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渊洁童话系列《智齿》 来源:腾讯读书频道 (更新至14章)
第一章先披露一个真理自从梁功辰换了那把硬度偏高的牙刷后,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虽然用度日如年来形容有夸张的嫌疑,毕竟梁功辰一天只刷两次牙。但他每次刷牙时,我都极力躲闪,那牙刷分明是砂纸,每当那再硬一点儿就完全有资格被称之为"针"的刷毛接触我时,我都比较痛苦,像受刑。
我是一颗智齿,梁功辰的智齿。
从你的牙齿中缝往两边数,第8颗是智齿。
也许你会说,智齿和盲肠一样,是人身上多余的东西。对于你的这种看法,我只能表示遗憾,这是人类走到现阶段必然的观念。再过1千年,你还这么说就露怯了,如果你能仗着基因技术活到的话。人类对客观世界的认识是渐进的,每年都有新真理出现,每年都有老真理被扔进谬误的垃圾箱。人类盘点自己的脚印时会发现,装真理的箱子越来越小,装谬误的箱子越来越大。终极真理极度夸张说充其量也只有针眼那么小,终极谬误盲人摸象般保守说也比太平洋大。
我现在要告诉你的,就是一个真理。但你肯定不信,原因很简单:如果你信了,你就不是21世纪的人了。21世纪的人类的智力水平绝对不可能将我下面的话信以为真,就像14世纪的人根本不可能相信因特网一样。倘若当年有大臣向明太祖朱元璋进言废除驿站创建因特网用以联络各方诸侯,明太祖以欺君之罪将该大臣推出斩首是最慈善的举动,弄不好会满门抄斩灭九族。据我估计,我告诉你的这个真理,最早也得在27世纪中叶才会有人发现,最先发现的前100人肯定会鱼贯而入被送进疯人院。从第一个发现这个真理的人被送进疯人院到人类将此真理从谬误彻底平反为真理,最少得占用人类200年时间,这还是以700年后的人类智商指数为依据进行评估的。700年后的人类智商平均指数比现在要高1倍左右。
下边是我要告诉你的真理。
很长时间以来,人类在思索这样的问题:人类中的天才的数量和人类的总数相比为什么如此凤毛麟角?20世纪末,喜欢秋后算账的人类遴选千年人物,扒拉来扒拉去只有莎士比亚和爱因斯坦两人入选。咱们且不说1000年结束时人类的数量,咱们打个九折,从1900年起算,1900年终结时活着的人类是10亿人,到了2000年末,健在的人类数目是60亿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即使按九折方式计算,1000年到2000年之间也有50亿人在这个星球上活过,前900年的一概不算,后100年间死了的也不算。50亿比2,悬殊巨大。都是人,为什么有的人是天才有的人是非天才?天才和非天才的根本区别在哪儿?不计其数的科学家把天才的大脑和非天才的大脑掰碎了研究,力图找出其中的差异,从而实现人类的梦想:人工培育众多天才,造福人类。
无功而返和止步不前是我对这些科学家的客观评价。他们找错了方向。天才和非天才的区别不在大脑。人和人的大脑几乎没有差异,将爱因斯坦的大脑和某智障者的大脑不做记号打乱了放在一起,任凭拥有如山的文凭的科学家也不可能将爱因斯坦的大脑准确挑选出来。
既然天才和非天才的大脑是完全一样的,那么天才和非天才的区别在哪里呢?换句话说,究竟是什么使莎士比亚和爱因斯坦从至少50亿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名垂千古甚至流芳万古的天才呢?是勤奋吗?NO。在生活中,我见过许多比莎士比亚和爱因斯坦勤奋1万倍的人,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成为天才。事实上,上述两位"千年人物"以人类的标准衡量,并不勤奋,前者将生命的大部分时间用来沾花惹草,后者读书时曾有过不及格的不良记录。
既然不是大脑也不是勤奋,那么到底是什么使人类中的极极少数人成为天才呢?你就要提前至少700年知道谜底了,但你百分之百不信。还是刚才那句话,你如果信以为真,你就不是21世纪的人了,你就成为你自己的重孙子的重孙子的2次方了。
天才之所以成为天才,起决定性作用的,是他们嘴里的智齿。
不出我所料,你不信,你也不可能相信。
智齿分为数学智齿、哲学智齿、文学智齿、物理智齿、化学智齿、音乐智齿、美术智齿、政治智齿、商业智齿、体育智齿等等。很少出现全能智齿,据我所知,人类成员中只有一个叫达·芬奇的人有幸长了全能智齿。是上帝安排人类管我们叫智齿的,一个"智"字,其作用昭然若揭。除了我们智齿外,人身上还有第二个被上帝命名为"智"的器官吗?智脑?智心?智肺?智嘴?智眼?智耳?笑死你。除智齿外,人身上唯一和智挨边的,是痣,遗憾的是在人类第一大语言汉语里这两个字同音不同义,天壤之别。在人类第二语言英语里不但不同义甚至连音也不同。
你照完镜子回来了。你说:我有智齿,我怎么不是天才?
有智齿的人不一定是天才,但天才都有智齿。比如孔子,比如莎士比亚,比如牛顿,比如爱因斯坦。概率是百分之百。不信你考察。这是这个星球上最经得起考察的真理。为什么有的天才天才到一半时突然陨落还俗了?他的智齿脱落或被拔除了。
现在,你迫不及待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同样长有智齿,只有极少数人成为天才而绝大多数人却平平庸庸碌碌无为?
答案如下:智齿本身无法发挥作用,它必须通过人的大脑发挥作用。人身上,只有大脑具有驾驭人的全身的指挥系统,智齿没有这样的指挥系统。智齿只能通过指挥大脑达到间接指挥人的目的,这有点儿像垂帘听政。事情的关键在于,智齿和大脑之间是否有一条通道,得以确保智齿通过这条黄金之路向大脑传达它的指令。天才人物的智齿和大脑之间都有黄金通道。遗憾的是,拥有这条黄金通道的人太少了,其比例基本上是1亿比1。
我觉得我把问题都说清楚了:没有智齿的人不可能成为天才。有智齿没有黄金通道的人也不可能成为天才。天才之所以成为天才,是由于他们在拥有智齿的同时,还拥有连接智齿和大脑的黄金通道。
梁功辰有智齿,就是我。他同时拥有黄金通道。顺便提一句,我是一颗文学智齿。
人类世界中最残酷的事,不是战争,不是天灾,而是在有生之年人为拔除拥有黄金通道的智齿。
梁功辰的故事要开始了。不管你是为他捏一把汗还是幸灾乐祸,我都不多嘴了。
第二章天才都是个体户
用天之骄子和一帆风顺来形容38岁的男子梁功辰,恰如其分。
20岁前,梁功辰靠单枪匹马的大脑足以对付愚昧弱智的应试教育,他从小学所向披靡过关斩将一路考进名牌大学,从无闪失。20岁时,梁功辰长了一颗拥有黄金通道的智齿,梁功辰不明白自己的智力为什么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过去,梁功辰虽然身为名牌大学学生,但他心里清楚,自己是徒有虚名,他的大脑除了会死记硬背、重复和崇拜前人的知识,不会干别的。那时候,梁功辰举目看世界,遍地是真理。长智齿后,梁功辰看世界的眼光骤然变了,同样是举目看世界,梁功辰看到的是遍地谬误,包括权威的论述。
天才和非天才的区别之一:天才眼中看到的都是谬误,然后纠正它。非天才眼中看到的都是真理,然后盲从它。
否定前人是天才人物的职业病。肯定前人是非天才人物的本职工作。
成为天才后的梁功辰开始重新审视自己通过学校学到的知识。他发现,原先他认为学习、培训和经验是人获得成功所必需的条件,其实,这些东西恰恰是阻碍人获得成功的桎梏。在信息时代,获得成功最强大的动力是无经验。一无所知意味着没有任何条条框框。美国经济史上最成功的人士、现任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中学毕业后读的是音乐学院而不是金融学院,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梁功辰彼时并不知道拥有配备黄金通道的智齿才是获得巨大成功的关键。他在20岁后猛然发现上学的过程其实就是老师用宽胶带捆绑学生的过程:小学捆脚和腿。中学捆身子和手。大学捆头。从头到脚捆得你不能动了,再发给你一张证书。例如,都按一样的教材学习企业管理,如何能在日后的经商活动中出奇制胜?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才是做一切事获得巨大成功的秘诀。学校如何教学生前无古人的事?学校的本质是前有古人后有来者。
尽管顿悟,梁功辰还是读完了大学。离开学校后,梁功辰开始寻找谋生的职业。自从长了智齿后,梁功辰在人际交往方面就遇到了障碍,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和别人相处越来越喜欢独处。
天才和非天才的区别之二:天才对人际关系无所适从。由于天才的思维与行为都与众不同,由此他们和普通人不可能融洽相处只会格格不入。人类历史上的天才几乎都是孤家寡人的个体户,天马行空,独往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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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才都是个体户
父母认为梁功辰的性格越来越古怪,二老甚至一度怀疑儿子患了自闭症。每当父亲从媒体上看到有关大学生因精神崩溃而自杀的报道时,就会心急火燎地劝梁功辰去看心理医生。梁功辰说我没病。父亲说你没病怎么怕和别人交往?你20岁前很喜欢和别人交往呀,往家一群一群的领。20岁以后是怎么了?梁功辰说我不是怕和别人交往,而是每次交往都给我造成痛苦,别人说的话我听着觉得特没劲,我说的话别人听着也别扭。人和人交往不说话怎么行?就干坐着四目相对默默无言?干脆照张合影摆在那儿交往得了。
父母面面相觑,愈发认定儿子的精神出了问题。
梁功辰要为自己选择一个无需人际关系就能挣钱糊口的工作,他开列了一个候选项目单,其中有:写作。投资股票。哲学研究。画画。无需人际关系能挣钱糊口的工作很少,连开个弹丸之地的小饭馆都离不开人际关系。
智齿指挥梁功辰的大脑选择了写作。
梁功辰在大学学的是建筑设计,可以说和文学创作相去甚远。
父母获悉学建筑的儿子要当作家时的场面,值得记载。
"你怎么不急着找工作?"父亲见大学毕业已经两个月的儿子悠闲地呆在家中,问他。
"我已经有工作了。"梁功辰说。
"有工作了?"父亲眉开眼笑,"怎么不告诉我们?建筑设计院?还是建筑公司?"
"我要当作家。"梁功辰说。
"你说什么?"母亲一愣。
"我决定当作家。"梁功辰说。
"当作家?你从小的理想就是当建筑师,大学学的也是建筑设计,怎么会去当作家?"父亲茫然,"隔行如隔山。"
梁功辰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学什么干什么是人类最大的误区,等于先套上枷锁再去干。学的是什么?肯定是前人做这件事积累的经验。踩着前人的脚印走,能走出新路来?不开辟新路,能干出大名堂?不管做什么事,不干出大名堂,做它干什么?"
"岂有此理!"父亲说,"是哪位伟人说过来着?他成功就是因为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巨人就是前人的经验。"
"这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话就是成功人士的成功经验谈。"梁功辰说,"比如成功者爱标榜自己的成功缘于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灵感,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他们的成功绝对是由于百分之九十九的灵感加百分之一的汗水。"
"胡说八道!"母亲说,"学有所长是真理。怎么能说干什么不用学什么呢?"
梁功辰说:"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就是这个道理。"
"怎么会是这样?"身为工人的父亲看妻子,"咱们的孩子怎么会说这种话?"
二老不知道他们的孩子梁功辰已经是天才而不是普通人了,天才说的话肯定和普通人大相径庭。梁功辰和他的父母一样不知道是智齿起的作用。当初梁功辰长智齿时,疼得他龇牙咧嘴,他以为牙龈发炎了,还跑去看牙医。牙医说,是长智齿,不是病,不过智齿没用,以后可以拔了。母亲告诉儿子,老百姓管智齿叫立世牙,长了智齿,就意味着立世了。
长智齿后,梁功辰确实有明显的立世的感觉,但他没有将这归功于智齿。相反,他还抱怨智齿破土而出时给他带来的痛苦。
不管父母如何反对,梁功辰我行我素,就是不出去找工作,而是呆在家里开始写作。
在一天吃晚饭时,父亲突然当着儿子对妻子说:"马丽媛的父母眼光没错。"
母亲瞪了丈夫一眼。
梁功辰说:"马丽媛的父母以后会后悔得死去活来。他们的眼光大错特错。"
马丽媛是梁功辰读大二时在校际舞会上结识的医科大学女生,梁功辰的初恋情人。当两人沉溺爱海半年后,双方都认为到了带对方面见未来的岳父岳母公公婆婆的时候了。梁功辰的父母对马丽媛很是满意,当场给未来的儿媳办了签证。而当马丽媛首次将梁功辰带到她的父母面前时,马丽媛的父母却死活看不上梁功辰。但马丽媛的父母深谙此道,清楚由父母出面反对子女的婚事的结果往往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于是二老想出了委托儿子也就是马丽媛的哥哥马抗唱白脸的锦囊妙计。一般来说,妹妹对来自哥哥的逆言比较容易接受,而对于来自父母的忠告却极易逆反。马抗问父母为什么要反对女儿和梁功辰交往,父母坦言梁功辰出身卑微,其父母只是普通工人。双方门户不对称。马抗说如今都什么时代了连外国皇太子都能娶平民为妻。父亲说,正因为人家是龙子龙女,不缺出身,才有资格下娶下嫁。像咱家这样上不上下不下只是个破教授的家庭,一定要靠子女的婚事打翻身仗。母亲游说儿子,说如果你妹妹嫁给工人的儿子,工人的孙子就要管你叫舅舅了。可如果是市长的孙子管你叫舅舅,你的感觉肯定不一样。马抗想了想,认为父母的话有道理,他觉得市长甚至省长甚至国务委员甚至……的孙子管他叫舅舅肯定比工人的孙子管他叫舅舅给他带来的感觉好。马丽媛天生丽质,加上学业优良,父母认为女儿有资本上嫁。于是,在父母的幕后操纵下,马抗"邂逅"了一回梁功辰,当晚他大惊失色地奉劝妹妹和梁功辰一刀两断,理由是凭他男人看男人的直觉,梁功辰不是好人而且此生极为平庸。开始马丽媛反驳哥哥对梁功辰的亵渎,随着马抗声带震荡频率的增加,马丽媛最终告降。得知女儿死心塌地回头是岸后,父母披露了棒打鸳鸯的始作俑者是他俩。马丽媛没有因此怨恨父母,务实的她反而由此体察到父母对她的爱有多深。当马丽媛通知梁功辰两人必须分道扬镳时,梁功辰问为什么,马丽媛说她的父母和哥哥不同意。梁功辰说都什么年代了《婚姻法》都在众说纷纭中修改好几次了怎么还有父母甚至兄长干涉家人的婚姻。马丽媛说她是孝女,不忍心看一把屎一把尿将她拉扯大的父母伤心,她认为在婚事上顺从父母是子女最大的孝顺。马丽媛还说,《婚姻法》的不断修改正说明它的不完善,比如众说纷纭呼吁制裁包二奶,怎么没人提出制裁包二爷?如今百万富婆包二爷俗称养鸭子的还少吗?这正说明修改数次后的《婚姻法》还有回旋余地。梁功辰无言以对。梁的父母获悉噩耗后,父亲沉吟说他知道马丽媛的父母为什么不同意,他们是嫌我的身份低。梁功辰恍然大悟,说既然如此,和这样的家庭离得越远越好,这对咱家来说是万幸的事。对于梁功辰的理智分手,马丽媛家反而有几分失落,本来他们为防范梁功辰不甘罢休对马丽媛穷追猛打还预定了几套战术。
第三章 畅销书大都是短命鬼
如今面对儿子大学毕业后不找工作呆在家里,梁功辰的父亲竟然为马丽媛父母的眼光唱赞歌,其意图自然是鞭策梁功辰不要忘记当年的"国耻"。没想到梁功辰对于父亲的刺话毫不介意,他依然我行我素,终日闷在家中写作。
父母对于儿子大学毕业后不出去挣钱整天呆在家里写作心急如焚。
一天上午,父亲打断梁功辰写作。
"我们供养了你22年,你不能再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父亲说。
"我这不是在挣钱吗?"梁功辰抬起头说。
"挣钱?你连家门都没出,怎么挣钱?"父亲皱着眉头责问儿子。
梁功辰指着电脑屏幕上他写的字说:"文学作品也是一种产品,完成后出售时就成了商品,是商品就能创造利润。怎么不是挣钱?"
父亲说:"会有人出版你的书?就算出版了,会有人买?你读过几本小说?我给你算算,你从小到大,完整读过的小说超不过10本。我虽然是工人,但我也懂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不看小说,怎么能写小说?"
梁功辰说:"那是对三流作家而言。说穿了,是读书破万卷,抄袭如有神,或者是读书破万卷,模仿如有神。再说了,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也未必指的是读同类体裁的书。依我说,写小说的人基本上不能看别人写的小说,其他类别的书少看一些还无大碍。看生活就行了。"
父亲说:"你连生活也不看,天天闷在家里。"
"闷在家里也是看生活。谁规定只有在房子外边才有生活?地球上所有地方都充满生活。我这叫闭门造车,出门合辙。"梁功辰说。
父亲摇头。
"爸,您放心,我这小说写完了,您就等着收钱吧。"梁功辰说。
"你写畅销书?"父亲无奈地问。
"我写的是长销书,长时间的长。畅销书大都是短命鬼。长销书才是常青摇钱树。《红楼梦》就是长销书。当作家就要当长销书作家。"
"你很狂妄。"父亲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电脑屏幕,"你的小说是什么内容?"
梁功辰察觉到父亲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就是,当儿子尝试使用法律允许的方式谋生时,身为父亲如果竭力反对,还配被称之为父亲吗?
梁功辰对父亲说:"我写的是长篇小说。《三国演义》就是长篇小说。"
父亲说:"你不用给我扫盲,我难道连长篇小说都不知道?不就是瞎编的特别长的故事吗?瞎编的短故事叫短篇小说,瞎编的长故事叫长篇小说,瞎编的中故事叫中篇小说。"
"那不叫瞎编,叫虚构。"
"虚构不就是瞎编吗?"
"您能说《红楼梦》是瞎编?"
"《红楼梦》怎么不是瞎编?而且是顶级瞎编。差小说是三级瞎编,好小说是超级瞎编,名著是顶级瞎编。"父亲一边笑一边说。
"就算小说是瞎编吧。"梁功辰也笑,"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的篇名是《圣女贞德》。"
"圣女贞德?"父亲没听说过。
"圣女贞德是世界级的伟大女性,法国人,一个为了信仰而被活活烧死的美丽姑娘。"梁功辰说。
"你写外国的事?你连国都没出过!全靠瞎编?"父亲觉得儿子写小说是异想天开,写"外国小说"更是顶级异想天开。
"书名是《圣女贞德》不等于内容是圣女贞德,圣女贞德都被外国人写滥了,光是电影就拍了不下10部,我是广义的圣女贞德。"
"挂羊头卖狗肉?"
"爸,我发现您的语言很生动,还一针见血。"梁功辰抬头看父亲。
"我喜欢说实话。别看我是工人,但我知道世界上每件事都有两种以上的说法。"
"没错。"梁功辰赞同父亲的话,"上学说穿了是去学对事物的另一种说法。在学校学的那些说法大都比较伪善和故弄玄虚。"
"也不能这么说。"父亲还想动员儿子日后考研究生,万一作家当不成又不找工作的话。
"前天我在报上看到这样一件真事,一位没上过什么学的亿万富翁至今不会准确写'贰'字,每次写'贰'时,他不是在左上角多加一横就是在右下角多写一撇,但这并没妨碍他成为亿万富翁。不会写贰的人挣了贰亿,而很多会熟练写贰的人连贰拾万都挣不到。"梁功辰说。
"上学多总是有益。"父亲不想和儿子探讨这个话题,"说说你的小说写的是什么?"
梁功辰见父亲对他的小说感兴趣了,很是高兴。他说:"人活在世上,需要约束,约束的体现方式是法律。我觉得人需要两种法律的约束:硬法律和软法律。"
"硬法律?软法律?"父亲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词汇,"你发明的词儿?"
"是的。"梁功辰说,"硬法律是法规,软法律是信仰。硬法律是外在强制的法律,软法律是内在自觉的法律。有这两种法律的约束,社会才能兴旺发达。最危险的社会是既没有软法律,硬法律又不硬。说白了,就是没有信仰的人治社会。"
"你的小说的主题是呼吁人类社会建立完善的软硬法律?"
"我描写人在没有软硬法律约束的社会中的生存状态。我不喜欢'主题'和'呼吁'这样的词汇,我觉得它们不属于文学。"
"你写吧,祝你成功。"父亲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这本书打不响,你就不要再写了,找工作或考研。"
第四章 人生终极目的是快乐
"我答应。"梁功辰说。从这天起,父母全力保障梁功辰写作,他们为儿子准备可口的饭菜。儿子写作时,他们确保家中鸦雀无声。遇有邻居装修,他们就去央求邻里推迟装修时间。
父母发现,梁功辰在写作时,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泪流满面。
母亲不无忧虑地问丈夫:"真像精神病患者。作家都是这样?"
父亲说:"咱没接触过作家,不知道。"
梁功辰听见了父母的对话,他为父母释疑:"一般人在两个世界生活:现实世界和睡眠时的梦世界。我在三个世界生活:现实世界、梦世界和文学虚构世界。你们看见我坐在现实世界中写作,其实我已经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身在现实世界,心已经到了虚拟世界。哭和笑都是有感而发。"
母亲对儿子说:"我从电视上看到,作家经常聚在一起开笔会什么的,还要成群结伙四处采什么风,像你这样孤军奋战,行吗?"
梁功辰说:"写作的真正乐趣是独处。喜欢扎堆儿的不是作家,是群居的蚂蚱。作家只和作家交往本质上是同性恋。异性作家之间的交往也是同性恋。"
"胡说八道。照你这么说,作家的组织就是同性恋婚姻介绍所了?"父亲说。
"作家应该多和非作家交往,就像企业家应该多和消费者交往而不是光和企业家交往一样。写作本身没有任何值得探讨的地方。同行之间的借鉴和启发是写作的头号敌人。难道对生命和生活的感受还需要互相启发和借鉴吗?对生活和生命的独到感受才是文学的真谛。再说了,写作没有技巧,无需切磋。就算有技巧,最高级的写作技巧也是使用前人没使用过的技巧写作。"梁功辰振振有词。
父亲和母亲面面相觑,他们在心里不得不承认儿子的话有几分道理。
10个月后,《圣女贞德》的出版一举奠定了梁功辰在文坛的地位。《圣女贞德》受到了读者和专家的同步肯定。《圣女贞德》给疲软的图书市场注射了一针兴奋剂,给萎靡不振的文学吃了一剂壮阳药。有一位素以稳重苛刻著称的资深文学评论家甚至不用"新星"而是用"泰斗"形容梁功辰。梁功辰名利双收。
媒体趋之若鹜欲采访文坛新星梁功辰,而梁功辰一概谢绝。他说作家应该只用笔说话,不用嘴说话。还说声带是作家身上真正的痔疮。
以记者为职业的堂弟通过梁功辰的父亲走后门要求采访堂兄,堂弟还说好不容易谋到记者的职业,正值试用期,恰逢堂兄一夜成名,对他来说,好似天上掉下金娃娃,如能完成独家采访,堂弟将由此奠定在电视台的稳固地位。
对于来自父亲的说服,梁功辰只能服从,但表示下不为例。采访开始时,面对摄像机和堂弟记者,梁功辰先对堂弟说:"你有权保持沉默。否则,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触发我的灵感导致我名利双收,而你却一无所获。"
堂弟先是一愣,继而拍案叫绝。
"作为作家,这是你的职业道德?"堂弟记者问。采访开始。
"任何人和作家接触,都可能触发作家的灵感,从而导致作家创作出相应的文学作品。而文学作品进入流通领域后,即成为商品,就能创造利润,而这利润在法律上同诱发作家灵感的人毫无关系。这是一种不公平,本质上是作家倚仗自己的文学才能和同类进行的不公平竞争。作为有职业道德的作家,有义务在同人交往前先告知对方这种可能性。"梁功辰说。
堂弟说:"我不敢说话了。怕帮你挣钱却无法从中提成。"
梁功辰:"我的目的达到了。"
"在你眼中,什么样的作家最牛?"
"完全靠稿费生活的作家最牛。作家应该是全职纳税人。靠纳税人养活的不是作家,是作假。"
"请用一句话概括人生。"
"人这一辈子,说穿了只干一件事:想方设法从别人手里拿钱。方法五花八门,从诺贝尔奖金到拦路抢劫,应有尽有。"
……
这次采访在电视台反复播了20次还有观众不依不饶要求重播。
梁功辰的父母面对儿子"无心插柳柳成荫"式的意外成功,难以置信,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他们的心情是弱智的体现。他们心甘情愿各自使用了近60年的名字被"梁功辰的父亲"和"梁功辰的母亲"取而代之。如此花甲之年还改名并不是每个身为父母的人都能享受到的殊荣。来自亲友邻里的恭维和羡慕使得他们心花怒放。除去精神上的享受外,滚滚而来的金钱也令他们瞠目结舌。父亲死活不明白一本书怎么会给儿子带来40万元的版税,他经过计算,得出40万元几乎是他一辈子的收入,还包括退休金和医疗费,还得活到90岁,还必须在工作和退休期间动至少3次以上手术。
"功辰3个月就能挣到普通人一辈子才能挣到的钱。"这是梁功辰的父母在夜深人静时最爱说的一句话。
梁功辰的父母由此感悟出人生的终极目的是快乐。娱乐和获得不是快乐。快乐是一种持续长久的渗透全身每一个毛孔的满足感。
"万一功辰是偶尔写出一部成功之作呢?"母亲担心丧失长久的满足感。
"但愿不是。"父亲也害怕。
半年之后,梁功辰出版了他的第二部长篇小说,比第一部更成功更赢得满堂喝彩更创收。
父母悬着的心掷地有声地踏实了。
"我发现,只要功辰写,就是传世之作。"父亲私下对妻子说。
"依我说,他想写差的都写不出来,就像有的作家想写好的却写不出来一样。"母亲喜形于色。
"也怪了,功辰没读过什么小说,大学学的又是建筑,怎么就成了名作家呢?难道真像他说的那样,干什么最好不懂什么?"父亲说。
"就是,你家和我家祖上根本就没有识文断字的人,估计不是遗传。"母亲分析。
他们压根儿没往智齿上想。
对于自己的从天而降的写作才能最吃惊的,还是梁功辰。他事后看自己的作品时,根本不相信那是他写的。那些描述,那些叙述,那些对生活入木三分的观察,那些令人击掌称绝的情节,怎么会是他写的呢?他的脑子里从来就没有过这些东西呀!梁功辰在写作前,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所有的精彩都是在写作时突然鬼使神差般降临的。梁功辰写作时,像被一匹野马拖着身不由己地在雪地上滑行,身体压迫厚雪留下的印痕成为他的作品。
百思不解并未影响梁功辰心安理得地接受作品带给他的荣誉和金钱,毕竟那作品真是他写出来的。
"马丽媛的父母确实是有眼无珠。"家人共进晚餐时,父亲爱反复说这句话。
[ 本帖最后由 染遍香群 于 2006-8-11 20:29 编辑 ]
第五章 多瑙河书恋
转眼梁功辰已经38岁了。他写的15部长篇小说本本是长销书,年年重印,经久不衰。成名后的梁功辰深居简出独善其身,同其他作家老死不相往来;回避媒体;谢绝任何导演将其作品搬上银幕荧屏,他还说将文学作品改编影视的实质是将自己的孩子交给一群狼噬咬,再将噬咬后残缺不全血淋淋的孩子拿给观众欣赏。他人同梁功辰交往只有"自古华山一条路":读他的作品。梁功辰在27岁那年成家,妻子叫朱婉嘉。梁功辰28岁得一女儿,芳名梁新,今年10岁。
梁功辰的家位于城市北郊一座豪华住宅小区,号称连体别墅的建筑由三户复式结构住房组成,每户三层。梁功辰家位于连体别墅的最东侧。
梁功辰一年365天天天在家,家对于他来说,既是家又是工作场所。一般来说,工作场所和家的距离同人的成就成反比关系,距离越大,成就越小。天才的家和工作场所之间的距离大都为零。梁功辰的家有300平方米,一层是车库、保姆房、厨房和餐厅,二层是梁功辰和朱婉嘉的卧室以及梁功辰的写作室和健身房,三层是梁新的世界和家庭影院。梁功辰家没有客厅和书房。没有电视机。梁功辰认定电视机是智力退化机外加垃圾箱。
朱婉嘉比梁功辰小3岁,她在一家唱片公司任艺术总监。朱婉嘉毕业于音乐学院作曲系,由于没有智齿,她在音乐领域只能当拥有文凭的职业混饭吃者,好在像她这样的人在各个领域都占绝大多数,再加上嫁了个腰缠万贯的一流作家,因此朱婉嘉并无失败感。其实朱婉嘉上班的真谛不是混饭吃,她不缺钱,她上班是为了不24小时和天才在一起。和梁功辰生活了这么多年,朱婉嘉体会到,断断续续和天才在一起是享受,时时刻刻和天才在一起是受罪。
朱婉嘉的父亲朱冬是一位三流作曲家,其在35岁时偶尔蒙上的一支歌在那个时代的人中竟然也算是脍炙人口等级,从那以后,他再没邂逅好歌。仗着那支红花歌,再加上数百首绿叶歌陪绑,朱冬一直在乐坛赖着,谱曲不行,他就换个角度出任音乐协会的行政领导。有了女儿后,朱冬立誓要将女儿培养成大作曲家,他从她1岁开始就让她弹钢琴。父亲悉心浇灌朱婉嘉,一直将她培养进全国最高音乐学府,然而朱婉嘉谱出的57首歌曲一首比一首难听。直到一位祖上10代没有识谱的人本人也没考上音乐学院的名叫王必然的小子谱出了一系列好歌在乐坛大红大紫后,朱冬才死心塌地认输在心里承认自己和女儿都没有音乐天才。
朱婉嘉和梁功辰是在一家书店相识的。由于梁功辰几乎不在媒体露面,他也从不在自己的书上刊登作者照片,他认为读者应该通过作品而不是通过相貌认识作家。尽管梁功辰拥有千百万读者,但从未有人在大街上认出他来,这事颇令梁功辰得意。那天梁功辰到书店瞎转,他看见朱婉嘉捧着他的一本书倚在书架旁看得如醉如痴。
朱婉嘉属于亭亭玉立级的女性,五官长得也不俗。看到如此美貌的妙龄女子旁若无人地读他写的书,梁功辰呆若木鸡,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读者群的丰富多彩:既有百岁老人,也有小童。既有壮汉,也有美女。
"这页的倒数第3行有个错字。"梁功辰对朱婉嘉说,"数辆汽车印成了数量汽车。"
朱婉嘉抬头看梁功辰。
"你是书店的工作人员?"朱婉嘉惊讶书店工作人员的素质之高服务之好。
"不是。"梁功辰说。
"你喜欢看梁功辰的书?"朱婉嘉问。
梁功辰不知怎么回答好,他踌躇了片刻,红着脸说:"我写的。"
"什么你写的?"朱婉嘉没反应过来。
梁功辰指着朱婉嘉手里的书说:"……这书是我写的……"
"你是梁功辰?"朱婉嘉显然不信。
梁功辰点头。
朱婉嘉翻看书的前后勒口,没找到作者照片。梁功辰第一次后悔不在书上登照片。
"我想起来了,梁功辰是不印照片的。"朱婉嘉抬眼看梁功辰,"怎么能证明你是梁功辰?"
第六章 蹊跷经历
"只有作者最清楚自己的书里有几处错字。"梁功辰想出了证实身份的办法。"既然这么清楚,为什么不改?"朱婉嘉问。
"下次重印就改了。"
"每次印之前作者不把关?"
"当然要把关,我们管这叫校对。但很奇怪,有些错字,校对时死活发现不了,可只要书一印出来,随意翻阅的头几页准能发现错字。"梁功辰说。
"我不信。"朱婉嘉说。
"确实如此。我不知道别的作家是不是这样,反正我的每本书都有这种蹊跷经历。"
"你带身份证了吗?"朱婉嘉问。
"干什么?"
"证明你确实是梁功辰呀。"
梁功辰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进入了一个好笑的场面。
"我为什么要向你证明我是梁功辰?"梁功辰说。
"是你主动向我毛遂自荐你是梁功辰的,不是我先认出你再盘问你的。"朱婉嘉提醒梁功辰,"对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是梁功辰?"
梁功辰窘迫。
朱婉嘉说:"看到我这样的女孩子这么喜欢你写的书,得意忘形了吧?"
"有点儿……"梁功辰只得承认,"我该走了,对不起,打扰你了。"
"别走。"朱婉嘉说。
已经转身的梁功辰回头看朱婉嘉。
"我看书看得好好的,你给我打断了,现在你说走就走,这不公平吧?"朱婉嘉头略歪地看梁功辰,有几分调皮。
"你都是这么在书店站着看书,不买书回家看?"梁功辰感到奇怪。
"不懂先睹为快?你不是梁功辰。"朱婉嘉说,"别人的书我可以耐着性子买回家再看,唯独梁功辰的书不行。我每次在书店看见他的新书,都是一翻开就一口气读完,然后再买回家再看几遍。能把书写成这样,绝对是天才。原来我特爱看电视,自从梁功辰写作后,我觉得电视特没意思。电影和他的书比也没意思。"
梁功辰从头舒服到脚。
"这样吧,为了弥补你给我造成的精神损失,"朱婉嘉说。
梁功辰打断朱婉嘉的话:"等等,我给你造成什么精神损失了?"
"没能一口气看完梁功辰的小说呀!"朱婉嘉说。
梁功辰又舒服了一回。
"这不算精神损失?你不应该给我精神赔偿?"
"我赔。你开价吧。"
"到隔壁的咖啡店请我喝一杯咖啡,在我鉴定你确实是梁功辰后,你给我在这本书上签名。"朱婉嘉说。
"成交。"梁功辰说。
"不是成交,是侵权方同意判决不上诉。"朱婉嘉拿着书准备去交款。
"我送给你这本书。"梁功辰要去付款。
"在我没弄清你的身份前,你还没资格送我书。"朱婉嘉冲梁功辰一笑。
梁功辰注视着朱婉嘉在交款台前的青春靓丽背影,浮想联翩。
5分钟后,梁功辰和朱婉嘉坐在书店隔壁一家名为"多瑙河"的咖啡店里。
面对桌子上两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咖啡,梁功辰对朱婉嘉说:"鉴定该开始了吧?"
朱婉嘉翻开梁功辰的新作,她随意看了一眼,问梁功辰:"金影和李少明离婚后,金影再见到李少明时,说了句什么话?"
"没有不准的秤,只有不准的心。"梁功辰立即回答。
朱婉嘉立刻换用另一种眼光看梁功辰。
"鉴定会结束?"梁功辰问。
"起码要考3道题。"朱婉嘉喜欢这种意想不到的交往,她要延长享受的时间。
朱婉嘉翻书觅题。
"最好出偏题。"梁功辰说。
"历史系教授曹华在带研究生焦文杰时,在一个雷雨交加的下午,曹教授对学生说了一段什么话?"朱婉嘉提问。
"最终选择政治制度的,是人民,不是政治家。政治制度疲软,说到底是人民疲软。"梁功辰对自己作品中的人物说的话倒背如流。
朱婉嘉说:"最后一道题:阎传望临终前,给儿子留了什么遗言?"
"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唯一方法是处于事业颠峰时急流勇退。"梁功辰说,"怎么样,考试可以结束了吧?"
朱婉嘉翻开书的扉页,放到梁功辰面前,说:"请您给签个名。"
梁功辰摸自己身上:"我从来不带笔。"
朱婉嘉从自己包里拿出笔,递给梁功辰:"人家都说笔是作家的武器,就像枪是士兵的武器一样。"
"作家的武器是大脑。"梁功辰当时还说不出作家的武器是智齿这种终极真理的话。
梁功辰拿着笔问朱婉嘉:"用把你的名字写上吗?"
"朱婉嘉,朱元璋的朱,婉转的婉,嘉奖的嘉。用这样的方式打探女孩子的名字,是作家的专利吧。我估计你一会儿还会转弯抹角问我的电话号码,干脆我一起说了?"朱婉嘉征求梁功辰的意见。
"随便。你在进咖啡店之前就确定我是梁功辰了。"梁功辰签完字后说。
"当然,否则我怎么会跟你喝咖啡?"朱婉嘉一边欣赏梁功辰的签名一边说。
"你依据什么做出正确判断的?"
"能写出这么好的作品的人,肯定有眼光。你能主动找我说话,说明你眼光犀利。"
"我估计是男人都会想和你说话。"
"你忽视了我的眼光,我可不是跟谁都说话。"
"你的逻辑有点儿混乱。"
"我妈就这么说我。"
"令堂做什么?"
第七章 公司的总工程师
"她是一家洗衣机公司的总工程师。""什么牌子的洗衣机?"
朱婉嘉告诉梁功辰。
"我家用的就是令堂公司生产的洗衣机。"
"我妈也爱看你的书。我回去告诉她梁功辰用她的洗衣机,她准兴奋。"
"生产洗衣机的厂家很多,竞争激烈吧?"
"你死我活,最近我妈老愁眉苦脸。"
"拿不出新产品?"
"正是。"
"我送令堂一个创意,保准她的公司异军突起。"
"别老令堂令堂的,我妈才49岁。"
"39岁该叫令堂也得叫。"
"你改叫伯母吧。"
"我怕你说我居心不良。"
"你才逻辑混乱呢。快说你的创意。"
梁功辰喝了口咖啡,说:"你回家告诉令堂或伯母,在他们公司生产的洗衣机上增加两块表。"
"时钟?一块显示中国时间,一块显示美国时间,这种洗衣机卖给美国驻华人士?"朱婉嘉笑,她觉得梁功辰在写作之外的领域比较幼稚。
"一块是水表,显示该洗衣机的用水量。另一块是电表,记录该洗衣机的耗电量。就像汽车上的里程表一样,能显示该车从出厂后一共行驶了多少公里。这两块表都是微型数字显示表,像电子手表那样。"梁功辰说。
朱婉嘉不笑了,她清楚梁功辰的这个创意足以使她妈的公司异军突起,将竞争对手远远甩在身后。
"其实何止是洗衣机,"梁功辰说,"电视机、电冰箱、微波炉、电脑和音响上都应该安装数字显示微型电表,使用户对该电器的日耗电量和总耗电量一目了然。"
"你有经商潜能。"朱婉嘉心悦诚服地说。
"你错了,正因为我是局外人,才能产生这样的创意。如果我在企业,绝对想不出这种主意。"梁功辰说,"原先是隔行如隔山的时代,如今是隔行能登山的时代。隔行最容易登上别人的颠峰。"
"为什么?"朱婉嘉这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了。过去她从未有幸和"君"交谈过。
"过去各行业依据自己的规律做事,你不了解这个规律,自然做不好,隔行如隔山。如今是信息时代,各行业开始遵循共同的规律做事,创新、出奇和变革是任何行业制胜的通用法宝。而创新的天敌是经验。经验是内行的专利。没有经验容易创新,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这个道理。所以说,如今是隔行能登山的时代。"梁功辰看着朱婉嘉漂亮的眼睛说。
"如果你是洗衣机厂的老总,你怎么用人?"朱婉嘉问。
"聘3名副总经理,一个是学医的,一个是学哲学的,另一个最好是什么也没学过的。我绝对不要学企业管理的。企业管理是一门艺术,不是学问。学问能学,艺术学不了。再说了,在没有亲身经历过管理企业前,先学一通别人的经验,把脑子束缚住,只会影响创新。如今经商没有现成的路可走,谁独辟蹊径谁是赢家,谁拾人牙慧步人后尘谁只能吃残羹剩饭。"梁功辰说。
朱婉嘉点头。
"你很想帮伯母?"梁功辰问。
"我心疼我妈的白头发越来越多。"朱婉嘉说,"我妈年轻时特漂亮,我现在看我妈年轻时的照片,真不敢相信那是我妈。如果有能让人永远保持年轻的办法就好了。"
"永远保持年轻的唯一方法是在年轻时辞世。比如雷锋。比如黛安娜。"梁功辰说。
"都是说话,人和人确实不一样。"朱婉嘉感慨,"能天天听你说话就好了。"
朱婉嘉说完脸就红了。
"其实看你的书就是听你说话。"朱婉嘉纠偏。
"光说伯母了,说说你吧。你不会也在洗衣机公司吧?"梁功辰居心叵测地问。
"你看我像干什么的?"朱婉嘉反问,"你可以猜3次。"
"不是猜,是判断。"梁功辰说。
"判断对了我请你吃晚饭,判断错了你请我吃晚饭。"朱婉嘉说。
"看来共进晚餐已成定局。"梁功辰心里说的却是一见钟情已成定局。
刚才朱婉嘉从包里拿笔时,梁功辰无意瞥见包里的乐谱,由此他判断朱婉嘉的职业和音乐有关,但他不想让朱婉嘉请他吃饭,他想请朱婉嘉吃饭。他只能故意猜错。
"你是大学毕业生。"梁功辰说。
"这不能算,太广义。这和说'你是人'没什么区别。"朱婉嘉说。
"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梁功辰主动放弃第一次机会。
"看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如果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会和你呆这么长时间只字不提拉你入险?"朱婉嘉说,"你还有两次机会。"
梁功辰作思索状:"你在医院工作?"
梁功辰恨不得说音乐以外的所有职业。
"我像医生?"朱婉嘉感兴趣地问,"我身上有药味儿?我喜欢医生这个职业,遗憾的是我爸不让我考医学院。你只剩一次机会了。"
"翻译?"梁功辰对于自己大获全胜获得请朱婉嘉吃饭的资格感到得意。
"你得破费了,我为你惋惜。"朱婉嘉笑着说,"上学时,我的外语最差。"
"咱们直接去餐厅?"梁功辰看表,"你喜欢吃什么?"
"都行。"朱婉嘉也看表,"现在吃晚饭还早点儿,再坐会儿?"
梁功辰点头,他招呼服务员再来两杯咖啡。
"你不想知道我的职业?"朱婉嘉一边用小勺搅拌第二代咖啡一边问。
第八章 企业的开业庆典上
"想知道。"梁功辰说。"喜欢音乐吗?"
"喜欢。"
"我搞音乐。"
"声乐?器乐?作曲?"梁功辰问。
"作曲。"朱婉嘉说。
"很荣幸能和作曲家相识。"梁功辰说。
"我不是作曲家,我没有天赋,只能算识谱的人。"朱婉嘉说。
"音乐学院毕业?"
"音乐学院作曲系毕业。"
"用另一种语言感受人生,了不起。音乐才是真正的外语。"梁功辰说。
"真精辟。"朱婉嘉由衷地说,"可惜我什么外语都不行。"
"你还年轻,来日方长。"梁功辰鼓励她。
"按你的逻辑,我学的是作曲,内行作曲很难成功吧?"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
"我应该去经商,隔行能登山。"
"你很可能成功。能调动音符的人,调动市场说不定事半功倍。"
"给我个经商的创意吧。"朱婉嘉开玩笑。
梁功辰煞有介事地思索。
"你办一家租赁公司。"梁功辰说。
"租赁什么?"朱婉嘉饶有兴致地问。
"租赁外国人。"
"你让我当人贩子?蛇头?"
"你参加过企业的开业庆典吗?"
"门口摆好多花篮停好多汽车那种事?"
"对。"
"路过过。没参加过。"
"企业搞开业庆典,除了以能请到官员出席为荣外,还以能请到外国人出席为荣。"
"请外国人干吗?"
"你想呀,外国人出现在企业的开业庆典上,能给旁人何种信息?往大了说,意味着该企业是跨国公司。往小了说,公司刚成立,就受到了国外企业家的注意,日后生意能不红火?银行争先恐后放贷吧,错不了。"
朱婉嘉听傻了。
梁功辰说:"你去美国街头找些纯种美国流浪汉。"
"我没听说过有纯种美国人。"朱婉嘉打断梁功辰。
"别抬杠,我的意思是纯种欧美人,大鼻子蓝眼睛那种。"梁功辰说,"你设法将你选中的流浪汉和流浪女弄到国内来,把他们洗涮干净再包装上西服革履。哪家企业搞开业庆典,就到你的公司来租赁外国人。"
朱婉嘉笑得特开心:"企业老总怎么向来宾介绍租赁来的外国人?说是美国流浪汉?"
"当然不能如实说,要这么说。"梁功辰模仿企业老总的神态,"这位嘉宾是美国贸易代表罗斯福先生。这位是美国JKJG公司副总裁史密斯先生。这位是欧盟商务参赞罗伯思小姐。"
"有这个头衔吗?"朱婉嘉止不住笑。
"你的租赁公司生意准火,到时候别忘了给我提成。"梁功辰说。
"我有个正经问题要问你。"朱婉嘉用纸巾擦干笑出的眼泪,"你的书里有那么多人物,你是怎么给他们起名字的?我觉得给人起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人的一生充其量也就只有给孩子起一两次名字的机会,就这还煞费苦心举棋不定。而你要给那么多人起名。你是怎么给你的作品中的人物起名的?翻字典?"
"我表弟是一家监狱的副监狱长,我让他给我复印了一份监狱的花名册。我写作时,从花名册中挑选人名,用一个勾掉一个。"梁功辰说。
"闹了半天你的作品中再正经的人也盗用的是犯人的名字!"朱婉嘉笑。
"还从没人对我使用过'盗用'这个词。"梁功辰也笑,"和犯人同名没关系,别和犯人同德就行了。"
"不是所有监狱外边的人都比监狱里边的人德行好。"朱婉嘉一不留神也说了一句发人深省的话。
梁功辰瞪大了眼睛看朱婉嘉:"很精彩的话,能转让给我吗?写进我的下一部作品。"
朱婉嘉说:"我活这么大头一次说这样的话,是你的功劳,近朱者赤。不是转让,是引渡。你写进作品吧,这属于你自产自销。"
"我是抛砖引玉。"梁功辰说。
"但愿这话是双关语。"朱婉嘉小声说。
"你说什么?"梁功辰假装没听清。
梁功辰清楚朱婉嘉希望"抛砖引玉"是双关语的意思:梁功辰的书是"砖",朱婉嘉是"玉"。和梁功辰相处不到1小时,朱婉嘉的智商明显提升。
"没听见就算了。"朱婉嘉说,"据说你很少看别人的小说?"
"几乎不看。"梁功辰点头。
"没有你喜欢的作家?"朱婉嘉问。
"海明威还凑合。"梁功辰说。
朱婉嘉说:"既然你不看别人的小说,怎么会喜欢海明威?"
"我不喜欢海明威的小说,看不下去。我喜欢他写的信。海明威的精华都在他的信里。至今我不明白为什么海明威把好东西都放进小说之外的文字里。"梁功辰摇头。
"你很逗,不看名家的小说,倒爱偷看人家的信件。海明威也算是名家了吧?得过诺贝尔文学奖当然是名家。"朱婉嘉说,"告诉我海明威写的信里最精彩的地方。"
朱婉嘉不知不觉中已经换用亲昵的口吻和梁功辰说话。
梁功辰倒背如流:"1935年8月19日,海明威在写给伊凡·卡希金的信中说:'作家像吉普赛人,他同任何政府没有关系。他要是一位优秀的作家,他就永远不会喜欢统治他的政府。不会从政府那里拿一分钱。'"
朱婉嘉说:"海明威是美国作家,他不喜欢统治他的美国政府?"
"大概是。"梁功辰看表,"我该请你吃饭了。"
那是梁功辰和朱婉嘉此生首次共同进餐。此后,他们一发而不可收,共同进餐了十多年。但吃得最香的,还是头一顿饭。尽管那顿饭菜是什么味儿至今他们不知道。过来人都清楚,就着情吃的饭香在心里,嘴里却索然无味。
[ 本帖最后由 染遍香群 于 2006-8-11 20:34 编辑 ]
第九章 危险的牙龈炎
梁功辰的书大都在富阳出版社出版,富阳出版社的社长高建生毕业于名牌大学法律系,办事严谨,有强烈的合约意识,丁是丁,卯是卯,一切按合同办。高建生决不做向作者隐瞒印数的下流事。到了合同约定的向作者付版税的时间,他1秒钟都不耽搁。作者去世后,高建生还要众里寻他千百度将版税送到法定继承人手中。高建生是有超前意识的出版家,他除了具有判断稿件优劣的直觉外,还能驾轻就熟游刃有余地对书籍进行成功的市场运作。梁功辰和富阳出版社已经合作出版了10本书,本本都是长销加畅销双料书,无一失败。梁功辰和富阳出版社的合作很愉快,属于名副其实的双赢:双方同步名利双收。每当梁功辰有了下一本书的构思,他先同高建生和责任编辑谈,高建生听完构思说"就是它了"后,双方签订出版合同,约定作品字数、交稿时间、出书时间、首次印数和版税率。高建生将梁功辰称之为出版社的支柱作家:能为出版社带来品牌效应和大额利润的作家。对于像梁功辰这样的支柱作家,富阳出版社在签订出版合同时会主动向作者预付50万元版税。
梁功辰的下一本长篇小说的题目是《影匪》。按合同约定,梁功辰必须在两个月后交稿。富阳出版社已经在3个月前签订《影匪》合同时向梁功辰预付了80万元版税。高建生这次之所以突破预付版税纪录,是由于他对《影匪》太感兴趣了。《影匪》故事梗概如下:一著名导演拍一部警匪电影,其中一段重头戏是几个匪徒抢劫银行。为了演得逼真,导演启用的主要演员全是没演过戏的新人。导演率领饰演匪徒的演员到监狱同因抢劫银行入狱的犯人打成一片,向他们取经。演员经过和顶级抢劫银行犯人同吃同住1个月后,个个成了抢银行的专家。导演对于演员在拍摄现场拍摄抢银行时炉火纯青的表演大加赞赏。电影封镜进入后期制作时,尚未成名的演员们无所事事,"抢银行"抢上瘾的他们突然感到失落,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再加上手头拮据,终于在一天晚上,饰演男一号的小子对同伙说,听说过屠龙之技吗?心领神会的同伙装傻说你不会是指咱们掌握的抢银行的本领吧?男一号说如果咱们操作一回,保准警方破不了案,名师出高徒嘛。众演员摩拳擦掌。经过缜密踩道和计划,3天后,头套长筒丝袜手持仿真重武器怀揣摄像机干扰器耳戴对讲机脖子上缠着喉头送话器的演员们天衣无缝地抢劫了一家位于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储蓄所,整个过程只有2分37秒,以至于银行职员都错以为是在身临其境观看一部360度环幕电影大片。警方面对如此精湛的抢劫银行案,束手无策。半个月后,《影匪》举行首映式,货真价实的歹徒演员们站在电影院的前台上怀抱鲜花向观众致意,台下坐着应邀来出席首映式的警方嘉宾,其中还包括担任侦破该次银行劫案的警探,该警探还请歹徒演员签名留念……
这是小说的开头,后边悬念迭生,故事曲折。表面看,《影匪》是畅销书的路数,其实不然。用引人入胜的故事包装严肃的内涵是梁功辰写小说的绝招。雅俗共赏老少咸宜是历代小说家梦寐以求的境界,梁功辰已经接近。
富阳出版社社长高建生投入20万元为《影匪》作前期宣传。期待梁功辰新作的读者早已进入望眼欲穿的持币待购状态。由于梁功辰概不授权将他的作品改编影视,此举导致他的读者与日俱增。不少导演发毒誓一定要咬牙坚持活到梁功辰辞世后的第51年,著作权法规定的作者死后50年著作权保护期一过,老态龙钟的他们再撒开了噬咬疯拍梁功辰的已进入公有领域的著作权丧失殆尽的作品。
在智齿的幕后操纵下,梁功辰每天上午写2000字一流小说。他不知道什么叫思源枯竭,只要他坐在桌子前,灵感就像从天而降的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梁功辰写作不需要安静的环境,相反他还会人为制造喧嚣,播放分贝较高的音乐,以获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气势磅礴豪放感。
梁新的同学对于她的爸爸不出家门就能挣钱感到羡慕,同学的父母如果不离开家大都只能饿肚子,有的连周末都出去忙着挣钱,没时间和孩子在一起。未成年人视和父母在一起为最大的享受,遗憾的是不少父母给孩子钱不吝啬,但给孩子一起相处的时间却一毛不拔。"你在家时,随时能见到你爸?"是同学对梁新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惊讶和羡慕溢于言表。
这是一个周六的上午,梁功辰坐在自己的写作室里写《影匪》,音响播放着摇滚乐。
《影匪》写作进程已过半。按照合同,梁功辰必须在两个月后将《影匪》的磁盘交给富阳出版社,从未有过爽约"前科"的梁功辰对于按时交稿稳操胜券。《影匪》中的一个重要人物是光头,梁功辰此刻正在描写他,梁功辰写到:有3种人剃光头,犯人、专职佛教徒和名人。前两者是必须剃光头,只有后者是自愿剃光头。在自愿剃光头的人群里,百分之八十是名人。没有任何装饰的头颅最体现个性。而彰显个性是名人之所以成为名人的不二法门。
第十章 陌生领域为淘金
有人敲门。"请进。"梁功辰停止写作,他抬头看门。
朱婉嘉在门外探头问:"还没写完?"
家人都知道梁功辰每天的定额。
"差不多了,还差200字。有事?"梁功辰问妻子。
"梁新刷牙时牙流血。"朱婉嘉说。
"梁新的牙不应该有毛病,咱俩的牙都很好呀!"梁功辰一边说一边为今天写的文字存盘备份。
3年前梁功辰用电脑写作丢失过一次作品,他为此捶胸顿足。从那以后,他就牢记离开电脑前必须存盘备份的"血"的教训。
"我去看看。"梁功辰站起来。
梁功辰和朱婉嘉上楼,梁新正在她的卫生间刷牙。
"我看看。"梁功辰问女儿,"牙出血?"
梁新张开嘴让爸爸看。梁新的一道牙缝里往外渗血。
"头一次?"梁功辰问女儿。
"前几天我吃苹果时,看见苹果上有点儿血,我照镜子,是我的牙上的血沾在了苹果上。当时你和妈妈不在家,等你们回来,我忘了跟你们说了。"梁新一边漱口一边说。
朱婉嘉从梁新懂事起就告诫她,发现身上有异常现象,必须马上告诉父母。
"下午咱们带她去医院看看。"梁功辰对朱婉嘉说。
"去哪家医院?"朱婉嘉问。
"当然是看牙最好的医院。"
"市口腔医院?"
"对。"梁功辰说。
"下午我约了同学来玩。"梁新说。
朱婉嘉说:"你给他们打电话,改明天来。"
梁新点头。
梁功辰回到写作室,朱婉嘉跟在他身后。
"如果你没写完,下午我带她去医院,你就不用去了。"朱婉嘉在丈夫身后说,她知道梁功辰今天还差200字没完成工作量。而梁功辰在写作时被打断,一般无法立刻继续写。
"我去。我现在接着写。"梁功辰坐在电脑前。
梁功辰视接触生活中的陌生领域为淘金,他不知道自己的写作天才是智齿的结果,还以为是自己观察生活独到,因此他从不轻易放过任何体验的机会。
朱婉嘉轻轻关上门出去了。
午餐后,梁功辰、朱婉嘉和梁新驱车赴市口腔医院,朱婉嘉驾车,梁功辰坐在朱婉嘉身边,梁新坐在后座。
周末不堵车,半小时后,梁功辰一家抵达市口腔医院。
"我去挂号。"朱婉嘉锁上车门,说。
梁功辰和梁新在门诊大楼的入口大厅等朱婉嘉。梁功辰看到在大厅的一角有个售货摊位,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妇女坐在摊位后边守株待兔。
梁功辰对女儿说:"咱们过去看看。"
梁功辰和梁新走到摊位前。摊位上摆着各种牙刷、牙线、牙签、牙膏和口腔科普书籍。
梁功辰拿起一本口腔科普书翻看。
"牙很重要,作为家长,应该了解怎样保护孩子的牙齿。"中年妇女对梁功辰说,"这本书是我们院长写的,很不错。"
"我买一本。"梁功辰翻转书,在书的臀部找定价。
梁功辰戏称书的封底为书的"臀部"。
"10元。"中年妇女说。
梁功辰付款。
中年妇女接过10元面值的钞票,她很职业地使劲儿用双手蹂躏那纸币,以判断其是否假钞。每当这种时刻,梁功辰都会有受辱的感觉。
"现在假钞太多,收了假钞。我得自己赔。"中年妇女觉察出梁功辰的心思,"我给您拿一本新书。"
梁功辰对于中年妇女竟然拥有高善解人意度感到惊讶。
中年妇女将验明正身的钞票收起来,她从摊位下边拿出一本未经顾客翻阅的处女书递给梁功辰。
朱婉嘉走过来,她对梁功辰和梁新说:"挂好了,牙周科,在2层。挂的是专家号。"
口腔医院刚刚装修过,就诊环境高雅,扩音器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美中不足的是空气中还弥漫着装修时残留的气息。
梁功辰想起当年他因长智齿到医院看牙的经历,那家医院的牙科比较脏乱。
梁功辰一家坐在候诊室的彩色座椅上等候护士叫号。
"爸,不疼吧?"梁新问。
"应该不会疼,又不是拔牙。"梁功辰说。
除了那次长智齿,梁功辰从未进过医院牙科,在他的想象中,看牙病只有拔牙最疼。
朱婉嘉也没看过牙医。
"19号,梁新。"护士通过扩音器叫。
朱婉嘉和梁功辰同时站起来带女儿到护士办公台前。
"只能进去一名家长。"护士说。
"你去吧。"朱婉嘉对梁功辰说。
梁功辰同梁新跟着护士走进诊室,诊室里有10部周身节外生枝的牙科专用治疗椅,几乎每部椅子上都坐着张着血盆大口的患者,椅子旁的医生手持器械近距离地在患者口中不停地探索。
护士将梁新和梁功辰带到一位戴大口罩的40岁左右的男医生身边。医生指着座椅对梁新说:"坐上去。"
梁新半躺在座椅上,一位护士将淡蓝色的一次性纸围巾系在梁新脖子上。
"怎么了?"医生先看梁新,再看梁功辰。
"她刷牙时牙出血。"梁功辰说。
"张开嘴,我看看。"医生对梁新说。
梁新张开嘴。
医生右手拉过灯光,左手使用器械将梁新的嘴唇从各种角度掀起。医生观察梁新的牙龈。
"牙龈炎,已经引起牙龈增生。"医生指给梁功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