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28

马克汉介绍他和万斯与我认识,同时简单说明了我们和他一起在调查这件案子,要他完全信任我们。

    史帕斯伍德刚开始还怀疑地看着他,不过很快地就决定听从马克汉。

    “我把自己交给你了,马克汉先生,”他回答得相当有教养,不过声调有点高亢,“你认为任何有帮助的事,我都会配合。”他面带歉意地向万斯微笑。“我的处境不妙,所以有些敏感。”

    “我是主张扬弃道德论的,”万斯轻松地说,“无论如何,我都不是个道德论者;所以我对这件事持有的态度是相当开放的。”

    史帕斯伍德浅浅地笑了笑。

    “我希望我的家人也能有像你这样的态度;但恐怕他们无法容忍我这状况。”

    “我想我应该告诉你,史帕斯伍德先生,”马克汉打岔说,“到时候我很可能会传唤你出庭作证。”

    这名带着贵族气息的男子立刻抬起头来,满脸忧郁,没有说话。

    “事实是,”马克汉接着说,“我们即将展开逮捕行动,我们需要你出面作证说明有关欧黛尔小姐回到公寓的时间,同时证明在你离开后有人在她房里。你听到她大声呼叫求救,或许是将凶手定罪的重要证据。”

    史帕斯伍德似乎对他和死者的关系即将曝光感到相当不安,他两眼无神地坐在那里。

    “我了解,”他终于开口,“但是这件不名誉的事一旦公开,我这辈子就毁了。”

    “或许不会传你出庭作证,”马克汉安慰他说,“我向你保证,除非必要,你不会被传唤出庭。……现在,我特别想问的是:你认不认识一位林格斯特医师?据我所知,他是欧黛尔小姐的私人医师。”

    史帕斯伍德显得一头雾水。“我从来没听过这号人物,”他回答。“事实上,欧黛尔小姐从没向我提起过任何医生。”

    “那你有没有听她提起过史基……或是汤尼这样的名字?”

    “从来没有。”他的答案非常肯定。

    马克汉失望地不发一语。史帕斯伍德也是沉默不语地坐着发呆。

    “你知道吗,马克汉先生,”过了几分钟后他说,“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真的很在乎这个女孩。我想你们已经封锁了她的公寓。……”他欲言又止,眼神里几乎充满了乞求,“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到她的公寓看看。”

    马克汉同情地看着他,但还是摇摇头。

    “不可以。你一定会被接线生认出来——要不然也可能会被记者看到——到时候我就无法保证你不和这件命案扯上关联了。”

    这人显得很失望,但没再表示什么;接下来的几分钟又是一阵沉默,没人开口说话。这时,窝在椅子里的万斯稍微坐直了起来。

    “我说,史帕斯伍德先生,你还记不记得,昨晚你和欧黛尔小姐从剧院回来后和她在一起的半小时里,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不寻常?”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讶异。“没有。我们聊了一会儿,没多久她似乎累了,于是我向她道晚安,并且约她今天中午吃午餐,之后我就离开了。”

    “不过,现在看来可以相当肯定的是,似乎当你还在那里的时候,就已经有人躲在她的公寓里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史帕斯伍德同意万斯的说法,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她的尖叫似乎说明了在我离开后没多久,那个人就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了。”

    “听到她喊救命,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和怀疑吗?”

    “一开始我的确这么觉得。但后来她告诉我没什么,要我回家,所以我以为她只是做了个噩梦。我知道她已经很累了,我走的时候让她睡在靠近门边的一张藤椅上,而呼叫声似乎也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所以我很自然地以为她已经睡着,只是因为做了噩梦才惊叫。……要是当时我不这么认为就好了!”

    “真是让人痛心。”万斯沉默一会儿后又问,“你有没有注意到,当时客厅里的衣橱是打开还是关着的?”

    史帕斯伍德皱着眉头,努力地回忆当时的情景,但不能确定。

    “我想应该是关着的。如果打开着,我应该会注意到。”

    “那么,你也应该不知道衣橱上的钥匙当时是否在钥匙孔里。俊

    “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衣橱有没有钥匙。”

    这个案子就这样又讨论了半个小时。然后史帕斯伍德起身告辞离去。

    “怪事,”马克汉说,“这么一个有教养的男人,怎么会被一个胸大无脑、水性杨花的女人迷成这样!”

    “我认为这很平常,”万斯回说。“你的道德标准太高了,马克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29

间接证据

九月十二日,星期三,上午九点

    到了星期三,欧黛尔命案不但有了重要的而且是决定性的发展,同时万斯在整件案子中活跃的情形也越发明显。这个案子心理层次的部分不得不仰赖他的归纳分析,即使调查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他还是觉得光靠警方这方面的线索,根本无法得到最后的答案。马克汉应他的要求,在将近九点的时候来接他,然后我们直接搭车前往地检处。

    我们到的时候,希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的迫不及待和无法掩饰的得意表情,显然表示有好消息。

    “事情有了意想不到的突破性进展,”我们坐定后他如此宣称。过度的兴奋让他无法放松,他站在马克汉办公桌前不断把玩着一根粗黑的雪茄。“我们逮到‘公子哥’了——昨天傍晚六点钟的时候——把他逮个正着。一名当时正在第六大道三十年代服饰店附近值勤巡逻的警员雷力看见他从电车下来,朝着麦克阿乐尼当铺走去。雷力立刻向街角的交警打手势,并且跟着‘公子哥’走进了当铺。没多久,那名交警和另一名巡警也走了进去;然后他们三人随即将正在典当这枚戒指的家伙当场逮捕。”

    他把一枚镶有方钻的精致白金戒指丢到检察官的桌上。

    “他们带他过来时我正在办公,我叫史尼金带着戒指到哈林区那名女佣住的地方,看看她对这枚戒指怎么说,而她确认这枚戒指是欧黛尔所有。”

    “但是,喂,这位欧黛尔小姐那晚并没有戴着这枚戒指,是不是,警官?”万斯不经意地丢出这么一个问题。

    希兹不悦地看着他。

    “就算没戴那又如何?它总是从撬开的首饰盒里拿出来的——不然这戒指从哪来?”

    “当然它是从那里拿出来的。”万斯没精打采地陷在椅子里。

    “这就是我们幸运的地方,”希兹转向马克汉说,“这说明了史基和这件谋杀案有直接关联。”

    “那史基他怎么说?”马克汉身子前倾,非常专注地问着希兹。“我想你们已经盘问过他了。”

    “我们是问过他了,”希兹警官回答,不过他的语调充满困惑。“我们盘问了他一整夜,他陈述的内容是这样的:他说这枚戒指是这女人一个星期前送给他的,然后一直到前天下午他才又再见到她。前天下午四到五点之间他到过她的公寓——还记得那名女佣说当时她外出买东西吧——并且都是从侧门进出这栋大楼,这段时间侧门还没有闩上。他承认那天晚上九点半又再回来找她,但发现她外出后,就直接回家,而且之后一直待在家里。他的不在场证明是,他和他的房东太太在家里玩康康牌、喝啤酒一直到午夜。我今天早上到他住的地方查访,他那位房东太太证实了这件事。不过这不代表什么。他住的房子坐落在一个龙蛇混杂的地区,而这位房东太太除了是一名酒鬼外,还喜欢到别人店里偷东西。”

    “关于指纹一事,史基怎么说?”

    “他当然说是他下午去她家时留下的。”

    “那留在衣橱门把上的呢?”

    希兹发出哼的一声。

    “他也有话说础—说他以为听到有人进来,所以把自己锁在衣橱里。他不想被人看到,坏了欧黛尔的好事。”

    “他真是设想周到啊,”万斯拖慢声调懒洋洋地说,“令人感动的忠诚,是不是?”

    “你不会相信这个下流卑鄙的鼠辈吧,万斯先生?”希兹义愤填膺地问万斯。

    “说不上相信。但是我们这位大情圣说得倒也前后连贯、合情合理。”

    “去他的前后连贯、合情合理,鬼才相信。”希兹抱怨着。

    “你从他那里就只问到这些?”马克汉对希兹盘问史基只得到这些答案,显然并不是很满意。

    “就是这些了,长官。他一口咬定就是这样了。”

    “你在他房间没有找到凿刀?”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29

希兹承认他没找到。

    “但你不能期待他还会留着它。”他接着说。

    马克汉沉思了几分钟。

    “我认为这对我们很不利,不管我们多么相信史基有罪。他的不在场证明或许薄弱,但是结合接线生的证词,我认为他的不在场证明在法庭上是站得住脚的。”

    “那么戒指呢,长官?”希兹显得非常失望。“还有他恐吓欧黛尔的事、他的指纹,以及他的窃盗纪录呢?”

    “只是佐证而已,”马克汉解释。“侦破谋杀案所需要的证据,远比一般表面上证据确凿的案件多。就算我提出控诉,一个优秀的律师只要二十分钟就能让他无罪开释。你也知道,这女人一个星期前送他这枚戒指不是不可能的——你回想看看,那名女佣说大概就在那段时间前后,他曾向她要钱。而且没有证据显示那些指纹不是在星期一午后留下的。此外,我们也无法证明他和那把凿刀有任何关联,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去年夏天公园大道的窃案究竟是谁干的。他所说的完全与事实吻合,而我们却提不出反证。”

    希兹无助地耸了耸肩,突然间他像是航行在茫茫大海上的帆船,眼睁睁地看着风就这样消失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他不安地问。

    马克汉想了一下——他也感到相当挫折。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前,我想先亲自问问他。”

    他按铃叫一名人员填写借调令。签过字后,他叫史怀克把它拿给班•韩龙。

    “务必记得要问他有关丝质衬衫的事,”万斯建议。“如果可以的话,问他是否考虑以白色背心搭配晚礼服。”

    “这里不是男装店。”马克汉厉声地说。

    “但是,亲爱的马克汉,你从这家伙身上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十分钟后,一名副警长从坟墓监狱带着一名铐着手铐的嫌犯走了进来。

    史基这天早上的外表有负他“公子哥”的绰号。他容貌憔悴而且脸色苍白,前一晚的彻夜侦讯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他胡子没刮,头发没梳,鬓角干燥缺乏光泽,领带也歪歪地扯在一边。不过,尽管憔悴不堪,他还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他轻蔑地瞄了希兹一眼,更傲慢地没把马克汉检察官放在眼里。

    对于马克汉所问的问题,他把告诉过希兹的事重复说了一遍。每个细节一字不漏,精确得就像一个人把课文滚瓜烂熟地默背出来一样。马克汉时而好言相劝,时而威胁恫吓,平时和蔼可亲的态度逐渐消失了,此刻的他就像是一部冷酷无情的机器。但史基却是铁了心,对于盘问的猛烈炮火毫不退缩。我承认,尽管我对他非常反感,但他这种不屈的死硬态度,倒是让我暗暗佩服。

    半小时后马克汉放弃了,试图引他招认的努力完全失败。就在马克汉正要叫人把史基带走之际,万斯懒洋洋地起身踱向马克汉,坐上了办公桌,以一种不带个人好恶情绪的好奇看着史基。

    “你很喜欢玩康康牌?”他冷淡地说,“很蠢的游戏,是不是?过去在伦敦的俱乐部这种游戏相当普遍。我想,这是来自东印度的玩意儿吧。……我猜,你们仍然用的是两副牌吧,这可以让扑克牌配对游戏能够进行得更快些。”

    史基不知不觉地皱起了眉头。他已经习惯了检警双方咄咄逼人的盘问模式,但是万斯这样的问法,他还是头一遭碰到。显然他此刻完全陷入困惑和不安当中。他决定以嘻皮笑脸的方式和这位新对手过招。

    “顺便一提,”万斯继续以同样冷淡的语气说,“躲在欧黛尔客厅的衣橱里,从钥匙孔中看得到沙发吗?”

    突然间这名男子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不见了。

    “还有,”万斯紧接着说,眼睛牢牢地盯着史基,“你当时为什么不发出警告呢?”

    我在近距离内看着史基,虽然他脸上的表情没变,但我发现他的瞳孔变大了。我想马克汉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

    “不用费神回答这问题啦。”就在这名男子开口准备要说话的时候,万斯继续追击。“不过请告诉我,当时的情景有没有吓到你?”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30

“我不晓得你在说些什么?”史基不高兴地回答。然而,尽管他强自镇定,还是可以感觉到他的惴惴不安。他努力想在言谈间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那种情景肯定让人觉得不舒服,”万斯并没有理会他的回答。“当你蜷缩在黑暗中,却突然有人转动门把想打开衣橱,当时的感觉如何?”他的眼睛看着史基。

    史基寒着一张脸,不过他并没有开口。

    “还好你事先把自己锁在衣橱里了,是不是?”万斯继续说道。“万一他把门打开了——天哪!那又会是什么光景呢?……”

    他打住了话,温柔地笑着,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喂,你是不是打算用你的凿刀对付他?也许他的身手比你敏捷、身体比你强壮——也许在你能够反击之前,你就被他掐住脖子喘不过气来——对不对?……在黑暗的衣橱中你有没有想到这些?那情景,别说是让人不舒服,简直就是令人毛骨悚然吧。”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史基粗鲁地大叫,“你这人很奇怪。”此时的他不再神气活现,倒是一抹惊惧掠过了他的脸庞。不过,这种受挫的气势并没有持续下去,马上他的嘻皮笑脸又回来了,而且还轻蔑地直摇头。

    万斯走回他的座位坐了下来,无精打采地伸了个懒腰,仿佛他对这桩谋杀案的浓厚兴趣再度蒸发了。

    马克汉非常专注地看着这一出短剧,然而希兹却是难掩烦恼地坐在那里闷着头抽烟。这时史基开口打破了沉寂。

    “看来,我会在你们急着结案了事的情况下草草被判刑。这一切都是你们算计好的,对不对?那就试试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定我的罪!”他的笑声刺耳,“我的律师是阿比•罗宾,请你们打电话给他,告诉他我要见他。”(作者注:阿比•罗宾在当时是纽约最富机智,但也最狂妄的律师。自从两年前他被褫夺律师资格后,就很少人知道他的下落。)

    马克汉一脸苦恼,挥手招来副警长把史基带回坟墓监狱。

    “你刚刚想要干嘛?”等史基被带走后,他问万斯。

    “只是在我内心深处苦思破案之道时的灵光一闪,”万斯静静地抽着他的烟。“我以为史基先生或许会被说服而向我们吐露真相,所以才说了那些话。”

    “帅呆了,”希兹话中带刺,“我随时都等着你问他玩不玩躲猫猫,或是问他的祖母是不是有趣的人。”

    “警官,亲爱的希兹警官,”万斯恳求道,“别这么不友善嘛,我真的无法忍受你这样。……而且,说正格的,难道我和史基先生的对话对你一点参考的价值都没有?”

    “当然有,”希兹说,“——欧黛尔被杀的时候,他正躲在衣橱里。然而这对我们有什么帮助?这种说法反而让他脱了罪——尽管这案子是职业手法干下的,尽管他人赃俱获在当铺被逮捕。”

    他厌烦地转向马克汉。

    “现在怎么办,长官?”

    “我一点也不喜欢事情现在的发展,”马克汉抱怨道。“如果史基找阿比•罗宾帮他辩护,我们将一点胜算也没有。我个人相信他和这桩命案脱不了关系,不过法官不会拿我的感觉当证据的。”

    “我们不妨来个欲擒故纵,先把这位‘公子哥’放了,然后再尾随监控。”希兹不怀好意地建议。“等他自露马脚时,我们就可以逮捕他了。”

    马克汉想了一会儿。

    “这或许是个好方法,”他说,“如果一直关着他,肯定从他身上找不出什么证据。”

    “看来这是我们惟一的机会了,长官。”

    “好吧,”马克汉同意地说,“让他以为我们对他没辙了,或许会露出破绽。这件事我就交给你全权处理了。找一些好手日夜盯着他,总是会逮到狐狸尾巴的。”

    希兹很不快乐地站了起来。

    “好的,长官,我会处理这件事。”

    “我还想多知道一些有关查尔斯•克莱佛的事,”马克汉又说。“尽你们所能查出他和欧黛尔那女人的关系。——另外,给我一些安柏洛斯•林格斯特医师的资料,比如说他的来历如何?他有什么嗜好?……诸如此类的讯息。他替那个女人治疗不可告人、让人好奇的疾病,我认为他自己暗藏一手。但是暂时别太靠近他。”

    希兹不是很热中地把这人的名字记在他的笔记簿上。

    “在你释放你们这位时髦的俘虏前,”万斯打着呵欠说,“或许可以看看他是不是也有一把能够打开欧黛尔公寓大门的钥匙。”

    希兹突然露齿一笑。

    “嗯,这话还算有道理。……奇怪我怎么没想到。”说完他向大家挥挥手离开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32

老情人

九月十二日,星期三,上午十点三十分

    史怀克显然在等机会插进来报告,因为希兹警官前脚才迈出大门,他后脚就走了进来。

    “记者都在门外,长官,”他皱着眉头说,“你说十点半会见他们。”

    在看到他的长官点头后,史怀克把门打开,一打以上的报社记者一拥而进。

    “拜托,今天早上不要问问题,”马克汉心情愉快地告诉记者。“现在还不是时候,只能就我所知道的事谈谈。……我同意希兹警官的说法,欧黛尔命案是职业凶手干的——凶手和去年夏天公园大道窃案的窃贼是同一个人。”

    他简单说明了布莱纳副督察有关凿刀的发现。

    “我们还没展开逮捕行动,不过目前正锁定一名嫌犯。事实上,警方已经掌控整个命案的发展,但是得避免打草惊蛇,不能让对方有任何脱逃的机会。我们已经找到某件遗失的珠宝。……”

    他和记者谈了五分钟左右,不过并未提及欧黛尔家女佣和接线生的证词,并且很小心地避免提到任何人的名字。

    记者离开后,又只剩下我们几个,万斯赞叹地笑了出来。

    “你应付记者的功夫真是一流,我亲爱的马克汉!法律训练还是有它的用处——这种训练真不是盖的。……‘我们已经找到某件遗失的珠宝!’说得好!每个字都是事实——但这简直是欺骗社会!真的,我得多花些时间来研究虚伪暗示和隐瞒事实这两种艺术的差异。你应该得个最佳口才奖。”

    “先别扯这些了,”马克汉不耐烦地回应,“现在希兹离开了,该告诉我你刚刚跟史基胡扯一通,心里到底打什么主意。你提到黑暗的衣橱、警告、掐住脖子、从钥匙孔偷看等,究竟内藏什么玄机?”

    “嗯,我不认为我和史基的谈话有这么神秘,”万斯回答,“无疑地,在那个致命夜晚的某个时刻,优秀的汤尼正躲在衣橱里;而我只是试图以外行人的方式,确认他躲在衣橱里的正确时间。”

    “能确认吗?”

    “没办法,”万斯沮丧地摇着头。“你知道,马克汉,我有个想法——它模糊暧昧,充满想像空间,让人完全无法理解。就算能证明些什么,我现在也看不出它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因为它会让原本就已经复杂难解的情况变得更难捉摸。……我甚至希望刚刚没问过史基,他搅乱了我先前的想法。”

    “就我所理解的,你似乎认为史基可能目睹了这起谋杀案。莫非这就是你所谓的想法?”

    “这只是一部分。”

    “亲爱的万斯,你真的吓到我了!”马克汉毫不掩饰地大笑。“所以,根据你的想法,史基是无罪的喽!但他却把知道的事都藏在心中,捏造了不在场证明,甚至在他被捕时不吭一声。……你这说法不是漏洞百出吗?”

    “我知道,”万斯叹着气,“的确是有漏洞。然而,这种想法迷惑着我——就像被恶灵附身一样——它恣意吞噬着我的五脏六腑。”

    “你知道你这个疯狂的想法意味着当史帕斯伍德和欧黛尔小姐从剧院回来的时候,欧黛尔的闺房中已经躲藏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彼此不认识——其中一位就是史基,还有一位是你虚拟出来的凶手?”

    “我当然知道,而且这个想法正在腐蚀我的理智。”

    “而且,他们势必各自进到房内,而且各自躲藏起来。……请问,他们是怎么进入,又是怎么出去的呢?是谁在史帕斯伍德离开后让欧黛尔这女人惊声尖叫?在那时候另外一个家伙又在干嘛?如果史基是受到惊吓、不敢出声的目击者,你又怎么解释他撬开首饰盒,拿走那枚戒指?……”

    “够了!够了!不要再折磨我了,”万斯恳求着马克汉,“我知道我很疯狂,打从生下来我就爱幻想;但是——可怜可怜我吧,老天爷!我从来没有像这次这么疯狂过。”

    “就这点来说,亲爱的万斯,至少我们的看法完全一致。”马克汉微笑地说。

    就在这时候史怀克走了进来,递给马克汉一封信。

    “信差送来的,上面写着‘急件’。”他解释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32

这封正式而讲究的信是林格斯特医师写的,说明他星期一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和他的一名病人在一起,地点就在他的诊疗室。他也为他被问及行踪时的态度道歉,并且洋洋洒洒地替自己的行为作解释,不过他的解释很难让人相信。他说他那天特别累,似乎是——神经科方面的诊治是非常累人的工作,反正就是这意思——加上我们突然造访,还有马克汉明显来意不善的质问态度,让当时的他非常反感。他为他的失控深表歉意,并表示会尽其所能地协助检方办案。他还说,他当时不该发脾气,因为要他说明星期一晚上的行踪,根本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他非常冷静地思考过整个情况,”万斯说,“然后丢给你一个巧妙的不在场证明,这又会让你在办案上变得相当棘手。……狡猾的家伙——人就像所有不老实的蒙古大夫一样。注意到没?他和一个病人在一起。跟真的一样!什么病人?唷,有人太累了,所以不能被质询。……你瞧,他在一筹莫展的情况下编出一个不在场证明,满行的,是不是?”

    “我一点也不在乎,”马克汉随手把信收了起来。“那个自大傲慢的浑球绝不可能在进欧黛尔公寓的时候,会没有半个人看见;我无法想像他鬼鬼祟祟潜入的模样。”他伸手拿起一些文件。“现在,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要努力工作来赚我的一万五千元的薪水了。”

    然而万斯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反而走到桌子旁翻开一本电话簿。

    “容我向你建议,马克汉,”在翻了一会儿电话簿后他说,“暂时搁下手边的例行工作,和路易•曼尼克斯先生好好地谈谈。你知道,就目前所提到的玛格丽特男友中,他是惟一还没被传唤的人。我很想看看他长得什么样子,然后听听他的故事。找到他,可以说整个故事的主角就都到齐了。……就我所知,他现在还住在处女街,带他过来不会花太久的时间。”

    就在万斯提到曼尼克斯的名字时,坐在办公椅上的马克汉转过身来。他起初反对万斯的提议,不过从过去的经验来看,他知道万斯一定别有用意,不单单只是一时的兴致而已。他沉默了一会儿,审慎地考虑着这件事。事实上,因为目前无法从其他人身上问出什么,我想盘问曼尼克斯的点子此刻比较能打动他。

    “好吧,”他同意了,随即按铃叫史怀克进来。“虽然我看不出他能有什么帮助。根据希兹的说法,欧黛尔这女人一年前就把他从情人名单中除名了。”

    “也许他还跟她藕断丝连,要不然,就是在那喝闷酒、发脾气。你无法知道。”万斯坐回椅子上。“但是就因为这个名字,他就得接受一定的调查。”

    马克汉叫史怀克找崔西过来。等温和有礼的崔西过来后,马克汉要他开他的车去把曼尼克斯带来。

    “带张传票去,”马克汉说,“必要时再用。”

    大概半个小时后崔西回来了。

    “带曼尼克斯先生过来一点都不难,”他回报说,“事实上他相当配合。他现在就在接待室。”

    崔西退下后,曼尼克斯被带了进来。

    他的块头很大,拖着沉重的步伐,这正是面对中年开始发福且只能无声挣扎的写照——一方面不承认岁月无情地流逝,一方面又对年轻的容颜眷恋不舍。他手持一根雕工精细的细长手杖,穿的是格子花纹的西装,织锦背心,珍珠灰的长统靴,还有一顶饰着缎带的小礼帽;这样的装扮让他显得有些矫揉造作。不过在大家注意到他的五官后,这些可笑的装扮很快就被忽略了。他的小眼睛狡黠明亮,鼻子也小,搭配他的厚唇及漏斗下巴似乎显得不太对称。而他逢迎谄媚的态度惹人注目,却也令人讨厌。

    在马克汉的招呼下他坐了下来,屁股只贴在椅面边缘,短胖的手放在膝盖上,一副戒备谨慎的模样。

    “曼尼克斯先生,”马克汉语带歉意,“很抱歉打扰你,不过这件事非常严重迫切。……有一位玛格丽特•欧黛尔小姐前天晚上被人杀了,在我们查访的过程中,得知你有一段时间和她来往非常密切。或许你所知道的一些事会有助于我们的调查。”

    一抹奉承的微笑从他厚实的双唇中绽放出来。

    “没错,我认识金丝雀欧黛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你是知道的,”他轻叹了一口气。“如果要我说的话,她是一位不错、有品味的女子,长得漂亮,也懂得打扮。真是他妈的可惜,她没有继续她的演艺事业。但是我已经,”——他比出一个否认的手势——“有一年多没有见到她——更别说其他的了,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

    曼尼克斯自我防卫得厉害,他那如豆的目光不曾稍稍离开过马克汉的脸。

    “或许你和她有过争吵?”马克汉不经意地丢出这个问题。

    “嗯,我不觉得我们有过争吵,没有。”曼尼克斯停顿了一下,想用正确的字眼来说明。“你或许可以说我们意见不合——两人都厌倦了这样的关系,于是决定分手——那种各分东西互不相欠的分手。分手前我最后告诉她的是,如果她需要朋友,她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我。”

    “你非常体贴,”马克汉喃喃地说,“难道你们之间的恋情没有死灰复燃?”

    “没有——从来没有。我不记得从那天以后到目前为止还有跟她联系说过话。”

    “就我所知道的一些事,曼尼克斯先生,”——马克汉的声调中充满抱歉——“我必须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她是否曾经想要敲诈你?”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33

曼尼克斯犹豫起来,此刻他的眼睛似乎变得更小了,就像那些陷入思考的人一样。

    “当然没有!”他强调,不过回答的时间显然久了点。“一次也没有,根本没这回事。”他挥着双手抗议这种说法,然后偷偷地问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有人告诉我,”马克汉解释说,“她曾经向她的一两位爱慕者敲诈过钱。”

    曼尼克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

    “哇!你不是开我玩笑吧!这怎么可能?”他不怀好意地望着马克汉。“也许她敲诈的对象是查尔斯•克莱佛——是吗?”

    马克汉紧接着问。

    “为什么你说是克莱佛?”

    曼尼克斯再一次挥着他那肥胖的手,这回可不是抗议,而是带着轻视的意味。

    “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认为可能是他。……没有特别的意思。”

    “克莱佛曾告诉过你他被欧黛尔敲诈吗?”

    “克莱佛告诉我?我问你,马克汉先生:为什么克莱佛要告诉我这样的事——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那你从来都没有告诉他欧黛尔那女人敲诈过你?”

    “绝对没有!”曼尼克斯发出轻蔑的笑声,他笑得过于夸张而显得不自然。“我告诉克莱佛我被敲诈?哼,可笑,真是可笑。”

    “那你刚刚为什么会提到克莱佛?”

    “就像我刚刚跟你说的——没有什么理由。……他认识金丝雀,不过那也不是秘密。”

    马克汉结束了这个话题。

    “你对欧黛尔小姐和一名叫做安柏洛斯•林格斯特医师之间的关系知道多少?”

    曼尼克斯愣住了。

    “从来都没听过这个人——没有,从来没有。我和她交往期间,她还不认识他。”

    “当时除了克莱佛之外,还有谁和她特别要好?”

    曼尼克斯沉重地摇着头。

    “嗯,我不太清楚——我真的不太清楚。大家都知道,她一下跟这个男人好,一下又跟那个男人打得火热;但是要说这些人是谁,我不知道——绝对没骗你。”

    “有没有听过汤尼•史基这个人?”马克汉身子坐直,带着询问的眼光看着曼尼克斯。

    曼尼克斯再一次犹豫起来,眼珠子左右转动着。

    “嗯,你现在问我的这个人,我好像听过。但是我不能向你保证。……是什么让你认为我听过汤尼•史基这个人?”

    “你能想一想有没有人怨恨过欧黛尔小姐,或是害怕她的?”

    他说来说去都是在强调他没注意到是不是有这样的人。在接下来的几个问题都得到否定的答案后,马克汉让他离开了。

    “还不坏,对不对,老兄?”万斯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想不透他干嘛一副怯生生的样子。这个曼尼克斯,不是个好东西。他深怕人家发现他知道些什么事情。我在想,他为什么处处这么小心?”

    “他的确非常小心,什么也没透露。”马克汉跟着说。

    “或许我不该那么说,”万斯靠在椅子上,平静地抽着烟。“这次线索倒是不少。我们这位大情圣否认他被敲诈过——显然不是事实;而且试图要我们相信他和欧黛尔之间的亲密恋情已经随风而逝——简直就是胡说!……接下来提到克莱佛时一点也不自然——哎呀!真的不自然。曼尼克斯老兄和真情流露二者简直就是南辕北辙。他把克莱佛拖下水是有原因的,如果你知道原因的话,可能就会雀跃如盛放的玫瑰。为什么提到克莱佛?他顾左右而言他的解释愈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们两人一定有某种程度的交集。就这点而言,曼尼克斯至少在无意间反倒给了我们一些启示。……此外,很明显,他并不认识我们那位好色的林格斯特医师。但是,在另外一方面,他却知道有史基这么一号人物,不过似乎不想承认自己认识他。……所以,情况有些复杂。线索不少,但是——天啊!——该从何下手?”

    “我放弃了。”马克汉无望地对万斯说。

    “我知道,这是一个非常悲惨的世界,”万斯同情地对他说,“不过你得用你的睿智来面对这纷乱的一切。该是午餐时间了,来一客马葛黎鱼排会让你振奋起来的。”

    马克汉看了一下钟,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于是大家起身前往司法俱乐部用餐。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34

万斯的看法

九月十二日,星期三,傍晚

    万斯和我用完午餐后,并没有回到马克汉的办公室,因为马克汉下午还有一些事要忙,至于欧黛尔命案,在希兹警官调查克莱佛和林格斯特的报告出来前,似乎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万斯有两张乔丹诺的《圣•赛奈夫人》歌剧票,下午两点我们出现在大都会剧院。虽然歌剧精彩绝伦,万斯却是心不在焉,歌剧一结束,他就立刻指示司机载我们到史杜文生俱乐部。我知道他原本有个下午茶约会,而且稍后还计划驱车赴龙福餐厅餐叙;但他却为了和马克汉在一起,取消了这些社交应酬,可见他对欧黛尔命案的高度关切。

    六点过后马克汉来了,他看起来显得烦恼而疲惫。用餐时他对命案的事只字未提,只约略提到希兹已经把有关克莱佛、林格斯特医师和曼尼克斯的调查报告交给了他(看来他是在用完午餐后,就马上打电话给希兹警官,在调查名单中加入曼尼克斯的名字)。直到我们吃完晚饭,移往俱乐部交谊厅那个我们偏爱的角落后,才又谈起欧黛尔命案。

    这次的讨论开启了一个全新的调查方向——朝着这个方向,希望最终能找到凶手。

    马克汉累得瘫在椅子上,这两天排山倒海而来的压力和焦虑,此刻在他身上开始显现出来。他的眼皮有些沉重,但嘴角却露出不屈不挠的刚毅。他不疾不徐地点燃了一根雪茄,深深吸了几口。

    “该死的报纸!”他抱怨着。“为什么老爱干扰检方办案?……你们看过今天的晚报没?全在找凶手,好像是我把他藏了起来似的。”

    “老家伙,”万斯露齿一笑,“你别忘了这是民主的社会,人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批评别人的。”

    马克汉哼了一声。

    “我不是指这些批评,而是这些聪明年轻的记者可怕的想像力。他们正努力把这桩肮脏下流的谋杀案,变成家喻户晓的充满了激情和悬疑的通俗连续剧。……即使是小学生也知道,这只是宗普通的抢劫杀人案。”

    万斯原本要点烟的动作停了下来,眉毛向上挑动了一下,转身看着马克汉。

    “喂!你敢说自己放给媒体的消息都是如假包换的吗?”

    马克汉惊讶地看着他。

    “那当然。……你说‘如假包换’是什么意思?”

    万斯悠闲地笑着。

    “我倒觉得你在耍诈。因为如此一来就可以让真正的凶手误以为自己很安全,好让你能从容不迫地进行调查。”

    马克汉注视了万斯一会儿。

    “万斯,”他不悦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真的,老家伙,”万斯友善而亲切地回答马克汉。“我知道希兹非常死脑筋地咬定史基就是凶手,但是我从来都没想到,你真的会认为这起命案是一名惯窃所为。我之前还天真地以为今天早上你放走史基,是希望他能引出凶手;甚至猜想你其实是在虚应那位容易相信别人的希兹警官,假装同意他的看法。”

    “哦,我明白了!又是你那荒谬的想法,两名歹徒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马克汉摆明要讽刺万斯。“真是高明,果然比希兹高明许多!”

    “我知道这想法是有些荒谬,但是你那窃贼单独作案的看法,也好不到哪里去。”

    “请问,”马克汉激动地说,“这看法哪里不好?”

    “很简单,这件命案根本不是惯窃所为,而是有人花了好几个星期计划和准备,才布下的杀局。”

    马克汉边往后靠边放声大笑。

    “万斯,你真是点燃了我心中的一盏明灯。”

    万斯故意弯腰鞠躬。

    “很荣幸,”他说,“能在你们愁云惨雾的这时候,带来一点小小的光芒。”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35

接下来大家一阵沉默,之后马克汉又开口了。

    “你说欧黛尔谋杀案的凶手绝顶聪明,难道又是根据你最新的推论而来?”声音中充满了嘲讽。

    “我之所以这么说,”万斯依旧用他悦耳的声音向马克汉解释,“跟我推论艾文•班森谋杀案凶手犯案过程的逻辑是一样的。”

    马克汉微笑以对。

    “说得好!……别以为我忘恩负义,轻视你对那起命案的贡献,不过这次恐怕你真的错了。眼前的这件命案就像警方说的,不过是普通的谋财害命。”

    “尤其是害命,”万斯淡淡地补了一句。“而你和警方正被动地等待怀疑的人现身。”

    “我承认目前的情况不是大家期望见到的,”马克汉无奈地说,“但是即使如此,我仍看不出你那深奥复杂的想法在这件命案上能有什么机会发挥作用。案情太单纯了——问题就在这里。我们此刻需要的是证据,不是天马行空的幻想。要不是那些记者渲染煽情的报导,社会大众对这件命案的兴趣早就消失殆尽了。”

    “马克汉,”万斯语气平和但认真地说,“如果你真这么认为,那么你现在就可以放弃这个案子别管了;因为你一定会在这个案子上栽跟头。你认为这案子很单纯,但我说这是一桩高明的犯罪,它运用智慧的程度和它复杂的程度不分轩轾。这不是一般凶手能够犯下的案子——相信我,这是绝顶聪明的人干的。”

    万斯坚定、就事论事的平淡语气,充满了让人不能不相信的力量;而之前稍微克制住自己嘲讽冲动的马克汉,这回忍不住又开始不留情面地讥讽起来。

    “告诉我,”他说,“你到底是怎样获得这么稀奇古怪的结论的?”

    “乐意之至,”万斯抽了几口烟,吐出一圈一圈的烟,并且懒洋洋地看着烟圈向空中飘飞(作者注:下面的几段文字我拿给万斯校阅,他做了一些修改和更正;因此,现在文章中所呈现的,正是万斯用自己的文字语言所表达出来的见解)。

    “知道吗,马克汉,”他用他一贯的冷淡态度开了口,“任何艺术真迹都有它的特质,鉴赏家称之为‘原创力’——换句话说,指的就是狂热与自发的创造力。模仿出来的作品就明显缺少这种特质,它太完美、太雕琢、太匠气。即使是一般人都能看出意大利画家波特西里的画有缺点,法兰德斯画家鲁木斯的画比例不匀称,对不对?在原始创作当中,这些瑕疵都算不了什么。但是模仿者就不会让这些瑕疵在他们模仿的作品中出现——因为他不敢。他一心一意要把所有细节制作得精确无误。模仿者刻意且小心翼翼地制作作品,这是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永远不会发生的现象。而重点是!也没有人能够模仿出这种狂热和自发的创造力——原创力——这是原始画作才有的特质。一件仿制品无论模仿得再怎么像,和真迹之间的心理差异、永远是天壤之别。仿制品中透着虚假不真、完美过度、刻意雕凿的气息。……你懂我的意思吗?”

    “非常受教育,大评论家。”

    万斯谦虚地鞠躬致意,然后愉快地继续说下去。

    “现在,让我们回过头来看欧黛尔命案。你和希兹都认为这是一桩普通、残暴、下流、无趣的刑事案。但和两位大侦探不同的是,我不太关心命案的表面迹象,却仔细分析了引发杀机的各种因素——也就是说,我从心理角度来看这个命案是怎么发生的。我发现这不是一件真正的命案——也就是说,不是原创形态——而是一件复杂、刻意而聪明的模仿案件,凶手是一名技术纯熟的模仿高手,每个细节都非常正确而标准,不过这也正是它的败笔。凶手的作案手法太厉害了,完美得几乎没有瑕疵。但是命案的组装似乎并不完整——它缺少了原创力。说得好听一点,它具备了一件精心杰作所应有的特征;说得难听一点,它是件赝品。”他停了下来,向马克汉抛出一个迷人的微笑。“相信这样的断言不会让你感到枯燥乏味。”

    “请继续说下去。”马克汉异常客气地敦促万斯。他的态度有点滑稽,不过他的语气让我觉得他对万斯的这番话非常有兴趣。

    “生命就和艺术一样,”万斯继续他平静的说教。“人类的一切活动非真即伪——不是真挚就是算计。举例来说,两个人同样坐在桌前吃东西,一样地拿着刀叉,显然做的是相同的事。敏感的观察者虽然无法说出他们之间的差异,不过随即还是能感觉出谁的教养是发自本能的真实,而谁又是在刻意模仿。”他朝着天花板吐了一口烟,身体缩回椅子里。

    “现在,马克汉,对一件龌龊下流的抢劫杀人案,一般认知的特征是什么?……残暴、紊乱、仓促、翻箱倒柜、凌乱不堪的桌子、遭到破坏的首饰盒、被害人手上的戒指不翼而飞、扯断的项链、撕破的衣服、四脚朝天的椅子、翻倒的台灯、破碎的花瓶、缠绕打结的窗帘、撒了一地东西的地板等等。这些都是大家印象所及、数得出来的状况——对不对?但是——稍微想一想,老家伙,除了小说和戏剧会有这样的情节外,有多少案子这些状况会全部出现——全部一个不少井然有序地出现,不会有任何一个状况没出现而破坏了人们的一般印象?也就是说,有多少的刑事案件场景都是如此的分毫不差?……没有!为什么呢?很简单,因为在真实的生活中,不会有任何一件事把所有细节按照约定俗成的形式一成不变地上演。机会法则和无法避免的错误总是会发生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36

他轻轻地比画着。

    “但是注意这件特别的命案:仔细看看你发现了什么?你会发现它的布局和所有情节中的大小环节都已经安排好了——就像法国小说家左拉的小说一样。它几乎可以说是完美无缺,连其最后的结局,都是预谋算计好的。用艺术的术语来说,它是精雕细琢过的犯罪。因此,这件命案并不是自然发生的。……而且,我真的无法挑剔出任何瑕疵。我亲爱的朋友,没有任何完美无瑕的东西是自然和真实的。”

    马克汉沉默了一会儿。

    “你还是不认为这名女子是被普通窃贼所杀?”他问。不过这次马克汉的声音里听不出有任何讽刺的味道。

    “如果是普通窃贼所为,”万斯回答,“这世界上就不会有所谓的心理学、真理与艺术法则了。同样的,如果它纯粹只是一桩抢案,大师之作和复制品间也就没有差别了。”

    “我明白了,你完全排除了抢劫的动机。”

    “抢劫,”万斯肯定地说,“只是故布疑阵而已。从这位绝顶狡猾聪明的凶手所干下的命案来看,充分显示出命案背后潜藏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动机。这名凶手显然受过高等教育且想像力丰富;而且除非面临令他害怕的毁灭性灾难,否则他不会轻易甘冒这样大的危险去杀一个女人——除非她的存在会导致他精神崩溃,置他于万劫不复当中,甚至后果的严重程度远大于犯下杀人罪本身。两害相权取其轻,所以他选择杀了这个女人。”

    马克汉并没有马上搭腔,他仿佛失去了反应能力。不过没多久他回过神来,怀疑地盯着万斯,并且开口说:

    “那个被撬开的首饰盒又怎么说?经验老到的惯窃所用的专门工具并不符合你动人的假设——事实上,它反而完全与你的看法相抵触。”

    “我知道,”万斯慢慢地点着头。“打从知道凿刀一事以来,我就一直为它所苦。……马克汉,在刻意安排的命案现场中,那把凿刀是惟一的意外。这就好像模仿者在完成一幅复制画后,真正的原创画家又伴随出现一样,而且还在这幅复制画上添了一小道神来之笔。”

    “这样一来,不是无可避免地又让我们把矛头指向史基身上?”

    “史基——呃,是的。可以这么解释,但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史基撬开了那个首饰盒——对此我不表示怀疑;但那是他惟一确实做过的一件事:惟一最后留下让他做的事。那也是为什么他只拿到一枚死者当晚没戴在手上的戒指,而其他所有的廉价货——配戴在她身上的——全都被剥了下来不翼而飞的原因。”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那把火钳,老兄——就是那把火钳!你不明白吗?在首饰盒被撬开之后,根本不可能再用一把生铁制的火钳在首饰盒上敲打什么的——除非在首饰盒被打开前才有这可能。而那看起来似乎有点疯狂、企图拿生铁撬开钢盒的动作,就是凶手故布疑阵的其中一环。真正的那位凶手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能打开首饰盒,他只想让它看起来好像曾被人很费力地想要撬开,于是他用那把火钳当工具,并且刻意把它弃置在扭曲变形的首饰盒旁。”

    “我懂了。”这个观点比万斯之前提出的任何看法都要让马克汉印象深刻;因为化妆台上出现的火钳,就连希兹和布莱纳都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就是为什么你质问史基是否看到另一名杀手的原因?!”

    “没错。由首饰盒的证据显示,我认为有两种可能情况:一种是当凶手正将现场布局伪装成抢案时,史基也在公寓里;另一种可能是,凶手行凶、布局完毕,离开现场后,史基才闯入撞见这副景象……从他对我的问题的反应来看,我觉得他当时在场。”

    “躲在衣橱里?”

    “是的。这也可以说明何以衣橱没有被搜刮。理由很简单,也可以说很怪异:因为史基反锁在里面,否则怎么躲得过那假窃贼的搜索?他不可能故意忽略这衣橱,而以他这么彻底的手法来看,更不可能是不小心遗漏。——于是衣橱把手上就留下了史基的指纹……”

    万斯轻敲着椅子扶手。

    “告诉你吧,亲爱的马克汉。你必须根据这个前提来思考和侦办这件案子,否则,你只会白费力气。”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38

四名可能涉案人士

九月十二日,星期三,晚上

    万斯语毕,空气中弥漫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沉寂,马克汉陷入沉思。他的看法动摇了;必须承认的是,在史基的指纹获得证实后就坚信史基是凶手的看法,此刻已经完全无法满足马克汉了,尽管他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现在万斯摆明了不认为史基是凶手,而且还提出另外一种看法,虽然整个命案仍暧昧不明,看不出凶手的影子,不过表面上看得到的情况都解释得过去。起初也反对这种看法的马克汉忽然发现自己和自己唱起反调来,开始变得愈来愈赞同这样的新见解。

    “该死,万斯!”他说,“我一点也不会被你那夸张的看法所说服。不过,我对你那看似有理的分析还是很好奇。……我想知道——”

    他猛地转过身来,盯着对方仔细打量了一会儿。

    “这出戏的男主角是谁你心中有没有谱?”

    “说真的,谁杀了那名女子我完全没头绪,”万斯对马克汉说,“但你要找的那名杀人凶手,一定是个机灵、优越、勇气十足的人,而且正处于被这名女子彻底毁灭的迫切危机中——他天性残忍且有仇必报,是个完全自我中心主义的实践者,搞不好还是个宿命论者;而且我还相信——他是个狂人。”

    “疯子?”

    “哦,不是疯子——只是个疯狂的人,一个完全正常、思维有逻辑、精于算计的疯狂家伙——就像你、我,还有范一样。只是,我们这方面的嗜好无伤大雅,而这位老兄的疯狂程度却是超越了你的法律容忍的范围,这也就是为什么你要抓他的原因了。如果他的嗜好是集邮或是打高尔夫球,你根本不会考虑他涉案的可能。但是他冷静理智地解决这女子的嗜好,却让你厌恶不已,因为这不是你的嗜好。于是,你非把他揪出来不可。”

    “我承认,”马克汉冷淡地回答,“在我的想法里,疯狂杀人就是疯子的行为。”

    “但是他并不是杀人狂,老兄。你忽略了所有心理学上的微妙特质。这个人被某人激怒,也就是因为被激怒,他设下天衣无缝的杀人布局。这个案子展现了他过人的聪明。可以确定的是,他的行为固然有点骇人,但一旦你抓到他,你会惊讶地发现他是多么正常,而且是多么有本事——哦,有本事到让人叹为观止。”

    马克汉再度陷入沉思,最后他开了口。

    “你这番精妙推论的惟一问题是,它和已知的命案状况并不符合。而且,我亲爱的万斯,对我们这些学法的人来说,事实还是最重要的。”

    “干嘛无端承认自己的缺点呢?”万斯有点挑衅地说。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了,“我的推论和哪些事实不符?”

    “嗯,照你所说的特征,只有四个人和欧黛尔谋杀案扯得上关系。希兹对于欧黛尔这女人的过去调查得非常彻底,过去两年中——也就是打从她自法利斯露脸以来——她的入幕之宾就只有曼尼克斯、林格斯特医师、克莱佛老爹,当然另外一位就是史帕斯伍德了。这位金丝雀看来似乎还蛮挑的,再也没有其他够亲近而有嫌疑的人了。”

    “看来你好像已经勾勒出一份四人帮名单,”万斯语气冷淡地说,“你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杀人集团吗?”

    “不是,”马克汉很有耐心地回答。“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合理的可能情况。但是,曼尼克斯一年多前就和这个女人分手了;克莱佛和史帕斯伍德两人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最后剩下的就只有林格斯特医师了。但是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他和杀人犯或窃贼联想在一起,虽然他的脾气非常暴躁。再说,他也提出了不在场证明,而这证明看来也像是真的。”

    万斯摇摇头。

    “一位具有法学素养的人士居然有这样幼稚的想法,真可怜。”

    “有时候这也合乎理性,不是吗?”马克汉说。

    “我亲爱的朋友!”万斯斥责他,“那样的推论是非常不周密谨慎的。如果你能分辨出理性和非理性之间的差别,你现在就不会是执法者而是神了。……你正一步一步走进错误的岔路里。这桩命案的关键不在你所谓的已知情况上,而是你口中四人帮那些先生们不为人知的事情——换句话说,藏镜人镜子背后真实的一面——还有他们的个性,或是本性。”

    他点了一根烟,靠在椅子上闭起了眼睛。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38

“告诉我你对这四位殷勤的绅士知道多少——你说希兹已经提出了他的调查报告。他们的妈妈是谁?他们早餐吃些什么?他们会对野葛这种植物过敏吗?让我们先从史帕斯伍德的档案开始,你对他知道多少?”

    “大体上来说,”马克汉回答,“他来自旧式的清教徒家族,历代家族成员做过州长、市长,还有一些是成功的商人。祖宗八代都是纯粹的新英格兰人。事实上,史帕斯伍德是新英格兰上流社会的典型代表人物——尽管我猜想这所谓的‘清教徒之酒’如今已经掺进了相当多的水。他和欧黛尔这女人的绯闻已经违背了老清教徒坚持的禁欲规定。”

    “这倒完全符合一味遵循禁欲规定背后的心理反应,”万斯说,“但是他的工作是什么?他的钱从哪里来?”

    “他的父亲生产汽车装饰配件,也因此而致富,随后把这事业留给了他。他不太情愿,但我相信他也设计过一些装饰配件。”

    “希望那种装着芳香纸片的玻璃瓶不是他们设计的产品之一。不过,设计汽车装饰配件的人,也有杀人的可能。”

    “不可能是史帕斯伍德,”马克汉耐着性子说,“因为他不符合你所说的条件。我们都知道,在他离开那名女子时她还没死,而在她被杀害的那段时间,他正和瑞丰法官在一起。……你总不能篡改这些事实吧。”

    “这点我也同意,”万斯说,“你对那位绅士的所知就这么多?”

    “我想就是这些了,另外他还娶了个有钱的老婆,好像是南方一位参议员的女儿。”

    “无济于事。……现在我们来谈谈曼尼克斯。”

    马克汉看了看一张打字的报告。

    “父母亲是移民——坐最便宜的三等舱过来的。本名是曼尼克维兹,大概是这样发音的。出生于东岸。曾在海司特街他父亲开的零售店里学做毛皮生意,后来到圣佛斯哥公司工作,并且当到工厂领班。攒了一笔钱后,靠着炒地皮大捞了一票。之后他自己经营起毛皮生意,一帆风顺地到今天的飞黄腾达。公立商业专科学校夜间部毕业。一九↑∧杲峄椋婚姻只维持了一年。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是俱乐部的火山孝子,不过从来没有酩酊大醉过。我猜来这里付钱和开酒的大头都是他。他在音乐喜剧上投资了一笔钱,所以总是有美女环侍在侧。特别偏爱金发美女。”

    “没什么有帮助的资料,”万斯叹气,“这个城市到处都是这样的曼尼克斯。……对于我们那位风格独特的医师,你有什么关于他的资料?”

    “林格斯特医师家族恐怕也是移民来到美国的。他在中西部的一个小镇长大——是法匈混血。俄亥俄州立大学医学博士,在芝加哥执业——在那里他从事一些黑市交易,不过从来没被判过刑。来到艾伯尼后一头栽进X光仪器的疯狂研究。发明了一种丰胸仪器,并且成立了上市公司——这让他赚了一笔钱。然后去了维也纳两年——”

    “呃,相当弗洛伊德!”

    “——之后回到纽约开了一家私人疗养院,这家疗养院收费高得离谱,也因此让他列入暴发户之林。自那以后他一直暴富至今。几年前他因为一件毁约案被告,不过官司最后是以庭外和解收场。他至今未婚。”

    “他不会结婚的,”万斯说,“像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有意思的报告,嗯——的确,真的很有意思。我现在巴不得自己是一名神经病,然后让安柏洛斯来治疗我。我真想进一步地认识他。在我们这倒楣女人死亡的时候,这位卓越的医师究竟人在何处?谁能告诉我,马克汉,谁知道——谁知道呢?”

    “无论如何,我不认为他杀人。”

    “你的偏见很深!”万斯说,“不过我们还是再继续。——克莱佛呢?他那众人周知的老爹绰号是一个有助益的起点。就像贝多芬的绰号是‘矮冬瓜’,或者人人称呼俾斯麦是‘疯狂的容克’一样。”

    “克莱佛这一生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从政——是民主党纽约坦曼尼协会的忠贞党员,二十五岁的时候在党内就赫赫有名。有段时间他在布鲁克林区经营了一家提供民主党人士聚会的俱乐部。担任过两任的市议员,并且挂牌当律师。曾被任命为税务委员。离开政坛后,经营了一个小型训练赛马中心,后来取得在萨拉托加的非法赌场特准状;现在则在纽泽西经营了一家撞球场。算是个职业赌徒,而且酷爱杯中物。”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39

“没结婚?”

    “没有婚姻纪录。——但是请注意:克莱佛当时不在场。那晚十一点半他在波顿被开了张超速罚单。”

    “那是不是就是你刚才所说的充分不在场证明?”

    “就法律的角度来看,我是这么认为。”马克汉回答万斯。“罚单是在十一点半交到他手上的,时间、日期都在上面。而波顿离这里有五十英里——人开车要花上两个小时。因此,克莱佛应该是九点半左右离开纽约,而且就算他朝着纽约的方向过来,也无法在法医宣布的欧黛尔死亡时间之前赶到。我查过那张罚单,而且还亲自打了通电话给那位开单的交通警察。我当然知道那张罚单如假包换——是我叫人注销那张罚单的。”

    “这位波顿的交警是当面指认克莱佛的吗?”

    “不是,但他向我描述的这个人正是克莱佛没错,而且他也记下了车牌号码。”

    万斯张大眼睛怜悯地望着马克汉。

    “我亲爱的马克汉——我最最亲爱的马克汉——难道你没发现,你所提供的资料中,那位乡下小地方的交警开出的超速罚单,只是交给一位那晚十一点半发生命案时,在波顿附近开着克莱佛座车的细皮嫩肉、中年肥胖的男子?……而且,唉!如果他有意在午夜时分解决那名女子生命的话,那种不在场证明,难道他不会事先安排好吗?”

    “拜托,拜托!”马克汉大笑,“你那样说有点太牵强了。照你这么说,每一位犯法的人都有精心编造不在场证明的本事矗磕阋蔡抬举他们这方面的能力了。”

    “的确,”万斯漠然承认。“就我认为,如果有人身处绝境、正计划着一桩谋杀案,势必想得出这样的安排。真正让我吃惊的是,你们这群调查人员竟会这么天真地认为,谋杀案凶手在犯案前后会笨到不去考虑自身的安全。真是悲哀!”

    马克汉发出不满的反驳。

    “嗯,我敢向你保证,就是克莱佛本人从交警手中拿到那张罚单的。”

    “我相信你是对的,”万斯承认,“我只是提出设计不在场证明的可能性而已,真的。我惟一坚持的是,那位迷人的欧黛尔小姐是被一位心思缜密、绝顶聪明的人所杀。”

    “而我的坚持是,”马克汉发火地说,“只有那种和她关系非常亲密的人才有理由做出这样的事来,而能亲近她的只有曼尼克斯、克莱佛、林格斯特和史帕斯伍德;不过我更加坚持他们四人之中没半个人有杀她的可能。”

    “恐怕我要和你唱反调了,亲爱的老家伙,”万斯面无表情平静地说,“他们四人都有涉案可能——而且凶手就是其中的一个。”

    马克汉轻蔑地看着他。

    “好啊,好啊!所以案子真相大白了!现在,只要你指出凶手是谁,我马上将他逮捕,也好让我回去忙别的案子。”

    “你总是那么急,”万斯叹了几口气。“干嘛毛毛躁躁的?全世界所有的智者都不会这样。所谓‘欲速则不达’,劳弗士也有相同的论调。而《可兰经》说得更直截了当:毛躁就是魔鬼的化身。莎士比亚的著作中经常可以见到对急躁、求速的鄙视论调:

    他厌倦了飞快驰骋,还有,聪明点,慢慢来!摔倒的总是跑得快的人。

    另外,莫里哀也说过,‘急则有损,忙则出错。’英国诗人乔叟也有相同的观点。‘急忙,’他说,‘得不到好处。’就算是上帝的子民们,也不忘在无数的谚语中铭记这样的告诫:‘完美与匆忙老死不相往来。’还有,‘急躁的人永远不缺烦恼——’”

    马克汉不耐烦地站了起来。

    “他妈的!没空听你说床边故事,我要回家了。”他喃喃抱怨着。

    讽刺的是,他说出这话后,还真让万斯在那晚说了一个“床边故事”。不过听这床边故事的对象只有我,地点在他幽静的书房中。这故事的大意是这样子:

    “希兹完完全全认为史基就是凶手。而马克汉呢?他则被官僚的法律形式给勒住了,就像可怜的金丝雀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勒死一样。范,今天我不受重视,明天我将成为引领破案的指挥,看看能够为高贵的正义做些什么。我会忽略掉希兹和马克汉的存在,一跃成为荒地上的鹈鹕、沙漠里的猫头鹰、屋顶上形单影只的麻雀。……真的,你知道,我对团队没有敌意,只是我讨厌问题不能解决。”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40

重大发现

九月十三日,星期四,上午

    老管家柯瑞昨晚惊讶不已,万斯竟然要他隔天早上九点钟叫醒他。今天上午十点,我们已经沐浴在九月中旬的和煦阳光中,坐在屋顶小花园里吃着早餐。

    “范,”他开口对我说,这时候我们的第二杯咖啡端来了,“不论一个女人再怎么会保守秘密,总会有一个可以倾吐心事的对象。心腹朋友是女性的一项重要资产,这个人或许是母亲、爱人、牧师、医生,或者,比较常见的,是闺中密友。在金丝雀的命案中,母亲和牧师这两个角色不存在。她的爱人——那位有品味的史基——是一名潜在的敌人;而她的那位医生我们大可把他排除在这名单之外——她太聪明机灵,所以不会把她的心事和秘密透露给林格斯特这样的人。仅剩的惟一人选,就是闺中密友了。今天我们要把她找出来。”他点燃一根烟,站了起来。“不过,首先,我们得去拜访住在第七大道的班哲明•布朗先生。”

    班哲明•布朗是一位有名的舞台名人摄影师,在纽约市中心开了家摄影工作室。那天上午,当我们进到他豪华气派的工作室时,我的好奇心就像我们这次造访的目的一样,让我亢奋到了极点。万斯直接走到桌旁,桌子后面坐着一名年轻女子,她有着一头火红色的头发和一双眼线画得很浓的眼睛。万斯非常优雅地向她行了个礼,然后从他口袋中拿出一张不大的照片,放在她的面前。

    “我正在制作一出音乐喜剧,小姐,”他说,“我希望能和留给我这张照片的年轻女子联络。但是不幸地,我把她的名片弄丢了。还好她的照片上有你们布朗摄影工作室的标志,我想你或许会好心地帮我查一下你们的档案资料,告诉我哪里能找到她。”

    他塞了一张五元钞票在一本记事簿下面,然后若无其事地等待着。

    这名年轻女子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他,看得出她那涂着鲜艳口红的双唇扬起的一抹微笑代表着什么意义。没一会儿,她不发一语地拿起照片消失在后门。十分钟后她回到桌前,并且把照片还给万斯。在照片背面有她写下的姓名和地址。

    “这名年轻女子是爱丽丝•拉佛司小姐,住在贝拉田旅馆。”微笑再度浮现在她的嘴角。“你真不该那么大意地把应征者的地址给弄丢了——搞不好哪个倒楣的女孩就因此失去了一次演出的机会。”原本微笑的她突然笑出声来。

    “小姐,”万斯故作严肃地回应,“我会把你的话谨记在心。”他又很优雅地行了个礼,然后离开了。

    “天啊!”当我们又出现在第七大道的时候,他说,“早知道我就伪装成剧团老板,手持一根镶金拐杖,头戴一顶黑礼帽,身穿一件紫色衬衫。那个年轻女人肯定会相信我正打算制作一出舞台剧。……这该是多么有趣的伪装啊!”

    他转进街角的一家花店,挑选了一打红蔷薇,送往的对象是“班哲明•布朗摄影工作室的接待小姐”。

    “现在,”他说,“我们就到贝拉田旅馆,拜访一下这位爱丽丝。”

    就在我们穿过市区的时候,万斯解释说:

    “发现命案的那个早上,在我们检视金丝雀的房间时,我就相信,光靠警方的笨方法,这桩谋杀案根本破不了。这是一件精心策划过的犯罪,尽管现场看起来并非如此。光是一般的例行调查是不够的,还得有更内幕的情报才行。因此,当我看到爱丽丝的这张照片半藏在写字桌上混乱的纸堆里时,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啊!她是死者的女友。’所以,趁希兹警官转过身时,我马上把这张照片放进口袋。后来并未发现第二张照片,而这一张照片上写有这样充满感情的文字:‘永远属于你’,署名是‘爱丽丝’。因此我的结论是:爱丽丝就是金丝雀的闺中密友。当然,在把照片递给布朗摄影工作室那位敏锐的小姐前,我已经先把这些字都擦掉了。……贝拉田到了,希望能有所收获。”

    贝拉田是东三十街上一家规模虽小却收费昂贵的公寓式旅馆,有着美国化的安女王式大厅。从大厅里的客人来看,显然是有钱人出入的地方。万斯托人把名片递给拉佛司小姐,得到的回讯是几分钟后可以会面。然而,这几分钟一等就是三刻钟。近午时分,一名衣着光鲜的服务生前来带我们去那位女士的公寓。

    上帝非常眷顾拉佛司小姐,赋予她许多完美的条件,而那些上帝所遗忘的部分,拉佛司小姐则是自己弥补了起来。她身材苗条,金发碧眼,眼睛很大且睫毛长而浓密。然而尽管她注视人的时候眼睛总是睁得大大的,仍无法掩饰她在睫毛上所下的功夫。她非常注意自己的装扮,看着她,我忍不住想说像她这么棒的模特儿架子,活脱是谢瑞海报里的女子化身。

    “你就是万斯先生,”她说,“我经常在《城市话题》杂志上看见你的大名。”

    万斯耸了耸肩。

    “这位是范达因先生,”他亲切地向她介绍我,“——只是一个律师,目前为止还没受到那本流行杂志的青睐。”

    “何不坐下来谈呢?”(我确定拉佛司小姐说的这句话是一出舞台剧里的台词,这句邀请说得真是优雅。)“我真的不晓得为什么要接见你,不过我猜想你一定是为公事而来,也许你希望我参加一项义卖会,或类似的活动。但我真的很忙,万斯先生。你无法想像我工作繁忙的程度。……我真的很爱我的工作。”她用力叹了口气。

    “我相信也有很多人喜欢你的工作,”万斯客套地回应。“不过,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没有义卖会要举行,否则你的出现一定会让义卖会增色不少。我来找你是为了一件比义卖会还重要的事。……你是玛格丽特•欧黛尔小姐非常亲密的朋友——”

    一提到金丝雀的名字,拉佛司小姐突然站了起来,她那迷人的高贵气质瞬间消失无踪。她的双眼闪烁着光芒,接着轻蔑地眯了起来;一抹冷笑扭曲了她那弓形嘴唇的线条。她很生气地把头一扬。

    “喂,听好!你以为你是谁?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请马上离开——你,还有你的律师朋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41

不过听到逐客令的万斯并没有移动半步。他拿出烟盒,小心翼翼地挑出一根瑞奇牌香烟。

    “我可以抽根烟吗?你要不要也来一根?这是我从君士坦丁堡(译注:现今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代理商那里直接进口的,是上等的好货。”

    这女子冷哼了一声,不屑地看着他。洋娃娃一下变成了泼妇。

    “你们给我滚出去,否则我要叫旅馆警卫了。”她转向身旁挂在墙上的电话。

    万斯等她拿起话筒。

    “如果你这么做的话,拉佛司小姐,我保证你会被带到纽约地检处接受盘问。”他若无其事地说,并且点燃他的烟,靠在椅子上吞云吐雾起来。

    她慢慢放回了话筒,然后转过身来。

    “你到底想干嘛?……就算我认识玛姬又怎样?这又关你什么事?”

    “的确,根本不关我的事,”万斯愉快地笑着。“不过,就这点而言,看来也不关任何人的事。事实上,他们即将动手逮捕的可怜家伙,也不关他的事。我刚好有位当检察官的朋友,因此我非常清楚整个情况。警方目前正展开地毯式的调查与搜索,很难说下一步会调查谁或做什么。我认为,你若和我好好地聊一聊,真的能让你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当然,”他接着又强调,“如果你比较喜欢我把你的名字交给警方,我会这么做的,让他们用粗暴的方式来盘问你。我要说的是,无论如何,到目前为止他们还不晓得你和欧黛尔之间的关系,而且,如果你够理智的话,我想我没有必要让他们知道这件事。”

    这名女子站着仔细地端详万斯,手还停留在话筒上。他漫不经心地继续说着,表情亲切和蔼,而她最后终于回到了她的位子上。

    “现在,要不要来根烟?”他亲切地问。

    她面无表情地接过烟,两只眼睛还是一直盯着他看,仿佛在挣扎着是否要信任他。

    “他们想要逮捕的人是谁?”她问,身体动也不动。

    “一位叫做史基的男子。——很蠢,不是吗?”

    “他!”她的声音里混杂着鄙视和厌恶。“那个痞子?他连吊死一只猫都不敢。”

    “完全没错!不过这不构成送他去坐电椅的理由吧,是不是?”万斯坐直了,笑着说。“拉佛司小姐,如果你愿意和我谈个五分钟,忘记我是个陌生人,我用我的名誉向你保证,我绝不会让警方和检方知道有关你的任何事。我和官方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不喜欢看到无辜的人受到处罚。而且对于你好心提供给我的任何消息,我保证会忘掉它们的来源出处。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保证你最后一定安然无恙。”

    这名女子好一会儿都没有答腔,我看得出来,她一直在努力地打量万斯。很明显地,她决定了。和这位向她保证免于日后受烦扰的男士谈谈,无论如何,对她来说都不会有任何损失——眼前她和金丝雀之间的关系已被人发现了。

    “我想你说得没错,”她的语气里还保留着几许怀疑。“不过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她停了一会儿又说,“可是,听好了;你保证我不会被牵扯进来。如果我被牵扯进来,我会反击的,像我这样年轻甜美的女子,到时候也会把人啃噬得尸骨无存——我说到做到,我的朋友!”

    “我保证,这种事绝不会发生,”万斯非常诚挚地向她保证。“是谁叫你不要插手这件事的?”

    “我的——未婚夫,”语气里充满了女性迷人的魅力。“他非常有名,担心如果我以证人身份卷进这个案子,会爆出丑闻来,或是诸如此类不名誉的事。”

    “我可以充分理解他的想法,”万斯同情地点着头。“顺便问问,这位天下最幸运的男士是谁?”

    “你真是厉害,”她有点娇羞地称赞他。“不过,我还没宣布订婚的消息呢!”

    “别这样,”万斯恳求着。“你应该很清楚,我只要多打听打听,就会知道他是谁。你如果和我兜圈子或误导我,到时候我保守你秘密的承诺可能就不存在了。”

    拉佛司小姐想了想说:

    “我猜你会查得出他是谁……好吧,我还是告诉你——现在我只能相信你的承诺了。”她张大了眼睛,送给万斯一个甜美的笑容。“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我亲爱的拉佛司小姐!”他的语气中带着无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41

“嗯,我的未婚夫是曼尼克斯先生,他是一家规模不小的毛皮进口公司老板。……你知道——”她贴近万斯低声说,“路易——也就是曼尼克斯先生——过去曾和玛姬交往过。那也就是为什么他不愿我卷进这件事的缘故。他说警方或许会不断地盘问他,他的名字可能因此而上报。这样一来会对他的生意产生负面的影响。”

    “我相当了解,”万斯喃喃地说,“你知道曼尼克斯先生星期一晚上人在哪里吗?”

    这女子愣在那里。

    “当然知道。那天晚上十点半到隔天凌晨两点钟都一直在我这里。我们当时在讨论一出他很喜欢的音乐剧,他要我担纲演出女主角。”

    “我相信演出一定会很成功,”万斯说,“星期一晚上,你一直都待在家里吗?”

    “不是。”她似乎对这问题很感兴趣。“我去看音乐剧《丑闻》——但我提早回来,因为路易——曼尼克斯先生——要来。”

    “我深信他当时一定为你的提早回来而感动。”我在想,万斯对于曼尼克斯这个出乎意料的不在场证明一定感到很失望。的确,质问到最后似乎是没什么指望了。过了一会儿,他换了个话题。

    “告诉我,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查尔斯•克莱佛的人?他是欧黛尔小姐的朋友。”

    “哦,老爹吗?还好啦!”这回从她的回答中可以感觉出她平静多了。“好人一个。他过去也和玛姬交往过,即使玛姬为了史帕斯伍德先生把他甩了,他对她依旧恋恋情深,紧跟在她后面,送她鲜花和礼物。有些男人就是这样,可怜的老爹!他星期一晚上甚至还拨了通电话给我,要我帮他打电话给玛姬,他想要和大家聚一聚。——或许当时我该安排的,她现在也就不会死了。……这真是个奇怪的世界,对不对?”

    “哦,一点也不奇怪,”万斯平静地抽着烟,我不得不佩服他那么沉得住气。“你还记得克莱佛先生星期一晚上是几点打电话给你的吗?”从他说话的语气听来,一般人一定以为这个问题无关紧要。

    “让我想想……”她优美地紧抿着双唇。“在十一点五十分的时候。我记得壁炉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十二声,一开始我几乎听不清楚老爹在讲什么。你看,我总是把我的钟拨快十分钟,这样一来约会就不会迟到了。”

    万斯看了看墙上的钟,接着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的确,是快了十分钟。——那么,聚会的事又如何呢?”

    “哦,我当时正忙着讨论那出戏,所以拒绝了。事实上,曼尼克斯先生那晚也不想有聚会。……这不是我的错,对不对?”

    “当然,”万斯安慰她。“工作优先嘛!——更何况这工作对你是这么的重要。……现在,还有另外一个人我要向你打听,问完这个人后我就不再打扰你了。——欧黛尔小姐和林格斯特医师之间交往的情况如何?”

    拉佛司小姐这回真的显得慌张不安起来。

    “我就是担心你会问起他,”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焦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疯狂地爱着玛姬,而她也没有拒绝。但是后来她反悔了,因为他的醋劲特别重——吃起醋来就像疯子一样。他过去还威胁过要她的命。你知道吗!有一次他还威胁要开枪杀她,结果后来开枪打了自己。我告诉过玛姬要防着他点,可是她看起来好像不怕似的。不管怎么样,我觉得她像在玩火。难道,你认为有可能……你真的认为——?”

    “还有没有别人,”万斯打岔,“也同样醋劲很大?——同样让欧黛尔小姐害怕?”

    “没有,”拉佛司小姐摇着头。“玛姬认识的亲密男人不多,她不是花痴,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话。除了你提到的这几个人,就没有其他人了,除了……当然,还有史帕斯伍德先生。就在几个月以前,他让老爹三击出局。星期一晚上她还跟他一道出去吃晚餐,本来我要找她跟我一起去看《丑闻》的。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了。”

    万斯起身,伸出了他的手。

    “谢谢你的帮助。你不必担心,没有人会知道我们今天上午找过你。”

    “你认为是谁杀了玛姬?”她的声音充满了真挚的情感。“路易说可能是想要偷她珠宝的窃贼干下的。”

    “我不至于笨到借质疑曼尼克斯先生的观点而引发不必要的争议,”万斯半开玩笑地说,“没人知道谁犯下了这件案子,不过警方的想法和曼尼克斯先生一样。”

    没多久,这女子又起了疑心,她的眼睛打量着万斯。

    “为什么你对这起命案这么有兴趣?你不认识玛姬,是不是?她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你。”

    万斯大笑。

    “孩子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个事件特别关心。说真的,我没办法给你一个清楚的解释。……是的,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欧黛尔小姐;但如果史基先生受到处罚,真正的凶手却逍遥法外,我的良心将受到谴责。也许我太感情用事了。很悲哀,是不是?”

    “我想我也一样,”她点点头,依旧目不斜视地看着万斯。“我冒着一生的幸福告诉你这些事,多少是因为我相信你。……喂,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害我,是不是?”

    万斯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表情严肃了起来。

    “我亲爱的拉佛司小姐,等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就当我从来都没进来过一样。我和范达因先生将永远从你心中消失。”

    他的态度化解了她的疑虑,她温柔地向我们道了再见。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45

查证不在场证明

九月十三日,星期四,下午

    “我的调查还算顺利,”当我们又走在街上的时候万斯这么说。“美丽的爱丽丝是一座真正的线索宝藏呢,对不对?只不过在她提到心上人名字的时候,你得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真的,你必须这么做,亲爱的范。我看见你吓了一跳,而且听到你的叹息声。优秀的律师是不会有这样的情绪反应的。”

    在贝拉田旅馆附近一家百货店里,他拨了电话给马克汉。“中午一道吃饭,我有一堆秘密要告诉你。”两人在电话里又开始辩论起来,不过最后万斯占了上风。过了一会儿,一辆计程车载着我们往市中心开去。

    “爱丽丝很聪明——她是个有大脑的女人,”他想了想说,“她比希兹还聪明,马上就知道史基没罪。虽然她把那位无辜的汤尼描述得那么粗鄙,但却是那样的正确——真的很传神!你当然也发现到,她是那样地信任我。很感人,不是吗?……这是个棘手问题,范,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抽着烟,好一阵子没再说话。

    “曼尼克斯……他怎么会在这时候冒出来,而且还要爱丽丝闭嘴,不要插手这件事?为什么呢?也许他的理由是真的,谁晓得呢?——另外,他和这位金发新欢,真的从十点半到隔日凌晨都一直在一起吗?嗯,天知道。那个讨论新剧演出的理由也有点奇怪。……接着是克莱佛。他打电话过去时离午夜只差十分钟,但是在高速行进的车子上他如何打电话呢?不可能。或许他真的想要和他那女人聚聚,但为什么要弄个不在场证明出来呢?害怕?也许吧!但是为什么要如此迂回呢?——为什么他不直接打电话给她呢?呃,或许他打过!有人的确在那晚十一点四十分的时候打电话给她,我们必须调查这件事,范。……对,他可能打过电话给她,是一个男人接的电话——那男人又会是谁?——所以他才求助于爱丽丝,的确相当合理。无论如何,他当时不在波顿。——可怜的马克汉,如果让他发现这件事,不知道会有多么沮丧。……但真正让我担心的是林格斯特医师。这醋劲很重的疯子和安柏洛斯的性格完全符合,是那种控制不住自己的人。他那父爱云云的说词只是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没想到林格斯特医师竟然拿枪威胁过她。不,不妙,我有点担心。这种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偏执狂,有被迫害妄想症,绝对敢真的扣下扳机。他大概以为欧黛尔和老爹——或是欧黛尔和史帕斯伍德——正在合谋陷害他或嘲笑他。这种人最难捉摸,他们城府很深,而且很危险。聪明的爱丽丝看穿他,警告金丝雀要提防他。……总之,这是非常可怕的纠缠。无论如何,我觉得精神好多了,事情有了眉目——虽然我还没办法理清头绪。真是恼煞人也!”

    马克汉已经在银行家俱乐部等我们了,他没好气地和万斯打着招呼。

    “到底什么鸟事那么重要?”

    “稍安勿躁,”万斯倒是笑逐颜开地回应马克汉。“你的猎物史基还好吧?”

    “除了加入‘基督教奉献团’,到目前为止他乖得很。”

    “就快到星期天了,他将会有时间……所以你才不高兴,是不是?”

    “我放下手上另一件重要的事,并不是来向你报告我高不高兴的!”

    “根本不需要报告,你的不高兴全写在脸上。……高兴点,我给你带来一些线索让你琢磨琢磨。”

    “他妈的!我现在已经有一大堆想不完的事情了。”

    “喂,来点奶油蛋卷。”万斯没征询我们的意见,就直接点了午餐。“现在来谈谈我的发现。首先,克莱佛老爹星期一晚上并不在波顿,当时他就在我们这个罪恶之都的某个地方,打算安排一个午夜聚会。”

    “好啊,”马克汉讽刺地说,“真是受益匪浅,这么说来,在往贺伯冈路上的是他的分身。 

    “随便你怎么说,克莱佛星期一晚上人的确在纽约。”

    “超速罚单的事怎么解释?”

    “靠你来解释了。但是如果你采纳我建议的话,就派人去把那位交通警察找来,让他指认一下老爹;如果他说克莱佛就是他开罚单的那个人,我会很识趣地在你面前自动消失。”

    “好!这倒值得一试。今天下午我会把那位交警带到史杜文生俱乐部,让他指认克莱佛。……还有什么惊人的内幕?”

    “曼尼克斯值得调查。”

    马克汉放下他的刀叉,往后靠在椅子上。

    “我被打败了!这还用你说,要是有不利于他的证据,他早就被逮捕了。……万斯老友,可以拜托你恢复正常吗?”

    “还有,林格斯特医师疯狂迷恋着金丝雀,而且嫉妒心重到让你无法想像。前一阵子他还拿枪威胁她,最后在他自己身上开了一枪。”

    “这还像话,”马克汉坐直了,“你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呃,这是我的秘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45

马克汉觉得有点烦。

    “干嘛那么神秘?”

    “没办法,我向对方保证过。而我是那种遵守承诺的人。”他说得轻松,但马克汉太了解他,因此并没有追问下去。

    我们回到马克汉办公室后不到五分钟,希兹也进来了。

    “在曼尼克斯身上又有新的线索了,长官,可能得把它加进我昨天送来的报告中。波克找到一张他的照片,并且拿着它给欧黛尔公寓大楼的两名接线生指认。他们两人都认得照片里的人。他来过这里七次,不过找的人并不是金丝雀,而是住在二号公寓的女人。她的名字叫芙丽斯比,曾经当过曼尼克斯毛皮大衣的模特儿。过去半年他来看过她好几次,也带她出去过一两次,不过,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来找她了。你觉得这线索有没有帮助?”

    “难说,”马克汉向万斯露出要追问什么的表情,“不过谢谢你提供的消息,警官。”

    “顺便一提,”万斯语调优美地说,希兹警官这时候已经离开了马克汉的办公室,“我觉得自己现在正常得很。”

    “好极了。不过,我也不能因为某人去找过他的毛皮大衣模特儿,就告人家谋杀吧?”

    “你太心急了,为什么要指控他谋杀?”万斯站起身打了个呵欠。“嘿,范,我下午想去大都会博物馆看看古埃及裴纳墓碑,你要一道去吗?”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马克汉,那位开罚单的波顿交警找来了吗?”

    马克汉按铃叫史怀克进来。

    “我马上来查查看。如果方便,大概五点左右到史杜文生俱乐部来。到时候我会让那位警察留在那里,克莱佛也会在晚餐前过来。”

    那天下午当万斯和我来到史杜文生俱乐部时,马克汉面对着圆形大厅的大门,早已在聊天室里等候。他身边则是坐了一名高大粗犷、古铜色皮肤、年约四十岁的男人,他显得拘谨而紧张。

    “费普斯交通警官刚刚从波顿过来,”马克汉边说边介绍。“克莱佛随时都会到,我们和他约五点半在这里碰头。”

    万斯拉过一张椅子。

    “我倒真希望他能准时!”

    “我也是,”马克汉说,“接下来看你的了。”

    “我们已经失掉了先机,我们的希望渺茫得可怜。”万斯喃喃地说。

    不到十分钟,克莱佛从街上进入了圆形大厅,在柜台旁停下脚步,然后信步朝马克汉指定的地点走来,并走到我们身边向我们打了招呼。马克汉再问了他一会儿问题后,克莱佛就离开了。

    “他是你开罚单的那个人吗,警官?”马克汉转过身问费普斯。

    费普斯显得很为难。

    “有点像他,长官。只是一点点,但不是他。”他摇着头。“不是,长官,不是他。被我开罚单的家伙比这位先生要胖一些,而且没他高。”

    “你确定?”

    “是的,长官,我很确定。被我开罚单的家伙当时想跟我理论,后来还试图用五块钱收买我,我便用灯照着他。”

    费普斯拿了一笔不少的小费离开了。

    “唉!”万斯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我不用自动消失了。这结果令人难过,但还是得面对。……我说,马克汉,克莱佛的弟弟长什么样?”

    “就是他说的那个样子,”马克汉点着头。“我见过他的弟弟,比较矮也比较胖。……这件事真是叫我难以理解。我要去问问克莱佛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刚起身万斯就硬把他拉回他的位子。

    “别急,学着耐住性子,克莱佛跑不掉的。而且还有一两件事急需理清。曼尼克斯和林格斯特仍然让我好奇。”

    马克汉坐回椅子上。

    “曼尼克斯和林格斯特现在都不在这里,克莱佛也离开了。我要知道为什么克莱佛对我说谎。”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46

“我可以告诉你,”万斯说,“答案很简单:他要你以为星期一午夜时他人在纽泽西。”

    “这还用你说!但是,我希望你不会真的认为克莱佛犯下这件案子。他可能知道一些内情,不过我真的无法想像他会杀人。”

    “为什么?”

    “他不是那种人。即使有证据对他不利,也很难让人相信他是凶手。”

    “哦!这是主观判断!你排除克莱佛涉案的可能,因为你认为他的本性和杀人这档事连不到一块儿。这岂不是危险的假设?或者是一种形而上不具体的推断?……我不完全认同你的说法,那赌徒绝对有犯罪的可能。不过,理论本身我完全同意。马克汉,你自己把主观意识加在这样无知的暗示上,却认为我那会让案子有进一步发展的推论荒诞无稽。前后一致或许真的是小小心灵中的妖怪,但它仍然是无价之宝。……要不要去喝杯茶?”

    我们走进棕榈厅,选了张靠近入口的桌子坐了下来。万斯点了乌龙茶,马克汉和我则点了咖啡。一组非常棒的四人管弦乐团正在演奏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而我们则是全身放松地坐在舒适的椅子上,不发一语。马克汉一脸疲惫,没什么精神,而万斯则是专注思考星期二早上以来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问题。我以前从来没见他想事情想得如此出神过。

    我们坐在那里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史帕斯伍德走了过来。他停下来和我们打招呼,马克汉邀他坐下。他看起来也是相当沮丧,眼光中透露着焦虑不安。

    “我几乎不太敢问你,马克汉先生,”他点了一杯姜汁汽水后怯生生地说,“我会不会被传去当目击证人?”

    “跟我上次同你说的一样,”马克汉回答,“事实上,这段期间来状况没什么改变。”

    “你监视的那个人现在情况如何?”

    “仍在监视中,但是没有任何逮捕行动。无论如何,我们希望不久就能有所突破。”

    “你还是要我留在纽约?”

    “如果你可以打理自己一切的话——我想是的。”

    史帕斯伍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开口了:“我不想逃避任何责任——或许我这么说显得非常自私——但是,无论如何,能不能在那位接线生作证说明欧黛尔小姐曾经求救时,不要把我扯进来?”

    “我当然想到过这件事。如果在进入诉讼程序后,可以不让你出庭作证,我保证不会让你曝光。那时我想你也没有必要以证人的身份出庭。但是没有人知道事情会变成怎么样。如果被告辩称关键时间不在场,而那位接线生的证词受到质疑或是不被接受的话,你可能就非得出面不可了。”

    史帕斯伍德吸了一口姜汁汽水,他的不安与沮丧似乎稍稍纾解了些。

    “谢谢你,马克汉先生,”他抬起头犹豫不决地看着马克汉。“我想你仍然反对我去欧黛尔小姐的公寓。……我知道你觉得我无知而且滥情,但是她在我生命中已经占有重要的位置,我很难把她从我生命中排除。我不指望你会了解——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认为很容易了解,真的,”万斯脸上露出同情的表情,我从没见他这样过。“你不需要为此道歉。历史和神话里处处可看到和你同样的情感。最能代表你的,当然是和仙女卡吕普索一起住在奥巨吉亚岛上的奥德修斯了。自从红发夜妖莉莉丝设计报复她那容易受别人(译注:此指夏娃)影响的亚当以来,那媚惑人的柔软双臂就不断如蛇般缠绕在男人的颈间。我们全都是那淫乱男子的后代子孙。”

    史帕斯伍德微笑着。

    “至少你提供了我一些背景。”他说着转向马克汉,“欧黛尔小姐的身后遗物要如何处理——她的家具等等?”

    “希兹警官听她住在西雅图的一位姨妈说,”马克汉告诉他,“她将前来纽约,我想应该是来处理她的遗物。”

    “每样东西将原封不动保留到那时候?”

    “如果有意想不到的发展,时间可能还要长些。无论如何,至少要等她姨妈来了再说。”

    “那里有一两件小东西我想要留作纪念。”史帕斯伍德说着脸红了起来。

    在随便聊了几分钟后,他起身告诉我们他还有个约会,然后向我们道别。

    “我希望能把他的名字从这命案中消除掉。”在他离开后马克汉这么表示。

    “的确,他的处境让人同情,”万斯附和马克汉,“发生这样的事总是让人感到悲伤,然而坏人最后一定会有报应的。”

    “在这种情况下,机会最后一定是站在正义的这一边。如果星期一晚上他没选择去冬园,他此刻应该正和家人团聚在一起,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的麻烦了。”

    “看来真是这样,”万斯看了看他的表,“你提到冬园倒是提醒了我。你介意我们提早吃晚餐吗?今晚我有事,要去看《丑闻》。”

    我和马克汉讶异地看着他,好像看到他神智失常一样。

    “别那么惊讶,马克汉。为什么我不能有这样的兴致?对了,我希望明天一块儿吃午餐时能带给你好消息。”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47

陷阱

九月十四日,星期五,中午

    第二天万斯睡到很晚才起床。前一晚我陪他去看了《丑闻》这出舞台剧,简直无法想像他究竟打着什么主意,要去看这出我知道他根本不喜欢的表演。中午他叫司机备好车,载我们到贝拉田旅馆。

    “我们要再去拜访一次那位迷人的爱丽丝,”他说,“我想带束花去,但是我怕亲爱的曼尼克斯会过度反应,质问她花的来处。”

    拉佛司小姐沮丧怨恨地出来接待我们。

    “我就知道会这样!”她点着头冷笑,一副好像知道什么事的样子。“我猜你是来告诉我警方即使没有你的协助,也已经发现我的事了。”她的轻蔑态度几乎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你告诉他们的吗?……你可真是个绅士啊!——不过是我自己笨,怨不得人。”

    万斯动也不动地听她抱怨完,然后才亲切愉快地向她弯腰致意。

    “哎呀,我只是经过这里顺便过来向你致意,同时告诉你警方已经提出对欧黛尔小姐熟识朋友的调查报告,而你的名字并不在其中。昨天你似乎为这件事有点担心,因此我想如果告诉你调查报告的事,也许可以让你安心。”

    她的警戒状态终于解除。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的老天!我不知道如果路易发现我那么多嘴,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肯定他不会知道,除非你自己告诉他。……现在可不可以请我进去坐一会儿?”

    “当然,真是对不起。我正在喝咖啡,请进来一起享用。”她按服务铃又点了两杯咖啡。

    万斯不到半个小时前才喝过两杯咖啡,我很讶异他对这种难喝的旅馆咖啡也有兴趣。

    “我拖到昨晚才去看了《丑闻》,”他以一种随便闲聊的态度说着,“这出讽刺喜剧首演的时候我错过了。——你为什么也拖到那么晚才去看?”

    “我一直都很忙,”她说,“我在彩排《两个皇后》这出舞台剧;不过这出剧延期推出了,路易一直订不到他要的剧院。”

    “你喜欢讽刺喜剧吗?”万斯问她。“我想,对主角来说,讽刺喜剧的挑战性要比一般音乐喜剧来得高些。”

    “的确,”拉佛司小姐的口吻非常专业。“讽刺喜剧非常不好拿捏,演员会迷失在其中,有天分的演员也得不到真正的发挥空间。它们让人透不过气来,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话。”

    “可以想像,”万斯勇敢地啜了口咖啡。“不过,《丑闻》里面有几个角色你一定能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些角色好像是特别为你设计的一样。我当时一直幻想是你在演这些角色,而且——你知道吗?——这种幻想让我没法好好欣赏演出那个角色的女孩表演。”

    “你太抬举我了,万斯先生。不过,我真的有副好嗓子,对此我也下过很多功夫,而我的舞蹈则是师承马可夫教授。”

    “真的!”(我确定万斯从没听过这号人物,但是他的惊叹声仿佛意味着,他认为马可夫教授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芭蕾舞大师。)“那么你真的应该在《丑闻》里担纲演出。印象中那名女子的歌声毫无感情,舞蹈也非常不纯熟。除此以外,她的个人特质和魅力简直无法和你相比。……老实说,这个星期一晚上你是不是有点想演唱《中国摇篮曲》?”

    “哦,我不知道,”拉佛司小姐谨慎地应对着,“他们把灯光打得很低,而且我穿粉红色戏服并不好看。不过那些戏服都很可爱,对不对?”

    “穿在你身上的话会更可爱。……你偏爱什么颜色?”

    “我喜欢淡紫色,”她很认真地告诉万斯。“虽然我穿蓝绿色也不难看,不过有位艺术家曾经对我说我应该多穿白色。他想要为我画幅画,但是和我正在交往的那位绅士不喜欢他。”

    万斯仔细端详着她。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48

“我觉得你那位艺术家朋友的看法是对的。而且,知道吗?《丑闻》中圣默立兹那场戏就非常适合你。那位个子不大的黑发美人,一身雪白唱着《雪之歌》,真是可爱迷人。不过说真的,她应该留着一头金黄色的头发。黑美人属于南方,她让我觉得如同身处隆冬时节,缺少了火花和生命力的瑞士度假胜地。你就可以弥补这样的缺憾。”

    “的确,我想我喜欢这个角色远胜于唱《中国摇篮曲》的角色。雪白狐狸毛也是我最喜欢的毛皮。但是,即使如此,在讽刺喜剧中,你一扮演戏里的角色,现实人生中你自己的角色就不再存在。等到曲终人散,谁也不会记得你是谁。”她不快乐地叹着气。

    万斯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用一种带着责备似的异样眼光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

    “亲爱的,为什么这个星期一晚上曼尼克斯到你这来的时间你要对我说谎?这样的行为有点不符合你高尚的气质。”

    “你是什么意思!”拉佛司小姐高傲地坐直了身,既惊又怒地大叫着。

    “你瞧,”万斯解释,“《丑闻》中圣默立兹那场戏直到将近十一点才上场,而且也不再卖票,所以你不可能看到这一幕的同时,又在十点半的时候接待曼尼克斯。——好啦,星期一晚上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来你这里的?”

    这女子气得涨红了脸。

    “你相当狡猾,对不对?你应该去当警察的。……好,就算我看完戏才回家,那又怎样?犯法吗?”

    “不怎么样,”万斯口气温和地回答,“只是让我对你所说的很早就回家的信任破灭而已。”他诚挚地屈身向前,“我不是来这里找麻烦的,相反地,我是来保护你不要受到骚扰的。想想看,如果警方循线搜索追查,他们很有可能找到你这里。但是如果我能提供检察官有关星期一晚上特定事件的正确消息,那么你就没有被警方追查到的危险了。”

    拉佛司小姐的眼神突然变得深沉起来,眉头深锁。

    “听着!我没有隐瞒什么,路易也没有。但是只有在路易要我说他十点半人在哪里的情况下,我才会这么做——你懂吗?我认为这就是友谊。路易这么要求一定有他的理由,否则他不会这么做。不过,因为你是这样的聪明,而且责备我不诚实,所以我告诉你,那天午夜过后他才来我这里。但如果别人问起我这件事的话,除了十点半的答案外,我什么也不会多说的。听清楚了吗?”

    万斯颔首致意。

    “我听清楚了,你的诚实让我更加喜欢你了。”

    “但是你别想错了,”她急切地说,眼睛里闪烁出热情的光芒。“路易也许是午夜过后才来我这里的,但是如果你认为他知道任何有关玛姬死亡的事,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他在一年前就和玛姬分手了。哼!他根本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如果哪个笨蛋警察认为路易和这件命案有关,我一定会出面证明他当时不在场——上帝啊!请帮助我!——那是我这一辈子最不愿意做的事。”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万斯说。互道再见时她向万斯伸出手,万斯则是把她的手轻举到他的唇边。

    就在我们往下城方向疾驶而去的路上,万斯陷入沉思,一直快到刑事法庭大楼前他才开口说话。

    “这位单纯的爱丽丝相当吸引我,”他说,“那位油嘴滑舌的曼尼克斯根本配不上她,就像鲜花插在牛粪上一样。……女人很机灵——却也很容易受骗。一个女人能够很神奇地看穿男人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在另外一方面,她对于她的男人却是百分之百的盲目。眼前活生生的例子就是这位甜美的爱丽丝对曼尼克斯的盲从。他可能对她说星期一晚上他正在办公室里卖命地工作,而她当然不会相信;但是,她却很清楚——请注意了,是“清楚”——她的路易千万不能卷进金丝雀的谋杀事件里。总之,但愿她是对的,也希望曼尼克斯不会被捕——至少别在他出钱捧她前被捕。……天啊!如果我是警方人员,陷入这样的情节里,肯定得辞职。不过呢,总之,这位小姐星期一晚上没有去剧院!”

    等我们抵达马克汉的办公室时,希兹和马克汉正在商量事情。马克汉面前有一本活页纸,其中有几页已经密密麻麻地填满了表格和注记。雪茄浓浓的烟雾笼罩着他。希兹坐在他正对面,胳膊肘撑在茶几上,双手托腮,看起来充满斗性,但是却落落寡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48

“我正和希兹警官检讨这件案子,”他看了我们一眼解释着。“我们试着把所有明显的线索整理出头绪来,看看这些线索间有没有任何我们忽略掉的关联性。我已经告诉希兹警官关于林格斯特医师迷恋金丝雀以及威胁她的事,还有交通警察费普斯指认克莱佛的事。但是我们知道的越多,显然地,对案情的理清就越困难。”

    他顺手拿起一叠文件,并用回形针把它们固定在一起。

    “事实是,我们没有任何真正的证据可以起诉任何人。虽然有一些涉及史基、林格斯特医师和克莱佛等人的可疑状况,与曼尼克斯谈过后,也无法完全排除他涉案的可能;但是我们一路调查下来,结果又如何呢?——我们找到的史基指纹,可能是他在星期一下午留下的。——我们要林格斯特医师交代星期一晚上的行踪,他却像发了疯一样的生气,接着提出一个薄弱的不在场证明。他承认他对金丝雀充满了父爱的关怀,但事实却是他和她坠入情网——真是天大的谎话。——克莱佛把车子借给他弟弟,却没对我们说实话,让我一直误以为他星期一午夜人在波顿。——至于曼尼克斯,在我们问到他和金丝雀的关系时,却一再拐弯抹角,不肯正面回答。……真是糗大了。”

    “我不认为你的线索没有用,”万斯说着在希兹旁边坐了下来。“只要你把它们适当的整理后,你会发现它们非常有用。对我来说,瓶颈在于这件谋杀案中某个特定的要件依旧下落不明。找到它们,我敢保证所有的答案就会水落石出——就像拼图一样,找到失落的缺块,填上后就知道是什么图案了。”

    “‘找到它们’说来容易,”马克汉口中喃喃地抱怨,“问题是到哪去找。”

    希兹把熄掉的雪茄重新点燃了,并且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你无法帮史基开脱罪名的,就是他干下的这起命案;而且如果不是阿比•罗宾的话,我肯定会逼他说出实情。——而且,万斯先生,他有进出欧黛尔公寓的钥匙,没错吧。”他迟疑地看了一下马克汉,“我不想让你认为我在挑剔抱怨什么,长官,但是我觉得花工夫去追查欧黛尔的这些男性朋友——像是克莱佛、曼尼克斯,还有那位医生,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或许你是对的,”马克汉似乎颇同意他的说法。“但是我想知道林格斯特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对,那或许有帮助,”希兹退让一步改了口,“如果林格斯特医师迷恋欧黛尔到威胁要开枪杀她的地步,并且在你要他提出不在场证明时突然情绪失控,或许从他那里可以知道什么。为什么不吓吓他?他的纪录说实在的并不太好。”

    “好主意。”万斯同意地说。

    马克汉突然抬起了头,然后开始查阅起他的行事历。

    “今天下午我没事,所以你把他带来这里,警官。有必要的话,申请一张传票带去——就看他来不来了。用完午餐后尽快去办这件事。”他烦躁地敲着桌面。“如果我有时间,我会想办法一一过滤这些把案情搞得复杂混乱的人渣。就从林格斯特开始吧。我要让这些可疑的间接证据变成有力的定罪证据,其他的则排除嫌疑,到时候再看着办吧!”

    希兹一脸悲观地挥挥手离开了。

    “可怜不幸的家伙!”万斯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所有绝望带来的痛苦和愤怒都得一肩承担下来。”

    “换成是你也一样,”马克汉大声说,“如果你被一堆记者追着跑的话。——对了,你昨天不是说今天中午会带来好消息什么的吗?”

    “我相信我的确带来一些希望。”万斯坐了下来,眼睛对着窗外看了一会儿。“马克汉,曼尼克斯这家伙像块磁铁一样把我吸了过去。他让我伤透脑筋,让我不安于眠,简直就是我的梦魇。他就像个恶魔一样啃噬着我。”

    “难不成这样的抱怨是你带来消息的序幕?”

    “如果不知道星期一晚上十一点半到午夜之间,那个毛皮商路易人在哪里的话,”万斯停了一会儿后继续说,“我睡不安稳。他去了他不该去的地方。而你,马克汉,必须查出他究竟去了哪。请把曼尼克斯列为你下一个过滤的对象。在一定的压力下,他会屈服和你展开谈判的。狠一点,亲爱的老家伙,让他觉得你怀疑他就是凶手。问他有关毛皮大衣模特儿——叫什么名字来着?——芙丽斯比——”他戛然而止,皱了皱眉头。“天哪——哦,天哪!我怀疑……没错,没错!马克汉你一定得问他有关那位模特儿的事。问他上一次看见她是在什么时候;而且你在问的时候,一定要看起来好像你什么事都知道,透着故弄玄虚的味道。”

    “听好,万斯,”——马克汉有些恼火——“你一直对曼尼克斯意有所指地唠叨了三天,你到底嗅到了什么?”

    “直觉——就是直觉而已,真的,心中一直有这种莫名的感觉。”

    “我得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已经认识你有十五年了,”马克汉眼神锐利地看着万斯,之后耸了耸他的肩膀。“等我忙完林格斯特的部分,再来考虑曼尼克斯的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49

医生的说法

九月十四日,星期五,下午两点

    我们中午在检察官办公室的私人房间用餐。两点钟的时候,林格斯特医师被找了来。希兹警官陪着他,而从警官脸上的表情来看,显然他一点也不喜欢身边的这个人。

    在马克汉的示意下,林格斯特医师面对马克汉办公桌坐了下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他冷冷地问,“难道所谓的公权力,就是强迫市民放下手边的工作,来这里被你们羞辱?”

    “让杀人犯伏法是我的职责,”马克汉也冷冷地回答,“市民如果把协助司法单位办案当做是侮辱,那是他的失职。如果你害怕回答我的问题,医生,你有权请你的律师到场。你要打电话叫他过来吗?”

    林格斯特医师迟疑了一会儿。“不需要,检察官。不过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把我带来这里的原因吗?”

    “当然可以。我们发现一些有关你和欧黛尔小姐关系的疑点,希望你来解释一下,而且要请你说清楚——如果可以的话——为什么上次问到你们的关系时你要骗我?”

    “我觉得你们一直不当地在窥视我的隐私。听说这样的行为有一阵子在俄国很常见……”

    “如果窥视行为是不当的,林格斯特医师,你可以用回答刚才的问题来轻易地说服我,那么或许我们可以马上忘掉有关你的任何事情。——你对欧黛尔小姐的爱,已经超过父亲般的关爱,是不是?”

    “难道这个国家的警察连别人的感情问题都不懂得尊重?”林格斯特医师语调中充满了无奈和不满。

    “在某些情况下的确如此;在其他情况下则未必。”马克汉强忍怒气,“当然,你可以不用回答我。不过,要是你选择坦白,可以省去法庭上面对公开审问可能带来的侮辱。”

    林格斯特医师答不上来,思索了很久。

    “如果我承认对欧黛尔小姐的爱不同于父爱——那又如何?”

    马克汉从他的问题上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你的醋劲很大,是不是?”

    “醋劲,”林格斯特医师以一种讽刺的专业口吻说,“是爱恋中很正常的产物。大师们诸如克拉夫特—埃滨、莫尔、弗洛伊德、法兰兹,还有阿德勒,都视醋劲为相互吸引的爱恋下所产生的一种亲密心理。”

    “领教了。”马克汉感谢地点着头。“那么,我猜你迷恋着欧黛尔小姐——或者说你深深被她所吸引,而且偶尔会显露出爱恋下所产生的那种吃醋的亲密心理喽?”

    “随便你爱怎么想,但是我搞不懂我的感情关你什么事?”

    “要不是你的感情让你的行为产生高度嫌疑,我也不会想知道。我已经知道,感情冲昏了你的理智,使得你威胁要杀了欧黛尔小姐和你自己。而从这位年轻女子已遭杀害的事实来看,法律上对你的怀疑是自然而合理的。”

    林格斯特医师原本就惨白的脸似乎更没了血色,修长的手指头用力紧握在座椅的扶把上,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双眼盯着马克汉。

    “我相信,”马克汉接着又说,“你不会试图否认这一切来增加我对你的怀疑吧。”

    万斯很近地看着林格斯特医师,他的身体向前倾,问道:

    “我说,医生,你是用什么方式威胁欧黛尔小姐的?”

    林格斯特医师突然一阵抽搐,头猛然转向万斯,呼吸急促而刺耳,整个身体僵直紧绷。他涨红了脸,嘴角痉挛扭曲,脖子上青筋浮现。一度我还担心他会无法克制自己,但没一会他就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你认为我威胁要勒死她?”在愤怒和激动中,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明显在颤抖。“你想把我对她的威胁拿来当做送我赴刑场的理由?——呸!”他停顿了片刻,等他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平静。“是可以这么说,我一度想拿杀她和自杀的话吓唬她。但是如果你的消息真的如你所说般正确,你应该很清楚我威胁她时手上拿的是一把左轮手枪。通常拿那种手枪的人,都只是说说而已,我并没有真的动手,虽然我当时真的想。”

    “没错,”万斯点头,“而且你的解释的确相当有道理。”

    林格斯特医师显然受到万斯这句话的鼓舞,他转头对马克汉继续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50

“我想你知道,威胁很少是暴力行为的前兆。即使是简单的人类心理研究也指出,威胁只是表面证据。通常威胁出于愤怒,而且扮演的是安全阀的角色。”他说,“我是一个没有结婚的男人,感情生活尚未稳定,而我经常接触的又都是些高度敏感、神经兮兮的人士。有一段期间,我迷恋上这位年轻的女人,她的回报当然不能和我付出的爱恋相比。我深受折磨,而她却没有抚慰我受伤心灵的任何表示。的确,我不止一次怀疑她故意和其他男人有染来折磨我,尽管她掩饰对我的不忠一点也不费力。我承认有一两次我几乎为此发狂,为了让她因为害怕而改变对我的态度,我威胁她。——我相信你有足够判断人类本性的敏锐能力,相信我所说的话。”

    “暂时不说这些,”马克汉不作任何承诺,“你能否更明确地交代你星期一晚上的行踪?”

    再一次我又发现这个男人的脸上毫无血色,身体僵硬。不过他开口时却依旧保持一贯温文儒雅的语气。

    “我以为上次的回答已经让你很满意了,难道我还遗漏了什么吗?”

    “那晚你看诊的那名病人叫什么名字?”

    “安娜•布里顿夫人。她是纽泽西朗布蓝崎区布里顿国家银行已故总裁阿玛斯•布里顿的遗孀。”

    “你上次说,从深夜十一点到翌日凌晨一点你都和她在一起?”

    “没错。”

    “而在那段时间里,布里顿夫人是惟一能证明你当时在疗养院的人?”

    “恐怕是的。晚上十点以后我习惯不按门铃,用自己的钥匙开门进去。”

    “我想我应该可以去问问布里顿夫人,是吗?”

    林格斯特医师显然不赞成。

    “布里顿夫人病情不轻,去年夏天她先生的过世对她打击很大,从那以后她一直处在神智不清的状态。就是因为她的缘故,有时候连我都觉得害怕,任何一点点干扰或刺激,都可能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

    他从一个镶金边的皮夹中拿出一张剪报,递给马克汉。

    “从剪报中你会看到关于她悲伤过度被送往一家私人疗养院治疗的报导。我担任她的主治医师已经好几年了。”

    看过剪报后,马克汉把它还给了林格斯特医师。屋内一阵短暂的沉寂,但随即被万斯的问题打破。

    “顺便问问,医生,那天晚上在你疗养院的值班护土叫什么名字?”

    林格斯特医师的眼睛转而注视着万斯。

    “值夜护士?为什么问她——她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星期一晚上她忙得不得了……好吧,如果你要知道她的名字,她叫芬葛——阿美妮雅•芬葛小姐。”

    万斯记下名字后站了起来,并且把记下名字的纸条交给了希兹。

    “警官,明天上午十一点请把芬葛小姐带来这里。”他说,并向希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我会的,长官。好主意。”他一副仿佛芬葛小姐要倒楣了的表情。

    林格斯特医师这时满脸疑虑。

    “抱歉,我已经无法再招架你们锲而不舍的追问了,”他语气里的傲慢不见了,“你们可以到此为止吗?”

    “我想就到此为止了,医生,”马克汉礼貌地回答,“要不要我帮你叫辆计程车?”

    “非常感谢你的体贴,不过我的车子就在楼下。”林格斯特医师高傲地离开了。

    马克汉随即叫史怀克去找崔西。崔西警探立刻赶来,他擦了擦眼镜,然后殷勤地鞠了个躬。别人一定会误认他是演员,而看不出他是一名警探,但是他处事细心的能力在局里早已有口皆碑。

    “我要你再去把路易•曼尼克斯先生带来这里,”马克汉对他说,“立刻带他来,我等着见他。”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51

崔西殷勤地又鞠了个躬,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然后离开,执行他的任务去了。

    “现在,”马克汉说,带着责备的眼神盯着万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让林格斯特对那名值夜护士产生戒心。你是不是脑筋坏了,以为我没有想到那名护士?如今反而打草惊蛇。明天上午十一点以前他会不断教那名护士怎么回答问题。万斯,我们要查证他的不在场证明,这下却被你泄了密。”

    “我的确让他有所警觉,”万斯得意地露齿微笑,“当你的对手夸张地表示他精神不济无法承受你的问题时,他的焦躁不安已经消除了。但是,马克汉,别真的以为我脑筋坏了。如果你我都想到那护士,难道你认为那位老奸巨猾的医师会想不到?如果这位芬葛小姐是那种会被收买作伪证的人,早在两天前就已经被收买了。而且上次他就会在提起布里顿夫人时主动提到她,来证明他星期一晚上人在疗养院里。从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那名护士来看,这显示她并没有被收买来作伪证。马克汉,我是故意让他提高警觉。我问你,在我们询问芬葛小姐前,他一定会做些什么?我此刻已经脑袋空空,想不出他会做什么。”

    “让我确定一下,”希兹打岔说,“明天上午我到底是要,还是不要,把芬葛那个女人带来这里?”

    “不需要,”万斯说,“我们不找这位南丁格尔了,让她和我们碰面是林格斯特医师最不愿见到的事。”

    “这倒是真的,”马克汉深表同意。“但是他有可能在星期一晚上做了某件见不得人的事,但却和命案完全无关。”

    “的确。而且,几乎每一个认识金丝雀的家伙似乎都在星期一晚上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真是让人受不了,是不是?史基想尽办法要我们相信当时他正忙于打牌。克莱佛——如果你相信他的话——在纽泽西大湖附近郊区游荡。林格斯特要我们相信他当时正在安抚一名身心受创的病人。而曼尼克斯为防我们穷追不舍,不辞辛苦地弄了一个不在场证明出来。事实上,他们当时都正在做某件不愿让我们知道的事。嗯,究竟是什么事?为什么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在谋杀夜这晚做这些神秘的事而不敢声张?连说出来可以洗刷嫌疑,他们都不愿意讲。难道那晚有恶灵入侵这座城市?难道是受人诅咒,要让男人去做淫秽黑暗的事?是外来的邪术吗?我想不出为什么。”

    “一定是史基干的,”希兹顽固地宣称,“打我第一眼看到这起命案,我就知道这是惯窃所为。而且那些指纹就摆在眼前,加上还有布莱纳有关凿刀的鉴定报告。”

    马克汉则是完全被弄糊涂了。他原本认为史基涉案,但已经被万斯说服,相信这起命案是极聪明、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有计划的预谋。不过,现在他好像又开始认同希兹的看法。

    “我得承认,”他说,“林格斯特、克莱佛还有曼尼克斯很可疑,不过因为他们同样都有不在场证明,所以涉案嫌疑愈来愈小。毕竟,史基才是惟一合乎逻辑推理的杀人犯人选。他是惟一有行凶动机,而且是惟一有着不利证据指向他的人。”

    万斯疲惫地叹了口气。

    “的确,指纹及凿刀。既然你这么相信证据,那么史基的指纹在欧黛尔的公寓里被发现,所以史基杀了那个女人。就是这么简单,何必再大费周章呢?把史基送去坐电椅,一了百了。……非常有效率,但是,这样就够了吗?”

    “你一直对我们认为史基涉案非常不以为然。”马克汉没好气地回应万斯。

    “哦,我承认你们认为史基涉案是合情合理的,如此合情合理的推论让我打心里无法反驳。但是大部分习以为常的真理也仅止于合情合理而已——那也是为什么它常常出错的原因。你的推论或许可以说服一般人,然而,马克汉,它并不是事实。”

    希兹动也不动地坐在桌子旁皱着眉头,我甚至怀疑他没听到马克汉和万斯的对话。

    “马克汉先生,”他没头没脑地冒出话来,“如果我们能证明史基是怎么进出欧黛尔公寓的,到时候我们更能认定他涉案。我一直想不通这点——这让我们一筹莫展。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找个建筑师来看看这些房间。这房子是栋老建筑——天晓得它是什么时候建造的——这里可能有些进出的地方是我们没有发现到的。”

    “饶了我吧!”万斯看着他,以一种讽刺的怀疑语调对他说。“你真是太天真了!秘密通道——暗藏在墙壁之间的机关门?哦,我的天哪!……警官,小心别看太多电影,它腐化了很多人。有时不妨看看歌剧,它虽然很无聊,但是不会让你腐化。”

    “就当我没说,万斯先生。”显然希兹也不是很喜欢自己的想法。“但如果我们不知道史基是怎么进来的,我们也就没办法证实他进来过。”

    “我同意你的看法,警官,”马克汉说,“我马上叫人找个建筑师过来。”他按铃叫了史怀克进来,交代他这项工作。

    万斯伸直腿打了个呵欠。

    “这么说,我们现在可以轻松一下,找些人来扇扇风,享受享受曼妙的音乐 !

    “你真爱说笑,万斯先生。”希兹点燃一根新的雪茄。“就算建筑师看不出什么名堂,史基还是涉案嫌疑最重的人。”

    “我倒认为是曼尼克斯,”万斯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不过,他绝不是好人,而且他在隐藏些什么事。——马克汉,你敢不敢等他交代星期一晚上的行踪后再放他走?而且别忘了故作神秘地暗示他有关那名毛皮大衣模特儿的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52

午夜证人

九月十四日,星期五,下午三点三十分

    大约不到三十分钟,曼尼克斯就来了。希兹将座位让给这位刚到的人,转而坐在靠近窗户的大椅子上。万斯则坐在马克汉右边的小桌子上,正好可以斜斜地看到曼尼克斯。

    很明显地,曼尼克斯并不喜欢这次的晤谈。他那双小眼睛很快地巡视了整个办公室,然后目光在希兹身上狐疑地停留了一会儿,最后视线落在马克汉检察官身上。他比第一次来的时候更为小心,而他对马克汉有点谄媚的问候则语带颤抖。马克汉让他觉得相当不自在,不过还是这位令人生畏的检察官请他坐下来的。曼尼克斯把帽子和手杖放在桌上,然后只坐在椅子的边缘,背部挺直得像根旗杆。

    “我对你星期三向我所说的一切一点也不满意,曼尼克斯先生,”马克汉先开了口,“而且我相信你也不希望我采取激烈的手段,逼问你所知道有关欧黛尔小姐命案的一切。”

    “我知道什么呀!”曼尼克斯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以消除敌意,“马克汉先生——马克汉先生!”他无望地将两手一摊,看来比平常还要滑头。“如果我知道什么的话,相信我,我会告诉你——百分之百一定会告诉你的。”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你的合作会让我的工作轻松些。首先,请你告诉我星期一午夜你人在哪里。”

    曼尼克斯一动也不动,双眼越眯越小。就在短暂的宁静后,他说话了。

    “我应该告诉你星期一晚上的行踪吗?为什么我得那么做?……或许我被怀疑是凶手,是吗?”

    “你现在还没被怀疑。但是,你明显地不愿回答问题的态度是绝对可疑的。为什么你这么在意让我知道你的行踪?”

    “我没有理由不让你知道,你了解的,”曼尼克斯耸耸肩膀,“我也没什么好觉得丢脸的——绝对没有!……那晚我在办公室里有一堆的账目要处理,因此一直到十点钟才离开办公室——或者更晚一点,然后在十点三十分……”

    “行了!”万斯的声音直接打断,“没必要把其他人扯进这件事情。”

    他的话语带着一点令人好奇的暗示意味,曼尼克斯机灵地揣摩着他的话,企图解读其中隐藏的涵义。虽然他并未从万斯的言语中得到启发,不过这也够让他心生犹豫的了。

    “你不想知道十点三十分时我人在哪里?”

    “没必要,”万斯回答,“我们要知道的是你午夜的去处,所以根本不需要去提及那时候谁见过你。我们会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他开始营造出一种充满智慧而又神秘的气氛,那是稍早时他要求马克汉所做的。不需要破坏爱丽丝•拉佛司小姐对他的信任,他就已经在曼尼克斯的心里种下疑惑的种子。

    就在曼尼克斯准备回答前,万斯起身斜倚在检察官的桌旁。

    “你认识一位芙丽斯比小姐,她住在第七十一街,正确一点地说——是在一百八十四号;更明确地说——就是欧黛尔小姐所住的那栋公寓大楼;说得再仔细点——公寓门号是二号。芙丽斯比小姐是你以前的一名模特儿,很友善的一位女孩,仍然对她的前任雇主——也就是你本人——充满了关爱。你上一次见到她是在什么时候,曼尼克斯先生?……不急着回答,你或许需要好好地想想。”

    曼尼克斯思考了起来。一分钟后他开口,丢出了一个问题。

    “难道我没有拜访小姐的权利吗?”

    “当然有。不过,为什么一个如此明确而且不难回答的问题,却让你如此的不安?”

    “我不安?”曼尼克斯勉强地露齿一笑,“我只是在想,你们探问我的个人隐私究竟想干嘛!”

    “让我告诉你,欧黛尔小姐大约是在星期一的午夜时分被杀害的,没人从大楼的前门进出过,而侧门也是锁着的,惟一进出她公寓的途径就是二号公寓。除了你之外,没有其他认识欧黛尔小姐的人造访过二号公寓。”

    一听到这话,曼尼克斯倾身向前,两手紧握着桌缘,睁大了眼睛,多肉的双唇微张着,神情看起来不像是害怕,而是惊讶。他目瞪口呆地坐在那看着万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你们就是这么认为的,是不是?除了二号公寓以外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进出欧黛尔的房间,只因为侧门是锁着的?”他发出简短的冷笑声。“如果星期一晚上侧门刚好没锁,我现在会在这里吗——啊?我会在这里吗?”

    “我还是认为你会和我们在一起——和马克汉检察官在一起。”万斯像只猫似的看着他。

    “当然我会!”曼尼克斯脱口而出,“而且,让我告诉你,我的朋友,那绝对会是我所在的地方!”他猛然转向马克汉,“我是好人,你知道的,但是我已经忍了很久了。……星期一晚上那个侧门并没有锁,而且我还知道是谁在十一点五十五分时偷偷溜出欧黛尔的房间。”

    “请继续!”万斯喃喃地说,他又坐了下来并且静静地点上一根烟。

    马克汉一度惊讶得说不出话,希兹则动也不动地坐着,雪茄半叼在嘴上。

    终于,马克汉靠向椅背,两臂交叉在胸前。

    “我想你最好告诉我们整个故事,曼尼克斯先生。”语气中透露着强迫的意味。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52

曼尼克斯也往后靠在椅背上。

    “噢,我会说的——相信我。……你说得没错,我整晚都和芙丽斯比小姐在一起。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

    “你是几点到那里的?”

    “下班时间五点半以后,大约五点四十五分左右。我先搭地铁,在第七十二街下车,然后再走过去。”

    “你是从前门进去的吗?”

    “不!我像平常一样,走大楼旁边的巷子,从侧门进去的。我找谁不关别人的事,而且前厅的接线生不知道也就没事。”

    “到目前为止都没问题,”希兹听了后说,“在六点以前,管理员还没有闩上侧门。”

    “你整晚都待在那里吗,曼尼克斯先生?”马克汉问道。

    “是的——一直待到午夜以前。芙丽斯比小姐煮了晚餐,我则带了一瓶酒。有点像个小型的联谊会——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十一点五十五分前我都没有离开过那间公寓,你可以把那位小姐找来问她。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她,叫她过来说明星期一晚上的实际情形。我可没要你相信我的话——绝对没有。”

    马克汉以手示意拒绝了这个建议。

    “十一点五十五分发生了什么事?”

    曼尼克斯犹豫了一下,仿佛不太情愿说到这点。

    “我是个好人,你知道的。朋友就是朋友。但是,请问,我为什么无缘无故要被扯进和自己绝对无关的事情里?”

    他等待着答案,不过没有得到回应,只好继续说下去。

    “当然,你是对的。——反正,就是有事发生了。如同我说的,我当时正在那位小姐家。但是,在午夜之后我还有另一个约会,所以大约在午夜前的几分钟我向她道别,并且准备离去。当我打开门时,看见有人正偷偷地走出金丝雀的寓所,从那后厅通道走到侧门。那时厅中有盏灯,而且二号公寓的门正对着侧门。我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家伙,就像我现在看见你一样的清楚。”

    “他是谁?”

    “好吧,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他就是克莱佛老爹。”

    马克汉的头突然微微地动了一下。

    “然后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马克汉先生——什么也没做。我根本没多想。我晓得老爹在追求金丝雀小姐,因此只想到他是来找她的。但是我不希望老爹看到我——我在哪儿消磨时间不关他的事。所以我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直到他离开——”

    “从侧门吗?”

    “当然。——然后我从相同的地方离去。其实我原本想由前门离开的,因为我知道侧门在午夜时总是会上锁。但是,当我看见老爹从那里出去时,我就告诉自己跟着做。因为如果没什么必要,又何必打扰接线生?——真的没有半点必要。所以我从进来的地方离开。在百老汇大道叫了辆计程车,然后去——”

    “够了!”万斯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噢,好吧——好吧,”曼尼克斯似乎也打算就此结束他的陈述,“只是,你知道,我不希望你们认为——”

    “我们不会。”

    马克汉对万斯打断谈话满是疑惑,但是他没吭声。

    “当你知道欧黛尔小姐的死讯,”他说,“为什么不来告诉警方这么重要的线索?”

    “我为什么要⒄饣胨!”曼尼克斯惊讶地叫着,“我不去碰它麻烦就已经够多了——多得不得了。”

    “了不起的考量!”马克汉摆明了厌恶这样的说法,“但是,就在你知道这件谋杀案后,你曾经告诉我克莱佛被欧黛尔小姐勒索过。”

    “没错。这不刚好证明我做对了一件事情——提供你宝贵的线索吗?”

    “那晚你还看到其他人在大厅或是旁边的巷子出现吗?”

    “没有——绝对没有。”

    “你可听见欧黛尔小姐的寓所里,有任何人说话或是走动?”

    “没听到任何声音。”曼尼克斯坚定地摇着头。

    “你确定你看见克莱佛离开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五分?”

    “绝对是。我看了我的表,然后对芙丽斯比说:‘我要在我来的这一天离开,虽然还有五分钟就是明天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53

马克汉小心地逐一检视他所说的每一个细节,企图用尽各种方法让他说出更多的事来。但是,曼尼克斯既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也没有修改任何的细节。大约经过半小时的交叉盘问后,他获准离开。

    “无论如何,我们已经发现拼图中遗失的一块,”万斯说,“我不知道它能否刚好填进这图缺的部分,但是多少有些帮助与提示。而且我要说,我对曼尼克斯的直觉已经获得证实了,真是太棒了!”

    “是的,当然——你那丝毫不差的直觉,”马克汉怀疑地看着他,“当他试着告诉我些什么事的时候,你为什么打断了他两次?”

    “我真的不能告诉你,亲爱的老家伙,真是万分地抱歉。”万斯说。

    他的态度不寻常,但是,马克汉知道多半在这个时候,万斯是认真的,于是他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我不禁要想,拉佛司小姐是否能感觉出她对万斯真诚的信任是多么的安全无虞。

    希兹对曼尼克斯所说的事感到相当震惊。

    “我不知道侧门并没有锁上,”他抱怨着。“那在曼尼克斯离开后,到底它又是如何再度锁上的呢?六点以后又是谁打开门闩的?”

    “时机一到,我的警官,所有的疑问都会水落石出。”万斯说。

    “或许——但也未必。但是如果我们真的发现什么,你可以相信我说的话,答案就在史基身上。他就是那个我们握有证据的家伙。克莱佛不是撬开铁盒的专家,曼尼克斯也不是。”

    “同样地,那晚还有个专家在场,而且不是你那位绰号‘公子哥’的史基,尽管他雕凿首饰盒的技术可能可以媲美雕刻大师唐那太罗。”

    “有两个人在那里?那是你的看法,不是吗,万斯先生?你之前也说过,不过我可没说你的看法不对。但如果我们能紧紧扣住任何史基涉案的依据,我们就可以找出谁是他的同党。”

    “不是同党,警官。他比较像是个陌生人。”

    马克汉坐在那凝视着办公室某处。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起命案到了克莱佛身上就告结束,”他说,“从星期一开始他就一直他妈的不对劲。”

    “我说,”万斯开口,“那位绅士不实的不在场证明现在不正好显示出特别可疑吗?我想你现在了解昨晚在俱乐部我为什么非要你问他这件事了。我的想法是,如果你能让曼尼克斯向你倾吐真话,届时站在强有力的立场,你自然而然就更能让克莱佛招供。你瞧!直觉又赢了!以你现在对他的了解,可以在不知不觉中让他陷入困境——呃,是不是?”

    “那的确正是我要做的,”马克汉按铃叫史怀克进来。“去把查尔斯•克莱佛抓来,”他急躁地命令着,“打电话到史杜文生俱乐部和他家给他——他住在西二十七街转角的那家俱乐部。告诉他我要他半小时内到我这里,否则我将派几名干员用手铐把他带来。”

    马克汉站在窗前心浮气躁地抽了五分钟的雪茄,而万斯则是带着愉快的微笑埋头阅读《华尔街日报》。希兹替自己倒了杯水,并且环顾着房间四周。没多久,史怀克又再开门进来。

    “抱歉,长官,没找到。克莱佛不晓得去哪里了,要到今天深夜以后才会回来。”

    “该死!……好吧——晚上再说,”马克汉转身向希兹,“你今晚就逮捕克莱佛,警官,明天早上九点再把他带到这里。”

    “明天我会带他来这里,长官!”希兹迟疑地对马克汉说,“我一直在想件事,长官。这件事,可以这么说,已经在我心里盘旋好一阵子了。你记得那个摆在客厅桌上的黑色文件盒吗?它是空的。而女人一般会用那样的盒子装信或类似的东西。嗯,困扰我的是:那盒子不是被撬开的——而是用盒上插着的钥匙打开的。无论如何,一个惯窃是不会拿信或文件的……你知道我的意思吧,长官?”

    “我崇拜的警官!”万斯大叫,“在你面前我真是汗颜!我真是佩服你!……文件盒——那个毫发无损被打开、空无一物的文件盒!当然!不是史基打开的——绝对不是!那是另一个家伙的杰作。”

    “你对那个盒子有什么看法,警官?”马克汉问。

    “就这样了,长官。正如同万斯先生一直坚持的,那晚除了史基,可能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屋里。而你告诉过我,克莱佛向你承认他在六月时曾付给欧黛尔一大笔钱拿回他的信。但是,假设他没有付那些钱,假设他星期一晚上到那里取回那些信。他不是告诉过你花钱买回这些信的事吗?或许那就是为什么曼尼克斯看见他在那里的原因了。”

    “这也不是没有道理,”马克汉承认,“但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长官,如果克莱佛确实在星期一晚上拿走它们,他可能还保存着。如果有任何一封信的日期是在他说拿回信件的六月以后,那我们就握有他的证据了。”

    “然后呢?”

    “就像我说的,长官,我在想……克莱佛今天出城,如果我们能取得那些信的话……”

    “当然,它可能会有帮助,”马克汉冷静地说,并直视着希兹警官,“但是这种事你想都别想。”

    “可是,长官,”希兹喃喃地说,“这样可以让克莱佛透露出许多事情真相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55

时间上的矛盾

九月十五日,星期六,上午九点

    翌日早晨,马克汉、万斯和我在乔治王子俱乐部共进早餐,并在九点左右来到马克汉的办公室。这时候希兹陪同克莱佛正在接待室等着。

    从克莱佛进办公室时的态度来看,希兹警官显然刚才对他没有好脸色。他来势汹汹地走到马克汉的桌前,忿忿不平地看着马克汉。

    “我算是被捕了吗?”和缓的语气中带着压抑的不安与愤怒。

    “还不算,”马克汉答得简单。“但如果你被逮捕,那也只能怪你自己了。——请坐!”

    克莱佛犹豫了一下,然后挑了张最近的椅子坐下。

    “为什么一大早七点半你的这位警官就硬把我从床上拉起来?”他的拇指朝希兹一比,“还用囚车、拘捕令威胁,就因为我抗议这种高压不合法的方式?”

    “如果你拒绝接受我的邀请,你只会受到合法程序的威胁。今天我只有半天班,所以我希望马上听听你的解释。”

    “要我在这种情形下解释,门都没有!”相对之前的镇定,克莱佛此刻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管你是来软的还是来硬的,你从我这都得不到什么。”

    “正合我意,”马克汉不怀好意地说,“既然身为自由之身公民的你拒绝作任何解释,我只好改变你现在的身份了。”他转向希兹,“警官,去大厅那里叫班申请一张查尔斯•克莱佛的拘捕令,然后把这位先生关起来。”

    克莱佛大吃一惊,倒抽一口冷气。

    “什么名义?”他问。

    “玛格丽特•欧黛尔谋杀案。”

    克莱佛一跃而起,脸色大变,下巴的肌肉也开始痉挛。

    “等等!你是在进行一项不公平的交易,不过你也会输得一干二净的。你永远不可能将这指控赖在我身上。”

    “或许吧。但如果你不想在这里说的话,我只好让你上法庭说了。”

    “我在这儿说就是了,”克莱佛又再坐下,“你想知道什么?”

    马克汉拿出一根雪茄,从容地点燃了。

    “首先,你为什么告诉我星期一晚上你人在波顿?”

    克莱佛显然已经预期到这个问题。

    “当我听到金丝雀的死讯时,我觉得需要个不在场证明,而我弟弟正好给了我他在波顿被开的罚单,刚好可以派上用场,所以我就拿来当做我的不在场证明。”

    “为什么你需要不在场证明?”

    “我并不需要,但是我想它可以省掉我的一些麻烦。很多人都知道我在追求欧黛尔小姐,他们之中也有人知道她一直在勒索我——是我告诉他们的,我真是够笨的。举例来说,我就告诉过曼尼克斯。我们两人都被她勒索过。”

    “这是你编造不在场证明的惟一理由吗?”马克汉眼神锐利地看着他。

    “这理由还不够吗?勒索是可以构成动机的,不是吗?”

    “光有动机并不一定会让一个人有嫌疑。”

    “也许吧。我只是不希望被牵扯进去。——你不能因为想破案就说我和命案有关。”

    马克汉倾身向前,脸上带着威胁的笑容。

    “事实是,欧黛尔小姐勒索的事并不是你撒谎的惟一理由。它甚至不是你主要的理由。”

    要不是克莱佛眯起了眼睛,看起来还真像座雕像。

    “你显然知道得比我还要多。”他刻意把话说得很轻松。

    “没你多,克莱佛先生,”马克汉纠正他,“但也不算少。——你星期一晚上十一点到午夜之间在哪里?”

    “或许,你已经知道了。”

    “没错。——你在欧黛尔小姐的公寓里。”

    克莱佛的冷笑中掩饰不住马克汉的指控所带来的惊吓。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么显然你还是一无所知。我已经有两个星期没踏进她的公寓半步了。”

    “我有可靠的证人可以驳斥你的说词。”

    “证人!”这字眼似乎是从克莱佛嘴里强迸出来似的。

    马克汉点头。“有人看见你星期一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从欧黛尔小姐的公寓里出来,并且从侧门离开。”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9-21 01:56

克莱佛惊讶地微张着嘴,呼吸沉重得似乎可以听见。

    “而就在十一点半到十二点之间,”马克汉无情的声音继续着,“欧黛尔小姐被勒死、房子遭到洗劫。——对此你有什么话说?”

    办公室里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接着克莱佛开口说话了。

    “这我得好好想想。”

    马克汉耐心地等着。几分钟后,克莱佛坐正并且挺直肩膀。

    “我会告诉你那晚我做了什么事,相不相信都随你。”他又回复到那个冷静自信的赌徒模样。“我不在乎你有多少证人,这是你从我这里听到的惟一事情。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的,但是在没人推我下水前,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值得让我⒄饣胨。你可能在这星期二还相信我,但现在你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而且你也希望能逮捕凶手好封住媒体的嘴……”

    “说你自己的事,”马克汉命令,“如果它是真的,你就不需要担心报纸。”

    克莱佛心里清楚这是事实。就算是最尖刻的政敌,也不曾抨击过马克汉用不恰当的手段沽名钓誉,不管这手段多么不起眼。

    “事实上,要说的不多,”克莱佛开始叙述。“我在午夜之前抵达欧黛尔小姐所住的公寓大楼,但我没有进她的公寓,我甚至连她家的门铃都没按。”

    “这是你惯有的拜访方式吗?”

    “听起来很可疑,是不是?但是,无论如何,它是事实。我原本是想见她,但当我到她门口时,却改变了主意……”

    “等等。——你是如何进入那大楼的?”

    “从侧门——就是巷子旁的那个侧门。它开着没锁的时候,我总是从那里进去。欧黛尔小姐也要我从侧门进去,这样接线生就不会常常看见我来找她。”

    “星期一晚上那么晚了侧门都没锁?”

    “不然我还能从哪里进去?就算我有钥匙也没用,因为门是从里面闩上的。不过,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发现侧门在晚上没锁。”

    “好吧,你从侧门进入,然后呢?”

    “我顺着后厅走过去,在欧黛尔小姐公寓的门前驻足听了大约一分钟。我想可能有别人和她在一起,而除非她是一个人在家,否则我是不会按门铃的……”

    “原谅我打岔,克莱佛先生,”万斯中断了克莱佛的叙述,“为什么你认为里面有其他人在?”

    克莱佛犹豫起来。

    “是不是因为,”万斯提示他,“你稍早之前打过电话给欧黛尔小姐,但却是个男人接的?”

    克莱佛缓缓地点了点头,“我没有其他特别的理由可以否认……的确,就是这原因。”

    “这个男人在电话里对你说了什么?”

    “就一点点,他说‘喂’之后,我说我要找欧黛尔小姐,他告诉我她不在,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万斯转向马克汉。

    “我想,这解释了杰梭所说,在十一点四十分时有通电话打到欧黛尔家。”

    “可能。”马克汉毫无兴趣地回答。他急着想从克莱佛口中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从被万斯打断的部分继续问下去。

    “你说你站在公寓门口,那是什么原因让你没按门铃呢?”

    “我听到屋内有个男人的声音。”

    马克汉整个人振奋起来。

    “男人的声音?你确定?”

    “确定。”克莱佛肯定地回答,“一个男人的声音。否则我会按门铃的。”

    “你能认出那声音吗?”

    “很难。它非常模糊,而且听起来有点沙哑。那不是我所认识的声音,但我想这声音和接我电话的声音是来自同一人。”

    “你分辨得出他说的是什么吗?”

    克莱佛皱着眉头,视线从马克汉后方打开的窗户望了出去。

    “我记得听到的那些话,”他慢慢地说,“当时我并不在意,但是等我第二天看到报纸,那些话才又浮现在我的脑海——”

    “是些什么话?”马克汉没耐心地打断他的话。

    “嗯,我听到的是:‘哦,我的天!哦,我的天!’——这声音大约重复了两三次。”

    他的描述让这间陈旧的办公室笼罩在一股恐怖的气氛中——一种震慑人心的恐怖气氛,充斥在克莱佛不经意、冷漠、一再重复的痛苦尖叫声中。片刻沉寂后,马克汉问道:

    “在听到这男子的声音后,接下来你怎么做?”

    “我轻轻地走回后厅,然后从进来的侧门离去,之后我就回家了。”

    又是片刻沉寂。克莱佛的供述让人惊讶,但是它完全吻合曼尼克斯的说词。

    就在这时候万斯从深陷的椅子里坐直了起来。

    “我说,克莱佛先生,从十一点四十分你打电话给欧黛尔小姐,到十一点五十五分你走出她所住的公寓大楼侧门——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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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金丝雀杀人事件》--作者: 范达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