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乐队
9暑假来临,大家并没有因为放假而离开学校。
张超凡为了学习留在学校,当我问到他还有什么可学的时候,他说要学的东西简直太多了,学习是没有止境的。马杰没有回家是为了可以不分昼夜地守在电脑前玩游戏、看毛片
儿,在家里他妈每天都要让他用电脑帮着算帐。赵迪留在学校是为了过小资生活,用电火锅煮面还沃鸡蛋,看得我一个劲儿地流口水,第二天我就去早市儿买了两斤鸡蛋,让赵迪下次煮面的时候捎带手给我沃两个。
宿舍用电有限制,每当赵迪煮面与马杰看毛片儿同步进行时,必会跳闸,导致电火锅和电脑同时停止了工作,其结果是赵迪皱着眉头吞下半生不熟的面条,马杰看到兴起时画面突然变成黑屏。为此,他俩争执不休,经过多方调节,两人最终达成这样一项协议:马杰在每日早、中、晚的吃饭时间里停止使用电脑,以便保证赵迪能够用电火锅将面煮熟,但赵迪必须为此付出每次煮完面让马杰先吃一口的惨重代价。
齐思新留在学校一是为了能有更多时间与佟小娅厮混一起,佟小娅在学校报了一个英语口语班;二是因为我们的乐队成立了,齐思新作为鼓手加入乐队。据齐思新自己讲,他小学时曾在学校鼓号队敲过小军鼓,算作有些基础,至少比我们强。
杨阳在乐队中担任主唱和贝司,我负责节奏吉他,钟风也放假了,作为主音吉他加入乐队,我们就这样一拍即合。
为了找到一个可供排练的场地,我们几经询问,四方打探,最终在一栋十八层高的商品楼里租得地下室一间,房租250元,四个人均摊。我们本想在学校附近租一间民房,但那些房主在得知房子将被我们用于乐队排练时,无不摇头摆手,连声说“NO!”(久居大学周边,耳闻目染,当然会说些英语),因为以前曾有学生乐队租过这里的民房排练,搞得四周鸡飞狗跳,老人又哭又叫,妇女月经不调,小孩大便干燥,所以房主们对我们表现出坚决不可以的态度。
我们又从一支本校乐队手中购得二手乐器,价格低廉又适宜我们使用。这支乐队曾经在学校里声名显赫,如今成员们已经毕业,即将各奔东西,走向各自的道路。他们的主唱接过我们买乐器的钱,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趁现在能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于是我们四人每天凑在一起反复排练,查缺补漏,不断磨合。几周下来,颇见成效,周舟已经能够做到不堵耳朵走进我们的排练室了。
这期间,我完成了生命中的重要体验——我和周舟将爱情彻底进行到了底。
10.钟风和何乐
10这段时间,周舟每天都要来排练室目睹乐队的成长,还可以帮我们收拾狼狈不堪的房间。我们的排练室脏乱差得惨不忍睹,墙角堆积着无数个烟头,电吉他与贝司的音频线混乱地交织在一起,食品袋、烟盒、打火机满目皆是,各种乐谱肆意出现在乱得不能再乱的房间的每个角落。周舟对我们处于这样的环境中能否排练出好的音乐表示怀疑,所以每次排练后
,都要帮我们清理杂乱的房间。
有时候,周舟会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托着下巴,用纸堵住耳朵听我们演奏。周舟能够起到音乐监制的作用,每当我们演奏完一曲,大家便会将目光转向周舟,问她感觉如何。周舟在这个时候只说两个词,一个是“一般”,一个是“还行”。起初,我们并没有发觉这两个词语之间有何差别,但日久天长,我们从周舟的面部表情中发现了这两个词语间的微妙关系。每当周舟说“一般”的时候,都是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并伴以眉头微蹙;而周舟每次说“还行”的时候都是脱口而出,面带轻松的微笑,如果周舟的脚或身体在我们的某次演奏中随着节奏打拍子或晃动的话,那么她对这次演奏的评论一定是“还行”,也就是说,“还行”和“一般”在此处分别代表着“及格”和“不及格”。所以,每当周舟对我们上一次演奏的评价是“一般”的时候,我们都会重练一次,直至周舟说“还行”为止。
只是我们从始至终就没有听到过周舟说“不错”的时候。
一次,钟风带何乐来排练室玩,大家买了些食物和啤酒,边吃边唱歌,一直玩到很晚。喝酒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时间,直到啤酒被喝光,何乐才想起自己还要回学校睡觉,可早已过了末班车时间。就在我们正不知所措的时候,钟风放下手中的吉他,走出屋子。
稍后,门开了,钟风吃力地抬着一张行军床进来,说:“我从物业那儿找了一张床,一天一块钱。”就这样,我们在原本拥挤的排练室里又摆下一张床。
我们隔壁宿舍的一个同学因无法忍受学业压力,远走他乡,去了英国留学。他离开祖国的心情过于急迫,尚未搬走自己的行李,就乘着飞机消失了。钟风将此人的被褥搬到排练室,铺在行军床上,一屁股坐上去说:“真他妈舒服,今晚我和何乐就睡这儿了,你们都走吧!”
何乐的脸上浮起一片红晕。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我们背着吉他来到排练室,门还在里面紧锁着。我们手脚并用地敲门,钟风在里面喊道:“轻点儿,门都踢坏了!”
“我们就是要把门踢开,看你丫在里面干什么呢!”
片刻后,钟风打开门,我们蜂拥而入。被褥已收拾整齐摆放在床头,何乐披头散发不好意思地坐在床边,钟风坐下搂住她说:“没事儿,都是自己人。”
此后,钟风一有机会便带何乐来排演室玩,而且故意玩到很晚——过了末班车的时间。我们也会故意拖到很晚还不回宿舍睡觉,直到钟风面带不悦,何乐面露倦意的时候,我们才会嬉笑着离去。有时我们也会知趣地早早离开,并跟钟风道别:“早点儿休息吧,不耽误你们了。”“滚蛋,别瞎说啊!”我们刚走出去,钟风便把门紧紧撞上,还听到何乐的声音:“把门插好了。”
钟风的行为深深地影响到我。
11.长大成人
11一日排练结束后,众人纷纷收拾东西,我放下手中的吉他倒在床上,杨阳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儿累,你们先回去吧,我躺会儿。”
“那我们先走了。”他们收拾完东西纷纷离去。
“你睡觉吧,我在这儿看书。”周舟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小说。
“周舟。”我躺在床上叫道。
“嗯?”周舟将眼睛从书上抬起,盯着我看。
“给我拿根烟抽。”我也盯着她看。
周舟放下手里的书,很勉强地从椅子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支,塞进我已经张开的嘴里。
“点上。”我嘴里叼着烟,发出含糊的声音。
周舟用打火机点燃了我嘴中的烟。
“坐下。”我拍着床说。
周舟坐下来,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烟后,觉得还是不抽为妙,于是将烟头搌灭。
“怎么不抽了?”周舟问我。
“不想抽了。”我抓住周舟的手,她的身体倒下来,我们的胸口贴在一起,“上来,把鞋脱了。”
周舟两只脚相互一蹭,脱掉了鞋,躺到我的身旁。
我们肩并肩,脸对脸。我开始了对周舟的亲吻,她闭上了眼睛……
事后,我们赤裸的身体紧紧地搂在一起,我不断亲吻着周舟的眼睛、鼻子、嘴,她乌黑的头发冰凉地贴在我的胸前。
我腾出一只手,拿过床边的吉他,说:“我给你唱首歌。”
周舟双手抱紧我,头依偎在我怀中,听着我唱歌。
一个避孕套正安静地躺在角落里。
避孕套让我重温了十八岁的感受。那一年,我正上高三,学校为我们举办了“十八岁成人仪式”。那一天,所有男同学无一例外地穿着父亲的、哥哥的或临时借来的西服,像个大人似的举起拳头,在团支部老师的带领下,站在国旗下面庄严宣誓:“我今天正式加入成人的行列,我要为社会主义建议鞠躬尽瘁;从今天起,我们就能够明目张胆地看成人录相、讲成人笑话。”当然,后半句话是我当时自己想出来的,并在心中反复叨念了许久。
今天,我再次经历了当年穿西服时的感觉。在我带上避孕套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此时俨然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也就是说,我的生理成人仪式是在这一刻才开始的。
西服和避孕套,完成了我的两次意义深远的仪式。
高三“成人仪式”的那天晚上,我和韩露手拉手,沿着马路慢慢地走。当时,我们在讨论一个问题:既然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确立,那么我们应该在什么时候做那件事情,是趁热打铁,把生米煮成熟饭,还是拖泥带水地继续加强彼此间的了解,直至双方情投意合,等待问题的迎刃而解,或者是继续坚守本方阵地,直至抵挡不住对方的诱惑再献出城池。
我对此持一种无所谓的观点,我对韩露说:“我随时可以因为你的需要而毫不在乎地牺牲自己。”
韩露“哼”了一声后便不再理我。
我说:“刚才我说的是真的,不相信你可以在任意时间验证。”
韩露说:“算了吧,我现在不想这事儿,还是等考完试再说吧!”她所谓的考完试是指参加完高考,很有可能就是指考完最后一门刚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在面临诸多问题进行选择的时候,韩露总是能够抛开集体与个人的利益,将高考毫不犹豫地放到首要位置,这的确令我五体佩服,但她最后的成绩不尽如人意却使我感觉一些遗憾和内疚。韩露选择我做男朋友的初衷本是为高考服务,可事实并非如此。
我对韩露说:“你认为自己开始有那种想法的时候就跟我说一声。”
“为什么你就不能主动一回?”韩露扭头盯着我说。
“我怕你不愿意,强扭的瓜不甜。”
“这么说你就是想了?”
“我已经说过了,这件事情取决于你。”
韩露不再说话。半天后她才又说:“你知道吗,郑勇和吕梅已经………”
我说:”我早就听郑勇给我讲过了,要不要我给你讲讲他们的细节,以供咱们学习效仿?”
“我才不听呢!我觉得吕梅他们不会这么快吧!”韩露对此事感到惊讶。
“哼,冯凯和季悦早就这样了。”我不以为然地说。
“啊!”韩露瞪大眼睛,仿佛听到的是天方夜谭,“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是听冯凯自己说的。”冯凯、郑勇是我高中时期亲密无间的好朋友,我们无话不说,只是他们对我考入北X大稍感愤慨,因为他俩和他们的女朋友都考进了海淀区的一所走读大学。
我的话刺激到韩露,她又一句话不说,只顾低头走路。
“怎么了?”我问她。
“没事儿。”她从自己的思考中醒悟,抬起头说,“我们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和他们一样也行,不想同流合污也可以。”
“我是怕……”
“怕什么?”
“算了,不说了,你赶紧送我回家吧!”韩露拉着我快速向公共汽车站走去。
我明白韩露所说的怕指的什么——我们对明天没有把握,不能把握自己,更不能把握别人。
12.插曲
12第一次和周舟ML的时候,出现一个有趣的插曲。当时,我脱去裤子,把它扔向一旁的架子鼓,钥匙从裤兜里跌落出来,正好砸到吊镲上,发出“嚓”的一声,像是为我们准备进行的事情打奏出开场序曲。
第二次和周舟ML的时候,我们在床上并肩而坐,拥抱着亲吻,我的手慢慢伸到周舟衣服的里层,抚摸她冰凉的肌肤。我慢慢倾倒身体,将周舟压于身下。
突然,我想起一件事情,便站起身,走到架子鼓前,敲了两下镲片。
“你这是干什么?”周舟问我。
“我们第一次的时候,钥匙砸在上面,响了一声,现在我们是第二次,我要让它响两下,以此类推,看它究竟能响到多少下。”我扔下鼓锤,又回到周舟身边。
这件事情做得真是多此一举,一年以后,当我和周舟来到这里行事之前,我都要拿着鼓锤敲上好半天,周舟自己坐在床上,用手捂住耳朵,说:“吵死了!”再后来,事情发展到更为严重的地步,我用一只手已经无法应付那么多下了,只好两只手轮番上阵,直到敲出的声响符合我们这次的数目。
敲完相应下镲后,我垂下双手,完全没有了力气和兴趣,周舟坐在一旁匪夷所思地瞧着我说:“白敲了吧!”
13.打口带
13这个暑假,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理想世界,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自己身负跨时代的大学生、首都未来建设者的重任,将一切不合实际的和被强加于身的称谓统统抛至九霄云外,沉浸在自己的喜怒哀乐中。
暑假结束的前几天,乐队暂时停止排练,大家稍作休息,准备迎接下一个苦闷学期的开始。
我和杨阳决定利用这几天出去转转,听说某地有批发打口带的商贩,价格合理,于是第二天一早,我们便坐上开往那里的火车。
我所说的这个地方距离北京并不远,只有二百公里左右,归河北省所属,是一个以贩卖廉价商品著称的小镇,这里聚集了全国各地的假冒伪劣商品,其市场混乱程度吸引了无数不法商贩来此经营,打口带属于非法音像制品,在这里得以盛行亦在情理之中。
火车上的人并不多,杨阳上了车倒头便睡,我也本想睡一会儿,无奈杨阳在睡觉前嘱咐我说:“第一,看好咱们的东西;第二,盯着点儿,别坐过站。”既然杨阳率先使用了两人中只有一个人可以睡觉的权利,我只好履行两个人中必有一个人时刻保持头脑清醒的义务,看着杨阳坐在对面悠然地闭上眼睛。
我身旁坐着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他一上车便主动跟我搭话,我本以为可以此消磨旅途的乏味,但同他聊天实在乏味,他始终在吹嘘自己去过很多地方,北至承德,南到保定(瞧这几个地方,始终没出河北),于是我便将目光转向窗外,不再理他。但这并没有结束他做出让我更加厌烦的事情,他在受到我的冷落后,竟然自己唱起歌来,毫不顾及我的感受,几乎唱遍八十年代末和九十年代初的所有流行歌曲,让我身心倍受摧残,这绝对是对我意志力的一个大考验。从他嘴中唱出的歌曲全是一个调儿,音高在他嘴里仅体现在声音的大小上,而且还略带港台腔地把“东言之珠,我的爱人”唱成“东方滋珠,我爹爱淫”,给我感觉他吃过鸟屎,糊了一嘴。最后,此人在一曲《亚洲雄风》后结束义演,不知是出于弹尽粮绝还是因为我这个唯一的听众在忍无可忍下,不再在乎他的自尊,说了一句:“真恶心。”
火车到站,我叫醒杨阳。走下火车,我们询问了车站的工作人员,返回北京的火车将于下午5点钟从此经过,仅此一趟。
我们走出车站,眼前一小片空旷地带停着几辆“摩的”,我们走上前去,问其中一位司机去那座交易市场怎么走,这位师傅伸出胳膊指着远处比划了半天,我们还是不明白,索性坐上他的车,随他前往。
司机问来此做什么,我们告诉他此行的目的,他说批发打口磁带的人不在交易市场,买卖全部在村中民房进行,我们说那就进村子,于是司机调转车头,带着我们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摩的”停在村中的一片民房前,一条黄色大狼狗拴在树上狂吠不止,我们给了司机三块钱,他开着车子扬长而去,“摩的”尾部“嘟嘟”地冒出黑烟。
进了村子,我们走进一个敞开大门的院子,一个中年男子正光着膀子捧着一大碗面条“啼哩吐噜”地吃着,他看见我们,问道:“找谁儿?”
我们问:“你知道哪儿有批发打口带的吗?”
中年男子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和杨阳欲转身离去,他叫住我们:“哎!要大黄吗?
“大黄?”我以为他指的是那条拴在树上的大黄狗。
“就是黄片儿,特清楚。”
“不要。”
我们出了院子,沿着狭窄的土路继续前行,全村的院门紧闭着,里面仿佛发生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拐过土路,迎面走来一个五六十岁的大娘,她问我们“你们是干啥的?”
“我们想买点儿打口磁带。”
“你俩跟我来。”大娘在前面引路,我们跟在后面。
大娘把我们带到另一座院门前,弯腰从石头底下摸出一把钥匙,打开门,“你们是不是要这些东西?”她指着院落墙角的那堆纸箱子说。
我和杨阳走过去,掀开纸箱一看,成百上千盘封面各异的打口磁带推积在里面,我说:“没错,就是它!”
大娘说一个外地人租她的房子没给钱就跑了,这些东西是那个人仓促逃跑遗落下来的。我们问大娘打算怎么处理,大娘说:“俺啥玩艺儿也不懂,这些破烂也不值几个钱,你俩想要就搬走吧!”我们听后分外高兴,当即掏出50块钱给大妈,以示感谢。
大妈接过钱说:“这多不好意思,要不你俩拿点葡萄走吧,俺家自个种的,可甜了。”说完,大妈走进屋子,拎出两大塑料袋葡萄。
我和杨阳雇了一辆摩的,将那一箱打口带拉到火车站,办了托运手续,然后又坐着摩的去逛那座闻名遐迩的交易市场。我们一边看着千奇百怪的商品,一边吃着大娘送给的葡萄,吃完两袋葡萄已是四点半,于是赶往火车站。
由于我和杨阳吃葡萄采用的是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儿的方法,所以当我们上了火车后,便感觉肚子隐隐作痛,我俩轮番上阵,在回到北京的这段时间里,强行霸占了我们那节车厢的厕所。
14.92分
14买回打口带后,我和杨阳又投入到开学前的补考准备中,报名参加了理力和材力的补课班。如果一个人脑子没有致命问题的话,他应该在参加过补课班的三天学习后,轻而易举地通过补考,当然,这种便宜事不会无缘发生,老师更不会出于为学生着想而放弃在家休息,提前好几天来学校上课,这一切都发生在我们交了80元报名费的基础上,用80元钱可以买到一个及格,可以让乖戾的老师柔情似水。
不过仅一个80元钱无法具备如此能量,所以,每次期末考试阅卷的时候,老师都不会表现出宽宏大量、高抬贵手,而是扼杀掉一些同学有及格可能的希望,无情将他们拒之于及格的门外,只有这样,才会有更多的学生掏出80元钱参加补课班。
补考成绩公布后,我异常高兴,两科全部通过,理力成绩居然比张超凡还高出许多,88分。对此张超凡甚是气愤,他感到不平衡是有情可原的,因为他对这门功课掌握的程度要比我好之又好,尽管我的分数高于他,可我现在对理论力学究竟是一门怎样的学科依然一无所知,只是记住了补课班上老师抄在黑板的笔记,然后再将它们不经思考、原封不动地照搬到补考试卷上,便由此获得88分。
我劝张超凡不必为此斤斤计较,大伤脑筋,免得耽误他日后的学习。世界本来是有一个天平的,但它的指针经常偏离平衡位置,久而久之,这架天平就失去精确,所以,现在这个世界已无平衡可言,感到不平衡是常有事情。我也有不平衡的事情,同样的补考,杨阳却考了92分,就是因为当初交报名费的时候,老师以没有零钱为借口,在接到杨阳交来的100元钱后,就没再找他钱,老师知道杨阳学习不好,他没有勇气要回属于自己的那20元钱。所以,对待这些事情我们要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张超凡听后不解地摇了摇头,背上书包去了教室学习。对他而言,学习才是日后在社会上的唯一生存之道。
15.电话
15学校发生了可喜的变化,宿舍安装了电话,方便我们随心所欲地同外界交往,此前,为了打一个电话,我们不得不在楼下的公用电话亭苦苦等待。
一次,我下楼打电话,电话正被一个女生霸占着。女生比男生感情细腻,拿起话筒聊
起来就没完没了,无论后面有多少人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着急,她们依然能够做到有条不紊,稳如泰山。所以,一部电话在女生楼更显得供不应求,女生会不请自到,来使用男生楼这部本来就炙手可热的电话。此时,我面前的这位女生正眉飞色舞地同电话那边交流着什么。
我站在外面等待了片刻,觉得如果不为自己的利益做出些表示的话,那么这个女生将会得过且过地毫无休止地讲下去。
我走上前去,敲了一下玻璃,女生回头看我一眼,我指了指手表,示意她快些结束,她却瞪了我一眼,我还听到她说:“讨厌……我没说你,旁边有人催我快点儿……好吧,改日再聊。……嗯,那我挂了……是吗,我没听说呀……真的……怎么回事儿……够惨!……行,先这样……哦,对了,忘告诉你一件事儿……当然是好事儿……生活方面的……要不见面再说吧……好,一言为定……我不知道呀……去了好几个月了……去哪儿了……哦……不错,改天再联系吧……还有,小楠那怎么样呀……是吗……真背……她一直就这样……好吧,拜拜!”
伴随我心情的时起时落,女生终于放下话筒,但她立即再次拿起话筒,又拨了一个号码。
“Sorry!”我仰天长啸,故意让她听见。
可能是对方占线,女生放下话筒,走出电话亭,态度极其恶劣地说:“催催催,催什么催!”
“我这是为你省电话费。”
“用不着!”女生背起挎包,扬长而去。
很显然,这是一位高年级女生,根本不拿我们低年级的男生当男人看。可她是怎么知道我是低年级男生的?
16.实习
16开学后的第一件事情是金工实习,期限五周,我们要陆续熟悉车、钳、铣、刨、磨、锻、铸、热处理、焊接等工种。
在“车”这个工种的实习中,师傅发给每人一根满是锈迹的铁棒,让我们车一个锤子
把儿出来,杨阳对这件工作尤为认真,每当我和齐思新抽烟休息的时候,杨阳的车床依然转个不停,我们看到他弯着腰,仔细观察铁棒在车刀下铁屑飞舞,时而会停下车床,带着工作手套攥一下那根铁棒,然后再进刀、给刀,开动车床,任铁屑乱飞。经过三天的艰苦工作,杨阳终于关闭车床,退刀取下工件。
这是一件无与伦比的工艺品,英姿勃发,在阳光下焕发出金属光泽。杨阳说这是他的男根,比例为1:1,我们终于理解杨阳为何要在车它的过程中不时地攥一下——怕车小了被人耻笑。杨阳还说,当他老矣的时候,要将它摆在他和老伴的床前,让她对它顶礼膜拜,因为他曾经年轻过,曾经让她幸福过,虽然人已经老去,但不要忘记那段灿烂的青春。
这东西敲在墙上“铮铮”作响,我们很难把它现在的精美绝伦与当初的锈迹斑斑结合起来。
铸工实习就是体会如何将沙子堆成一个模具,注入铁水冷却后形成工件,齐思新对此项工作别出心裁,用沙子堆塑了一个女性生殖器的图腾,佟小娅正好从此经过,问他做的是什么。
齐思新说:“你觉得它应该是什么?”
佟小娅说:“窑洞吧!”
齐思新微微一笑,面带一丝神秘说:“不对,再猜,充分展开你的想象力。”
佟小娅说:“不知道,我看什么都不像。”
齐思新说:“你不觉得它就是生命开始的地方吗?”
“你真流氓!”佟小娅把它跺得稀烂。
齐思新说:“你这是对母性的不尊重。”
佟小娅气愤地说:“你这是下流!”
齐思新和佟小娅的关系好比中美的建交,表面上还说得过去,可一到玩真格的时候就满不是那么回事儿。当然,在这里佟小娅扮演的是美国的角色。
从齐思新口出狂言要将佟小娅搞定,时间已经过去几个月,他们建立友好往来整整一年了,在社会飞速发展的今天,建交一年还在做着试探性的工作不免让人心生疑问,难道他们真的愿意停滞不前,隔河观望吗。
此事的蹊跷之处一定出在佟小娅那里,因为齐思新早已磨刀霍霍、跃跃欲试了。可能是佟小娅想把清白之身在这个世界上保留更长久些,可这是早晚都要发生的事情,再长久也会在瞬间化为乌有,而且据我观测,佟小娅也绝非此类性格的女孩,一定是他们之间存在更为隐蔽的鸿沟。
“是不是佟小娅性冷淡呀?”杨阳猜疑地问我。
这个时候,在周舟的穿针引线下,杨阳和沈丽好上了。
17.买卖
17那些被我和杨阳从千里之外运回的打口带成为乐队的精神慰藉品,大家从中挑出自己喜爱的唱片,我聚敛了其中U2、REM、Pearl Jam的唱片,还给周舟挑了几盘恩雅和艾尔顿·约翰的磁带。
周舟看着这些千疮百孔的磁带问我:“这还能听吗?”
“当然能,这么一盘磁带在美国要卖十美元呢!”我边修理磁带边说,“接好了就能听,效果特棒,绝对正版,把改锥递给我。”
周舟递给我改锥,专注地看我如何把打断的磁带接好,又用502胶将两片磁带盒紧紧地粘在一起。
“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周舟不无羡慕地说。
“劳动Volk的双手要创造财富,不能仅用于拿筷子和擦屁股。修好了,你听听。”我把磁带放进单放机,按下PLAY键。
周舟带上耳机,脸上露出微笑说:“不错,你还真有两把刷子!”
另有一部分挑剩下的磁带,弃之可惜,我们决定将其转化成财富,帮助这些商品实现物有所值。于是每天中午,我和齐思新的身影准时出现在食堂门口,我俩蹲在地上,面前摆着几盒打口带。学生下课后纷纷涌向食堂,其中对音乐感兴趣的人看到我们在卖打口带,会涌上前精心挑选,人头攒动的场面屡有发生。
有的学生拿着饭盒来食堂买饭,看见打口带就停下脚步,挑出自己喜爱的磁带,付过钱后并无失落地拿着空饭盒返回宿舍或只买两个馒头;有的学生打着饱嗝走出食堂,从我们摆在地上的磁带上堂而皇之地迈过,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也有学生趁人多手杂之际,将磁带悄悄塞进自己的书包。
杨阳和钟风作为搭档,在医大摆起小摊儿,情况大致相同。我们将卖打口带挣来的钱用于乐队日常生活的改进,先是买了一箱“燕京”,因为排练时经常遇到口喝找不到水喝的情况;我们又买了一条“都宝”,以免某个兜里装着烟的人因为另外三人没烟抽而不敢把自己的烟拿出来的情况再次出现;我们又趁手里有钱,预交了下个月的房租。
18.杨阳和沈丽
18杨阳告诉我他和沈丽之间发生的一切,如果不是他在讲述时表现出分外严肃的神情,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件事情千真万确地发生了。
杨阳和沈丽去开了房,我并不为这件事情感到诧异,使我震惊的是,事后沈丽穿好衣
服,在杨阳面前伸出手说:“钱”!
杨阳被沈丽的这个举动吓得目瞪口呆,说“什么钱?”
“我的劳动所得,你做这种事情要花钱的。”
杨阳明白了沈丽的意思,他没有想到沈丽居然能够做出这种事情,“多少钱?”
“二百!”
“怎么这么贵呀!”
“这种事情我一向收二百。”
“你也配二百!”杨阳嘲讽道。
“少废话,赶紧掏钱!”
杨阳赤裸着身体从裤中掏出两张一百元的Volk币,拍在床上说:“原来是辆公共汽车。”
沈丽没有理会杨阳,抄起床上的两张钞票转身就走。
“慢走,不送了!”杨阳躺在床上注视着沈丽扬长而去。门被紧紧地撞上,杨阳蜷缩在被窝里,陷入巨大的空虚与失落之中。
此刻,杨阳很想抽根烟,然而当他伸手摸到的只是空空如也的烟盒时,无奈地把它团成一团,打开宾馆的窗户,甩手扔向空中,看着它加速坠落直至消失在视线中。
杨阳又躺回到床上,再次陷入恐慌之中。他感觉世上的一切都是虚伪的、残酷的,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实,而等待他的,或许是更不可思议的事情。
杨阳是在饭馆里向我讲述事情经过的,当时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好像蒙受了巨大耻辱,我们面前摆放着七八个空啤酒瓶,杨阳不时地拿起一个空瓶将里面残余的一两滴液体勉强倒入杯中,然后喊小姐道:“再来一瓶啤酒!”
我知道此时只有啤酒才能安慰杨阳,也许他酩酊大醉后睡个觉,会把这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我把此事告诉了周舟,周舟并未表现出我想象中的惊讶,说宿舍同学早就对沈丽的生活充满疑问:寒暑假既不回家(沈丽是外地学生),也不在宿舍住,偏偏要去离学样很远的地方租房子,而且经常会将一些个体户、土老板的名片随手乱丢。从这学期开始,即使在有课的时候,沈丽也很少住在宿舍,说是去姨妈家,白天上课时沈丽倒是能够出现在课堂上,但面色憔悴,神情失落。
此后的日子,我早晨被周舟强迫拉起跑步的时候,经常在学校门口看到沈丽蓬头垢面地从不同轿车里走出,匆匆跑进校园。
我想沈丽已不再是单纯的学生身份,她匆匆跑去教室一定是去抄一会儿要交的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