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似流沙ZT
我们只不过一群寄居在流沙一样的感情世界中的俗世男女,我们相信爱情,却无力经营,在这现实逼人的年代,找不到任何依持。爱似流沙
我们遇见的时候,我正拿半个身子的重量倚在绘图仪边上的档板上,我穿着白色的连衣群,皮肤白晰,双臂纤细,腰不盈把的样子。
你是这家设计公司的老总,从来不会光临制图室这样的角落,你说那天是鬼使神差,你路过的时候突然就进来了。我回头看到陌生的你,突然有些害羞,低了头冲你浅笑。我知道,就是这低头的一声笑啊,我们的人生就这样被改变了。
你说与我目光交汇的刹那,真的有天旋地转的感觉,我低头的笑,让你觉得胸口一阵痉挛,好像有瘾瘾的痛。你呆呆地站在门口不说话,大概有四五分钟的样子,这四五分钟的沉默使得一向善言的我几乎窒息。最后我抬起头,走到绘图仪跟前,假装看我的图。说实话,我根本没兴趣跟这样一个傻呆呆的陌生男人搭话。
直到嘉文端了杯茶过来,差点把茶水洒在你的身上,你才回过神来。但是嘉文显然是害怕了,语无伦次地跟你解释我在此处的目的。最后你终于明白我只是一个急于要交图的浙大建筑系函授部的学生,借用了你公司的仪器而已。你简单地看了我的图纸,然后对我的作业表示吃惊,显然我跟嘉文不是同一层次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比我们这里所有人都好,所有人。”这样的恭维我是不会上心的。我知道自己很优秀,在我的班里毫无疑问我是最棒的。嘉文战战兢兢地吹捧了我一番,很言过其实,我还是有些脸红了,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我不喜欢在陌生人面前被吹捧。我一言不发的样子让你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所以你很知趣,回你的办公室去。
嘉文在你出门后足足有两三分钟才恢复常态。然后我就了解到你的详细资料,身高体重婚姻星座血型日常喜好当然还有家世以及身边的女人。嘉文很象《蛋白质女孩》里的那个XX,是各种八卦新闻的集散地,她说公司里有不少女孩为你去整容,你的身边有很多美丽的女人。男人若有钱,一米六八也可以被人看成一米八六的样子,所以一米七六的男人看上去便神武得不得了,即便长得比较普通,也会被当作克拉克.盖博来爱的。嘉文一说起你就两眼放光,其实女人不单好钱,原来也好色,我想她们首先是看中了你的腰包,然后是外表,一个已婚的四十岁男人被那么多女人看好那一定不是什么好男人,至少生活是不检点的,才让她们看到有机可乘的概率很高,所以这样的男人多半会被忽略了品行。当时我正处在婚姻的边缘,对于爱情的执着和痴迷几乎使我忘却了自己身处的时代,所以对于你这样的男人我是带了鄙夷的目光来看的。我的先生是个不错的外科大夫,在当地颇有些名声,而且外形俊秀,身姿挺拔,当属美男行列。当年我们的婚姻被视为金童玉女的圆满结合,很让人羡慕的。所谓人无完人,先生其实是个毫无生活情趣的男人,天生与浪漫为敌,所以结婚三年,我们的生活平淡得不能再平淡,我之所以选择继续教育,更多是因为对于婚姻的厌烦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每天早上醒来时我都想对他说一句:我们离婚吧。很多夜晚我孤独地躺在床上,他或许在手术中,或许在客厅看电视,我在幻想我一个人的生活,我可以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做我想做的任何事。我从二十岁的时候便幻想纯美的爱情,一直到三十岁我结婚,那种若隐若现若即若离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感觉一直没有体验。
我跟嘉文道别的时候离她下班还有半小时,或许我的形象在她的办公室显得比较突兀,所以嘉文并没有挽留我在她身边多呆一会儿,我原本想请她一起晚餐的。我夹着图纸下楼的时候那个叫李道义的男人匆匆赶来与我挤同一部电梯,我们面对面站着,我不得不又低了头,其实我很不习惯低头。我感觉他的目光象一张网,笼罩了我的全身,所以我变得很不自然,浑身肌肉僵硬。
“不知尤小姐有没有空闲。”他终于开口了。
“我回学校交图。”我抬起头捋了捋耳边的发,气氛好像不紧张了。
“很急嘛?”其实是他看上去很急。
“是的,明天下午截止。”我可以笑了。
“还有一天嘛。可以共进晚餐么?”我很犹疑,没见过这么唐突的男人。
“是这样,我正在做一个山地别墅的楼盘,刚刚我看了你的方案,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替我们做方案,”他的语气很迫切,不象是一般的“找由头”。
这很突然,自去年开始我陆陆续续给人打工赚些小钱来花,日子过得比较殷实,而且也很快乐,因为我喜欢做设计,喜欢有人赏识。
“我给你香港的价格哦。”他又笑着补充,“是么,您可真抬举我。”这是我惯用的口吻,很多人听得好像我在讥讽,其实根本没那码事,我只是喜欢这样说而已。
“看不出你也能油啊。”他说这一句倒令我刮目,好像懂我的样子。我们已经到底楼了,出电梯的时候他很绅士,拿手挡了电梯的门,就这点小举动让我觉得很舒服,因为我曾经被电梯门夹过所以进出门的时候总有些胆战心惊。
“稍等,我去开车。”他示意我在门厅等他,有点霸道,好像刚才那几句我就已经肯首了似的。如果按照惯例,我一定会顾自离开的,但是那个山地别墅此刻象一只无形的手,拽着我的双腿迈不开步去。
那辆黑色大奔很快就停在大厦的门口,你急急地下车,在我走到车旁之前为我打开了车门,照样很绅士一手护着我的头部,然后轻轻合上车门。看起来你好像为很多女人服务过,那一连串动作你做得很娴熟,与我在电影里所见的无异。(后来你告诉我那是你的第一次,“我从不为女人服务,只有她们为我服务。”你说话的时候傲气十足,这我信,就你这样的男人和你身边的那些女人。)你开车的样子让我觉得很象个男人,超速,小范围违章,这些都很符合我的个性。后来你告诉我,这是你最文明的一次驾驶,我也这样觉得。你带我去了1917花园餐厅,三个多月前我刚好和一个业主一起去过,知道这种会员制的场所是奢侈的代名词。我有些不安,因为我穿着棉质的连衣裙,麻质的凉鞋,帆布包,在校园的林荫下逡巡应该算一道风景,而1917的贵族气息会让我坐立不安毫无自信。
“我今天的样子好像不适合这里。”我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有些猥琐。
“是这里不适合你。”你笑着为我打开车门,然后撑开你的臂弯,“请吧,小公主。”一切都很搞笑,很象一场游戏。我也笑着把手搭在你的臂弯,我们进去的时候那些服务小姐笑着和你打招呼,然后用诧异的目光将我自上而下扫描一遍。我知道你是这里的常客,经常带领衣着光鲜的女人来这里消遣,我甚至想象得出她们的模样,她们的衣饰发型妆面,说话的神情和走路的姿势。
我们落座的时候我才仔细去看眼前的这个男人,皮肤微黑,脸庞瘦削,颧骨很高,眼窝深陷,但因为近视的缘故眼珠外凸,越发显得双眼大得不和谐,鼻子是高挺的,嘴巴也棱角分明,而且比较厚实,属于sexy的那种。身材倒也挺拔,好像也没有多余的赘肉,L.V的丝光棉T恤对身材的要求是很苛刻的,我没见能穿出美感来的,但你是一例。你叫了两份鲍刺套餐,还特意为我加了一份泰国的金丝燕窝,其实我对这些食物根本没有兴趣,所以我在心里是预备回去吃一顿泡面的。然后你要了一瓶1990年的波尔多,“这是最好的,估计就只有一瓶。”你特意跟我解释。我忍不住笑,因为我自认对于红酒还是有些研究的,90年的波尔多也算是比较难得,一瓶酒的价格够普通人一年的吃饭费用。我知道你没有炫耀的意思,因为你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奢侈,你的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而我却怀着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我知道自己对你的鄙视是非常刻意的,甚至有些强迫的意味,你是东南大学的建筑学硕士,不是穷得只剩下钱的暴户,你也在为社会创造财富,有理由过这样的生活。我想我之所以不舒服,是因为怕玷污了自己虚伪的清高,它是那么的脆弱,不堪一击。
我们安静地吃着,细啜着这冒着火焰的酒色,好象感受着法兰西浪漫的夏天。你小心地问我的简况,但是没有问我的婚姻,你惊于我两万五的年薪,“这不可能吧,两万五,有没兴趣来我这里,二十五万。”我一点儿也不吃惊,较之嘉文,你给了我三倍的报酬,但我知道自己跟她的距离,你并没有给我特别的待遇。我笑着摇头,你很不解,我告诉你,我应该更值钱。然后你也笑,“没见过这么牛的女孩。我读过你写的文章,果然文如其人,非同一般。”这回倒轮到我愕然,“真的?很少有人会喜欢我的文字,不过喜欢的人会很喜欢。”你列举了其中的两篇,我不清楚你是否匆匆补上的,但是你说得出文字背后的那些感觉。我有点感动,笑着敬了你一杯。
我记得曾经在网上读到过一段这样的文字:酒是催情物,但是绝不色情。我一直固执地以为喝了酒的女人是最美的,女人在酒后才会完全放松,卸去所有自卫的盔甲,变得温柔可人,尤其是酒后的眼神,惺松迷乱,甚至带点颓废,说不出的妩媚。
“你知道吗,你很象一个人。”我知道你一定见识过很多酒后的女人,“是不是初恋情人?太老套了。”我已经变得很温柔了。
“不,是暗恋情人,大学的校友,后来去德国了。你笑的时候特别象。”你好像沉浸在幸福的往事,我知道,那种感觉很美好。
“说来听听。”我才开口你的手机响了。
“怎么还没回啊,菜都凉了。”听得很清楚,是那种很嗲的女人,我想象得出她的样子,她身上穿的衣服,她打电话的姿势。
“不回了。”看得出你很恼怒。我们都沉默了。然后你换了话题,我们开始讨论山地别墅,对我来说这确实是个诱人的项目,而且你给我的报酬也很合理。
“KEN,他们说你换新人了,”包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很帅的男人闯了进来。“果然清新,不错不错。”他的目光事无忌惮地在我身上乱扫,我突然觉得有被剥光了衣服的感觉,一股无名的怒气直冲脑门。
“李先生,我对这个项目没兴趣。”我缓缓起身笑着对你说,显然一切都很突然,你举了叉子的手着惶地掠在半空,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已经背了我的包出门了。你急急地追下楼梯,在大厅里,拉了我的手,“等一下,我去开车。”我狠狠地甩开了,快步走到门外,站在1917门前恐怕是没人打车的,我只停顿了一小会儿,便往南山路的南端走。
六月底的初夜已经燥热无比,不息的车流排放出的热气直逼得人透不过气。我的后背很快就湿了一块,我不得不在火知了酒吧的巷子口停下,等一辆出租车来救我。但是很快出现的是你的车,很霸道地停在路旁,摇下车窗等我上车。如此狭窄的南山路根本容不下你这样随意停放,后面的车主不停地鸣号催促。我一时气急往巷子深处走,你把车子挪了个方位泊在巷子口,急急下车来追。我们在湖边拉扯,你还是一言不发,“你太过份了!简直下流!”我突然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大喊了一声居然流下泪来,你好像受了惊吓,松开手在我身后,呆若木鸡。我沿着湖岸拼命地跑,全然不顾路人的目光。
回到宿舍的时候又累又饿又屈,先是狠狠地哭了一顿,然后开始吃东西。我憎恨自己的不矜持,如此轻易答应一个陌生男人的邀请。
“尤小薇,你遇见鬼了!这么没眼色!”我看着镜子里红肿了双眼的自己,长发胡乱地披在脸上,我大声责骂了一句,好像一切就都过去了。
第二天傍晚下课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一阵一阵,不是很绵密的那种,突然有一种淋雨的渴望,便收了伞,踩着林荫下深深浅浅的水洼,雨丝穿过层层叠叠的叶片变成一颗颗水珠砸在我的身上,好像回到童年的样子,回到少年的样子,回到结婚以前的样子。我一路笑着回到宿舍的时候,那两黑色的大奔赫然停在门口,我的心似乎要夺口而出,突然觉得一阵恐惧。我继续往校门口去,心里狠狠地骂着嘉文,一定是她出卖了我。
那个晚上我在北山路游荡到差不多十点,一个人吃肯德鸡,吃冰激凌,在湖边看月色。回来的时候又有些惶恐,好像有种预感,我躲不过。所以特意想从底楼的餐厅进去,这样就可以不用经过入口门厅直接搭电梯。一切都是枉然,餐厅的门早就锁上了,我战战兢兢地走在高楼底下巨大的阴影里,不停地安慰自己那男人早走了,他不会傻呆呆地等那么久。
果然入口处的广场上空荡荡的没有一辆车影,我一阵窃喜,很得意地扭着腰身走进大厅。“尤小姐!”你突然从接待处的沙发上站起来,嘴角挂着一丝狡诘的笑意。那一刻我几乎晕倒,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事被你逮牢,我象根木头一样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脑子一片空白。
“给我的别墅一次机会,好么?”你在离我三尺远的对面,你很诚恳。我想起昨晚的遭遇,突然变得坚定起来,转身就往电梯间去。这一次你没有动手,你很快走到我的前面,“我真的没有旁的意思,不论你怎么看我,这样的机会对你也很难得!”那块地确实很让我动心,环湖的半月型的山地,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
“好吧,明天下午我去你办公室。”我真的没有勇气拒绝。“我等你。”你轻轻地舒了口气。然后为我揿了电梯的按扭,然后用手挡了电梯门示意我进去。你很潇洒地冲我摆摆手,然后转身,离开。我在电梯门合上的刹那,看着你的背影突然觉得你没那么讨厌。
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历,所以那个下午我特意请假三点钟的时候过去。你大概没料到我去得这么早,正在接待另外的来客。你让你的助理带我去隔壁的房间等候,是一个小型会议室,四周的墙上挂满了你们公司的作品,好像都很不错。你的助理是个年近四十的女人,一眼便看得出,属于很勤勉而又精干的那种,浑身上下收拾得一尘不染。你很快送走了来客过来招呼我去你的办公室,而且又吩咐你的助理电话暂时不要接进来。你给我倒了杯茶,我笑着谢你。你坐下的时候,偷偷关了你的手机,我还是留意了,又忍不住笑。你很不解,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只是想起一桩好笑的事情而已。然后我们开始讨论我们的合作,你希望我可以用项目主持人的身份,方案初期阶段最好可以在公司多呆些时间,你可以拨几个人给我,毕竟是个占地36ha的项目。
我比较犹豫,人防办的差使对我来说纯粹是浪费生命,但是我还没有很坚定的勇气和很明确的理由辞职离开,因为就我当时的状态还算是合适的,至少那八小时是很自由的,可以放心做我的“课外作业”,不是每天都有建设项目需要审查,而且主任对我也很友善,有各种继续教育的机会,但是不能随意请假,因为说不准哪天就有建设单位送图纸过来的,所以我得守着。但是我更害怕的是我的参与嘉文会用怎样的眼光看我,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而被她传说成你身边的女人。你看出我有些为难,最后建议我们通过网络,但是强调我双休日的时候最好可以过来,因为好多问题要看图才能定的,这一点我很清楚,我知道你已经很退让了。我告诉你我希望我只是个不为人知的枪手,我不想你们公司的员工知道是我在做这个别墅的方案,你表示可以理解。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决定这一次留三天,把总图的初步方案先敲定,因为我可以借学习的由头。你说这样最好,因为对于这样一块坡度达26度的山地,总体布局很重要。你喊你的员工拿了已经做过的总图方案来看,你说你是很不满意的,我也是,这么自然的地形你们竟然做得如此规整。我们就场地的竖向规划问题发生分歧,你觉得如果不作较大规模的调整行车是很成问题的,“26度,小姐,我们得把车开到每户的车库。”你趴在图上的姿势很孩子气,而且喜欢拿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地乱画,这点与我很共同。
“可是先生,他们本来可以享受全视野,可以不用拉窗帘换衣服,除非邻居爬到天上去偷看。”我向来是不让步的。你忽然大笑起来,“好主意,爬到天上去偷看。”然后我也笑,很快我就勾勒了典型的竖向组合,行列的错位布置,不仅为机动车道沿等高线布置成为可能,而且使得每户间的视线毫无遮挡,直视湖面。
我把图给你的时候,很得意忘形,铅笔在指间快速地打转。其实我刚才画的时候你已经看得很清楚,我知道你已经同意我的观点。所以你没看图,你在看我,有点意外,好像也不意外。“真的没考虑过挪窝?我可以更高薪,你开价。”你突然推开你的椅子,退得远远地看我。“可是,我不缺钱啊。”其实你也很清楚,就这么一个项目我可以有多少收入。
“我知道,你们这种钟点工最昂贵。没人请得起。”
“那倒是。不过我喜欢自由,你能允许我一年有三个月无所事事吗?”我知道这不可能。你笑着说了句“我可以但是你不愿意。” 好像很多事注定是要这样发生的。我并没有如己所料在四点之前结束谈话,我们可以看时间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的钟点。你的助理很忠实地守在门外,我暗地里笑你如此摆派,区区一个院长装得跟集团公司的总裁似的。这次你邀请助理和我一起晚餐,所以我也不推辞。我们去了北山路的彩云轩,那家餐厅我比较喜欢,可以兼营喝茶,而且冰激凌做得也很有味道。
你去泊车的时候,我简单地跟你的助理打听你们公司的状况,她很谨慎,只说你们其实是某大型房产公司的下属企业,你的父亲是集团的大股东。我原本就不是喜欢探究的人,也懒得再问。那顿饭吃得还算舒心,你的助理很会招呼人,是一种很礼貌的亲切。饭后她执意要自己打车回家,然后你送我。
车到曙光路的时候,我突然听到Cara Dillon的Craigie Hill,这个出生于1975年的爱尔兰天才歌手,她的声音如此清澈纯净,犹如天籁,我第一次听她的歌曲便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所以你拐进浙大路的时候,我突然叫你掉头去湖边,你一时错愕,我说这样的音乐适合湖边。我们在刘庄的湖边听完了整张碟。我们都很陶醉,你突然说起你的往事,用一种很平淡的口吻,但我听得出淡淡的忧伤。我很奇怪,我原本以为你这样的男人是不会有爱情的。你说你喜欢的那个女孩,你为她荒废了你所有的青春年代。
“她比你高,和你一样白,她的眼睛很漂亮,真的象一泓清泉。”
“也有你追不到的么?你不是说你很帅么?”我笑着问你。
“那时候有很多女孩追我,我这个人很傲慢,也很自高!我是不会轻易看上一个女孩的,更不用说去追,而如果我不喜欢的女孩,连说话我都懒得多说一句的,更不会接受她的爱。”我相信,你没有在吹牛。“她就没瞧上你?”我有点幸灾乐祸,很为那个骄傲的女孩叫好。“她是我们的系花,从来不拿正眼瞧人,跟你一样。”我又笑,我知道自己是很目中无人的,因为我近视,又不戴眼镜,经常会认错人,所以干脆就不看人。
“你就这么暗恋她那么多年?你没约过她?没表白过?这不象你的性格啊。”我说得很急,但我的声音很好听,跟Cara Dillon一样纯净。你转过头来看我,至少有两分钟,不说话。
“你的睫毛好长,而且卷翘。”你突然说了一句。
“当然,可以弥补眼部不足啊。”我知道我长的是典型的东方烟眼,小归小,但有味道。
“我们一起看过几场电影,不是单独的。去夫子庙吃过小吃,在玄武湖划过船,去梅花山看过梅花,在秦淮河边散过步。”你的表情很温柔,象所有沉浸于美好往事中的男人一样。
“很浪漫啊,她会没感觉么?”我低声问你。
“也许有吧,若隐若现若即离的关系,心里有感觉,但没勇气开口。也许那时说了,她就不走了。年轻的时候死要面子,就怕被拒绝,好像面子比什么都重要。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在一起未必幸福,我这个人自由惯了,无法忍受被管束。”
“如果娶了她,你就心甘情愿被管束了,也许你的生活习惯都改变了,你觉得呆在她身边最幸福。”好像我是个历尽沧桑的老女人,看透了世间男女之情。
“也许吧。不可能!”你突然发动了你的车,我知道我拨动了你心中沉淀了十几年的往事,不小心翻开了你掩藏的很深的伤口。你一定还在痛,象那句歌词里的,“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就潜伏在我的伤口。”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些嫉妒那个女孩,她在一个男人的心里,竟然可以鲜活这么多年。
你缓缓地把车开出刘庄,“我的那些事从没跟人提起,我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开口说了。”我知道如何善待一个人的往事,而且我天生是个守口的人。
“你们再也没联络?”我有点不死心,不知因为什么。
“去年我去德国,见过一面,还是瘦瘦的白白的美美的样子,儿子十岁了,跟我女儿同龄。只是说话的样子走路的姿势都变了,没有当年的感觉,跟那些美丽的女人没什么两样。不说她了,都是过去时。现在即便她肯爱我,我也不爱了,没感觉了。”你不象是说假话的样子,我是个很在乎感觉的女人,所以我能理解你的沮丧和落寞,花开只是一时。我知道你后悔那次见面,你更希望一直活在你想象的美丽世界里,想象自己可以如何地爱她。
“你看月色多好!”月色真的很好,我很喜欢看月亮,经常幻想可以和一个自己心仪的男人一起爬到屋顶上去看,而且是那种硬山搁檁式的屋顶,坐在高高的屋脊上。
“去湖边喝喝茶吧,看看月下的西湖?”这样的夜晚对于我这样的女人是没有什么意志可言的,我真的没勇气拒绝。我们回到北山路,因为泊车很困难,所以北山路的“两岸”很清静,我们在二楼凭窗的座位,我在脑子里搜刮我曾经读过的诗词,我想知道古人是如何描绘月下的西湖。太美好的东西总是很难用文字来表达的,月下的西湖是无与伦比的妖媚,风清水碧,远山蒙纱,近树笼烟,南宋孙锐诗中曾有“月冷寒泉凝不流,棹歌何处泛归舟”的诗句;明洪瞻祖则如此道来:“秋舸人登绝浪皱,仙山楼阁镜中尘。”徐文长的“ 平湖一色万顷秋,湖光渺渺水长流。秋月圆圆世间少,月好四时最宜秋”据说是平湖秋月的由来。
“等到荷花开了,看月下的荷更有味道。”我很惊奇,你这样的男人居然还懂得看月下的荷!“曾经是文学青年?”我回过头来笑着问你。
“算是吧,那时也写诗,不过没什么成就。”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我忍不住又笑,“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俗么!”你很不情愿地分辨。“难道不是么?”其实我想说的下句是“你有多少女人。”但是我忍住了,我们还没有熟悉到可以涉及个人隐私的程度。
你沉默了一小会儿,“也许你不相信,你太年轻,你不理解。”你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原来,人生真的不过如此。开始是一个人的旅途,后来是两个人的伴游,后来又是一个人,后来就没有后来了。”这是我在网上读过的一段文字,我知道它适合你。果然你很吃惊,你放下咖啡的杯子,用很异样的眼神注视着我。
“虽然我不喜欢雨季,但下雨的时候,我常常坐在窗前吹口琴。我想,幸福对于我这样的男人来说是一种奢望,而孤寂总是在雨季中不请自来。”我还在轻轻地背着那些文字。
你突然抓住我的手,我正在得意地吟咏中,有些猝不及防,很惶恐地看着你的脸,很深情的脸。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把我的手从你的掌中抽走。
“你真的很特别,不象尘世中的女子。”你的双手孤独地退回咖啡杯子,我慌乱地躲避着你的目光,我很不习惯被人这样注视。
“听起来我好像是一只妖精。只不过你没有去细看,其实每个女人都很特别。”我真的是这样以为的,就象我身边的那些女友,在我眼里她们都很美丽,某个瞬间都会让人动心。我别过头,拉着细长而白晳的颈项,那些在灯下婆挲的梧桐的叶片让我着迷。
“你本来就是,不过不是妖精,是精灵。”你细啜了一口咖啡,笑着对我说。我很得意,因为在网上,我确实是一只精灵。
“你自己还做设计么?东南大学的建筑学硕士,很难得哦。”我突然很想了解你到底有哪些作品,一直以来我都比较景仰那些比我年长的男建筑师,尤其是那些外形冷俊沉默寡言的,感觉锐气逼人,才华横溢的样子。我经常幻想他们在白纸上从容运笔的情形,那些光辉而卓绝的空间在他们的笔下流动,传世的作品也许就是一瞬间挥就的。在我初学的时候,他们的形象被我想象成一个固定的样子,成为我少女的梦境里彼此心仪的男主人。
“很惭愧,几乎没有可以拿出来示人的作品。XX 大厦,勉强值得一提,刚出道的时候做的。还有XX楼盘,应该还过得去。这几年基本不动手了,坐不下来,也花不起心思。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事。”你说的那两件作品我都见识过,也比较欣赏,属于我收藏的范围。所以我突然多看了你两眼,尽量把你调整为我设想的样子。
“我很欣赏你的建筑,很有人性。我们现在做的东西都太硬了,不,是冰冷,没感觉,没意境。我一直在写一篇文章,不过一直写不出我要的感觉,《寻找建筑的灵魂》,我很喜欢古建,可以给人吟诗作赋的冲动。但是现在的建筑,根本没有。”我突然又回到我那篇未竟的文章里,我很想找一个可以相通的人来一起讨论,很想找个人来一起分享我的感觉。
“原来你还是个很有思想的女孩,真是很难得。自由,独立,勤于思考,美丽,善言,浪漫,有情调。世所罕见啊。”你是真的感慨,没有一丝调侃的意味。“虽然是假话,不过我爱听。女人嘛,总是喜欢听假话。”我很强调女人两个字,三十三岁了,如果还想被称呼为女孩会令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真是可惜,如果你不在女人身上花那么大心思,你早成大师了。”人一得意就容易放松警惕,我也是,你的溢美之词让我有些忘乎所以。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个花花公子?”你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阴冷。“我的太太是个很贤惠的女人,比我大两岁,也算出身豪门,可是没有一丝富贵小姐脾气。我们结婚十二年,她从来没有半句怨言,我其实是个很不适合婚姻的男人,每周不会超过两个晚上呆在家,我和朋友厮混的时间远超过陪她。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我,在她眼里,我只是玩性未收,还象个孩子。她一直以为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丈夫,会厌倦外面的世界。”这是绝非我预料的你的婚姻,我以为一定是你家里的那位粗俗。“在外人眼里她是个美丽的女人,而且温柔,真的如此。我应该是很知足的。她把我们的家料理得人人心生羡慕,看不见一丝不快乐的痕迹。”你的宽大的手掌托着咖啡的杯子,小心地在掌中转着,好像在说着别人的故事。“所谓物极必反,一个女人对你太好了会成为一种负担,我是个很随性的男人,很需要自由的空气。”这样的感觉我能体会,我也是个很随性的女人,也很需要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
“我不勉强你,你也别勉强我。”我笑着打断了你,我知道这一句你也会经常挂在嘴边的。你抬头冲我笑,我知道你很有伸手拍拍我的肩的渴望,因为这样的共同。但是你忍住了,其实我也想拍拍你的肩,象兄弟一样。
“四年前她带着女儿移民加拿大,因为她的父母兄妹都在那边,我父亲的大部分产业也在那边,本来我也要一并过去的,只是我实在没兴趣过去,而且这边也需要有人料理。”你的双手在桌面上很无助,它们在我的掌边游移,我在玩一根火柴,我用它去拨蜡烛的微弱的火焰。 “那么她们呢?”我想说那些女人。
“我喜欢暴走,那些晴朗的日子,如果我有空,我就背着一个大大的行囊,开始是杭州周边的山林,现在到郊县,以后我会走得更远。”你没有回答我的提问。“我喜欢途中的感觉,精神亢奋,精力充沛,简单,自由,可以漫无边际地幻想,没有压力。”你一时变得眉飞色舞,你在回味你的途中的感受。我是那种典型的白天向往流浪夜晚却离不开空调的媚俗女子,你的那种感觉我想象过无数遍,“我要逃,逃去一个没有人迹的地方,可以大声地哭,放肆地笑,哪怕逃向悲伤,逃向绝望。”这是我曾经写在网上的文字,我这么娓娓道来,我知道那字字句句,如钢针,针灸着你的灵魂。
“我们去酒吧,这里太安静了,你不觉得压抑?”你突然起身,然后招呼服务生买单。我又不知所措,好像整个夜晚都乱套了。你抓住我的手一把将我从沙发上拎了起来,我却无力拒绝你的霸道。
你去开车的时候,我一个人站在初夏的风里,西湖的滟滟波光就在眼前,明月在梧桐的枝杈间顾自明媚,这样的美好很让我感动。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我跟这个男人认识还不到三天!我应该回我的宿舍!我这样想着,慢慢往你相反的方向去,你的车还在百米以外,我已经搭上了出租车。我给你发了条短信,通知你我已经上车了,谢谢你的咖啡,合作的项目我会尽力去做的,保证让你满意。你的电话马上过来了,我有点心慌,不知道该不该去接,最后我还是拒绝接听。你马上拨了第二遍,这次我毫不犹豫,响了两声便挂断了,但是没关机,我在想你是否会继续。你果然很执着,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你打到第五次,我就接听。我经常做这种游戏,不知是要考验别人的耐性还是考验自己的定性,总之对于这些事,我花得起时间,就象曾经的一部香港电视剧,好像叫《情义无价》,故事快结束的时候,楚君去了非洲,好象很多年都没有音讯,大家都以为她是不在人世了,黄日华饰演的大哥还在痴痴地等她,并且对他的小妹说了一句:你大嫂是肯花十年的时间来证明自己正确的人。原话好像也不是如此,大抵就是这样的意思。我当时听得时候还很年轻,但是却很有同感,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肯花十年的时间,”让一个人悔悟。也许一个内心骄傲的女人都会犯这样的错误吧。但我玩这种游戏的时候还有宿命的成份,如果我想怎样,刚好就怎样了,那一定是天意。就像此刻,我拒绝了四次之后,你依然故我,所以第五次玲响那是天意,如果以后要发生什么,那也是天意。于是我接了你的来电。
“你在逃么?”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所以我只好沉默。“为什么不说话?”你的这一句突然让我觉得好像相识多年的样子,我的心微微的有些许颤动。我轻轻地关了手机,我在想象你此刻的心情,你脸上的表情。我想你或许会点燃一根烟狠狠地吸两口,然后猛踩油门绝尘而去;或许停在湖边发呆。
我下车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校园里很安静,我一个人在林荫下走着,不时抬头看天上的月,晚来的风柔柔地拂过我的发,我的脸,我的双肩,手臂,卷起我轻薄的裙裾,滑过我的细长的腿,如牛奶搬光滑的我的肌肤。我微合了眼,好像要在这样的风里漂浮,随了这样的风四处去流浪,就这么恍恍惚惚到了住宿的大楼前。
好像在梦境里流连的我,突然遭遇红尘中的你。
我在广场前的石阶上伫立,一半清醒,一半恍惚。你斜依着车门,背着光我看不清你脸上的表情。这情形好像电影里一幅定格的画面。你缓缓地走过来,我低着头,好像一个犯错的孩子。隔了两级石阶,你抬头看着我,“我有这么可怕么?”你的声音很低沉,温柔得令人无法抗拒。“不,太晚了。”真的是这样的,太晚了,我在心里也对自己说了一句。你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慢慢地往回走,我默默地跟在你身后。你把我送进电梯,门合上的时候你突然又打开了它,我不敢面对你的注视。“你知道自己有多迷人。”好像你很需要勇气才能出口这一句。我知道还有一些话在你的嘴边挣扎嗫嚅而无法说出口。“晚安,做个好梦。”你脸上的表情很恋恋不舍。
那个晚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时回想你的表情,你说话的样子,你注视我的样子,你笑的样子。我分辩不清我对你的感觉是厌恶还是动心。我强迫自己去思考我们的项目,那块杰出的场地我的总图。午夜时分我的思维异常活跃而清晰,我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打开电脑,我不能辜负我的灵感。凌晨一点的时候,正是我灵光闪烁的时候,电脑突然出现故障,无论我怎么鼓捣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我只好悻然退回床第。但是再也无法入睡,只好带了耳机听音乐,然后迷迷糊糊入梦了。
醒来的时候已过八点,想着三天的期限,一时非常心急,匆匆梳洗完毕喝了杯牛奶,马上给一电脑公司的朋友打电话,不巧的很,那哥们在外地公差。只好摊开电话本,搜寻在杭的同学,翻来翻去,那些个姐们对于电脑故障的排除肯定不会比我的水平好些,男同学基本是不联系的,最后还是打给嘉文,看能否借它的手提一用。
据说我和嘉文通电的时候你正在她那里调一张图,嘉文急急地告诉我手提被男友带去上海立马挂机。我一直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你在一小时后在我们宿舍的大厅给我打电话,你带了你的手提过来,我很意外,而且很不舒服,你说自己碰巧得知我的电脑坏了,而且出来有事不过是顺路解我的急,然后问我要不要找个人来替我修理一下,我感谢你的帮助,答应下午在宿舍等你的员工来帮我看看。这次你没有什么言语纠缠,匆匆回去了 我打开你的手提,你的桌面竟然是朱自清的那篇《匆匆》,浅灰的书笺,十分的清雅。我读着那些文字,真的无法把你跟嘉文口中的那个男人相比,我实在想象不出你为什么会沉迷于声色犬马,荒废你的人生。
你似乎是作了些清理,没有留下什么文件,我暗笑你如此小心戒备,我根本就不是个喜欢探索别人隐私的女人。
我工作到十二点的时候你发了条短信给我,说你正路过我的附近,问我有没有午餐,我回复你说我已经吃过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饥肠膔膔。简单收拾了一下去底楼餐厅,正赶上饥饿的高峰期,点菜的台子前人头攒动,我估计自己是挤不进去的,所以只好又折回房间,突然决定一个人出去好好享受一顿美食。
我穿了一条白底蓝花的雪纺长裙,一件白色的雪纺背心,下摆绣了精致的白色小花,我打了伞在校门口等车,正午的阳光穿透了薄薄的洋伞照得我一身的热气,好不容易搭上了车,想着这样的大太阳去“西街”会感觉十分荫凉,我喜欢那里的昏黄和灰暗,没有白天黑夜的感觉,似乎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我点了单等待的时候,你浅笑着朝我走来,我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惊异和尴尬。“想甩开我可不容易,”你的这一句让我轻松好多。“不如今天穷人请你,你可以算是我的业主吧。”我笑着对你说。“那我可得暴吃一顿,反正你是个小富婆。”我们一起大笑,然后喊服务生过来点单。
“你今天特别漂亮,我远远看着你,象个天使。”我知道自己这样的装束颇有些曳然出于云岫的味道,我从路人惊叹的目光中看得出。
我吃吃地笑,我喜欢你这样夸我。“你一直跟着我?你这人好阴暗。”
“子惠思我,褰裳渉溱;子惠思我,褰裳渉洧。颇有古风哦。”你学古人的模样吟哦。我记得是《诗经.郑风.褰裳》里的句子,能领会诗意的现代人不多,能记得的更少。
“我真的是路过,远远地见你在等车,很想挤过去搭你,可惜我的车飞不过去,眼睁睁看你被一辆破桑塔那载走。”我信你说的,你能跟着来,我心里怪怪的,我知道是女人的虚荣,被一个男人跟踪是一件比较光荣的事情。
午餐上来的时候,你抱怨这里的牛排水准太差,又允诺下次要带我去哪里吃地道的。我告诉你我很喜欢这里的味道,有些陈腐和颓废,安静得可以让心完全地沉下来,似在红尘,又没有红尘,。你笑着说你根本没有这样的感觉,你只在乎食物的品质。而我是不在乎食物本身的,我只在乎吃的过程,我坐在那里的感觉。
我们都很快完成吃的程序,没有多少交流。我因为急着要赶回去等你的员工来,所以你也很识趣,很快把我送回。你才走两分钟你的员工便到了,他捣弄了十来分钟,最后告诉我硬盘出故障了,这简直要了我的命,我的那些文件!那小伙子见我着急的样子,安慰我可以带回去试试看能否将文件拷贝,我当他救星一般送出门,而且表示要请他喝茶致谢。
傍晚的时候你的员工来电话告诉我文件已经复制了大部份,有些已经损坏没办法恢复,硬盘要重新更换。我总算宽心了些,那台机子原本就老掉牙,我的导师免费赠送的,所以我准备买个手提,这样来去也方便些。
我在你的机上整整忙碌了两天,第三天中午我打电话给你,通知你来拿你的手提,还有我的图,因为下午我要赶回家去,那天刚好是周末,我已经离家十多天了,先生忙里偷闲来过几个电话表示想念,等着我回去吃我们的周末大餐。
你十二点过来的时候还没吃饭,我已经退了房间在底楼大厅等你。你把我那个硕大的行李箱搬进车尾,很惊奇我怎么会带那么多东西,我笑着告诉你美女出门自然是不一样的,你恍然大悟我的那些装束,因为随身携带了衣橱。
你说先容车夫填饱肚子吧,我原本要搭一点半的车,所以准备推迟一小时,先陪你吃饭。你的车往北山路去的时候我有些暗暗着急,不知你要去哪儿大排场地吃一顿,“将就点吧,先生,我两点半的车,啊。”我笑着提醒你。“放心,保证把你送到家。”你突然回头冲我笑,我有些心慌慌,感觉象上了贼船。
你去的是香格里拉的自助餐厅,坐在落地窗前可以俯瞰西湖。你替我要了杯咖啡和一盘水果沙律,安慰我静心看看风景。自己则放肆吃喝。
快两点的时候你才开始喝你的餐后饮料,我已经急得不得了,不时抬手看表提醒你。你终于起身离开。我知道肯定是赶不上两点半的车了,只好再推迟。我在心里责怪你这个人这么不识相,脸上的表情也是颇不满的,所以一路上都不说话,你不时回过头来看我,好像看一个赌气的孩子。车到站的时候你没有停车,径直往高速方向去,我喊着让你停车,你说要直接送我到家,你顺便去海边玩一天,吃点真正的海鲜。如果你事前与我商量,我或许会大方地邀请你去,但是我最讨厌被人勉强,我一脸正色要求你停车,你笑着不理会,而且猛睬油门加速。到收费站领卡的时候,我想打开车门,可是门被你锁定了。
“李道义,我不喜欢这种游戏。”我冷冷地说了一句,扭过头背向你,再也没有出声。
我猜想那一刻你一定也后悔了,只是你已经上了高速爬不下来。你小心地播放着音乐,选我最爱的那几曲来听,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突然对你厌恶之极,我在心里狠很地对自己说:“我再也不会跟你说一个字!一个字!”
我的表情一定使你害怕了,你终于在上虞出口处下来,我还是一言不发,你揣揣不安地看着我,空气紧张得令人窒息,我知道你再往回赶我也上不了巴士,今天我是彻底回不了家的。我后悔跟你这样的男人扯上关系,这样想着又觉得自己受了很大的委屈,终是控制不住还是流下泪来。
你把车停在收费站前的旷地,很不知所措。“不要这样,不要,我知道错了,你别这样。”你递了纸巾给我,我狠狠地推开你的手,你长叹了一声,身子紧贴着坐椅的靠背,“对不起,我太自主了,真的对不起。”你的双手抓着方向盘狠狠地用劲,我知道你很后悔,很后悔。我承认我是个心肠软弱的女人,我看你的样子,突然又不恨了,我抽了纸巾擦干了泪。你启动车,一边掉头一边小心地看我的眼色,差点跟对面过来的车擦身,我吓得大叫一声“小心!”你才回过神来。
我们又回到杭州。这次你没有自行作主送我去哪儿,你问我,我的气是消了,但是颇不耐烦,我让你去杭州大厦,既然去不了,晚上不如去看衣服。
你把我的行李搬近房间,然后傻傻地站在窗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也不想离开。
“对不起。我……”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算了,都过去了,走不了不如看看图吧,如果定得下来下周我就不过来了,你们可以接着做总图分析。”我心里盘算最好这样少跑一趟也还值得。
“好的好的。我下去拿手提。”你很快出门。我重新打开我的“衣橱”整理物品。
快七点的时候我们的讨论才结束,你很惊于我的速度,我笑称自己天生是打工的料。或许是对自己的成果比较得意,我对你的态度也温和了好多。我替你倒了杯茶,说了那么久我们都已经口干舌燥了。你有些受宠若惊,你在心里一定庆幸我这么快就原谅你的过失了。
“我已经饿得不行了,我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女人。”我真的很饿了。
“去西街?”我知道你是讨好我。
“你不是不喜欢么?”
“可是你喜欢。我是个粗人,去哪儿都一样。”你的这一句倒让我开颜。“天下有这么讲究的粗人嘛?”我笑着补了你一句,已经整理好准备出门了。
我们去的时候西街已是满满的了,只有最里面靠墙角的一张台子,我不习惯躲在那么局促的角落里就餐,所以很快就逃出来。我们在门外讨论去哪儿,对于周末我很有感情,好像每个周末都应该是很精彩的一段时光。人生能够有心情享受的周末也不过几百个而已,所以我很珍惜。你问我是否喜欢吃烤肉,但是你马上又否定了,你说象我这样的身材一定是排斥烤肉的,我很孩子气的斜抬着头告诉你,我偏偏就喜欢,那神情好像中了奖似的,笑得很开心。不过更兴奋的是你,马上去开车,那是我第一次去宝莱纳西餐厅,后来我喜欢上了那里的烤肉,经常一个人去饱食一顿。
或许大家对于周末的情愫是一致的,到哪儿都一样拥挤。我实在饿得不行,所以对二楼很角落的位置也不计较了。不过靠着栏杆俯视闹轰轰的食客也蛮有意思的,有支乐队助兴,也就三流的水准,不及西街的,不过是弄些嘈嘈之音而已,不过我不计较,倒显得随意得很。你在底下帮我端了些水果和小点心,我看着你这么个大男人在狭窄的楼梯上上下下,想象你跟其他的女人一起,恐怕象个皇帝似的,觉得特别过瘾。
你叫了这里最好的红酒来喝,比起1917的波尔多,口感自是差了老远。不过叉烧肉的味道很让我喜欢,你说很开心总算有我喜欢的东西。
也许是酒后你又恢复了常态,变得喋喋不休。通常我跟朋友一起的时候都是我在说,他们安心做听众,所以我总是觉得很不公平,老会嚷一句:“你们怎么不说呀!”答案基本是一致的:“喜欢听你说呀。”只是在你这里,你是说客而我是听众。我很喜欢这样的转变,而且你很能侃,象我在网上遇见的那些“京片子卫嘴子”一样,很能让人开心。所以晚餐的气氛很融洽,我在不停地笑,你时不时地停下来,很温柔地看我,我会被你看得脸红,然后低声说一句:“继续呀。”
回来的路上你车里放的是老鹰乐队的加里弗尼亚饭店,这是我最爱的音乐之一,你开了很大的音量,这太符合我的要求,我说我喜欢这种震耳欲聋的感觉,感觉整个人被音乐淹没。你车里的音响很好,显然你也是个爱乐的人。我的脚尖合着强烈的节奏拍打,并且笑着提醒你不可以这样踩油门,我们在音乐里大笑,你大声对我说你没发现我会喜欢这样的音乐,我回答你没发现的我的东西太多了,你说我越来越象个谜。到大厦门前的时候我们已经听到第三遍了,我坐在车里,被音乐所惑,没有下车的意思。你关小了音量,说要带我去更好的地方,我一定会很喜欢,我问你是否“火知了”,你的两眼迅速放光,马上发动你的车,我示意你停下,突然大声对你说:我去换身衣服,我要好好放松一下! 晚上九点对于泡吧的人来说似乎早了点,下车的时候我望着这条熟悉的小巷,不久前的那个夜晚我还在这里张惶。你下来拍拍我的肩,显然你也记得你的那个晚上。你说进去吧,酒吧里已经很热闹了,我说我很想坐在吧台上,但一直不敢,我很喜欢坐在高高的吧凳上的感觉。你拉着我的手,抢了两个坐,你说:“不用怕,没人敢碰你。”然后显示了你臂上的肌肉,我突然觉得你很可爱。
我是个有酒吧情结的女人,但是不严重,我很少在餐桌上推杯换盏,除非出于礼貌迫不得已。但是在酒吧里不一样,涂了丹寇的细长的手指把玩着杯中的那一湾暗红,浅斟慢饮的姿势本身就让人心醉。喜欢泡吧的女人多少是有些小情小调的,尤其是斜倚着吧台默默独饮的,不一定有多少忧伤,但一定寂寞,她们也绝非是来买醉的,而是慢慢释放一种心情,在这满室汪洋的酒气里体会另类的人生,酒暂且是她们的“知心情人”。
你问我喝什么,我说在这里只适合啤酒,红酒是要在香格里拉这样安静的酒吧里静静地细品的。你称赞我如此懂得,象“火知了”这样的摇滚酒吧确实与豪饮相配。我们在狂热的音乐里对饮,我其实是个内心顽劣而任性的女人,迥异于我窈窕淑女的外形。酒后的女人才会表露她最隐秘最真实的一面,我也是,酒精使我完全放松,合着热烈的节奏尽情释放我的青春。我们在高声笑着,各自述说彼此年少时的趣事,你的大学时代和我的大学时代。我一时兴起叫服务生取了摋子来玩,你很吃惊,当你连输三把之后你更吃惊,我兴奋得有些忘乎所以,当乐队开始演唱的时候,我喝酒的热情绝不亚于他们演唱的热情。你侧身在我的耳边大声告诉我有多迷人,你的粗重的鼻息在我的耳后缭绕,我开始有些微微的心动。
十一点以后酒吧里已经拥挤不堪,长长的吧台挤满了欲醉未醉的男女,我有些不胜酒力,而且觉得燥热无比,我脱了我的外套,里面是一件酒红色的背心,低胸,露着我洁白无暇的后背。在我眼里自己身上最迷人的部位就是我的背,光滑,细腻,线条挺拔,如果在月下,那是一段清澈的诗行,而在酒吧昏暗的灯影下,那就是一剂穿肠毒药。更何况我涂了薄薄的一层隔离霜,所以在暗红的光影里,闪烁着丝绸一样的光芒。
“不要这样,他们会发疯的。”你的眼神奇异、迷离。
“我喜欢!”我在你的耳后大声地告诉你,我的细薄而炙热的唇无意间轻划过的肌肤。我感觉得到你的颤动。
“你醉了,我们回去吧。”你小心地看护着我的后背,用目光逼视那些在我身后来回的男人。我用手托了微红的腮抬头去看酒后的男女,那些男人冲我使着暧昧的眼色。你突然抓过我的外衣披在我的肩上,一把把我从吧台边拎走。你把我拎到门外,再到你的车边,我一下挣脱了你,衣服滑落在地上,我一言不发,晃荡着我的手袋,用很甜蜜的声音哼着李香兰的《花好月圆》,扭着细长而柔弱的腰肢,顾自往湖边去,我看着地上自己夸张的身影,真的象一条游动的蛇。
你突然冲上来,从后面把我纳入怀中,你滚汤的前胸紧贴着我冰凉的后背,十指相扣环在我的胸前,你的唇在我细软的发丝间游移,“别这样,我会发疯的。”你在低声嗫嚅,我感觉到你狂热的心跳,酒精在我的血液里燃烧,你撩起我散乱的发,在我的脸颊轻吻了一下。我蓦然想起你的唇在那么多的女人身上留下过痕迹,猛然挣脱你的怀抱,转过身狠狠地抽了你一巴掌。“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是谁!”我抽出手袋里的湿纸巾,狠狠地,一下,一下,擦着我的脸,好像刮着那些女人遗留的气息。
你的脸在灯光下变得非常阴暗,你一语不发转身朝你的车走去,你取了挂在倒车镜上的我的外衣,折回来递给我,我没有任何反应,你长叹了口气,把它披在我身上。
“我没有其他的想法,我把你当天使,我是泥巴,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如果你愿意听,我告诉你我是个怎样的男人。”你说得很无力,好像很疲惫。
我默默地沿着湖边走,发现一张空椅子,我坐在那里,刚好笼在柳树的浓荫里。你缓缓地跟过来,在我的身边坐下。天空布满了黑云,没有星光和月色,湖水是沉沉的阴暗,路灯的微光在远处昏黄,我们并排坐在朦胧的烟霭里,看黯黯的水波。
我知道此刻你很需要一根烟,或者一杯烈酒。我很奇怪你这样的男人居然会不吸烟。
“一个四十岁男人的生活你不了解。你太年轻,而且太单纯。我太太在女儿两岁的时候因为多发性肌瘤切除了子宫,我无法接受一个没有子宫的女人,所以从此以后,我跟她之间,没有夫妻之实。”你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在静静地听着。
“我不否认我曾经跟别的女人相亲,我是个正常而健康的男人,我有那样的欲望,我无法抗拒她们的诱惑,但是都在酒后。开始的时候我也憎恨自己,有一种负罪感,我不是那种花心的男人,我跟我的太太也是有感情的。这种事就跟吸毒一样了,有了第一次,就戒不掉了,后来我也麻木了,她们移民以后我就更加堕落。”你突然停住了,沉默了好久。
“夜晚是没顶的沉溺,白天是透彻的清醒。”你又长叹了一声。
“我不是没有思想的男人,只是我敌不过,每次和她们以后,剩下的都是令人窒息的寂寞,是一种像刀锋般,可以把人的身体和精神肢解的寂寞。”我很感谢你在我面前对于“做爱”那两个字还说不出口。
“男人跟不爱的女人在一起只是一种生理上的需求,不会有精神上的满足。我喜欢暴走是因为想借此摆脱精神的空虚,当暴走也解决不了的时候,我就狂醉,然后……”
突然间我心生悲哀,不知是为你,还是为自己。那样的寂寞我也无法排谴,只不过我是个女人,基于传统道德的约束,我不能选择极端的方式来发泄。
两情相悦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啊。就象我写在网上的那些文字,相爱的人们是尘世间的珍宝。在时间的荒野,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于千万人之中,去邂逅自己的爱人,那是太难得的缘份。红尘中的男女,之所以有那么多的落寞,生活得了无生机,皆是因为爱,没有爱的人生是多么的黯然和阴冷。
“寂寞变成一条条细长而妖冶的火蛇,从隐藏的昏暗里,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将我紧紧地缠绕,令我充满窒息的痛。”我低声念着这些文字,我的泪在脸上纵横。
你侧身看我的眼也是一片晶莹。
“谢谢,谢谢你,你真的是一只精灵,谢谢你能懂……我们之间隔了七年的人生,谢谢你能懂……”你异常的激动,有些语无伦次。我知道这些话你从来不会跟人说起,我也明白,你对于我没有任何关于欲望的幻想。
“太晚了,我们走吧,我明天要赶车。”我起身离开,突然觉得很累,我不想这个夜晚再发生什么。
第二天一早你来送我,路上我们只是客套了几句,好像昨晚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你说总图的后续工作你会安排人进行,我可以先做别墅的户型,下周我不必过来,等我初步方案做得差不多了我们再讨论,你给我一个半月的时间,你担心我的工作量太大会累着,又怕时间来不及,我说我下面也有人可以做些基础工作的,我会及时发图给你,我不会耽误时间。“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守时,最大的缺点是怕等。”到站的时候我笑着对你说,你说记住了,我最怕等。你说我的箱子太沉了,坚持要送我上巴士,我说我来去这么多次都这样,我没那么娇气,你说难得可以为女士服务一次,希望我给你个机会,我只好随你。因为时间还早着,我们在拥挤的候车大厅里坐等,你问我每次都这样么?我说是的,我唯独不怕等车,最久的一次等了两个小时。你很诧异我可以忍受这么孤单而乏味的等待。我告诉你,首先是没办法,不象你们这批贵族,其次我并不觉得乏味,因为可以看各式各样的人,看那些人奇奇怪怪的表情。你低叹了一声,侧过声,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以后我送你回家,我乐于做这件事。”我说来回要五六个小时,太麻烦了。我是真的不愿意麻烦别人,即便是我先生都一样,更何况你这样初识的朋友。我告诉你我每次出差我先生从来不送我,也不接我,无论我拖了多少行李,这么多年习惯了,所以我是个很独立的女人。
“很独立,任何方面。”我重复了一遍。
你说看不出我这么柔弱的样子还这么“有劲”,“说实话那个箱子我搬着都吃力,你可真行。”我笑着说今天你替我省了五块钱,你很不解,我告诉你平常我是雇了人来搬的,车站外面有很多这样的散工。
“我是个老江湖。”我嘴上有些得意,可心里却酸酸的。
你感叹我的不容易,如果你有这样的太太一定供在家里不让她受一点苦。我听得很不是滋味,冷冷地说:“我这样的女人要么很独立,要么做花瓶,不过恐怕没几个男人养得起。”
“那当然,不是有俩臭钱就可以。”你明白我的意思,所以讪讪地添了一句。
我们都不说话,沉默了一小会儿。我突然发现对面的座位有倆男女很可爱,大概还是学生模样,女孩坐在男孩膝上,男孩子轻轻地摸她的脸。我示意你看,问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你说很想,可惜没有。我说年轻的时候很想可以坐在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车前兜风,是自行车,被他圈在怀里。你说现在也可以啊,几时你圈了我在湖边兜一圈。我叹了口气,“人生有好多事情到时间就必须放弃的,你看他们,在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举止,我们才觉得可爱,如果到我这样的年纪还坐在一个男人的膝上,自己也会觉得恶心。”
“你看着比她没大多少,别这么装老。”我知道你又恭维,无论外貌如何,举止言谈总归是不一样的。三十三岁的女人再怎么嫩也没有二十三岁的清纯了。
你终于等到我可以上车,我想这可能是你的第一次。当巴士启动,你在窗外朝我挥手,很象电影里那些告别的画面,我突然有些伤感,我在想下一次要不要你送我回家。我给你发了条短信:“谢谢你送我,这是你的第一次,也是我的。”你马上回复了,短短四个字:“万般不舍。”我的心突然有些微微的颤动 回家的一个半月我真的很忙碌,一期的18ha地块按照你们的要求我必须提供24个单体别墅和18个双连别墅的方案,我勾勒了近百个草图,然后逐一筛选,再发给你定夺。我找了两个学弟,马不停蹄地制图。你不停地提醒我不要太拼命,因为我告诉你灵感来的时候经常会工作到一两点,然后第二天照例是春风满面地去上班。我们偶尔在QQ上聊几句,因为我太忙碌,所以总是匆忙下线。你断断续续地告诉我你的那些往事,你的艳迹,你的那些短命的女友,你生活中的趣事,你的那些隐私。我笑话你三十六岁“高龄”还去做准分子激光手术,戴眼睛或许还显得儒雅些,不象那么“色”的男人。你说是因为你喜欢运动,戴眼镜有很多不便,你说听我这么分析觉得后悔无比,不然你就可以在我眼里“无色”了,形象会上一个等级。你说话的风格很北方,经常让我捧腹,而你也发现了许多旁人无法察觉的我的心事,你说实在难以相信我在网上会如此淘气,象极了一只小猫,我说我是猫族老大,号称飞檐走壁猫。你自作主张喊我毛毛,你说那是你年少时的一只宠物,白白的细巧的猫儿,你说看到我就有那种柔柔的感觉。我说下辈子我就做一只猫吧,你说那你就做一个穿长衫的诗人,我说我会在你打盹的时候拿爪子蘸了墨水在你新写的诗稿上印一串梅花,你说自己会拿鸡毛掸子教训我,然后很快跟过来一行:怎么舍的。然后我们在网络的两端大笑。你会经常发些心情文字过来,在我下线的时候,有时是一些暴笑网文,所以我上线的时候,读你的留言会忽悲忽喜。你给我发绝美的图片,绝美的音乐,我百忙之中的那三五分钟的空闲顿时变得有声有色。
一个半月以后我按期带着我的方案去杭,我在途中的时候你来电话问我几时到达,你想来接我,我婉言谢绝了,我说会有同学来接,其实我是不愿与你共进晚餐。因为又是周末,而且我到的时候差不多六点,所以我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搭上车,正在我又累又饿之际,你又来电询问我到酒店了么,你想约个时间过来,我只好告诉你我的同学今晚要见业主无法脱身我还在做马路天使,你匆匆挂了电话就过来了。
“过了你的晚餐时间了,是不是很饥饿,小猫?”你在拥挤的车流中违章,我知道你想早些到达,我提醒你别吓着我,现在饿了不经吓。
快到武林广场的时候你问我是否去杭州大厦,我说不,去金溪山庄,“安静些,适合创作。”你说那里的“伙食”可能会差些,我说无所谓,只要能裹腹就行。你笑我是饥不择食,“没食欲好,可以保持身材。你的曲线可以和云霞比美,水月争灵啊。”我不喜欢谈论我的曲线,那样显得男人看女人的目光有些贪婪。所以我脸有愠色,你马上察觉我的不快,所以错开话题,聊了你公司的事。
等我们到了办好住宿手续可以坐下来用餐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你匆匆点了几样点心催服务生先上,然后再点菜。你直埋怨这里没有可以吃的东西,我很反感你如此作派,冷冷地说了一句:“你是贵族去你该去的地方,我这等平民不讲究。”你顿时象只蔫茄子,不作声了。
我们匆匆饭毕的时候已经九点,你看出我一脸倦意,所以送我回房间取了光盘,我们约好明天在你的办公室见面讨论,我特意询问是否有员工加班,其实我最怕的是嘉文,你说应该有很多人在,因为最近你们在做几个大项目。你小心地试探我不如去你的家里,我断然拒绝,你说我没必要这么紧张,我们只是合作伙伴,去一趟家也是正常社交。这倒显得我多心了,细想青天白日,去谈公事也不算什么见不得人,所以应允了,你说明早八点半以后来接我,然后安心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你准时来接我,我很随意地穿了件男式的白色T恤,牛仔裤,长发在脑后简单地扎了一把,很普通的学生打扮。你大概不习惯我这样的装束,定定地看了我一两分钟不说话,暗自笑了一声请我上车。我没想到你住的竟是九溪玫瑰园,去年我们刚刚去那儿参观过,因为是高档私人住区,所以保安一直尾随我们身后,只许远远地看别墅的外观,令我们很不尽兴。路上我在设想你家里的那个女人,应该是那天电话里声音很嗲的那个,不知她长得如何美艳和妖冶。
你的私宅近山边,面积不是很大,占地大约800平米。我们下车的时候我先绕到前院看了看,有棵很大的樟树,树形出奇的端正,华冠如盖,象我们以前临摹的那些树一样,你说是野生的,先前就有的,当初先相中这棵树,才进去看房子的。我们从草坪的小径进去,客厅的外面是一道宽大的前廊,大概有六米多的开间,进深约两米四的光景,摆了一把躺椅和一张小几,显得还有些阔绰。你推开落地窗请我入室,客厅的陈设很简单,基本是白色和浅灰的色调,难得的素雅。大概有三十多平米的空间,东面大概是你的书房,西面是客房,朝北面入口小厅设了一道玻璃的隔墙,是那种精致的冰纹玻璃,距天花二三十厘米处悬着,用不锈钢的连接件固定,背面是一道走廊,餐厅的一角隐约可见。沙发是白色的,摆了烟灰色的靠垫,满满的一圈占据了大半个空间,茶几的造型简洁而时尚,用玻璃的花钵栽了淡粉色的蝴蝶兰,也颇清雅。我轻轻地在沙发上坐了,对面是一张白壁,偏左上侧挂了一个紫檀木的雕刻饰物,下面是简单白矮柜,台面是浅灰的,放了菲利浦的背投电视,巨大的屏幕显得有些突兀。你给我倒了杯水,我很奇怪没有女主人出来招呼,而且也没有阿姨,我在暗想你是否把她们都打发了。
你大概看出我的狐疑,告诉我阿姨去买菜了,中午我们在家里就餐。但是你没交代那个女人。你问我要不要先参观一下整个房间,我起身随你去看你的书房、客房、餐厅厨房,车库是半地下的,上面是工人房和储藏间。上楼的楼梯比较狭窄,你说这是你很不满意的地方。二楼就一个主卧和一个次卧,不过面积都很大,我不习惯进你的卧室,你戏说看看单身男人的房间,也是很简单的布局,就一张大床,白色的床单,对面一排低柜,与床是一样的色系,都是黑胡桃木的,摆着一桢你们三口之家的合影,我走近了俯身细看,照片上的你英气逼人,女儿象个小天使,灿烂地笑着,露着洁白的牙齿,当然最动心的是你的妻,典型的温良贤淑的长相,与赵雅芝有几分相似,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多么美好的三口之家啊,简直就是幸福的代名词,我在心里暗暗感叹。整个房间一尘不染,没有任何女人的痕迹。主卧的卫生间很大,如我想象中的布局,浅灰的墙面,雪白的洁具,宽宽的窗台上摆着绿色的盆栽,我特意留心看了你的洗嗽用品,都是男用的,没有女人的东西。主卧的落地窗外是大大的露台,与底楼的前廊基本对应,晴朗的夜晚依一把躺椅看星光月色应该很美好。顶部有一个阁楼,是你的私人收藏空间,有很多按比例缩小的车模,精致无比,还有一个大大的酒柜,收藏了很多名贵的洋酒,尤其是那些红酒,很让我眼红,你见我看得出神,笑着说可以随便送我几瓶,我说君子岂能夺人之爱,而且我更在乎收藏的过程,这样凭白地得来也没意思。
我们下楼的时候,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拎着一个黯色的藤条篮子进来了,很善意地冲我笑了笑便进厨房了。我们去书房正式工作,你在看图,我在浏览你书架上的书,很多都是我书架上的珍品,突然我发现了一组奇怪的照片,是很多张女童的小照一起镶在一个木制的相架里,女童的年纪大小不一,穿得也很破烂,我数了一下,一共十二个,我很不解。我拿了相架问你。你抬头瞟了一眼,继续看你的图,很不经意地告诉我,那是你认领的,六年前你的一个朋友去云南支教,邀请你去献爱心,你随便认领了十二个,为她们提供学费,到初中毕业,如果她们继续受教育你照跟,她们可以读到那个程度你就供到哪个程度。我非常吃惊,你还会做这些事。“为什么都是女孩啊,你一直在供着她们的学费么?”“说了你也许不信,那些地方的贫困简直让人恐惧,女孩十四岁就嫁人生孩子,而且生很多,等到自己的女儿养到十三四岁就卖到外面给人做老婆。”你突然停下手里的活,“十三四岁啊,自己都没发育好,就要生孩子。因为不识一个字,也不懂得什么悲哀,母亲是这样的,女儿长大了也和母亲一样,好像她们一生下来就该是这样的。”你的表情很悲哀,我也一样,我真的不敢想,母亲怎么会这么没心肝,即便是卖,也要把她养得再大点啊!
“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不会关心社会的疾苦,你的生活太奢侈。”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得这么一本正经,象教科书上的语言。
“那当然,你以为富人都是没心肝的。你知道么,二战的时候,贫穷的波兰人和德国纳粹一起迫害犹太人,而富有的丹麦人,上至国王,下至平民,都在保护犹太人。我们身边有卖女儿的母亲么?所谓穷凶极恶,贫富不是衡量善恶的标准。”你继续你的工作,我真的哑口无言。
“我的生活在你眼里是奢侈,但我奢侈的是自己的钱,我照章纳税,如果我不奢侈,1917还经营得下去么,世贸的意大利精品廊还能开张么,那些员工岂不都失业?社会的发展和进步也需要消费来推进的。你应该憎恨的是那些拿国家的钱奢侈的官僚。而不是我,小猫。”我继续哑口无言,你说的都有道理,你在你的经济能力范围内消费这是很合理的事情。我们没理由强迫有钱人都过穷人的生活。
“社会的贫困不是个人能力所能为,我曾经也苦恼过的,后来我看开了,我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只要没有妨碍他人危及社会,都是正常合理的事情。即便我不去1917,不去所有高档的消费场所,也改变不了什么,贫困的依旧贫困。”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善良很虚伪,至少你还认领了十二个失学的女童,也许她们今后的人生会因为你的善举而改变,而我只有谓叹和无力地悲哀。
我搬了把椅子坐在你的身边不再出声。“干嘛这么严肃啊,小猫。”你回头逗了我一句,我现在很习惯你叫我小猫。我在边上解释我的作品,那些自认为点睛之处。你有时褒奖我,有时也会指出我的失误。你徒手的功夫很好,勾勒的线条非常优美而流畅,显示了你良好的功底,在你面前我那些幼稚的徒手画面令我汗颜。
“毛毛,你天生是做设计的料啊。”我们都看得有些累了,你仰身靠着椅背感叹。“可是我的基础不好,我之前是浙工大土木工程的,我读在职硕士班不是混文凭,我想真的学点系统的东西。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有灵感,但是很散乱,我真的很想有个良师指点,很想。”这绝对是我的真话,我想说你可以帮助我的,但是我不愿意。你很奇怪我是学土木工程的,你觉得即便是建筑学的也难得有我这样成绩的。“我知道自己适合做小东西,比如住宅,小型的公建,类似于建筑小品的,大的空间我还没能力把握,而且我喜欢做这些。尤其住宅,我自认为是有些研究的,如果有可能,我想这一辈子都做住宅设计,成立一个住宅设计中心那是我的梦想。”你看着我象个孩子似的快乐而充满幻想的样子,你说自己很陶醉。
我又低头躲避你的注视,还好阿姨进来唤我们吃饭,原来已经快十二点了。
若大的餐厅就我们两个人在就餐,我很喜欢这些洁白的餐具,看上去好像特别柔软,你说都是你从法国带来的,所以瓷质很好,光滑而透亮。我简直难以相信你是个可以从国外买餐具回家的男人。你们家阿姨做的饭菜也很可口,想必是你培训的结果。你说没想到会这么合我的口味,“你看我们天生适合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的。”你很得意,这次我没有厌恶你的调侃。我突然很想问你那个女人,你不至于把家里清理得这么没有痕迹吧。
“她呢?”我`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谁?”你很意外。很快就意识到我指的是谁。
“我这里没有第二个女人来过,你是第一个。”你抿了小口红酒。“她在外面租房子。有时我也过去吃饭,不常去。”
“你们爱么?”我希望你们不是纯粹的那种关系,这样你在我眼里的形象还好些。
“毛毛!”你不知道该如何说,你有些气急。“好吧,我告诉你。她叫朱晚玉。”
“好好听的名字,晚玉。一定是个美丽的女人。”我打断了你的话。
“她们家在山东的一个小县城,她在当地的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后在县城的中学当老师,一年不到一万块钱,毕业两年后嫁给同校的一个老师,长的很英俊。”
“比你还英俊?”我有笑着打断你。
“是的,比我还英俊。结婚两年以后生了个女儿,日子过得也蛮幸福。女儿四岁的时候,她丈夫被一个老板的千金相中,他的丈夫毫不迟疑弃她母女而去,做了有钱人的乘龙快婿。”
“你不是在说故事吧。”我真的难以置信,会有这样的男人么?现代?
“所以你看个人的品格跟贫富也没关系的。穷人也会变,而且更绝情。晚玉觉得自己八年的感情还是输给了金钱,于是顿然悔悟她应该好好利用自己的资源。是的,她很美丽,她是当地出名的美女。当年也有很多老板追她,她说自己那时相信爱情,鄙视金钱。和你一样。”
“我现在仍然如此,这没有什么错。”我补了一句。
“当然,但是有几个女人象你这么幸运,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而且这么能挣钱。”你举杯示意我喝一口,我没有推辞。
“离婚第二年她就辞去她的工作,只身一人来到杭州,在一家广告公司打工,经常工作到十二点,很少有休息日,年薪也不过五万,除去租房吃饭和其它开销,一年也不会有多少盈余。当然她的目的不是要自己打工挣钱,有捷径可以走的时候为什么要走歪路呢。”
我不大明白最后一句的含意。
“你知道粉领吗?”你笑着问我。
“听说过。”我知道在酒吧里独自出没的那些美丽而幽雅的女人,锦衣夜行,一脸的寂寞和看不透的悲哀。她们生活在某个有钱男人的身后,他是她的衣食父母。
“晚玉要做的,就是寻找时机。”
“然后她逮到了你?”我突然觉得你是受害者了。
“是的,她的广告公司承接了我们的房产广告业务,她是文案企划,跟我请教专业术语,我们就这么认识。”
我在设想她是个怎样的女人使了怎样的功夫把你收到她的裙下。
“她是个很解风情的女人,而且懂得控制,控制自己,和男人。”
“控制自己?”我很不理解。
“是的,她不是那种很贪得无厌的女人,知道哪些事可能的,哪些事不可能。男人跟她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压力。”
我知道你说的可能的事是钱,不可能的事是感情和名份。很多做情人的女人最后都无法逃脱对于感情和名份的纠葛,最后被她们的衣食父母一脚揣开,落得无比悲凉的结局。
“那时刚好凑巧,我的一个朋友全家移民去加拿大,他们在东站附近的一家酒店以很低的价格顶给我,原本我也没想着要自己经营,我看中的是那块地。认识晚玉以后,我就让她去管理,其实也不指望赚什么钱,一来她有事做,不会整天缠我,再者我给她的钱以工资的名义,她是酒店经理,我给她相应的待遇,利润我们分成,也不伤及她的自尊。我给她租了公寓,买了车,她也比较独立。我们的关系也不象你们通常想象的,她被我养着,没有自由。不是那样的事。”
我暗地里佩服你养情人的招数都与众不同,给双方都留点颜面,表面看起来你是为她着想,其实不想给自己任何责任。
“真乃高人。”我小心整理了一下桌前的餐具,它们真令我爱不释手。
“什么意思?”你喝了一大口汤,抬眼问我。
“没什么。谢谢你的午餐,我吃得很撑了。真想见见她,你为什么不叫她一起过来呢?”
“我说过,你是第一个,我的生活从来不对外人公开,我不会带她来这里,以前不会,以后更不可能。你为什么想见她?”
“只是好奇,我想看看是个怎样的女人把你征服。”我笑着离开餐桌,站在窗前看你后院的花草。
“征服?”你突然大笑起来。“你看我象是可以被女人征服的男人嘛?”你也起身走到我身边,在我身后突然柔声说了一句:“除非是你。”
“你再胡言我就走了。”我转身朝客厅去,你忙不迭声地跟我道歉。我们隔得远远地对坐在沙发上,我问你那些图的事,你说这两天会抓紧看的,我问你文本制作由谁负责,我说最好由我自己来,我怕他们把效果图做得走样,我很在乎图面的感觉,而且对于文字我很不放心别人来写。你说这样最好,只是担心我累着。我问你大概什么时候要文本,你说估计一个月以后,因为是你们集团公司自己开发的项目,所以公司内部先讨论,定了以后才会报请规划部门。我说如果你这里能尽快定案我一定来得及的。然后我跟你告辞,我说我得会去睡一觉下午我还去导师那有事。你匆匆收拾了一下送我回酒店。下车的时候你约我晚上一起吃饭,我说不了,我晚上有安排。你不死心,说明晚,我在犹豫,你说叫晚玉一起来,我答应了 第二天傍晚你来电话说自己过来了,大概半小时后到,我刚好冲完藻,还没梳妆打扮,我想着那个叫晚玉的女人,不知她是如何的衣着,坐在你的车上,一时有些慌张,不知自己该以如何的形象出场。女人多少是有些虚荣的,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形象在另一个女人面前落败,即便那个女人与自己没有任何关联,我也一样,我在床上足足考虑了五分钟,最后还是决定穿那天我们在西街吃饭的那一套,最能衬出我的气质,我换了一双与裙子同色的凉鞋,蓝得有些泛青的带子沿了细细的脚裸绑到小腿,越发映得肌肤的洁白和嫩滑,秀气而娇媚。即便去类似1917这样的高级会所我也不会怯场。我把长发拉直披在脑后,右额处斜斜地别了一个蝶形发卡,我看镜中的自己,乌发细腰,清纯而俏丽的模样, 很夸张地笑了一声,在你的电话玲声中拎着白色的小包出门。
你的车停在大堂门外,你开了车门很绅士地等在一边,我出来的时候你定定地看着我,大概有一两分钟。我上车的时候没有发现晚玉,我开口问你,你说她自己开车过来,我们先去。
你在新开元饭店定了包间,我对那里的环境不是很满意,我不停地跟我推荐这里的招牌菜,我说我好吃但不贪吃,我只是喜欢去不同的环境感受吃饭的过程,我说我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又允诺下回带我去富春江的船上去吃,我笑着说那我们可以学学古人饮酒作诗了,
说笑间只见一高高挑挑的女子颦颦婷婷地进来了,看神情应该有三十五六的样子,一袭黑色的低胸礼服,露着雪白的肌肤,和一道诱人的沟壑,依稀记得那是夏奈尔的新款,手上是一只夏奈儿的黑色手袋,涂了丹寇的纤纤玉指紧扣在黑色的皮革上,白的有些耀眼。最难得的是款款行来的腰肢,扭动的如此轻柔而不失矜持,虽说是北地胭脂,但那扭腰的功夫足以令江南儿女失色。她冲我浅浅一笑,然后倚着你身边的位置落座。
“朱晚玉,XX饭店经理,我的合伙人,这是尤小薇,建筑设计师。”
“早听Ken说起,尤小姐很厉害的,没想到这么年轻漂亮,真让人嫉妒。”晚玉一边整理着眼前的餐具,半抬了眼夸我,我知道你以前一定未在她面前提及我,我闻得到言语背后的酸。
“哪里啊,李总过奖了,我只不过是个制图匠而已。朱小姐才是真的漂亮能干,简直惊艳。”我知道如何与美女相处,我知道如何消除她的淡淡的醋意。我抬眼细瞧这个在你身边留得最久的女人,晚玉真不是一般的女子,微卷的柔黑的发紧贴着光洁的前额,在脑后紧紧地挽成一个曲曲柔柔的发髻,拿一只暗紫的镶了钻饰的簪子别着,露出一段雪白丰满的脖颈,无比的蜿约和艳丽,饶颈的钻石项链,翊翊的光彩更加映衬出这是一位气定神闲的美妇。真正让我叹服的是她冲你抛媚眼的功夫,绝非一般的修炼,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那收放自如的眼风,使尽了那双欲开未开、半羞半阖、如轻烟迷雾的双眸摄人的风流。那倏忽一电,绝非火辣辣直通通的电,而是微微的、酥酥的、柔柔的电,如轻雾飘忽,流云飞转,传递着一种预言又止、柔肠百转的旖旎和迷离。如此的娇羞媚态连我这个女人都看得怦然心动,怎不令你心旌浮摇的。想起古人云“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开”,写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女子。可见先前的女子将媚眼视为与女红等同的必修课是颇有缘由的,媚眼修炼到几重境界直接关系到在夫家的生存状态。我暗想你从前那些短命的女友一定远不及晚玉的功夫,所以都纷纷败下阵来。这样想着自己都觉得好笑,你不解我的欢颜,隔着台子问我何事发笑,我说没什么,是见着晚玉这样的美女特别开心。
这顿饭吃得我大开眼见,晚玉真的是人间少见的尤物,我想遇见这样的女人是没有几个男人可以逃得过的,举手投足,一笑一颦,都让人如沐春风。看她半倾了身子替你夹菜,为你斟酒,想象得到那细软的腰肢是如何款款的欲往你的身上贴了去,倒是你,可能因为在我面前显得有些拘束,不敢有什么轻浮的举止,你礼貌地招呼我吃,细心地把那些自以为我喜欢的菜式轻轻地转到我面前来。晚玉是何等能观颜查色的女子,马上识破你的用心,飘过来一句:“尤小姐好大的面子,我们Ken从来不为人服务的。”那种娇柔的语调令我直竖汗毛。我知道如果不是跟我一起用餐,她一定会移身到你膝上去,然后一手绕着你的脖子,一手端了酒杯自己先抿一口然后再送到你的嘴边。
我看着她的样子,那一身隐约的风尘不是她原本就有的,一定是这几年在那些心怀叵测的男人之间修炼的,我设想洗尽铅华的晚玉一定也是美丽得清新,如果她有个好丈夫,象最初的她那样,相信爱情,鄙视金钱,她也应该是一个闪烁着母性光辉的美妇。我出神地想着这些,不知悲从何来,只觉的胸口有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很不是滋味。
你看出我的表情很是寡淡,大概以为我不习惯晚玉的表现,所以当晚玉为你斟酒的时候很不耐烦地说了句我自己来,一把夺过酒瓶。晚玉的脸瞬时染了红晕,但是很快就散了。抬头问我:“尤小姐多大了?好像很年轻,还没结婚吧?”
“不年轻了,三十三,结婚三年了。”我笑着回她。
“真看不出来,我以为你就二十五六的样子,原来只比我小两岁。”她的表情颇有些夸张,“你先生很疼你吧?幸福的女人就是不一样。”晚玉的表情突然有些黯然。
“是的,我先生待我很好。”你的表情很不舒服,你一定不喜欢我跟她谈论这些,你顾自猛吃。
“你先生做什么的?应该很优秀吧,能娶到这么漂亮太太的……”晚玉继续发问。你突然打断了她:“问那么多你觉得好意思啊!”
“不要紧,我们只是些家常,女人都是这些话题。”我连忙替晚玉解释。“我先生是个医生,在我们小地方也有些名声,应该是比较优秀吧。”
然后我主动敬了你们两位一杯,“谢谢李总给了我这次机会。”你很礼貌地客套了几句,我明显察觉你和晚玉之间的气氛有些紧张,便推说晚上还要去导师那儿有事,希望早点回去。你好像也不想在饭桌上多呆,便叫了服务生埋单。晚玉起身在你的耳边低语了什么,你没回答但是表情很不乐意。她挽了你的手臂,我急忙走到你们前面去。
你送我上车的时候,晚玉很自然地在你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柔声说了句“早点回啊。”你一言不发启动了车,我突然觉得很好玩,忙扭了头背向你偷笑了几声。
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静静地听着Cara的清吟,我们到达的时候,你突然跟我说那些图你争取连夜看完,我知道你想示意你不去晚玉那儿,觉得更好玩,故意补了一句:“这么急干嘛,明天也可以看啊,生活更重要。”你觉得是被我看破了心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拿手在拉了一下我的耳朵,“当心点小猫,别叫人吃了你。”我不习惯你这种轻浮的举止,一脸肃然走进大堂,我回头偷看了你一下,见你呆立在门外的石阶上,抬头看天,过了一小会,才狠狠地甩了甩头上了你的车。
第二天一早被窗外的小鸟叫醒,起身拉开厚重的帘子,然后回到床上隔了一层白纱看窗外的景色。夏末的清晨只有满眼的静绿,没有其它的颜色,竹子的,辛夷的,迎春的,天鹅绒草的,都一样,绿得即将泛黄,看得出秋在紧催着了。偶尔有一两阵小风吹过,那些树叶好像才从眠梦中惊醒,微微地抖落抖落身姿,懒懒地婆挲着叶儿,那感觉想必是如我在床上换个贪睡的姿势,软软沓沓却是极放松而舒适的。我身手抓了床头的手机打开了它,希望不要起得太晚,我在盘算一天的时间如何安排。手机的短信玲声响了,我猜想一定是先生的,起得早了有心情想我了。打开一看却是你的号码,“你一定在美梦里了,我在露台上看星星。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满天的星光原来这么美好,我回到我的少年时代了,如果能和你一起分享,你一定会有更多美妙的想法。方案看了大半了,明天一定看完。”发送的时间是凌晨两点。我在想象你躺在露台的摇椅上看星光的情景,也许手上还捧了杯香浓的咖啡。这样的情形于我是很多次,于你却是第一次。我又猜想晚玉昨晚又该如何,我担心她会将我与你扯上什么瓜葛。作为朋友,我或许不能接受你的生活方式,但不是那么厌恶你的为人,而如果你也仅仅将我看做极普通的朋友,没有其他更进一步的想法,我想自己会乐于与你相处的,因为你可以给我带来些小快乐,而且我还可以得到你的指点,关于我的专业。但你显然不是那么简单。我甚至隐隐觉得如果可能,你或许会因为我与你的往日告别。但我不敢如此设想,努力告诫自己不要有任何异样的念头,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的人生观相去甚远,我不能为了去证实这种可能而招惹你,我明白象你这么极端的男人若是我不表现得很立场坚定的样子,你一定会不顾一切地纠缠下去。
我轻轻删除了你的短信,在窗前伫立了五分钟,在新鲜的空气里深呼吸,调节自己的情绪,然后去卫生间梳洗,开始我忙碌的一天 近正午的时候我正来导师那儿撰写一个住宅小区的方案说明,你来电话问我在哪儿,说要接我一起吃饭。我礼貌地拒绝了你,你照例不死心,又约了晚上,并且说有些方案户型需要作些调整的,既然是合作的事,我不好推委,你跟我约了大致的时间,到时过来接我。
那天我一直忙到下午五点,其间连一口水都没顾得喝上,我匆匆赶回酒店的时候,累得哪儿也不想去,我在床上眯糊了十来分钟,想着我们晚上的工作,懒懒地晃进卫生间梳洗了一下,好像人也精神了些。我挑了件白色的小背心,烟灰的阔腿裤,显得腰身无比的紧硕和轻盈,我把长发分成两绺,搭了浅棕色的头绳松松地编成两条麻花辩垂在双肩,很乡村的打扮,却透着七八分的城市气。我在镜中欣赏了两分钟,很满意自己的形象,然后在心里取笑自己如此自恋。我正笑着,你来电话说你等在大堂门外了。我抄了灰色的布包斜挎在肩上,双手插在裤兜里,迈着夸张的步伐,很随意很男子气。你斜依了车门,侧着头看我,很开心地笑,然后夸张地打开车门,“请吧,灰姑娘。”我也跟着浅笑,我真的是灰姑娘。
你开车在湖边寻找吃饭的地方,我提醒你简单一点,我们晚上还有工作,而且我今天也有些累了。你说不如去你们公司附近的西餐厅,吃商务套餐,又快又省钱。我真不敢相信你还有省钱的概念,你说其实你大部分日子过得都很简单,不象他们传说的那样。“传说,你知道的,传说是什么东西。”你扭头恨恨地跟我说了这句。
这是我们最简单的一次,不到半个小时,实际吃饭的时间大概十分钟,你说没想到我吃得这么“迅速”,一点不象淑女。我笑说今天我本来就不是淑女啊,我说自己吃饭的速度是依形象而定的,你说这倒是第一次听说,也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女孩。“女人。”我又纠正了你一次,你反问我有这样清纯的女人么?我嘴上没表示可心里却很开心,女人嘛,总喜欢奉承。
我象个贼似的随你进了办公室,其实根本没人看见我们,你替我倒了水喝,然后拿了那些需改动的方案过来,我的那些图你都打印出来了,厚厚的一叠。那些需要做大调整的方案有十三个,都是独立别墅的,其余的都是些小调整,你用红笔在上面改了,然后问我有什么意见。我说没意见,也不敢有。你又说这可不行,“是你的作品,可见没有心服嘛。”我说我这个人很傲,以前发表文章的时候特意在边上注一条:请尊重作者原意,不要改动。所以我一般都保留自己的观点,我强调我做的时候已经很仔细了,考虑的比较成熟。你问我有没有读过有关建筑风水理论的书籍和文章,我说我不信那些东西。“但是业主信,而且很信。”你起身去书架取了两本书给我,都是有关建筑风水理论的,我拿起来翻了翻,实在没多少兴趣。你说你只所以改了那些厨房和卫生间的位置,是因为在风水理论中很强调这两处的布局,而且入户门的方位也很重要,我说对你的那些调整表示理解。至于那十三个,你说要求都写在边上,希望我回去按此重新设计。“我知道你不喜欢奢华,但是别墅本身就是一种奢华,这几幢的位置很重要,以后都是些大业主,他们要求的卫生间就比平常人家的客厅大,我给你些资料,你可以参考。”我对自己的孤陋寡闻表示惭愧,我也赞同你的观点,我说自己确实不了解那些奢侈的生活空间,我以前做的东西都很平民。你说我所设计的整体风格你很欣赏,也很满意,简约,时尚,清新,豪华不在表面,没有一丝浮夸和俗气,与自然环境结合得很好。“我们的业主基本上是三十五到四十五岁的年轻新贵,他们大多留学欧美,大公司年轻的CEO,强调个性化设计,注重细节,你的东西很符合他们的要求,外表朴素清雅,没有丝毫浮华之风,但是内部空间豪华,品质超群,于细微处品味设计的力量。”我很感谢你如此夸奖我,事实上我是个很注重细节的人,细节体现一个人的修为,我的作品的精神很多时候都没有被甲方领会,当然他们不具备你这样的专业功底。但是他们能够直观地看中建筑的外观我也很满意了。
我们正讨论着先生来电话了,问我在哪儿,几时回家,我简单地跟他汇报了我的行踪,感觉他好像很累的样子,便多问了两句,让他自己注意身体。“朵朵,有件事要告诉你,你还是明天回来吧。”他好像很犹豫,我感觉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忙追问怎么了?“你妈妈晚上散步的时候被一个骑三轮车的撞到河里去,头皮破了缝了五针,现在没事了,我在医院陪着,观察一晚保险一点。”先生说得轻描淡写。“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连喊了两声泪就滑落下来。“你别急嘛,朵朵,没事的,头部CT也做过了,真的没事的,你别急啊。”先生一定听出我在哭,忙不迭声地安慰。我索性就哭出声来,“怎么了怎么了?”你急忙绕过桌子俯在我身边,又忙着递纸巾给我。我挂了电话只是哭,先生又打来,我不肯接,他又打,我索性关机。哭了差不多四五分钟,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也不知是要跟谁说,就这么急急地跑出门。你很快追下来,开车送我回金溪。我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东西,结帐退房,我根本没想过晚上八点多了,我搭什么车回家。我只想着一件事,我妈妈头上缝了五针,躺在医院里,我是她唯一的女儿,我必须在她身边。
我拖着箱子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你一直在车里等着,你见我出来忙下车接过我的行李,放到后备箱里。然后示意我上车。“对不起,我妈妈受伤住院了,我……”别说了,快走吧。你轻轻地把我推进去。“我打车回家吧,我不想麻烦你。”我说得很勉强,这么晚了,且不论我能否打到车送我回家,即便搭得上心里也怕怕的。“可能么?如果你执意不肯,那我拦辆车,我在后面跟着你回家。”我知道你会不放心我,我先生知道了一定更不放心,所以我也不出声了。你很快开车上路了,我也冷静下来,想着先生该是如何着急,忙开了手机拨他的电话,先生马上接了:“朵朵,朵朵,”“我明天回来,你一定要看好我妈妈。”“你看你把我急死,跟你说没事了没事了,好吧,好好歇着啊,不许再哭了,那么大个人了。”先生说得急急的,但言语间充满了爱怜。我答应他我会好好的,让他别担心。
“看你刚才的样子,简直就是个孩子嘛。”你在超速,违章,我知道你想早点送我到家。
“我母亲就我一个孩子,家里再没别的人。所以我急。”我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其实我也不想哭,可是眼泪忍不住。”
“那你父亲呢,他会照顾的呀。”
“我父亲是个军人,我两岁的时候,他在一次演习中出了意外。”除了看那几张照片给我的粗略印象,父亲对于我而言是没有记忆的。
“对不起。”你回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担心我又哭。“怪不得你那么急,母女感情一定非同一般。”
“我妈妈三十三岁才生得我,所以宠得不得了。父亲过世后她没有再嫁,我妈妈长得很漂亮,年轻的时候是他们医院的护士之花,追求她的人很多,可她为了我一个人过了那么多年。”我鼻子发酸,想着母亲三十一年来的寂寞和悲哀,我却无以回报。
“真的不容易啊。母亲真伟大。”你也跟着感叹,然后也说起你的母亲,年轻的时候如何跟着你父亲吃苦打拼,父亲发达以后也染上了不少恶习,母亲如何容忍和规劝,独自支撑着庞大的家业。你说你们姐弟三个都很敬重母亲,母亲的话是一字千钧,对于父亲还有些微词。
我们在越来越深的夜色中上了高速,我明显感觉倒车在飞驰,我瞄了一眼你的速度表,已经是一百五十码的速度。“安全第一。”我小声地提醒了你一句,你笑而不答,依然没有减速。其实我也很喜欢高速行驶的状态,“放点音乐吧。”你让我在你的杂物箱里找,我选了老鹰乐队的,那样的节奏很适合高速路上听。
平常两个半小时的路程,你只用了一小时四十分钟。
当我在医院大厅打电话给先生告诉他我已到医院时,他几乎是震惊。我们走进病房的时候母亲还未睡,一眼见我也是又惊又急:“朵朵,这么晚了,你怎么回来的?!”然后又质问我先生:“启南你怎么回事嘛,不是让你别说的,我又没事只是磕破点皮。你看朵朵赶得,这么晚,要是有什么事你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啊,你!”先生也是深深的后悔,我忙安慰我妈我不是好好的,然后才急急地把你介绍给他们,我说你是我的导师,是我麻烦你送我回家的。我妈和先生忙着跟你致谢,先生打电话给你订房间,你们在门外客套了几句,我知道你也累了,让你早点去歇着。你跟我母亲打了声招呼跟我先生一起走了,我看了母亲的伤口和气色,确实不是很严重的样子,也安了心,依着母亲这才想起你这一路也蛮辛苦的,心中充满了感激。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六点半了,先生还在值班室里睡得沉沉的,我喊醒了他,问他我们今天是否应该陪你去海边看看,吃吃海鲜,表示谢意。先生说自己今天有两台手术,肯定没空,叫我自己陪,我说自己还要照顾母亲那里腾得出空,先生说不如买些让你带回杭州去吧,也算是表表心意,我说那算了,以后再说吧。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带什么海鲜回家的。我准备伺候我妈早餐以后去看你,现在你一定也还赖在床上的。
七点半我刚准备出门的时候你来电话了,说你已经到杭州,因为今天总公司有个重要会议,所以你一早出发的,怕我还在睡所以没打电话通知。我对你的奔波表示不好意思,你说你很乐意,“我知道这样的机会太难得。”我怕你接着又胡说,跟你说了声谢匆匆挂断电话。
我请了三天假在家照顾母亲,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妈妈在无微不至地照料我,这是我的第一次。母亲很不习惯,又心疼我做家务,说是伤手,一定要喊我家里的阿姨来。她哪里知道我只是想亲手为她做做简单而平常的事,心里好得些安慰。这些我平日里从不顾及的小事原来做起来也蛮辛苦的,而且我基本都不会,买的菜我妈说是菜场里最贵最次的,煮的稀饭不象稀饭,干饭又不象干饭,抄菜那更是无颜自述,根本无法入口。这对我简直就是一种打击,我一直以为自己聪明到可以做任何事,只要我用心去做。可就是这些平常的生计,所有女人都会的活,我居然都操作不好。母亲也意识到她这些年的宠爱使我几乎丧失了生活技能,开始有所觉悟,这才开始地教我如何做一个主妇平常的工作。
第四天我上班的时候收到你的邮件,询问我母亲好些了没,然后才提到项目的事。我马上回复你,我一定用最快的时间修改完毕,再发给你定夺。我忙碌了差不多半月,你见我每次回话都是言简意明的,知道我忙着,也不吵扰我了,只是仍时时提醒我注意休息,别透支体力。每次读着你那些关爱的言语,想着被一个人时时牵挂着,心里也觉得暖暖的。想着先生仍是这般粗枝大叶的顾自忙碌,很少有体贴的话语,心里不禁觉得酸酸的不是滋味 网上来来回回地将近二十来天我们才确定了每一幢建筑,我知道十天的时间我肯定赶不及文本制作的,这是我第一次没有按时完成任务,我向你表示歉意,你说责任不在我,调整的时间太久了,你说反正方案汇报要挨到国庆以后了,让我别急,“时间还充裕,但是质量一定要保证,我跟他们汇报是香港的方案,L.T.M建筑设计事务所,以前我们也合作过几次的,我的同学是合伙人之一,下次汇报的时候不要露陷,名片我替你印好了,香港L.T.M建筑设计事务所尤小薇女士,首席设计师。”对于这些我是心领神会的,虽然我很憎恨只认衣衫不认人的世道,先前我参加竞赛和发表文章的时候就深受其害,不同的就职单位会造就不同的尤小薇。我在不同杂志上发表的第一篇文章都不得不以浙大的名义露脸,感觉象做贼似的披了件偷来的外衣,等到有编辑欣赏的时候才以真实面目示人。同样的文字因为出身迥异而遭受截然不同的待遇,这真的很令人悲哀。我感谢你为我考虑得如此周详,我说一定不辱使命。
国庆长假随几个要好的高中同学一起去香港购物,先生因为要值班,所以没有陪我。这些年基本上都是一个东游西荡的,也渐渐习惯了,况且我们若真的一起出游说不定还会不愉快,因为生活习惯相去甚远,经常会为一些琐碎的事呕气,先生是个木纳而毫无情趣的男人,对什么都没有兴趣。我是个内心骄傲的女人,从来不愿意勉强他为我做任何事,而且我也喜欢一个人的自由自在,可以在那些日子里任性,为所欲为。我们随了一个庞大的旅游团去的,有五十六人之多,所以行动是很没有效率的,我很反感这种集体行为。香港我先前去过两次,都是不足二十人的豪华团,吃住行都比较舒适,这次是因为她们贪图资费便宜,而我是她们中唯一去过香港的,比较有购物经验,所以被硬拖了去。我们住在新界一家专门接待大陆团队的酒店,设施比较陈旧但还算干净,只是吃食比较低劣,所以我不得不带领她们外出就餐,而且脱离团队的集体行动计划,做起六人团的小导游。
第一天带她们去了尖沙咀的海港城,那也是各大旅游团的必去之地,有很多服装和化装品品牌,很多世界品牌的夏装在大规模地打折,她们在狂购,积累了一年半载的薪水以无比惊人的速度支出。我真是很不明白她们的这种狂热,平日里连百来块的衣服都嫌贵的女人们在这里没有丝毫吝啬之态,那些打了三折仍然标着四位数的价码的衣服,在平常她们是连试穿的勇气都没有的,此刻竟然会毫不犹豫地收入囊中。从早到晚,我拖着疲惫的脚步追随着她们,那些秋冬新品我累得连看一下的兴趣都没有。直到夜已断黑才催促她们打道回府。
第二天她们随团去海洋公园,我才得以从繁重的导购工作中解脱。想着我的披着“洋皮”的方案汇报,应该添置一些新的行头,所以搭车去了铜锣湾,那里有几家我曾经光顾的品牌旗舰店,也许有我倾心的新品。
好像这世界总是有太多偶然的巧合,在MAXMARA的专卖店,我竟然遇见了晚玉,她正在试一件黑色的西领大衣,是我很喜欢的款式,但是那种大翻领的衣服我这张小脸衬不住。晚玉穿了那件大衣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很有一种贵族气焰。我用赞美的目光注视着她,微笑着跟她招呼,晚玉回报我十二分的惊喜,很夸张地过来跟我拥抱。我们找了座儿亲热地交谈,在香港相遇熟人自然会令人激动些,我夸奖她的目光很不同一般,那件衣服真的跟她很配,她毫不迟疑就买单了。我很奇怪你怎么没陪着她一起,晚玉告诉我你去建筑事务所公干,“Ken从来不陪女人诳街的,每次都是我一个人,开始的时候我不认路,所以找他朋友的夫人或女朋友来陪,现在我很熟了,所以还是一个人自由。”她说自己每年至少要来四五次,大部分时间是跟着你一起,也有单独过来的,“在杭州哪买得到衣服啊。”她一边在衣架上翻看,一边感叹。我在心里暗想那些数倍于她先前一年薪金的衣服,在遇见你之前,她也许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更勿言买回来穿着,现在她挑它们,就象超市里那些廉价的衣衫,根本没有价格的概念。也许有那么多女人甘愿做寂寞而孤单的“粉领”是因为敌不过这些名贵的华服的诱惑吧。我看中了一套黑色的西服套裙,细长的西领,单粒扣,腰线设计得很温柔贴身,裙子是裹臀的流线形,裙摆有些夸张地外张,有鱼尾的效果,整套衣服穿起来曲线玲珑,既稳重又不失妩媚。我选了一件黑色的低领露背背心内衬,单配裙子也很有晚装效果。晚玉看我的眼光有些毒辣,我知道,她的身架比我大一号,尽管苗条,但怎么也穿不出我的单薄来,那种楚楚可怜的动人。“小薇你的腰好细软啊。”她用她宽大的掌托着我的后腰。“你的也很细啊,只有一尺九吧。”我也回报她一句。“那里有啊,两尺啦。”她的声音是一味的甜蜜而柔软。“那可真看不出,你那么高,已经是很细巧的啦。”我倒不是恭唯,晚玉有一米七的高度,这样的细腰也很难得了。但我不足一尺八寸的腰围自然是很少见的。
我们出门的时候那些店员很热情地送我们出来,香港尽管美女如云,但我们自信在此也毫不逊色的。晚玉一手挽了我的臂弯,两人在街上俜俜婷婷地走着,引得很多路人瞩目。晚玉说要不要通知你过来陪我们午餐,我知道她是客气,心里是不愿的,所以推说自己还有一帮同学要照顾,必须早点赶回,她很放心地又客气了一番,一定要拉我去喝杯咖啡,我说还想去买些护肤品,因为明天要去澳门,没时间了,她也不好再留我,自己搭了车走了。我又转了几家店,买了一条黑底蓝花的丝巾,是大花型的,深蓝和青绿相杂,配那套黑色衣服很艳丽。午餐后又买了些小饰品,一大袋护肤品,也算是满栽而归了。
晚上全团出来看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在紫金花广场,她们在愉快地合影留念,我坐在广场边缘的条石上,看那些高楼的灯光,我在想你们一定在哪个灯火通明的去处热闹着。晚玉一定不会告诉你我也在香港,我突然很希望我们可以在某个街头邂逅,一起喝杯咖啡,仅此而已。我拿出手机,想给你发条短信,告诉你,我在看香港的夜景,我编了那几个字,但终于还是没有发送。我呆呆地看着手机,在心里暗想,如果真的有感应,你一定会打电话给我的,在我数到十之前。我真的在心里数着,在我数到六的时候,短信的铃声响了,我的心有些轻微的颤动,我感觉那一定是你的。我慢慢打开手机,是你熟悉的号码,“在摩天大楼的顶上,城市的灯火淹没了漫天星光。也许小猫正坐在屋顶上看星,很强烈地想你。”我看着那几行字,突然觉得很激动,我拨了你的号码,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还是合上手机。我起身迎着风往水边去,我依着高高的栏杆,清凉的风在我的脸上身上荏苒,我的同伴很快围到我身边,我们一起大笑着合影,她们的快乐也感染了我,很快把心里小小的遗憾压下了。 次日一早便搭上去澳门的快艇,澳门我也来过一次,那么小小的一个岛实在是没什么好玩的,但也只能随了大队人马东游西诳的,一个人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晚上他们无一例外去看赛马玩赌场,连六十多岁的俩老太都走了,我因为晚饭后突然头痛的厉害所以一个人留在酒店里睡觉,到八点多的时候好像发起烧来,取了随身带的体温表一测,居然有39.2度,愈发觉得昏昏沉沉起来,心想可能是下午在海边着了凉,感冒了,吃了一片退烧药,两片感冒药,蒙了被子等着出身汗可能就舒服了。可是挨到九点半症状依然没有减轻,又测了一次体温,居然有39.6度了。这么晚一个人断然是不敢去医院的,先别说在澳门看病会如何麻烦,而那些女伴们的手机都没有开通国际漫游,恐怕现在玩得正酣,不过十二点大概也不会回来。拨了先生的电话,很快又取消了,告诉他又有何用,无非惹他担心罢了。这样想着突然觉得很绝望,两眼的泪忍不住就滑落了。硬撑着拿了毛巾来冷敷,一阵阵打颤,只好又蜷缩回被窝,也许药还没起效。准备关机的时候,你突然来电话了,你说自己正在和L.T.M建筑设计事务所的同学闲聊到我,我一直没出声,只觉得自己好象受了好大的委曲,两眼发热喉头哽咽着无法出声。你大概觉察到我的异常,急急地问我“怎么了?”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我听着居然忍不住哭出声来,你在电话的那边更急了,反反复复地追问,我说我在发烧,一个人,在澳门,他们都没回来,我很难受。我说的断断续续语无伦次,你问我在哪个酒店,说自己马上过来,我听到椅子撞翻在地的声响,你一定离开得很伧惶。放下电话我突然觉得自己安全了,好像有了依靠。我在想是否真的是天意啊,总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你会突然出现。我的内心一阵小小的激动,好像人也舒服了些,就这么昏沉沉地睡去了。
你到的时候十点半了,我去开门的时候几乎晕倒,你用毯子裹着我,用最快的速度把我抱下楼,上车,去医院。
凌晨三点我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我的全身都被汗浸湿,你在床边的躺椅上睡着了。我知道此刻自己的形象一定很零乱,这样出现在你面前非常得尴尬和不安。我侧过身背对着你,大概是我转身发出的声响突然把你惊醒,你几乎是从躺椅上跳起身来,“毛毛,”你轻声叫我,“醒了么?”你用手探我的额,“小猫没事了,没事了。”你象个孩子一样开心。我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转到我的面前来,半蹲着问我要不要喝水。我很无力地摇了摇头,低声跟你道谢,“谢谢你救了我。那么晚你怎么过来的?”我很惊于你的迅速。“飞过来呀。”你起身象个孩子似的做着飞舞的动作,惹得我一阵浅笑。“坐直升机过来的,很快,不到二十分钟,你真把我吓坏了,烧得跟烤红薯似的。”我又笑,你居然把我比作烤红薯。
你搬了躺椅在我的对面坐着,你问我怎么会在澳门,我告诉你我这两天的行踪,只是我没有说我遇见晚玉,你对我没给你电话有些耿耿,“你看你看,如果早告诉我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吧。”“根本就是两回事嘛,你知道又怎样,无非一起吃顿饭而已。”我理了理散乱在脸上的发,我不知道我早告诉你又会怎样。
“我会一直陪着你,把你安全送回大陆。而且你想去哪儿玩都可以,跟旅游团能干什么,到处赶景点。”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你会带我去很多地方,好玩的地方,我也会很快乐。
我们断断续续聊到五点,我又沉沉地睡着了,再次醒来已经八点多了,这才想起我的那班女友发现我不见了该是如何着急。我在外边遛达了一圈进来,见我醒了过来问我想吃点什么。我说自己必须回酒店,“她们一定急死了,我们今天要回珠海搭飞机的。”我斜靠在床头,又累又饿。你说我肯定不能跟她们一起回去的,你不会放我走的。“就算我绑了你。”你说得很肯定。我浑身乏力也不想跟你争执,况且我自知也没有精神赶车赶飞机。我央你无论如何要通知她们,我没有失踪,而且找个合适的理由,我知道她们无论如何不会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果知道我跟你在一起,马上会有桃色新闻在我的小城广播。你很理解,马上帮我查到了酒店的电话和导游的房间,我示意你拿电话过来我自己解释,我刚一开口报告导游我是本团成员尤小薇,那位乌黑而壮硕的姑娘拿她的陕北国语先冲我一阵扫射,我估计有半个酒店能听到她训斥。我忙不迭声地跟她解释造成五十五位团员在大堂等我的原因并非是我的自由主义行为,因为我病了,在医院。这样的结果显然是出乎她的意料,而且她马上联想到她的责任,万一昨晚我出了什么意外,那她的责任可就重大了。所以她关切地询问我现在如何,又担心我接下来该如何。我请她转告我的那几个同学我现在很安全,我在珠海的同学连夜赶来陪伴我,我告诉她我不能随团回去了,因为我还很虚弱。她很着急,说这怎么可以,机票什么都定好了,不能改变的,我说那是我自愿的,我绝对不会跟旅行社追究什么损失的。她犹疑了一会儿也只好答应了,我让她把我的行李和护照交給总台保管,我马上派人过来取,又交代我的同学我只是重感冒而已,珠海的同学怀燕会照顾我的,她们也有几人认识我的那位铁板老友,是我小学直到高中的同窗,有着二十多年的深厚友谊,所以也放心随我了。我放下电话的时候口干舌燥,你很适时地给我端了杯水,我喝得太急呛了一口,咳得满脸通红,你轻轻地在我的后背揉着,不知该说什么好,很心疼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有一种亲人的感觉。
早餐后你去找了医生,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重感冒而已,医生说没必要在医院呆着,带些药回去再服用两天就可以了。或许是填饱了肚子人也精神多了,我也想马上离开医院,就催促你快点送我回酒店,我要打电话给怀燕,我准备去她那儿住两天,我们差不多一年没见面了。你担心我坐不了车,我跟你急了你才出去喊了出租车来接我。
我领了护照和行李坐在大堂决定我的去向。我先给先生打了电话,告诉他我要去怀燕那儿呆两天,他向来是随我的,也没多说什么,只让我自己注意别累着,又担心我买不到回来的机票,因为国庆长假恐怕人家早预订光了,我说没事的,我马上打电话预定,如果没有的话我就搭火车。然后又向母亲报告行踪,让她别瞎担心。我回过头来跟你商量,请你好人做到底,送我去珠海,你说一定的,但不是现在,我应该先休息,明天再走。我确实也有些体力不支,很想好好睡一觉,便依了你。你叫车把我送到一家海滨的酒店,把我安顿好以后已经十一点了,我们匆匆吃了午饭,你让我好好睡觉,说自己赶回香港处理一下那边的事。我想着晚玉一人在香港,我已经占用了你那么久时间,很过意不去,忙催促你快走。你让我放心,说自己晚饭前一定赶回来,我说不必那么急,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其实心里是有些害怕,毕竟这是第一次只身一人在澳门。但我相信你不会撇下我不管的。你送我回房间后就匆匆走了。 也许是吃了感冒药的缘故,我整整睡了一个下午,醒来的时候已经四点多了,毕竟是年轻体盛,这一觉醒来好像浑身都充满了力,又恢复了原先蓬勃的样子。我刚刚梳洗完毕,推开阳台的落地窗看眼前的海景,房间的电话响了,你说你就在我隔壁的房间,听到我起来的声响了,问是否方便过来,我说你过来吧,我在阳台上看海。我在暗想你是怎么安排晚玉的,而晚玉是否会猜到是因为我你才撇下了她。
我们趴在高高的栏杆上看傍晚的大海,其实太阳还挂得老高的,热辣辣地照射在海面上,南中国的海是碧蓝的清澈,软软得象一望无际的锦缎。海风也是轻柔的有一阵没一阵地吹着,你提醒我不要再次着凉,快些回房间里去。我在心里酝酿着该如何问你明天的安排。我们并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隔着两尺的距离。我问你如何安排晚玉了,你很惊奇,你说我怎么知道她也在香港,我只好告诉你我跟她相遇的事,接着你更惊奇。“原来你们遇见过,怪不得…..”你顾自低语,“她怎么了?”我最怕她会联想到你是跟我在一起。“没什么,她只是问我一句而已,以前她从不敢问我的行踪。我让她自己回杭州,反正她很熟的。”
“我不希望她误会。”我低声说了一句。“我们只是很普通的朋友而已。”我不能被她误解为是一个与她争夺的女人,那样会伤了我的自尊。
“误会?是啊,普通朋友。”也许是“普通朋友”这四个字刺痛了你,你低声重复了一遍。突然仰靠在沙发上长叹一声,我不知为什么一阵心虚,我怕激怒了你把我一人扔下不管了。你慢慢扭过头来看我,你的目光热辣而深情,我的脸微微的发烫,我起身往阳台去,你抓了一条小单披在我的身上。你在我身后,我感觉得到你狂跳的心律。
“明天你把我送过关就解放了,你可以回香港她了。真的很不好意思吵扰你们。”我走到阳台的一角转身对你说。
你明显察觉到我在逃避你的注视。“你就这么讨厌我么?”你斜依着门框问我。
“不,我没那意思,真的,我觉得我们不是相交很深的朋友,但我却多次麻烦你了,真的很过意不去的。”这是我的真话,我知道你待我好,甚于那些相交很深的朋友,我也明白你的心意。但是我不能。
“我做的都是我乐意的事,我喜欢为你做任何事,你不必有什么负担,我喜欢你,那是我的事,你也不必在意。喜欢一个人不是什么罪过。”
我没想到你会说得这么直接,一时不知该如何表态,我低了头不敢看你的眼。“我们出去走走吧,那沙滩好像还可以,是人造的吧?”我护紧了身上的小单,我想去室外转移一下话题。
“好啊,你加件衣服吧,那片沙滩是人工的,不过沙质很好的。”
我取了件外套出门,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崴了下脚,几乎摔倒,你迅速抓住我的手臂,“没事吧,毛毛,你真的没事吧。”你一边喊着一手扶在我的后腰。我说没什么,轻轻避开你的扶持。
那真的是一片好沙滩,沙质细腻而洁净,我不禁脱了鞋赤脚在上面走着,感觉痒痒的很舒服。你坐在椰树下的条石上,看着我象个人孩子似的在沙上留我的脚印,太阳开始西斜了,阳光照着我的脸颊依然是灼热的,我解了外套系在腰间,往海水里趟去。那一湾深蓝泛着金色的波光,风起时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海水是温热的,轻浊着我的脚裸,好像温柔的抚摸。海风不时扬起我长长的细软的发丝,我想自己逆光中的身形一定笼罩着丝绸一样的光芒。我想此刻如果有一段明快而悠扬的音乐,我一定有一种起舞的欲望,穿着白沙裙,舞在金色和蓝色之间,象一只自由而美丽的精灵。
晚餐你顺从我的意愿没有去什么豪华的场所大快朵颐,而是叫了一份简单的套餐在阳台上将就。你说我就是这么个小情小调的女人,看看夕阳和晚霞大概也就饱了,我笑着说是的,我可以吃那些美景,难道不比那些食品有味道么?你说如果饿上我三天,看我还能不能看看夕阳就饱肚了。“所以你看,你讨厌有钱人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为你没有到贫病交加的地步,你从来不知道贫困是什么滋味。”我突然停下来,看了你一眼,你说的很无意,但是很有道理。
晚饭后你说要带我去京葡大酒店见识一下真正的赌场,我说没兴趣,让你自己去,我知道你以前一定带着晚玉,象电视里演的那些老大一样,在那里气定神闲地挥金如土。你说那就陪我去海边看星吧,我笑着说自己居然这么伟大可以让你改邪归正。“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做你喜欢的那种类型的男人,哪怕做穷人。”你又不失时机地表白,我说那你的万贯家财怎么办,都捐给穷人啊?“比起你来,那又算什么?”我觉得这就象电影里的那些台词,假是假,但听得人动心。
但是我没有给你这样的机会,我怕自己无法自控,就象那晚看月下的西湖,这样的场景我很容易迷失。我说想早点休息,我还要联系我的同学,明天我要早点出发,你笑我毕竟孩子气,这么按捺不住,“女同学嘛,也值得这么激动?”你笑着打趣我。我告诉你女人之间的友谊最牢靠,女人和女人之间也有义薄云天的,我跟怀燕之间的感情没有任何人可敌。怀燕的父母都是民航职员,父亲是机长,母亲是乘务长,在我们的年代这样的双亲是无上荣耀的。加之怀燕继承了父母的优秀基因,美丽得惊人,是我们学校当之无愧的公主,得到了老师的百般宠爱。怀燕从小跟着外婆长大,住在一个古老的小四合院里,是我们的童年最美好的游乐场,我至今仍记得那个美丽的小院秋天的时候开满菊花的样子。可惜她的幸福生活到了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便嘎然而止,父母在一次空难中双双殉职。怀燕从一个骄傲的公主锐变为一个孤儿,从此便消失了乐观的个性,变得非常自闭。也许是遭遇近似吧,从此以后她只跟我诉说她的心事,我也经常带她回家,很多时候吃吃睡睡都在一起,形同姐妹。“当初她恋爱的时候我很失落,我甚至以为自己是同性恋了。”也许我的口吻很象个孩子,你双臂怀在前胸看我一往情深的样子忍不住发笑,“真象只猫。”我在门里,你在门外,我知道你想进来,我们很尴尬地对峙了一会儿,“早点休息吧。”你无奈地说了一句,然后回你的房间,我轻轻合上房门,长舒了口气,有种解放的感觉。
我趴在床上给怀燕打电话,铃声一响就有人来接,很可爱的女儿的声音,原来是乐乐,怀燕四岁的女儿,与我也是很熟捻的。我先逗了她一小会儿,突然觉得自己若有这样个女儿一定很幸福的。乐乐告诉我妈妈去武汉了,怀燕是珠海一家大型的服装公司的人事部主任,偶尔也会飞去中西部地区招收员工,我感叹自己的运气怎么这么差,我们离得这么近了居然还不能相聚。
放下电话一阵怅然,显然我的计划又要改变,我不知道能否买到回程的机票,离长假结束还有三天,如果没机票我只能搭火车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穿了白色的棉质睡袍去阳台,远远地见你沿着沙滩跑步,白色的运动装,肩上搭了条浅蓝色的毛巾。你跑到酒店边上的时候抬头看见我趴在栏杆上,伸手跟我招呼,示意我也下来,我笑着摇了摇头,你很快跑进酒店。
你一身汗淋淋地出现在我门口,问我准备几点离店,我说我同学出差了,最好早点过关看能否订到机票,你楞了一会儿,叫我别急,你一定会在假期结束前把我送到家的,你说自己先过去冲个澡,让我收拾一下等你过来一起早餐。
我们一切收拾停当的时候才过八点,你叫了辆车送我们去海关,进关的速度很迅速,到了珠海以后你说有车来接我们,带我去贵宾休息室稍侯,大概过了二十分钟的样子,接我们的车来了。原来你们家在珠海有产业,你二姐在经营一家四星级酒店。
我们去酒店休息,你说去看机票,你去了大概半小时的样子,我在房间里很无所事事。你回来的时候一脸沮丧,你说:“小猫,我们这三天都走不了了,连火车都搭不上了。”“那怎么办嘛?”我急急地问,一下子从床上窜起来,“我一定要回去的!”我大叫了一声。你看我着急的模样突然发笑,我抬头看你,很不解。你慢慢地把手伸进裤袋,掏出两张机票,“明天下午的,深圳至杭州。”我一把夺过机票,你没骗我,“干嘛急我啊!”我一时忘形,在你的胸口猛捶了两下,你突然抓住我的手,在唇边轻轻贴了一下。“下午我们去深圳,我带你去盐田吃海鲜。”我因为太兴奋,也没有拒绝。
午饭跟你的二姐一起用餐的,你介绍我是香港的设计师,这次负责你们公司的别墅项目。你二姐是典型的白领丽人的形象,跟电视上的那些年轻的女经理一样,美丽而沉稳,有股逼人的锐气,让人轻易不敢亲近。她很惊于我的年轻,感叹现在的年轻后辈真是不得了。我怕言多有失,基本都很沉默。你们姐弟平日里大家都很忙碌,所以也很难见面,所以聊得很亲切,这让我更加感叹自己的孤单,除了启南,我没有其他可以说话的亲人。
我们在傍晚的时候到达盐田,好象是个海滨渔村的样子,在海边建了长长的一排房子,大概是渔民自建的,很粗俗。房子前面的旷地密密麻麻停满了车,我们好不容易找了个车位,然后选了家看着还算干净的酒家,桌椅无一例外都是油腻腻的,你看我的神情知道我有些不敢下坐,忙叫服务小姐拿了块布仔细擦拭了几遍。其实我对海鲜是没多少兴趣的,只是凭窗可以看见茫茫无际的大海还算有所补偿。你很小心地替我整理那些海鲜,怕我弄脏了手,我有些感动你的善解人意,想想先生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细心地为我服务过,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我们赶回市里的酒店时夜已断黑,城市的灯火已经辉煌,你说要带我去海边的小酒吧转转,很有味道的,我见你开了半天的车也有些累,便说自己要休息了,懒得去看,便回房间了。先生在九点的时候来电话,说自己刚参加抢救一个车祸病人下手术台,还没吃饭,很疲惫,我提醒他赶紧去填饱肚子,我明天下午的机票,先生也没多问,他大概以为我是在怀燕家里吧,只说了声明天晚上等我回家就挂了。我有些恼他,连一句关切的话都没有,也不想想我明天下飞机后怎么赶回家去,我在心里赌气明晚偏不回去,急他一急。
我们飞抵萧山机场的时候是下午四点三刻,你的车就停在机场的地下车库,你接我上车的的时候问我去哪儿,回家还是去杭州,我犹豫了一会儿,觉得再麻烦你送我回家好象太过分了,如果回杭州今晚就不能到家了,虽然昨天在心里想着要不回去,但是此刻是很想家的。你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笑着说了一句“小猫还是想家的。”我知道你是决定送我了,也没勇气拒绝。
一路上我很沉默,我在想是否要告诉先生这两天我都跟你在一起,怎么跟先生解释,他一定是不会理解的,他不会相信我跟你之间会这么简单。所以我决定不告诉他,而且我在盘算这两天你为我支付的费用,我该怎么跟你开口,你一定会生气的,但我不想蹭你任何便宜。就这么乱糟糟的一路,连那些音乐也无心去听了。
快到家的时候我提议你去临近的城市晚餐,我说我们那个小地方,抬头低头都是熟人,遇见了不太好。你表示理解,我们去了最近的城市,大概三十分钟的车程。我指挥你去了当地最好的饭店,下车的时候我对你说,也让穷人表表心意吧,你没有推辞。你很惊异我如此懂得点菜,你说那些东西比杭州的好吃多了,我戏说自己是猫嘛,自然是嘴谗的,所以比较好吃,这些都是我挑食的成果。你说以后要陪我吃遍天美食,我说自己可不想吃成一条猪。我们都笑得很放肆,我很奇怪自己怎么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在你面前。
我到家的时候九点,你在离我家百米远的地方停车,目送我拖着沉重的行李回家,你说明天自己回杭州,就不打搅我了,在我进家门前你发了条短信:我们在一张桌子上吃了三天,三天是我的一辈子。我突然觉得两眼一湿,心里有隐隐的痛。 十月中旬你在网上通知我说总公司定于二十日审查方案,让我事前准备一下,你请我提前一天到杭,你要把香港L.T.M事务所的简况跟我通报一下,你说汇报结束后一定要一起吃饭的,保不准会有人要跟我了解这些。我答应了你,关于名片的事我希望你不要用我的名字,要假就假到底吧,我怕用了真名实姓到时候难免会传到嘉文等人的耳朵里的。你说随我喜欢,我说就印梅见秋吧,见秋曾是我大学时用的笔名,你说蛮有味道的,香港那边你会事前关照一下的,万一有人打电话找我不至于穿帮,你说用的电话都是你同学的号码,我感谢你设想得这么仔细,我说一定不会使你为难的。
十九日我到杭的时候,你已经为我准备好所有了,汇报的演示光盘,手提,投影仪,还有一个助手。晚饭前你跟我交代了一些细节,还有香港事务所的简况,你说晚饭是以设计公司的名义接待我,公司的副院长和总建筑师、总工程师会一起用餐,我正式以梅见秋的身份亮相。我担心你的助理会透露我的真实身份,你告诉我不会的,你已经交代过她,她是个懂得守口的人。你们在天伦饭店订了包间,你说那边有正宗的野生湖蟹。你们的副院长和总建筑师都比你年长,也是很随和的人,只是那位年轻总工程师显得有些拘谨,连正眼都不敢瞧我。气氛还算融洽,你们一致夸赞我年轻漂亮又这么能干,做的东西有一股清新之风,明显超越了你们所见过的那些住宅方案。你适时地又吹捧了我一番,一些我闻所未闻的海外项目,我又开始坐立不安,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饭后你带我去公司的会议室熟悉环境,回来的时候你问我要不要去哪儿喝杯茶,我说要早些回去看一下汇报稿,你也不再勉强,送我回黄龙饭店。
你开了车往湖滨走,我并没有反对,我也希望在夜色中沿着西湖缓缓地行驶。你说才九点,夜晚的浪漫才刚刚开始。我幽幽地对你说,我很喜欢杭州的的夜晚,灯红酒绿的,很容易使人迷醉。你说那上海更合适啊,我说不一样,上海是艳俗,没有杭州的清丽和婉约,所以上海是纯粹的纸醉金迷,那样的环境无法生长爱情。而杭州是不一样的,即便是灯红酒绿,也是因为爱情,需要这种陪衬。你笑我的想法怎么这么古怪,但是细想起来好象也有道理。
“你相信爱情?”你突然问了我这样的问题。
“是的,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无须言语就可以洞悉我的内心,快乐着我的快乐,悲伤着我的悲伤,有一种心灵深处的琴瑟和谐。总之那种感觉我无法描述。”
“那你遇见了么?”你转头问我。“你先生不是么?”
“我先生很爱我,我们恋爱了整整六年才结婚。”其实我知道,我等的那个人不是朱启南,直到今天我都没有遇见,也许这一辈子子,我都无法遇见。
“你呢?你信么?你遇见过,只是你没勇气抓住,又错失了,对么?”我想你为之耗费了全部青春的女孩,她应该是你生命中的最爱。
“我相信爱情,但不信有你说的那样一个人,对于爱情,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男人更乐于去爱,遇见他欲爱的女人,不顾一切地去爱。”
“所以男人的爱情不是唯一的,因为男人注重的是爱的过程,他追求一个女人,为她做所有她喜欢的事,这让他觉得很快乐,等到追到了,所有的快乐也结束了。所以男人会选择下一个目标,继续。而女人是不一样的,女人注重的是结果,所谓天长地久,地老天荒,那都只是女人的神话,女人的一生只为一个男人执着,所有的悲喜都只为一个男人。”我知道这还不足以表达我想要表达的全部,关于爱情我自以为思考得比常人要成熟,也比常人深刻。
“为什么要这么复杂呢,小猫。你以为你很了解男人么?”你笑问我。
“那当然,我善于穿透你们男人的层层伪装,直达他的内心,最灰暗的一面,和最阳光的一面。”在网上我通常就是这么吹的,所以我大笑了起来。
“人小鬼大嘛,说说套牢过多少男人啊。”
“什么呀,这么难听,我顶多是点把火就逃而已。”
“那你不怕把自己也点着了?”
“网上都是游戏而已,谁还当真了,只不过找点小快乐。生存的紧迫感和社会的压力使人心逐渐变得麻木和阴冷,大家都在作茧自缚,虽然拥有广泛的人际关系,却没有深刻的情感交流。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在网上跟现实生活中判若两人,因为网络这个虚无的世界让他们觉得更安全,我们在虚拟的世界中寻找知己,为想象中的爱情悲喜,我们用这样的方式挽救内心深处那一点脆弱和温情。你上网么?”对于网络我也是一往情深的,因为有了网络可以少了很多寂寞。我经常会对人宣扬,“世界有多大,网络告诉你。如果你不快乐,那就上网吧,如果你很快乐,那上网吧。”他们笑称这是我的经典广告。只有在网上,才会发现这世界原来也有着那么多孤独的灵魂,你会遇见自己的同类,深深感受到彼此即便在尘世间隔绝,但仍可以在灵魂里守望,永远。
你说自己很少上,偶尔上去一回无非是看看新闻查查资料,然后就是收发文件,没有从网络得到什么快乐。“而且也不适合我这样的年纪,都是你们这些孩子玩的,幼稚。”
“不许你诽谤我们网民,你终于承认自己老了,那就是因为你不上网。网络是我的江湖,在网上我感觉自己就是自由行走的侠客,我们根本就没有年龄的概念。”我好像回到网上的状态了,神采飞扬的样子,有无数古怪的念头在脑中盘旋。你看着我象个孩子似的快乐着,你说自己以后一定也上网,看看如何阻止衰老。我迫不及待地介绍我经常光顾的那些网站,我们那些优秀的写手,聊天高手,一些快乐的事,和形形色色的网恋故事。
“你有恋过么?小猫?”你突然把车拐进杨公堤上的一处空地,在西湖国宾馆后门通路的接口,临着湖边。你示意我抬头看天,在丁家山顶那些林木的冠顶,那一轮明月。
“真美啊,我经常在幻想,去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过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粗茶淡饭,粗布衣衫,离现代文明很远,离快乐很近,每天看看夕阳,看看星光月色。”
“是么?你可以忍受没有空调没有网络的生活么?你靠什么生活呢?粗茶淡饭,粗布衣衫也需要拿钱来换啊,你就这么一天到晚坐在门前发呆么?你们这些女人啊,就喜欢不切实际地幻想,如果真的是那样的生活,恐怕过不了一天。”你说得一点都没错,那样的生活只能是一个梦想,并且是我们这种养尊处优的女人闲着没事才想得出来的。
“有时候觉得自己很虚伪,并且因为这种虚伪而厌世,觉得自己这样活着简直是一种浪费。”
你突然别过头,神情凝重,“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们都只是平常人,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
“是啊,平常人,我有时侯非常痛恨自己所想的和所能做的如此不一。我指责你生活得奢侈,但是自己却也不能真正朴素,我不能不用名牌的护肤品,也抵挡不住名牌的衣物,我也舍不得把我的钱都捐献给穷人,我知道自己一年的化费抵过贫困地区的百姓十年的温饱,可是我一样没有停止消费。所以你看,我宁可没有这样的念头,至少还不虚伪,象你一样。”我是真的时常身处这样的矛盾不能自拔,对于感情也是一样的。我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悲观而积极的人,外表超然,内心忧伤。
“那就放弃这样的念头啊,我说过消费也推动了社会的进步和发展。我们当然希望大家都能过富人的生活,而不是大家都贫困,那不是社会倒退了么?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笨猫。”你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好象很不情愿讨论这么无味的问题。我也觉得意外,这么好的月色,我们怎会扯到那个话题上了。“回去么?”你问我,我也觉得很无趣,说自己也困了。
我下车的时候,你突然抓住我的手,问我你可以上去坐坐么?我笑着说不可以。你很失望,你的唇轻触了一下我的手背,然后松开,好象用了好大的劲。你说明天取了款给我送来,然后道了声晚安离开。
第二天你过来的时候十点多了,我正在网上在赶写一片短文,我让你在车里等我,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请你送我去附近的银行。你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说最好下午,我们主任来电话催我了。你说那方案修改的事怎么办,我说我昨晚基本都在文本上标注了要调整的部分,回去我会抓紧时间做的,月底我会再过来一趟,提交新文本给你。你说那中午一起吃饭,然后你送我去车站,这次你保证不耽误我时间。
我们在黄龙洞的两岸分店简单用餐。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遇见了工大的同学萍,青田的,原来同一个宿舍,我“上铺的兄弟”,大学的时候只有她还勉强与我有些共同,读得出我那些文字背后的心情。每年还有些书信往来,而且坚持手写,彼此玩笑以后哪个出名了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自三年前的同学会以后再没有相见,所以很惊喜,邀请她一起过来用餐,她以为你是我的先生,夸奖我找了个这么帅的老公。我忙着跟她解释你只是我的业主,她很惊奇,说我们看着这么般配。你笑得很得意。萍吹捧我是我们班的骄傲,美女加才女,当初没一个男生敢追,单相思的有一群。我急忙打断她言过其实的回忆,询问了她的近况,她说自己的设计院马上要转制了,正想法子换单位。你问她有没有兴趣来杭州发展,你的公司可以提供一个位置给她。萍笑说自己胸无大志,是个典型的家庭主妇,根本不可能再出来奋斗了。“三十三岁的女人还图什么呀,有一家好的单位有个稳定的职业就满足了。”萍的确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了,想着当年我们还异口同声要去西部,满怀豪情的样子,如今在两人身上那份青春的激情都已荡然无存。你静静地看着我们说笑,也许你在感叹我和萍是如此的截然不同,她上身穿了一件深棕色暗花的仿皮外套,有点类似蝙蝠衫的造型,大喇叭袖,底下居然是一条黑色皮裤。刚一见面的时候我还惊叫了一声“亲爱的你不会改行卖牛皮了吧!”惹得三人大笑。而我是一件白色的吊带背心加外套,是棉线针织的,显得比较轻薄,下面是一条浅灰的蓬蓬裙,脖子上松松地系了一条灰色的小丝巾。萍去洗手间的时候,你笑着说了一句“她怎么那么老啊。”我说不是她老了,而是我太年轻了。你又笑我如此大言不惭,我说那是自信,我本来就比同龄的年轻嘛。你感叹人与人之间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差别,“你们哪象是同学啊,形象气质差远了去。”萍回到座位上的时候你的手机响了,我说你忙的话就自便吧,我们老同学见面还得好好聊一阵的。你说自己出去接个电话,我在心里准备搭最后一班车回家。你发了条短信问我怎么安排,我回复你我搭五点的巴士回家,你说那你先回公司,到时候再来送我,我回你说不麻烦了,到时我自己打车过去。你进来跟我打了声招呼,说公司里有事你先回去了。
你走了以后萍追问我你是否真的是我的业主。“他看你的眼神很不一般,不是业主这么简单吧。”萍大口喝着餐后咖啡问我。我很严肃地跟她分辨,真的就业主这么简单。“他只是比较欣赏我而已。他自己就是东南大学的建筑学硕士。”我叫了两杯极品蓝山,一个水果盘。
我们断断续续地聊到将近四点,从彼此的生活到其他同学的近况。萍的先生原来是他们设计院的总工,三年前辞职和人合办了一家监理公司,赚了一些钱。萍先前以为学工科的人一般都比较安分,对感情也比较专一,想不到先生也会赶“外遇”的潮流。她说自己也曾想过要离婚,只是儿子还年幼,而自己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了,“那个女人凭白的就享受了。”所以最后她也看开了,反正现在这种事多了去,大家也劝她别这么较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的女人脸皮厚着呢,一般的男人哪经得起这种诱惑啊。”萍的遭遇令我联想到你的妻,我不信她是没有查觉你的那些艳迹的,或许她也是见怪不怪,忍了罢了。萍说得已经没有多少悲伤的成分,但我听得却很悲哀,我知道我的身边也有很多这样的夫妻,忍受着所谓的美满婚姻,我一边憎恨一些女人的贪图,一边又憎恨另一些女人的软弱,是他们造就了那些在婚姻中放纵自己私欲的男人。而且逐渐消失了当初的负罪心理,使婚外情成为一桩无须受道德谴责的私事。萍说这次是来参加一级注册结构工程师继续教育的,今天报到,余下三天上课。她说自己差不多一年没来杭州了,让我一定陪她去武林路买衣服,她说那条女装街她还没逛过。其实我也没去过。我在犹豫,我已经答应主任明天回去的,但是萍的要求我也不能忽视,最后还是同学的情谊占了上风,我们买单后马上打车直奔女装街。
我们刚下车你就来电话问我在哪儿,你过来送我,我说今天不走了,我要陪同学。你马上说要请我们吃晚饭,我婉言谢绝了,我们逛到几点还不一定呢。你还不死心,问我晚上有没有安排,我有些烦了,说自己整晚都没时间,然后就挂了电话。
其实武林的路的衣服都不适合萍了,她根本就挤不进去。才逛了一半萍就没信心了,我也感叹现在的衣服为什么设计得这么窄仄,恐怕只有那些“排骨精”才挤得进去。怪乎现在减肥这么风行,都是这些衣服惹的。萍很羡慕我的身材,她说自己生完儿子以后再也没有瘦过,很怀念自己以前的苗条有致。我不忍她如此失落,建议她去杭州大厦转转,我知道有几个品牌是适合她这种身材的,只是价位比较高而已。但是依她目前的经济状况是绝对消费得起的。
我们在大厦转了近一个小时,我替她选了宝姿的浅蓝色的套裙,宝姿的衣服腰线比较硬,不是很贴身的造型,我平常是不光顾的,因为根本不适合我。萍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迅速把衣服交还服务员,她俯到我耳边低声说太贵了,上下加一起将近两千了。我说难得有喜欢的为什么不买,你这么节省着有什么意义。我笑着说如果你先生一年赚两百万你替他化掉一百万他就没那么神气了。萍说有时气急了也会这么想,但她天生不是能花钱的女人,自己要心疼,她说得很黯然,我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她。不过这一次萍还是下狠心买了。我们离开专柜的时候快七点了,我们飞快地下楼,路过首饰专柜的时候我突然想起“煽动”系列的钻石项链,我拉着萍过去看,柜员很热情地为我推荐,我看中的那款最便宜的是0.1克拉的,两千多一点,0.2克拉的六千多,0.5克拉的两万七,1.0克拉的十五万。我试了0.5克拉的,配我细长的脖子倒显得不精致了。萍在一旁竭力反对,她说两万七挂在脖子上多不安全。我说是太“重”了,我在心里暗想如果不计业余所得那抵得过我一年的薪水,也觉得没意思。
晚餐我带萍去了宝莱纳西餐厅,萍显得很兴奋,她说自己从来没去过这些地方,我看着萍,想象着他的先生或许会经常带着一个女人出没这样的场所,很替她不平。萍感叹我的生活跟她的如此差异,并且鼓动我来杭州,说这样一来自己以后也可以常来会我了。我说是动过这样的念头,只是没有合适的单位,萍奇怪我为什么不去你那儿,我笑着说你请不起我,我是目前最昂贵的钟点工。她很羡慕我目前的状态,她说自己不象我这么独立,“经济的,感情的,我都不行,他吃定我离不开他,所以才这么放肆。”我看着眼前的萍,丝毫没有大学校园里梦想着去西部闯荡的那股英雄气概,我不知道是什么把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甘愿做一个被男人遗弃却没勇气反抗的怨妇。
我九点半才回到酒店,萍因为明天开课所以不肯过来与我同住,我原本打算两人可以彻夜长聊的。我关机的时候看到你的两条短讯,询问我在哪里,明天准备什么时候走,我因为萍的遭遇心里很不是滋味,附带地又恨起你这样的男人来,所以根本没有理睬。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匆匆用完早餐结帐退房,我搭上出租车的时候才七点半,你来电话问我可不可以过来我说自己已经上巴士了,你很意外,说没想到我这么急,又问我昨晚为什么不回短信,我说自己累了很早就休息了,便关了手机
第二天八点你准时过来接我,我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你坐在大堂的沙发上怔怔地看我。我知道自己的装束稍微有些鉴赏力的男人目光都会在我的身上停留几秒钟。我穿了MAXMARA的套裙,那条艳丽的丝巾在细长的颈上松松地绕了一圈,一端塞在前胸,一端搭在后肩,用一根枫叶形的小胸针别在外套上。长长的头发尽数笼在脑后,一丝不苟地用黑色的发卡固定了,淡淡的妆容,显得知性而不乏妩媚。你第一次看见我成熟而幽雅的一面,后来你告诉我,我抬头见我的一刹那,感觉自己被电流击了一下,浑身一阵微微的颤动。
车子启动的时候,你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太漂亮了,你会迷倒那些男人的。”我转身冲你鄢然一笑,“那很好啊,可以顺利过关。”我在心里感叹做一个美丽的女人真好。
一切如我预想的顺利和美好,我知道自己的解说是很有魅力的,首先我的声音很好听,柔柔纯纯的,其次我以为自己讲解的风格是比较幽默的,迥异于常规的那些枯燥乏味的陈词。整个汇报过程大概一个小时,我很明确地阐明了本次方案的设计意图,那些与众不同的构思,整体的风格以及各个单体的精华之处。讨论的过程也是很友善的,或许因为我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美丽的女人,所以那些男士们连发问的语气都很温柔,负责本次汇报会的副总将近五十的样子,白衬衣烟灰色的领带,架着一幅无框眼镜,形象非常儒雅。他对我的解说显得异常的兴奋,自称见识过那么多楼盘的设计方案,第一次看到这么优秀的作品,令我好一阵激动。你们的老总在会议将近尾声的时候才来,身材肥胖,秃了大半个脑门,凭感觉是那种比较守旧且自以为是的家伙,他进门的时候,先是自上而下将我扫视了一遍,然后才落座随手翻了翻文本,我的心里暗暗有些发怵,我猜想这肯定是不对他的胃口的。我的目光在你的脸上求助,你微微地冲我一笑,表情是很肯定的样子。会场沉默了五六分钟,那个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首先他感谢香港的L.T.M建筑设计事务所为你们公司的别墅项目提供了优秀的设计成果,我听了这一句悬着的心才沉了下来。我抬头微笑着注视他,感觉他的脸也耐看起来了。然后他简单地评价了我的方案,大多是表示肯定的言词,虽然不够专业,属于典型的外加交词令,但我听着已经很悦耳了。我没想到他也会赞同我的观点,所谓人不可貌相,我不禁为自己的浅薄感到脸红。最后他建议我们跟你的设计公司多加沟通,进一步完善方案,争取顺利实施。会议结束的时候他来到我身边,很礼貌地夸奖了我几句,并且说自己因为要约见某某房产公司的老总没时间陪我午餐,希望下次有机会。我也不失时机地奉承了他几句,并表示下次他去香港一定要请他去喝喝下午茶。他很兴奋地跟我交换了名片。
我们并肩出门的时候那个儒雅的男士喊住了你,说是公司安排了午餐,他想借此跟我交流一下需要修改的意见。你笑着说了句女士的待遇就是不一样,我很不解,你们两个男人相视一笑,显然你跟他之间是很随意的。我们随着去他的办公室小坐,他的助理在打电话定座,我第一次与这么大的集团公司的副总接触,有些拘谨,我环视若大的办公室,那张宽大豪华的办公桌后面是成排的书架,占据了整个墙面。秘书小姐进来给我们砌茶,你随意跟她开着玩笑,我起身去看窗台上的那些盆载,都是写阴生植物,翠绿欲滴的样子,那位周总匆忙接了个电话以后请我们出门吃饭。
我们的车跟在他的车后,你说今天是例外,周总一定瞧上我了。我很不高兴你这种玩笑。你说公司总裁级别的人物从来没有接待过设计人员,我是第一位。“你看看,美女的待遇就是不一般嘛,你看那位老兄的兴奋劲儿。”我提醒你我只是个大陆的无名小卒,待会儿你说话要注意分寸,别吹过头了。我说自己先前还很担心你们的老总不看好我的方案,你说事前你跟他沟通过了,你父亲和他是密友,年轻的时候一起出来闯荡的,有着兄弟般的情谊。我说怪不得,我还以为他真的懂得呢。你马上否定了我,你说他是个沉稳而睿智的男人,胸怀大略,不是我想象的那种旧式的暴户,“否则哪能统领那么大的集团公司啊,我们的业绩一直是很好的,他很有战略眼光,而且民主,从不独断行事的。”我说以后怎么继续,我希望我的工作就到此为止了,我怕再合作下去我迟早会露馅的。你说后续的工作你会安排好的,但是我必须做完方案调整工作,报送规划部门的文本应该由我提供,我想这也不过份,我答应你可以修改至审查通过为止。
午饭又在1917花园餐厅,包间里没开空调有些闷热,所以入座的时候我脱了外套,摘了丝巾,黑色的塔夫绸的背心衬着我雪白的肌肤和玲珑的曲线,我选了最里边的座位,把光洁的后背交给身后的一面墙壁。周总的目光很热辣地在我身上停留,我斜瞅了你一眼,你的表情很复杂我捉摸不透。周总很仔细地询问我的私人状况,并夸奖我的国语如此标准。我编了一整套瞎话蒙他,我说自己一直在大陆长大,高中的时候才举家去了香港,所以国语说得比一般的香港人要标准些,我自香港理工大学毕业后就去了L.T.M建筑设计事务所,一直从业至今。你冲我做了个鬼脸,大概是笑我如此善于杜撰吧。我急于要结束这顿午餐,周的热情令人我非常惶恐,一次次地举杯请我同饮,我想着各种法子推委,你也明显察觉他的失态,在一旁替我着急。你去洗手间的时候发了条短信给我:你又惹火了。装醉吧,我来解围。你出来的时候我双颊绯红,不知是因为酒醉还是因为你的短信。我用手托了腮,说自己头疼的厉害,恐怕是醉深了。周大概也是借了酒意,绕到我身边,用手探我的前额,我很厌烦地躲开去,然后起身对你们说:“不好意思,二位,我必须回酒店了,我实在,实在是撑不住了。李先生,麻烦你送我。”周欲伸手来扶我,我迅速离开座位往前一步,他大概也觉醒了,有些尴尬,“没想到梅小姐这么不胜酒力,倒显得我们两个大男人欺负女士了。”他回头取了我的包和外套递给我,你也迅速起身跟在我身后,“周总,我送梅小姐回去吧。”周很客气地跟我道歉,大概想挽回他在我眼中的形象吧。我一边整理外衣一边说自己很感谢他如此热情的款待,照例又扔了一句下次去香港我请他喝茶,周忙着点头“一定一定。”
回到你的车上才觉得自己好像安全了,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有些头晕。“绝对不要有下一次了,否则我宁可放弃这个项目。”我转身对你说。你双手紧扣在方向盘上,脸阴阴的不吱声。“毛毛,”你突然喊了我一声,“你这样太招人了。”我觉得你话里的意思好象我自重的样子,“你什么意思,我有什么不矜持的言行么?”我冷冷地反问了你一句。“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不要打扮得这么迷人。”你的语气温和了许多,你停顿了一下,“男人会经不起的。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提醒你,你太惹火了。”“不是你要我冒充香港的建筑师么!我总不能太老土吧!”我觉得自己很委曲。你把车开出了院子,“我,”你长叹了一声不知说什么好。“你没事吧,你的脸很红。”“醉了!”我没好气地回了你一句,好象觉得一切都是你的错了。你又长叹一声。一路上我们都不言语,你不是转过头来看我的表情,到宝俶路的时候我突然喊你停车,你很不解,我再喊了一遍,你靠缓缓地靠在路边,问我怎么了,我一声不吭就下了车,甩开大步往西湖方向去。你急忙把车拐上人行道下车来追我。
“又怎么了,生气了?”你在深厚紧随着我。
我还是不出声,迅速穿过车流往湖边走,你被隔在街对面,急急地喊我。我突然觉得烦透了,恐怕我连独自在湖滨走走的自由都没有,我回转身拦了一辆出租车,你在街心穿越车流,眼睁睁地看我绝尘而去。
你马上来电话了,我毫不迟疑地关机,司机问我去哪儿,我说随便,就沿着湖边开吧。兜了一圈以后我突然喊他去西街,那里的昏暗和宁静才是心灵慢慢退守的地方。
我在西街逗留到将近四点,然后去杭州大厦转了一圈,买了两件低领毛衣。出来的时候已经六点了,我站在大厦的门口犹豫,我在想我该去哪儿,我明显觉得饥饿难忍,只好又折回西街。
我准备买单的时候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又逮牢了。”我突然笑出声来,我真的觉得很可笑,好像一个偷偷离家的孩子。
“你……”你拉开椅子坐下。“很饿。”你说的很无力,真的很饿的样子,你叫了一份简单的套餐,催促他们快上。
“为什么?”你喝了口水,低声问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只是想去湖边走走。但是我不习惯有人跟着。”
“为什么关机。”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在躲避么?躲避你还是自己呢?
“毛毛……”你一把抓住我的手,你的双眼逼视着我,目光深邃,充满柔情。
我缓缓地抽出手,低了头。你又长叹,“我在酒店等了一个多小时,知道你是不回来了,我去北山路,去了两岸咖啡,我想你也许在那里。”侍者端了你的套餐过来,你喝了几勺汤,吃了一片面包。“后来我又去一茶一坐,新天地,星巴克,都没有。”你又吃了一片面包,你一定饿得不得了。“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你,我开着车,在街上毫无目的。我很奇怪,我这样的年纪还会有这种感觉,我居然想流泪。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酸酸的。很疲惫。”我抬头看你的眼,我的心里也酸酸的,想流泪。我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感动,还是别的什么。
“你信么?四十岁的男人。”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我在心里大声地对自己说:不可以,不可以。我也不知道什么不可以,我只是觉得内心的坚持已经很脆弱,我有些害怕。
“你快吃啊。”我小声说了一句。
你很快把盘中的食物收拾干净。“这恐怕是你最草率的一吨晚餐吧。”我笑着问你。
“还有更草率的,我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你淡淡的分辨了一句。“你真的对这里情有独衷啊。我应该先来西街。”你抬头环视周围的装饰。伸手摆弄隔在柱子间的茅草,是那种枯萎的颜色,蓬蓬地植在木质的槽里。
“当然,如果哪天我离家出走了,一准可以在西街找着我。”我无法用文字来形容我对西街的感情,我很留恋这里的一切,蒙蒙的昏黄的灯光,垂着暗紫的纬幔的天顶,窄仄的吧台象是镶在镜框里的摆设,倒挂在吧台上的那些莹莹的酒杯散发着宝石一样的光芒。我甚至爱惜那些暗红的桌椅,米色的台布,雪白的餐具。我坐在这里,心会不自觉地沉静下来,没有躁动不安,不快乐也不忧伤,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在这里,我可以躲开一切沉杂之事,所有红尘中的念想,安心做一个修闲养憩的女人,在低沉的略带着忧伤的旋律中细品一杯千碾万磨的香醇,在铺着米色台布的餐桌上享用一份精致的食物,好像平淡的生活也变得有声色起来,有一点浪漫,有一点温馨,甚至有一点伤感。
“如果哪一天你突然从我的世界消失了,我会在这里等你,一直等到你出现。”你打断了我的思想,我很后悔自己透露了这么重要的信息给你。但是你的话很让我动心。
“不喝点什么?”你示意侍者收拾了餐具,然后问我。
我突然很想喝一杯鸡尾酒,我喜欢那种小巧玲珑的酒杯里流淌着诱人的酒色,尤其是细啜了一口后半横了酒杯看着底下的烈酒冲击上层的果汁和乳液沸腾的样子,很有风起云涌的感觉。“我要一杯红粉佳人。”我侧着头笑着对你说。
“红粉佳人?好的,红粉佳人。”你显然是有些意外,然后很开心,你给自己叫了一杯清凉夏日。
“明天有安排吗?”我远远地看着调酒师在吧台上忙碌,他的动作很潇洒,我看得很入迷。我没有回答你的问话。
“你的钱我已经替你办好了,扣了八个点的税费,是转帐还是现金给你。”你从包里取出一张便条,那上面是你要支付给我的数目,精确到元。我接过来瞟了一眼,我在心里很快计算了一下,跟你说的一致,你没有多付也没有少给,很有原则,只是按规定你可以只付我70%,余下的等我的工作全部结束以后再付清。
“谢谢你,李院长,我……”“别,这么叫着我起汗毛,随便叫什么都行,由你喜欢。”你打断了我的话题,其实我也不习惯这么叫你。
“那好,老李,还是现金吧,余下的工作我会做到你满意为止。”我吃吃地笑着。侍者端了我们的酒上来。
“天,我有这么老么?”你故意拿夸张的表情逗我,我笑得更厉害。“明天早上我帮你办好,你在酒店等我。”
“谢谢老李。今天我请你。”我终于止住了笑。
我们一边喝着一边聊着,我告诉你我是个可以一个人躲在家里调鸡尾酒喝的女人,但我在乎的不是酒,而是调酒的过程。你说自己对喝酒没什么感觉,纯粹是量的要求,你说没有那些情调。“当然,你是买醉嘛。”杯底的威士忌冲得我的双颊如绽放的烟花,我用双手护着热辣辣的脸庞。
你给自己叫了第二杯,我说我也要,你先说不可以,最后还是迁就了我。
你很快就喝干了,我还在细细把玩,我知道自己已经微醺,我最喜欢这种懒懒散散的感觉,好象整个人都软塌了下去,心却慢慢的颤动起来。
你又叫了第三杯,“悠着点,兄弟,那是我的钱。”我慢抿了一口,浅笑低语。
“你赚了我二十几万,小富婆。”你伸手在我的鼻子上刮了一把,我被酒精迷惑得失了理智,所以没有恼你。
你喝了第三杯的时候开始多嘴了,我知道你是没醉的,你只是借酒遮羞而已。
“我每天都在想你,你的脸,你的身形,你说话的样子,笑的样子,走路的样子,生气的样子,你的声音,你身上的香味。”我用手托腮,静静地听你。
“很多时候我很想给你打电话,想听听你的声音,我拨了号码,最后还是放弃,我怕你生气,你一直很排斥我,你是故意的,是么?你怕自己会失控。”我没有分辨,你有些意外。
“我开车去你的城市,有两次,我停在你们家楼下,看着你们家窗户里透出的灯光,我在车里想象你的样子,你在上网,画图,还是看电视?我感觉自己离你这么近,好像闻得到你的味道,淡淡的桔花的味道,我很喜欢。”我突然坐正了身子,“真的吗?你在我们家楼下?两次?什么时候?”我一连串的发问,好像突然酒醒了。
“我不记得时间了,你是害怕么?”
“是的,我害怕,你太疯狂了。”
“疯狂?”你突然抓过我的手,紧紧的,捏得我微微的痛,你送到嘴边,狠狠地吻了一下。“你醉了!”我用力抽了回来。但是没有生气。
“我是疯狂了,因为我想你想得不得了。我没有心思去做任何事。我也很奇怪,我这样的年纪居然还能够疯狂。毛毛,我…….”我似乎听得到你狂跳的心律,我的心脏也在加速,“我们回去吧。”我想我必须要逃了。
我喊了侍者买单,我知道你一定还有很多话被我堵在喉咙里了。我轻轻地围上我的丝巾,然后取钱付帐,你仰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喘息。
“走吧。”我起身往门外去,你出来的时候让我稍侯,你说车停在广场那边。我说那我在杭州大厦门前等吧。
你开车过来的时候,我还在傻呆呆地看“煽动”系列的钻饰广告,模特颈上的那款挂件很令人心仪。你开了车门喊我,才恋恋不舍地上来。 月底的时候因为单位里事多我走不开,另外我也怕你纠缠,不想再与你见面,所以打发我的学弟送最后的成果给你,我跟你们的合作暂时到此为止,二期的项目大概要等到明年了。你继续在QQ上给我留言,胡乱地表达着你的情感,我很少回你,尽管有时侯也会有些心动,但是一想到你的那些事,便又会厌恶起来。不过我不能否认,我会时常想起你来,你说话的样子,你看我的样子,如果哪天没有你的消息,心里又觉得有些落寞,好像少了些什么,心里非常矛盾。
我想起你说的停车在我的楼下,所以很多夜晚会下意识地站在书房的窗口,看底下是否有你的车,但是你好像再也没有来过。我开始怀疑你所说的是否事实,后来也渐渐地没了兴趣。
十二月中旬我因为要准备期末的设计作业所以晚上基本都在电脑前忙碌,先生好像也很忙碌,值班的密度越来越高,竟然发展到一周三晚。因为他在家也基本是一人呆在客厅里看电视,很少陪我说话,所以我也很习惯他不在家。十二号的晚上参加了同事的婚礼,大家一起喝了些酒后有人提议说去KTV飙歌,我也好久没有热闹过了,在家一人呆着也有些腻味,所以便一起去了,回来的时候快十二点了,才发现有六个未接来电,都是你的,还有三条短消息,问我在哪里,都是九点以后,最新的一条十一点四十分。我突然有种预感,你可能就在我的城市。
我从出租车下来的时候刚好站在入口处的灯影下,五十步以外突然亮起了车灯,我的心激烈地跳动着,因为那正是你的那辆。你很快打开车门,朝我过来,我怕会有人路过,发现我们,忙朝你过去,我径直上了你的车,你很快也上来,我说开走吧,你很快就把车开到外面的大街上,然后泊在一边。我问你怎么了,以后不要这样出来吓人。你说自己九点钟到我的楼下,“一直等到现在?太假了吧。”你说自己在车里听音乐,后来居然睡着了。
“毛毛,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见你。”
“生日?”我突然笑出声来。“你这种年纪的男人居然还要特意过生日?”
“毛毛!”你也跟着笑。“哪个规定四十岁男人就不能过生日了!我只是找个理由嘛。”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我们恋爱的时候,每年都在等自己的生日快点到吧,有很多美好的计划,可以如何如何地浪漫。费尽心思想着给他准备一份什么样的礼物,他会如何的惊喜。也会很期待他会给我一份什么礼物,是否也让我惊奇喜。”我很怀念那些日子,等待的过程总是非常美好,也许生日本身并不重要,礼物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是那种心情。“结婚以后就很平淡了,也许过得多了,也不美好了。”
“其实我以前都没怎么在意生日,自己的和太太的,我没有那样的情调。”你说得有些淡然。
“晚玉,她不给你准备?”
“她到是很刻意,第一年一起吃过大餐,后来我都在外忙着。只是今天,特别想跟你在一起,说说话,也够了。”
“你为什么,不离婚?这样对她和她,都不公平。”你诧异我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话题。其实那晚一起坐在湖边的时候我就想问你。
“我和嘉美,就象电视里演的那样,与利益相关的婚姻,没有什么公平与不公平。”
“利益相关的婚姻?”我突然对你们的婚姻很有兴趣。
“我的岳父拥有庞大的家业,当年我父亲遭遇经济危机的时候受过他的接济。”我真的很难相信象你这样性格的男人会听从家族的摆布。
“我那个时候已经不相信我的生命中还能出现爱情。男人总是比较现实和理智的。”我知道那个女孩的去国它乡对你是一种怎样的打击,所以你心死了,你在想象中热烈而深切地爱了,所以你才以为自己的爱情已经结束了。
“嘉美是个很好的女人,因为比我年长,所以处处更能忍让。”
“你就一点儿也没爱过她?”
“不,我爱,我爱她,象亲姐姐一样的爱。所以我不会离婚的,除非她愿意。”你说得很诚恳,不象是在扯谎的样子。
“你这样还谈得上爱她嘛?”我冷冷地反问你一句。
“在西方人的眼里,美满的婚姻情爱和性爱都一样是幸福的。而在我们眼里,没有人关注后者,更不能拿出来的理论的。其实,这是很现实的问题。中国有很多无性夫妻,我确信,从生理的角度,这是不人道的。”你回头看我的反应,我第一次听这样的话题,我很狐疑,我在思考我和启南,我们的婚姻,其实我也很排斥那件事,每次都很勉强。
“在我们的婚姻里,我和嘉美,都是不幸的。而我的感觉可能更强烈。因为她,至少没有这样的欲望,”
“不是你,嫌弃她的么?”我很小心地问你。
“不全是,这只是小小的一部份,因为嘉美她,没有欲望,我不知道是否因为手术的缘故。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她的勉强,所以我感觉自己,象个罪犯,在强迫她一样。以后,我再也没有碰她。我是个正常的男人,需要正常的夫妻生活。”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听起来你好像也是个受害者一样。
“嘉美很清楚我们的状况,她曾经跟我说,她是个废人,如果在旧年代,她会叫我再娶一房。”我真的很难相信,站在我的立场,我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婚姻,我想象着你们家相框里那个散发着母性光辉的柔美的女人,难道她就甘心你在另外的女人身上得到这样的满足么?她就不痛苦么?
“其实我不是他们所说的样子,”你减低了音量,Cara的声音变得犹如梦呓。“说了你都不信,我遇见的第一个,不,应该是拉我下水的第一个女人,还是个大学在校生,但是一脸的风尘,在XX俱乐部的一次聚会中认识,那时我被他们尊称为二十世纪唐僧。”
“唐僧?”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一本正经地重复了一遍。
“那个女孩,缠着我喝了很多酒,然后我们都醉得东倒西歪的去酒店开房间,我看着她的样子,有一股无法遏制的冲动,你是想象不出她的样子的。我根本无法把她同校园里的那些女生联系起来,尤其是,走了的她。我问她大几了,她说大四了,我又问,是否因为生活所迫,但是从她的脸上是找不到一丝悲伤的神色。她忽然放纵地大笑起来,她说她不缺钱,她只是喜欢!”你狠狠地说了这一句,再没有言语,这真的出乎我的意料,我低声地问你后来呢?
“没有后来,我无法形容当时的感慨,我真的不明白现在的女孩子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她象一条蛇一样,附在我身上。我很脆弱。”
我很后悔自己为什么问了。我以为你弃门而去了。
“有些东西真的很奇怪,以前我曾听到一句这样的台词,男人跟自己爱的女人在一起,无须做任何事,只要在一起就很幸福了。我以为那是太假太假的一句,哪有猫不吃鱼的啊。但是现在我信了。”你转过身,很深情地看着我。“毛毛,就象现在,我们在一起,哪怕不说话,我都很满足了。”
我别过头看窗外,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对你的感觉。
“如果我们十二年前就相遇,你会爱上我么?”
“不会。你不是我要等的人。”我回答得很彻底。
“爱情很随意,只不过这么一眼,只不过你低头一声笑。爱情很艰难,即便我能回到十二年前,回到一个人的人生,也不过是如此啊。”我从没有听到过如此悲伤的声音。我小心地去看你的眼,我怕看见泪光,真的怕。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以后又会怎么了。遇见你以后,我再也没有和晚玉……我真的没有那种欲望了。我突然明白,自己所要的,并不是在黑暗的房间里和一个女人……而是在阳光下,牵你的手走过的那些日子。”我真的没有勇气听下去,如果真的在十二年前相遇,我难道会不动心么?我在心里反复问自己,但是马上又拿你的现实打消这样的假设。我打开车门,然后轻轻对你说了一句:生日快乐。我是真心希望你快乐。
你目送着我离开,并没有追上来。我迅速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接下来的几天你一直很沉默,没有给我留言,也没有发短消息。我突然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你的那种关怀,觉得日子又无聊起来。
二十日我准备请假去浙大参加期末的面授及考试,你突然发来一条消息说自己上次回去的时候出了点小事故,在医院里呆了一星期。我马上打电话问你哪儿受伤了,你说只是脖子肌肉拉伤而已,在医院做针灸,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不是很放心,我说自己明天去杭州,我想去看你。你很惊喜,说到时候过来接我。我告诫你下次不许再过来了,如果你因为这样出什么意外,我会一辈子不得安宁的。你笑着说那你宁可自己出事,这样至少我可以想着你一辈子了。我很严肃地告诉你,做人不可以这么自私,“难道你希望我一生都不快乐么?”你忙解释以后不会了,你是说笑的,你只想给我快乐决不会给我什么负担的。
我到杭州的第一个晚上因为漏做了一份作业所以赶着补做,打电话通知你自己实在没时间,并允诺一定和你一起过平安夜,你很失望,说自己等不及,要过来看我,我威胁你那就没有平安夜了,你才作罢。而且我告诉你余下的日子我要备考,很忙,请你别打搅我,你也答应了。
二十四号下午四点我还没下课你就来电话了,说自己已经离开公司过来了,我马上发消息给你约好五点半我在浙大正门等你,我怕北门会遇见同学。五点钟我匆匆赶回宿舍换衣服,嘉文和几个同学约我晚上一起去金碧辉煌蹦迪,我推说自己要和工大的几个同学开老鼠会,急忙逃脱了。我赶到门口的时候你已经下车等在那里,你穿了黑色的大衣,脖子上松松垮垮地搭了一条米色和棕色相间的大方格围巾,显得成熟而帅气。你看着我,浅笑盈盈。我穿了过膝的白色羊绒大衣,里面是一件白色的低领毛衣,一条珠灰的间着暗紫线条的毛呢短裙,白色的短靴,一条手编的灰白相间的网状围巾,上面缀了很多白色的珠子。我把大衣的扣子扣得严严的,一色的白衬着那条围巾,感觉很清纯。你慢慢地靠近我,你说我真的象个天使,美得让人不敢亲近。我很满意你如此夸我,很得意地抬头笑着。你开了车门我很小心地坐上你的车,怕弄脏了白色的大衣。你关车门的时候特意理了一下我的衣角,然后轻轻合上车门,我很为你的那些小细节感动。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传统的节日显得黯淡无光了,变得与年轻和浪漫无关,那些泊来的节日倒出奇地热闹起来。比如圣诞的光彩早就盖过新年,情人节的浪漫也是春节望尘莫及的。所有的地方都很拥挤,也很热闹,到处洋溢着青春,泡在这样的节日里你说自己好像也年轻了不少。香格里拉或许是因为消费的层次与年轻有一段距离,所以还不是人声鼎沸的场面,而且老外居多,餐厅布置得更加西化,倒是与这个节日是一种自然的贴切。我们点了圣诞大餐,伴着温暖的烛光享用。你说古人云“灯下看美女”真是不假,印着红红的烛火再怎么心如钢铁的女人也会变得温柔,温柔的女人怎么看都是美的。“你是最美的,小猫。”你放下红酒的杯子,温柔地对我说。“那当然,男人跟所有坐在他对面的女人都说这一句。”我也细抿了一口。你夸张地耸了耸肩,惹得我一阵笑。我很奇怪你的家人为什么不回来和你一起过节,你说要等女儿放假了才回国,“很快就会回来了,一起过年。”“那晚玉?”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安排两个女人的生活的。你说她也回家过年。然后你又补了一句你对晚玉说希望她能重新找到自己的幸福。我在心里说“那不是意味着你要抛弃她了。”但是出口的却是“她可以么?”你沉默不语。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们吃到尾声的时候,餐厅的服务员在窗外露天的大平台上点燃了绚丽的烟花,不是在空中燃放的那种,在平台上喷着五彩的花雨,看得人眩目。我起身紧贴在玻璃上,专注的神情象个纯真的孩子。你也慢慢地过来,站在我身边,看我的脸被烟火印得五彩斑斓,你轻轻地抬手搭在我的肩上,我一闪身回到坐位上,你失声笑了出来,你说我狡猾得就象一只狐狸。
我说自己明天还要考试,今天应该早点回去,其实那种考试对我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我只是想早点离开。你坐在那儿,不言语,我又重复了一遍,你才从座位上起来,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对我说,但是我不想听,也许是不敢听吧。
你的车并没有径直回学校,你慢慢地沿着湖边走,我也不反对,他们都出去了,我回去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湖边流连我喜欢。
我们静静地听着音乐,谁也没有言语。你不时地回头看我,我一阵阵地暗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只是觉得很快乐,忍不住要笑。坐车的感觉真好,那个人即便有什么非份之想,也不得不克制,因为他要化大半的心思驾驶。经过1917的时候,你突然告诉我说哪个周总后来跟你要过几次我的手机号码,你说自己也不知道,他问你“怎么梅小姐都不在事务所的,打过去都是不在,那么忙么?”你说自己在心里偷着乐。“十几天前他去了趟香港回来,告诉我梅小姐去美国了,并感叹现在的年轻女孩真是不得了,居然去美国闯天下了。我知道我那位仁兄大概抵挡不了所以编了这么个谎言一劳永逸啊。”我简直象听故事一样,但也觉得实在好笑。“万一哪天我跟他在杭州遇见了怎么办?我又回国了?这也太离谱了吧。”“不可能遇见的,即便真的遇见,大不了是在国外混不下去再回来了。年轻人,知道天高地厚了?”你学着他的口吻,我在一边笑得透不过气。“只是二期的项目你得找个替身了。”而我则在想是否还要再替你们做下去了。
我们在车里告别的时候,你突然感叹这个夜晚过得这么简单。你慢慢地把手伸进裤袋,说有礼物给小猫。我忙说我不会要的,“先别急着拒绝嘛,看都没看一眼呢。”你举着一只婴儿的袜子在我眼前晃荡,白色的针织棉袜,上面绣了彩色的星星,很可爱。“什么呀!”我很兴奋,一把抓了过来,沉沉的,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来,是两串陶瓷的手珠,一大一小,都是暗蓝色的陶珠,上面有紫褐色的象形文字,用宝蓝的丝线编的细绳串着。“喜欢么?”你低声问我。“喜欢,很喜欢,是意大利软陶吧,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我真的很喜欢意大利 软陶土的手珠,只是在杭州很难觅到。“在哪儿买的呀?我找了好多店都找不见有意大利软陶的。”
“你仔细看上面的字,”你笑得很得意。我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小的那串好像是薇字,大概是不同的字体,小篆的我认得,其它的都只是猜的,我数了数,有十二颗。大的那串简单多了,是艺术体的KEN,我抬头惊奇地看着你。“我有一朋友在运河边祖了间破房子,好象是以前缫丝厂的旧厂房,改装成一个陶吧,我们一帮朋友偶尔也过去玩玩。”我马上变得兴奋起来,这种事对我来说太有诱惑力了,我在心里奇怪你怎么没想过要带我去。“这是我亲手做的,化了整整一个下午,我脖子上还套着颈套,可不容易呢。”“比较感动。这么好玩的事为什么不带上我呢?”我笑着打趣,不过心里确有一丝感动,因为你说自己还套着颈套。“以前没想到,明天就带你去怎么?”“玩笑啦,明天怎么可能,以后吧。”我把玩着那;两串珠子。“一定要戴着哦。小的是手珠,大的是脚琏。把我踩在脚上过隐吧。”我还真没想到,我在心里已经盘算如何配搭它们了,可嘴上依然一句“那不一定,高兴的时候戴一下咯,看你做的那么辛苦的份上。可是我没有礼物送你。”“你坐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我看你的神情有开始异常,忙开了车门下来,我跟你道了声谢跑进大厅,然后回头冲你做了个鬼脸,你很无奈地朝我摆了摆手,然后上车离开。
二十六日你突然去北京接待一家海外合作公司的技术总监,所以你事先的那些计划全都作罢,我也少了一重负担,安心地结束考试回家。此后断断续续地通过几次电话,你因为忙碌每天只留些短讯给我,无非表示你都想着我而已,我大都没理睬,一笑置之。后来大概是妻女都过来了,便很少在网上给我留言,我也渐渐习惯了,忙自己的事去。 这世界有着太多难以预测的变故和身不由已的离合,好像我十几年来的争取与努力,还抵不过命运开的一个玩笑。上帝只不过在云端眨了一眨眼,而所有的结局,就都已经完全改变。这是我今天才参透的人生。悲伤隐隐的还有一些压在心底,没有当初的深切。
那是情人节的前夜,我计划好了如何渡过一个浪漫的情人之夜。也许是因为这半年多来你的出现和纠缠,而自己的犹豫不决,觉得心里有愧于启南,所以觉得应该好好的表现。我放了阿姨两天假,我想做个彻底的家庭主妇。一切准备停当,我才去美容院轻松一下,这一个多月忙得都没去做过皮肤护理,我的美容顾问阿喜来了好几个电话。
那晚去的有些晚,大概七点了,启南照例值班。我到美容院的时候,单间已经没有了,所以只好在大房间里将就。我不喜欢大房间是因为躺着各式的人,她们好多是两个人一起来的,老是谈论一些人家的隐私,或者一些道听途说的新闻,而我喜欢安安静静地躺着听听音乐,完全放松身心。阿喜给我挑了最里面的床位,然后拉了帘子。我躺了还不到十分钟便又来了两个,在我的隔壁,还没就位便开始说话了,令我惊心的是她们说到了“朱启南”。
阿喜的十指在我脸上温柔地按摩着。背景音乐是班得瑞的《One day in spring》专集中的曲子。
“听说朱启南的老婆是个冰美人,那一定是性冷淡了,”然后是两个女人的大笑。
“肯定啦,否则哪轮得着美仙啊,都三十六了,这种老姑娘要么变态,要么骚得不得了,朱启南哪敌得住啊……”底下更加粗俗不堪入耳。
那一刻我的大脑出现了短路,是真正的一片空白。我听不见所有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我只是觉得心在不停地下沉,下沉,疲惫,好像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阿喜一定是问我是否按摩膏渗到眼里了,我那时是没听见的,她一直拿化妆棉拭我的泪,开始是点点滴滴,后来是满脸纵横,我自己是没知觉的,我不知道我在流泪。阿喜摇醒了我。我说自己突然胃痛得厉害,我的声音细若游丝。阿喜匆忙洗净我的脸,费力地扶我下来,我几乎支持不住要摔到在地。阿喜惊慌失措,把我扶到外面的休息室,我示意她帮我整理好头发,穿上外套,然后依着她艰难地下了楼梯。阿喜帮我拦了车,不放心我,要送我回家,我说自己没事,马上就司机开车。
我真的是不想哭,只是我止不住眼泪,我拿出纸巾不停地拭着满眼满脸的泪,司机不时侧头看我。到家的时候,去卫生间拉了条毛巾,然后打开电视,很大声,这才软瘫在沙发上,象所有丈夫有外遇的普通女人一样,嚎啕大哭。
我想我这一辈子这么放肆地哭大概也就这一次吧,我甚至没有余力伤心。恋爱六年,结婚三年,我自以为的幸福生活只不过是哄了我一下。面对婚姻,晚玉败给了金钱,而我,却败给了性!
我大概不停地哭了一个多小时,然后才开始恢复思维。然后我没有再哭出声来,因为我的嗓子已经彻底嘶啞。只是泪还在继续,以前看到形容泪水如决堤的潮水会发笑,觉得这么夸张,终于也给了我一次体验的机会,如此深刻,永生难忘。我逐渐回忆起他的种种异常,象所有的外遇一样,妻子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我也是。其实我应该早就察觉,他做的并不十分的隐秘。只是我笃信他对我的爱,笃信一切的不可能。
然后我开始寻找纸笔书写,但是执笔的时候又不知道要写什么,“离婚协议”四个字以前呕气的时候一笔就下去了,这次却写不下去。滴滴嗒嗒满纸的泪,我想所谓伤心欲绝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人好像已经不在尘世了。
我在沙发上醒来的时候凌晨一点,是电视的杂音把我吵醒的,我关了电视,才觉得自己饿的不得了。我去厨房冲了泡面吃,我的眼肿得撑不开。我一边吃着一边清醒。我该怎样来安慰我的自尊呢?我问了自己好几遍。然后我开始运行我的智慧。我应该用怎样的方式离开呢?让他也深切地痛一回呢?但是我很快就否定了各种报复的念头。“没意思,小薇,都没意思。”我对着空碗说了一句。
然后我很坚强地离开沙发,我开始整理我的衣服。我总得离开这里再思考吧。然后我很坚强地离开衣橱,我开始整理我的存折。我居然还有七十多万的余钱在银行里,这真让我吃紧和兴奋,原来这两年我还赚了不少啊。我拿那些银行里的钱,我在房间里乱窜,我不知道该干什么。
我再一次抱着钱醒来的时候早晨五点。我从容地洗嗽,吃泡面,穿好衣服,戴上墨镜,我的眼睛有肿又痛。我在桌上留了两个字,美仙。我拖着大大的箱子,冒着零下三度的风寒去赶车,九点的时候我到达杭州。
我去买了一张新的电话卡,然后回房间给母亲打电话,说怀燕在杭州住院,我得陪她,我胡乱编了她的病情。母亲很容易轻信。然后打电话去单位请年休假,同样的理由,主任勉强同意了。然后我换上新的号码,关机,倒头大睡。
我在黑暗的房间里吃吃睡睡,两天以后我决定起床出去。我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见一个眼圈铁青双颊瘦削的女人,说不出的凌利,很恐怖。我慢慢地涂脂抹粉,直到我看上去,象个正常的女人。
我重新打开我的手机,新号码,新人生。我拨了母亲的号码,才响了两声,便听到母亲焦急的呼喊:“朵,朵,你怎么了?这两天都没音讯,启南说你不见了,你们到底怎么了?”“对不起,妈,我才起来,我已经陪了两夜了,好困。他是大惊小怪了,我留字条给他,一定没看见。没什么,你别过敏了,真的没什么。”我斜靠在沙发上,好像还没缓过劲来。“真的没事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这两天眼皮老跳,就怕你又给我惹什么事。别太累着了,朵。”我又胡乱敷衍了几句,我知道迟早有一天母亲是要面对的。我收拾了一下,然后叫车出门。
我去了体育场路的“大众房网”,我在寻找我的家。那些密密麻麻的房子,不是太小太旧,就是太贵。服务小姐伺候了我一个上午,我终于挑中一套97年的二手房,70平米两室一厅,总价65万,在文二路,还不算太乡下。
下午约好去看房子,小区比较大,环境也还好,隔街有个大超市,生活应该还算方便。房子在二楼,装修得比较简单,家具的格调我不喜欢,但是无所谓,我可以改造它。我对销售小姐说,如果他们把旧家具都搬走,把室内用白漆刷一遍,我要了。那位小姐很不解,然后也很意外,这么快就做成一桩买卖。然后我们回去填表,她问我是按揭还是一次付款,我说一次付清。“你有这么多钱干嘛不买套大的,一百三四的,然后按揭,一个月也不要很多负担的。”为什么要大的,我只要家,我跟他的房子有多大,一百六十八平米,仍然不是我的家。我什么也懒得说,我留了电话,请他们尽快。
两天以后我办妥了所有手续,我拿到了钥匙。我站在四壁皆空的我的家,突然觉得很安全。我对自己说,从此以后不会有折磨,也不会受伤。这样想着,突然就来了一股劲,怀揣着最后的八万块,那张可爱的金卡,我去了家具市场。
我象只小蚂蚁一样奔波了两天,我有了一个舒适的简素的家。
一周以后我回到了那所房子。他去上班了,阿姨忙着要给他电话,被我制止了。我让她去超市给我买十只整理箱,阿姨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再重复一遍,她犹犹豫豫地出门照办。我站在房子中间,我环视着我生活了三年的空间,这里的每个细节都是我精心布置的。我不知道该如何除去我留在这里的痕迹。我回到卧室和书房,好像我们的东西都很独立,三个衣柜我的,两个书柜我的,一张书桌我的。阿姨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喊了两个蹬三轮的车夫,我告诉神色茫然的她,可以再放假两天。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走了。我指挥两个车夫把我的书整齐地码进整理箱里,然后是我的那些收藏,杂件,通通指挥他们运回娘家。母亲恰好不在,我暂且少费些口舌。然后我们又折回,我又把所有的衣物都整理进箱子,其他的日常用品,那些包,鞋子,所有我的东西。它们随我一起全部离开了那所房子。
母亲坐在摆满了箱子的客厅等我。我又卸进了五只,还有两个大旅行箱。然后伏了搬运的费用。我坐在母亲身边,看着十只白色的,两只绿色的整理箱,还有其他的一些箱子,这就是我三年生活的全部。他们倒是忠实地如影随形。
“妈妈,我们结束了。”我慢慢地倒在母亲怀里,话未说完,泪已潸潸。
“朵,妈知道,你委屈了,啊……”母亲拍着我的背,想必也是老泪纵横。
我费了好大的力才说明了全部。
我们两点以后才吃了午饭,我知道自己还要面对他,我还不要更坚强。我安慰好母亲。然后给他打了电话。
显然他对家里发生的一切很意外,突然我的所有都不见了。他进门的时候,我正在剪那些合影里的我,这是我留在这所房子里最后的一点踪迹。
“朵朵!不要!”他扑过来,想要夺走我手中的剪刀,我狠很地拉了回来,我的手掌受了伤,血一点点地滴在那些照片上。
他惊叫了一声,然后慌乱地翻出药水和纱布。我拒绝了他的帮助。狠狠地拒绝。
“你选个时间,明天?后天?都行。”我面无表情,继续我的操作。
他佝偻着身子在我面前。显然他是无话可说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穿着白衬衣,牛仔裤,跟所有穿裙子的女孩都不一样,你就是我想象中的爱情故事里,女主角的样子,一尘不染,好像不是人间的女子。想一个梦。”他很低沉地说着,我停顿了一下,在心里说,这些有意义么?
“结婚的那晚,我抱着你的身体的时候,我的手在发抖。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终于把你变成了现实,变成一个普通的女人,可以安静地睡在我身边,可以随我拥抱,抚摸。我把你放在床上的时候,你却在流泪,你的眼泪刺痛了我,到今天,我还记得当时的感受。”
“朵朵,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累,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到底要什么,我竭尽所能,我希望你快乐。”他在我对面的沙发坐下。“我是真的累,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我知道自己俗,很俗……”他停了一会儿,然后继续。“你看上去,一副超凡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我连在你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敢,更不要说粗话。结婚三年了,我不敢随便碰你,除非你愿意,那晚的眼泪,刺得我没有了一个男人面对一个女人该有的欲望。可我们毕竟是夫妻呀,我只想过普通人的夫妻生活。”他的声音开始哽咽,我抬头看他,看他眼里的泪,慢慢地滑落下来。我放下剪刀,还剩最后三张,是我们在一个海岛上拍的,我就穿着白衬衣牛仔裤,长发飞扬,他跟我一样的装束,靠着我的样子好像还有些生疏。我在那一刻决定把这三个自己留下,那是他最初的梦。
“我不怪你。我们都解放了。”我把照片上的自己放进口袋,把那三张留在茶几上,我起身准备离开。
他走过来,拉着我的衣襟。我转过身,对他说:“我伤过了,痛过了,我想这一切快点结束。我也累了。”
“好吧,我依你。”他松开了手,看着我离开。我在门外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哀嚎。
三天以后我们从婚姻办事处出来,我站在入口的石阶上抬头看天,从恋爱到结婚,我们走了六年,而离婚,只需六分钟。我苦笑了一声。他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了最后一句:“你是我心里,永远的痛。”这是我认识他以来,他对我说过的最浪漫的一句。
一周以后我办妥了辞职手续,说服了母亲,雇了辆卡车,载着我的往事离开了我的城市。我读了你留给我的所有短信,从情人节的那天开始,直到我离开的时候,你的喜悦,你的失望,你的焦急,你的无助,你的悲哀。然后我取下那张卡,扔进马桶,冲走。
新生活开始的时候,我的口袋里还剩最后的一万块。我觉得自己对于母亲而言实在是不孝,我把她从那个生活了六十六年的城市带到杭州,化两天的时间陪她熟悉周围的环境,然后我对她说:妈,我要一个人出去散散心,然后重新开始。
我在三亚的海滩上晒了五天太阳,象一个愚蠢的人。然后带着最后的六百块回到杭州。
第二天我去导师的设计公司上班。我又恢复了以往的活力和激情。 我最后一次读QQ上的留言,我才知道,情人节的那天你又开车去了我的城市,你说要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你打我的手机不通,留短信不回。最后无比失望地返回杭州。在我音讯全无三天以后,你又去,居然找到我的单位询问,知道我请假了。再以后,你继续等待我的回音,在我离开的那天,你又踏上旅途。我在想象,也许我们象电影里演的那样,朝着相反的方向,在途中错失。你得到我离婚辞职的消息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关于我的消息。你甚至去找了朱启南,但依然是一无所获回到你的城市。我删除了我的号码,我跟你的联系,彻底断裂了。
原定五月末的毕业设计及毕业典礼因为非典推迟到七月中旬,而且一切都很简单,在规定的时间交了毕业设计,没有安排毕业答辩。所以大家都是零零散散地到校,只是最后发毕业证书的时候才凑齐了大半。我遇见了嘉文。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告诉我她结婚了,你的那个情人卷走了五百万跟另外的男人逃去美国了,你落得人财两空的境地,所以变得深居简出再也不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了。半个月前你去了加拿大,大概要一周以后才能回来。“可怜的KEN,好像整个人都变傻了,每天冲着手机发呆。”嘉文的神情十分的惋惜。我很安心地开完了毕业典礼,因为我不用担心你会利用最后的机会找到我。
八月底前的某个周末,我陪一个业主在郭庄喝完茶出来,天是难得的阴凉,所以我没有回家,一个人从杨公堤走到了北山路。我穿着天使般的那身衣服,在路人的目光中穿行。荷花还没有败,仍然开得有声有色,精神抖擞的,我正看得入神,突然听到身后急促的刹车声和一声巨响,把我吓得全身打颤,我回过头,一辆黑色的奔驰撞倒了人行道上的废物箱。歪歪斜斜地停在那里。车门打开了,一个男人走出来。
好像时间在那一刻停滞了,世界消失了,没有速度,污染,喧嚣,也没有湖光山色,不息的人潮。
你慢慢地走过来,你眼中的泪,一颗一颗地滑落下来,很轻很轻,落在你的前襟。你把我揽在怀里,你的泪水濡湿了我的发。我没有哭,很安静。我感受着你平静的心跳和呼吸,没有思想,也没有方向。
最后分开我们的是交警,你对他说,你找你最爱的女人,找了大半年,你说任凭他处罚,但必须不是今天。你给他你的名片,那是我见过的最有人情味的交警,他让你把车开走,然后补了一句:别再丢了。
我们去了西街,有个很帅的服务生一脸愕然注视着我们,你笑着过去跟他招呼,他也恭喜你。我们静静地喝着咖啡,我很平淡地告诉你我的遭遇,已经没有一丝悲伤的情绪。然后我问了晚玉的事,你听得大笑,你说就算是吧,只是钱是你心甘情愿给的,权当是给她的嫁妆。然后你告诉我更惊人的消息,你离婚了。
“是七月份你去加拿大么?”
“你怎么知道?”你失声问我。
我笑而不答。我问你为什么。
“其实我和嘉美一样悲哀,我也是才知道。嘉美大学的时候有个男生很狂热地爱她,只是出身贫寒,她的父母根本就不同意。后来那个男生去美国读硕士,博士,最后留校任教。嘉美去加拿大那年,他放弃了美国的优厚待遇去了多伦多大学。”你重新续了一倍杯咖啡。我觉得我们的人生太像个故事,好象一切都不真实。
“那个男人一直独身,这么些年,他们一直在联络。去年底,那个男人被查出患了骨癌,截去了右腿,嘉美觉得自己几乎耽误了他的一生,所以不顾一切,要陪他走完以后的日子。”
“她爱他么?”我在怀疑你说的是否事实。这种故事我看得太多。
“应该爱吧,一个四十三岁的女人,忍了那么多年,还能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不是因为爱?”
“那你呢,就没什么不舒服么?你的妻子心里装了别的男人,而跟你生活了十二年。你能容忍?”
“只有感叹,真的。她比我勇敢。我也解脱了,我们之间也算扯平了。”
我真的无话可说。到底是谁负谁呢?好像感情的事不能简单地用对错来衡量。
你说自己去洗手间,你说小猫你别乘机逃了,你对那个帅哥使了眼色。
我倒是真的想再逃一次,我不想再跟你有什么纠葛,我已经对感情的事彻底失了信心,也没有兴趣。
那个侍者马上过来填补你的空缺。他告诉我,几乎每个周末你都在这里,有时其他的日子也过来。后来你告诉他在等自己最爱的女人,她最喜欢西街,她一定会在这里出现。我想起曾经的那句玩笑话,庆幸自己幸好没有来过。“以前我在电视里见过这样的事情,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真的有,我真的很感动。他只告诉我一个人,还留了电话,给我看了照片,你比照片上的还漂亮。他说如果你一出现就打电话给他。真不容易啊。好像他还是个有钱人呢。”男孩还在喋喋不休地感叹,你过来了,他笑着离开。
“你有我的照片?”我很奇怪,这根本不可能。
“在我手机里,我偷拍的。幸好我偷拍了,这样我可以每天看着你。”
你打量着我光秃秃的手腕,你说那两串意大利软陶的珠子就是为这身衣服设计的,你说你最喜欢我这一身。
“不要再躲了,好么?你躲不掉的。”你抓过我的手,我们彼此凝视着对方,我们都消瘦了。
我慢慢地抽出我的手,长叹了一声。“我已经不相信任何了,我也经不起了。一个人的日子更安全,更快乐些。”
“不,小猫,这只是暂时的感受而已,慢慢会好的。我们去国外吧,你不是很喜欢法国么?我们去法国,去地中海沿岸的某个小镇,买一个葡萄园,自己酿红酒,你会很快乐的。我会让你一辈子幸福。”你的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我想象那样的生活也许会象天堂一样。但是我知道,那无非也只是个梦而已。我和朱启南恋爱了八年,他曾经也象你一样强烈地爱过,以为自己会让我一生幸福。但是最后,却仍然选择了那样的方式伤我。如果我跟你走,不用多长的时间,你一样也会觉得很累,终究有一天也会敌不住疲惫,从我的身边离开。我已经犯过一次错了,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我根本就不是个适合婚姻的女人。
“Ken,”我第一次这么叫你,你很惊异。“我知道你喜欢红酒,很喜欢,如果是极品,或许你会喜欢得发狂,在你没有得到之前,你一定日夜不会释怀。但是有一天,你得到了,它就跟你酒窖里的那些收藏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蒙尘,或许偶尔你想起了,会进去看上两眼,你对它的热情在伸手将它搁在酒架上的那一刻就熄灭了。”
“毛毛,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急急地欲要分辨,但是你又无从分辨。你最后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时间会证明一切。”
你问了我新的工作单位,我没告诉你,你又要求我去你的公司,我笑问你:可能么?绝无可能。
我们喝完了杯中的咖啡,我说我该回家了,我母亲一定等得急了。我们起身离开。
我执意不肯上你的车,我真的怕,我的心刚刚平静,我不愿意再被你激起什么波澜来。
你说这样有意思嘛,即便我不坐你的车,你也会跟在后面,找到我的家。
“我不会打搅你的,我保证,除非你愿意。”你说得很诚恳。
你送我到楼下,轻声跟我道了声晚安,目送我上楼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你果然守诺言,没有突然在我的面前出现。
一个多月以后,一天下班回家,母亲告诉我对面的邻居前两天搬走了,今天有新人家搬来。我对这些琐碎不感兴趣,只随便应了一声。
后来发生的事情很令我起疑,每天我上床的时候隔壁就开始播放班得瑞的音乐,早上也是,轻轻柔柔地伴我入睡,又唤我醒来。我一直猜测那是个什么样的邻居,无意间给了我这样的关怀,心里感激的很。
大概半月以后,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我实在忍不住,就敲了对面的门,我只想看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儿,对他(她)说声感谢。
开门的竟然是你,穿着白色的棉质睡袍。
我傻傻地站在门口,你把我拉进门,然后轻轻合上门。你看着我,目光炙热而深情。
“你怎么会?”我低头躲开你的眼光。
“我在前面买了九十平米的,才跟他们换来。”你很得意。
“是么,有钱真好,可以随心所欲。看来我只有搬到更乡下的地方去了。”我冷冷地对你说,转身准备离开,你一把抓住我的肩头,“别,我离开,我离开。”你把我按在沙发上,然后靠着我坐下。
“我真的就这么令你讨厌么?我知道,我的过去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可这并不代表我对你的爱就那么那么的不真诚,你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能信啊。”
我冷冷地扭过头去,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毛毛,一个四十一岁的男人,他的爱不是一时的冲动,也许我荒废的那么多年都是因为没有等到你的出现。”
我冷笑了一声,你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我不求什么,只要每天能看到你,感受到你就在我的身边,我就很满足了。我不敢奢望你会爱我,会跟我一起生活,我只求有你的消息,不要让我在这茫茫人世,突然失去依持。”我回头看你的脸,你很认真地继续。“难道我们象那些普通的朋友一样都不可以么,一起喝喝茶,聊聊天。毛毛,你为什么要这么极端地回避我呢。”
是啊,我为什么要对你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我为什么不能象一个普通朋友一样待你。我不敢歇开心底隐藏得最深的那部分,我宁可一个人偷偷地想你,活在想象的两人世界里,也不愿意在现实中与你面对,因为我害怕看到彼此伤害的那一天。我对你这样的男人实在没有信心,我甚至对自己,也一样没有信心。
“Ken,中午我请你吃我们家乡的小吃,你有时间么。”我突然这么对你说连自己也觉得惊异。你好像不敢相信,重复了一遍,我笑着点点头,说是为了感谢你的音乐。我让你在家里等着,我不想我的母亲看见你。
我对母亲撒了谎,我说对面新搬来的是我以前在一家设计院认识的朋友,我端了点心过来,母亲很奇怪我为什么不邀请你来我们家,我说我们在那边说话方便,还可以看碟。你很惊讶我的手艺,你说没想到我能做这么好吃的东西。我很得意地告诉你,这还是我新学的,“天才嘛,做什么都优秀啊。”你拿手在我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感叹自己没有这样的福气,可以天天吃到我做的美食。
“毛毛,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心无旁婺地等你,做百分之百的第一。”你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那好啊,如果你有足够的耐心。”我笑着答道。
那个午后我们喝茶听音乐,很放松,也很开心。我再也没有要求你远离我的视线,既然我们可以快乐地相处,为什么要生生地折磨彼此呢。 国庆前夕你问我准备去哪儿放松,我说没兴趣,只想在家呆着,吃吃睡睡。你说那我会变成一头小猪的,然后你提议我们去你助学的那些女孩的家乡看看,你说当初支教的那位现在是云南一个助学基金的负责人,这些年四处奔走游说募集了一大笔基金,你想借此去看看他,顺便支持一下。我对此很感兴趣,欣然同意。
我们十月一号乘机前往昆明。临走的时候很不好意思把母亲一人仍下,好在母亲是顶顶随遇而安的人,这半年多来结交了小区里的好多老人,每天舞文弄剑的也蛮充实。只是不放心我一人出门,我没敢跟她言明是去云南的偏僻山村,只说是跟旅游团去昆明,否则她老人家决不依从。
我们到达昆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因为时差的关系那边的太阳还挂得老高的,也就杭州三点的样子。我们安排好住宿以后在饭店等你的朋友过来一起晚餐。
晚上七点多了你的朋友才匆匆赶来,我无法相信那个身材佝偻的男人竟是你的同龄人。他看着至少有五十多岁了,满脸的沧桑,头发也掉得差不多了。他穿了一件廉价的涤沦衬衣,一条发白的牛仔裤,脚上的皮鞋已经没有一点光泽,好像已经到了破损的边缘。你们在一旁拥抱,彼此都很激动,那么多年不见了,相信在他的眼里你并没有多少改观,而在你眼里,他却是如此迅速地衰老了。我也有几分感动,一个曾经有着良好家世的男人,放弃舒适的生活来到这里受苦,到现在依旧孒然一身。
席间听着他这么多年的经历,种种的辛酸和艰难,当然也有很多很多的快乐,我真的觉得在他面前自己是如此的虚伪和卑微,他说自己曾经也退却过,但是看到那么多的人因为他的努力而改变了人生,而那些人的改变有可能带来一个地域的新生,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工作非常伟大。是啊,较之我们在网上那些苍白的谓叹,那个叫叶空山的男人无疑是一个英雄。
你为他的基金会提供了二十万的善款,你的朋友竟为你这个财神的慷慨落下泪来,令人无比的心酸。
也许是受了你朋友的影响,第二天我就急着要去那些我无法想象的贫穷的山区。
我们坐了将近十个小时的汽车才到达一个县城,准备明天再搭小三轮进山,最后要走将近十公里的山路到达一个叫佤当的小乡镇。然后在那里住两天,去周围的山村。
因为准备去山里吃苦,所以我是一身白衬衣牛仔裤帆布鞋,然后背了一个大大的登山包里面装了一些学习用具和几打巧克力,我想那些孩子肯定见都没有见过。你笑称我的装备比较专业,不知实力如何。我知道你经常在山林间暴走,十公里的山路对你是小意思,我自以为自己诳街的记录至今还没人打破过,应该也支撑得住。
我们搭乘一两破旧的三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我从没见识过这样的峰恋叠嶂,那些耕种在六七十度斜坡上的庄稼,我真的无法想象那窄得仅能容得下一双脚印的地笼他们是怎么耕种的。这一路我的心是沉沉的,所谓生不逢地,如此恶劣的生存条件,勤劳已经不是什么美德,而是一种宿命。农民们完全是靠天时来决定自己的生存状态。即便他们如何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便是勤劳到了极点,也只能是勉强裹腹而已,保证温饱而已,因为那块土地无法无他们创造更多的财富了。
颠簸了三个小时以后已经没有车路,三人下车开始步行,这才发现自己只适合在城市平整的街道上急速行走,走了近五六公里的时候脚底就磨出泡来,开始强忍着痛怕你笑话不敢出声,后来实在痛得不行才对你说了,你脱了鞋发现我的前掌起了两个大大的水泡,心疼得不得了,二话没说就把包仍给老叶,一把将我背上。最后的三公里你背着我走走停停,中间歇了一小会吃带来的点心。到达佤当的时候我的双腿几乎失去知觉,你也累得一身的汗。我们匆匆去了唯一的一家旅店放置好行李,其实那根本就是一个窝棚而已,铺了几块床板,边上用竹枝围起一个小院是供冲凉的,有一口井可以打水。至于厕所那是没有的,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你觉得我是无法适应的就跟老叶商量一下能否借助到条件好点的人家,老叶想了想说可以,然后带我们去了一户三间楼房的庄院,户主是个小煤窑的主人,我们交五十块一晚的住费,另外每人加十块钱一天在他们家搭伙,腾了两个房间,楼下好歹有个卫生间可以用。一切停当之后已经是下午三点,才觉得饿得发昏,老叶买了几个糍粑回来三人分着吃了。你问老叶你助学的女童有没有在镇上的,你想先去看看,然后商量明天的行程。老叶告诉你有两个,一个去县里念高中了,最大的那个今年刚刚考上一家师范专科学校,人都不在家。你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连说不简单,那些孩子真的不简单。老叶提议我们先去镇上的小学校看看,你助学的那些孩子都已经念初中了。你把我扶到床上,小心地剪破我脚底的水泡,然后涂了膏药,贴了两块很软的棉条在上面,很清凉,马上感觉不疼了你说这是从加拿大带回来的,专治脚底起泡的,很管用,明天我就没事了。我很难相信会这么神奇,心里却暗暗赞叹你的周到和细心。你跟房主借了辆单车,推着我走。佤当说是一个镇,实际上不过一个较大的村子而已,一条歪歪扭扭的土路,两侧是乱七八糟的人家,房子大多是泥胚垒的,单层,屋顶批了厚厚的竹枝。镇上几乎看不见男人,都外出打工了,那些女人都穿着黑色的土布衣服,很宽大,许是便于在陡峭的山地上劳作吧。学校在一个土坡顶上,四间泥垒的平房,与那些村民的房子一样,只是窗洞开得大些而已,之所以说是窗洞,因为就是一个四方的大口子,没有任何遮挡。学校之有两个班,一二三年级一班,四五年级一班,一个男老师,集校长与语数体育老师一身,本地人,也曾受益于助学基金才得以完成学业的。高年级班的老师竟然是我们浙江的志愿者,今年才去的,一个瘦弱的女孩,黝黑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我们一行进教室的时候,三四十个衣衫破烂的孩子抬着头,黑幽幽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我们。你和老叶打开背包给他们发文具,我也分巧可力给孩子们吃。孩子们坐在座位上不敢出生,也不敢动那些东西,老师说话以后才乱成一团,象过节一样快乐。孩子们从来没有见识过巧可力,我让他们放进嘴里吃的时候他们的表情并不快乐,那个女孩过来跟我说,不如买两块钱一斤的糖呢,孩子们不习惯巧可力的味道,他们喜欢甜甜的。我很心酸,也很后悔自己的无知。我把余下的给了那女孩,然后问她镇上有小卖部么,她告诉我有一户人家卖些乱七八糟的杂货,我再她的指点下急急地寻去,真的有卖两块钱的糖,花花绿绿的,我买了她的所有,也不过两斤多一些,我快乐地跑回来,也顾不得脚底的痛,好像捡了天上掉的陷饼。我重新分给那些孩子们,自己也剥了一颗塞进嘴里,真的很甜,我至今仍记得那股甜蜜的味道。
也许是这一天太累了,晚饭后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天也亮了。那管药膏真的神奇,我起床下地的时候脚真的不疼了。你和老也已经起来了,在院子里说话,我匆忙梳洗了一下,在房主家吃了早餐,稀饭就木薯,倒也吃得饱饱的。
我们去的第一个山村叫什么名不记得了,是附近最大的一个,也就百十户人家,但是有六七百人口,每户至少四个孩子,多的六七个,我知道计划生育是管不到这些地方的,村里最富的一户是因为买了三个女儿去河南,得了近七万块钱,买了辆手扶拖拉机在采石场运输。老叶说那些女孩十四岁就买出去了,底下还有三个,分别是十二岁,十岁,八岁,也没念书,准备养两年接着买。我去看了那个狠心的母亲,据说只有三十六岁,但最大的儿子已经二十二岁了,我看见这个不到一米五的女人,皮肤黑得跟紫砂壶似的,一脸的褶子,至少是五十多岁的样子了。她看着我和你就跟天外来客似的,两眼死盯着,老叶用当地的方言跟她交谈,希望她能送那三个孩子去念书,我们为她们提供读书的一切费用。她开始大概是很反对,挥舞着双手大声叫嚷着,那三个女孩最大的去县城一家饭馆里洗碗,管吃住一个月给十块钱,两个小点的打草养一头牛。你对老叶说,送那三个孩子去念书,每月给她五十块,算是三个孩子的工钱。那个丑陋的女人显然不相信世上居然会有这样的好事,突然抓住我的手,大声叫嚷,老叶翻译说她问我是否真的,我很厌恶地甩开了她,对老叶说,让她学期结束的时候才能去学校老师那儿领钱,否则她得了钱也不一定会让女儿上学。
接着我们又去了几家,但是没有象这个女人这么过份的,知道我们肯帮助他们的孩子念书都很感激了,我们这次又认领了十五个,承诺一直供到初中毕业。
回来的路上,陆续看到那些衣衫滥褛的女孩,背着比自己的身子还要大的箩筐赤脚在山道上艰难地走着,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样子,在我们那边都还是在父母怀里撒娇得不得了的年纪。我的眼睛忍不住又湿了。
回到驻地的时候太阳就快下山了,我累得不想说一句话,你突然拖着我爬上院子后面的一个小土堆,两人席地而坐,看太阳慢慢地下山。其实这是个很美丽的村子,在四面大山的怀抱中,那些零零星星的房子就象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玩具,随意地散落在那儿。傍晚的雾气笼着四面的群山,很有人间秘境的感觉,如果抛开现实的衣食住行,这里真的是一处世外桃源啊。你折了一根野草,编了个指环套在我的手上,你象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单腿跪在我面前,深情款款地说:“嫁给我吧,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用我全部的生命爱你,无论你变得多老多丑,我都象爱一个天使一样,爱你,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说台词不够感人,我还没有被打动。
“是么?还不够感动啊?”你也笑着起身,然后坐回我身边,你看着远处的天空,好像是在自语:“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允许我做七天的野鬼,让我的灵魂追随在你身边,无论我将滑向多么深的黑暗,我的爱,不会让我成为永恒的孤魂。”我侧身看你,突然觉得有一种深深的依恋。
“干嘛这么悲啊,这么伤感啊。”我停顿了一会儿,突然心有感慨,“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不是相濡以沫,而是相忘于江湖。心有默契,又何必朝朝暮暮?彼此守着心中的那份思念和感动,不嫁也不娶,默默地关怀,深深地依恋,岂不比厮守在一起忍受彼此的小节,忍受彼此无心的伤害更高明些?”
你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长叹了一声,“我也设想过无数次,我跟你的结局,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只有两个愿望,要么找到你,守一生,要么找不到你,想一生。”你轻轻理了一下我散乱的发,然后扶起我,下了坡,回去晚餐了。
第二天一早去学校和老师告别,我送了随身带的防晒霜给那女孩。然后你和老叶租了村民的单车,你驮着我,老叶自己一辆,我们在崎岖的山路上骑着,我一直担心我们会摔下沟去。好不容易到了可以乘三轮的地方,把车停在等候的窝棚里,车主自己会出来取的。然后等了近半小时才坐上了回城的三轮。
四号晚上我们回到了昆明,你说自己的口袋里只剩六块钱,大部分留给小学的老师,你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给教室的窗户安上玻璃,不然孩子们冬天的时候实在太冷了,又留了一些给县城中学里的那几个助学的孩子。我说我们没退房间好像太浪费了,这几天的房钱差不多三千呢,可以供三个孩子小学毕业啊。你说不要这样,否则以后会没法生活的,我必须尊重现实。
第二天,我去商场买了一双皮鞋和一双旅游鞋送给老叶,他感动得不得了,这让我的心里酸酸的更加不是滋味。你笑说如果我肯送鞋给你,你也来做自愿者好了。我们在昆明瞎转了一圈,第二天返回杭州。
这次的云南之行令我对你的形象又有了新的改观,原来你不单是个有爱心能吃得苦的男人,也是个能照顾女人的男人。我对你的态度也温和了好多,偶尔也一起出去吃顿饭,喝喝茶,彼此都很快乐。
十月下旬开始公司的业务突然繁忙得不得了,晚上基本都要加班,你不知道我确切的工作单位,我坚持不告诉你是怕你忍不住要跑去接我。你说自己基本每晚都坐在车里,听音乐,等我回家。我说你那么做作干嘛,至于这样嘛,你说自己喜欢,远远地看着我从小区的大门走进来,感觉很兴奋,觉得自己这种等待很值得。“再说了,万一你有什么急事要用车,我可以马上出发啊,整装待命嘛。”我对你这种稀奇古怪的念头非常反感,觉得你纯粹是在做秀,太假了,象演戏一样,做给人看的,没有任何现实际意义。我在心里暗想,看你能演多久。
后来我看了一部名为《黄手帕》的韩剧,看到男主角郑英俊每天开车去春川找尹紫英,因为紫英不肯与他相见,所以他只能把车停在她的门外,一个人坐在车里,想她。我的泪不自觉地滑落下来,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等待的时候,你是幸福的。 十一月三日是我三十四岁生日,我估计你是要乘机表现一番的,也很好奇,你到底会给我一个怎样的惊喜。晚饭我答应母亲在家吃长寿面,这是我这么多年的规矩。饭后你开车带我去南山路的西街.彩蝶轩。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穿西服,浅灰的,里面是白衬衣,配了一条紫色系的暗花领带,帅得令人动心。我穿了白色的短袖羊毛连衣裙,领口和袖口镶了白色的皮草,外面搭一条米色底浅咖啡花纹的羊毛披肩,幽雅而高贵。我们到达西街.彩蝶轩的时候,两个服务生在门口候我们一时了。进门的时候,我闻到了浓郁玫瑰花香,整个空间全部装饰了火红的玫瑰,一个美丽的玫瑰花房!整个大厅空荡荡的,中间摆了一张玫瑰装饰的桌子。我知道你包了他们的场子。虽然觉得太夸张了,但是因为女人的虚荣心作遂,觉得一个男人肯这么献殷勤也很难得。
晚餐对于我只是一种仪式,我已经没什么胃口了,而且众目睽睽之下,更觉得两个人象演员似的。那些服务生和服务小姐微笑着站在我们的身后,我实在无法忍受那么多双眼睛,我小声地要求你把他们都打发开,你笑着答应了。你说这房子里装饰了一千九百九十九支玫瑰,对此我深信不疑,你完全有能力做到。我在想象那些玫瑰如果都摘下来可能会装满一小卡车。你问我如何,喜欢么?我说太夸张了点,反而显得不真实,但是我会因为奢侈而记得一辈子。
餐后,在生日快乐的乐曲声中他们推进来一个大大的蛋糕,我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象个美丽的公主许愿,然后吹熄了蜡烛。我们请那些男孩和女孩们一起分享了这份快乐,女孩们的脸上充满了嫉妒的神色,我知道她们心里所想的,凭什么这个女人可以这么幸福!而我并没有象她们想象的把这当作一种幸福。
也许在我的人生中,这真的是最最浪漫的一个夜晚。所以,我没有理由不快乐。当然更快乐的是你,因为你成功地制造了我生命中最难忘的夜晚。
但是生活并没有因为那一晚的浪漫而有什么改变,我对你的态度照旧,没有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你好像也不计较,照例按你自己的意愿,我加班的夜晚等在自己的车里,我在家的夜晚陪我在网上开心。
十二月十七日晚,你四十一岁生日的前一晚。我因为赶一个竟标方案所以在办公室呆到十一点,导师说那么晚了不放心我一人回家,要叫司机送我,我笑着说我好歹也三十有四了,哪能那么轻易被人拐了去?我从公司前面的那条小巷走到教工路上打车,等了有十来分钟才搭上,司机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长得不象个坏人。车子开到了天目山路,本来在古翠路口要拐弯进去的,但司机照例直行,我问了一句,他说那边在抢修,要到前面套一圈。我就不吱声了。到了前面的路口他依旧直行,我偷偷看了他一眼,突然有些害怕,后背开始冷嗖嗖的,再到丰潭路口的时候他还是猛踩油门向前,我开始恐惧的有些颤抖,我在设想种种可怕的结果,然后快速反应着我该如何脱身,碰巧我的电话响了,我忙打开来,是公司的小李问我是否把钥匙丢那儿了。我掐断了电话,突然笑着高声自语:“这么可笑,居然敢开车跟踪我!”出租车猛晃了一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到古墩路的时候刚好有一个红灯,车刚一停住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车门跳了出来,然后扔了一张钱给他,大声叫了声“对不起,我男朋友的车在后面!”说罢转身便跑,那个司机也猛踩油门绝尘而去。
冬夜的天目山路冷清得令人心慌,这一段两侧只有森森的树丛,根本没有什么人家和店铺。我看见远处有一个公交车站,还有些明亮的灯光,便拼命往哪儿奔去。一边打开手机,在昏暗的街灯下拨了你的号码,在心里喊着:快接呀,快接呀!响到第七声的时候才听见你沙哑的声音,大概又等得睡去了。“救我,天目山路,往西,丰潭路往西……公交车站……”迎着风狂奔,我的声音一直在发抖,我不知道你是否听清了,我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倒车的声音,刹车的声音,然后才是风驰电掣的声音。你没有说话,也没有关机。
我跑到站台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两束摇晃的光柱,在稀拉的车流里游移,无比高速地行来,我知道那一定是你的,我忍不住流了满脸的泪,突然觉得自己安全了。我看着你一点点地离我近了,再过一个路口便到了,红灯又亮了,我慢慢跑出站台,我想离得近些等你。而你并没有减速,你直直地闯过了路口,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的车尾被一辆左转的货车擦了一下,突然失去控制,撞向了右边的护拦,然后又反弹过来在空中翻了个身,车顶重重地砸在马路上,接着在中央隔离带上撞了一下,才向我滑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母亲和导师在眼前,我睁开眼的刹那母亲才失声哭得背过气去。导师扶了她在躺椅上坐下,我张了张嘴可是出不了声,我想挣扎着起来可是浑身巨痛,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见你,我要在你身边。我的导师告诉我,我被汽车的后轮击中胸部,断了两根肋骨,头部有少许积血,但已经抽出没有什么大碍了,肇事的司机当场死亡。“想不到是李道义,我们还一起开过几次评审会……”我再次昏迷过去。
隔了一天我才醒来,母亲说我昏迷的时候一直在抽慉,不停地流泪。我突然丧失了语言功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医生说可能是因为遭受了突然的打击而发生了功能性障碍,也许在某个时刻会突然恢复,也许一辈子都失声。
我在医院躺了一个半月才出来。你就这样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我曾经幻想过很多次关于你我的结局,但永远也想不到,你就在我的眼前消失。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你爱过一个叫尤小薇的女人,你为她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半年以后,一个初夏的午后,我从北山路的两岸咖啡出来,站在门口打车,我穿着你最喜欢的天使的那一身衣裙,手上和脚上套着你为我制作的手珠和脚链。
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我的身边,探出来一张男人的脸,很陌生,但是很友善。他问我郭庄怎么走,“到杨公堤,过两座桥便看见了。”
“谢谢你,你真象个天使。”
我在那一刻突然恢复了语言功能。Ken,那个男人的声音,就是你的声音。
每天我都会乘车去那个车站,有时很拥挤,有时很冷清,我凝视着你消失的路口,在心里一遍遍地对你说:Ken,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Ken,下辈子如果我还记得你,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完整版$感人$ 老实交代,我没看完,这么长,转贴都能把我累死:(
下次一定不转这种长篇了,ztmd的累$错了$ ps原有缘,缘无圆,愿缘圆,缘已远,蓦然回首,扼腕,缘止悠悠冷秋.....
前世,我们大约就有一段宿缘,只是我不曾知道;假如有来世,我还会,还会被你的灵魂所缠绕,不要山盟海誓,也不要任何承诺。
一窗之隔晃若隔世。里面琴音铮铮,外面车水马龙,喧闹非常.....
月光如水的夜晚,静静的临窗而坐,长发披泻,隐隐的透着一股忧伤,抱着心爱的吉他,轻轻地拨响和弦,唱自己喜欢的歌。
这一刻,撩人心弦的吉他声在柔和如诉般的惬意,象是很久以来的情愫,思绪在咖啡杯里打转,盛开的玫瑰心碎,随了音乐响起的,不只是浪漫,还有那抹淡淡的哀伤——寂寞的旅途会没人来陪....... 原帖由 Fritsche 于 2005-10-7 17:21 发表
老实交代,我没看完,这么长,转贴都能把我累死:(
下次一定不转这种长篇了,ztmd的累$错了$
:lol::lol::lol::lol::lol: 并不是真的路过而已
也不是真的不会想你
全都不是真的是骗自己
其实还爱你爱着你
我以为我早想清楚 不由自主恍恍惚惚
又走回头路 再看一眼有过的幸福
爱情好像流沙 我不挣扎
随它去吧 我不害怕
爱情好像流沙 心里的牵挂
不愿放下 ON BABY 让我这样吧
并不是真的路过而已
也不是真的不会想你
全都不是真的是骗自己
其实还爱你爱着你
我以为我早想清楚 不由自主恍恍惚惚
又走回头路 再看一眼有过的幸福
爱情好像流沙 我不说话
等待黑暗 让泪能流下
爱情好像流沙 明知该躲它
无法自拔 OH BABY 是我太傻
是一再的做 一再的错不由我
我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慢慢走向流沙
爱情好像流沙 我不挣扎
随它去吧 我不害怕
爱情好像流沙 心里的牵挂
不愿放下 ON BABY 让我这样吧 容祖儿唱的流沙很好听 原帖由 Fritsche 于 2005-10-7 17:23 发表
ps原有缘,缘无圆,愿缘圆,缘已远,蓦然回首,扼腕,缘止悠悠冷秋.....
前世,我们大约就有一段宿缘,只是我不曾知道;假如有来世,我还会,还会被你的灵魂所缠绕,不要山盟海誓,也不要任何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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