19、红色笔记簿
4月16日 星期六 正午我们在正午走进教授书房,很明显的是来找麻烦的。教授背对着窗户,旁边的桌上,照例摆着贵重的玻璃瓶装葡萄酒。他坐在安乐椅上。
“我正等着你来。”教授根本不让我们有开口的余地。“我们不用讲客套话。德拉卡的死绝不是偶发事件。虽然我把这件事和罗宾、史普力格的死联想在一起的解释有点疯狂的意味,可是,在听到派因告诉我德拉卡坠落死亡的那一瞬间,我明白死因的背后有一连串的杀人计划。因此他的死,我几乎排除了一切意外的可能性。你们的看法也和我一样吧!要不然,你们就不会到我这里来了。”
“对,正是如此。”班斯在主教授的正对面坐了下来。“我们面临的是一个恐怖问题。加以德拉卡夫人,昨夜几乎在儿子被杀的同时,因心脏麻痹死亡。”
“至少,对她来讲是救了她吧!”老人停顿了一下说。“那个女的,儿子死掉的话,还是不活比较好。——她的精神已经是不太正常了。”教授张开眼睛看着我们。“但是,我能帮什么忙呢?”
“除了凶手以外,你大概就是最后一个和活生生的德拉卡谈话的人了。请你尽量就昨晚你所知道的事,讲个大概的情形。”
迪拉卡教授同意地点头。
“德拉卡在晚餐后,到这里来——是8点左右吧!帕第正在和我们一起吃饭。德拉卡一看到帕第在我家,就显得有些不高兴,说实在的,有明显的反感。亚乃逊饶舌的说了些俏皮话,嘲弄他的怒气——这么一来,他更生气了。我和德拉卡有问题在讨论,结果,就提议两个人到公园里走走……”
“走没有多远,就停下来了吗?”马卡姆意味深长的说。
“是啊!不幸的事竟然来临了。我们登上跑马道后,就往那可怜的男人被杀的地点走去。在那个地方,我们靠在石墙边谈了恐怕将近30分钟时,帕第来了。帕第站在我们身旁,打断了我们的话题。但是,因为德拉卡气势汹汹的讲话,二三分钟,帕第就从他来的地方折回去。如此一来,德拉卡情绪大乱,我们就不能再做深入主题的讨论了。雾气相当深浓,我的脚不知怎么搞得有点痛。德拉卡愈来愈不开心了,还不想回家,因此,我就留他一个人呆在石墙边,自己先回家了。”
“这些事有没有跟亚乃逊说呢?”
“回到家之后,并没有碰到席加特,我想他已经睡着了。”
接着,班斯不客气的问道: “你知道巷子的钥匙放在那里吗?”
“关于钥匙的事,我不知道,”教授有点生气的样子,但是马上就温和的加上一句。“不过,在我的记忆里,一直都是挂在射箭室门边的钉子上。”
我们从迪拉卡家直往帕第家,很快的被请到书房里。帕第的态度冷冷淡淡,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在我们坐好了之后,他仍然站在窗户旁,用充满着敌意的眼光望着我们。
“帕第先生,”马卡姆问他。“昨晚10点左右,德拉卡从公园的石墙上坠落你知道吗?——刚好,就在你站着和他讲话不久之后发生的。”
“昨天夜里所发生的意外,今早才听说。”对方的脸色很显愈来愈苍白,神情略带神经质,象是上紧了发条的手表。“真的很可怜哪!”有好一会儿,他的视线心不在焉的停在马卡姆身上。“这件事应该去问迪拉特教授,他跟德拉卡在一起……”
“我们刚刚去过教授家,从那里直接过来拜访的。”班斯插嘴说道。“你和德拉卡之间,昨晚是不是不太愉快呢?”
帕第慢慢的走向桌旁,不自然地坐下来。
“德拉卡,昨晚吃过饭后到迪拉特家来,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我在坐感到很不高兴。那个人是不会隐藏自己的内心的不愉快。因此,稍微有点不愉快的场面发生。但是,我很了解他的个性,所以就努力的改善那种气氛。不过,不久之后,教授就把他带出去散步了。”
“那么,接下来你是否一直留在迪拉特家呢?”班斯装做不知道的问他。
“是的,在他们出去后,我大约还呆在那里15分钟。亚乃逊说他有点疲倦,要早点休息,于是我就出来散散步。归途,没有穿过车道,绕过跑马道时,碰见德拉卡和迪拉特教授站在石墙边讲话。我想不过去打个招呼似不大礼貌,所以我就站了一会儿。但是德拉卡盛气凌人,讲话冷嘲热讽,因此我就离开他们,回到第79街,过了马路回家。”
“有件事想问你,你在回家途中是否耽搁了?”
“我坐在靠近79街入口的地方,抽了一根烟。”
花费了将近半小时的时间讯问,马卡姆和班斯从帕第那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出来时,亚乃逊从迪拉特家大门发出招呼的声音,迈开大步往我们这边来。 “我刚刚听到那件可怜的事。刚才从大学回来时,教授告诉我你们去问帕第一些事情。得到什么线索吗?”不等我们回答,他又接着说:“太可怕了!德拉卡一家都完蛋了!实在是毫无办法……又是一个童话中的鬼故事……掌握到什么呢?”
“还没理出个头绪来呢!”班斯回答着,“正想找你帮忙。”
“关于那件事我也一无所知,你们要我帮忙的就是这个吗?”
班斯走出前面,我们跟着走到射箭场。
“首先要到德拉卡家去处理一下,”班斯说。“必须清理善后问题。你来安排德拉卡家麻烦的葬礼吧!”
亚乃逊皱起眉头。
“这是义不容辞的。但是我可不要参加葬礼仪式、我不喜欢那种气氛。德拉卡夫人大概有什么遗言吧!一定要找到它。通常女人会把遗书藏起来……”
班斯从迪拉特家地下室的出入口进入射箭室。看看门周围之后,和我们一起走到射箭场。
“巷子的钥匙不在那里。我刚刚找过了,亚乃逊先生,你知道吗?”
“那个木板门的钥匙吗?……如果是那件事,我可从来都没去注意过。我从不走那条巷子——从大门直接出来,不是比较方便吗?据我所知,谁也不去走那条巷子。好几年前,蓓儿就把钥匙收起来了。”
我们从后门进入德拉卡家,蓓儿·迪拉特和曼彻尔正在厨房里忙着。
“喂,亲爱的。”亚乃逊叫着蓓儿象往常一样诙谐逗笑的态度和神情消失了。“对年轻漂亮的女性这是一件讨厌的工作,还是回家去比较好。来!我带你回去。”说着说着,像一个父亲似的,滑稽的拉住蓓儿·迪拉特的手腕,把她带到出口处。
蓓儿犹豫的转向班斯。
“跟亚乃逊谈过了,”班斯看着她说,“现在,就让我们来处理这一切吧。——不过,在我们离开之前,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你一直都把巷子出入口的钥匙放在射箭室吗?”
“是啊!一直都摆在那里的。怎么啦!不在那里了吗?”
亚乃逊用开玩笑戏谑的口气回答。
“不见啦!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很大的悲剧哪!一定是个钥匙搜集家,在这附近徘徊,把钥匙拿走了。”等到迪拉特小姐离去后,亚乃逊用警戒性的眼光看着班斯。“究竟那把生锈的钥匙,与这件事有何关连呢?”
“也没什么关系啦!”班斯若无其事的回答。“到客厅去吧!那里气氛比较好。”然后站起来走到走廊上。“还有一件事,在你所知道的范围内,把昨晚的谈话内容告诉我吧!”
亚乃逊坐到外面窗边的安乐椅上,取出烟斗来。
“昨晚啊!是这样的,帕第到这里吃晚餐。——那个人总是习惯在星期五来吃饭。接着,德拉卡为了思索量子说的问题而感到头痛,教授也加入了头痛的阵容。不过,因为帕第在的关系,他火大了。加上伤脑筋的,德拉卡仿佛没有什么自制能力,情绪表现的相当露骨。教授为了避免引起纠纷,把德拉卡带出去走走。大约15分钟后,帕第坐立不安的坐在那里,我就告诉他想睡觉了,于是他才告辞而去。接着,我改了几份试卷后,就上床休息了。”亚乃逊在烟斗上点着火。“这个摩拳擦掌的故事,说明了可怜的德拉卡死前的事,对你们有什么帮助吗?”
“还没有,”班斯说。“不过,实在不是件有趣的事。喔!迪拉特教授回家时,你有没有注意到?”
“说注意到吗?”亚乃逊笑起来。“拖着中风不听使唤的脚,拄着手杖咚咚的声音,抓着楼梯扶手一步步走上来,想要不让人家发现他回家也很难哪!不过,昨天晚上实在太嘈杂了,出奇的吵。” “那么,你认为会有什么新的发展呢?”隔了一会儿,班斯问道。
“我也说不上来。教授也仅是猜测罢了,事实上,这是一个陷阱。德拉卡在10点左右,仿佛童谣中的忧郁的驼子那样的从石墙上摔下来,尸体今天早上被发现——这是到目前为止最清楚的事实。但是,德拉卡夫人到底在什么情况下死的呢?是谁,用什么方法来打击她?”
“凶手拿了德拉卡的钥匙,行凶之后立刻到德拉卡家。德拉卡夫人在儿子的房间里当场逮住凶手。根据从楼梯上方偷听的女佣所说的,当时有一场争执。就在那一段期间里,德拉卡夫人因心脏破裂而死亡。”
“这么说,那个行凶的绅士省略了亲自下手杀夫人的手续啦!”
“这一点倒是很清楚。”班斯随声附合著。“但是,凶手为什么到这里来的理由就不明白啦!你可以说明看看吗?”
亚乃逊陷入沉思似的咬着烟斗。
“我不知道,”不久之后,就嘟嘟囔囔的说着。“德拉卡并没有贵重的东西,也没有特别的书籍。是个憨厚的人——从不做亏心事的人。……谁会对他的房间有兴趣呢?实在想不出来。”
班斯靠在椅背上,看起来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德拉卡的量子说是什么呢?”
“啊!了不起哪!”亚乃逊精神奕奕。“他就有关爱因斯坦的光放射学说来进行研究,调整光干涉的事实,克服爱因斯坦假设上的矛盾事项,研究工作颇有进展,已经放弃了原子现象时间空间的等位论,正着手于用统计说明的方式……如果完成的话,在物理学上是一大革命!他也会因而名扬四海。在研究工作未告一段落之前就遭杀害,实在太可惜了。”
“你知道德拉卡把计算的记录写在那里吗?”
“写在一本活页式的红色笔记簿——表皮上还有索引。什么事情都保持的整整齐齐,爱干净的人。他连笔记也宛如印刷体一样的工整。”
“那么,笔记簿是什么样子,知道吗?”
“当然知道。经常拿给我看。红色软皮里——薄薄的黄色纸——每一页都有注释——在有注解的地方都会夹上一根回纹钉,或者二三根做记号。——那个男的把自己的名字用烫金的字体印在封面上……可怜的家伙!”
“那本笔记簿,现在在什么地方?”
“有二个地方——书房中书桌抽屉或是卧室写字柜里。白天他当然是在书房里用功,可是有时为了解决问题,日以继夜的沉迷于研究中。卧室里摆一张写字柜,是他想睡觉时,就把研究中的记录带进来,半夜里灵感一来就会爬起来工作。然后,在第二天早晨,又带回书房去,他总是这么有规则,一丝不苟,看起来象机械似的。”
班斯在亚乃逊滔滔不绝的说明时,悠然自在的眺望窗外。看他的样子,好像没有在听德拉卡的习惯等等说明。但是,不久之后,他面向着亚乃逊,用疲惫的眼神朝对方直看。
“怎么样呢?”他懒洋洋地说。“麻烦你到二楼去一下,把德拉卡的笔记本拿来给我看看好吗?书房和卧室都去找一下。”
我发觉亚乃逊稍微有点踌躇不前的样子,不过,他马上站起来。
“好吧!那本笔记本或许对案情会有所帮助吧!”亚乃逊说完后,大步地走出去。
马卡姆开始踱方步,西斯更起劲的抽着烟叶,都显得有些不安。我们在等待亚乃逊回来的小客厅中,紧张的空气弥漫着。有些什么期望,或者害怕着什么,实在很难说清楚,可是我们每个人都充满了期待。
不到10分钟,亚乃逊再次出现在门口。他耸耸肩膀,伸出空手让我们看。
“找不到,”亚乃逊报告着。“所有知道的地方都找过了,就是没有任何发现。”亚乃逊把身体投向椅子,吸起烟斗。“实在不明白——大概是德拉卡藏起来了吧!”
“大概是吧!”班斯低喃着。
20、因果之敌
4月16日 星期六 下午1点过了一个小时,马卡姆,班斯和我三人搭车到泰微桑俱乐部。西斯留在德拉卡家,把工作做个结束,写报告,他的对手应该是那群不请自来的新闻记者。
马卡姆因为和警政署署长约好3点钟时会谈,吃过饭后,和班斯、我一起走到丝克莉书廊,花了一个小时参观乔治亚·欧奇福的现代画展。然后我和班斯到音乐台去听交响乐曲的演奏。夕阳西沉时,我们置身于人群拥挤的第五街。班斯开车到史泰微桑俱乐部,我们再与马卡姆会会,一起喝茶。
“我象个小毛头那么单纯、幼稚,什么事都不知道。”班斯悲哀的说。“最近发生的事手法都相当巧妙,我根本无法掌握真相,这样的空白,感觉上实在难受。我不喜欢——实在很讨厌这个感觉。”班斯颓丧地叹口气,端起茶来喝。
“你的悲哀,我一点也不同情,”马卡姆搅和的说。“今天下午,当你们去听音乐会时,我正辛苦的工作着……”
“啊,怎么可以这样说!”班斯责备他。“在世上人类要做的事,太多了。这件事不能用冲动来解决。一定要好好应用头脑,冷静、慎重的处理。”班斯的表情逐渐认真起来。“马卡姆,这几乎是一个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的犯罪行为。我们大概是被引导到错误的方向了。但是——总觉得对方本领非凡。这是我们感受,单纯的直觉——看起来有点神经兮兮的。对方象幽灵似的在眼前——”
马卡姆不高兴的叹口气说:“那么,请灵魂来呼唤吧!”
“我一定是忽略了什么事,”班斯对于马卡姆的讽刺毫不理睬继续说道,“关于这事件有个暗号。我还没有发现关键性的词句在眼前的什么地方。唉啊!真伤脑筋……看起来有一个秩序。有必要把它整理一下,首先,罗宾被杀,接下来史普力格被射死。然后,德拉卡夫人受到主教的威胁,再下来德拉卡从石墙上扔下去。在凶手离奇古怪的幻想剧中,已经有四个独立的插曲。在这当中有三个慎重的计划。其中之——在德拉卡夫人的门口留下主教——凶手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并且在事先准备……”
“关于这点,可否说明一下你的推理?”
“拿主教棋子的男人,很明显的是为了防卫,他没有想到在他作战计划里,有危险发生。因此,他就采取手段。罗宾即将被杀之前,德拉卡从射箭室出来,到庭院的花树丛中,从那里可以透过射箭室的后窗看到里面的情形。不久之后,德拉卡者见了谁在室内跟罗宾讲话。然后,他就回家了。就在这个时候,罗宾的尸体被扔到射箭场。德拉夫人看到了当时的情景,同时,大概也看到德拉卡,就发出叫声……很自然地不是吗?德拉卡听到了母亲的叫声。接着,在事后为了证明自己不在现场,向我们说了这件事。凶手知道德拉卡夫人看见了——究竟看到些什么就不清楚了。但是,凶手绝不是听天由命的人。为了让夫人保持缄默,在半夜时到她房间去,打算在尸体旁放置他的署名,所以带着主教去。可是因为房间紧紧锁上,所以暂把主教留在外面,用这个来警告她,如果不保持沉默的,将有生命危险。凶手不知道可怜的夫人怀疑是自己的儿子。”
“但是,德拉卡为什么没有把看见谁在射箭室里和罗宾聊天的事跟我们说呢?”
“那个人不管怎么样都没有想到凶手是谁,这件事不是他能想像出来的。据我推测,他一定跟当事者本人谈过了。总之,他亲手关闭了自己的命运之门。”
“以你的理论做为正确的方向,会产生什么结局呢?”
“这个小插曲只能解释他事先不是经过周密的准备。秘密的行动里,也会有意外的事情发生。在这三件杀人案件里,引人瞩目的是有关人物,谁都没有不在场和证明。当然,是经过了巧妙的计算。凶手选择时间,也就是他在舞台后等待角色上场。不过,半夜里的访问,可不是计划中的一部分,这是因为危险就在眼前,没有时间的情况下,只好出此下策。结果怎么样呢?很明显的,只有德拉卡和迪拉特教授是半夜还在的人。亚乃逊和蓓儿·迪拉特在兄弟饭店吃消夜,直到12点30分才回来。帕第从11点开始到1点之间,待在西洋棋盘上。当然,现在德拉卡已经排除在外了……那么,答案是什么呢?”
“你不要忘了,”马卡姆急躁的回答。“其他伙伴的不在场证明,还没有详细的调查啊!”
“知道,知道,没有忘记啦!”班斯无精打采的仰起头来,把烟圈吐向天花板,形成规则的排列。突然,身体往前倾,灭掉香烟火,好像很紧张的在发挥注意力。然后,看了手表一眼立刻站起来,用滑稽的眼光瞪着马卡姆。
“啊!还没6点。走吧!这个时候亚乃逊可以帮个忙。”
“现在做什么去?”
“你不是说要调查吗?”班斯回答着,抓起检察官的手腕,朝门的方向走出去。“走,去调查帕第的不在场证明吧!” 半个小时后,我们已经到了德拉卡家,跟迪拉特教授、亚乃逊一起坐在书房里。
“还是要来麻烦一下,”班斯说明道。“或许跟我们的搜查有重大关连。”班斯从皮夹里取出一张纸,把它摊开。亚乃逊先生,这张记录请过目一下。这是帕第和鲁宾斯坦西洋棋比赛的公式记录,很有趣的。我也做过模拟比赛,但是很想听你的专门分析。比赛的前半局没什么特殊之处,不过,后半局分出胜负的地方我总觉得很有趣。”
亚乃逊把纸拿过去,皮笑肉不笑的看那张记录。
“哈!帕第惨遭滑铁炉的记录!”
“马卡姆,怎么样?”迪拉特教授用带点轻蔑的口气问道。“想用下西洋棋的游戏来追捕杀手吗?”
“班斯先生想藉此得到些灵感、”
“无可奈何的家伙。”教授再为自己倒杯葡萄酒,打开书本,摆出完全无视我们存在的态度。
亚乃逊埋头于西洋棋比赛经过的记录。
“有点奇怪,”他嘟喃着。“时候是不是有错误呢?……这个记录,在将军之前,白棋子——也就是帕第——用了一小时又45分,黑棋子,鲁宾斯坦花1小时又58分。到这里为止还其正常。30手。满顺利的的。可是,比赛结束的时间,到帕第宣布失败的时间来算,白的共用了2小时30分钟,黑的是3小时又32分——换句话说,在后半局,帕第只用了45分钟,鲁宾斯坦用了一小时又34分。”
班斯点点头。
“正是如此。从晚上11点一直到凌晨一点19分,比赛的时候共2小时19分钟。在这段期间,鲁宾斯坦比帕第多用了49分的时间。怎么会这样呢!你能理解其中的奥妙吗?”
亚乃逊咬紧嘴唇,瞪着记录着。
“不大清楚。时间方面……”
“怎么样?”班斯把记录拿过来。“在被将军之前的局面,我曾做过模拟,想听听你的作战评论。”
亚乃逊忽然站起来,走向角落的小西洋棋桌旁。
“我好好想一下。”接着亚乃逊打开盘子拿出棋子。“唉啊……黑主教不够哪!什么时候会送回来呢?”他斜眼看着班斯,好像有异议似的。“不过,没关系啦!现在已经不需要了。黑主教死了一个。”接过,亚乃逊坐下来,开始研究将军时棋子的位置。
“帕第的状况,并不是很不利嘛!”班斯说。
“嗯!我也这么想。为什么会落败呢?”亚乃逊仔细的观察记录。“来做次比赛,找找看到底那里不对劲。”亚乃逊动了6手棋子,想了几分钟之后,大声吼出出来。“啊!这就是鲁宾斯坦老谋深算的地方。找到惊人的手法了。说实在的,鲁宾斯坦的手法我也清楚,他想出这一招必定费了相当长的时间。”
“怎么样?”班斯问道。“黑白双方消费时间的不同,就在这一招上面吗?”
“啊!当然是这样的。鲁宾斯坦也不是很顺利,所以时间才差这么多。想出这一招用了他45分钟时间——我怎么这么迟钝。”
“依你的想法,鲁宾斯坦就在这个时候使用了45分钟吗?”
“是的,比赛在11点开始,在这把之前有6手……这样看来,是从11点半到12点半之间……是这样,将军之前走了30手,总共走了36手。然后鲁宾斯坦动了第44号,主教=7二王手,到此,帕第宣布失败……这一招在11点半至12点半之间被想出来的。”
班斯望着棋盘上的棋子,呈现在眼前的正是帕第竖白旗的局面。
“昨天晚上,我因为好奇,曾经把这一局摆出来过,”班斯平静地说。“——如何?亚乃逊先生,你说说看!”
亚乃逊有好几分钟集中精神研究局面。不久,愤愤的仰起脸来,看着班斯。
“你的意思我明白。这实在是惊人的战法。用黑5手就获胜了。这个例子前所未闻,最后一招用主教骑上的7来结束。换句话说,帕第败在黑主教上,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迪拉特教授把书放下来。
“怎么啦!”教授一边问道、一边走向西洋棋桌子来。“帕第败在主教手下。”教授用狡猾、复杂的眼神看着班斯。“你们在观察西洋棋的胜负,一定有充分的理由。”教授悲伤似的,脸上充满谜样的神情站在棋盘边。
马卡姆也感到困惑般的皱着眉头。
“只用主教就将军对方,很稀奇哪!”检察官问亚乃逊。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可能仅此一次吧!偏偏被帕第遇上了。”亚乃逊笑着站起来。“相信因果律吗?主教是过去20年间帕第的厄运神。——可怜的家伙!黑主教就是他悲哀的象征,他的命运。那个棋子,破了帕第的棋式。主教的骑士走到5,就超出他的估计了。他的一世棋名就毁在这一役。”
过了几分钟后,我们告辞离开迪拉特家。
“不是没有道理的。”在车子上时,马卡姆说。“在这之前的下午,你说黑主教在半夜里徘徊的事情时,帕第脸色变得非常苍白。你是故意在侮蔑那个男人吧!——要他面对失败的生涯。”
“喔!是这样吧……”班斯作梦般的望着车外嘈杂的人影。“主教,长年以来,成为这个男人的心里负担,非常奇怪的事。失望反反复复的压在心头,无论有多大的意志力,都会受到影响,而涌起仇视社会的念头。”
“帕第是扮演着复仇的角色吗?”马卡姆表示反对。“让帕第和鲁宾斯坦比赛时间发生差异的目的究竟在那里呢?鲁宾斯坦想那一招就用了45分钟,到了一点钟还分不出胜负来。询问亚乃逊的结果,似没有特别的意义啊!”
“这是因为你不了解下西洋棋的习惯。在长时间的思考中,并不是一动也不动的坐在位子上。他们有时候起来走一走,伸伸懒腰、看看女人,吹吹风、喝喝冰水,或者吃东西。去年我去曼哈顿参观名人赛,摆了四张桌子,二三个位子空着是不足为奇的事。帕第是个有神经质的人。在鲁宾斯坦长时间思考时,似乎没有坐在位子上。”
班斯慢慢地点燃烟火。
“马卡姆,经过亚乃逊分析比赛记录的结果,知道帕第在午夜有45分钟自由行动的时间。”
21、数学与杀人
4月16日 星期六 下午8时30分晚餐时,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可是当我们到了俱乐部休息室安静的角落里,马卡姆再度打开话匣子。
“我想,即使找到了帕第不在场证明的漏洞,也没多大用处。”马卡姆说道。“事情愈来愈难缠了!”
“确实如此。”班斯叹口气。“可悲啊!愈进一步调查,愈发现事情实在复杂。而且,叫人惊奇的是真相就在我们眼前晃动,只是我们看不见罢了!”
“没有谁被指示的证据。无法理性的判断,带有罪证的嫌犯,也找不到一个!”
“我可不这么想啊!这是一个数学家的犯罪行为。”
在搜索的期间里,也列出了一些名字,却得不到凶手是谁的结论。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认为被谈论的一个人当中必定有凶手;但是,却无法肯定。
“什么?数学家的犯罪!”马卡姆重复地说。“我觉得这些事件是由一个偏激的狂热分子担任演出,做出一连串毫无意义的行为。”
班斯摇摇头。
“我们所追查的凶手是一个正常的超人。马卡姆,绝不是无意义的行为,恐怕有一套精密的理论。事实上,其行为可谓冷酷无情,用可怕讽刺的态度来进行计划。但是,说是个人行动应说是正确、合理的。”
班斯陷入了沉思。
“你把鹅妈妈的犯罪和数学的精神凑在一起吗?”他问道。
“为什么要以理论性的观点来看呢?这种情况的犯罪绝对不正常,是恶魔做的。”
班斯把整个身子埋进椅子里,好几分钟都在玩弄烟草。然后,开始分析整个事件。表面上看来,犯罪是疯狂的行为。焦点应集中在所有可能登场人物身上。这个分析正确的话,将有一个悲剧性、压倒性的力量,隐藏在暗处。
“为了了解这种犯罪,”班斯开始说;“首先,我们必须知道数书家的老套习惯。数学家的计算、思索,认为地球无论从那一个方向看,都是无意义的东西,有强调人类生命微不足道的倾向。当然,就仅限于用数学家的眼光来看。另一方面,他们用光年做单位,来表示空间的无限;同时使用公厘的1/1000000这种无限小的单位。地球,以及地球上的人类,几乎只是一个小点。根据伽利略的计算,银河直径约30万光年。而且,宇宙的直径,不知道是银河系的几万倍。太阳的重量是地球的32万4千倍。宇宙的重要推测是10亿——是太阳的10亿倍。……经常接触这些庞大数字的研究者,不能保持均衡的世界数字观念,一点也不奇怪。”
班斯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
“但是,这只是初步的数学——一个数学家的家常便饭。高等数学家,会进入更广大的领域里。到了普通人的头脑无法想像的深远,去组合那些看起来矛盾的理论。他们生活在三次元的第四座标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的两点之间.有无数的最短路。原因、结果这样的名词,只是为了说明的目的。而采用的简略手段。直线是不存在的,也没有所谓的定义。质量是光的速度达到无限大而形成的。空间自身的特性是弯曲性,可以达到无限高,也可以达到无限低。引力的法则,不是作用力,只是当做空间的一个特性来解释——例如:苹果从树上掉下来,不仅是因为地球有引力;测地线,总之是与世界线有关。……“在现代数学家的世界里,曲线的存在并没有接线。连牛顿、莱布尼兹也完成没有接线的连续曲线——换句话说,就是微积分倍数。说实在的,谁也无法从矛盾的事务中获得什么——超乎想像力。不过,处理没有接线的曲线,在近代数学家来讲是一件普通的事。其圆周率——我们从小学开始学起,认为是万古不变——不再是恒数。直径与圆周之间的比率计算时,要看圆是静止的,还是转变而有所差异……是不是很无聊呢?”
“当然啦!”马卡姆回他一句。“不过,你所考察的方向继续回到地面上吧!”
班斯叹口气,似乎是意味素然的摇动脖子,立刻又接着说下去。
“现代数学的各种概念。把个人从现实世界里扔出来,放进纯粹的、思维的假设里,爱因斯坦以最堕落的想象形式来称呼的东西——引导病理的个人主义,例如:巴鲁巴的五次元,然后主张有六次元空间的可能性,主张在事件发生之前,可以看到结果的说法。有一位科学家认为——比光的速度走得更快的,而且是朝相反的方向经历了时间所得到的架空的生物——这里架空的生物以无限有速度环绕地球。这样一来,一眼就可望尽人类的全部历史。从阿尔发系人马座,可以看见地球四年前的形影;从银河,可以看见四千年前地球的景象。只要选好一个空洞定的点的话,应当能够同时眺望冰河时代和现代……”
班斯再往椅子上靠了靠。
“单是玩弄这些无限的观念,就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发疯了。不过,在现代物理学上,众所皆知的人类,并不是直往空间前进,前进时必定要回到出发点。简单的说,我们直接朝着天狼星前进,方向不变,即使再往百万倍遥远的地方前去,也绝不能脱离宇宙。结果是从相反的方向回到出发点。马卡姆,这应是我们正常的思考所能想象的。不过,这跟其他矛盾、复杂、超越理解力的物理理论来比较,只是最初步的概念。有很多一般人看起来矛盾、不合条理的事情,拥有数学头脑的人只当普通的常识。爱因斯坦提倡三度空间——空间的直径一亿光年,总之,无限是有限的无限,或者可以说,让科学家来讲的话,空间的无际限是有限的。马卡姆,只要让你慢慢的想上半个小时,一定会疯掉吧!”
班斯休息一下,点着香烟。 “空间与物质——这是数学家思索的领域。耶特恩多认为物质是空间的特性之——从无中而生有。另一个怀依鲁却认为空间是物质的特性——对他而言,空间即意味着空。这样就失去了哲学的意义。但是,当我们到达很有限空间的数学观念时,所有合理的法则都将被废弃了。关于空间的形状,被想成是球状或者是球面型。爱因斯坦的空间是圆筒形,其周线——或是称为‘境界线的状态’比较恰当——物质是接近零。怀依鲁的空间是以力学做为基础,因此呈现出马鞍形……且说,计算以这种方式处理的概念时,自然也好,我们所住的世界的世界也好,人类的存在也好,该做何说法呢?其结论是自然拥有充分的合理性。每一个自然的存在,都是现代物理学上必须的现象。如果世界不存在的话,人类的生命又是什么呢,……关于这一点,应该是存在的自身……”
班斯抬起头来看看马卡姆,马卡姆半信半疑似的点点头。
“当然,很多事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检察官说。“可是,你所说的重点何在?我实在模模糊糊——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
“在人类社会中,个人只不过是无限小的一部分,以这种广泛为普通的计算标准的人,拥有一切地面上相对价值的观念,对于人类,也会带着轻蔑的心态。你应该不会感到特别奇怪吧!”班斯说道。“以当事者的大宇宙知识观念来看,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事件。对人类也只是无可避免的讽刺。在心中,嘲笑人类的价值,自己周围的一切都是不可爱的。多半在那种态度里包含着虐待狂的因素。冷嘲癖也是虐待狂所表现的形式之一……”
“但是,这是故意进行的犯罪计划吗?”马卡姆插进一句话。
“要从心理的层面来检讨。若是一般人的话,每日养精畜锐,在从事那些有意识及无意识的事当中,就能维持心理的平衡。情绪不断的发泄,不会积存郁闷。但是,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强烈精神的集中,严格压抑一切情绪的异常人类,一旦解放了潜在意识,所表现在外的往往是狂暴的形式。经过了长期的压抑,继续不断的奴役精神,不肯好好休养,也没有排泄的地方,其结果会造成言语无法形容的恐怖行为,无论是如何优秀杰出的人,都无法避免这种结果,数学家即使无视自然的法则,也无法不遵守这个法则,以实际上的问题做为起物理学的问题来研究,否认自我只会增加情绪上的压力。因此,很自然的为了维持平衡,就会做出难以想像的怪事。这也是心理现象产生的由来。”
班斯用力地吸着烟。
“马卡姆,错不了的。用这种假设,可以推测乍看之下令人难以置信的杀人案件,是由一位感情受压抑、生活得不到发泄,以及拥有紧张、抽象、思索的数学家所计划的。这样的杀人计划,所有细微之处的因子,也要处理的很恰当。没有差错,没有漏洞,看起来也没有动机。即使是拥有高度的想像力,精密的措施,想要做到这种地步——毫无疑问的,此人还要有深远思索能力的智慧——是纯正科学的信奉者。”
“但是,这种情况的杀人,为什么一直弥漫着令人害怕的气息?”马卡姆问道。“你又是怎么和鹅妈妈联想在一起呢?”
“被压抑存在的冲动,”班斯说明。“总是制造气氛的有利的态况。幽默——也就是从紧张的情绪中解放出来。在叔本华之后的哲学家,大声疾呼从压抑中培养出幽默感。因为一旦幽默得以发挥,就能取代积郁——佛洛伊德也如此主张。这个鹅妈妈的犯罪里,我们所面对的是过分认真的思考,是为了追求伦理性与思想之间的平衡。而采取反动性,更为空想偶发行为的就是数学家。好像要告诉大家,看呀!这才是你们的大世界!而你们对这个广大无涯的抽象世界,什么也不知道。地球上的生活,宛如孩子般游戏,顶多只能当做游戏材料的价值而已。这件事,仿佛在讽刺自己……这种心理状态,根本就和心理学家所说的完全一致。头脑经历过长期的紧张之后,造成的反动,宛如返老还童般的游戏。对一个虐待狂的本身来说,这也是本能的反应,你应该可以了解……”
“而且,几乎所有的虐待狂都带有童稚心态的倾向,小孩子是超越道德观念的,没什么善恶的区别,多数现代的数学家,对一切的习性,义务、伦理性,都主张在自由意志以外的世界不存在。对他们来说,伦理学是概念的幽灵世界。根据这些想法,容易产生蔑视人类的心态。而我们现今所面对的犯罪型态,不是完全符合这些条件吗?”
班斯说完了之后,马卡姆沉默了好一段时间。他有点吃力似的移动一下身体。
“我知道跟这些犯罪案件有关系的人,都可以用上述观点来解析,”马卡姆说:“但是,如果你的主张正确的话,送到报社的稿件该怎么说明呢?”
“这要看听的人是谁而决定,而且,在现在的情况下,还要加上表现狂的冲动。”班斯回答说。
“但是,主教这个署名又做何解呢?”
“啊!这正是最重要的关键。所有令人战栗的存在理由,就由这个神秘署名而产生。”
马卡姆慢慢的转个身。
“西洋棋家、天文学家也和理论物理学者同样的,能够符合你所说的条件啊!”
“是的,”班斯回答说:“在文艺复兴时代,西洋棋是属于艺术的领域。现在看来,已经跌落到几乎是精密科学的一部分了,成为抽象的数学推理问题。事实上,麻罗兹、莱士卡博士、威多玛等等有名的数学家们……从宇宙为着眼点来观察现实的天文学家,以及纯正的物理学家,或许对于地球存在的重要性没什么特别强烈的感受。透过望远镜,可以使想像存在。不仅是成立了再远的的地方也有自然物体存在的理论,更增加了地球上的生活是二种意义的重要性。例如,不管任何时间来看火星,火星上的居民,比地球上的人数还多,还要聪明、优秀,已经适应了火星生活的人,很难调整自己去适应地球上的生活。”
有好一会儿大家都保持沉默。不久之后,马卡姆问道:“那天晚上,帕第为什么要盗走亚乃逊的黑衣主教呢?如果从俱乐部拿走一个也不会被发觉的。”
“到底是什么动机,我们还不清楚。他这样做,一定有非如此不可的原因存在。——但是,把那个男人当做嫌犯的话,没什么证据,虽然有嫌疑,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啊!马卡姆,我们的对手是一位狡猾至极的人——所有的行为都经过设计,所有的可能性都被计算在内。我们唯一的希望是找到凶手计划中的漏洞,只能用这个做为办案的证据。”
“早上的第一件事情,”马卡姆心情沉重的说。“告诉西斯去详细调查帕第那天晚上是否不在现场。多派一点人,中午之前把调查报告送来。所有参观那场比赛的人都要去询问。曼哈顿俱乐部和德拉卡家之间的房子也要加以查询。半夜时,如果有人在德拉卡家附近看见帕第出现的话,就是充分的证据。”
“好啊!”班斯也同意。“这样的话,就从原来的出发点着手吧!如果说帕第拿着黑色主教到德拉卡夫人的房间前的那个时刻,是正在与鲁宾斯坦对奕中的话,其行程如何很难说明。……对啦!对啦!西斯和他的部下们,会排除方难,来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西斯永远都不能完成调查帕第的任务。第二天早上9点之前,马卡姆到达班斯家时,传达了帕第自杀的消息。
22、纸牌之家
4月17日 星期日 上午9点对于帕第死亡的这件事,班斯显得出奇的慌乱和惊讶,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望着马卡姆接着匆匆忙忙的按铃呼叫卡里,请他准备咖啡和外出的衣物。连换衣服的动作也是一副紧急的样子。“啊,马卡姆!”他慌慌张张的问道。“实在太意外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差不多在半个小时之前,迪拉特教授打电话到我的公寓来,说帕第不知道在昨晚什么时候在迪拉特家的射箭室里自杀身亡。派因今天早上发现了尸体后,马上通知教授的。我先告诉西斯组长这件事,然后就到你这里来了。”马卡姆停了一下点燃了香烟。“无论如何,主教事件也算告一段落……虽然结局并不是很令人满意。可是,对所有关系者来说,这样是最好的吧!”
班斯没有马上表示意见。心不在焉的拿起咖啡。忽然站起来,取出帽子和手杖。
“自杀……”班斯和我们一起走下楼梯时,喃喃自语。“很合逻辑。不过,正如你所说的,不能令人满意——相当不满意哪……”
我们到迪拉特家,派因接待我们入内。几乎在教授从客厅出来的同时,玄关的门铃响了,西斯情绪激昂,精神饱满的冲进来。
“这样一来万事OK了,检察官。”组长似乎很开心的说着。“实在是默不吭声的人……这种人靠不住啊!谁会想到结局如此。”
“啊,组长!”班斯无精打采的说。“没那么简单吧!相当令人头痛。现在只不过是像沙漠那样的干爽!”
迪拉特教授走在前面,带我们进入射箭室。窗帘全部放下来,电灯仍然亮着。我发现到窗户也关上了。
“一切都保持原状。”教授对我们说明。
马卡姆走向正中间一张很大的藤制桌子旁。帕第的尸体向着射箭室,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头和肩膀放在桌上似的向前倾倒,右手垂下来,手掌还握着手枪。右边的太阳穴上有着丑陋的伤口,头下的桌面上留着凝结的血块。
我们的眼光停在尸体上一会儿,突然,有件与现场不相称的事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有几本杂志放在桌上,在死者的正前方有一间房的模型,很高很美的扑克牌盖的纸牌之家,四张牌用来当院子的围墙,火柴顺序排列成小径。是小孩子们喜爱的模型。我和班斯,想起了前天晚上,有人认真的在玩小朋友们的游戏。孩子气的纸牌建筑物,和惨死的人并列在一起,看起来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恐怖感。
班斯用悲伤,懊恼的眼神,看着眼前的情景。
“约翰·帕第,请安息吧!”他恭恭敬敬地低喃着。“这是杰克建的家……纸牌之家……”
班斯想要更进一步的察看而向前靠近。但是,接触到尸体时,桌子稍微动了一下,虚幻的纸牌之家立刻崩溃倒落。
马卡姆向着西斯说: “通知法医了吗?”
“当然!”组长从桌角把眼光撤走。“巴库也会跟着来,或许有需要他的地方。”西斯走向窗边,拉开窗帘,耀眼的阳光照进屋内。然后又回到帕第尸体旁,仔细地观察着,突然跪下来。
“像是三八口径的手枪。”他注意到了。
“确实如此,”班斯也同意这一点,他拿出了香烟盒。
西斯站起来,拉出桌子的抽屉来搜查。
“等医生来了之后,让法医鉴定吧!”
就在这个时候,亚乃逊到达了华丽的红与黄相同的房间,激动的冲进屋子。
“唉啊!实在太令人惊讶!”他叫着。“派因跟我说的。”然后走近桌旁,注视着帕第的尸体。“是自杀吗?……但是,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不在自己家里呢?这样做会给人家添麻烦,真是不合情理!”亚乃逊抬头看着马卡姆。“看起来对我们来说相当不愉快,已经是恶名昭彰了。把尸体带走吧!我不想让蓓儿看见。”
“法医验尸后,马上运走。”马卡姆有点火大的回嘴。“没有必要要把法医请到这里来!”
“好吧!”亚乃逊仍然凝视着尸体。他的脸上出现讽刺及疑问的表情。“可怜的家伙。人生对他而言是个沉重的负荷。神经过敏——又胆小。什么事都太过于认真。比如说看到云雾散,也会联想到自己悲惨的命运。很少往好的地方想。黑主教大概带给他不少困惑。他有自杀的勇气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把自己想成西洋棋的主教——藉着自己因果敌人的姿态,打算再回到这个世界来。”
“很好的想法,”班斯说着。“我们刚才来的时候,桌子上有一栋纸牌之家。”
“啊!这跟纸牌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大概在死前最后所做的游戏就是盖纸牌的家。进行顺利。你怎么解释呢?”
“我也不知道。或许在杰克的纸牌之家这首童谣里可以找到说明吧!”
“是吗?”亚乃逊不大理解的样子。“在最后,自己对自己进行一场小孩的游戏,太奇怪了。”接着他换了话题。“啊!我要去换件衣服。”说完后跑上二楼去。
迪拉特教授仍然站着,看着亚乃逊,瞬间出现了懊恼,这是父亲式的表情。不久,有点困扰似的转过身子,面向马卡姆。
“席加特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认为表露自己的情感是件可耻的事。”
马卡姆还没回答,派因就把巴库带进来了。班斯利用这个机会,询问管家有关帕第尸体被发现的问题。 “今天早上为什么到射箭室来?”
“因为食器房有点闷热,”对方回答。“因此想打开楼梯下面的窗户,让空气稍微流通一下。于是,发现了窗帘放下来——”
“这么说,平常窗帘都不放下来吗?”
“是的——这个房间的窗帘都拉开的。”
“窗户呢?”
“也一样,通常都打开一点。”
“昨天晚上也打开了吗?”
“是的。”
“好,那么,今天早上门开了之后呢?”
“灯光还亮着。我想是小姐昨晚忘了把灯关掉,就在此时,发现了那个可怜的人坐在桌子旁,我立刻跑上去通知教授。”
“碧杜儿知道这件事吗?”
“在你们来之前,我跟她说过了。”
“昨晚,你和碧杜儿是什么时候休息的?”
“在10点左右。”
派因出去后,马卡姆向迪拉特教授说:“等候多马斯医生来的这段时间,尽量把事情清楚的告诉我。希望你能多多配合。我们上去吧!”
留下巴库一个人在射箭室,其他的人都到书房里。
“我知道的并不是很多,”教授坐下来,取出烟斗。很明显的一副保守,谨慎的样子——看起来勉勉强强的。“帕第昨天在晚餐后到我这里来。我想不是来找亚乃逊聊天,是来看蓓儿的。不过蓓儿早早就说了,因为头痛想早点休息,尽管如此,帕第还是待到11点半左右,然后就回家了。恐怕在今早派因通知我之前,我是最后一个看到那个人的——”
“但是,帕第先生若是来看你的侄女,”班斯插嘴问他。“为什么小姐去休息后,他还待到那么晚,你作何想法?”
“我没什么好说明的。”老人有点困惑的样子。“不管怎么说,我总要好好的招呼人家。事实上,我也很疲倦,等待他离去。”
“昨夜,亚乃逊在那里?”
“席加特在蓓儿去休息后,在这里一起聊了一个小时就去睡觉了。他说下午忙着德拉卡家的事,太累了。”
“那是什么时候?”
“10点半左右吧!”
“这么一来,帕第先生就精神紧张的跟你谈话?”
“看不出明显的精神紧张。”教授吸口烟,皱着眉头。“不如说是有点忧郁、精疲力尽来的恰当。”
“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吗?”
“不,一点也没有。不过还是无法脱离悲哀的气氛。”
“回去的时候,你送他到走廊吗?——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是从那个方向走的?”
“不,帕第都是自己出去的。”
“你立刻回你房间吗?”
“10分钟之后吧!在这里把书籍稍微整理了一下。”
班斯默不作声——很明显的,教授的话里有些不可理解之处。因此,马卡姆继续询问。
“昨晚,没有听到枪声,或是什么声音吗?”
“在屋子里很安静。”迪拉特教授回答。“无论如何,在射箭室有枪声的话,连走廊也听不见。有二层楼梯,下面还有长长的走廊,在这之间还有三道门。我们这种古老的宅第墙壁又特别厚。”
“来来往往的谁都听不见枪声。”班斯补充说明。“射箭室的窗户关的很紧。”
教授点点头,用刺探性的眼光望着班斯。
“你也发现到这个特殊的情形啦!我也不明白帕第为何要把窗户都关起来。”
“自杀者奇妙的心理,绝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班斯不客气的回答。停了一会儿再发问。“帕第先生告辞时,向你说些什么话呢?”
“也不是什么认真话。因为我写了一本《物理学评论》的书,提到有关阿鲁卡利的双极子问题,他有点兴趣。不过,正如你所知道的,他满脑子里都是西洋棋,讲了他也听不懂。”
“啊!是呀!即使到死前都这样?真有趣。”
班斯目光锐利的看了一下棋盘。棋子还摆在一边。班斯站起来横过房间,走向小桌旁。只看了一眼又回到椅子上。
“实在奇妙啊!”班斯说着,然后点着手中香烟的火。“帕第先生昨晚离去之前,很明显的正在回味他与鲁宾斯坦比赛的最后局面。棋局,就停留在他宣布失败之前——当然是被黑主教将死的!” 迪拉特教授的眼光,心不在焉的移向西洋棋桌。
“黑主教,”教授低声的说。“原来那个男人的心都在这上面,对他有这么凄惨的影响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你不要忘了啊,”班斯提醒对方。“黑主教是那个人失败的象征,是失望破灭的现象。因更微不足道的原因而断送生命的人大有人在。”
几分钟后,巴库报告法医已经来了,我们告别教授,再回到射箭室。多马斯医生开始忙着进行验尸工作。
法医一看到我们进来,抬起头来,用一只手打招呼。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件事呢?”法医抱怨着。“这一带的空气,我很不满意哪!杀人——受打击而死——自杀。一想到这就厌烦,即使派我到屠宰场,也不过如此!”
“大概至此为止吧!”
法医眨眨眼睛。
“真的吗?全市的人都在热闹地谈论主教自杀的事。事情最好就像你说的一样。”医生再度检查尸体,把死者的指头松开,拿走手枪放在桌上。
“组长,送给你的礼物,放进你的武器库吧!”
西斯把凶器收进口袋里。
“医生,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喔!半夜里,或者还要更早些。还有什么问题吗?”
西斯苦笑着:“是自杀不会错吧?”
多马斯瞪了组长一眼。
“要不然你以为是黑手党干的吗?”医生用职业性的口吻说:“手里拿着凶器。伤口和手枪的口径完全吻合,场所也没有疑问,尸体的位置的很自然。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怎么啦?有疑问吗?”
马卡姆回答他: “关于这件事,从我们的观点来看,也显然是自杀。”
“不是自杀这个后果比较好吗?不过,再详细看看吧!啊!组长,请帮个忙。”
西斯伸手过去,帮着把帕第的尸体移到椅子上。当他们进一步详细检验时,我们走到客厅里,过了一会儿,亚乃逊也加入。
“检验结果如何?”亚乃逊在第一张椅子上坐下去,“那个家伙,自己进行犯罪行为这一点,没有问题吧!”
“为什么你认为如此呢?亚乃逊先生?”班斯问道。
“没什么理由。我只是随便一想。不知道为什么,这附近接二连三的发生奇怪的事件。”
“正如你所说的,”班斯吹着烟圈。“法医也认为毫无疑问的是自杀行为。那么,你昨天晚上跟帕第见面的时候,是否发现他有自杀的意图?”
亚乃逊想了一下,说:“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接着说:“虽然他不是很乐观、开朗的人,但是谈到自杀的话……很难了解啊!”
“确实如此,这件新案子,在你的公式里做何解释呢?”
“不符合方程式。当然也没经过推理。我实在搞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选在射箭室呢?若是自杀的话,在自己家里不是更合适吗?”亚乃逊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射箭室里有手枪的关系吧!”班斯说道。“啊!谈到这里我想到了,西斯组长要拜托法医帮忙鉴定一下手枪的形式。”
“这个简单,手枪在那里?” 西斯将手枪交给亚乃逊,亚乃逊从房间走出去。
“啊!还有一件事,”——班斯叫住他——“顺便问她射箭室里怎么会有扑克牌呢?”
几分钟后,亚乃逊就回到这里来了,不仅告诉我们手枪是从工具箱里拿出的,扑克牌是在射箭室的抽屉中,还说她也知道帕第在射箭室里的事。
多马斯医生很快的出现在他之后,重复报告结论是帕第自杀的。
“报告都写在这里,”法医说。“没有其他的问题。确实也有许多伪装的自杀事件,不过那可是属于你们的工作范围了!就此事件而言,一点可疑之处都没有。”
马卡姆满意地点点头。
“医生,你的判断我们没有怀疑的理由。事实上,自杀和我们已经知道的事实颇为符合。主教骚扰事件找到合理的结果。”检察官好像放下重担似的站起来。“组长,你留下来安排有关尸体解剖的事,办完之后,到史泰桑俱乐部来找我们。今天是难得的星期天,该换换气氛啦!”
当天晚上,班斯、马卡姆和我三个人坐在休息室里,西斯还没有到。他忙着准备新闻稿。班斯一整天都不大讲话,有关新闻稿的公式声明书,他也避免发表任何意见。连关于事件新局面的议论也不感兴趣。
但是,这个时候他开始说话了,很明显的占据他整个心理的疑问脱口而出: “太单纯了吧!马卡姆,事情太单纯了吧!总觉得那里不对劲。什么都合乎理论。但是,实在很难理解啊!我无法想像主教轰动一时的暴行,会这么平平凡凡就落幕,太陈旧,缺乏独创性。跟鹅妈妈的杀人计划不符合。”
马卡姆有点生气。
“这对帕第的精神状态来讲是相当有可能的。我认为合情合理。自己结束生命是最恰当的做法。”
“也许你说的对吧!”班斯叹口气,“我并不是想跟你我争论,只是有点失望罢了。我觉得这件事虎头蛇尾。尤其是结尾部分,作家的才能跟我们想的不一致。你能说明帕第自杀的动机吗?”
“帕第喜欢蓓儿·迪拉特,”马卡姆提出他的看法。“所以怕罗宾跟蓓儿来往。他对德拉卡,有强烈的嫉妒心。”
“那么,杀史普力格又怎么说?”
“关于这一点,没有什么资料。”
班斯摇头否定。
“有关动机,不能这样一个个的分别。不管怎么说,杀人都是内心产生一时的冲动,只是由于激烈冲动而引起。”
马卡姆无法忍受地叹口气。问道: “关于帕第自杀这件事,你到底有何疑问呢?”
班斯回答之前有点犹豫。
“我只是想知道,”他无精打来的问。“那栋纸牌之家,为什么我们稍微碰一下就倒下来呢?”
“那又怎么样?”
“——然而,帕第自杀时头和肩膀靠在桌上怎么没事?”
“那也没什么,”马卡姆说。“大概最初的震动没有摇到吧。”
此时,突然瞪着班斯说:“你认为是在他死后组合的吗?”
“啊,没什么,我只是好奇,随随说说罢了!”
23、惊人发现
4月25日 星期一 晚上8点30分8天后,在76街的小宅第里举行德拉卡的葬礼。迪拉特一家人和亚乃逊,以及在大学里对德拉卡的工作由衷崇拜的一些人列席参加这个仪式。
葬礼早上,班斯和我在德拉卡家时,有一个小女孩拿着一束亲手摘的春天花朵,拜托亚乃逊将花供奉在德拉卡灵前。
我以为亚乃逊大概会随便敷衍了事,但出乎意料之外,他竟然非常认真的接住花朵,并且用一种温和的口气说:“玛蒂,我立刻帮你供奉上去,驼背叔叔在天之灵会永远的记得你,感谢你的。”当小女孩被家庭牧师带走后,亚乃逊回头对我们说:“她是德拉卡最喜爱的小孩子……真是奇怪的男人。不爱看戏,讨厌旅行。他唯一的消遣就是和小孩子玩在一起。”
我提及这段插曲,看似无关紧要,但是跟以后出现的证据相连接,却是一连串的锁链中最重要的一环,对于解决主教杀人事件,是最无懈可击的铁证。
帕第之死,创造近代犯罪史上几乎是唯一的事例。地方检察单位发表的声音书中,暗示帕第可能是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凶嫌。无论如何,不管马卡姆个人持何种态度,没有证据却直接嫌疑某人,马卡姆未免太过于武断了。
不过,这一连串重大离奇杀人案件所引起的恐怖波澜没有止境,对马卡姆来说,基于维持公共秩序的责任,他不得不相信事件到此完全解决。
因此,虽然不能公然地责怪帕第有罪,但是主教杀人事件已经不再是威胁城市的根源,让大家可以安心的松一口气。
在曼哈顿国际西洋俱乐部中,或许是全纽约市最少议论到这件事的地方。俱乐部中的成员,可能认为这件事有损及他们的名誉吧!也可能是对这位在西洋棋界贡献良多的人物,产生怜悯之情吧!但是,不管俱乐部逃避这个问题的动机在何,他们的会员中几乎没有一个人忘记参加帕第的丧礼。
每个人不禁对会员们虔诚的态度表示赞叹。不管个人行为如何,帕第对他们来讲是一个伟大的保护者。他长期孜孜不倦地援助他们所热爱的传统高贵竞技。
帕第死后第二天,马卡姆释放斯帕林格。当天下午,各政署将主教事件公文归档结案,撤销对迪拉特家的监视。班斯对后项措施极力反对,但是根据法医的验尸报告证实是自杀的论点,连马卡姆也无法收回成命。再加马卡姆本身始终确信帕第之死,便是代表着事件的结束,所以他对班斯所抱持的疑问一笑置之。
发现帕第尸体后一个星期中,班斯情绪显得比平常恶劣,经常心不在焉。我虽然尝试着用各种方法提起他的兴趣,但是一点效果也没有。他似乎变得易怒;以往出奇的冷静好像不知飞到那里去了。班斯给我的感觉是他在等待某件事情的发生。他的言行,正确的说并非在等待什么。他的态度,始终保持警戒,有时令人有点恐怖的感觉。
德拉卡葬礼完后,第二天,班斯去拜访亚乃逊。星期五晚上,他偕同亚乃逊去看易卜生的“幽灵”——就我所知“幽灵”是班斯讨厌的戏剧之一。
他从亚乃逊口中得知蓓儿·迪拉特预定在俄巴尼亲戚家住一个月左右。蓓儿经过这一连串事件的影响,实在有必要换个地方散散心。蓓儿没在身旁,亚乃逊显得很寂寞。他们俩人预定6月结婚。
班斯又从亚乃逊口中获知德拉卡夫人在遗书中写着,儿子死后,将所有遗产分赠蓓儿·迪拉特和迪拉特教授——这件事似乎引起班斯很大的兴趣。
如果我们能预知那个星期之中,将有令人更惊奇、不寒而栗的事情发生的话,我很怀疑除了担心之外,我们是否能禁得起那种紧张的气氛。主教事件尚示落幕。诡异事情接踵而至。
这种诡异非常可怕,令人胆战心惊。若是班斯对于这个事件,没有推理出二个不同结论,恐怕谜底将永远石沉大海。班斯的结论之一是帕第之死和本事件无关。剩下另一个可能的结论,我到事情发展到最后时,才知道什么班斯继续在纽约,神经崩得紧紧保持警戒。
4月25日,星期一,大结局。
我们和马卡姆约好在银行家俱乐部共进晚餐,然后一起去看华格纳的“帝·卡斯坦吉卡”歌剧。但是那一晚,大家并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我们在爱科达布鲁大厦的圆顶大厅会见马卡姆,我发觉到这位地方检察官,似乎心事重重。
当我们在俱乐部餐厅用餐时,马卡姆告诉我们,下午迪拉特打电话给他。
马卡姆说:“教授希望今晚务必见我一面。我本来想拒绝,但他似乎很不安。教授特别强调今晚亚乃逊不在家。他说这是稍纵即逝的好机会,错过这一次将后悔莫及。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也没有说明。总之,一直缠着我吃了晚餐后,一定要去。若是我决定要去,随时通知他都可以。”
班斯非常仔细地聆听,然后说道: “非去不可啊,马卡姆。我就是等待他的邀请.或许这就是发现真相之钥。”
“什么真相?”
“关于帕第是否有罪的真相啊!”
马卡姆就此结束话题。我们默默地进餐。
8点30分,我们去按迪拉特家的门铃,派因出来接待我们到书房。
老教授看起来似乎有点神经质的迎着我们。 “欢迎你的光临,马卡姆。”教授并没有站起来。继续说道:“啊!请坐,请用烟。我有话对你说——这是我仔细思量过的。这是很困难的事——”他在烟斗里塞入烟丝而停顿这段有头无尾的话题。
我们坐下来等待。我可很明显地感觉出教授正为某事困惑,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实在不知话该从那里说起,”教授开始说。“这并没有什么具体事实,只是我的第6感。我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一个星期来,颇为困惑,不知怎么搞的,挥也挥不去。所以想到除了对你说外,没有其它办法……”
教授稍微犹豫了一下。
“我想尽可能利用席加特不在时,跟你商讨这件事,正好今晚席加特出去看易卜生的‘觊觎王位’——附带一提,这出戏是他所最喜欢的戏剧——我才利用这个机会找你来。”
“那么,到底什么困扰着您哪?”马卡姆问道。
“我实在说不上来。就像我刚刚说的非常莫名其妙,而且逐渐的困扰着我,愈来愈严重……我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了!”教授又说:“因此,我才会考虑到将蓓儿暂时送到别处去。我唯恐她受不了这一连串事件的打击;另一方面,我将她往外送的真正理由,是我无法驱走这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
“什么不安?”马卡姆催促道:“到底是怎么样的不安感呢?”
迪拉特教没有立即回答。
过了一会儿,教授回答道:“关于这个问题,让我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吧!”顿了一下,他又说:“关于帕第这件事,你对于这样的结局,感到满意吗?”
“你的意思是他是否真的自杀的吗?”
“对!还有你真的断定他就是凶嫌吗?”
马卡姆似乎深思了一下,将身体往后挪。
马卡姆问:“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完全满意吗?”
“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迪拉特教授有点唐突的答道。“你没有权利询问我这件事。我只是想确定一下,拥有全部资料的当局对于这个诡异事件是否确信到此完全结束呢?”教授的神情,显示他相当关心这件事。“或许让我完全明白这件事,对解决困扰我一星期以来的莫名其妙不安感会有所帮助。”
“那么,如果我说不满意呢?”
老教授的眼睛眺望远处,神色充满苦恼,似乎有什么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若是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最难,”教授说道。“再也没有出知道自己的义务在那里的事难。义务是一种心境问题,怎么做都可以。但是当一个人下定心去做某件事时,常常会为了感情问题而搅乱一切原有的决定。或许叫你们来是错误的。总之,我的怀疑不过是莫名其妙、摸不着头绪的事。不过,我这种精神上的不安,或许来自我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内心深处……希望你能了解我的意思。”教授所讲的话,实在令人摸不着边际,但是,毫无疑问的在他内心深处某件事若隐若现的困扰着他。
马卡姆同情似的颔首同意。
“我们没有理由怀疑法医的判断。”检察官用职业性的口气说道。“不管那个事件总会跟共事有点雷同,难免会令人怀疑。但是,我认为你没有必要再担心下去。”
“希望如你所说的一样。”教授念念有何,但很明显的看得出来,他并不满意。“这是假定!但是,马卡姆……”教授突然闭口不说下去。“对啦!希望一切如你说的一样。”教授反复地说同样的一句话。
班斯在这段令人急躁不安的议论中,始终保持缄默,悠然地抽着烟,仔细倾听。
突然,他插嘴问道: “迪拉特教授!既然你有不安的念头——即使是莫名其妙也好,可不可以讲给我们听呢?”
“啊!不——没有什么!”斩钉截铁般的回答。“我只是运用我的想象——思索着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没什么确切证据,我们便会感到安心。跟个人无关的原则,即使是纯理论也无妨。但是,牵涉当事人本身的安危时,不成熟的人类,讲求的是亲眼见到的证据。” “是啊!您说的没错。”班斯望着教授说道。我觉得这两个相似而不相同的人在这一瞬间彼此心灵沟通了解。
马卡姆起身告辞,但是迪拉特教授再三挽留。
“席加特快回来了。他看到你们一定会很高兴。我刚刚跟你们讲过,他去看‘觊觎王位’,应该快回来了……有时候,班斯先生!”教授眼神从马卡姆身上转向班斯,继续说道:“我听席加特说上个星期你跟他一起去看‘幽灵’,你是不是跟席加特一样偏爱易卜生呢?”
班斯皱了一下眉头,我看得出他对这个问题有点难以回答。但是在他回答的口气中,一点也听不出他有退怯的感觉。
“我看过很多易卜生的作品。我不否认他是一位杰出的天才创造者。但是像歌德的‘浮士德’作品中那种唯美型态、富有哲学深度的意境,我在易卜生的作品中找不到。”
“这么说来,你跟席加特的见解根本就截然不同嘛!”
不管主人如何的挽留,马卡姆就是不肯多待一会儿。几分钟后,我们迎着四月晚风的凉爽,漫步在大道上。
“喂!马卡姆!你记不记得呢?”班斯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对于帕第是否自杀存有疑问念头的,可不是只有你的小帮手一人哟!还有其他的人哪!坦白说,教授对你的保证并不满意。”这时我们正转向72街,朝着公园走去。
“教授是个生性多疑的人。”马卡姆说道。“再说这些杀人案件都是在他家附近发生的,难怪他会反应过度。”
“他不说明他害怕的原因,我想他一定知道一些事情,只是没对我们说而已。”
“我怎么没有那种感觉呢?”
“咦!马卡姆——我最敬爱的马卡姆先生!你有没有仔细倾听教授犹豫不决,欲说还休的那段话呢?教授虽然没说什么,但却在暗示我们某些事情。他要我们去推理。对!这就是他死皮赖睑叫我们非来不可的原因。亚乃逊去看易卜生的歌剧,他无须担心他会中途回来……”
班斯突然停住话题,直挺挺的楞在当场,他的眼神闪烁着光辉。
“啊!对了!就在这里!谢天谢地!教授问我易卜生的原因就在这里……哇!我竟然这么糊涂!”班斯目不转睛地望着马卡姆。缩紧下巴,用一种动人心弦的温柔语调说:“总算抓住真相了!不过,解决这件事的关键,不是你,不是警察,更不是我。而是已经逝世了20年的挪威作家易卜生。易卜生就是秘密的关键。”
马卡姆觉得不可思议的望着情绪激昂的班斯。但是,不待马卡姆开口问话,班斯已招呼一辆计程车停在身旁。
当车子经过中央公园时,班斯说:“回家后,我再解释……真是令人不敢相信,但却是千真万确的事。我虽然老早就注意这件事,但对于信上署名的意思,仍然百思不得其解,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牵强附会……”
“现在如果不是春天,而是夏天的话……”马卡姆气冲冲的发牢骚:“我真会以为你中暑了!”
班斯继续说:“我最初知道有三个人是最可疑的嫌犯。三个人都有感情纠纷,精神不稳定,心理上有杀人可能性。因此,我们只得将焦点集中在显现不良症状的人身上。德拉卡是其中之一;但是他被杀了。剩下来还有二个人,而帕第自杀了,外表上看起来毫无他杀的嫌疑。我否认帕第畏罪自杀的合理性原因。但我总觉得还有疑点,未能解释清楚。我不能认同帕第是自杀的观点。那张纸上的署名就是令我百思不解的地方,我们陷入僵局了,因此我继续等待,监视第三种可能性的发生。我现在终于知道帕第无罪,他不是自杀,他是被杀的——死因和罗宾、史普力格、德拉卡一样。帕第之死是一个残酷的恶作剧——狰狞的恶魔丢给警察的牺牲者。想必凶嫌正在一旁窃笑我们的天真幼稚。”
“你根据什么推理,作这种结论呢?”
“这不是推理问题。等一下我就会对这些杀人事件做个说明。我现在知道他署名主教的意思了。马上我就可以找出震撼人心,毫无疑问的证据了。”
几分钟后,我们来到班斯的公寓里。班斯立刻招待我们到书房去。
“证据老早就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他来到陈列着剧作的书架前,抽出亨利·易卜生著作集第二卷。这一卷收录“黑利格蓝特海盗”和“觊觎王位”。让班斯注意的焦点并非第一剧,他立刻翻阅到“觊觎王位”的地方,寻找写着登场人物的篇幅,然后将书翻到那一页放在马卡姆桌前。
班斯指示说:“请你看着亚乃逊喜欢的戏剧中,有什么人物出场。”
马卡姆默默地将书挪到眼前,我站在他身后一起看,我们看到以下内容:
——哈寇恩·德逊:由比路列库所选出的国王
威鲁依沙:他母亲
斯克烈大臣
拉克希尔特夫人:他的妻子
席格莉:他的妹妹
玛葛莉特:他女儿
波多·伊恩科德
史卡都·利普格
尼古拉斯·亚乃逊:奥斯陆的主教
“百姓”达古福:哈寇恩的保卫长
依加达佛度:哈寇恩的宫庭牧师
凡卡·拉库尔:卫兵之一
格列克斯·尤恩:贵族
波露·佛利略:贵族
别帖鲁:他儿子,年轻的牧师
席拉·马利阿姆:尼古拉斯主教助理
佛达派恩特:医生
亚多克依尔:冰岛人
哈鲁都·布莱德:地方上的首领
当我似乎比马卡姆早一步看到“尼古拉斯·亚乃逊:奥斯陆主教”时,吓了一跳。
我两眼发愣,那个名字充满恐怖的魔力吸引着我。想起来了……亚乃逊主教,是透过所有文学作品表现中,最穷凶恶极的魔鬼——他扭曲、丑化了人性光明健全的价值,是嘲弄世间事的妖怪。
24、最后一幕
4月26日 星期二 上午9点这个惊人的新发现,令主教杀人事件进入最后,最令大家颤栗的阶段。我们通知西斯,班斯有一个新发现,于是大家决定隔天早上在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中展开下一步的侦察计划。
马卡姆当晚告辞时,我看他的神情惶恐失措。
他绝望地叫着:“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对那个男人,我们一点法律上的证据也没有。不过,我若是采取行动,给他一点教训的话,或许可以套出点什么……我实在很讨厌严刑拷问。但是,现在这个光景,似乎非借助刑讯、刑具不可。”
班斯和我在第二天9点左右到达检察官办公室。文瓦卡拦住我们先到客厅等待,因为马卡姆没空。当我们正要坐下来时,西斯神情凝重地走进来。
“班斯先生!我只有把这家伙交给你来办了!”组长宣布道。“你的确掌握到关键。但是,我们实在不能光凭书上的名字去逮捕那家伙。”
“我们未必发现到出口,”班斯回答道。“但是,至少我们知道该朝那个方向去找。”
10分钟后,史瓦卡向我们挥挥手,示意马卡姆有空了。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马卡姆道歉道。“正好有一个意外的客人来访。”他的语调中充满莫可奈何的意味。“又是案件,它不可思议的一点是发生在德拉卡被杀的公园。但是,我实在没有空理会这个事件……”检察官看了一下眼前的公文。“开始工作吧!”
班斯漫不经心地问道:“发生在河岸公园的新案件是什么呢?”
马卡姆皱着眉头说: “那无须我们操心。不过是一件诱拐案子。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今天的报纸,报上有一小段记载……”
“我不喜欢看报纸。”班斯温和的回答。我对于班斯这么关心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到底是什么事呢?”
马卡姆按捺住胸中怒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昨天下午,有一个小孩子消失在运动场上,在这之前,有人看到他跟一位陌生男子讲话,他父亲来拜托我想办法救救他的孩子。不过,这个案子属于负责失踪人口的事。所以,才说不关我的事。这样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了吧!”
“不,还不够!”班斯继续努力说道,“我想要听听详细的经过情形。只要在公园区域发生的事,对我都充满了新奇的吸引力。”
马卡姆眯着眼睛充满疑惑地望着班斯。
“好吧!”他勉强地回答。“有一位名叫玛蒂·摩法特的五岁小女孩,昨天下午5点半左右,跟其他小孩子一起在公园里玩耍。那小女孩爬到支撑石壁的假山上。过了一会儿,家庭教师以为她还在那里,打算去把她抱下来时,却看不到她的踪影,唯一的线索是在她消失之前,有二个小孩看到她跟一位男子讲话。不过,毕竟是小孩子嘛!他们根本不会形容那个男的长得怎么样。警察接到报案后,立刻展开调查。到目前为止,我只知道这些。”
“玛蒂、玛蒂”班斯反复地念道这个名字,似乎在思索些什么事。“咦!马卡姆你知不知道那小女孩认识德拉卡呢?”
“知道啊!”马卡姆有点紧张的回答。“她父亲说,她常常到德拉卡家玩……”
“我见过那小孩。”班斯站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望着地板一动也不动的。“非常可爱的小女孩……金色卷发。葬礼早上,她拿着一束花送给德拉卡……现在,她跟一位身分不明的男子讲话后,便失踪了……”
“你在想什么呢?”马卡姆用尖锐的声音问道。
班斯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父亲为什么会来找你帮忙呢?”
“我认识摩法特,那是好几年前的事——当时我在市政府工作,他大概是急疯了,所以才来找我。因为事件是发生在主教杀人案件现场附近,所以他很担心女儿有生命的危险……喂!班斯,我们今天聚在这里,可不是为了讨论摩法特家女儿失踪的事件吧……”
班斯抬起头来,神情严肃得近乎恐怖。
“让我静一下——喔!请让我静一下……”班斯在房间里来回着踱步。
马卡姆和西斯只好死心地默默注视着他。“对了,对!或许是这样。”班斯自言自语的说。“时间上无误……完全吻合……”
班斯迅速向后退,抓住马卡姆的手腕。
“走,刻不容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连一分钟都犹豫不得。”然后拖着马卡姆朝门口走去。“这个星期来,我一直担心是否会发生这件事——”
马卡姆扭过身来,甩开抓住他手腕的班斯。 “你不把话说清楚,我绝不离开办公室大门。”
“戏剧下一幕——最后一幕。请相信我说的话。”我未曾看班斯的眼睛这么闪亮过。“现在是‘可爱的玛法朵姑娘’。虽然名字不同,但事情是相同的。那家伙一定是引诱小女孩到草坪上,坐在他身边。然后,小女孩不见了——因为她吓跑了……”
马卡姆蹒跚地往前走。西斯毫不犹豫地从门边走去。我在班斯简明扼要地讲解原因时,实在很怀疑他们三个人内心深处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们相信班斯对这件事的看法吗?或许他们只是担心主教再度干出伤天害理的事,与其放任不管,不如姑且一试吧!不管是深信不疑或怀疑也好,他们接受了班斯的意见。我们立即走出走廊,朝电梯走去。他们听从班斯的建议,让刑事法庭大厦刑事课分组中的多列席刑警一起去。
我们从福蓝克利街入口朝外行驶。二三分钟后,地方检察官的车子,无视于红绿灯的存在,不管什么交通规则,车子急驶到大街上。在这分秒必争的时刻中,大家都保持缄静。当车子通过中央公园的崎岖路时,班斯总算开口说:“或许我的判断是错误的,但总得冒险试试看。我们不能坐着等待信件的来临,那么一切都嫌太晚。我们要趁着对方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让他措手不及……”
“你要找什么呢?”马卡姆的声音略带嘶哑,似乎很不安的样子。
班斯摇摇头。
“喔!我也不知道。但是,绝对是震撼人心的事。”
车子紧急煞住,我们来到迪拉特家。班斯立刻下车,早我们一步跑上楼梯。疯狂地按着门铃,派因急忙跑来开门。
“亚乃逊在那里?”班斯问。
“在大学里。”老管家回答。我觉得他的眼神很可怕。
“不过,他应该会提早回来吃饭。”
“那么,请立刻带我们去见迪拉特教授。”
“对不起!”派因说。“先生也不在家。他去市立图书馆……”
“家里只剩下你一个人吗?”
“是的,没错,碧杜儿出去采购东西。”
“真是天助我也!”班斯抓住老管家的手,往里面的楼梯走去。
“我们要搜索这个房子,派因,清带路。”
马卡姆拦住道: “但是,班斯,我们事出无因,不能这么做”
班斯猛地转身过身来说:“我不管你说可以或不可以,我都要搜索这个房子……组长,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干?”
“我支持你到底!”(我从来不知道西斯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我真爱死他了。)
我们从地下室开始搜查起。举凡走廊、壁橱、柜子、所有地方都钜细靡遗小心翼翼的搜索。派因畏于西斯的盛气,只好担任带路者的角色。他拿出一串钥匙,替我们打开所有的门,不然的话,我们可能会遗漏某些地方。组长虽然不知道搜查的目的何在,甚至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他仍然非常热心地参与搜索工作。马卡姆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我们后面。不过,检察官本身也不得不承认班斯的确是为了某种理由,才会这么谨慎伶俐地进行搜索工作。他看得出来,班斯这么冒失的行动中,一定有什么重大的意义存在。
我们从房子最底层往上慢慢搜查。尤其是书房以及亚乃逊的房间,展开所谓地地毯式搜索。连蓓儿·迪拉特的房间每个角落都搜查,甚至三楼已不使用的房间,我们都不放过。四楼的佣人房也被我们弄的一塌糊徐。但是,仍然找不到什么可疑的线索。班斯仍然毫无倦容不死心地到处搜索,我看得出班斯非常紧张。 不久,我们来到最上面的走道空地,这里有一个上锁的门。
“这个门通到那里去?”班斯询问派因。
“通到顶楼的小房间。不过,因为久未使用……”
“打开!”
派因从钥匙串中寻找。
“咦!钥匙怎么不见了?应该在这里才对……”
“你最后一次看到这把钥匙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就我记忆所及,已经好几年没人上这个顶楼房间过。”
班斯身体向后退。
“让开!派因!”
当管家让开路时,班斯猛烈撞向门板。只听到吱咯一声,镶板弯掉了,但锁仍然好好的。
马卡姆急忙走向前来,抓住班斯的肩膀。
“你发疯了是不是!”检察官叫嚷着。“你不遵守法律。”
“法律?”班斯的反击,充满着嘲弄的讽刺。“我们眼前的对手就是一个玩弄法律于股掌之间的恶魔。你要放纵他,那就请便!即使要我为这件事付出一辈子关在监狱的代价,我还是要探一探顶楼。组长,打开门!”
这一刻,我真是佩服西斯到五体投地。他毫不犹豫的摆开架势,用力猛撞开上把手镶板。只听到木片撕裂的声音,锁上的钩环破裂了。门扉倾往内侧,叭的一声门开了。
班斯甩开马卡姆的手,踉踉跄跄地跑上楼梯,我们随后而上。
由于顶楼一片漆黑,我们为了让眼睛适应黑暗,暂时站在楼梯上。
不久,班斯点燃火柴,我们徐徐前进,然后卷起遮日窗帘。阳光迅速的照射进来,这是一间十尺见方的小房间,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空气污浊,令人有点喘不过气来。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班斯片刻环顾四周一遍,然后神情显出很失望的样子。
“这是最后的地方了。”声调中隐含着大失所望。
然后又小心谨慎地进行搜查,班斯来到窗口边的墙壁,那边靠着一个被压扁的旅行用皮箱。上面并没有上锁,皮绳松弛地垂下来。班斯弯下腰来,打开盖子。
“啊!总算所发现了。马卡姆!这是你所需要的东西。”
我们立刻围过来,旅行箱中放着一台老旧的打字机。印台上还夹着一张纸,那张纸上已经打了二行淡蓝色的字体:
——可爱的玛法朵姑娘, 坐在草坪上。
大概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所以只打到这里。或许是有其他理由,让他没有完成鹅妈妈的摇篮曲吧!
班斯说:“主教送来的消息,新信纸哟!”然后从旅行箱中拿出信封和一叠白纸。在底下打字旁边,放着一本徽黄纸张的红皮笔记本。
班斯将它交给马卡姆,然后说:“德拉卡的量子说计算公式。”
不过,从班斯的眼神看得出来,他大失所望。因此,他又再次搜索。 这次他注视的焦点是窗户对面靠墙的老旧化妆台。他弯下腰来看看它后面,然后往后退,抬起头来,捂住鼻子,似乎有什么异味,在那地板上,似乎有东西,他将它踢到房子中间。
我们低头一看,都吓了一跳,竟然是化学家的防毒面具。
“各位!请往后退!”班斯命令道。他用一只手捂着口和鼻,然后把化妆台从墙壁上拉开,就在后面,有一个三尺左右高的壁柜门,里面是摆食器用的。将门撬开,朝里面看了一下,立刻砰然地关上。
我虽然仅有一刹那的时间看食器壁柜内的东西,但是很清楚地看出有什么东西。
内部分成二层,底下那一层摆着几本书;上面那一层是个铁架,摆着一个长颈瓶、一个酒精灯、一个电容器、一个玻璃制的圆容器,还有二个小壶。
班斯转过身来,用颓丧的眼神看着我们。
“撤退吧!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了。”
我们返回客厅,留下多列席看守顶楼的房间的入口。
“你的搜索是正确的。”马卡姆也不得不承认有所收获。他以认真的眼神,注视班斯。“不过,我不喜欢这种作法。若是没有找到打字机的话……”
“你怎么又讲这种话呢?”班斯似乎若有所思,坐立难安,走到看见弓箭室的窗边。“我并不是要找打字机——也不是笔记本。那些有什么用呢?”班斯低着头,神情沮丧地闭起眼睛。“啊!一切都落空了——我的推理完全不符合。太迟了。”
“我实在搞不清楚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马卡姆说。
“不过,至少你提供了我们一些证据。待会儿等亚乃逊从学校里回来,就可以逮捕他了。”
“或许吧!但是我想的不是亚乃逊,也不是逮捕凶嫌的事,更不是地方检察单位能否获胜。我希望……”
班斯突然停止说下去。
“还不算晚!我怎么没想到那一点……”班斯迅速地朝出口走去。“德拉卡家。快!我们非去搜查德拉卡家不可。”班斯连走带跑的经过走廊。西斯随在他后面,马卡姆和我殿后。
我们追赶班斯,走下后面楼梯,经过射箭室,来到射箭场。实在搞不清楚班斯在想些什么。我相信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可以猜得出来。但是,我们都感染到班斯内心的兴奋。
我们明了平时那么冷静沉着的人,现在那么紧张失措,一定有什么重大事情。
我们来到德拉卡家的纱窗门廊,班斯手伸进破铁丝网中,扭转一下把手,相当出人意料之外的,厨房的门竟然没有上锁。不过,事情似乎在班斯意料之中,他马上扭转把锁打开门。
“等一下!”他示意我们暂停在后门的窄廊上。“没有必要搜查全部。最重要的地方是……对了……上面楼梯……那里是这间房子的重要地带呢……壁橱是最适当的地方……谁都不会想到要去查看那个地方……”他边说边朝后面的楼梯走去,经过德拉卡夫人的房间和书房后,来到三楼。
走廊上有二个门——一个在走廊尽头,另一个门比较小,在右边墙壁上。
班斯立刻走向那扇门。上面有个把锁,他旋转一下,门立刻开了。映入我们眼帘的,只有一片漆黑。
班斯蹲下来,用手摸索叫道: “组长!快!给我手电筒。”
班斯话还没讲完,马上就有一道光圈照在壁橱地板上。当我们看到地上的东西时,全身不寒而栗。马卡姆惊叫出声,西斯也被这个情景,得在当场。
我们看到的一团东西,竟然是躺着一个小女孩。她就是葬礼早上,拿着一束花要送给死去的驼背叔叔的小女孩。金色头发乱成一团,脸色一片惨白,两颊上还留着未干的泪痕。
班斯跪下来将耳朵贴在小女孩的心脏上,听听是否还活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
“可怜的玛法朵姑娘。”班斯嘟囔着。然后他从楼梯走下去,西斯站在前面替他照路,以防他绊倒。来到楼下,班斯停了脚步。
“组长!请帮我打开门!”
西斯立刻照他的话去做。班斯走到外面留下一句话:“请到迪拉特家等我。”然后拖紧小女孩,横过88街,朝街上一栋房子走去,那栋房子悬挂着黄铜制的医生招牌。
25、幕未落
4月26日 星期二 上午11点20分钟后,班斯回到迪拉特家的客厅跟我们会面。他坐下来,点燃香烟,向我们报告。“那小孩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神志不清,可能惊吓过度,再加上有点窒息。”班斯皱着眉头说:“手腕上有点碰伤。大概是来到了空屋中,竟然看不到驼背叔叔,惊惶失措中想要挣脱逃跑。那可恶的畜生竟将她关在壁橱中,锁上门。他没有时间杀她,而且书上也没有写她被杀。可爱的玛法阿姑娘没有死——只是吓跑了。不过,那小女孩可能会因为没有空气窒息而死。这样的话,那家伙就安全了。因为谁也听不到那小女孩的哭声……”
马卡姆以友善的眼神注视班斯。
检察官向他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拦阻你。”(马卡姆虽然有点固执地因袭法律制度,但仍不失为一个性情中人。)卢班斯,你对问题追根究底的精神完全正确……组长,你也一样。我非常感激你们的果断和诚实。”
西斯有点难为情。
“啊!不!请你不要这么讲。对了!班斯先生,我很喜欢小孩。我想继续听听那小女孩的事。”
马卡姆问班斯。
“你一开始就认为当我们找到那孩子时,她还会活着吗?”
“是的,不过,我发现她时,她已奄奄一息,只是还没死。我想,这或许是主教的矛盾和诙谐吧!”
西斯似乎满脸困惑的样子。
“我还是无法理解,”组长说。“凡事小心谨慎的主教,为什么会大意的忘了锁上德拉卡家的门呢?”
班斯说明道:“那是因为他相信我们一定会找到小女孩。他一切都是为我们方便而准备的。主教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不过,他以为我们明天才会发现小孩子——就在接到他给我们‘可爱的玛法朵姑娘’的信时。他预定让那封信成为我们的线索。但是,想不到我们却捷足先登了。”
“为什么他昨天不送信来呢?”
“主教最初的计划,必定上是昨晚就要送那封摇篮曲的信来。后来,或许他改变主意想让小女孩的失踪引起社会的不安,增强玛蒂·摩法特和可爱的玛法朵姑娘之间的关系。”
“喔!如果等到明天的话,小女孩就死了。换句话说,他就无须担心小孩子会指认他。”
马卡姆看一下手表,下定决心似的站起来。
“我们在这里等待亚乃逊回来,早点逮捕他入狱。”马卡姆下命令给西斯时,班斯插嘴问: “马卡姆!请你不要做傻事。你有什么真实证据可以逮捕他呢?你贸然采取行动的话,只会让事情更加棘手。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马卡姆同意道:“只有发现打字机、笔记本时,我知道不能逮捕他。但是,现在我有小孩子的指证——”
“你又在说假话了。没有其他有力证据,单凭一个5岁又吓破胆的小女孩证言,你以为陪审团会认为有多大价值呢?好吧!就算法庭承认小孩的证言,但你以为有多大作用呢?他们绝不会承认亚乃逊和主教杀人案件有关。顶多只能告他诱拐未遂罪——你不要忘了小孩子安全无事。即使你想凭什么法律奇迹判他刑的话,顶多只能让亚乃逊关上二三年吧1这样,这个恐怖事件还是没完没了……不!不行!你不能这么贸然行事。”
马卡姆气冲冲地坐下来。检察官不得不承认班斯讲的有道理。
他忿恨不平的说:“不过,我们也不能这么放任他下去。总得阻止他继续发神经。”
“你说的有理,”班斯开始焦急的来向踱步。“或许可以设计一个陷阱,让那家伙自己吐露真相。对方尚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小孩子……或许可以请迪拉特教授帮忙。”班斯突然停下来低头看着地板。“对了!这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将所有事实摆在教授眼前,让他看看,做个抉择。或许这样可以有所突破,让教授帮忙证实亚乃逊的罪行。”
“你以为教授会相信我们说的话吗?”
“当然!他刚开始不是暗示我们一些资料吗?教授听到可爱的玛法朵姑娘的故事后,一定会提供我们一些必要的证据。”
马卡姆悲观地说:“实在不可靠。但是,试试看也没什么妨害。总之,当我们从这里离开时,我一定要逮捕亚乃逊。其它的事就听天由命吧!”
几分钟后,有人打开玄关门,迪拉特教授回来了。教授不理马卡姆向他打招呼——他似乎正在想我们到底来他家做什么。
一会儿,教授总算开口问道: “你们是不是仔细想过我昨天所说的话呢?”
马卡姆说:“我们不是光想而已。班斯先生找到你所挂心的事给我们看。我们从这里告辞后,班斯先生找出‘觊觎王位’的剧本给我们看。”
“哦!”教授叹息说。“几天来,我脑海中老是萦绕着这出戏,再也装不下其它东西……”教授不安地看着马卡姆。“那么,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班斯回答: “教授你提供线索帮助我们找到真相。我们现在正要等待亚乃逊回来。不过,我们想跟你打个商量,请你助我们一臂之力。”
老人有点犹豫不决。 “我不希望成为揭露那孩子罪状的道具。”教授的话口气中带有一个做父亲的沉痛与无奈,可是一会儿后,他的神情凝重,眼睛闪烁着痛恨的光辉,手紧握着拐杖。“不过,现在不是谈论我个人感情的时刻。好!我尽所能帮助你们!”
教授一进书房便站在另一侧的架子前面,斟了一杯葡萄酒。他一口气就将酒喝光,然后面对马卡姆,眼神充满歉意。
“对不起!我心情很沮丧。”教授拉出一张西洋棋桌,在上面为我们摆起玻璃杯。“请原谅我的无礼。”教授为每个杯子里倒上了葡萄酒后,坐下来。
我们也拉椅子坐下来,我想经过刚刚一连串的惨痛事件,每一个人都会有豪饮一杯葡萄酒的念头。
等大家都坐好后,教授用那微肿的眼睛瞧瞧坐在正前方的班斯。
教授说:“我希望你告诉我所有发生的事,不必隐瞒。”
班斯拿出香烟盒。
“我想先请教你一件事。你知不知道昨天下午5点到6点间,亚乃逊在什么地方呢?”
“我——不知道。”教授的口气中带点犹豫,“他在书房喝茶。不过,4点半左右就出去了。到了吃晚餐前,我都没看过他。”
班斯带着同情的眼神注视对方一会儿后,开口说: “我们发现主教用来打信件的打字机。就在这个家顶楼屋里所藏的旧旅行箱中。”
教授看起来一点也不吃惊。
“它能证明就是主教的东西吗?”
“毫无疑问。昨天,有一位名叫玛蒂·摩法特的小女孩在公园的运动场上消失踪影。打字机上夹着一张纸,在那上面已打着‘可爱的玛法朵姑娘坐在草坪上’的字体。”
迪拉特教授垂着头说: “怎么又发生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呢?我若是不拖延到昨天才警告你们的话……”
“啊!他没造成多大伤害!”班所急忙解释。“很幸运的,我们已经找到小孩子。没有生命危险了,你不必担心。”
“啊!”
“小孩子是藏在德拉卡家最上层走廊上的壁柜内。最初,我们以为是藏在你家,所以才会去搜索你家顶楼的房间。”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教授向: “还有什么东西吗?”
“德拉卡的笔记本。上面写着他最近量子说研究的报告。他死的那个晚上,被人从书房盗走。我们在顶楼发现打字机时,找到那本笔记本。”
“那家伙竟然会做出这么卑鄙的事吗?”这个口气并非质问,而是难以置信。“那么,我的确应该相信你的结论。如果我昨晚不给你们暗示的话——如果我不多疑的话,大概……”
班斯用平稳的口吻说:“现在已经毫无疑问了!马卡姆先生打算等亚乃逊先生从大学回来后,立刻逮捕他。但是,我坦白跟你说,我们现在根本没有一点法律上站得住的有力证据。依法律立场来看,到底能不能逮捕这家伙呢?连马卡姆先生都心存疑问。我们顶多只能根据小孩的指证,判他诱拐未遂而已。”
“啊!你说的没错……小孩子一定知道是谁绑架她的。”老人眼里充满了痛苦。“不过,总有其他方法找出一些证据,叫他俯首认罪吧!”
班斯边吸着烟边进入沉思的状态,两眼直瞪着墙壁。
不久,他以一种沉重的语调,开始说: “我们对亚乃逊所持有的怀疑是建立在有力的理论证据上。我们若是让他无可狡辩,或许他会选择自杀当做逃避之路。这对所有的人来讲,恐怕是最人道的解决方法了。”
马卡姆正想提出抗议时,班斯已经抢先一步,继续侃侃而谈: “自杀未必是已经没有辩护余地了。圣经上有许多英雄自杀的故事。例如:拉乌土为了摆脱德枚利的桎梏,跳塔自杀等故事,还有什么比他更精神可嘉的呢?像萨路、马希多具鲁,死得轰轰烈烈。再如山姆索恩、伊斯卡利欧帖的犹大,他们的自杀,博得后世的赞扬。在历史上,备受注目的自杀案件层出不穷。像布鲁达斯,乌兹卡的卡度、汉尼拔、鲁库烈、古类欧巴特拉、塞汉卡……尼禄为了不落在欧都和近卫队的手里而自杀。我们都知道在希腊以德摩斯替尼的自杀最为出名。亚里土多德是一位伟大的哲学家,他认为自杀是一件反社会行为,但是为了维护传统,在亚历山大死后,他不再持异议。再提到现代乃木大将崇高的行为,更是令人难以忘怀……”
“这些都不能当做正常化行为啊!”马坎姆反驳说:“就法律而言——”
“啊!对了——提到法律嘛!在中国的法律上,死刑犯有选择自杀的权利。18世纪末,法国国民议会所采用的法典上规定,自杀就能把所有的刑罚都一笔勾销。还有萨克逊法典——这是条顿法基础。它里面也清清楚楚地记载着自杀不受罚。再如多那斯派、沙欧姆得派,在古代贵族阶级间认为自杀是符合神的旨意。汤马斯·摩尔在‘乌托邦’一书中有段长老会议的话,他们采证认为个人有权结束自己的生命……马卡姆,法律是为了保护社会安宁。这种保护为什么不能考虑用自杀的方式呢!若光拘泥于符合法律手续、而不管现实社会已陷入恐惧,那么,法律还有什么功用呢?总有法律比六法全书更崇高的地方吧!” 马卡姆显得很困惑。他站起来,神色不安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当他再度坐下来时,目不转睛的看着班斯。似乎很难做决定,神经质地敲着桌面。
“总得想个完美无缺的方法,”检察官失望地说。“自杀有违道德。但是如你所说,有时候理论上并没有错。”(我相当了解马卡姆,他能做到这样让步,一定在内心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挣扎。马卡姆的任务是除奸去恶,维护治安。我可以体会出他的无力感。)
老教授似乎完全领会的点头。
“是啊!这世界上有很多可怕的秘密在不知不觉中就解决了。有很多事情常常无须藉着法律之手,就能展开正义的制裁。”
老教授正在说话时,门开了,亚乃逊回来了。
“咦!你们又在开会啦!”他对我们微微点头,然后拉出房边的椅子坐下来。“我在想你们如何圆满地解决这件事件呢!帕第自杀,问题就解决了吗?”
班斯立刻望着亚乃逊的眼睛说: “亚乃逊先生,我们找到可爱的玛法朵姑娘哟!”
对方表情似乎带点嗤之以鼻。
“真是一团谜。我该怎么回答呢?我是不是要说‘可爱的吹笛手杰克的大拇指怎么啦?’还是去调查矮个子杰克的身体状况如何呢?”
班斯放柔自己的视线。
班斯低沉平板地说:“我们在德拉卡家的壁橱里发现那个小女孩。”
亚乃逊开始认真起来,不知不觉中皱起眉头。可是,这种态度的转变只在一瞬之间。
过一会儿,他恢复原状,略带嘲弄的说: “如果你们是警察,一定是无案不破的。你们这么早就发现可爱的玛法朵姑娘,实在令人惊讶。真是伟大啊!不过,横竖你们迟早都会发现的。那么,接下来,你们要采取什么步骤呢?”
班斯无视对方的质询,继续说:“我们找到打字机了。还有德拉卡被盗走的笔记簿。”
亚乃逊立刻采取警戒态度。
“真的吗?”亚乃逊狡黠地望着班斯。“这些物证在哪里发现的?”
“楼上——顶楼房间。”
“哈!侵入民宅。”
“是的。”
“不过,”亚乃逊嘲笑说:“这些摆在眼前的证据,并不能断定就是哪一个人的。打字机不像衣服必须是合身且属于一个人。德拉卡的笔记簿或许是被人塞进顶楼房间内的——班斯先生,你不能单凭这些东西,判定那一个人有罪。”
“这有点需要靠机会。不过,我们可以从主教杀人时,可能在场的人着手起。”
“你这些证据太薄弱了。”对方反击道。“对判定一个人是否有罪,完全无用。”
“或许可用凶嫌为什么选择主教当绰号的原因。”
“啊!那或许有用。”亚乃逊愁云满脸,眼神显示出深思事情的样子。“我也一直在想这个原因。”
“你也在想这个原因吗?”班斯注视亚乃逊说:“我还有其它没有告诉你的证据。到底是谁将可爱的玛法朵姑娘带到德拉卡家的壁橱里关起来呢?我们可以知道那个人的样子。”
“喔!病人已经康复了吗?”
“嗯!没问题。事实上,过程非常顺利。因为,我们比主教估计的早24小时发现。”
亚乃逊沉默下来了,神经质似的摇晃双手,低着头默不作声。
不久,他开口问: “但是,所有的证据,可能是引导你们做错误的判断……”
班斯稳健地说:“亚乃逊先生,我保证,我知道谁是凶嫌。”
“听你这么一说,我更加不寒而栗。”亚乃逊似乎已经失去自制力,怨恨地挖苦回答。“如果绕来绕去,箭头指向我就是主教的话,我绝对不承认……那一晚,很明显的是主教将西洋棋子拿到德拉卡夫人家。而我当晚一直跟蓓儿在一起,12点半才到家。”
“是你自己对小姐讲12点半呢!就我记忆所及,是你看着自己的表对小姐讲几点的。我想再问你一次,到底几点呢?”
“的确是12点半啊!”
班斯叹口气,清一下烟灰。 “亚乃逊先生,你的化学程度如何呢?”
“算是第一流的吧!”对方微笑的说。“那是我专攻的科目啊。——那又如何呢?”
“今早搜索顶楼房间时。钉在墙壁上的架子中,不知道谁在那里做过氰化实验。靠近看时,竟然连化学家用的防毒面具跟其他用具都摆在那里。有一股浓厚扑鼻的巴旦杏味道洋溢四周。”
“我家顶楼真是座宝山啊!简直像恶魔罗基(北欧神话)的巢窟。”
“确实如你所说,”班斯沉重地回答。“恶魔的巢窟。”
“就像近代福安达斯博士的实验室……不过,你认为氰酸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就是他细心的地方,如果东窗事发的话,可以免受痛苦,从人生舞台上消失。他一切都考虑周详。”
亚乃逊点头同意。
“对当事人来讲真是准备周全。当被迫得走投无路时,干脆自己解决,不必麻烦别人。嗯!真细心啊!”
迪拉特教授听到这些对白,似乎不堪忍受痛苦地用双手遮住眼睛。话题谈到这里时,教授以一位老父亲怜惜儿子的悲凄眼神望着他们。
“席加特!有很多伟大的人物都肯定自杀——”教授话讲到这里,就讲不下去。可是亚乃逊带着嘲弄似的哈哈大笑,说:“哼,连蜜蜂的脑袋里都不会肯定自杀。尼采依自由意志提倡死的功德。Auf eine stolze Art sterben.wenn es nichtmehr moglich ist,auf eine stolze Art zu leden.Der Tod unter den verachlichsten Bedingungen,ein unfreier Tod,ein Tod xur unrechten Zeit istein Feiglings-Tod,wir haben es nicht in der Hand,zuverhindern,geboren zu werdena:aber wir donneh diessen Fehler-denn bisweilen istes ein Fehler-wieder gut machen.Wenn man sich abschaft,tut man dieachtungs wurdigste Sache,die es giebt:man verdientbeinache damit.zu leben.——这是我年轻时代读过‘偶像微明’中的一段。我毕生难忘,这是最健康的座右铭。”
班斯补充道:“在尼采之前,有许多有名的前辈肯定自杀的正面价值。斯多噶学派的梭洛,留下很多拥护自由意志死的赞美歌。其他像克席达斯、耶比库帖上、马鲁卡斯、卡朵、康德、费希特、卢梭等人都曾为自杀提出辩论。叔本华对英格兰视自杀为罪恶的事情,提出严重抗议,……不过,即使到今为止,这个问题仍然众说纷法,没有定论。总之,这是学院式的议论话题,各人观点不同。”
教授悲哀地点头。
“谁都不知道在最黑暗的时刻,人的内心深处会引发什么事。”
在这场议论中,马卡姆愈发急躁不安。西斯原来心存警戒,现在开始放松自己。我实在不知道班斯在这场议论中,对事情的进展有什么帮助呢?我不得不说亚乃逊并没有陷入圈套。但是,班斯似乎并不着急。反而让人有种事情进展很顺利的感觉。不过我注意到班斯在冷静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极度紧张,我看他全身肌肉崩紧。我实在很担心这个可怕事件,最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结局呢?
结局终于来临了。
教授说完话,大伙儿沉默了一阵子后,亚乃逊开口说:“班斯先生,你既然知道主教是谁,为什么不直接讲出来呢?干嘛要兜圈子?”
“不急啦!”班斯慢条斯理的说。“我还在想如何把二三个漏洞连接上——因为陪审团意见分歧,着眼点不同……啊!姑且不管这些啦!这个葡萄酒真棒!”
“什么葡萄酒……啊!原来如此。”亚乃逊望着我们的玻璃杯,然后回头用不服气的眼光看着教授。“我什么时候变成禁酒主义者啦!”
教授吓了一跳,稍微犹豫了一下,一会儿站起来。
“对不起,席加特,这是我的疏忽……不过,我记得你早上向来不喝酒的。”教授走到架子前,拿出另一个杯子,用很奇怪的手势倒进葡萄酒,然后放在亚乃逊面前,他也在其他的杯子里斟满酒。
当教授正要回来原来位子上时,班斯惊讶地叫出声来。他弯着腰,将身子往前挪,手按在桌边,惊讶地注视对面壁炉上。
“唉啊!我刚刚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它呢……好棒啊!”
这个举止,非常令人出乎意外,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朝着吸引班斯的地方看过去。
“杰耶利尼的饰板!”班斯叫嚷着。“枫丹白露的妖精。具列逊说它在十七世纪战时,已经被破坏了,但是我在巴黎罗浮宫,曾看过这……” 马卡姆突然满脸通红,羞愤不已。我虽然非常了解班斯个性特异,对珍贵的古董特别偏爱;但是坦白说,我实在无法为他这种行径做解释。真令人不敢相信在这种悲剧的场合中,班斯还有心情欣赏美术品。
迪拉特教授皱着眉头,看着班斯。
“不管你是多么爱好美术,在这个节骨眼谈论它,恰当吗?”教授严厉的批评他。
班斯脸红耳赤地垂下头来。为了逃避大家的眼光,手指头开始把玩玻璃杯的柄。
班斯说;“你说的没错!我很抱歉。”
教授大概也觉得自己讲的太过分,为了掩饰尴尬,他解释道:“那个饰板,不过是罗浮宫的复制品。”
班斯为了掩饰尴尬,拿起杯子靠近唇边。这一瞬间的气氛令人坐上难安,大家都不自觉的随着班斯拿起杯子。
班斯瞥了一下桌上情景,突然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室内仁立不动。我实在无法理解他突然离席的举动,我很惊异地注视班斯,几乎就在同时,传来玻璃杯摔破的声音,桌角撞上我的腰眼。
我立刻跳起来。只见对面椅子上的人突然失去控制地倒在桌上。一时之间,大家都不知所措。我们都被这个情景吓呆了。马卡姆眼睛直钉着桌上,就像雕塑像一样一动也不动的。西斯瞠目惊视,一言不发地紧抓椅背。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亚乃逊的惊叫,唤醒大家的神智。
马卡姆立刻绕到桌边,弯下腰来察看迪拉特教授的尸体。
马卡姆命令道:“亚乃逊,立刻去叫医生来!”
班斯从窗边很沉重似的走回椅子上坐下。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已经来不及了。教授做氰化实验时,早就准备要避免痛苦,早点死去——主教事件到此为止。”
马卡姆一脸茫然地望着班斯。
“啊!我从帕第死后开始,就已经了解一大半的真相了。”
班斯继续说:“不过,直到昨晚,教授欲将罪状推到亚乃逊身上时,我才完全确信。”
“咦,你说什么?”亚乃逊从电话边折回。
班斯点头说:“是的,事情就是这样。他要陷害你。一开始,他就选上你当牺牲者。教授暗示我们,你就是凶嫌。”
亚乃逊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的样子,听了一点也不惊异。
“我知道教授讨厌我。”亚乃逊说。“他非常嫉妒我与蓓儿之间的关系。加上他记忆慢慢衰退。——其实早在几个月前我就知道这些事。教授的新著全是我帮忙完成的。我在学术界愈出名,愈招致他愤恨。这些恶魔行为发生后,我曾怀疑是不是他做的。但是,我做梦也想不到他想把我送上断头台。”
班斯站起来走到亚乃逊旁边,伸出手来。
“危险已经结束了——我很抱歉先前对你的无礼。这是战术问题。你知道吗?我们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因此,我想让对方自己低头认输。”
亚乃逊忧郁的笑着说: “你不用说抱歉。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我。我可以体会你对我冷言冷语,也是一种策略。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但是,我只有竭尽全力照你的暗示去做。但愿我表演的还不错。”
“喔!你演的相当逼真。”
“是吗?”亚乃逊似乎不能理会的皱着眉头说:“教授既然已误以为你怀疑的对象是我,为什么要喝氰酸自杀呢?我实在不懂?”
“这一点,恐怕永远是团谜。”班斯说。“或许害怕小女孩对他有不利的证言。也可能是识破我的伎俩。甚至也可能是突然悔悟不该陷你于不义……就如教授自己所说的一样,在最黑暗的时刻,谁都不知道在人的内心深处会引发什么事。”
亚乃逊一动也不动地用锐利的眼光注视着班斯。
“啊!大概是吧!”不久,他开口说。“一切就这样结束吧……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26、西斯的质询
4月26日 星期二 下午4点马卡姆、班斯和我三个人,一个小时后离开迪拉特家。当时,我以为主教事件就此完全落幕了。至少,跟社会有关的这一层面,总算结束了。不过,还残留其它意外性的新事实,真是命运捉弄人。在某种意义上,唯有这项事实,是当天所发生的一切事实中,最骇人听闻的。
西斯用完午餐后,又在地方检察单位和我们见面。我们需要就一些敏感性的、法律上的手续问题做一番讨论。那天下午,班斯试着就全盘事件做个总结,同时解释一些暧昧未明的地方。
班斯开始说:“亚乃逊已经给我们暗示关于这些疯狂犯罪的动机。教授知道自己在学术界的地位,将被后生晚辈所取代。同时他的精神和观察力开始衰退。教授那本有关原子构造的新著,就是靠亚乃逊的帮忙才完成的。对这个养子,他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憎恶感,在教授的眼中,亚乃逊就如同自己所创造出来的东西,而现在竞成长得抢自己位子,破坏自己。这层同行相忌,再碰上原始性情感的嫉妒心.更令教授无法忍受。10年来,教授一直过着孤独的单身生活,他将积郁的感情寄托在蓓儿·迪拉特身上——那个女孩,成为教授每天生活的最大支柱。——现在,他眼睁睁的看着亚乃逊即将从自己身边夺走心肝宝贝。这一点更加深了教授的憎恶与愤恨。”
马卡姆说:“动机是不难了解,但是不足以说明他为什么会犯罪。”
“动机是感情郁积的导火线。教授一直在寻求打击亚乃逊的方法,后来总算让他找到主教杀人的恶魔行径。这些杀人事件是教授受压抑情感的发泄处。符合教授强烈表现的心理需求。同时也回答教授本身如何除掉亚乃逊,让蓓儿·迪拉特专属于自己的问题。”
马卡姆问:“不过教授只要杀掉亚乃逊,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你忽略了这个事件的心理层面。教授的精神在长期的压抑下已经分裂了,自然会寻求发泄。他对亚乃逊激烈的憎恶感,只是让早已受压抑的感情,更加濒临爆发点。这二种冲动合而为一,杀人不仅让教授压抑的情感得到解放,同时也让他对亚乃逊的愤怒有发泄的余地。因为亚乃逊将为他的所作所为赎罪。这种复仇方式比较单纯的杀人更富魅力,更能让他获得满足。——在这些简单的杀人事件背后,藏有更令人不寒而栗的阴谋。”
“但是,这个残忍的计划中,教授忽略一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他引导我们走上将这事件做些心理分析的路。所以一开始,我就断定本事件的凶嫌是数学家。我将箭头指向所有可疑的教学家,我只相信有亚乃逊这个人是无辜的,因为只有他一直保持心理上的平衡。——也就是说,在常年累月中从事难解深远的思索活动中,他的情绪常能够获得解放。在口头上表现冷嘲热讽的平常态度和一时冲动的杀人心理状况是相同的。充分发泄冷嘲热讽的人,他受压抑的感情就会获得解放,而维持情绪上的平衡。所以,一个爱讽刺、嘲弄别人的人,反而安全。他很少会散发肉体上的异常变化。相反的,一个常常压抑自己残暴天性,在外表上表现禁欲主义者,随时都有爆发危险的可能性。因此,我知道亚乃逊不是主教杀人事件的主角。这就是我劝你请他帮忙我们搜查的原因。”
“亚乃逊本人也承认,他怀疑那个男人就是教授。他请求协助我们一臂之力,和我们保持联系的原因就是认为这样做对蓓儿·迪拉特和当事人本身都有好处。”
“你说的有理,”马卡姆同意道。“那么迪拉特教授为什么会想到采取这么诡异的杀人计划呢?”
“或许是他曾经听到亚乃逊提及愚弄罗宾、留神斯帕林格的箭等事吧!教授从那些话中发现到如何对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人发泄憎恶心吧!因此,他等待机会。不久,实现他犯罪计划的好时机来临了。有一天早上,教授看到斯帕林格走出来,而罗宾一个人独自留在射箭室。他立刻走过去跟罗宾讲话,趁他不注意时,敲打他的头,用箭刺中他的心脏。然后他擦掉血迹,将布条收起来,把死者尸体拖到射箭场,再把署名主教的信丢进邮筒里。他回到书房后不久,被传唤到这个办公室来。但是发生一件他预料不到的事——教授说他在阳台的时间,派因正好在亚乃逊房里,不过,这点倒不成大碍。派因听到教授说谎时,他只当做老人身体欠佳有点糊涂,根本不会怀疑这个老人就是杀人凶手。这一点,是他犯罪决定性成功的地方。”
“但是,”西斯插嘴说:“你判断罗宾并非被弓箭射杀的。”
“是啊!我从箭尾损坏的状态下判断的,箭头是直接插入罗宾的身体。因此,我所做的结论是那个男人先是在室内被击昏,然后惨遭杀害。我判断弓是从窗户被丢到射箭场的理由就在这里。——当时我并不知凶嫌是教授——但是我推理基础的证据如果是教授有疏忽或错误的地方,就不能成立。只要教授照着鹅妈妈的步骤行事,剩下的就好办了。”
马卡姆问道:“你认为他是用什么凶器呢?”
“我想大概是他散步时用的手杖吧!我想你也应该注意到那支手杖的把柄是块大金属,用它来当凶器是最恰当不过了。教授对于自己的痛风症大做夸张,以博取人们的同情,同时万一有疏漏时,让自己避免嫌疑。”
“那么,史普力格之死,你做何解释呢?”
“杀掉罗宾后,教授为了寻找下一个犯罪目标,再去研讨鹅妈妈的童谣。总之,大概在史普力格被杀前一天的星期四晚上,他到教授家拜访,因而引发教授的杀机。在案发当天,教授起个大早,换好衣服,准备做案。7点30分,他等派因来叫门,然后回答派因他起床了,接着他出门到公园。——可能通过射箭室,穿过小巷。或许他从亚乃逊口中得知史普力格每天早晨有散步的习惯,也可能是那个学生自己说出来的。”
“可是,坦索尔的公式,做何解释?”
“教授在几天前听到亚乃逊将它交给史普力格。我想可能是为了唤起注意,所以放在尸体下面——联想作用——让大家注意亚乃逊。那个公式实在是巧妙地表现存在犯罪底下的心理冲动。利用克里多的坦索尔表现空间的无限性——否定这个地球上没有价值的人类生命。这一点和教授的奇异想法相通,一定能满足教授邪恶的谐谑趣味。我看到这件事那一瞬间,就觉得有种不吉祥的感觉。主教杀人是价值观念的抽象化,我立论的根据就是不承认各个价值间共通的数学家行为。”
班斯停了一下,重新点着一支香烟,沉思一阵子后,继续说: “再来谈谈深夜走访德拉卡家。那是因为听到德拉卡夫人的叫声,凶嫌不得不采取的手段。教授或许担心夫人曾经看见他将罗宾的尸体拖到射箭场去。再加上史普力格被杀的早上,夫人在庭园里正好看到刚作案回来的教授,因而教授担心夫人会把这二件事联想在一起,造成对自己不利的证言。因此,他俟机早日让德拉卡夫人保持沉默。那一晚,教授趁着蓓儿·迪拉特出去看戏之前,从皮包里盗走钥匙,第二天早上再放回去。他让派因和碧杜儿早点睡觉。10点30分,德拉卡说他累了就回家。半夜里,教授不怀好意地拜访。为了在杀人时留下象征性的署名,他带着黑衣主教。我想大概是他曾经听到帕第和德拉卡谈论西洋棋的事吧!并且,那是亚乃逊的棋子,我怀疑教授对我们讲西洋棋议论那段话,是为了黑色主教落在我们手中时,催促我们注意那是亚乃逊的棋子。”
“你认为当时教授就打算连帕第也卷进去吗?”
“哦!我不这么想。亚乃逊分析帕第和鲁宾斯坦的比赛,主教是长时间帕第的因果性敌人的事实明显化时,教授才真正的吓了一跳……因此,隔天早上,我讲黑衣主教的事时,帕第的反应就如同你所猜测的一样。那个可怜的男人,我还不怀好意的嘲弄他输给鲁宾斯坦这件事……”
班斯向前弯下腰,灭掉烟火。 “我做了傻事。”班斯后悔的说。“我应该道歉。”他沉重的将身子往椅背上靠,继续说:“教授会杀德拉卡是因为德拉卡夫人的关系。夫人把她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告诉了蓓儿·迪拉特。当天晚上吃饭时,蓓儿·迪拉特在餐桌上讲话给大家听。因此,教授着手计划,实行时并没有什么麻烦。吃完饭后,教授到顶楼去打好一封信,然后引诱德拉卡去散步,教授知道帕第不会一直跟亚乃逊在一起,所以当他在跑马道碰到帕第时,他就晓得家中只剩亚乃逊一个人了。帕第走后,教授殴打德拉卡,推他滚下石墙。接着,立刻穿过车道,横过76街,到德拉卡房间,经过相同的路回家。全部过程不超过10分钟。教授悠哉悠哉的走,通过艾枚利身旁,在他上衣的口袋里,藏着德拉卡的笔记本,然后回到自己家……”
“那么,你既然确信亚乃逊无罪,为什么那么热心的追查巷子的钥匙?德拉卡死的那个晚上,迪拉特和帕第二个人都是从大门出去的,走巷子的大概只有亚乃逊一个人。”
“我关心钥匙并非着眼于亚乃逊是否有罪。而是如果钥匙失落的话,那必然是在想陷害亚乃逊那个人的身上。对亚乃逊来讲,帕第回家后,他穿过小巷,越过车道,来到小径,等到教授离去后,他攻击德拉卡是轻而易举的事……马卡姆,就象我们也想过的一样,一开始就是刻意营造的。实际上,当初我们对于德拉卡的被杀,就是这样解释的。”
“我实在不懂,”西斯叹口气道:“为什么那个老人要杀死帕第呢?杀死帕第,不仅使亚乃逊解脱嫌疑,相反的还让人误以为帕第就是凶嫌。”
“组长,这个从外表上看起来是自杀的事件是教授最异想天开的行为。很讽刺的,他把每个人都当做傻瓜。在这个事件的背后,隐藏着毁灭亚乃逊的计划。而且当我们以为案情已经水落石出,告一段落后,自然会松懈警戒心、撤掉监视他家的命令,这将带给教授很大的方便。教授大概设计将帕第骗进射箭室,可能早有准备已将窗户紧闭,放下窗帘,然后大概是让帕第看杂志趁他不注意时,射穿他的太阳穴,将枪放在帕第手中。回到书房后,将西洋棋棋子排好,外表看起来令人以为帕第在深思黑色主教的事。
“不过,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并非重点,可爱的玛法朵姑娘才是压轴。他周详的计划好特种种的罪名推到亚乃逊身上。玛蒂·摩法特在葬礼早上送花给驼背叔叔时,教授也在德拉卡家。他一定知道小孩的名字。——德拉卡喜欢的小女孩常常到他家玩。在教授的内心深处已执迷于杀人手法要像鹅妈妈的童谣一样,所以他很自然对将摩法特的名字和玛法朵连在一起。而且,很有可能德拉卡或是德拉卡夫人在教授面前称呼那小孩为可爱的玛法朵姑娘。教授大概跟那小女孩讲要带她去见驼背叔叔,所以小女孩才会很高兴的跟着他走。他们经过跑马道,横过车道,穿过公寓间的小路。大概谁也没意到他们二个人,虽然车道上有很小朋友。昨天晚上,教授暗示我们亚乃逊有很大的嫌疑时,他就已经计划好,将可爱的玛法朵姑娘那封信送给我们,让我们去寻找小孩的行踪,然后估计我们不久就会在德拉卡家发现因缺乏空气而窒息的她……实在是头脑敏锐,恶魔性的计划。”
“不过,教授本身是不是没有预计我们会去搜查他家的顶楼?”
“当然预计在内,不过,他以为是明天,所以没关系。那个时候,他一定已将架子内的东西收拾好,打字机放在更引人瞩目的地方。然后,将笔记本藏起来。毫无疑问的,教授是想将德拉卡的量子说占为己有。但是,我们的行动比他估计的早一天,所以破坏了他整个计划。”
马卡姆紧绷着脸,抽着香烟,一会儿,他问:“你昨晚上记起戏剧上亚乃沙主教的性格时,是不是就已经确定迪拉特是凶手了呢?……”
“是——没错!因为,那样我才了解他的动机。那个时候我才领悟出教授的最终目的是要陷杀亚乃逊,信中署名的目的就在此。”
马卡姆批评说:“他等待好长一段时间,才唤起我们注意‘觊觎王位’。”
“事实上,他以为我们会自己想到去发现那个名字,谁知我们竟然比教授想的还糊涂。因此,他才忍耐不住把你叫过去,弄巧成拙地将‘觊觎王位’的蛇赶出来。”
马卡姆停了几分钟不发问,似乎在责怪似的轻皱眉头。接着他再问。
“你昨天晚上竟然已经知道主教,就是教授,为什么不跟我们讲不是亚乃逊呢?你让我们的想法……”
“可是,马卡姆!我没有其它更好的方法!第一你根本不会相信我,大概又会劝我去海外旅行。是不是?其实,我们当务之急是让教授确信我们已经怀疑亚乃逊了。不这样的话,我们连发现突破的关键机会都没有。这是策略啊!我知道你跟西斯若是怀疑教授的话,必定会深不住气,到那时候反而坏事。事实上,你瞧,你们不知道不是反而使情况更顺利吗?这个事件不是已经漂亮地结束了吗?”
我在30分钟前就已经察觉到组长似乎心事重重,一直用着不安的眼神望着班斯,看起来好像有什么难以开口的己见想说出来,却又犹豫着。这时,他深深地吸一口烟以掩饰他的坐立不安,然后提出惊人的质询。
“我对于你昨晚隐瞒的事,没有怨言。可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问清楚。当你从椅子跳起来,指着暖炉架上的饰板时,为什么要偷换教授和亚乃逊的杯子?”
班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绝望地摇着头。
“组长!我还是瞒不过你锐利的眼睛。”
马卡姆一听,吓了一跳,怒目瞪着班斯。
“什……什么?”马卡姆失去理智的咆哮;“你偷换玻璃杯?你竟然故意——”
“噢?那是……”班斯辩解说:“不要那样生气嘛!”然后转向西斯,半开玩笑似的说:“你看!你真是害惨我了,组长!”
“不是说谎的时刻。”马卡姆一副不可原谅的表情,冷冷地说。“我要你说明为什么?”
班斯只好说。
“好吧!我说!我的计划就像我刚刚跟你说的一样,要骗教授上当,假装我们在怀疑亚乃逊。今天早上,我故意对教授传达一个意思,那就是我们没有证据逮捕亚乃逊的话,恐怕他的罪状很难成立。我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教授一定会采取行动——一定会想出什么方法来因应这个情势。——因为教授一再杀人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彻底毁灭亚乃逊。我确信教授在进退维谷中,必然会采取对策。但是,我并不知道他要用什么方法。我只能谨慎地留意他的行动……然后,在倒葡萄酒给我们喝时,我突然闪现一个灵感。我知道教授有氰酸,所以我故意提出自杀的话题,让这个想法深植在教授的内心里。教授果然中了我的圈套,他企图毒杀亚乃逊,让大家以为亚乃逊是畏罪自杀的。当我看到教授走到架子前时,我注意到他在为亚乃逊倒葡萄酒时,悄悄地将一小瓶无色液体倒入。我最初的想法是阻挡他杀人,分析葡萄酒的成份大家看,然后搜查教授的身体,我们必然可以找出小瓶子,证明葡萄酒内有毒。只要有这个证据,再加上小孩的指认,我们或许可以达到目的。但是,当教授再为我们斟满葡萄酒时,我突然改变念头,我决定选择最简单的方法——”
“因此,你就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偷换杯子。”
“是的,我认为若是自己为别人斟上葡萄酒,自己也应该很乐意的喝。”
“你以为法律是你自己定的吗?”
“话不是这么说,但是我想没有其它办法比这样更理想的……看看那些毫无通融性的法律规章。你们将一只响尾蛇抓到法庭,必须大费周章才能制裁它。我认为对付迪拉特这种怪物,就应该像对付毒蛇一样立刻给它致命一击,以免留它太久,反而带来麻烦。我不会良心不安的。”
马卡姆难以掩饰胸中愤慨之情地叫道:“但是,这是杀人啊!”
班斯沾沾自喜的说:“啊!毫无疑问,那是必然的。实在很冒险……唉!不留神的话,我必会遭受逮捕。”
迪拉特教授“自杀”后,轰动一时的主教杀人事件总算落幕,帕第的嫌疑自动消失。第二年,亚乃逊和蓓儿·迪拉特安安稳稳地结婚了,然后举家迁到挪威另立门户。亚乃逊受聘到奥斯陆大学讲授应用数学。二年后,以他在物理学上的杰出造诣,获得诺贝尔奖。75条街上老旧的迪拉特家被拆毁,原来的地方,盖上现代式的公寓建筑。在那栋建筑的正面上,有两个巨大圆形类似箭靶的红土素陶器浮雕。我每次经过那里时,总怀疑是不是建筑师故意选择这种装饰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