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11

  一种莫可名状的声响惊醒了我。我笔直地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发现天已经完全黑透。气温明显地降了下来,一阵凉爽的微风吹得紧靠院子门的帷帘飒飒作响。

      我起身走到那儿,朝外看去,没见到什么。随后我摸到书桌跟前,费力地看钟,快到11点半,我已睡了六个多小时。

  刚才那声音又响了,在外面屋后的什么地方。是峡谷里的一只什么动物爬上来?还是有人爬上房子?

  我再移到门边,确信纱门被闩上,但对一个决定破门而入的人来讲,它起不到多少障碍作用。我凝神屏息,纹丝不动,细细地分析四周光亮和阴影的分布情况。

  响声再次传来,这次我听出了方向,在右面的不远处,正对着厨房。一个黑影紧贴着树丛一晃而过,我来不及辨认出是不是个人影。我足足等了五分钟,这才悄悄地把里面的玻璃门关上,并将保险闩上好。接下去我要检查厨房的门——

  电话铃声突然刺耳地响起来。

  不能去接!我想。但如果是个重要的电话怎么办?不,不可能。约翰是唯一知道我在这儿的人。我要让铃声传出去,让外面的人认为这房子里没有人。然后我再给约翰回电。

  铃声响过八次后停了。我走到书桌前,在电话键盘上按了约翰的号码。他立刻接了电话。“刚才我给你打电话,没人接。这么说你在那儿。你好吗?”

  “很好。出什么事了?”

  “你那位伦肖先生刚来过,他说——”

  我立即打断他。“挂上电话,出去找个投币电话,再给我来电。”

  他没多说一个字就挂掉电话。我锁上厨房门,查过窗户,然后等约翰的电话。15分钟后,电话铃一响,我便抓起听筒。

  约翰的声音之外有嘈杂的音乐声。“莎伦,我在一个叫平基的店里。有人盯着我,但还没有进来,我不明白他们怎么可能来窃听我的电话,伦肖才来——”

  “我不知道他们发现你有多久了。他们可能已经整天在监视你的房子。我们最好讲快些。伦肖说了些什么?”

  “要我转给你一个口信,如果你去他们在拉霍亚的办公室,交还伦肖给你的钱,说出你调查到的海诺的情况,那样双方的问题就一笔勾销了。”

  “就这些吗?”

  “我就让他说了这些。我告诉他,你我之间有矛盾,好几年没讲话了,然后就把他赶了出去。”

  “他相信你说的吗?”

  “说不准。但我觉得他不知道你在哪里。他表面看起来很强硬,其实可能处在绝望之中。”

  那倒很好,但另一个问题使我疑惑。如果外面那个被我瞥见的人不是RKI的暗探,那他会是什么人呢?绑架者中的一个?马蒂“随从”中的一员?还是我至今对其一无所知的什么人?

  “莎伦,”约翰说,“既然他们能找到我,那他们也会找到——”

  “我知道,我准备离开这儿。我需要你帮个忙。我把我的巴里凯房间的钥匙寄给你;你去一趟那儿,收好我留在那里的东西,把钥匙交还那儿的账台,然后把我租来的车——车钥匙在巴里凯的房间里,还到机场。把我的东西存放你家里就行了。”

  “我会这样做的。”

  “多谢了,等这事一了,我给你打电话。”

  长长的一阵沉默,然后传来他的话音:“好吧,你这狗东西,不想来跟我喝一杯,操你的!”电话断了。显然尾巴已靠近,完全可以偷听到他最后讲的话。

  有一小会,我为约翰担心,但我马上提醒自己,我的哥哥会照顾好自己的。此外,伦肖也很清楚,恐吓约翰并不能达到他们找到我的目的。

  我把下午睡觉前搁在茶几上的那枝0.45手枪拿在手里,开始蹑手蹑脚地检查整所房子,同时探视窗外。我发现有辆车停在外面街上。前两个夜晚我没见过这辆车。

      这是一辆黑色达特桑,比周围大多数邻居的车破旧。车牌字迹模糊不清。我跪在窗前地板上耐心地探头观察了好久,这才确信车里没有人。

  但是,这没有消除我的疑虑。

      我穿好衣服,把我的东西加上从约翰那里借来的卡琳的衣裤,都装进一只包里。吃完三明治的配菜,我裹着被子缩在起居室的长沙发上,静静等候黎明的光线照亮窗户,等候高速公路上过往车辆隐约可闻的嗡嗡声。这声音会告诉我附近乘车上下班的人们开始活动了。

  这时,一个毛骨悚然的故事片断闯进我的脑海——是令人恐惧的姨妈克拉丽瑟在我们小时候上床时经常讲的。

      故事的细节淡忘了,但我姨妈的警告现在回响在我耳畔:“当心那只阴影中的狼。它总在窥伺,很沉得住气,一旦抓住了你,它会把你吃个精光,连皮带骨还有那颗心,一点都不剩。”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13

6月11日 星期五

  我提着包走进一间低矮的平房,心想最好的藏身之处往往是那些最热闹最显眼的地方。

  这家汽车旅馆位于拉霍亚的一条小街上,距RKI总部办公楼仅几站路,旅馆的红瓦屋顶上爬满了紫藤。这地方早在40年代曾是个停车场,多年来一直被人们当作幽会的好去处——我也来过几次。

  我要了院子后部的一间,门口有棵大树。一踏进房门,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气,这房间我曾经住过。

      有一年夏天,我从学校回家,神差鬼使地跟一个年龄比我大得多的男子在这里住了几夜。他是附近斯克里普斯学院的职员。

  我关上房门,把包放在床头的行李架上,然后到厨房去检查窗户。

      窗外是条小巷,厨房里有扇后门能通出去,我租来的汽车就停在那儿。我拉了拉插销,注意到窗户是钉死的,又试了试前门和其他窗户。我认为这房子还是安全的,便走到小书桌跟前,想在抽屉里寻出个信封来。

  这天早晨在往市中心来的路上,我发现有人跟踪。

      一进城,我便向霍顿广场停车库驶去,把我哥哥的“侦察者”停在车库底层,然后从边门走了出去。

      我进了附近一家餐馆,强迫自己咽下了早点,又喝了几杯咖啡。我假装细阅《联合论坛》,暗中观察其他顾客和窗外的行人。外面有个戴软帽的男人很可疑,他在人行道上蹓跶了半个钟头。

      于是,我在餐馆里磨磨蹭蹭一直坐到10点,然后出门顺百老汇街往休斯顿百货公司走去。我以前在那家公司当过保安。那男人继续跟着我。

  商店雇员(尤其是当过保安的雇贝)对店内诸多不向顾客开放的通道、备用出口等了如指掌。谢天谢地,自我离开以后,这家公司的商场并没有进行过大的改建。

      10分钟后,我从边门出去来到一条小马路上,尾巴被我甩掉了。然后,我混进购物人群中,穿过几条马路,先后乘了三辆公交车,辗转迂回地到了皇家海滨。

  我租了一辆蓝色别克一云雀车。这车租金低廉,只是损坏得厉害:左边车身有个四痕,坐垫破破烂烂,挡风玻璃上有一条带缺口的裂纹。

      我开车到科罗纳多,从花旗银行的活期账户上取出RKI预支给我的大部分款子。在到拉霍亚的途中,我去了一下霍顿广场停车库,从“侦察者”里取出了手提箱,然后来到这里。

  我终于在客房小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一个皱巴巴的信封,信封落款上印的是别家饭店的名字。这正合我意,可以迷惑那些跟踪我的人。我把巴里凯房间的钥匙和我租的车的钥匙,还有“侦察者”车的钥匙、取车牌都封进了信封,又从钱包里取出三张邮票贴上。

  我打电话到汉克的妻子安妮·玛丽在旧金山的公寓,答录机说她在萨克拉门托市的加州环境保护联盟办公室。我没有留下口信。

  我又打电话到萨克拉门托,安妮·玛丽正在开会。我问了会议结束的时间,说到时候再打过去。接下来该干什么呢?对了,有一件该做的事,不过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

  我对着梳妆台上方的镜子仔细端详自己。我穿着卡琳的牛仔裤,那宽松的款式,我以前从不穿,上身是她粉红色衬衫,也是我绝对不会买的。

      我们两人截然不同的穿着爱好倒是对我很有利。至于上午跟踪过我的那个戴软帽的男人,我怀疑就是RKI派的,不过他根本就没有正面打量过我。

      真正伤脑筋的是我的头发。我的头发又黑又密又长,而且我的发型很可能就是我最易被识另u的特征。必须把长发剪掉。

  一个小时后,我从附近一家美容院出来时,口袋里减少了200元钱,但我深信,剪了头发的我走在街上,谁也不会一下子认出我来,甚至连我哥哥也不例外。

  这次我打电话到萨克拉门托,安妮·玛丽接着了。

  “你好吗?”她问我,“汉克说他们给你晋升了一个对你绝对不合适的职位。依我看,你不辞而别,没什么不对。”

  “我现在不能谈这事。这会儿我需要打听点事情。”

  “说吧,莎伦。”

  “你听说过一个叫‘陆海卫士’的组织吗?”

  “他们是最极端的生态恐怖分子。”

  “极端到什么程度?”

  “几年前,有人怀疑他们杀人,杀了一个捕金枪鱼的拖网船船长。据说那个船队为了逃避鱼网检验,在一个外国港口入了船籍。不过,这件杀人案一直没有证据。”

  “外国船籍是怎么回事?”

  “大拖网船用的老式深海网捕捞金枪鱼时,会连海豚一起拉上来,海豚夹在里面一挤压就会闷死。《海洋哺乳动物保护法》通过以后,规定拖网船换用一种能使海豚逃生的网。美国船队被监视得最严密,但,如果是外国船籍的,可以免检。那些不响应《保护法》的渔船就找外国港口重新注册。”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14

  “‘陆海卫士’杀那个船长是为了杀一儆百?”

  “我们想是这样。”

  “这么说,他们从事恐怖活动是为了表明一种态度?会不会为了谋取钱财呢?他们会不会为了索取赎金而绑架某个人呢?”

  她迟疑了一下。“他们有可能绑架人,不过不一定为钱,可能是为某种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无法解释莫宁绑架案。“你知道一个名叫伊曼纽尔·方特斯的墨西哥环境保护论者吗?”

  “他干得十分投入,也很受人尊敬。”

  这又与绑架者打算通过方特斯的公司收取赎金的说法不合。

  “真有意思,你怎么会提起方特斯,”安妮·玛丽接着说,“那个被杀的船长正是给伊曼纽尔·方特斯的弟弟吉尔伯特干活的。吉尔伯特买下了科罗娜船队。那个船队原先停泊在圣迭戈。他买下以后,就挪到墨西哥去了。”

  我回想起伦肖曾提到过方特斯兄弟关系不和。“照你看,伊曼纽尔·方特斯会不会跟‘陆海卫士’有关系?”

  “绝对不会。”

  “如果‘陆海卫士’的目的是让吉尔伯特丢丑,或者对他的反环境保护做法进行报复呢?”

  “那也不会。伊曼纽尔无论如何也不会跟恐怖分子同流合污。去年我在里奥会议时见过他。我们交谈过。”

  我叹了口气,刚才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摸到了线索呢。“你听说过一个叫布洛克威茨的人跟‘陆海卫士’有联系吗?”

  “斯坦?”她似乎很惊奇,“我听说过他,但是跟那个组织没关系。”

  “他是什么人?”我立刻又振奋起来。

  “斯坦·布洛克威茨是个十足的混蛋,专为反环境保护运动筹款。听说过‘明智用途协会’吗?还有全美联合会?”

  “‘明智用途协会’不就是那个与里奥会议同时召开的反环境保护最高级会议的团伙吗?”

  “嗯,他们的计划全是破坏性的,甚至要废掉联邦政府所有的环境保护规定。全美联合会是一个代表采矿业、伐木业、牧场经营和其他行业利益的集团联盟。另外还有‘保护自由企业中心’,那是个非营利性的团体,专门为反环境保护论的组织筹款。大企业给他们捐许多钱。不用说,他们的手段都是合法的。布洛克威茨的公司叫器材有限公司。”

  “公司在哪儿?”

  “圣克利门蒂岛。”

  “好地方。他们为谁募钱?”

  “他们的对象差不多就是‘保护自由企业中心’的那些组织。”

  我脑子里飞快地考虑刚听到的新情况。“等会儿再谈布洛克威茨,你知道安·内瓦罗这个名字吗?”

  “内瓦罗是布洛克威茨的妻子。”

  “噢?”

  “布洛克威茨是前绿色和平组织的重要成员。大概六七年前,他玩弄权术,被赶了出来。于是,他成立了自己的筹款公司,反对绿色和平,讨好大企业和财团,以此作为报复手段。”

  “很聪明,”我说,“这倒是让大财团掏腰包的好办法。”

  “是的。布洛克威茨募到许多钱。但是捐钱人并不了解布洛克威茨。大部分募来的钱都被他占为私有了,存在瑞士银行他自己的账户上。”

  “这是事实还是推测?”

  “是有根据的推测。我有个好朋友在奥林奇县当审计员,专查大诈骗犯。这几年她一直盯着布洛克威茨,而且盯得很紧。为此,她的车子被砸过,家里还起过火,警方一开始就怀疑有人放火。”

  “安妮·玛丽,你知道海诺认识布洛克威茨吗?”

  她讥讽地笑起来。“当然认识啦。去年3月份,反伐木示威中海诺被抓了起来,是布洛克威茨让人放了他,还站在警戒线后嘲笑他。他们两人之间的敌意由来已久。”

  “好吧,”我说,“我怎样才能接触布洛克威茨或者内瓦罗呢?”

  “喔,这个,我不知道布洛克威茨会怎样。树敌太多的人对生人总是存有戒心。不过内瓦罗……他们结婚有一年光景,所以她还不至于变得过分多疑。我记得……稍等一下,让我查一查。”

  安妮·玛丽很快就回来了。她说:“内瓦罗在圣胡安卡皮斯特拉诺开了一家‘燕巢’商店。”

  “什么店?”

  “不太清楚,从店名看,也许是卖旅游纪念品的。”

  “谢谢,安妮·玛丽。这对我很有帮助。”

  “莎伦,你什么时候回家?汉克想跟你谈谈。他一直都——”

  “我知道他不高兴,但是我会跟他解释的。告诉他……”我顿了一下,不知说什么好。最后,我结结巴巴地说了句:“告诉他,我很快就会回去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15

  圣胡安卡皮斯特拉诺在圣迭戈北面约六十英里。去那里必须经过圣奥诺福雷边境检查站。

      此时,八车道公路上没有非法偷渡者,移民局工作人员厌倦地挥着手打发车辆过境。可是一到夜幕降临,非法偷渡者就开始行动;那时候,检查站里便笼罩着紧张的气氛。

      15年没到这个传道小镇,如今它发展了,但仍不失那老式的情调。

  我驶入圣胡安卡皮斯特拉诺镇,把车泊在一条像是主要商业街的马路上,然后径直走进电话间寻找“燕巢”商店的地址。

      不一会儿,我发现那个店就在电话间隔壁。那满橱窗的绢鸟吸引了我。那些鸟或歇在栖木上,或悬在几乎看不出来的细线上,似在飞翔。
  店堂内的珍奇鸟类更多,千姿百态,各有特色。一只漂亮的金刚鹦鹉在角落里调皮地眨巴着眼睛;一只大渡鸦的神情沉稳冷静;一只乌鸦恶狠狠地斜睨着。

      如果我一定得买点儿什么才能结识安·内瓦罗的话,那就买那只鹦鹉。

  我走近那只鹦鹉,发现翅膀下系着价目牌。“90元。”

  “那可是高级工匠手工制作的。”一个沙哑的嗓音在我背后说道。

  我转过身,只见一个高个子紫铜色头发的女人,戴着一副宽大的银边眼镜。要么这女人不是安·内瓦罗,要么海诺从未见过布洛克威茨的妻子。

  “是只极好的玩意儿。”

  “我们还有小些的,价钱便宜。”

  “不,”我惋惜地摇摇头,“是它的模样吸引了我。”

  她端详着鹦鹉,犹豫了一下。“我看咱们可以谈成这笔买卖。这鹦鹉已经在店里放了一段时间。75块钱怎么样?”

  我瞥了一眼鹦鹉。“价钱还是不便宜。能给我一张名片吗,我会再与你联系的。”

  “当然可以。”她走到营业桌边,取出一张硬纸片,上面写着:“燕巢,不顶撞主人的鸟中珍品,安·内瓦罗。”

  “是你的名字?”

  她摇摇头。“是店主的名字。”

  我皱了皱眉头,审视着卡片。“安·内瓦罗。她是不是嫁给一个叫斯坦·布洛克威茨的男人?”

  “嗯。你认识他?”

  “那当然。太巧了。我现在就是去圣克利门蒂跟他谈,关于……关于我正在写的反对环境保护运动的书。”

  “哦,”那女人有些不自然地说,“你跟他谈就对了。”

  我立刻说道:“听起来,你不赞成布洛克威茨的观点。”

  “我来这里干活是因为我喜欢鸟,所有的真鸟。布洛克威茨筹了大笔的钱来反对进一步约束石油公司的法规。如果你曾经见到过泄油事件给鸟类造成的……”她耸了耸肩。

  “很高兴你告诉了我这些。我写的书对布洛克威茨那样的人是持批评态度的。可我简直无法与他面谈,因为他不让我上他家去,又不安排时间到他办公室去见他。”

  “他的为人就这样。”

  “我想,你能告诉我他的住址,”我说,“我知道这要求有点儿过分,不过这是为了一项正义的事业。”

  她透过眼镜玻璃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你为什么非要见他呢?”

  我掏出皮夹子,向她出示了证件。“布洛克威茨跟一件我正在调查的绑架案有牵连。”

  “噢?”听到她雇主的丈夫跟绑架案有牵连,她似乎来劲了。“好吧,”她说,“我给你地址,但有一个条件。”

  “说吧。”

  “把这只鹦鹉买去。我是拿佣金的,如果今天做不成,笔像样的生意,内瓦罗会扣我这个星期的工钱。”

  我朝那老鹦鹉看了一下,这可是我遇上的换取情报的最优惠价格了。“把它包上,把地址写下来。”我吩咐她。

  原来内瓦罗和布洛克威茨不住在圣克利门蒂,而是住在东面靠近里弗赛德县边境的乡村里。

      那是个柑橘县,绵延起伏的山坡上满是橘树、酸橙树和鳄梨。“燕巢”店的那女人给我指的路十分明确。不一会儿,我就驾车穿过布洛瑟姆小镇,顺着一条路驶进了一片林子,再前行约一英里,便看见一个山坡上有一幢白色维多利亚式房子。

  那是一幢乡村风格的维多利亚式大屋——方方正正、质地坚实的三层楼房,老式游廊带着围栏。房子墙上爬满了盛开的攀缘蔷薇;车道尽头停着一辆红褐色沃尔沃车。游廊秋千上,坐着一个黑头发花衣服的女人。

  我四下看了看,然后下车走进林子。林子尽头就是草坪。在我和那幢白色房子之间隔着一片盘根错枝的蔷薇藤架。我一步步慢慢地往前移,透过蔷薇藤架往前张望。那女人还坐在游廊的秋千上,双手紧抱着放在膝上。她似乎在等人,在等谁呢?

  这女人的外貌与那店员所描述的相符合:三十五岁左右,矮矮胖胖的,一头黑色直发,明显的南美人相貌。她就是布洛克威茨的妻子内瓦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17

  内瓦罗仍旧静静地坐着。

  15分钟后,一阵汽车引擎声由远而近。内瓦罗站了起来,走到游廊边上,身子靠着栏杆往前探。

      一辆浅蓝色德国宝马车驶上了她的私家车道,车身上装有车载电话的天线。不久前,我见过一辆这样的车……

  内瓦罗走下游廊的台阶,向汽车迎过去。车停了,接着车门打开,走出另一个女人。她身材瘦弱,浅色的鬈发垂到耳根下面,身着一件长长的蓝色夏衣。

  是黛安娜·莫宁!

  她们俩互相打招呼,握手的样子不像是朋友关系,带有几分矜持。她俩站在汽车边上说着话,然后黛安娜打开汽车的后门,取出一只手提箱。她把箱子拎到沃尔沃车那里,内瓦罗已经过去打开了后盖,黛安娜把箱子放了进去。随后两人进屋去了。

  要一起出门?

  我起身退回林子,朝自己的车走去。我悄无声息地调转车头,停在一个我看得见私家车道的位置,然后,静静地等待。

  一小时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又过了三分钟——

  那辆沃尔沃驶出车道朝圣迭戈开去。我等它开出一段距离后才发动那辆破车跟上去。沃尔沃径直驶过布洛瑟姆岔路口,经县辖公路上了加州74号路,在圣胡安卡皮斯特拉诺转入I—5号路。我尾随南下。

      暮色降临,我打开车灯,缩短了与沃尔沃之间的距离。到达丘拉维斯塔时,我怀疑沃尔沃车是朝边境去的。

  到了圣伊西德罗边境出入口,路旁出现了警戒牌,与我在圣奥诺福雷看到过的一样。高高的粗钢丝网栅栏把高速公路与边境线隔断,但是栅栏的顶部由于经常有人攀援而弯曲损坏了。在栅栏与人行道之间的排水沟里有几名南美人排成一个纵队在往北奔跑。

      夜幕下,非法移民已经开始行动了。

  沃尔沃车加速通过美国领土上最后一个出口。

      前方的进口港隐约可见,蓝色的“墨西哥’大字挂在六个汽车入口处。四车道的公路缩成两车道,然后再呈扇形散开。我与沃尔沃车之间拉开三辆车的距离,挨着一辆野营车徐徐开往入口处。墨西哥卫兵漫不经心地扫视着车辆,挥手示意通过——

  这时我意识到我必须调转车头。

  驾这辆车过境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但是驾驶租来的车返回美国海关麻烦就多了。租车合同上用红色大号字清清楚楚地印着:“本车辆不得进入墨西哥”。

  “真该死!”我懊丧地猛拍方向盘。前方,沃尔沃车正通过入口处。我打了信号,开始往左边车道移去,那是个标着“U形转弯往美国”的出口。

  这么说,黛安娜·莫宁和安·内瓦罗是一同去了墨西哥的巴哈了。怎么回事?她俩是什么关系?既不亲密,但也没看出有什么敌意,只是互相戒备。

  返回我住的汽车旅馆后,我立刻动手画了一个图表,把布洛克威茨、内瓦罗、莫宁夫妇和海诺的名字都写进一个个圆圈内,再用虚线和箭头连接起来。在圈圈外围,我又添上马蒂·萨拉查,陆海卫士,RKI,菲尼克斯实验室,科罗雷斯国际公司。在科罗雷斯下面加了个箭头,描上伊·方特斯的名字。最后补上他兄弟吉尔伯特的名字。但仍然理不出个头绪来。

  我给凯特·马洛伊打电话。斯波尔丁环保基金会的办公室没人上班,又查不到她家里的号码。

      接着,我给加里·瓦尔纳打电话,想知道他有没有从死者身上找到身分证件。瓦尔纳也没在办公室,同样查不到他家的电话。我把电话打到最近的阿维斯租车办事处,但是他们无法提供海诺租来的那辆车的情况。那接电话的人说他们的车是允许开到巴哈去的。于是我当即预订了一辆,以备明天早上用。

  晚饭后,我把花75元买来的绢制鹦鹉从拎包里拉出来,把它放到床上,靠在一只枕头上。

      然后,我脱了衣服,打开那架旧电视机。电视里正在重播“寻欢作乐”——谢利·朗的一个片断。当电视插播广告的时候,我拿起鹦鹉看看翅膀下挂着的价格牌是否被那女店员取掉了。价格牌是取掉了,不过她又在翅膀下挂了另一块小牌子。

      我把羽毛翻起,凑着昏暗的床头灯察看上面的字。

  科罗雷斯国际公司,墨西哥城。

  这家公司是属于环境保护主义者伊曼纽尔·方特斯的。莫宁绑架案的信用证书抬头也是这家公司。

  我勒了一下鹦鹉的脖颈,又把它放到枕头边。是巧合吗?我怀疑。

  起先,绑架案似乎是被害人自己策划的。后来,一张被害人充满恐惧的照片消除了这一疑点。

      如今,被害人的妻子跟另一个女人一起去了巴哈,而这另一个女人开的商店就是从赎金信用证书抬头的那家公司进的货。这女人又被认为是在海诺失踪那天与他接过头的,而且她的丈夫与失踪案有牵连……

  莫宁和内瓦罗为什么要去巴哈呢?她们去那儿跟下落不明的信用证书有关吗?为什么不去墨西哥城呢?

  我看了看鹦鹉,这鹦鹉提供了一个线索,可我却不知如何顺藤摸瓜。这一夜恐怕又是彻夜难眠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19

6月12日 星场六

  星期六,这个日子对查案子不利。

      办公室都没人上班,知情者都到海滩上去休息。

      可我还是一早就起床了,喝完咖啡,冲了个澡,然后动身去帝国海滩还掉租来的那辆破车。

  从出租汽车总汇出来,我沿着帕默大街步行穿过五条马路,来到假日市场。

  这天上午,路边待雇处没有多少人在蹓跶。

      市场内,威克站在收款台后面,拿着一罐冰过的百事可乐往汗涔涔的额头上贴,想用这办法来解热。他稍稍迟疑了一下便认出了我,脸上笑容一闪,露出稀疏的牙齿。

  “还是不懂英语吗?”

  “不,我懂。你知道是怎么回事。边境巡逻队的人到处都是,就是找懂英语的人。”

  “那天我来过以后,你跟谁提起过我来这里和我要打听的事情吗?”

  “哦,说过的,跟外面几个家伙。我警告过他们,说你不是好惹的。别担心他们。那些家伙都是胆小鬼,懂我的意思吗?他们并不想兴风作浪。”

  “你认识马蒂·萨拉查吗?”

  他眯缝起眼睛,“认识。不过我断了和他的关系。现在他不跟我们接近。”

  “那些在停车场蹓跶的人怎么样?他们愿意对付马蒂吗?”

  “如果他们肚子饿得慌——怎么?”

  “听着,有人盯我的梢。估计就是从我来这里以后开始的。可能有人向马蒂告发我——”

  威克摇摇头。“该死的皮特!”

  “怎么啦?你说是那个给我哥哥干活的皮特告的密?”

  “对。”威克露出厌恶的神情,“皮特是我表兄的孩子,那没什么。不过,他是那种诡计多端的家伙。他给马蒂做事。我敢肯定是他把你出卖给马蒂的。”

  “他怎么知道马蒂会对我或者说对我要调查的事感兴趣?”

  威克耸耸肩。“马蒂对南部湾所有的事情都感兴趣。他出的价钱也大。”

  这么说,那天傍晚在刘易斯家的楼外,我坐在“侦察者”车里时,是马蒂派的人在监视我。也就是说,那天晚上马蒂在回答我的问题时是有准备的。

      潜伏在我家老屋外面的也是马蒂的人。那么那个被我在休斯顿百货公司里甩掉的戴软帽的人呢?现在还有没有人盯梢呢?

  我朝装有栅栏的窗户望望外面的停车场。威克看出了我的不安,嘀咕道:“我真想把皮特揍一顿。”

  “让我哥哥去收拾他吧,”我说,“我这时候能请你帮个忙吗?”

  “我还欠着你的情呢,你有什么事?”

  “开车送我到城里的阿维斯租车行去。”

  “我这就叫办货的伙计用送货车把你带出去,就跟装一袋土豆出去一样。”

  我在租车行等待的时候,用投币电话拨了罗恩·钱的号码,没人接听。

      我又往投币口塞了些硬币,打给圣迭戈大学哈斯利特教授。他不在寓所里。女管家说我可以在港湾找到教授。我问她在港湾的什么地方,她含糊地回答说,“哦,反正在G大街防波堤附近吧。”G大街防波堤是旧时的叫法,现在那个地方已经改名为金枪鱼港湾。

  这时,我租的交通工具,一辆漂亮的白色丰田车开过来了。我用现钱交了押金,然后坐进去,熟悉了一下车内的各种装置。两分钟后便起程去金枪鱼港湾。

  往日的金枪鱼船码头早已关闭,一副破败景象、代之而起的是钢筋铁骨、玻璃幕墙的高层建筑。但这里仍不失为一个美丽的港湾,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美的港湾之一。

      我停好车子,开始沿码头漫步。空气里飘荡着鱼腥味、油烟味和海水的咸味。太阳热乎乎的,海风轻拂,令人舒畅。家乡的气息熟悉而温馨,让我陶醉。

  港湾沿岸,是一大片饭店和停车场,陆地弯弯曲曲地伸向水域。当年大船队残剩的钓鱼船泊在码头边的水面上。

      人行道上的长凳,大多被无家可归者占据着。我放慢脚步寻找哈斯利特教授。当我在最南端的长凳上发现他时,不觉吃了一惊:他已经不像我在圣诞聚会上遇见的那位气度高雅、穿着讲究的老先生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21

  今天的这位教授看上去跟海滨常见的那些怪人很相像:留着白胡子,浓厚的长发上戴一顶旧水手帽,身穿破旧的斜纹布裤子和蓝白条衬衫。

      我不仅不久前还见过他,而且他还是我母亲的一个熟人。

      我走上去对他说,“哈斯利特教授,还记得我吗?我是莎伦·麦科恩,上次在圣诞夜见过面。”

  他抬起头,迎着阳光眯起双眼。“当然记得。”接着他端详我。“你变样了。是不是因为剪了头发?”

  “是的。”

  “非常适合你。”他示意我在他身旁坐下,又递给我半块三明治。

      我坐下了,但是没要三明治。“奇怪,”他又说,“前两天我还见到你母亲,她可没说你上这儿来看她呀。”

  “哈斯利特教授,”我说,“我这趟来是想跟您打听点事情。”

  哈斯利特是一位历史学家,曾写过一部权威性的圣迭戈湾史。他对这里的历史了解得详细入微,也最有发言权。

      我说:“我想打听些有关海上的事。您知道吉尔伯特·方特斯吗?他是墨西哥一个金枪鱼船队的老板。”

  哈斯利特皱起眉,“吉尔伯特就是破坏咱们港口的一个典型例子。科罗娜船队曾经是这里最大的船队,吉尔伯特在1972年买下了它,到墨西哥重新登记,这是他逃避检查的手段。这事被环境保护主义者发现后……我想你也是环境保护主义者吧?圣诞夜咱们还是谈起过你在图发湖卷入的那件可怕的事吗?”

  我点点头。“我不属于任何一个组织,不过我有能力的时候也捐些钱给他们。”

  “我也不是哪个组织的狂热分子。再回到吉尔伯特吧。70年代中期,他老家洛马岬角的环境保护主义者发起抗议,结果局势失控了。吉尔伯特有杀手,他们把一部分抗议的人打得很厉害。于是暴力行为升级了,一个小区居民组织拿起了武器对付吉尔伯特。你知道他的回答是什么?”

  我摇摇头。

  “他把船队移到墨西哥的思塞纳达,这一着几乎使我们的罐头厂全部破产。接下来他封闭了在洛马岬角的家,搬到巴哈去了。这个地方还是他的,不过他从来不住;都是些生人来来去去,弄得邻居们——也包括我自己——神经高度紧张。”

  “吉尔伯特现在住哪儿。恩塞纳达吗?”

  “不,他住在海边一个村庄里,那儿由地方当局保护他不受抗议者的干扰。墨西哥环境主义者对他也恨透了。你大概知道,墨西哥去年加入关于减少海豚捕杀量百分之八十的国际协议签字国行列,可那也没能制止吉尔伯特。”

  “方特斯有个兄弟是环境保护主义者,对吗?”

  “是的。他俩不说话。他的兄弟伊曼纽尔买下了分给吉尔伯特的那份家产,但至今也没敢动用他的各种关系来公然反抗吉尔伯特。”教授的笑容变成了苦笑。“墨西哥联邦警察对言论和集会自由根本不予重视。”

  “他那个村庄在巴哈什么地方?”

  “恩塞纳达的南面,叫做埃尔苏埃诺,意思是‘梦境’。墨西哥和美国的许多有钱人,都在那儿买了房子。”

  “他在洛马岬角的房子在哪条街?”

  “落日崖大街。”哈斯利特教授以颇为好奇的目光扫视着我。“你好像对吉尔伯特·方特斯很感兴趣。是不是你来这儿出差也为了他的事?”

  “也有这可能。既然您了解环境保护主义组织,那您知道‘陆海卫士’吗?”

  他厌恶地撒了一下嘴。“一帮白痴。”

  “他们会成功地实施一桩恐怖案吗?譬如说,为了一大笔赎金的绑架案?”

  他考虑了一下。“他们会把事情弄得一塌糊涂,弄得很惨。我会很同情案子中的被害人,因为这个人不可能生还。”

  这时候,他用担忧的目光审视我。我避开他的眼睛看着海湾。气温升高了,又热又问;我的头发和前额都湿漉漉的。

  “莎伦,”过了一会,教授对我说,“你有什么麻烦事吗?我能帮些什么忙?”

  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一位78岁的老人牵连进去。

      我说,“没有,什么麻烦事也没有。谢谢您为我提供的信息。您能否答应我,别对梅尔文和我母亲提起你见过我的事?”

  他眉心皱起一条沟,勉强地点点头,眼睛仍然关注地望着我。

  我站起身,说了声再见,快步朝停车场走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23

  我到达洛马岬角的落日崖大街后,拦住一个在人行道上遛狗的人,问他是否知道吉尔伯特的屋子。

      他怀疑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指指不远处一幢地中海风格的雄伟建筑。我谢过他,把车开过去,停在马路边上,然后熄了火。

  这所房子保养得不错,草坪也是精心修剪的,尽管离邻屋不远,却给人一种孤独的感觉,一种房屋长期空关的特有的荒凉感。

  那个牵狗的人在我的车旁走过,又小心谨慎地看了我一眼。我对他笑脸相迎,下车与他搭讪。

      “主人不在,这地方管理得不错啊,”我指了指房子,“我要是能找到房东的话,倒是有位客户愿意付全额现款而且免验房屋。”

  那人戒备的神情渐渐消逝了。“你是房地产代理人?”

  “经纪人。21世纪公司的雷·凯莱赫。”我向他伸出手。

  他热情地与我握手。他的狗开始嗅我的鞋。“我叫欧文·贝里,”他说,“就住在马路这边。要是这房子能卖掉,我会激动万分。”

  “为什么?它租给不受欢迎的人了吗?”

  “被不受欢迎的人所使用,这样说更合适。”

  “你这么说,我倒担心起来了,能解释一下吗?”

  “吉尔伯特是个小人。他很有钱,不过仍是个小人。他把房子给卑鄙下流的人使用,以此来报复邻居。你真想不到都是些什么人在那儿进进出出。”

  “那到底是些什么人呢?”我问他。

  “也是小人。有可能是毒品贩子。还有穿着露屁股短裙的女人。我看是妓女。”

  “哎,也许我和我的客户能解决这个难题。你知道吉尔伯特在墨西哥的地址吗?或许还有谁知道?”

  “我隔壁邻居可能有。一年前他曾想买下那房子,跟吉尔伯特有过联系。我这就去问他。”贝里牵着那条狗开始沿人行道走去。

  我转身把目光投向沙石岩外那晶亮的海面,竭力理清纷乱的思绪。

  不一会,贝里回来了。这一次他没带狗,而是手持一张纸条。我接过纸条,一边大声向他道谢,一边迅速钻进汽车。

  驶过几条街后,我才把车靠在路边展开纸条:巴哈,埃尔苏埃诺,太平洋大街117号。

  走进汽车旅馆的院子时,我觉得就像在沙漠中找到了绿洲。

      我把车停在办公室附近,打算赶快打个电话,收拾行装就结账上路。我往自己住的那幢房子走去,突然发现门前垂着的树枝下有个人影在晃动,我放慢了脚步,急忙向另外两幢房子中间的小径拐过去。

      其中一幢房子的周围是高高的山茶树丛,我钻到一棵树后,沿着墙根往前移,等走到看得清我客房的门口时,拨开树叶朝那里窥探。那个人又高又瘦,伸长着脖子朝我刚才走的那条路上看。

  是盖奇·伦肖。

  我倒抽一口气,急忙往回倒退。我应该想到,RKI有四通八达的情报网络,他寻找我的踪迹不用费多大周折。他上衣下鼓出一块,显然是带着枪的。

  我沿着墙一步步挪到房子后部,然后紧贴墙面。下一步怎么办?

  我从汽车里出来的时候,伦肖已经看见了我——他不可能没看见我。

      但是从他那高度警觉而又犹豫不决的样子看来,他还没有把我完全认出来。我改换了发型,穿着也不同从前。如果他到旅馆办公室查找我,办公人员肯定向他描述过我先前租的是一辆破车。大概他觉得我有些面熟,但不出几秒钟他就会想起来的。

  房间里的东西不去取无关紧要,汽车倒成了问题,得想法子把它开出去。我刚才折进去的小径通往一条偏僻的小街,我从山茶树丛看出去,不见人影。

      我立即快步走向人行道。马路对面是一家咖啡馆,我奔过去,找到一台投币电话,拨了旅馆服务台的号码。

  “请接七号单元。”我对服务员说。

  “请稍等。”女服务员接上电话,铃响几遍,“对不起,她没接。”

  “你过去看看行吗?午饭后我离开时她不大舒服,我不放心。”我听出她在犹豫,便补了一句,“请帮个忙吧,她有糖尿病。”

  “好吧,别挂。”她把听筒放下了。

  我立即挂上电话,跑出咖啡馆穿过马路。转过旅馆办公室附近的拐角时,我看见那个接电话的服务员正往院子后面走。

      伦肖果然从树下走出来,和她搭上了腔。她指着房门向伦肖解释。然后,她打开门锁走了进去。正如我所希望的,伦肖跟着进了门。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立刻拔腿向我租来的丰田车狂奔过去。几秒钟后我已坐在车里,拧开点火开关,发动引擎,转眼就冲出了那个地方。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24

  我边开车边在记忆中搜索,房间里是否留下什么东西会向伦肖提示我的行踪。

      昨晚我在上面涂过许多名字的纸条?不会的,我离开时亲眼见到清洁工打扫房间,倒清了废纸篓。那只鹦鹉呢?没关系,售货单和那块小牌子在我的钱包里。

  我按了按喇叭,它替我发出笑声。

  第一站是大学街的古登照相器材店。

  古登商店里面的一切都还与我记忆中的一样。

      照相机、镜头和名种器材以及暗房设备,品种齐全,应有尽有。

      想当年,我每次回家总要在古登店里消磨掉一些时间,心里盘算着总也实现不了的购买照相器材的计划。现在我还能准确地记起我中意的照相机镜头在哪儿放着,便径直朝那儿走去。

  我买了米德1000型镜头,它能当远距离望远镜使用,配上目镜,能把景物放大83倍,携带方便,分辨力强,即使光线不足也可以拍摄。

  一个梳小分头的年轻店员帮我拿这拿那,他似乎发现我是个不懂照相但却很富有的顾客。他热情地对我说:“女士,您用这种镜头在200码外都可以数得清雏鸟身上新出的绒毛。”

  我又买了一架佳能机和几卷胶卷,价格不菲。付钱的时候,我想:等我办完案回去后,我在众生法律事务所的工作就丢了,拿什么来还RKI预支给我的钱呢?

  出了古登商店,我开车去一家饭店吃了一份三明治,并给圣迭戈警察局的加里·瓦尔纳打电话。

  “你们查明那具尸体的身分了吗?”我问道。

  “查到了。”

  “是什么人?”

  他不作声。

  “是斯坦·布洛克威茨?”

  这时候,他的沉默有了另外的含意。过了片刻,他说,“我以为你猜不到他是谁呢。”

  “他可能跟我在调查的案子有牵连。”

  “那你最好来一趟,作个说明。”

  “不行,我……不在圣迭戈。”与RKI的周旋使我变得多疑起来,我简直成了个随时撒谎的人。

  “你在哪儿?”

  “等我回去再告诉你。通知布洛克威茨的妻子了吗?”

  “麦科恩……”他沮丧地叹了口气,“我们找过她,可是她不在家,也不在做生意的地方。你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吧?”

  “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女人。”

  “听我说,麦科恩,我想——”

  “你整个周末都上班吗?”

  “噢——不是,过两三个小时我就走了,我打算回家。”

  “告诉我你家的电话。”

  “为什么?”

  “我也许用得着。”

  “麦科恩,你不是在调查这桩凶杀案吧?因为在这个州,你不能调查凶杀案——”

  “我甚至不在这个国家。”

  “我要你赶快回来——”

  “你家的电话号码?”

  “麦科恩——”

  “求你了。为了你喜欢的啦啦队长!”

  “天哪,你这是折磨我!”他叹息一声,说了电话号码,“这是感情勒索。等你回来,我们一定得讨论一下你的作为——”

  “什么?”

  “我是说——”

  “哎呀,线路不清楚!”

  我立即挂断电话,匆匆开车向边境驶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27

  我决定取道收费高速公路,出境后拐上墨西哥一号公路到恩塞纳达去。

  我在巴哈停留了一下,买了张地图,又上路往南驶向另一个收费站。

      我注意到了沿路的变化,虽然边境小镇的棚屋区和贫民窟依然如故、五花八门的纪念品商店和酒色场所照旧营业,可一座座镶嵌镜面玻璃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却给城市增添了繁华景象。

      开了大约七十五分钟车,到达恩塞纳达。这个偏远的沿海小城,也受到商业竞争的影响,初看起来:码头边有渔船随波摇摆(其中不少船只带有吉尔伯特·方特斯的科罗娜船队标记)、街上有驴车缓行,然而再往前看,广告牌林立,海滨大道上开满了大饭店、餐馆和酒吧。

  我又往前开了30分钟,驶上了一条通往埃尔苏埃诺的路。

      道路是新铺的,与一条长满矮灌木丛的河床平行。又向前驶了几英里,远处蓝灰色的海平线上出现了云层,空气也凉快些了。道路两旁开始出现堆得满满的水果摊和蔬菜摊。

      驶过一个野营地和一个观景台,又驶过一个停着几架小型飞机的机场,接着是一条上坡道。我看见平缓的坡地上一片错落有致的房屋,有传统的红瓦粉墙,也有异国风情的现代别墅。

      我顺着下坡路驶入埃尔苏埃诺这个小型商业区,它有个美妙的名字:梦境。

  这地方确实有一种梦境般的情调:崭新的建筑,惬意的凉风,不时飘来烹调香味。

      新铺的街道两边停满了豪华型汽车。这里的商店也是豪华型的,尽是珠宝店、运动用品店、花卉店、酒铺和画廊。我看到,在人行道上悠闲漫步的、在商店门口进进出出的、在蔬果摊前驻足停留的绝大多数是穿着讲究的美国人,而且多数穿着高尔夫球装或网球装。

  我有些局促不安,好像进入了喜剧舞台的场景。这“梦境”般休闲安逸的氛围与我此行的情绪大相径庭。

  我找了个地方停车,走进一家食品店,向店内一个墨西哥女人打听去太平洋大街怎么走。

      那女人会说英语,她耸耸肩,取出一张小地图,指给我看一条弯弯曲曲的路,那条路在这个小镇的尽头分了岔。

      她说:“那里是高档生活区,都是大别墅,不能随便进的。”还斜着眼瞟了一下我身上皱巴巴的衣服。

  照那女人指的路,太平洋大街与通往海边的主干道分岔,然后又在海岬下会合。

      我很快找到了分岔处,那里有石柱作标记,但是没有岗亭或关卡。我顺着沥青路驶过一丛丛丝兰花、霸王树和柱形仙人掌,眼前开始出现风格迥异的房屋,这些房屋都坐落在白沙海滩的一小块高地上。

      这时,太阳正在往水面沉下去,余光照射进天边重重叠叠的云层里。

  吉尔伯特·方特斯的别墅是117号,从外观看,房子的款式并不新潮。

      褐色灰墙,淡蓝瓦顶,房子非常宽敞,一边是三层侧楼,看上去像教堂的钟楼;中间是一层楼,连接着另一边的两层侧楼。与大多数邻居不同的是,这幢房子四周有高高的围墙,墙顶上还插着锯齿形玻璃片。

  这片生活居住区的自动大门倒是开着的,我放慢车速往里开。

      前院有个喷泉,半圆的碎贝壳铺就的车道围着一个精致的仙人掌花园。左边是个车库,门前停着一辆褐色沃尔沃,挂着我熟悉的加利福尼亚牌照。

  我顺着路往前驶到一个开阔处调了头,然后把车开往我事先看好的海滨。

      那里已经有几辆外来的破旧车停着。我把车停在那里,穿上外衣,脱下鞋,把鞋塞进鼓鼓囊囊的提包里,然后取出照相机和我父亲的手枪,提着包朝海滩走去。脚下的沙子像粉末一样,又细软又干净。

      有几个人在散步,还有一些人在钓海鲫鱼。一位年轻的母亲看着她的两个孩子在水中嬉闹。我边走边察看那一片住宅。

  吉尔伯特·方特斯的那幢房子比周围邻居的地势低一些,前面的平台是封闭的,安上了透明的玻璃。朝这边的窗户虽小,但也装上了栅栏,不过通往平台的房门却是开着的。平台上有个轻便酒吧台,有个白色侍者出来了,端着一些玻璃杯。

      吉尔伯特在准备招待美国加州来的两位女客人?

  海滩延伸一百多码到一条干河床口。那里草木茂盛,我朝那个方向走去,经过两三条破旧的木渔船。

      我想,一定是吉尔伯特和他的邻居们认为别有情趣才故意让这些破渔船留在那里的。靠岸有一条半新的玻璃钢质渔船。我走近那条渔船,突然看到左边草木深处的一些建筑物轮廓,那是些漆了各种颜色的简陋棚屋,屋顶是生锈的铁皮盖上的,房门是用薄板制成的。

      原来那是埃尔苏埃诺的贫民窟,为了不使山坡上的豪宅居民感到有煞风景,隐蔽得极好。

  过了一会儿,我转身返回到那几条破旧渔船旁边。

      察看一番之后,我爬上其中一条船,把提包放在身边,面对大海坐下,动手摆弄照相机。我把焦点对准正往下扑去的海鸥和鹈鹕。确如古登店小伙子说的,能看清鸟的羽毛!

  我放下照相机观望大海,心里想:即使那幢别墅里的人注意到了我,那我也不过是个孤独的游客,想拍摄几张落日风景照罢了。

  虽然背对着那幢别墅,我脑子里却始终在考虑那里发生的一切。

      首先,车库门前的沃尔沃,就是昨天晚上我跟踪过的那辆由安·内瓦罗驾驶、带着黛安娜·莫宁驶出边境的车。安·内瓦罗不可能知道她自己在星期天夜里就已经成了寡妇。

      就是在那天夜里,布洛克威茨被枪杀在高台地上。是马蒂开的枪吗?没法弄清楚,不过,即使不是马蒂亲手枪杀了布洛克威茨,他也知道是谁干的。

  有一个令人不悦的可能,我必须加以考虑,那就是海诺枪杀了布洛克威茨。照安妮·玛丽所说,布洛克威茨与海诺是有前嫌的。而且那天夜里海诺也曾去过高台地。如果真是海诺打死了布洛克威茨,那是因为他走投无路。

  还有信用证书,它在谁手里?海诺吗?我怀疑。如果说有人从他手里夺走了信用证书,而他之所以并没有与RKI联系,是因为他要想方设法再夺回来。那又是谁夺走的呢?马蒂?有可能,但是如果是他的话,他准备怎么处置信用证书呢?

  还有一个人是吉尔伯特·方特斯,他那个与他视同陌路的兄弟正经营着信用证书开抬头的那个公司。还有“陆海卫士”,好像是这个方程式中多余的数字。吉尔伯特·方特斯,安·内瓦罗以及黛安娜·莫宁三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还有蒂莫西·莫宁,失踪12天了……

  海滩上的游人走得差不多了。那年轻的母亲在呼唤她的孩子,一起走向一幢别墅。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28

  夜色浓了,看得见火光在干河床那里跳跃。我闻到了鱼和玉米饼的香味,听见男男女女的话语声。

      回转身,只见山坡上的别墅已是灯火通明,音乐声、鸡尾酒宴上的谈笑声伴着烧烤味道一起向我飘来。我肚子发出凄凉的咕噜声。

      我仔细观察方特斯的房屋。通往平台的房门全开着,那个白衣侍者忙进K出。平台上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人站在亮灯的窗口。我拎着提包和照相机下船站到沙滩上,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幢房子。破渔船之间有一小块空间,正好能放得下照相机。

      我把照相机推进去,找了块木头把它垫到一个合适的角度。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海滩上无人走动时,我便趴到地上,眼睛凑在镜片上,把焦点对准平台。

  那侍者正在一张桌子上放一盘开胃食品,又在桌子周围摆了四张带靠垫的椅子。他满意地审视了一下,退到酒吧台后期待地看着房门。我把焦距对得准极了,当第一批客人来到时,我甚至能瞧见侍者眼角的皱纹由于微笑而变得深了。

  我稍稍挪了一下镜头,把它对准蓦然出现在平台上的黛安娜·莫宁那张毫无表情的瘦削面庞。我认出跟她一起进来的女人是安·内瓦罗。

      她俩在吧台上取了饮料,走到桌边坐下,开始谈话。黛安娜显得很紧张,眉头紧锁,似乎在强调什么,每说三四个字就晃动一下她那披着鬈发的头。

      我从她嘴唇的动作上看出几个字,“不行。”“他不能。”内瓦罗那张印第安人的面容一直很平静,她不大开口,只是做些劝慰的手势。

  我饶有兴致地仔细观察内瓦罗。她其貌不扬,而且不施脂粉。据我对她的观察可以断定,这个女人一旦投入某个事件,譬如说绑架,她便会从容不迫、专心致志地去处理每个细节。黛安娜绷着脸,由于缺乏睡眠而显得憔悴不堪;内瓦罗倒是轻松自如。

  突然,黛安娜朝门口看去,脸绷得更紧了。内瓦罗也朝那个方向看了一下,但是她表情未变,只是眼神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我想是愤慨,尽管她小心地抑制着。我移动镜头,对准刚进来的那个男人。

      他身材高大,身着白色晚礼服,看得出是南非人,有六十多岁,铁灰色头发,长着一张肌肉松弛的胖脸盘,好像是用软蜡做的。然而他骨子里却透出一种冷酷与顽强,深陷的双眼,也显得冷峻无情。是吉尔伯特·方特斯吗?

  那男人微微一笑,然后在黛安娜对面坐下。侍者立即过来给那男人送上饮料,并且拿走了黛安娜的空杯子去给她再斟上。安·内瓦罗靠在桌子上对那男人说了些什么,最后说的词是“吉尔伯特”。没错,是方特斯。

  他们三人聊了一会儿,我无法看出在说些什么。然后三人的头都转向房门。方特斯的表情是表示欢迎,但也带有刚才跟两位女士打招呼时的优越感。内瓦罗的嘴唇紧绷着,黛安娜的眼神中透出惧怕。我移动相机,把镜头对准另一个出现在平台上的人——马蒂·萨拉查。

  马蒂一身浅色夏装,跟星期三晚上穿的一样。平台上的泛光灯映照着他那深陷的脸颊和额头的伤疤;我的镜头竟使我能分辨出他鼓鼓的眼睛四周的短睫毛。他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我的镜头跟着他。

  马蒂走到桌子边,在黛安娜右旁的椅子上坐下。黛安娜往一边移了移,重又架起腿。马蒂会心地瞥了她一眼,装出一副假笑。内瓦罗厌恶地吸吸鼻子,不过她还是把椅子移近桌子,一本正经地与那两个男子谈起话来。我仍然无从猜测他们在讨论什么。过了几分钟,马蒂往后一仰,两手握在一起伸出双臂,食指尖向前指着,像一把手枪。他的手抖动了一下,两下,三下——如同开枪射击一般,随后他把头往后一仰狂笑起来。

  其他人都没有笑。吉尔伯特·方特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像在观察一条罕见的蛇。内瓦罗转过脸去,用手指按着太阳穴。黛安娜猛一痉挛,似乎子弹射中的是她。不一会儿,吉尔伯特示意侍者再斟一轮饮料。

  我觉得有些恶心。马蒂会不会是在讲述他如何击毙布洛克威茨的?他绝不可能当着布洛克威茨的妻子这样做——除非她是这起凶杀事件的同谋。即使是这样,她的反应也不至于如此克制呀!也许他是在说枪击蒂莫西·莫宁的经过?那么黛安娜便是谋杀她丈夫的帮凶,但是面对严酷的现实,她怎么会像对待儿戏那样?

  饮料又端上来了。黛安娜急切地伸手端她的杯子。谈话在继续(我觉得这时候他们讲西班牙语了),几个人不时地点头摇头,做着赞成或反对的手势,马蒂还拍了几下桌子。黛安娜蜷缩在椅子里,神情呆滞,没有参加谈话。内瓦罗与马蒂似乎在激烈地争论什么;吉尔伯特在冷眼旁观,也似乎在分析双方的动机。

  长时间盯着镜头,我的眼睛觉得疲乏。天有些冷了,我弄不清是几点钟,手表莫名其妙地停了,夜光针指着5点11分。我觉得好像在这海滩上待了很久,长时间趴在地上竖着头,累得我背疼脖子酸。我翻身仰卧,望着满天的繁星。于河床里传来的人声中加进了叮叮咚咚的吉他声,它令我感到孤独。

  我的确感到孤独。海诺,他的面容,他的声音,他的智慧和灵气,一切都变得模糊了。我被那些与我和海诺都无关的人和各种关系,阴谋与罪恶,搅得晕头转向。

  平台上传来骚动的声音。我又端起照相机。吉尔伯特和马蒂站在那里。马蒂对黛安娜说了些什么,黛安娜没有答话,马蒂伸手把她从座位上拽了起来。黛安娜站着,踉踉跄跄的,好像喝醉了酒。马蒂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到门口去。

  一个男子走进门来,后面紧跟着马蒂的保镖贾米。前面的男子矮胖身材,迈着蹒跚的步子,衣着不整,一头棕色鬈发乱蓬蓬的。他戴着金丝边眼镜,胡子拉碴,表情迟钝、惶惑。当他看到平台上的人以后便停住了脚步。贾米推他,他跌跌撞撞走了几步便面对众人站住了,一个劲地摇头。

  我按了按照相机快门。

  安·内瓦罗的表情很快从震惊变为懊恼。她拉长脸看看那个男子,又看看吉尔伯特。吉尔伯特看着她,得意洋洋,却又不失分寸。

  黛安娜认出她丈夫后叫了出来。蒂莫西·莫宁摇摇晃晃地向她走去,她却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伸出两只手像是要把他挡住。
  我又按下了快门。

  我身后有动静。踩在松软的沙子上的脚步声几乎听不见。我还来不及翻身摸枪,一只手已经蒙住了我的嘴。一个压得低低的嗓音紧贴着我的耳朵,我感到一阵潮乎乎的热气。

  “看到什么有趣的事了吗,麦科恩?”

  震惊慑住了我。我挣扎到一边,翻转过身来。

  “海诺,是你?”

  面对着我的是我那失踪的爱人那双充满刚毅与幽默的眼睛。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29

  我极为诧异地凝视着他,真无法相信他会安然出现在这样一个异国海滩上。

  海诺把我朝一边推推,也趴到地上,眼睛对着照相机的取景器。

  “狗娘养的!”海诺嘀咕了一句。

  我不明白平台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情况的急剧变化使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扯扯他的胳膊肘,他把我的手猛地一推。我发现他那件肮脏的T恤衫左袖撕掉了,左上臂包扎着。

  “你受伤了?!”

  “嘘——没事。这得感谢马蒂。”

  他转过脸来,脸晒得黑黑的,胡子拉碴,头发乱七八糟地打着卷。

  “怎么回事?”

  “以后再说。咱们最好离开这儿,他们都进屋了。”他撑起上身,把照相机掂在手中,“走吧,你这是冒大险,麦科恩。”

  “那你呢,海诺?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他把我的提包推给我,“咱们走。”

  他在命令我。几乎一个星期,我都在寻找他的下落,吃了多少苦,而他竟然好意思对我发号施令!

  我把到嘴边的挖苦话咽了回去。“弯下腰。”我小声地给他下命令,然后开始朝海滩那边挪动。“我有辆车在停车场。咱们去取出来。”

  “算了,麦科恩。那儿有本地警察和一队私人保安在巡逻,更别说马蒂和他的同伙了。你以为我今天早上四点光景在干什么,而弄成这个样子——”他的手碰了一下左上臂的绷带。

  我迟疑了一下。“是这样,我不能把车留在那里。要是被他们发现了,租车合同会告诉他们所有他们想了解的情况。”

  “他们怎么会知道你——”

  “免了吧,海诺。”我边走边故意学他的腔调。

  他动弹了一下嘴唇,淡淡一笑,眼睛闪着晶亮的光。这么多天,他居然完全没想到与我联系。他居然让我由于不了解任何内情而置身于重重危险之中,并在这异国他乡的海滩上偷偷地溜到我身边,并且丝毫不露声色,似乎在这个地方找到我纯属正常。接下来,他竟可以轻松愉快地装成他和我是在合作行动。所有这一切都不作任何解释!

  突然,我一阵冲动,真想对准他的鼻梁狠揍一拳。但是我克制住了。在某种程度上说,找到他(或者更准确些说是他找到我),而且他基本上平安无事,已使我感到宽慰。

  在小道的最高处,我停下来握着我父亲的手枪,扫视一下停车场。几辆旧车还在那里,我那辆车夹在它们中间。海诺跟在我身后。看他手的动作,我知道他T恤衫里面的裤带上插着枪。当我确信周围没有人时就碰碰他的胳膊,然后一起往汽车走去。

  一上车,我就问他:“知道去哪儿吗?”

  “知道。往右转,开过方特斯的房子,一直往前。河床边上有条通往海滩的碴土道。就上那条路。”

  我发动了引擎。“咱们去棚屋那儿?”

  “嗯。昨晚他们就让我待在一间没人住的房子里。”

  “你就是从那儿看到我的?”

  “对”

  我开车驶上公路。“你来巴哈多久了?”

  “够长的了。到了棚屋再谈这些。”

  “这枪伤找医生看过吗?”

  “棚屋区有个女人,比我见过的任何医生都好。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不过见到你很高兴,尽管你把头发剪得一塌糊涂。”他费劲地露出微笑,还碰碰我的脸颊。

  我加速驶过方特斯的别墅。大门已经关上了,窗户里透出淡淡的灯光。

  海诺又说:“你也有许多事情要讲给我听,对吗?”

  “一夜都讲不完。”

  “麦科恩,咱们还有几十年呢。”

  路上空荡荡的,别墅的门大都关上了。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干河床。海诺指给我一条在美国梧桐和仙人掌中穿行的车道,我顺着它往有火光的地方开去。然后他指指一座破败的棚屋。我把车开到那里靠棚屋停下。

  一下车,树丛里就出来两个人往我们走来,一束手电筒光在他们前面的地上晃动。我连忙去摸手枪,海诺没有动弹,而是用西班牙语大声对他们说话。那两个人放慢了步子。

  他们来到我们面前停下,手电筒的光往上反射,映出了前面那人背着的步枪;走在后面的那个人腰上别着手枪。两张饱经风霜的脸,眼睛机敏警觉。

  海诺的一只胳臂搂住我的肩膀,把我推到前面。他把我的名字告诉了那两个人,又对我说,“这是胡安。”

  背枪的人对我点点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31

  “这是托马斯。托马斯不让我一个人去找你,可是我怕两个人行动目标太大。”海诺把他的话译成西班牙语,那两个人听了都笑起来。

  他们三人谈了一会儿,我听不懂,但能分辨出谈话的内容是他们在打听方特斯屋子里的情况。然后,托马斯又问了海诺一些别的事,海诺对那两个人表示了谢意,便领我进了棚屋。

  这是个不大的单间,粗糙的板墙,铁皮屋顶,地面是用碴土夯平的。屋中央放着睡袋和海诺的背包。海诺拧亮一支手电筒,把睡袋移到墙跟,又把他的背包像靠垫一样塞在后面。“很简陋,坐吧。”他说。

  我坐下了,由于连续几个钟头趴在地上,浑身酸疼。我看看表,还是停着,便拍拍它,秒针又开始走了。

  “这些人怎么会帮你的?”我问。

  “他们像我一样恨吉尔伯特·方特斯。共同的目标就是粘合剂。”

  海诺在手电光圈和阴影之间来回踱步。“这十几年来,墨西哥的捕鱼量翻了一番。政府为了赚取外汇竭力主张出口;他们甚至许可某些合资公司捕捞大龙虾、鲍鱼和小虾。拖网渔船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什么都捞上来,然后拣出他们需要的鱼虾,再把数以吨计的死鱼、死虾从船上倒回海里。他们叫那些是垃圾。可给饿肚子的人吃却是好东西啊。”

  我注视着他来回踱步,发现他情绪有点激昂。这才是热衷于环境保护运动的海诺,他不畏强暴,敢于面对面与警察抗争,甚至置生命安全于度外。

  门帘旁的墙上有人敲了一下。一个身材苗条的妇女走了进来,她有一副印第安人面容,带着羞涩的微笑。她带来一只装满了水果和玉米面饼的篮子,一只甜瓜上放着一卷干净的绷带,还有一罐自己酿的酒。

  海诺说:“这是索菲姬。”他用西班牙语感谢她送来食物,那妇女答话后示意他坐下。她跪在海诺身边替他换绷带。海诺对我说:“今天凌晨我来到这里,索菲姬为我清洗了伤口。麦科恩,我的伤没事,唯一不对劲的是我觉得自己像头蠢驴。”

  索菲娜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说了些大概是安慰的话,然后对我同情地笑笑。她终于走了,指着篮于和罐头对我们小声说:“吃吧。”

  我不得不承认食物的香味已使我饥肠辘辘。玉米面饼是油煎的,里面裹着滚烫的鱼和蔬菜。我们用手抓着吃,吃过了就在裤子上擦手。把所有的饼和甜瓜吃光以后,海诺倒了一杯酒。我们并肩靠在他的背包上,开始讲述各人的故事。

  我先讲,他若有所思地听着,间或提个问题。当我讲到我以为高台地上被打死的人是他时,他变得特别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抬起我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我要是早知道这样,一定会想方设法与你联系的。”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联系?”

  “跟你不与朋友和家人联系一样——太危险了。”

  等我讲述完毕,海诺陷入沉思中。最后他说:“我一向知道你做事利索,但是并不清楚利索到什么程度。咱们要是换个位置,我不一定能做到你这一步。”

  我耸耸肩膀。“我有追踪经验。现在该你说了。”

  “好吧,你不知道的事情是从圣贝尼托境内的101公路旁的空地上开始的。”

  “那么——”

  “就从那儿讲起。”他语气坚定。

  这么说,他那秘密的九年仍然是禁区。尽管我明确提出他与盖奇·伦肖、丹·凯塞尔的关系,并且强调伦肖曾说过要让他“尝尝老味道”,可他还是打算对此保持缄默。

  好吧,先了解近期的事。“说下去。”

  “整个事情从一开始就好像不对劲。黛安娜·莫宁的态度过于冷漠,即使是一个一向缺乏想象力的人也不该如此。伦肖曾跟我说过绑架案可能是她丈夫蒂莫西·莫宁自己策划的。‘陆海卫士’跟这件事对不上号,我从没听说过他们会干这事。还有科罗雷斯——上信用证书抬头的那个公司,我对它有所了解,伊曼纽尔·方特斯不是个随便肯跟着生态恐怖分子到处管闲事的人。所以我去圣贝尼托时预计会碰到意外情况——果然如此。”

  “遇上了布洛克威茨?”

  “是的。他作了伪装,但没有用,我认出了他。他也认出了我,马上逃跑。我加大油门去追,不小心撞上了一块岩石。”

  “可是你没把一切告诉伦肖。”

  “对。我开始对整个事情失去正确估计。我怀疑如果布洛克威茨确信我认出了他,绑架者会再跟RKI联系。万一这样的话,我认为伦肖知道的越少,他与绑架者的谈判就越有说服力。再说,我对伦肖还是不信任。”

  “为什么?”

  “那是过去的事,”他简单地回答,“不管怎样,我估计布洛克威茨拿不准我究竟有没有认出他来,因为那个女联络人——内瓦罗,我后来才知道的——几乎马上就打来了电话,我就飞到圣迭戈。那里发生的事你都了解。有趣的是你跑到我前面去了,因为我在集市错认了那个青年妇女。我到那地方等了很久,正觉得厌烦时,看见她穿过停车场,我又叫错了名字,用的是布洛克威茨的名字。等到内瓦罗终于露面时,我没有再犯错误。”

  “海诺,你为什么认为内瓦罗就是用她本人的名字?”

  “她在巴里凯旅馆给我打电话时说漏嘴了。我听得出来她很慌张,刚说出来就想收回。不管怎样,她在集市露面时给我一张地图,告诉我11点钟到界碑路的那个地方去。我去了,查到了那个地方,不过没去高台地,甚至没留心那条路。”他摇摇头,“我想我是脱离这种活动太久了。”

  他最后的那句话引起我一连串的问题,但我并未提出,提了也没用。“是布洛克威茨让你搭的吉普吗?”

  “是的。”

  “高台地上出了什么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32

  他啜了一口酒,眼睛盯着黑暗中的某一点。我想,这个某一点不仅是小棚屋里的阴影,也包含他内心的隐秘。

      过了一会儿,他说:“布洛克威茨告诉我,他已经把莫宁带到高台地去了。他带着枪,我也带了。我们开车到那里。事情有些不对劲,但是我不打算退却,我的任务是带莫宁回家。布洛克威茨提议我们把枪放在吉普车里,我同意了。我身上还有一把备用枪。他也有,我是后来才发现的。他们大概准备等我给了他信用证书之后就杀掉我,因为我知道的事太多了。我和他往那座土坯屋走去。”

  我可以勾画出当时的情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两座边界城市蒂华纳和圣迭戈灯光闪烁。

      数以百计的墨西哥人在那儿伺机越境。冰凉的风从海上吹过来,在场的两个人神经都很紧张,一个操纵着事情的发展,另一个总想领先一步。

  “莫宁当然不在那里,”海诺接着往下说,“那儿没有人。布洛克威茨有一只手电筒,他把它放在地上,叫我把信用证书交出来。”

  “然后他就交出莫宁?”

  “他根本没有那个打算。他说是莫宁自己策划的绑架;那200万是他的钱,他有权得到。我问起黛安娜·莫宁,那钱是不是也属于她的呢?布洛克威茨好像觉得我的问题很可笑。他说菲尼克斯实验室正在向第11号计划发展,莫宁夫妇俩有一人应该把某些事了清。布洛克威茨正要摸枪,马蒂突然从破门里冲进来。”他顿了一下,“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对我来说,他只是个平平常常的土匪。”

  “布洛克威茨掏枪了吗?”

  “没有,他僵住了。我把枪掏出来,可是马蒂先瞄准了我,就像西部电影里的镜头一样。”海诺露出自嘲的笑容。“他让我举起手,贴着墙,翻我的衣袋,把钱都拿去了。布洛克威茨自始至终都呆站在那里,这个无赖。”

  海诺叙述的时候,我觉得就像自己亲身在经历这件可怕的事。我感觉得到土坯屋里笼罩着的恐怖气氛,闻得到布洛克威茨被吓出来的冷汗味夹杂着海的腥味。

  海诺接着说下去。“信用证书就在我背包里的一个信封内。”他拍了拍我们靠着的垫子。“马蒂一把撕开信封,拿出信用证书来看。然后他发起疯来,尖声叫着,‘这就是你们说的该死的赎金?不就是一张纸吗,喂?’他肯定在门外待了一阵,听到了我们说的莫宁夫妇之事和200万元怎么分。还算好,他把背包向我扔过来就扑向布洛克威茨。后者正要伸手到口袋里掏枪。”海诺摇摇头,“看在上帝份上,那蠢猪在口袋里放了把0.38手枪。可是钩在口袋上了,笨蛋。”

  “马蒂向他开了枪?”

  “对。我用背包挡着冲了出去。没命地跑,以为背后会射来子弹。马蒂根本没开枪。”

  “后来呢?”

  “我的运气不错。遇上了几个非法越境的人,我跟他们讲西班牙语,而且样子比他们还要狼狈。他们就让我跟他们一起走。我租来的车丢在了界碑路,可能有人开它去了墨西哥。第二天早上我就开始打听马蒂。在那儿很多人都知道他。到11点钟,我已经得到了他的名字和地址。马蒂没有搜去我自己的信用卡,我取了点钱,又租了一辆车,监视着艾兰德大街旁的那条巷子,马蒂的家就在那里。”

  “那后来呢?”

  “到星期二晚上一直都没有动静。但是大约8点钟,马蒂跟一个大个子匆匆忙忙出来了,大个子用车把他送到林德伯格的通用航空机场,一架塞斯纳飞机把他接走了,那个家伙也就离开了。我在那里转来转去,跟机场的人闲聊。其中一个人对我说那架飞机是吉尔伯特·方特斯的,他是飞往巴哈的埃尔苏埃诺。然后,我一路搭乘了两三辆车,星期三夜里很晚才到这里。整个冒险行动成了一出错误百出的黑色幽默剧。”

  由于疲倦,海诺的吐字变得含糊不清。他伸手去拿酒罐,结果那只手却无力地搭在睡袋上。我说:“把其余的事简单说说,然后睡一下。”

  “简单说来,我一直都在监视着方特斯的房子。马蒂直到今天凌晨开枪打我时才露面,我的猜测是,马蒂在星期二夜里或者是星期三你看见他之前快速到圣迭戈跑了个来回,星期五很晚才回到这里。”

  “为什么呢?”

  海诺耸耸肩。

  “他向你开枪是因为他发现你在那里东张西望?”

  “他发现并且认出了我。我算得上是个勇敢的人,可还是没命地跑。他开了三枪,第二枪子弹擦着了我。”

  “我敢说他今晚就是给黛安娜和内瓦罗演示这次枪击的。”

  “有可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如此炫耀,他该知道他并没有打死我。”

  “我猜他是想恫吓那两个女人。”

  “嗯。我的故事讲完了。我为自己感到遗憾。后来,我发现你坐在渔船上,你知道,我应该感到吃惊的,但是我确确实实没感到意外。也许我预料到你早晚会来这儿。”他把手放在我的腿上,“我的天,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当我想到你死了……”我转过头,把嘴唇贴在他的脖子上,只觉得浑身的热血渐渐沸腾起来。

  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自己像个蠢驴吗?”

  “任何一个聪明人遇上马蒂都会掉转屁股飞跑的。”

  “我不知道。”他拉我躺下,“我不知道,麦科恩,”他又说,“我不是以前的我了。”然后,他的头垂到我的肩上,呼吸变得深沉缓慢,他睡着了。

  我就躺在他身边撑着他,脸颊贴着他蓬松的头发。我竭力按下心中涌动的欲望,仔细倾听他的心跳,他的呼吸。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34

6月13日 星期天

  这一夜,我醒一阵睡一阵。早上五点钟光景,我走出棚屋方便以后不想立即回屋,便坐在我那辆租来的车的前盖上,呼吸着凉咝咝的海风,聆听大自然的静谧。

  聆听静谧是我新发现的能力,这要归功于海诺。在我们去怀德山脉旅行之前(我的天,那不就是两周前的事吗?),那时我觉得广漠天地间回荡着风声的恬静让人压抑,让人感到孤独。然而就在短短的几天内,我已学会如何与恬静相处。现在,身处一片静谧,只有远处传来轻微的浪花拍岸声,我觉得心旷神怕。

  海诺没有死,这令我欣喜万分。而且他仍然一如既往,执意不向我透露那过去九年的秘密。我想不出怎样处理这两个问题,也不知道这对我们俩人的未来有什么影响。至于海诺在我未来的生活中扮演什么角色,我无法预测。

  为了不使自己陷入郁闷的沉思,我返回小棚屋。

  海诺醒了。

  我走近他,他伸手拉我躺下。他的身子紧贴着我,手伸进了我的衬衣里。他的手掌像细砂皮,指甲也是毛糙的,我感到一阵不安,身子缩了起来。我们的嘴唇碰在一起了,又干又裂的嘴唇。他的身子焦躁灼热。我们俩没有像平时做的那样,而是身体大部穿着衣服。

  我受不了那种滋味,快感中夹杂着不安。我好像是跟一个陌生人在一起,而且那个人的欲望无法抑制,动作丝毫不见轻柔。之后,我往一边退了一下。他似乎毫无快感,仅仅是发泄。我们俩人分开,默默地躺在微露的晨曦中。性行为在我们之间引起隔阂,这还是第一次。

  外面有人敲了一下墙。海诺先起身拉起衣服。一个低低的嗓音很快地说着西班牙语。海诺跨出门去,一会儿又回进门来。

  “那是托马斯,”他说,“咱们得离开这儿。”

  我已经穿好衣服站在那里。“出了什么事?”

  “方特斯的房子里出事了,看来很严重,到处都是警察,还有辆救护车。现在他们在用直升机送人。”

  我侧耳倾听,远处传来忙乱的声音。“凶杀案,你说呢?”

  “有可能。”海诺在卷睡袋。“托马斯担心警察会到这里来搜查。如果让政府官员发现他们这儿有两个美国佬,那会对他们不利的。咱们往南,到托马斯跟我讲过的一个观景台去,他随后也赶来。”

  我抓起那只鼓鼓囊囊的提包跟他走出门去。

  那个观景台位于一个小岬角的顶端。沙砾面的停车场上只有一辆老式大客车,挂着加州牌照,车前的保险杆下摆着一排空啤酒罐和一只酒壶。我想这车里会有一个过时的嬉皮士,而且很可能喝得醉醺醺的。

  我们的车停在离老式大客车不远。

  海诺和我坐在车里,凝视着大海。

  “海诺,你猜想方特斯那里出了什么事?”过了一会儿,我问。

  “暂时还不清楚。”他耸耸肩。

  “你说马蒂等到星期二才飞来这里?”

  “嗯。大约星期二晚上八点钟。”

  “为什么要等那么久呢?从你手里得到信用证书后,为什么不马上送给方特斯呢?那上面的公司是属于方特斯家族的。”

  “也许他一开始不清楚自己拿到了什么,或者不知道该怎么办。当时,他发现从我身上抢走的只是一张纸后,显得很失望。”

  “所以他一直到星期二才弄明白那张纸是什么,然后来找这个方特斯。”

  “马蒂大概知道伊曼纽尔·方特斯不会理睬他这种无耻之徒,因此他就同吉尔伯特·方特斯联系。”

  “于是吉尔伯特派飞机去接马蒂。”我分析说,“马蒂来这里干了什么?我敢肯定,他要把信用证书卖给方特斯。”

  “听上去符合他的为人。”

  “可是吉尔伯特不能接受信用证书,他在科罗雷斯公司没有股份。”

  “那么你要是方特斯会怎样做呢?”

  我想了一会。“我就把信用证书再转卖给开出这张证书的那家公司。他去找了黛安娜·莫宁,根据她的正当权利,她应该直接跟RKI联系。”

  “但是,黛安娜没有。”

  “对呀!她反而去找安·内瓦罗。为什么?”

  “你曾说内瓦罗的货是从科罗雷斯公司进的,那么也可能意味着她跟科罗雷斯公司有联系,黛安娜在跟一个能兑现信用证书的人
联系。”

  “黛安娜怎么会知道那些事呢?她怎么会知道是她丈夫跟内瓦罗和布洛克威茨合谋策划的绑架?”

  他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我说:“昨天夜里,就在你到海滩上找到我之前,我看见马蒂的保镖把莫宁带到平台上。莫宁显得很憔悴,走路东倒西歪的,看
上去精神混乱。看到黛安娜,他就朝她走去。很自然,那是他老婆,意味着安全。可是黛安娜抬起双臂,像是要把他挡回去。好像害怕莫宁会伤害她。”

  海诺扬起眉毛。

  “这表明莫宁是无辜的,绑架是黛安娜安排的。她怕莫宁已经明白了内情。”

  海诺在思考。

  我继续说:“黛安娜有两个理由这样做。一,布洛克威茨告诉过你:菲尼克斯实验室将进行第11号计划。与星期二他们的财务主
管向我介绍的情况完全不同。第二个理由是伦肖告诉我的:他觉察到莫宁打算换地方,而且不准备带黛安娜同行。他再活着对黛安娜来说就没用处了,为什么不最后在他身上捞一把呢?”

  “保险费?”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35

  我摇摇头。“伦肖说莫宁不相信保险。黛安娜要做的是让菲尼克斯实验室出一笔赎金,把实验室账户上的钱都刮尽。她恐泊不得不把200万赎金中的大部分支付给布洛克威茨,酬谢他在绑架案中的功劳,剩下的那部分总比没有好。”

  “那她怎么知道布洛克威茨愿意干那种事呢?据我所知,他一贯只从事白领犯罪。”

  “谈谈布洛克威茨,”我说。“他是什么样的人?”

  “不择手段的家伙。起初,他想成为环境保护运动的明星。后来看看不成,倒打一耙,自己办了个公司来报复排挤他的人。他爱财。对他来说,钱的魅力在于钱本身,在于不断增加的存款额。他是那种为了钱什么都乐意干的人,不在乎干什么,也不在乎站在谁一边。”

  “那么内瓦罗呢?”

  “她出身很穷,家就在南巴哈的什么地方。她没有读完书就嫁给一个美国公民,拿到了绿卡,然后很快跟他离了婚。之后她成功地经营了三家零售店。两三年前,布洛克威茨逛进了她在圣胡安卡皮斯特拉诺的商店,两人就结合了。他们一定互相意识到双方共有的贪婪与肆无忌惮。我的一个熟人称他们的婚姻是‘邪恶的小联盟。’”

  “不受人欢迎,嗯?”

  “环境保护主义分子和反环境保护主义分子都不喜欢他们。就我所知,夫妇俩除了对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朋友。”

  “现在男的死了,女的就一个人了。”

  “如果方特斯家里中弹的是她,那她也死了。”

  我们停止交谈。那辆老式大客车开始晃动,一个大个子踉跄地走下车。那人胡子垂到胸前,头上几乎没有头发,身穿皱巴巴的扎染衬衫和牛仔裤,一脸愁肠百结的模样,果真是个过时的嬉皮士。他跌跌撞撞走到观景台边缘,拉开拉链撒尿。然后又爬上那辆大客车。

  “你说这些日子他们把莫宁关在什么地方?”海诺收回视线说。

  “布洛克威茨和内瓦罗在奥兰治县东部有一幢独立的大房子。”

  “为什么还要让他活着呢?”

  “在收到赎金之前他们有必要留着他,以便向RKI出示。后来,布洛克威茨不再露面,可能内瓦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她不知道布洛克威茨已经死了?”

  “我怀疑她不知道。等治安人员查明那具尸体的身分时,内瓦罗已经到巴哈来了。昨天下午我跟负责这桩案子的侦探打电话,他说他们没有向新闻界透露死者姓名,也没有给死者亲属发通知。”

  海诺点点头。“好吧,还有一个问题:是谁决定把莫宁带来的。为什么?”

  这也是我一直考虑的问题之一。“方特斯和马蒂猜出了莫宁被关在哪里;内瓦罗一到这儿,他们就派贾米去把他接来了。至于他们为什么都到这里来,我看是聚在别墅里讲价钱。方特斯手里有信用证书,而内瓦罗与有办法兑现的人有联系。黛安娜想要她的一份钱。马蒂要么是讲好事成之后分给他一份钱,要么是受雇于方特斯。”

  “你对这些全都有把握吗?”

  “昨天夜里,他们在平台上的举动使我得出这样的结论。内瓦罗表现强硬,黛安娜显得很恐惧,马蒂的功能是恫吓,方特斯却显得威严有加。后来他们亮出了炸弹。”

  “莫宁?”

  “对。莫宁的出现使黛安娜惊慌失措,内瓦罗大吃一惊,有些懊恼。她知道莫宁落入他们之手,天平就倾斜了。”

  “这就回到一个大问题上:今天早上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要等托马斯来了才能回答。”我看看表,才8点3刻。我们陷入焦虑的沉默。

  托马斯到10点才来。他从轻便货车里出来,手上拿着一把发动车子的曲柄,脸色阴沉。海诺打开了后车门,托马斯上了车。他的两手合成杯状,偷偷地点了一支烟。他跟海诺用西班牙语说话,大部分话我都能听懂;听不懂时,海诺就插入一段翻译。

  警察到干河床那儿去过了,向每个人盘问关于一个流浪汉的情况,有人曾见到他在海滩上,也到过村子里——一个高个子瘦瘦的男人,粗糙的脸上长着胡茬。他们对一个美国妇女也同样感兴趣,说她坐在海滩上,带着一架价钱昂贵的照相机。警察想跟这两个不速之客谈谈关于今天早上五点左右在方特斯别墅外面发生的枪击事件。一个金黄头发的年轻女人,在海滩上被子弹从背后击中,一只肾脏被击穿,直升飞机已经将她送到恩塞纳达去急救。

  是黛安娜·莫宁。

  我让海诺问他有没有人陪她同去。

  托马斯答说没有。从那时起没有其他人离开过。方特斯家的大门锁上了,没有人打算飞往任何地方;方特斯的飞行员得到了一天休假。

  海诺继续与托马斯谈话。我思索起今天早上五点钟左右的情景。黛安娜不可能是在海滩上被枪杀的,因为我当时正坐在屋外,什么声响也没听到。那么别墅里的人为什么要对警察撒谎?他们认为这样可以把疑点集中到我和海诺身上?不过好像也不对头。他们绝对不想让海诺向当局讲出他的遭遇。再说就我所知,他们并没有觉察到我在埃尔苏埃诺。

  托马斯在与海诺握手。他向我点点头,然后从后座上下了车,朝他的货车走去。

  “咱们怎么办?”我问。

  “咱们不能回他那里。”

  “这我知道。现在干什么?”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地望着阴暗的海面。

  停了一会儿,我说,“好吧,要是让你选择,你怎么办?”

  这回,他毫不犹豫地答道:“夺回莫宁和信用证书。把这两样带过边境交给RKI。澄清我的名誉。”

  “说下去,你打算怎样做这些事?”

  “我不知道。”

  我咬住嘴唇想了一会儿。我拿不准到底是否值得押上我的自由,甚至我的生命。

  我下了车走到海边崖壁前。高高的崖壁下海水拍打着岩石,激起的浪花顺着悬崖瀑布般一泻而下。我掂量风险,权衡利弊,测算我的错误限度。

  海诺来到我背后,把双手搭在我肩上,用他的身体暖着我的背。“这不是你的活儿,麦科恩。”

  曾在一个月光如泻的夜晚,我们开车去一个叫石谷的地方,他说过相似的话:“这不是你打的仗,麦科恩。”我答道,“可以说不
是,也可以说是。”(故事见同辑系列小说《图发湖的秘密》)

  我想起莫宁那张照片上恐慌的面容,想起昨天夜里他跌跌撞撞走上平台时那种茫然的神情。我也想起动身出来寻找海诺时自己许下的诺言。

  我把那句讲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可以说不是我的活,也可以说是我的活。再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回国,我也不愿意离你而去。”

  他的手抓紧我的肩膀。我感觉到他在鼓起勇气想说什么。

  我又说道:“怎么样,海诺?咱们带上莫宁和200万元钱回家吧。”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36

  首先要把自己的模样收拾得体面些。我们用冰凉的海水洗了澡。海诺剃去胡茬,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我用手头仅有的一把梳子和少量化妆品尽可能改善一下自己的形象。然后,我们驱车北上,往恩塞纳达驶去。

  一路上既未遇上巡警,也没有路障。

  我边开车边和海诺商量行动计划。

  有一件事对我和海诺十分有利,那就是事情出在星期天,他们必须等到第二天上午才能兑现信用证书。因此最要紧的任务是营救莫宁,而且必须及早行动。至于万一计划失败,我们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俩人都避而不谈。

  到了恩塞纳达,我们停在一个电话亭边。海诺给接收黛安娜的那个救护站打电话。托马斯说黛安娜就是被送往那里的。救护站的人告诉海诺,黛安娜病情有所稳定,在医生的要求下已被送往圣迭戈的卡布里罗医院。据此,我们推测警察还没有询问过莫宁太太。

  我们继续往北,这回是到蒂华纳繁华的旅游购物区。海诺坐在汽车里等,我匆匆忙忙沿着拥挤的人行道去找我要买的东西。我买了一套绣花裙服和一双凉鞋,又买了些典型的旅游纪念品。下午两点左右,我们住进了蒂华纳的一家大饭店。大饭店容易避开追踪者。

  我们的房间在19楼。侍者刚一离开,我就从提包里找出了伦肖发给我的菲尼克斯实验室信用证书传真件,那上面有专为我设立的四位数RKI密码。我拨了他们在拉霍亚办事处的号码。一个男子接了电话。我自报姓名,并说想跟伦肖讲话。

  他稍有犹豫,马上便说,“麦科恩女士,请告诉我您的电话号码,我请伦肖先生在15分钟之内给您回电。”

  他们想知道我从哪儿打的电话。“不行,”我对他说,“请他去办公室,我会再打过去的。”说完我就挂上电话。

  海诺一直注视着我,他的嘴上挂起一丝淡淡的微笑。“你已经学会跟大人玩花招了,麦科恩。”

  15分钟后,我又拨了拉霍亚的电话。“我是伦肖。”那个熟悉的嗓音说道。

  “别费心打听电话从哪儿打的,”我对他说,“咱们必须谈一下,但是得照我的方法办。我想见你——就你一个,不要带你手下人,并且不得有人监视。在公共场所。”

  “……好吧。在哪儿?什么时间?”

  “德尔饭店。海边的平台酒吧南端。今天下午5点。我一个人去,不带枪。你也一样。德尔饭店是不允许骚扰的,要是你在我离开的时候派人盯我的梢,那就再也别想见到海诸、莫宁,或者菲尼克斯实验室的信用证书了。”

  对方沉默。

  “伦肖先生,您同意啦?”

  “同意了,麦科恩女士。”听起来,他着实吃了一惊。

  我挂上电话,转脸去看海诺。“你觉得刚才那个电话他们来得及追查吗?”

  “不会的,他们连试都不去试。伦肖不是傻瓜,他也不低估别人。”

  我拉过提包,翻出我父亲的手枪,把它放在靠窗的小桌子上,然后取出照相机里的胶卷塞进提包。最后,我把提包往肩上一甩,对海诺做了个笑脸,我希望我的笑容是自信的。

  他上前一步,把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你会一切顺利的。这里有我照应。”

  “我完全放心。”这是假话。

  “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不会的。”我踮起脚尖吻了他的嘴唇。“到明天这个时候,一切都过去了。”我说完就匆匆出了房间。我要争取时间。我怕我们都未说出口的骇人的可能性进一步恶化。

  当我排在星期天下午拥挤的车流里等待过境时,天变得闷热难当。美国海关官员对返美车辆的盘问似乎比平时要仔细些。当我一看到前面的那辆车被放行,赶紧在脸上堆起一副游客那种心满意足的笑容。

  一个穿制服的官员弯腰凑到我的车窗口,严肃地审视我的脸。他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我身上色彩绚丽的衣裙,又扫视一下后座上堆放的旅游纪念品。“小姐,您在巴哈待了多久?”

  “就今天,去买一点儿东西。”我往后指指。

  “你去了哪些地方?”

  “阿旺尼达。”

  “没去蒂华纳以南?”

  “没有,长官。”

  “这车是你的吗?”

  “租的。”

  “可以看看租车单吗?”

  我把单子递给他。

  过了片刻,那海关官员把租车单还给我。“小姐,祝您愉快。”说着便挥手让我过去。

  直到驶过横在路上方的闪灯告示——“注意行人过马路”,我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下一步要去古登照相器材店,冲印照片。然后
去卡布里罗医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39

  我把车停在医院外面的停车场,下车看看有没有警察巡逻车。

  门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名护士靠在咨询台边与另一名岁数稍大些、穿着粉红色志愿者制服的妇女聊天。

      我向她们问起黛安娜,她俩交换了一个谨慎的眼色。“对不起,”那位志愿者说,“医生还不准许她会客。”

  “那我同她的主治医生谈一下,事情很重要;我给她带来了莫宁先生的口信。”

  那位志愿者狐疑地看了护士一眼。护士说:“找亨德森医生,我想他这会儿在查房,你可以到二楼护士站去等他”。

  “谢谢。”

  我到楼上时,亨德森医生已经站在护士站门口了。他仔细审视了我和我的证件,把我带到了休息室。

  “你说你给莫宁太太带来了她丈夫的口信?”

  “是的。他要我亲自告诉她。”

  亨德森皱起了眉头。“他的妻子受了伤,他还不来?”

  “他是不得已,”我含含糊糊地说,“黛安娜说过要见他吗?”

  “刚入院时她好像惦着他在哪里。用麻药止痛后她总是咕咕哝哝地叫他的名字,还说些其他话,好像说一封信,还说在一幢房子里。伤势很严重,不过已经稳定下来了。”

  “她能听懂她丈夫的口信吗?”

  “大概可以。”

  “我可以见她吗?”

  亨德森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这有可能使她恢复信心。那就五分钟吧,不能超时。”

  他让一名护士把我带到黛安娜的单人病房。

      她躺在靠窗的床上,胳膊上插着静脉吊针。高高的病床使她显得更弱小,脸色也更加苍白。护士离开时把房门关上了,我走上前碰碰莫宁夫人的胳膊。

  “黛安娜,”我说,“我是RKI的莎伦·麦科恩。”

  “不。”声音极其微弱,带有恐惧。

  “我不是来伤害你的,黛安娜。方特斯的别墅里出了什么事?”

  她不答话。

  “你是在屋子里被打中的吗?”

  过了一会儿,她点了点头。

  “谁打的?马蒂·萨拉查?”

  “……不知道。没看见……”

  “你在屋子的哪个地方?”

  “客厅。”

  “你丈夫蒂莫西·莫宁在场吗?”

  她的眼睛睁开了,恐惧使它们显得呆滞。“莫宁……”她抿着嘴唇,使劲摇晃着头。

  “黛安娜,下一个问题很重要。内瓦罗知道她丈夫已经死了吗?”

  “布洛克威茨?没死,在墨西哥城。”

  “谁告诉你的?”

  她闭上眼睛。

  “黛安娜,谁对你说的?”

  “……吉尔伯特·方特斯……”

  “黛安娜,吉尔伯特还说了什么?”

  没有应答。她的嘴唇开始发白,呼吸又快又短,汗珠从她额上渗出来。我找到了呼唤按钮,打了铃。护士快步进来着手处理。

  “医生真是个白痴,怎么能让她会客呢?”她对我说,“你出去的时候要是碰上他,就告诉他是我这样说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40

  离开医院的时候,我有些内疚,因为我对一个受了重伤的女人问了一连串问题。

      可是我一想到她策划了绑架自己的丈夫,那种内疚感便烟消云散了。

      再说,我获知方特斯欺骗了内瓦罗,布洛克威茨明明躺在圣迭戈县的停尸房里,他却对内瓦罗说他在墨西哥城。这使我对付内瓦罗更有把握了……

  到古登商店时,我冲印的照片已完工了,照片的质量不错,都很清晰。

  刘易斯·阿布莱格的公寓里一个人也没有,不过我倒并不很急。

      如果他不在信风酒吧等着接生意,那我可以到假日集市去找到威克。我把车停在公寓楼前,步行去两条马路外的信风酒吧。酒吧内还跟我上次来时一样昏暗,一样烟雾腾腾。

      刘易斯还是坐在那张凳子上,见到我便站起来冲着我笑笑。其他顾客继续他们的谈话。

  给我张罗了饮料,刘易斯说:“你剪了头发,显得更好看了。”

  “那是因为我找到了我的朋友。他总算没死。”

  他扬起眉头。“那么马蒂打死的是谁?”

  “以后详细告诉你。现在我需要一个住在利伯塔德移民城的人。”利伯塔德移民城是墨西哥蒂华纳城最贫困的地区,人和东西一样
可用极低的价格买进卖出。“我要这个人帮助几个人到他们需要去的地方。”

  “是你那朋友?”

  “还有另外两个,也可能三个。”

  他似乎领会到我也是其中之一。“你们是美国人,你们应该能通过边卡。是不是要带什么非法物品?”

  “没有什么非法物品。我不担心海关,只是蒂华纳那边可能有人要抓我们。”

  “糟糕。为什么?”

  “现在不便说。”

  他想了一下。“那你们为什么不从泰卡特或者卡利西哥过境?坐飞机不好吗?”

  “他们要是派人守在圣伊西德罗,那他们他会看住别的过境检查站和机场。我们的处境就更危险了,因为我对那个地区不了解。”

  刘易斯吸了口啤酒。“这事跟马蒂有关?”

  “还有其他人。”

  他又考虑了一会儿。“你知道,我是不喜欢过那边去的,尽管我也拿到了绿卡。干我这一行——唉,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一
次我可以想办法。我欠你的情。”

  “欠我的情?”

  “我那位亲戚安娜去找你哥哥约翰介绍的那个大夫。她怀孕出了毛病。那大夫说她要是那时候不去找他就糟了。大夫把她留在诊
所里两三天,对她真的好极了。只收了她手上有的那些钱。现在她回家去了。所以我欠着你的情,我来带你和你的朋友们过去。”

  “你卷到里面不见得好。我要你呆在这儿,为了那些需要你帮助的人。对我来说,把这事完全当作一桩买卖更好办些。”

  他思考了一会儿,说:“就这样吧,”伸手拉过一张餐巾纸,掏出笔写了两个姓名,分别注上地址和电话号码。“第一个人我是信得
过的,但你只有在找不到另一个人的情况下才去找他。他不很精明。另一个家伙,你要是不小心,他会让你吃亏的。不过我看你有本事控制住他。如果能控制他,他会带你们过来的。”

  我拿过餐巾纸塞进包里。“他会开什么价?”

  “一开始他会要很多,因为他知道你们遇上麻烦事了。不过五六百块钱,他是会答应的。”

  “谢谢你,刘易斯。我很感激你。”我看看表,4点33分,便从吧凳上滑下来。

  刘易斯也站起来跟着我走到门口。“祝你平安,”他说,“事成之后给我个电话。”

  “一定。”

  临别时,我把车上的墨西哥旅游纪念品都给了刘易斯,让他分送给他那些怀乡思故的墨西哥同乡。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41

  我与伦肖约好的时间早10分钟到达德尔饭店。

      在穿过豪华的茶色玻璃门厅时,我四下张望,看看有没有RKI的人躲在盆栽芭蕉树后。

      我看到的只是一些衣着阔绰的旅客,还有一大群日本游客。楼下女洗手间旁有一只投币电话,我走过去给警察厅的加里·瓦尔纳打电话。

  “我估计你还没有跟布洛克威茨的遗孀联系。”我在电话里对瓦尔纳说。

  “没有。我们请求奥兰治县派人到布洛瑟姆希尔他们的房子里看看。家里没有人,你猜怎么着?有人闯进去过。”

  “盗贼?”

  “没有明显的被盗迹象,也没有毁坏什么东西。”

  一定是马蒂的人去带走莫宁时留下的痕迹。

  “有一桩奇怪的事,”瓦尔纳补充说,“看上去有一间卧室里像是关过人。你知道这个情况吗,麦科恩?”

  “我怎么会呢?”为了不让他顺这个思路说下去,我说:“我倒是知道布洛克威茨的妻子在什么地方,打算今晚见见她。如果你愿意,我就把她丈夫的死讯透露给她,让她打电话向你了解情况。”

  “你为什么不把她的行踪告诉我,让我们来处理呢?”

  “不行。我打算……在一个公共场所与她见面,不知道她所在的确切地址。不过我保证让她当即打电话给你。”

  “打到我家里吧,麦科恩。是他老婆杀的他吗?”

  “不是这回事。我得走了,加里。保持联系。”我挂上电话,往出口处走去。

  德尔饭店的平台从室外游泳池一直延伸到白沙子海滩。

      平台上有个白色六角亭酒吧,酒吧里放着许多撑着伞的桌子。

      这天下午,这里几乎客满,海滩上还有几个太阳浴游客在晒太阳。我戴着深色墨镜在人群中边走边找伦肖,随手在吧台边买了一杯新榨的柠檬汁。我一直往南走,终于看到伦肖坐在一张桌子边。

      他瘫坐在一张塑料椅子里。

      从他的衣着判断,他是从高尔夫球场赶到这里来的。我扫了一眼他周围的人,有两三个家庭和一对度蜜月的夫妇。伦肖是一个人来的,除非RKI的人伪装得极为巧妙。

  我走近桌子,他看见我便站起身来,煞有介事地朝我鞠躬,然后拉了张椅子给我。“有幸应您之邀,叫敝人不胜感激。”他说。

  我把柠檬汁放到桌上,摘下墨镜。“你好吗,伦肖先生?”

  “不影很好,谢谢你。先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告诉我,在那个汽车旅馆我看见的是不是你?”

  “不错。”

  “你的新发型把我甩掉了。”

  “还是别谈过去的事。我请求见你是为了告诉你,直到昨天晚上,蒂莫西·莫宁还活着,而且情况还算好。海诺也活着,清白无辜地活着。他打算在明天天亮时把莫宁和菲尼克斯实验室的信用证书交给你。”

  伦肖摇摇头。“我不相信你的话。”

  我伸手到包里摸出我在古登商店取的一摞照片,把莫宁踉踉跄跄出现在方特斯家平台上的那张抽出来,递给他。“这是我昨晚在巴哈拍的。莫宁曾被绑架者关在奥兰治县,此时刚刚被带到那里。你可以看得出来,他的状态并不好。”

  伦肖仔细审视他的客户。

  我从信封里抽出第二张照片,把它推到伦肖面前。“这一张是几秒钟之后拍的。”那上面是莫宁蹒跚地走向黛安娜,她的双手向前伸出挡着他,恐惧扭曲了她的面容。

  伦肖眯起双眼。他细细地看了一会,又翻过去看日期。“我们是有些奇怪,为什么跟黛安娜联系不上。”

  “她从星期五晚上起就在巴哈,在一个叫吉尔伯特·方特斯的人家里。另一个参与绑架案的人也在,就是安·内瓦罗。在场的还有一个坏蛋,马蒂·萨拉查,他从海诺身上夺去了信用证书,打死了一个绑架案参与人斯坦·布洛克威茨,内瓦罗的丈夫。”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上星期天夜里?”

  我点点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42

  “他一直拿着信用证书不去兑换?’她的语调显然含有怀疑。

  “起初,马蒂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者说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后来他把它卖给了方特斯,因为方特斯的兄弟是信用证书上那家公司的老板。可是兄弟两人早就反目了,而且他兄弟对绑架案一无所知。吉尔伯特·方特斯也就无法兑掉信用证书了。但安·内瓦罗能办到——她跟那家公司有联系,只是她开的价钱太高了。”

  伦肖又看看第二张照片。“黛安娜呢?”

  我向他介绍了黛安娜安排了绑架和她被枪击的情况,也说了方特斯如何使她返回了美国。“如果我分析正确的话,他们明天会拿信用证书去提款。”

  伦肖陷在椅子里,用手指敲着桌子。“你说这个方特斯很有财势?”

  “对。”

  “那么我们不会得到墨西哥当局的合作。我们也不能径自去把莫宁抢出来;我曾对墨西哥解释过我们的做法。”

  “没有例外吗?”

  “没有。尤其是像这种涉及两国关系的案子。”

  尽管我对这个答案是有准备的,但还是心情沉重起来。我不由得想起方特斯戒备森严的别墅,马蒂·萨拉查嗜杀的本性,还有边境上的篱笆和危险的沟壑……

  伦肖眯起眼睛打量着我。我说:“那就只能由我和海诺把他带出来了。”

  “天哪——你们有把握做这样的事?”

  “我们会做成的。我们还有对付内瓦罗的砝码。”

  他手指拨弄着一张照片。“我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卷入这桩案子?为什么不抽身离开,让海诺一个人去处理?”

  “我见过他们给你的莫宁的像片,昨晚又用望远镜见到过他。我不能让他死去。”

  他摇摇头。“还有别的原因。”

  还有别的原因——不错。可是那个原因在伦肖这种人心里是毫无分量的。

  最后我说:“钱。”

  “钱?”

  “我接受这个活儿是为了钱。我已经丢了稳定的工作,接下来就需要用你还欠我的那笔钱。我要你在我们把莫宁交给你的时候把余款用现金付清。”

  “你让我这时到哪儿去弄那一笔现金呢?”

  “你会想办法的。海诺也要你把你答应给他的那笔余款付清。”

  伦肖转转眼珠。

  “我们还需要一辆车。我们将在界碑路附近越过边境,过境之后我们需要交通工具。”

  “我去接你们。”

  我摇头。“我们将把莫宁交给你。还要告诉你黛安娜在什么地方。你到时把我们的钱付清,我们就坐你提供的车离开,不能有任何盯梢或监视。伦肖先生,那就是我们合作的终点。”

  “那信用证书呢?”

  “如果我们能拿到它,就交给你。否则,你的任务就是与伊曼纽尔·方特斯取得联系,决不能让他同意兑付那笔款子。”

  “内瓦罗呢?”

  “我也许能说服她跟我们一起回来,然后去自首。不然你就得去找黛安娜,让她开口作证。我想这一切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

  “这个马蒂怎么办呢?”

  “让圣迭戈警察局或者联邦调查局来对付他。”

  伦肖想了一会儿,点点头,似乎作出了一个决定。“好吧,你和海诺将得到现金和汽车。我们在哪儿与你们会面,什么时间?”

  “在老牛奶场对面的界碑路。夜里12点起等在那里,天亮以前另离开。”

  “要是你们不来呢?”他露出古怪的神色。

  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问题。我回避了不言自明的答案,说:“你第二天夜里再去等。别忘了把我们的钱带来。”

  “我会带钱来的,虽然我看得出你不是为钱而干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44

  我把租来的那辆丰田车开到圣迭戈市中心的阿维斯租车处还掉,草草吃了个三明治便步行到第八大街去赶南去的轻轨电车。

      车厢满载着归程的墨西哥人,他们都是趁星期天北上过境购物、旅游或探亲访友的。

      有个人好奇地盯着我看——一个穿着墨西哥服装的单身美国人。

      40分钟后,我坐的轻轨车到达圣伊西德罗边境出入口。

      我换上一辆计程车,往刘易斯给我的在利伯塔德移民城的地址驶去。这个移民城坐落在边境线上,主要是墨西哥人居住,还有其他拉美人。

      他们未经允许不得北上过境到美国,而美国公民可以在那里自由出入。我们要从巴哈重返美国,将在那附近偷渡入境。

  计程车在马路上飞驶,我心里盘算着,这个时候海诺应该回到蒂华纳我们暂租的大饭店,并且安排好了另一辆车——一辆有通讯设备的车。

  我的目的地是移民城的一家汽车修理工场,两旁是一排排五颜六色的棚屋。我

      走进黑洞洞的工场,看到一面墙上挂满了各种品牌的轮胎。

      没有人在干活,工场间后部有两个穿工装服的男人坐在一条长凳上抽烟。一股大麻烟味朝我飘来。

  我走过去问道:“哪一位是阿方索·莫贾什?”

  两人中稍高的那个抬起头问道:“谁找他?”他的脸又黑又瘦,缺了两颗门牙,凹陷的双颊上布着粉刺。他的英语很美国化,只带有轻微的西班牙语口音。

  “刘易斯·阿布莱格叫我来的。”

  那人转向他的同伴,轻声用西班牙语说了几句。另一个人便站起来,捧着大麻烟叶从一扇边门走出去。

  “我就是莫贾什,”那人说,“叫我阿尔。你有什么事?”

  “想雇你干活,帮助几个人通过附近边境的大峡谷。”

  “从南边过来?”

  “是的,进入美国国境。”

  “那他们自己为什么不来谈?”

  “我也是其中之一。”

  这下他皱起了眉头。“太太,瞧你这样子,自己走过去就得了。”

  “我有点儿问题,通不过。跑这一趟你要多少钱?”

  他转动眼睛上下打量着我,显然在估计我会有多少现钞。“几个人?”

  “我和另9俩个,也可能三个。”

  “都是女的?”

  “不,两个男的。也许还有一个女的。”

  “什么时候?”

  “今夜。反正很晚。”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45

  他在犹豫,从工作眼口袋里掏出一支大麻烟点上,使劲吞下一口烟,然后长长地吐出来。“联邦政府在追你?”

  “不是。”

  “带东西了?”

  “毒品吗?不是。”

  “那有什么问题呢?”

  “这边有人不想让我们到北面去,他们会在边境检查站和机场找我们。”

  “行了,我不想再多打听了。我们到那儿后你有交通工具吗?”

  “有人会在界碑路等我们。”

  他耸耸肩。“就是说,我不必安排人在那边接应了。”

  “已经安排好了,多少钱?”

  “听我说,我打算这样干:我来指挥,你们照我说的做。不带枪,不带毒品。懂了吗?”

  “多少钱?”

  他又最后打量我一下。“1000美元。”

  “500。”

  “750。”

  “600。”

  “定了。”

  “我们有两个人要带枪。”

  “我讲过不准带枪。”

  我看着他。

  “好吧,好吧。所有的钱当面点清。”

  “现在付一半,过去以后再付一半。”

  我数出300块现钱给他。莫贾什把大麻烟放在板凳的拐角上,又数了一遍钱,把它装进口袋。

  他晃着头:“到我家找我。索莱诺路。在格雷罗路的拐角上。门口有棵棕榈树和一尊圣母玛丽亚塑像。”

  “很好。午夜开始等我们。”

  他点点头,拿起放在板凳上的烟卷。

  “还有事,阿尔,”我说,“路上不准吸大麻。”

  他皱起眉头,显然不高兴了。“我吸完这支就不吸了,一直到把事办完。就这么办。”

  “好的。还有另外一件事,你认识一个叫马蒂·萨拉查的人吗?”

  起初他反应迟钝,过了一会儿挺起身子。“他怎么啦?”

  “刘易斯·阿布莱格是我的朋友。要是你跟我和我的同伴耍花招,或者我们出了什么问题,刘易斯会发火的。他有法子管住马蒂,可以让他收拾别人。”

  “废话,你认为我——”

  “我只是丑话先说,讲清楚出了事会怎么样。就这样,再见。”我转身走开了,竭力装得十分平静十分自信。

  一切安排就绪,我赶回大饭店,与海诺会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46

  这天夜里,巴哈沿海一带,乌云密布,遮住了星星和月亮。

      大约十点光景,我们已开着车缓缓驶过埃尔苏埃诺的商业区。海诺租来的灰色凯迪拉克行驶得极为平稳,几乎感觉不到车在行驶。

      我觉得这辆车具有双重保护色彩,不仅是它的式样与这个高档区域十分和谐,而且它的颜色与漆黑的夜幕溶为一体。

  我挂上车里的大哥大电话,对海诺说,“租车行没有说错,咱们是在信号范围内。”

  他没有答理我,只是喃喃自语:“去太平洋大街的岔路到底在哪里?”

  我从驾驶座旁的挡风玻璃望出去。“车速很快……对了,就是这儿。”

  他艰难地把车驶入岔道,因为不习惯凯迪拉克车的动力方向盘,他的动作显得很笨拙。“说实话,”他说,“我情愿驾驶自己的摩根车。”

  我有同感,“我也情愿开我的通用牌车。或者乘你的飞机。”

  “剩下的事情不是很多了,麦科恩。”

  “是啊,只剩下最棘手的部分。”

  实际上是最危险的部分。

  我们驶过了去海滩的入口。

      不一会儿,方特斯的别墅出现在我们的右侧。车辆进出的大门关上了,所有上了栅栏的窗户里都灯火通明。那辆沃尔沃车还停在车库门前。

  “内瓦罗还在那儿。”我说。

  “除非她坐方特斯的飞机或另外一辆车到外面去了。”

  海诺一直往前开,直到所有的房屋都甩到后面时才来个180度调头,那里是通往于河床的碴土路。

      海诺沿着我们刚才的路开回去,经过方特斯的别墅时放慢了车速。“我没看见有人站岗。”他说。

  我们又默默地朝通往海滩的入口处驶去。海诺把我们的车紧靠通往海滩的小路停下,然后熄了火。

  “这车孤零零停在这儿很显眼,”他说,“保安巡警会来查的。”

  “也许不会。这车够豪华的,他们会以为是本地居民的车。”我探身到后排座位上去摸一件深蓝色毛衣,把它套在身上。海诺到座椅下拘他的左轮枪,然后下车把枪插在腰带上。

      我也赶紧从座椅上滑下来,拎起装有手枪和照相机的提包,跟他一起踏着沙路往海滩走去。

  我们俩人悄悄地走向我原先坐过的破渔船,脚步声闷在沙里,几乎听不到声响。夜里的河床宁静安详,只有点点昏暗的火光在闪动。

  我们来到方特斯的领地后,海诺猫下腰,飞快地跑过最后一段开阔的沙地。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跑过去,趴在那条破渔船后面,伸手到提包里去掏照相机。我把镜头盖去掉,像昨天夜里一样,把照相机架在破渔船之间的空地上。

  别墅里和平台上都亮着灯,但是室外没有人。我把镜头对准玻璃门,看到窗帘是合上的。镜头的放大功能好极了,我可以看得清窗帘布上的针织花纹;我又重新调整一下焦距,看见窗帘后面有人影在移动。

  “看见什么了吗?”海诺悄声问道。

  “还没有。”我又调整了焦距,“给我一分钟时间。里面有人在走动。我能从走路的姿势分辨出是谁。”

  海诺不做声了,他蹲在我身后,警惕地监视着海滩。

  我足足观望了五分钟,把那些人影的高矮和举动的差别加以比较。

  “方特斯不在那里,”我小声对海诺说,“那几个人都是中等个子或矮个子。”

  “几个人?”

  “三个,不过我想有一个是佣人。我可以肯定马蒂还在那里,有一个人走路的步态就是他那种懒洋洋的样子。”

  “另一个呢?”

  “在踱步。矮矮胖胖的。那就是内瓦罗。不过也很难讲。”

  “不是莫宁?”

  “不像。他一定被人看管着。”

  “那你说方特斯在哪里?”

  我没答话。窗帘后又出现一个身材健壮的人影,在那个我认为是马蒂坐的椅子边站了约摸半分钟,然后迈着重重的步子离开了。是贾米?不一会儿,别墅右边两层侧楼的一扇没拉窗帘的窗户亮了灯。我移动相机,重又调整焦距。贾米出现在眼前,他正在解下肩上的枪套带。

  “马蒂的保镖在那儿,”我小声说,“他要下班了。”

  “这么说,剩下的就是……”

  “马蒂和内瓦罗,佣人,还有方特斯雇佣的什么人。也许有方特斯本人。”我继续观察。那个矮矮胖胖的人停止了踱步,在另一个人附近坐下了。

  “海诺,”我说着坐起身来,歇一歇眼睛,“你熟悉的那个托马斯好像对那座别墅特别了解,他甚至有可能知道方特斯今晚是否在家。”

  “我可以去干河床打听一下。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没事的,你去吧。”

  他点点头,捏一下我的肩膀,然后站起来悄悄地朝海滩左侧移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47

  我把眼睛凑到取景器上,竭力排除心中的不安和忧虑。

  别墅里终于有了一点动静,我赶紧把镜头对准那里。像是马蒂的那个人影站了起来,对另一个人说了些什么,然后离开了房间。

  我把别墅的窗户全都扫视一遍,没发现这个人的去向。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继续踱步,经过玻璃门时,步子迈得又快又小。人影靠近窗帘,线条变得模糊了。突然,窗帘分开了,我瞪大眼睛望着安·内瓦罗。

  内瓦罗走到平台上,把房门关上了。她的手掌按在平台的玻璃围墙上,身子朝前倾,时而仰头深吸一下夜间清新的空气。我扫了一眼房屋的其他地方。贾米的窗户已经黑了,其他亮着灯的窗户里也看不见有人走动。内瓦罗还站在平台围墙边。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往后滑了一点,翻身去摸手枪,然后四肢着地爬向方特斯领地的北端。到那儿以后,我一边警觉地注视着平台,一边慢慢地斜插向平台。内瓦罗仍然一个人站在墙边,室外的灯光照在她身上,这时候她的脑袋是低垂的。

  在看着我吗?

  我停下来观察。不是,她只是放松一下脖子上的肌肉。

  平台的水泥基地边上有硕大的岩石东倒西歪着。岩缝里长着奇形怪状的仙人掌。我缓慢地攀着岩石,爬向平台,眼睛扫视着两侧和海滩,侧耳倾听哪怕是最细微的声音。等我爬到基地的边缘时,我抬头看了一下内瓦罗站的地方。我只能看到她的头形,她正对着大海张望呢。

  我手脚并用开始攀登一块巨岩的斜面,岩石上的沙上滑得让我站不住,还不时带下去一阵足以暴露目标的小碎石。最后,我总算攀到了平台围墙与巨岩连接的地方。作围墙的玻璃挡板上面有两英尺的空档可以让我爬进平台。我用毛衣的长袖子罩住双手,咬紧牙关钻进一丛浓密的仙人掌中。

  仙人掌刺扎我的裤子,狠狠钩住了我的右臂。我伸出左手去拨,又被扎了一下。最后,我往前一扑,靠墙蹲下。

  平台上没有传来脚步声,也没人喊话。

  内瓦罗还在望着海。我已经完全在她的视野之外了。我站起来,把枪从腰里拔出来,分开脚站着,把手枪端在前头。

  内瓦罗的头猛然一扭,她想转身。

  “别动,”我悄声说,“不要出声。”

  她僵住了。

  “我手里的枪正对着你的背,往右走,直到碰得到边墙。”

  她照我说的做了,动作很呆板。

  “听着,现在往后退。”

  她往后退了,眼睛直盯着我。内瓦罗是个大胆冷静的女人。

  “很好。”我说着便上前一步,拍拍她的口袋看有没有武器。

  “你要干什么?”她说的英语尽管很流利,也没有语法错误,但是带有浓重的拉美口音。难怪当时海诺与她谈赎金条件时,以为她
是拉美人。

  “告诉你关于斯坦·布洛克威茨的消息。”

  “斯坦!你说什么——”

  她慢慢地转过身,眼睛迅速从我的脸上移到枪上。

  “你是谁?”她问我。

  “我是为RKI工作的。”

  她倒抽了一口气。

  “我对绑架案了如指掌,知道你和布洛克威茨,还有黛安娜是怎样策划的。”

  “我没有——”

  “今天下午我在圣迭戈医院里见过黛安娜。”

  “黛安娜!不可能。吉尔伯特说……说她死了。”

  “没死,她很危险,不过会康复的。”

  “吉尔伯特·方特斯说她在去思塞纳达的路上死了。”

  “她在那里的救护站处理枪伤,然后由飞机送到圣迭戈。是方特斯设法使她没有受到警方的询问便离开了巴哈。”

  “哦,天哪!”内瓦罗把手蒙在脸上,手指紧紧接着眼睛。

  “谁向黛安娜开的枪?”

  她摇摇头。

  “隐瞒真相是毫无意义的。”

  她还是不答话。

  我说:“星期四,我在圣迭戈看见了布洛克威茨。”

  “不可能,他在墨西哥城——”她咬着嘴唇,紧紧抿着嘴。

  “你怎么知道他真的在那里?”

  “吉尔伯特·方特斯说的——”

  “他还说黛安娜死了呢。”

  内瓦罗把手从脸上挪开,细细地打量着我,似乎在掂量我告诉她的话。“那么,你在圣迭戈什么地方看见布洛克威茨的?”

  “在县里的停尸房。他死了。星期天夜里他想取信用证书的时候就死了。是马蒂·萨拉查开的枪。”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49

  内瓦罗的反应出乎我的预料。她犹豫片刻便说:“你撒谎!”

  “我有一个见证人。他就在海滩上,你跟她谈过赎金的事。圣迭戈的警方也已经证实了布洛克威茨的身分。从你刚来到这儿起,警方就一直在设法与你联系。”

  她捉摸我的表情,可是她的表情却难以捉摸。

  我伸手到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有加里·瓦尔纳的姓名和电话号码。“这是负责此案的侦探。他会证实我的话。”

  “这是事先安排好的!”

  “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

  她的目光移到纸条上,咬住了嘴唇,然后伸手去拿纸条。“我给他打电话。你等着。”

  “别要花招。事情不能这么办。”

  “那该怎么办?”这时候她有些急了。

  “翻过围墙,走到海滩小路入口处,我有车停在那里。车上有大哥大,你就在那儿给瓦尔纳打电话。”

  内瓦罗交叉着双臂。“我怎么能知道——”

  “你是不知道。但是你别无选择。”

  她有些微微颤抖,扫了一眼通往室内的门。

  “走吧。”我说。

  她走在我前面,笨拙地翻过围墙,仙人掌的刺在她皮肤上掠过时,她疼得退缩了一下。

      我们一前一后下了坡,往海滩走去,尽量避开附近由别墅窗户里射出的灯光。总算到了通往停车场的路口。

  凯迪拉克车仍在原地。

      我催促内瓦罗快些到车旁去,海诺突然从车的另一侧大步走出来,见了内瓦罗,他点点头,然后对我说:“怎么回事?幸亏我有耐心再等你一分钟。”

  内瓦罗认出了他,不禁挺了挺身子。

  “这就是我提到过的见证人。”我对她说,“我想你们见过面。”我又对海诺说,“她决定给瓦尔纳上尉打电话。”

  “明智的选择。”他把汽车钥匙扔给我,打开驾驶座右边的车门,挥手让内瓦罗上车;然后他关上车门,身于靠在上面。我爬上驾驶座,打开电路开关,放下右边的车窗,这样海诺可以听到内瓦罗打电话。

      我把电话拿在手里,让内瓦罗看着我拨通纸条上写的号码,然后把听筒递给她。

  内瓦罗把电话筒紧贴在耳朵上。过了几秒钟,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握电话的手指头也痉挛起来。她请圣迭戈警察局的接线员接通瓦尔纳警官的分机,自报了姓名后就静静地听着。

  “我明白……是的……我会……”她瞥一眼我手里的枪,“我说不准什么时候回加州,不过我会与您保持联系。”

  瓦尔纳又说了些话。

  “在,她在这儿。”内瓦罗把电话递给我。

  “麦科恩,你在搞些什么名堂?”瓦尔纳盘问我。

  “我说过我会让内瓦罗女士跟你联系。现在我——”

  “我听烦了你这种答非所问的话,我要你到我办公室来——”

  “我最迟不超过12个小时去见你。”说出这句话,我信心陡增,也许说了就能办到。

  “麦科恩——”

  我不想与他争辩,挂断了电话。

  海诺在一旁听着,显得乐呵呵的。

  内瓦罗低垂着头坐在那里,两只手缠在衣服下摆里。“是真的……”她喃喃低语,声调凄凉。继而抬头转向海诺。“你当时跟他在一起?”

  海诺蹲在车旁,简短地叙述了当时的情景。内瓦罗默默地听着,当海诺说到布洛克威茨中弹的时候,她吓得瑟缩了一下。

  “事情逐渐明朗了,”我说,“现在你最好和我们合作。”

  她没回答。

  “你的麻烦事多着呢,”我补充道,“绑架,与同谋犯把受害人运过国境。如果蒂莫西·莫宁死了,这可是重案——要判死刑的。”

  没等她开口,海诺问道:“方特斯在哪儿?”

  “……傍晚他带着信用证书飞到墨西哥城去了。他说他打算在那里与布洛克威茨见面,明天上午把信用证书办妥。然后他们就回这里来分钱。可是现在我知道布洛克威茨已经——”她摇着头。

  “蒂莫西·莫宁怎么样了?”

  “在别墅里。他们从……从今天早上起就给他用麻醉药。”

  海诺说:“你是否知道他们打算杀掉他?”

  “并没有那种打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50

  海诺看她一眼,不过未加评论。

  我说:“你也应该明白方特斯和马蒂准备拿你怎么办。”

  内瓦罗还是不愿意相信正在发生的事实。她伸出双手,似乎要把现实挡回去。“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真话?”

  “你跟瓦尔纳通过话了,知道那不是圈套。”

  “可是黛安娜呢,我凭什么相信她还活着?”

  我拿起电话递给她。“给圣迭戈的卡布里罗医院打电话。今天我见到她时,她的伤势虽然仍很严重,但没有生命危险。”

  内瓦罗看着电话机,但是没有伸手接。“好吧,也许是这样。不过,如果方特斯打算杀了我独吞那笔钱,为什么要把黛安娜送回美国呢?他满可以让她死掉。”

  “她的存在,还有莫宁,是他拿到钱的保证。他在取到钱之前并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跟他玩花招。要是他在墨西哥城的事出了差错,他就有法子通你与他合作。黛安娜是你的同谋,莫宁是受害者。必要时他们可以作不利于你的证明。再说干掉你和莫宁是易如反掌的。同样,干掉黛安娜也没有多大问题。既然我能到医院里接近她,那么马蒂或者方特斯派的人也可以做到。”

  她终于接受了事实,眼里透出惊慌的神色。“我不能再回那屋子去!”

  “你准备去哪里?”海诺指指周围的一片黑暗。

  她的目光移向我们,显然在求我们帮忙。

  “不行,”海诺说,“我们不会帮你的。”

  “除非你帮我们的忙。”我补充道。

  没有答复。海诺与我交换着目光。我们在等待。

  “那好吧,”内瓦罗吃力地说,“你们要我做什么?”

  “帮我们把蒂莫西·莫宁从那里救出来。”

  “那是办不成的。你们得躲过马蒂、贾米、吉尔伯特的一个保镖。”

  “两个保镖,”海诺纠正她,“方特斯有两个保镖。”显然,托马斯或者是住在干河床里的其他人给他提供了一些情况。

  “一个跟他去了墨西哥城。”她说。

  “那好,”我说,“我们要对付的就是一个保镖,马蒂,还有贾米。房子里还有其他人吗?”

  “厨师和女佣不住在那里。我出来以前女佣人到客厅里送冰块,她说她和厨师都要回去的。”

  “那个酒吧侍者呢?”

  “那是方特斯有客人的时候才请来的。”

  “好吧,给我们讲讲别墅的布局——莫宁被关在哪里,其他人睡在什么地方。”

  内瓦罗开始讲述房间的位置和别墅布局。

  海诺问:“房子里有防盗警铃吗?”

  “我知道没有。不过你永远也弄不清马蒂睡没睡下。他喜欢在暗中走来走去。”

  海诺的目光越过内瓦罗落在我身上。“我用照相机去看一下。”说着他往小路走去。

  海诺一离开,内瓦罗顿时紧张起来,似乎她更怕我些。

  我问她:“要是马蒂发现你不在客厅里,会去找你吗?”

  “不一定。只要我的汽车还在那里,他会认为我去睡觉了。”

  我竭力想象如何把一个服了麻药的昏昏沉沉的人从戒备森严的别墅里救出来。看起来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此外还有个问题,即到了蒂华纳后怎样把他带过边境。那个蛇头莫贾什看到陡然增长的危险会不会退缩不干。

  我问内瓦罗:“你们先前把莫宁关在布洛瑟姆希尔附近你家的房子里?”

  “……是的。我们没有……虐待过他。”

  然而你们却打算事成之后杀掉他,我心里想。“方特斯怎么会知道他在那里?”

  “黛安娜税漏了嘴。她喝酒,喝多了就话多。”

  “昨夜贾米把莫宁带来时,你难道就不怀疑方特斯的企图吗?”

  “你怎么全知道?”

  “你们已经被监视了一段时间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51

  “一开始我也怀疑过,但是后来吉尔伯特·方特斯把我拉到一边向我解释,他说让我们都集中到巴哈更安全些。他还花钱请联邦政府警方保护。他说的也有道理,再说,我一直都不放心蒂莫西。他一个人在那里,没有人照看他。起初我只打算在这里住一夜。”

  “方特斯拿走了信用证书,对此他怎么解释?”

  “他说几年前,在我跟布洛克威茨还没有结婚时,布洛克威茨因陷入财务困境,借了方特斯大笔款子保释自己。借据已经到期,所以布洛克威茨把信用证书给方特斯作担保,用我们该分得的那份钱作抵押。当时我感到很意外,可是我想布洛克威茨是明白的。我同科罗雷斯公司有联系,我是唯一能使他们用信用证书提出款子的人。”

  “布洛克威茨曾向你说过那个‘财务问题’吗?”

  “没有。”

  “他曾经提到过认识吉尔伯特·方特斯吗?”

  她摇摇头,眼皮垂了下去。

  “那么,你,一个精明的女老板,就听信了他编的故事,是这样吗?”

  “方特斯拿到了信用证书,”她分辩道,“他了解绑架的全过程。他先跟黛安娜联络,然后黛安娜才找上我。我们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到这里来跟他面谈。”

  “告诉我,为什么黛安娜·莫宁和你、布洛克威茨勾结起来绑架她丈夫?”

  她平静地回答:“是黛安娜找布洛克威茨的。他几年前就跟莫宁夫妇很熟。他们都是布洛克威茨发起的捕鱼业筹款运动的积极参与者。他们的公司在研制一种药品,需要海豚的软骨做原料,他们觉得如果他们支持捕鱼业,就跟能帮助他们的人搭上关系。”

  “这么说,布洛克威茨是作为筹款者与他们见面的?”

  她点点头。“布洛克威茨渐渐与他们成了朋友,经常与他们在一起。那时莫宁夫妇过得十分富裕,过分奢侈。但两三年后,他们就被迫卖掉了自己的游艇和海滨度假别墅,还有旧金山的公寓。布洛克威茨说过,从那以后他就不大听到他们的消息了。”

  “那么黛安娜是什么时候又跟布洛克威茨联系上的?”

  内瓦罗的嘴角挂了下来。“几个月前——大概在三月份,她到布洛克威茨的办公室去,说实验室遇上了麻烦,蒂莫西·莫宁对工作失去了兴趣,对她也没了兴趣。她说她发现莫宁有一个情妇,她怕他最终要离开她。黛安娜博得了布洛克威茨的同情。”内瓦罗低头看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就这样布洛克威茨和黛安娜开始在一起睡觉。这是我从他的秘书那里得知的。”

  “你为什么要跟他们一起干?”

  她耸耸肩。

  “你总有自己的想法。”

  “嗯,钱,能得到一部分钱。黛安娜准备跟我们对半开。”

  “参与绑架和谋杀一个人,你不感到于心不安吗?”

  “我们没打算杀他!”

  “说下去。莫宁也许不知道你是谁,但他和布洛克威茨是老朋友——”

  “布洛克威茨化了装。我负责给莫宁送吃的,我还戴了假发。”

  “哦,海诺在很远的地方就一下子看穿了布洛克威茨的伪装,莫宁能看不出?可见布洛克威茨是打算杀掉莫宁的。你对此也应该有所了解。”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既然你知道你丈夫跟莫宁的妻子睡觉,怎么还会相信他对你说的话呢?”

  “……我不知道。我想,要是我帮他一起干,我就能抓住他。布洛克威茨到处拈花惹草,我不相信黛安娜对他有那么重要。再说,布洛克威茨让我干,我只能干。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现在什么都晚了。”

  海诺出现了,迅速朝这边走来。“咱们最好赶快行动。马蒂刚才在外面游荡,现在又进去了。”海诺拿着枪绕到内瓦罗那边的车门旁。我打开车锁,她下了车。

  我发动汽车,把车头调过去对着大路。然后把车门锁上,把钥匙放进口袋,随着海诺和内瓦罗顺小道往海滩走去。

  “等一会我们还是顺原路回来。”我告诫内瓦罗说,“海诺在前,我在你后面。到方特斯家后,你带我们去莫宁的房间。不要试图给谁发信号。你要是那样做,你就死定了。”

  内瓦罗抿紧嘴唇瞥了海诺一眼。

  海诺说:“别看我。我也不会手软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53

  平台里面的房间仍亮着淡淡的灯光。海诺一跃翻过围墙,回过身拉了内瓦罗一把。我跟在后面也翻了进去。

  我们三个人在阴影里站了片刻。耳边只听见拍岸的浪涛声和胸腔的心跳声。

      海诺拍拍内瓦罗的肩膀,把她推向门边。她试了试门,然后哭丧着脸转过身来。门锁上了。

      我把内瓦罗拉到墙边小声问:“还有其他的门会开着吗?”

  “要么去看看有池子的那个院子。”

  她带着我们穿过平台,走下几级台阶,踏上一条两边夹着高高的龙舌兰的小径。

      小径弯弯曲曲通到一个有游泳池的院子。我们绕过池子,内瓦罗推了推屋子的拉门,也是锁着的。

  我把嘴凑在她耳边问:“莫宁和那个保镖是不是就睡在右边的侧楼里?”

  她点点头。

  “你得叫醒保镖,”我对内瓦罗说,“就说你在海滩上散步,被锁在外面了。”

  海诺研究了门开的方向,突然站到靠墙的一棵龙舌兰后面。我又对内瓦罗说:“就用这法子让他放你进去。”

  “我怎么做——”

  “嘘——敲他的窗;就说你不想按门铃打扰其他人。”

  她往右边侧楼走去。我跟在后面拿枪对着她。

      她转过屋角,开始数窗。她在第三个窗户下站定,然后踩在一叠石板上敲敲窗子。一个男人在里面问话,我立刻退到五英尺外。

  内瓦罗用西班牙语很快地答话。那个人又说了些什么,她急促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转身从我身边经过,回到门边去了。

  我跟在她后面,小声说:“把他引出来。”不一会儿,从房子里传出卡嗒一声。房门打开了,一个壮实的矮个男人站在里面看着内瓦罗。

  内瓦罗原地不动,靠池子很近,指着水面说了几句话。我理解她是要那男人出来看什么东西。

  他皱起眉头。“que?”

  “ESta muerta”

  那个人怒容满面地走出屋子。

  海诺从龙舌兰后面猛扑出来,用手臂钩住他的脖子,使劲压住他的颈动脉,他一下子瘫软了。

  我朝四周一看,发现墙边上有一只用来放游泳用具和躺椅靠垫的大箱子。我边把枪口对着内瓦罗,边跑到墙边把箱子打开。空的。海诺把保镖拖到箱子跟前。

  我在保镖身上搜到一枝马格南左轮枪,把它扔进池子。海诺将他塞进箱子,放下箱盖,并插上销子。

  然后我们相继进了屋子。

  里面是一间陶瓷地砖的房间,有一张台球桌,墙上有一盏壁灯亮着,我把它关上了。

  “快,”海诺悄声说,“去莫宁的房间。”

  我们来到一个通到大厅的拱廊,大厅向右边延伸。海诺紧紧抓着内瓦罗的前臂,来到一扇关着的门前。内瓦罗指着门点点头。

  我走上前去转了转门把手。门意外地被打开了。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一盏夜间灯亮着。对面墙边有张床,有个人躺着,穿着皱巴巴的牛仔裤和衬衫,脸贴在枕头上。不过他没戴镣铐。我走到床边碰碰他的肩膀,他发出微弱的呻吟。

  我把枪插在腰带上,把他的脸从枕头上转过来。是蒂莫西·莫宁。我推推他,他的嘴唇龛动着,咕哝了几句。我轻声唤他的名字,他的眼睛睁开了,目光暗淡无神。

  “帮我扶他坐起来。”我对内瓦罗说。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走上前来。我们把莫宁扶起来,他头靠在我肩上。我把目光移向床头柜,想看看他们给他服的什么药。可那上面只有他的眼镜,两块镜片都碎了,一只镜脚也断了。

  “他的眼镜怎么会这样?”我问内瓦罗。

  “马蒂弄的,这样他就跑不掉了。莫宁不戴眼镜简直就是瞎子。”

  我用手臂搂住莫宁无力的肩膀。“莫宁,”我说,“马上就没事了。”

  他仰起头,然后又耷拉下来。

  “莫宁,醒醒二”我用手抬起他的下巴。“我们要带你回家。”

  他咕哝着,然后说,“杀了我。”

  “没有人要杀你。你现在安全了。”

  “安全?”

  “你得配合我们。能走吗?”

  “走?”

  “只要你能走,我们就能带你回家。”

  他畏缩了,猛地一挺,靠自己的力量坐起来。“不回家!”

  “嘘!”我瞥一眼海诺,他正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黛安娜……”

  “没事的。她无法再伤害你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19 01:54

  我的话没起什么反应。莫宁又缩在床垫上。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他正盯着内瓦罗。“叫她过去。”我对海诺说。

  海诺一把抓住内瓦罗的胳臂,把她拉到门边。她挣脱开,退缩到一个角落里。

  这时候,莫宁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露出惊慌的神色。他挣扎着起身,摇摇晃晃地站到地上。

      我连忙站起来,把他的胳臂搭在我肩上。“你带着她,”我对海诺说,“咱们得离开这儿。”
  海诺示意要内瓦罗从角落里出来,见她不动弹,便上去拉她。

      她挣扎着不让海诺拉,于是海诺就把她的胳臂反拧到背后去。“别给我们添麻烦,”他低语道,“我们已经找到了莫宁,随时都可以抛弃你。”

  内瓦罗立即停止了挣扎,顺从地跟着他走了。

  海诺一面紧紧捏住内瓦罗的胳臂,一面朝走廊里张望。他朝我做了个手势便悄悄出了门。

  莫宁重重地靠在我身上。我迈了一小步。他说:“不行。”

  “试试。”

  他迈了一小步。

  “好的,再来。”

  “头晕。”

  “我扶着你。”

  我们终于走到房门口。这时莫宁能够自己使点劲了。

      我和他像一个人似地向前移动。到通向院子的门还剩下一半路时,莫宁滑了一下,差点儿倒下去。我把他半拖半背走完了最后一程。

  我们通过拱廊,来到那间陶瓷地砖的房间,绕过台球桌。海诺已经到了门口,正在往院于里看。内瓦罗站在他旁边用手揉胳臂。

  莫宁看见了她,立刻紧张起来。他发出低沉的吼声,好像要扑过去的样子。内瓦罗吓得紧靠在墙上。

  离门还有三英尺。海诺过来帮我们。一步……二步……我的心抨怦直跳。莫宁的呼吸很沉重。

  突然,灯光大亮。

  同时莫宁又绊了一下,往前栽去,他的胳臂从我肩上滑落下去。海诺正要掏枪,莫宁一头栽在他身上。两个人都倒在地上。我急转身去摸枪。

  太晚了。

  贾米站在拱廊里,一枝马格南左轮枪对着我们。

  他冷笑道:“好一帮小丑。”

  他说的是西班牙语,在那么多西班牙语词汇中,我偏偏听得懂这个词!

  他命令道:“把你们的枪放到吧台上去!”

  我朝海诺扫了一眼。他正从地上爬起来,似乎眼前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变故。

      我们对视一眼,向左走几步,把枪放在吧台上。然后,我盯着贾米,一步步往后退,直到屁股碰上台球桌。海诺就站在我和贾米中间。

  莫宁还躺在地上哼哼。内瓦罗仍旧紧贴墙壁站着,眼睛瞪得大大的。

      过了片刻,她离开墙壁,慢慢朝贾米走去,双臂张开,做出和解的姿势。贾米举起另一只手,竖起手指冲海诺摇了摇,警告他不要乱动。然后突然枪口一斜,朝内瓦罗的脑袋开了枪。

  “乒”的一声,子弹射进内瓦罗的头颅。我眼睛一闭,急速转过身去,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般地难受。同时我瞥见海诺张着嘴巴、面色苍白,旋即瞥见台球桌上有几只台球。

  贾米露出狞笑。他举枪对着海诺。“你们不该到这里来的,蠢驴。”

  海诺耸耸肩。

  我抓住一只台球直起身子,胳臂划了个平稳有力”的弧线,台球对准贾米的脑袋飞了过去。在最后一刹那,我看见那是只八号球。

  贾米是看见我抬胳臂的,但为时已晚,他正要转动枪口,那只坚硬的象牙球已经啪地一声击中了他的太阳穴。他的眼珠往上一翻,双膝跪倒,手里的马格南左轮枪也掉了,然后身子往边上一歪。

  海诺一跃窜到吧台抓过一把手枪,又把另一枝枪扔给我。他从地上拉起莫宁,把他扛在肩上。这时,屋子另一头传来跑动的脚步声。马蒂用西班牙语高喊着。

  我们冲出门去,跑过院子,顺着龙舌兰夹道的弯曲小径往海滩狂奔。

  当我们在满是沙子的斜坡上往下滑时,海诺气喘吁吁地说:“我的天,麦科恩,你从哪儿学来一手漂亮的快速掷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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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阴影中的狼》--作者:玛丽亚·缪勒[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