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西厢情事之于庄子,倒真真是另一番趣味。几遍看下来,香艳句子段落便可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再看那风儿雨儿,花儿草儿,万物都多了一份风情,宝玉更是一日强似一日,把我的心占了个满,等他来盼他来,他若是真来了,恐是见也不敢见了。虽则人前依旧做成往日模样,或更冷漠一些,心里却像那莺莺小姐一样害起相思来了。多了一份相思,也便添了一份惆怅。这个园子里,我是宝玉的什么人?再多相思惆怅最终还不得一个人吞下么?
到了五月初二这日,宝玉的丫头茜雪来了,满面堆笑道:“今日宝二爷得了几样新鲜东西,请姐妹们一起吃。来时宝二爷一再叮嘱,一定要把姑娘你请过去。”
我笑道:“可是什么新鲜东西?先道来我听听。”
茜雪道:“明儿五月初三日是薛大爷的生日,古董行的程日兴送了他鲜藕、大西瓜、一尾新鲜的鲟鱼、一个暹罗国进贡的灵柏香熏的暹猪。薛大爷忙孝敬了姨太太,还有这边的老太太和太太。自己留了一些,请宝二爷去吃。宝二爷有心,便带回一些请姑娘们吃。难为他想得周全,因你是出家人,只把鲜藕和西瓜带来了。宝二爷今儿高兴,要给薛大爷送寿礼。那薛大爷不缺银钱和吃的穿的,只要宝二爷的诗词字画,刚才亲来怡红院,到宝二爷的书房里挑了好多去了。”
我听罢心下不由觉得好笑。那呆霸王薛蟠不过是一等粗人,大字识不得几个,成日价只知斗鸡走狗,吃酒狎妓,如何会喜欢诗词书画,怕是恨不能宝玉画几幅春宫与他。他送给宝玉的鲜藕西瓜,我若去吃了,只怕会脏了自家的嘴。再者一群姑娘都去品尝,那样的热闹正是我避之不及的,便对茜雪道:“你回去告诉宝二爷,他的心意已领。只是今儿庵里事忙,脱不开身,改日再去瞧他。”
下人们也都素知我的脾性,茜雪没再多劝,答应了便转身回去。不一时,宝玉竟带着小厮来了。我把宝玉朝耳房里让,他说耳房里不便宜,偏要进我的禅房,说有要紧事告诉我。二人来到我的禅房之中,小丫头给他敬了茶,他也不吃,眉头紧皱,似有心事。
我亲手将茶捧给他,笑道:“莫不是我不去吃那鲜藕西瓜,让你怪罪了?我不过是怕那样的热闹罢了,你岂有不知的?”
他接过茶吃了一口,便放下道:“去不是吃那些稀罕东西倒也无妨。刚才薛大哥到我的书房里一阵乱抄,竟把那四季即时诗翻了出来。我一说是我写的,他更是喜得蹦起来,拿了便走。本想提笔录一份给他,他哪里肯依。他走后,我自在书房里坐了半晌,回想那几首诗,却怎么想也记不全了。心想上回来姐姐这里曾录过一遍,姐姐是个有心人,定会留着。请姐姐拿出来,我录一份回去,要不可真是吃不香睡不甜了。”
看他真是一幅焦急模样,我便走进禅房内室,自那只半人高的花瓶里,将诗稿拿出来,交与宝玉。我自把墨磨好,宝玉蘸了笔,不一时便将那四首诗录了下来,将纸张拿起,轻轻煽动,一边等那墨迹快快干透,一边吟将起来:“梅魂竹梦已三更,锦罽鹴衾睡未成。松影一庭惟见鹤,梨花满地不闻莺。”
听他吟诵之间,我忽地想起那本藏在枕下的《会真记》,不由脸上一阵臊热,忙笑道:“快莫要孤芳自赏了。你多操操你那薛大哥的心要紧。他把你的诗拿回去,莫非闲时自家欣赏?我看断不是这样,便是能认全诗里的字,怕也没那个闲空儿。那几首诗虽是你的用心之作,却也失之风骚妖艳。你要防备着他带出府去,传于那起轻浮子弟,不单有损荣府尊贵,连你写进诗里的女儿们的秉性也让人起疑了。”
宝玉脸红道:“姐姐说的是,赶明儿我就去问他要回来。因那诗里写的都是园里姐妹,还是防备着些儿好。要是那起轻浮子弟看见,岂不是玷污了众姐妹?更不要说里面还有个纤尘不惹的神仙姐姐了。”
12
过了些时日,这天一早,王夫人的丫头玉钏儿来到拢翠庵。见到她我心里不免诧异,这玉钏儿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忙问她来有什么事。只见她满堆笑道:“我们太太有要紧事,请姑娘去一趟。”
我道:“太太有什么要紧事,你可否现在道来?”
玉钏儿道:“原不是太太有事请姑娘。只是那忠顺王妃明日要来,想见姑娘一面。”
我冷笑道:“我是个出家人,凭她什么王的妃子,看我又有何用?你去回了太太,我最是不喜欢见那些人的,这回不能从命了。”
“姑娘还是去一趟吧,是太太请你呢。”
我道:“既然不是太太的事,我就不去了。你只照我说的回太太便是。”
玉钏儿走后,我独坐禅房之中,百思不得其解。贾家素与忠顺王府无甚来往,那忠顺王妃忽来贾府已属稀奇,我既不是那衔玉而生的富贵公子,又不是贾家的千金小姐,不过是个深藏在庵里的尼姑,她为何偏要见我?我常年不出庵门,她又自哪里知道天底下有我这么个人?思想了半日,又觉自己无趣得很。既然入了空门,还何必去追究凡间事?至于她怎么知道我的、为何想见我一面,见了我又想问些什么,都随她去吧。
我正顾自在房里呆坐,不一时,忽闻外面小丫头说太太来了。我忙出去迎接,只见两个嬷嬷已把王夫人带到东禅房门口。我上前给王夫人请了安。她先是抬头看了半日元妃游幸大观园时题的一匾:“苦海慈航”,之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神情哀伤,眼睛竟微微红了。跟来的人知她思念女儿,不免劝慰一番,方才止住。
王夫人也不在东禅房坐下,只拉着我的手,来到我的禅房之中。我忙地命小丫头捧茶,亲自奉上,问道:“到底是个什么大事?何劳太太亲自跑一趟?我可当不起。”
王夫人喝了一口茶,便把杯子递给随身丫头,笑道:“我也素知姑娘的脾气,实在不是想难为姑娘。真真是这一回想见你的不是一般人,是忠顺王的爱妃。忠顺王的爱妃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来找咱们,定是那忠顺王的意思。我们家虽说还算是显赫家族,可常言道,天外有天,姑娘是个明白人,我也就不必说白了。明日忠顺王妃就要来了,今日我既来请你,就是希望姑娘看我的面子,去见她一面。”
“太太可知她想见我,到底为个什么缘故?”
“我想的何尝不与姑娘想的一样!忠顺王府只是使了人来,说王妃明日要来,要我们别惊动老太太,王妃只想见见拢翠庵一个带发修行的姑子。我们才知道想见的人是你。这事我都没敢回老太太,怕她担心受怕的。姑娘还是答应下来,弄清楚她想做什么,也好让我安心。”
虽说这贾家两府之中好人不多,王夫人待我还是不薄的。当年我耍性子不来贾府,便是王夫人下的请帖,派了车轿把我请来的。加上王夫人话语之间,也露出几分对忠顺王府的畏怯。既然今日求到我头上了,我也不该推辞,便答应明日去她的上房见那忠顺王妃一面。
这段时间,走哪都是红楼,奇了怪,难道是因为要重拍电视剧,现在就做宣传? 写的还好,可惜却起这么个恶俗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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