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09:32

多年后,当我看到岩井俊二的《四月物语》时,嘴角就浮起了浅浅的微笑。其实一直都不是很喜欢岩井,其实想想看可能是自己隐藏很深的东西被人揭穿才会如此愤怒吧。傻傻的女生,为了一个人而努力学习考上跟他一样的大学,从北海道一路追到东京来,独自一个人安静地等待着——看着看着就笑了。
  跟我很像。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是从哪里得到的力量,我只知道自己就差吐血才把落了好几年数学给补了上去。我那个时候数学差到请来的家教问了我一个问题就决定辞职。是我苦苦挽留了她,到她家求她收下我。然后每天晚上都做题到12点,有的时候实在困得不行了,就去洗一把脸回来继续。我幻想悠和自己坐在一起,于是就清醒了许多。有一次,我有一道题不会做,就睡下了,睡到两点又爬起来,愣是花了一个小时把那道题解出来了才躺倒床上。天气越来越热,有的时候心烦得不行,我会着魔似得偷偷跑出去,跑到悠家的院子里看着她窗前的灯发呆,然后又跑回去做题。
  中考考体育的时候,我跟悠分在一个组。但号排得很远,彼此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开跑了。悠虽然长得很瘦,但长跑相当好,一直都领先。我就不行了,从小心脏不太好,长跑很差,是那种特别不适合跑步的人。但那天我眼里只有悠,我只想一路跟着她,不想被她拉下,不想看不到她,于是奇迹发生了,我超过了许多人,紧紧跟在悠得后面。最后的结果,是体育老师家的女儿第一,悠第二,我竟然第三!很多人都不相信,以为我少跑了一圈。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心脏就要从胸口里跳出来。炙热的阳光靠着我们,悠的身上散发着金色的光芒,我抬头冲悠一笑,旋即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妈妈趴在我身上哭着说我不要命,医生说我一辈子都不能参加长跑了。而我唯一关心的就是我得了多少分,能不能在中考中占优势。听到自己跑得非常好时,竟然有一个念头就是没了命,也值了。听妈妈说是悠把我送到医院来的,现在她回去上课了。我看见她留在枕边的字条,那上面写着:傻瓜,不行就别硬撑。我等你,我们一起上隅北的高中吧。
  我读着读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可是却觉得自己很幸福。
  
  六月的时候,我们的中考来了。考试结束的时候,在人海中,我一眼就看见了悠,我大叫着她的名字,她转过身来,望着我笑了。
  夏天的风浓浓得吹着,植物生长时辛辣的味道布满了整个街道,就在这个时候,悠站在人海中,回过头来,冲我微笑。
  我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冲到她面前去的,或者是她冲到我面前来,抑或是我们两个只是这样默默望着对方慢慢走了过去。我只记得那天的阳光非常灿烂,我和悠紧紧拥抱着。这是我唯一一次拥抱着悠,她身上有让人眩晕的味道。
  
  八月,成绩下来了。我到隅北看榜,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悠的名字,在重点班。然后我赶紧往其他非重点的班看自己的名字,竟然没有找到。心下一寒,再抬头发现自己的名字竟然就在悠的后面。我到了重点班!不可思议,我考上了重点班!再看,又看见了可航的名字,还有懂懂的名字,我高兴极了,心里一直反复不停地说,太好了,大家在一起。
  太好了,大家在一起。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09:33

1998年的八月的那一天,我忘了自己不能长跑的体质,几乎是一路狂奔到了永无乡。猛地推开红墙门,一股凉爽的感觉迎面而来。
  我考上了,悠,可航我们在一个班,我们都考上了!我大叫着。
  迎面一个大气球砸了过来,正好砸在我的脸上。_-_哇呀呀,这是个实心气球吗??好痛~~~
  嗯,没人吗?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是卷毛。
  泪啊~~~有,我在地上呢!!!!
  小唯来了!!!好久没见到你了!!!咿?没事躺地上干吗?难道这是今年流行的pose@_@??
  泪~~~~那个实心球砸着我了,大猪哇~~~~
  -0-竟然掉下来了??!!小唯你没事吧???这个时候我才看见卷毛站在高高的梯子上,冲我不住地挥手。
  我摇摇头,你干吗呢?
  我在给你们布置一个庆功宴啊!哈哈~~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卷发。
  这个实心气球是怎么回事啊-_-b
  那个是给你们的惊喜,我在里面装了很多东西~~~
  什么东西啊?我不解。
  等下你们就知道了!!!卷毛很得意的样子。
  好吧,用我帮忙吗?
  不用,你先玩吧,他们马上就来!
  看着卷毛忙上忙下的样子,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永无乡的日子。我站在那尊断翼天使像面前,禁不住嘴角弯了起来。
  “我们都是上帝用左手雕刻的孩子,所以我们都不完整。”悠得字迹还在天使的胸口上。当时她提第一个字卷毛简直要疯掉了。没想到这个家伙语出惊人,一下子让这尊雕像更有意义了。卷毛碎碎念,提哪儿不好提胸上。悠说,那再在屁股上提一个也行啊!—__—
  想着想着,忍不住自己笑出了声。
  白痴,自己傻笑什么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简直不敢回头,很久了,怕自己考不上谁都没有见过,谁都没有联系过。然而我是多么想念这个声音啊,多么害怕自己考不上就再也听不到了。
  悠,我考上了,跟你和可航在一个班里。阳光透过永无乡的顶棚分割着我的脸,我站直了身体对悠说。
  悠没有说话,她冲我点头,然后食指和中指在头顶飞了一下,做了一个美国大兵致敬的动作。
  我飞还给她,彼此都笑了。
  
  后来可航和彻也来了,大家买了很多好吃得来吃。可航听说跟我们俩在一个班,高兴地摔坏了卷毛王子最心爱的杯子(卷毛:T_T)音响里放着花儿的《放学了》,年轻而快乐的声音充斥着整间屋子。那个时候我们疯狂地爱着一位跟我们年龄差不多大的漫画鬼才,整晚整晚都在讨论她的画。那个时候《灌兰高手》正在热播,卷毛在永无乡装了个篮球筐。那个时候快乐是很简单的事,梦想的光辉整笼罩着我们。年轻和热血,就凭着两点就以为自己拥有整个世界。
  卷毛的实心大气球里,装满了我们怎么都想不到的东西。那是成捆的胶网,我们都惊叫了起来。那个时候胶网是多么奢侈的东西啊!(注:胶网,一种漫画工具,主要用来制造阴影和气氛,98年的时候大概几十块钱一张)
  我们围着这些昂贵的东西,眼睛烁烁放光。那一夜,觉得自己得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我们轮流刮着网,开心得不得了。
  夏天的傍晚,月光透过玻璃顶棚安静地照耀着我们的青春。
  
  “萨默,我快不行了……”霍普浅灰色的眼睛在风中闪光。
  “再撑撑,伙计!我们马上就能等到救援了!”萨默一边说一边举起手上的定位仪。
  “萨默,有一句话我很想对你说……”霍普嘴角流出了鲜血,这个时候一阵新的爆炸声又一次从机舱外传来。
  “不要这么说,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萨默的银色的长发被血染红了。
  “其实……萨默……我……”
  “霍普!!!”
  “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你欠我的钱也该还了……”
  
  “靠,这是什么玩意儿!”悠在我身后大叫着。我被她的声音吓着了,手一抖一大团墨汁就落在原稿纸上。
  “整个稿子都毁了!!!我一整天的劳动啊~~~~ T_T”我指着原稿纸瞪着悠说。
  她一脸无辜,“谁叫你把俺的帅哥画死了!”
  “这故事不是昨天咱们商量好的吗??!!”我欲哭无泪。
  “我说的是让萨默死!!你个白痴啊~~~原稿啊原稿~~~”
  “哇呀呀不要打我~~~原稿是你搞坏的~~~哇,我错了!!!放过我吧~~~”一摞稿纸从我头顶飞了下来…….
  这是98年的夏末,我开始和悠合作画我们第一个独.立的故事。我们俩就整天泡在一起,有时候是我家,有时候是她家,更多的时候是在永无乡。
  天气很热,窗外的马路散发着劣质巧克力熔化的味道,电风扇在我们头顶打转,悠坐在我的身边,恍若如梦。画累的时候,我们就一起看书。她很惊诧我有那么多她喜欢的书,她似乎永远都不知道我曾默默注视过她一年。终于可以一起读《百年孤独》,一起读《第三河岸》,一起读波尔赫斯和卡尔维诺,这一切曾经是我梦境的一部分,如今竟然成为了现实:)。
  一次她看到我在《第三河岸》里那一句“只要父亲一天不回来,我就一天不能原谅自己”下面画上了波浪线就问我为什么。我摇摇头,没有说。
  悠说,小唯,为什么你看起来很快乐,内心却那么寂寞忧郁。这句话就像闪电一样划伤了我,我望着悠瑟瑟发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藏得那么深的东西都可以被你看见。为什么别人只看见我的肉体,而你偏偏要看见我的灵魂。为什么是你,你是不在乎别人,走路不回头的人啊!
  小唯,不必那么坚强,你有我。悠边说边搂我的肩膀。她身上有阳光的味道,安静温暖让人迷醉。我们就这么并排地坐着,那么幼小无助,像两只雪天里的相逢的小动物。
  悠,认识你真好啊。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我想起了父亲,想起了哲久,他们都是离开的人,而留下来陪我的,是悠。
  悠,我说,你知道吗,我没有父亲,他带着别的女人跑了。
  那多好,你耳根清静许多啊!悠说。
  我乍一听悠的话都没反应过来,然后就笑了。悠跟别的人,不一样。她从来都不同情我,因为她当我是强者。
  因为你是我哥们儿。听完我的讲述,悠说,所以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点点头,那个时候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这样一个人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我不愿别人同情我,我不愿别人可怜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悠知道我的秘密,只有悠一个人。
  电风扇在我们头顶疯狂地打转,雷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09:33

天空的一侧有暗金色的流云。日已西斜,远处的高楼上开始亮起了灯盏。
  初夏是适合回忆的季节,坐在椅圈里等待着最初的黑暗把自己笼罩。我看见春风街,我看见这条只在自己小说里存在的虚构的街。沿街的店铺依然亮着桔色的灯火,有依稀可辨的人形影影绰绰。我被丢在那条街上,一而再再而三的迷路。细长的路灯没精打采地望着我,我恍惚间又走到了悠家的小院,被拉长的青灰色的身影看起来那么单薄。到底有多少次,我曾在初夏的夜晚偷偷来到她的门前,又是在哪一天我离开了就不再回去?少年时代的悠是不是还在那扇关闭的窗户里看书画画?如果不是,又是谁打开了那盏幽微的台灯,如同一只温柔的眼睛打量着成年后局促的我。十五六岁的时候,有很多次,我都在傍晚或者夜里偷偷跑到悠家的小院里,也不叫她,也不做任何事情,只是为了能够看看那盏灯,只是为了在她窗下感受到那片刻的安宁。悠,有些事情或许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比如那盆长在你窗边的向日葵每天都是谁在给它浇水,又比如为什么每天早上你一出门就能遇见“恰巧”经过的我。我知道这一切你都已经忘记了,就连我也开始遗忘。遗忘的力量很温柔,记忆正在逼迫我交出回忆。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原来自己死守不放的秘密,已经想不起来是什么了。这一天,我如同卡夫卡失语的甲虫一样仰面躺着,等着回忆把我吹上天空。天空很蓝,蓝得像硫酸铜浓溶液,那颗很亮很亮的“星星”在这个大城市里根本看不见。而你会在哪儿跟谁过着怎样的生活。
  我不知道。
  
  98年9月1日,气温38度5,历史新高,我和很多人一起升入了隅北高中。之后的很多年,我都在想,如果我没有进入隅北,我的命运会不会不一样。然而人生没有这样假设,青春如同一瓶开了瓶的可乐,刺激的味道伴随着那一股上升的气体蹿了出来,我们能选择的,不过是喝掉或者倒掉而已。
  就在那闷热的一天,当我跟悠和可航站在教室外的角落里等待排座位的时候,一个女生走了过来。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一看就知道不是从隅北的初中升上来的。她长得很小巧,穿着打扮很哈日,走起路来脚往内扣,一幅乖巧的模样。而那个时候,我和悠的打扮都非常中性,头发剪得很短,大T恤配短裤。一个夏天由于和可航打篮球,我们都长高了不少,和可航站在一起的时候说话又特别放得开,所以当那个女生走到悠面前问“帅哥,六班在哪儿?”的时候,我一点儿都不惊诧。倒是可航笑了起来,问她:“难道我看上去没她帅吗?”那女生莞尔,“你是挺帅的,但看上去很凶啊。”“那当然”,悠说,“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可航啊!”
  就这么着,我们认识了柳苏苏。十分钟以后,她成了悠的同桌。
  
  隅北的高一六是全年级的重点班,一个重点学校的重点班自然有一位力压群雄的班主任。很不幸,那一年我们轮上了老单。老单被人送外号“岳不群”,正派温和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古板而阴险的心。我跟悠上了一节课就被老单请去“喝茶”了。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啜着茶,问道:“为什么你们两个一下课老招惹班里的女生……”
  “老师,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跟男生在一起了?”悠的眼睛睁大不可思议的大,反问道。
  “你什么意思!”老单茶碗一放,“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许悠。”悠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她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
  “沈唯。”我也尽量镇静着说,因为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错。
  “许悠……沈唯……”老单一边说一边查花名册,“怎么没有你俩的名字,你们是六班的么?”
  “怎么可能没有?!我们可是辛辛苦苦考上来的!”悠大叫道。
  “我们这办公室小,你这声音是不是不太合适!!”老单那温和的脸把眼睛一瞪,看上去很吓人。
  “我来找!”悠边说边抢过了花名册,我也凑了上去。
  原来老单是在男生的名册里找我们俩的名字=_=b
  搞清楚我俩是女生后,老单尴尬地喝了一口茶,“没什么事了,你们去吧。”
  我俩刚要走,他又叫住我俩,“以后上学不要穿奇装异服!”他是指卷毛画给我们T恤吗,汗……
  “对了,那个什么,许悠,你是不是许区长家的姑娘?”关门的时候,他在里面又问了一句,悠装着没听见关上了门,拉着我就走。
  “别怕,小唯,有我在呢!”悠冲我笑笑说。
  “切~谁怕了!”这个时候的我已经完全学会了她说话的方式。
  “是谁吓得手心里都是汗,好恶心,把我的手都弄脏了~~~”
  “你去死!!!那什么,你看我帅吗?”说完我忍不住大笑起来。
  “帅你个头,还不是我的小跟班!”悠边说也边大笑起来。
  
  花名册事件让我和悠一下子出名了。我们不仅成了老单的重点监视对象,也成了很多人津津乐道的人物。可航常常拍着我的肩膀说,不要穿奇装异服啊~~然后就笑到不行。而悠似乎对这件事颇为得意,从此后穿衣服更加男性化了。而我为了和悠保持一致,也再也不穿那些很女生的衣服,有一次竟莫名收到临班女孩的情书,说我看起来很绅士。=__=b悠对这件事的反应竟然是很嫉妒,就像我比她酒量好时的反应一样,大骂我是个白痴,怎么可以比她酷。而我只是羞红了脸,站在她面前不知所措。
  我想,如果没有柳苏苏,我们的高中生活或许就会这么轻狂地过去,以后的许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然而,就像许多漫画故事里常说的那样:命运的齿轮一旦启动,就不会停下来。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09:34

柳苏苏是那种从小什么都不缺的女生,长得很可爱很乖,是那种漫画里常有的很卡哇咿的女孩。她是悠的同桌,自然整天跟悠粘在一起。我曾经幻想过跟悠一个班之后的生活,那种无边的喜悦常常会让我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然而幻想终归只是幻想,悠连下学都不像从前那样等着我了。那个时候我们有了晚自习,柳苏苏跟悠住得很近,下了学她总是跟柳苏苏一起回家。而我总是跟可航一路,可航似乎看出了我的闷闷不乐,总是讲一路的笑话给我听。每天九点多的时候,我就远远地看见悠和柳苏苏一起拐过了那个弯。从前送悠就送到这个地方,现在虽然不一路了,我仍然保持着走到这个拐弯处才骑上自行车的习惯。可航问我是不是想跟悠一起走,我总是摇摇头说,看着她们安全回去也就够了。可航笑话我说,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女生。我点了点头,笑了。即使被可航瞧不起也好,我是在乎悠的。
  可航很看不惯柳苏苏,说她做作。悠是个奇怪的家伙,可航说,竟然和那种人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柳苏苏跟我们不一样吧,我说,她身上有我和悠都没有的东西。
  什么狗屁东西?可航说。
  我不知道。说着说着我就觉得世界长满了荒草,没有了悠,我的世界一片荒芜。
  于是依然在每个下午偷偷看她侧脸的弧线,阳光在她的脸上平涂着金色,她趴在桌子上跟柳苏苏偷偷地说话。时间仿佛又回到了我刚认识悠的时候,一切都没有改变过,我能够拥有的只是这个侧脸的位置而已。
  我问可航,悠最好的朋友是谁?
  他一脸疑惑,想了好久,说,悠好像从小都不喜欢跟谁粘在一起吧。之后他又说,难道我们不都是她的好朋友吗?什么叫做最好的朋友?
  我笑了,男生似乎永远都不能理解一个女孩对另外一个女孩的依恋。
  没有了悠,我就只好整天跟可航在一起,他教我打篮球,有的时候还教我该怎么揍一个人。身体就在这样的锻炼中,一天天好了起来。可航那个时候已经不再打架闹事,他对我说他能进隅北全是因为他父亲,他想考上一个好大学向别人证明自己不是笨蛋。我就帮他补功课,可航的成绩也一点点好了起来。慢慢地似乎有一些人在谣传着一些什么,于是我被第二次请去“喝茶”了。喝完茶之后,老单在班里一遍遍叫嚣着,男生女生不要整天搞在一起,搞什么搞!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叫嚣的样子很好笑,就笑了起来。全班的人都望着我,老单拍着桌子咆哮道:你给我出去!
  我起身,望着老单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知道什么!
  出去!老单愤怒极了,给我叫家长去!
  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高一六,可航跟着跑了出来,我听见老单怒吼,谁要是跟出去,谁就再也别回来!
  八九点的阳光打在我的脸上。我突然想起毛.主.席说,你们是八九点钟钟的太阳。可是为什么我怎么都不能发出光芒,这个世界太冷了,太冷了。可航安慰我些什么我都没有听见,站在长长的走廊上望着隅北灰色的操场,突然想要一辈子都不回这个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轻轻拉住了我的左手。那么轻柔,又那么温暖有力,彩虹一道道降落,发出清脆干净的声音。我没有回头,任眼泪纷纷扬扬。
  小唯,不要怕,有我在呢。熟悉的声音终于在我的世界响起,我就知道,悠会来。
  “切,谁......谁怕了......”不知为什么,声音哽咽了。
  “白痴,你握疼我了!”悠说。
  我破涕为笑,“去死!”
  “妈的”,可航说,“你这死人还知道跟来啊!怎么不带着你的苏苏一起来啊?”
  “可航!”我踩了他一脚。
  “很疼哇~~~T_T”
  “哥们儿始终是哥们儿嘛。”悠说。
  “你他奶奶的真够意思啊!”可航说。
  “随你怎么说。”
  看他们话不投机的样子,我建议大家一起去永无乡。
  “这世上”,可航说,“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容下我们了。”
  我一手拉着悠,一手挎着可航,三个人一起朝着永无乡的方向走去。就这么跟自己的同伴并排离开这沉闷的世界,每走一步都有一种决绝的勇气。那一瞬间,竟然又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即使没有退路,即使全世界都没有容身之处。
  但是我有你们,我有你。多好,在最危险的时候,悠来了。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09:34

伤感是一种错觉。
  22岁以后,我常常这样劝慰自己。很久以前看《金鸡》,到最后《一生何求》的音乐响起时,感慨良多。吴君如跑在天蒙蒙亮的长街,往事一幕幕闪过,冷也罢暖也罢,爱也罢恨也罢,都随风逝去。
  我知道当自己开始这么想的时候,就证明自己正在老去。我渴望平和安静,没有挣扎摇摆的日子,我害怕往事重来,带着山崩地裂的力量。
  最爱的朴树唱着:时光真疯狂,我一路执著迷茫,依稀悲伤,来不及遗忘。
  只是依稀,只是来不及。
  
  无论任何时候,推开永无乡的红墙门,卷毛都在里面笑盈盈地望着我们。这位温柔的王子似乎永远都没有我们这些上学的孩子的烦恼,每天的生活只是画画和养小动物这么简单。说实在的,我羡慕卷毛。羡慕他不用上学,只用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卷毛说他羡慕我们,羡慕我们可以到外面的世界去。
  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那么多可怕的人和事,还有无边的烦恼。我苦着脸对卷毛说。
  傻丫头,那是因为你在进化成一个更厉害的家伙啊!!!卷毛一脸认真地说。看见他用这么严肃的表情说着漫画里的道理,我就笑了起来。
  卷毛也笑了。卷毛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和气极了。
  别乱想了,我们都是你的好朋友啊!你要原谅悠啊!他边说边用细长的手指揉乱了我的头发。
  他手指上有画纸的味道,闻上去让人舒服安心。他一定是听可航说了悠的事,才过来劝慰我。
  悠就是这么一个孩子,从来不希望任何人羁绊她,也不可能为任何人所羁绊,卷毛望着天棚继续说,从我认识她的那天起,我就知道,终有一天她会飞离开我,飞到很高很远的地方去,飞到我看不见的地方自由自在。我很羡慕她,作为朋友,我们应该支持她,不应该成为她的牵挂啊。
  卷毛的眼睛发出宝石一样的光芒,卷曲的头发也在安静地闪光,我第一次觉得卷毛并不是像我们想象得那么心智未开。他一直都在保护着我们,宠着我们。
  卷毛,谢谢你。我低下头小声说。
  哦哦哦,听不到~~~~卷毛笑了,来,我给你看一个奇迹。
  他很神秘地带我走到了大画台旁边,并让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干净,然后他往桌子上倒了一种透明的液体。
  可航,你有火吗?卷毛大声招呼可航。
  有!可航蹦了过来,干吗?
  给我!然后......点上......他边说边点燃了那片液体。
  只听“扑”的一声,蓝色的火苗升腾了起来。
  我们都被惊呆了,只见火苗在桌子上安静地流动,并没有引燃桌子,就那么调皮地流向各个方向。
  像一场漫画里才有的魔法,蓝色火苗在久久的流动。火光映衬下少年的脸,有一种神秘的光彩。
  悠和可航都笑了。
  卷毛王子总是能想出办法让我们团结在一起。永无乡,没有忧愁,永远到达不了的地方……
  
  悠,你怎么会跟柳苏苏那种人在一起呢?可航抽着烟,斜着眼睛问。
  要你管!悠说,你真霸道啊!
  切~懒得管你!
  你觉得跟她在一起好玩吗?我怯怯地问。
  当然好玩了!悠不在乎地说。
  有什么好玩的?小女人一个两个!可航说。
  靠,你怎么老找事啊,我说!我是为了谁他妈的从学校里跑出来!你当我是哥们儿吗?悠怒了,是你们两个,是你们两个在一起,难道要我做电灯泡吗???
  什么…在…在一起?可航一脸迷惑。
  你是个白痴吗?悠说,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王可航跟沈唯是一对!
  这个谣言你也信!!!!可航又好气又好笑大地说。
  我就是信怎么着了!悠咬着嘴唇说。
  好吧,可航笑道,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小唯,凭什么生气?
  你们两个,是白痴!!!悠边说边奔了出去,留下我们几个愣在原地。
  靠,莫名其妙!可航说。
  我却跟着悠追了出去。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09:35

在梦里,悠一直在跑。我想追上她,但是发现自己的脚被一种藤蔓植物缠住了,无法动弹。植物在蔓延,爬上我的腰,爬上我的脸。后来我变成了一棵树,长在悠的窗前。一阵风吹来,所有的叶子都沙沙作响,但我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默默地遥望她。不甘心地摇动身躯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却让一片叶子落在了她的头上。缓缓地,轻轻地,不动声色地落在了她的头上。悠仰起脸来,十四岁的面容就展露在我的面前,如此生动。
  那么我呢,我现在几岁?在这个问题的挣扎中,梦醒了。
  
  我拼命地追着悠,明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不应该长跑的,还是咬着牙想要追上她。
  突然间,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猛然站住了。
  快要坏掉的路灯似明未明,浑浊的光线里悠的脸看不清。你傻不是,又不要命了吗?她说。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硬撑着说,现在的身体……好多了……
  别傻了!她这么说着,就走到了我的面前扶住了我,好点了没有?
  没事儿,不信我给你跳一个看看!
  上帝保佑,你可千万别跳,我可是领教过!
  哈哈,你还记得啊~~
  谁会记不得,宇宙无敌超级神勇史上第一逊人!:)
  汗……总是定语很多哇~~~
  呵呵,小唯……
  嗯?
  好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悠望着我说。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内心会猛地收紧,却故意装做不在意的样子,大笑着望着远方说,你还好意思说啊,重色轻友的家伙!
  靠,重色轻友的是你,还有王可航这个大混蛋!!!
  悠,有些事情,你是不是误会了?
  才没!她一向很倔强,不听人的解释。
  那好吧,悠。我突然从口袋里摸出可航刚才留在桌上的打火机,还有在学校替可航装着的烟,点燃了一支,放在嘴边抽了一口。我蹲了下去,就蹲在路沿边上,低着头说,悠,你看我这个样子,会认为我是一个正在谈恋爱的小女生吗?
  小唯……你……悠被我这幅样子震住了。
  少瞧不起人了,你说过,恋爱那么不酷的玩意儿,我们才不玩呢!烟呛着我的眼睛,我咳嗽着,眼泪流了出来,你少瞧不起人了,许悠!!!你和老单,你和班里那些老单的走狗都是一路货色,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变得很激动。悠傻傻地望着我,许久才说出了几个字,小唯,你变了。
  你没变吗?我站起来,扔掉了手里的烟,抓着悠的领子说,你没变吗?
  这个,悠斜着嘴巴指着我的手不屑地笑到,是可航教你的吧……
  那你呢,那你这一套小女生思想是谁教给你的?!我愤怒地流着眼泪。
  我们都被无名的愤怒冲晕了头脑,彼此仇视着。
  我觉得跟苏苏在一起很快乐,良久,悠说,她不像你,什么都要跟我比,我讨厌别人给我压力。
  我没有跟你比,我没有跟你比,我只想跟你像,再像一点,我不想被你瞧不起,不想被你瞧不起……心里这么想着,可是一张口却变成不屑地笑,是吗?你很快乐,对吧?
  苏苏有一帮子朋友是玩摇滚的,他们有人教我打鼓呢。玩摇滚很酷吧,呵呵……
  你不画画了吗?我颤抖着问。我们都听摇滚乐,我知道悠特别喜欢摇滚,但是她不会从此不画画了吧?不可能……这不可能!
  悠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们对苏苏有偏见,她这个人很可爱的。
  像刀割了一样,听你夸奖别人心里像被刀割了一样。好痛。我不管,我不管那个人有多可爱,我在乎的只是你,我在乎的只是你。然而却心口不一地说着,好吧,你玩你的摇滚吧,你跟你可爱的人在一起吧!
  悠冲我笑了笑,说了一声,小唯,再见!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剩下我一个人在残破的路灯下站着,胃痛苦地绞着。
  而悠始终没有回头。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09:35

十六岁的时候,“喜欢”这个词听起来让人愤怒。一个好好的朋友,因为“喜欢”上另为一个人而开始疏远人;一对好好的朋友,因为“喜欢”而彼此疏远。所有的人都紧张这个,父母、老师“善意”的提点,同学暧昧的玩笑,这些还不够,还有好朋友之间的猜度。十四岁单纯的时光好像一去不复返,青春期的焦虑开始了,从此一天都没有停止过。可航那个问题一箭穿心,听上去有着雷霆般的愤怒。
  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小唯。
  原来有一天,我们必须从所有爱着的人里面选一个。
  
  叫家长的事不了了之,一个是区长,一个是校长,而我适时适地地病倒了。在假装迷糊中,看到老单来看我,“顺便”提点妈妈我和可航的事,于是妈妈拒绝了可航来看我。我站在窗口,看见他骑着单车走远,一脸无奈。
  卷毛和彻来的时候,妈妈一直在边上倒茶送水切水果,不让他们有任何可以跟我单独交流的机会。她拙劣的演技让人觉得搞笑,但我们都没好意思点破她,让她在臆想的暧昧中飘飘荡荡。
  卷毛送来的水果篮子上有一根长长的线,他们走后,我趁妈妈去倒垃圾的功夫,打开了窗户。果然看见卷毛在下面冲我挥手,把篮子放下去再提上来一看,是一篮子漫画和一张字条,条子上写着:那个家伙让我替她说一句,对不起。
  我冲他点了点头,突然发现他的手在胸前偷偷指着身后的大树。我朝那里望去,看见大树遮住了一个人,只露出一双熟悉的鞋子闪闪躲躲。
  是悠。
  我朝那里挥了挥手,虽然不知道她看见看不见,但是我用力地挥着手。
  然后妈妈过来了,怪异地看了看窗外,卷毛他们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赶紧跑开了。
  妈妈关上窗户,说了一句,女孩子,要自重!
  
  出院的那一天下起了雨,妈妈忙着结算住院费,我站在窗前百无聊赖,拿起一份报纸折起了纸飞机。秋雨如丝,在天空织透亮的网。有一些带有褐色斑点的叶子安静地坠落,粘在湿漉漉的马路上如一枚枚残缺的印章。我的纸飞机一支支飞出去,带着少年无处释放的心绪和时间,在半空中拐过怯懦的弯儿。
  我在最后一纸飞机上画上了我和悠合作漫画时的自画像,朝着窗口那棵大树狠狠掷去。飞机在半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然后滑向了树下的一把粉蓝色的雨伞。
  雨伞下伸出一只细瘦的手,轻轻握住了那只纸飞机。
  粉蓝色的碎花小伞,我曾笑话它看上去太可爱,跟你的风格一点儿都不搭。微笑着,这么想。
  伞慢慢旋转过去,悠的脸在细雨中隐现。她举起纸飞机,晃动着纸飞机上那两张Q版的脸冲我笑,小虎牙露了出来。
  
  多年后,我还记记得这个细雨纷飞的午后。我们一起站在房檐下看着雨不断下落。
  雨狱,悠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说,我们被雨囚禁了。
  我惊诧地望着这样闪亮的句子从她的嘴里忧郁地经过,那回首一笑的瞬间在多年后想起依然有着胶片影像般的质感。
  悠,一起逃吧。我对她说。
  悠望着我,点了点头。
  16岁的时候,我又一次拉起了那一道彩虹,在细雨里一路逃亡。每一步都有奇幻的力量,我们如同那些漫画里的人物一样,在城市的水泥森林里奔向世界尽头。运动鞋打在地上发出空洞的声音,雨水不断地打在脸上,有着冰凉的味道,那首叫做《青春》的歌里唱着:我脸上蒙着雨水就像蒙着幸福。
  小唯,你不要跑,你的身体不能跑!悠在身后说。
  悠,我死不了,跟你在一起,我死不了。我停下来对她说。
  白痴,悠笑着,眼睛却亮亮的,我怎么就遇见你这么一个白痴呢。
  我望着她,她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沾在脸上,眼睛那么迷离,像一只冬天里的小猫。我禁不住伸出手把她贴在脸上的头发拂到耳后,手触及她的脸的时候,竟然怔住了。
  悠的脸很凉。
  (心跳得很快,好奇怪,心跳得这么快。)
  但是却有着干净的线条。几年来我在每一个下午都可以看到的侧脸的线条,金色的侧脸的线条。
  (一定是跑步的原因,不然怎么会心跳得这么快,可是,为什么手也颤抖起来。)
  很冷吗?悠望着我,握住了我的手。
  没……没什么!这么说着抽回了自己的手,插在自己的裤兜里,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望着别的地方。
  可是你的脸红得很厉害,发烧了吗?悠很紧张地看着我,然后把手放在了我的头上。
  很多次,看到她笑着拧柳苏苏的脸,看到她跟很多女生这么不客气地打招呼。那个时候,心里难受极了,气愤地想她怎么能跟小女生打成一片。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一直盼着的竟然就是这一刻。
  悠的手在我的额头上。
  (怎么有眩晕的感觉,也许是病没有好?)
  悠身上散发着一种清爽的甜。四周的水汽似乎在她身旁结成了一道洁白的光环,包围着她,照耀着我。
  悠,你喜欢可航吗?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
  心里猛然一空,果然…..
  那那那……
  那什么那啊,可航是我从小到大的哥们儿啊!白痴!
  那那那……狠狠吸了一口气,眼睛望着很远的地方,咬着牙说,那你喜欢我吗?
  当然。
  嗯?不敢望着她,故作惊讶的样子,连手臂都开始发热,好奇怪。
  你是我最好的哥们儿,死党啊!悠拍着我的肩说,所以其实很害怕你跟可航在一起就不跟我玩了,所有的女生里,只跟你最投。你跟那些小女生们不一样。
  你跟我,很像。悠笑着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最懂我。
  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突然有想流眼泪的冲动。但是硬撑着,抬起了头。
  天上有飞鸟经过。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最懂我。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09:36

推开红墙门的时候,闻到蛋糕的香味儿,然后看到卷毛穿着围裙望着我们,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他在烤蛋糕。:)
  “卷毛,你真是个奇才啊!”我不禁感慨。
  他温和地笑着,“因为有大把的时间,就随便玩玩吧,送给你的,祝贺小唯康复了”
  我感动地望着他,这种感动地心情一直维持到我见到那个蛋糕为止。
  那个蛋糕上写着:这世界上终于有比我更体弱多病的人了,哇哈哈哈~~~~
  =_=b怎么会这样......
  
  我们消灭了那个甜美的蛋糕,可航和悠相互抹了对方一脸的奶油,用拳头表达彼此的歉意。
  我们说着梦想在天上,我们在涂鸦墙上画上了蒙克风格的自画像,我们相互嘲笑再相互吹捧,我们用自动拍摄的快照机照了一张很傻的合影。
  悠把它贴在天使的屁股上,上面题写着:1998年11月2日 永无乡 怪胎们的聚散
  照片中的我们笑得都很灿烂。
  
  那一年,有个声音来到了我们的世界。他唱,“妈妈,我……”,欲言又止。他唱,“这是个旅途”,生命迷失在没有来路的林荫道上。他唱,“我去2000年”,愤怒的狂欢。他唱,“那些老怀表还在转吗”,全新的日子再看不见的地方旋转。他唱,“我的那些花儿”,失落天涯的爱。他唱,“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白桦林里熄灭的年轻人的身影。那个时候我还在听唐朝,听张楚,听涅磐,听枪炮玫瑰,也听花儿,听新裤子,听麦田守望者,听胡吗个,泛泛而已。但是有一天,悠把耳机塞进我的耳朵里,我听到了《旅途》,想哭。
  “有一天爸爸走累了,就消失在深深的陌生山谷
  我们路过快乐,路过痛苦
  路过一个女人的眼泪和幸福......”
  16岁那年记住了一个声音,他唱着我的青春,迷茫、感伤还有愤怒。悠把那盘磁带留给了我,他的名字叫做朴树。
  悠说朴树民谣的外表下有着一颗摇滚的心,她无尽地迷恋着这个人。
  而我看着悠,也就迷上了这个人。
  多希望变成你。小美后来的这首歌我很喜欢:
  多希望变成你,我是你,只因为我太爱你了,所以才想要有一种一体感觉。
  
  那个时候的日子布满了成长的烦恼。我们三个的数理化都烂到了一定的水平,每次发下来卷子不是问你考了多少,而是你及格了没有。那张锁在抽屉里的三五十分的试卷足以让我们看上去更加愤怒。标榜着那点儿摇滚精神那点儿愤青姿态,其实说到底还是这些红色的勾勾叉叉让人郁闷。可航叫嚣着没天理啊没天理,就想逃学。我拉着他的领子说,哥们儿再忍忍,然后眼见他枕着窗台睡觉那叫一个香。有个姓马的几何老师课上说,学习几何要学会识图,话音没落,就听见悠的声音响起,老马识途!全班人都笑了。我们不断地被请去“喝茶”,一个接一个的班,喝得自己和老单都想吐。一次,他无奈地看着我们三个,说,有此三人,国将不国。
  但我们不是坏孩子,我们不打架不逃课,不乱搞男女关系。我们没杀别人也没杀自己,只是反权威反规则,嘲笑一切的可能。我们努力地学习,顺道更努力地画画。我们有理想,有追求,我们要当漫画家,真美好啊真美好,未来的主人公。我们不断投稿不断被退稿,真的勇士直面淋漓的鲜血,惨淡的人生。
  悠常常拍着我的脑袋说,哥们儿,又什么不安啊不安,瞧这一脸颓废,自以为看上去很酷。
  我就大笑说,怎么样,学不了了吧,知道什么叫个性了吧。
  可是心里却说着,悠,你怎么会知道,其实成绩也好退稿也好我都不在乎,让我不安的只是你。
  因为柳苏苏始终站在你的身边。
  我恨我自己的狭隘,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毛病,就是容不下柳苏苏。柳苏苏成绩好,我就暗地里使劲想要超过她;柳苏苏送给悠生日礼物,我就赌气什么都不送;柳苏苏整天要跟悠腻歪在一起,我就谁都不理一整天不说话。我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但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柳苏苏在同学中散布说我要跟悠比谁更酷,班里的女生们分成了两拨像赌马一样赌着我们,而我连为自己辩驳一下都没有,就让传言愈演愈烈,让自己和悠看上去像两个敌对阵营的领袖。悠有的时候看玩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来灭我啊?我就说,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笑着笑着,心却一阵阵地痛。我对自己说,也许是有后遗症,才会这样吧。可是悠,为什么你会听信别人而不相信我。不,或许是我太敏感了,只是玩笑而已。但是我,为什么一天天敏感起来,让人讨厌。于是在纸上漫无边际地涂着断裂的句子,悠看了,在下面写着,小唯,你有着如玫瑰花一般敏感的心灵,一触及就落满一地的破碎。
  这样应该是赞扬吧......于是就想,敏感就敏感吧,至少悠喜欢。
  开始笨拙地写诗,看海子看西川,看马拉美兰波,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悠看到我。看到我微弱地闪光,烛火一般怯懦而微弱的闪光。在赞美黑色的句子下面,渴望着得其实是你的目光,温柔地照耀着我的世界。
  但是悠,为什么我这么可恶,希望你只看着我一个人,只我一个人。可是你,从来都看着别人,不是我。
  失落。好失落......
  而悠会在下课的时候塞给我的《绝爱》,新的东西她总是一样不落下。看得目瞪口呆,虽然也看过《东京巴比伦》那样暧昧的东西,但却是第一次知道一个男人可以如此疯狂地爱另外一个男人。
  震惊。
  怎么悠会喜欢这样的东西呢。
  迷茫……
  开始写日记,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偷用y代替悠的名字,把无处诉说的心事一行行记录下来:
  “老单总说男生女生不要搞在一起,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的是一个女生......”
  窗外的风剧烈地吹着,一只可乐罐子在不停地击打着地面,被吹向不知名的地方去。
  我望着这一切,蜷缩着身体,无助地愣神。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09:36

就在这样的嬉笑眼泪中跌跌撞撞地迎来了1999年。千禧之年。有着末世狂欢与悲凉。
  99年的元旦晚会一直闹到很晚,我和悠从热闹的教室里溜了出去,坐在露台上喝啤酒。风很冷,我们都抱着肩,唏唏索索地席地而坐。那一天我刚洗过了澡,浑身上下散发着香皂的暧昧,头发像水草一样在头顶摇荡。悠看了,就笑了,伸出手来把它们揉得更乱。我不敢动弹,像一只被宠爱的猫一样,蹭在她的臂弯里。
  “好乖啊”,悠笑着说,“什么时候乖成这个样子了。”
  “喵~~~”我学着漫画里的人那样可爱地竖起了猫耳朵,眼睛布满星星地叫着。
  “哈哈哈哈,今天好可爱!”
  “从来都这么可爱的,你没发现?”
  “切,就你那一幅臭脾气,嘴死硬,可爱什么呀,白痴!”
  望着她傻笑,远处的灯火和笙歌似乎与我们无关。打开了一罐啤酒,像礼花一样喷出去好远。
  “哇呀呀,白痴啊~~~”
  傻笑……
  “小唯……”
  “嗯?”
  “有的时候眼泪就像开了桶的啤酒一样,涌了出来。”
  总是这样让人心疼的句子,我端着啤酒望着悠,她明亮的大眼睛半闭着,长长的睫毛无助地抖动着。
  让人有像保护她的冲动。我想抱着她,我想她把她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这个外表癫狂内心绝望的孩子。
  那种冲动像马达一样在体内不停地转动,我拼命压抑着自己,站起来望着远方。
  欢声笑语人影灯火都离我们很远。
  必须说些什么来掩饰自己的不安。突然,我扭断易拉罐的拉环,走到悠面前蹲下。
  “看,莱茵河的黄金戒,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带上啊!”我边说边把那只小环往自己手上套,可是怎么都套不上。
  “切~”悠笑了,“白痴,看我的!”她抢过拉环,戴在自己右手无名指上。
  竟然戴上了。
  “噢噢噢,你果然就是传说中的公主!!!”
  “是啊。其实一直不敢承认,我就是十二点逃走的辛泽瑞拉。”
  “……那嫁给我吧……”
  “白痴!这个你也信!王子和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这个你也信!”
  “嫁给我!”
  “好吧,白痴!”悠依然用嘴角上扬的微笑望着我。她站起来,把拉环丢在地上,“王子和公主结婚以后该回城堡了。回教室吧。”
  她搂着我的肩,我就很安详。
  
  刚好这时候,你没有什么主张
  刚好这时候,你正还喜欢幻想
  刚好这时候,我还有一点儿主张
  我想找个人一起幻想
  我说我爱你,你就满足了
  你搂着我,我就很安详
  你说这个城市很脏,我觉得你挺有思想
  你说我们的爱情不朽,我看着你,就信了。
  张楚的《爱情》在心中反复飞升跌落。
  
  第二天清晨,我第一个来到了学校。在露台上,找到了那枚“指环”,偷偷挂在了自己钥匙链上。
  以为这样就可以不朽。

bwlee 发表于 2006-12-16 09:37

十六岁的时候,因为这个柔软的秘密,我看上去那么忧愁不堪。
  可航总是不耐烦地走在我的身边,他不知道我哪里出了毛病,试图用一些快乐的东西给我力量。我们一起蹲在路沿边儿上看漂亮女孩经过,他抽着烟,并不评论,只会在一个特别漂亮的妞儿经过时用胳膊肘偷偷碰我。
  我总是嘲笑他的品位,然后把自己喜欢的指给他看。
  “怎么你喜欢的类型,看上去不是像卷毛,就很像悠,真可怕啊!!!”他吐着烟圈说。
  “你错了,我喜欢的是你这类型的!”
  “我靠,女人长成我这样直接不要活了!”
  大笑。事实上,可航已经长得越来越帅,还是会有成群结队的女孩在下课的时候偷偷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路过六班门口,只为看一眼这个大名鼎鼎的公子哥儿王可航。而始终跟他一起的我只有两个结局:被不明所以的女生暗恋着,被明所以的女生咒骂着。
  可航说,怎么样,跟着我很幸福吧。
  真幸福啊,幸福的眼泪滚滚东流啊,我说。
  这个时候,悠还是一心扑在她的摇滚事业上,卷毛还是一心扑在他的漫画事业上。而我和可航一心扑在寻找美少女的事业上,且美其名曰:找人设的素材。卷毛王子听了,悲切地摇头。
  “总有一天”,可航说,“我们会找到比柳苏苏更可爱的美少女!”
  “你看我怎么样?”我故意摆出一个可爱的pose问。
  “留个长头发,再穿个小裙儿,说话走路都要改,经过一年半载与世隔绝的生活,兴许出来也能吓人一跳”,可航一脸认真地说。
  汗......“你也不用这么安慰我嘛~~~”
  “小唯,你笑起来也很可爱,甭整天愁眉苦脸,好吧。”他装作不经意地提点我。
  “可航,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嗯”,他狠狠吐了一口烟圈。
  “是谁??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我很惊讶。
  “以前打架认识的一哥们儿的妹妹,很安静的一个女孩,每次都给他哥哥送衣服。我当时就想,要是我是她哥哥就好了。”
  “那后来呢?”
  “后来那哥们儿全家去了另外的城市,就再也没见过面。”
  “那你怎么知道你喜欢她?”
  “因为从此以后看见什么样的女孩子,都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再也怎么漂亮,像柳苏苏,再怎么有灵气,像悠,再怎么啊与众不同,像你,都没有区别。”
  “靠,我的评语这么差!”
  “你以为!这是好得了,你不觉得你跟悠跟一般的女孩儿不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啊?”
  “没法把你们当作普通女孩对待,跟你们在一起时意识不到性别。觉得就是很好的哥们儿,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放得开。”
  “可航......”
  “嗯?”
  “......我喜欢她.....”
  “他是谁?天呐,看不出来我们很酷的小唯要有喜欢的人了!”
  “你别笑话我了,你知道,我根本不酷。”
  “可不,你眼瞅着是被悠跟我带坏了。说吧,那小子是谁?还挺有福气的啊!啊呀呀,让人嫉妒啊。”可航笑着说。
  可我一点儿都笑不起来。中国的语言真奇妙,他她不分!
  “不......不会是卷毛吧!!!!!说起来早就看出来有着苗头!”
  “苗你个头!不跟你说了!你不认识。”
  “噢噢噢,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了~~~”
  “就不告诉你,你不告诉你!”我唱着。
  “甭闹了,小龙人。等哪天需要了,就告哥们儿一声,哥们儿去给你铺路!”
  “嗯......”我点点头。
  “好了,甭整天苦大仇深的。我给你唱个歌吧!”
  “就你,还会唱歌啊~~”
  “又不知道了吧,想当年......”
  “甭想了,唱吧!”我不耐烦地挥挥手。
  “唱完要给钱!”他说着就唱了起来。唱的是枪炮玫瑰的“DON’T CRY”
  果然唱得很好。
  Talk to me softly 轻声告诉我
  there’s something in your eyes 有一些东西在你眼中
  Don’t hang your head in sorrow and please don’t cry 不要低下头,不要哭
  I know how you feel inside I’ve, I’ve been there before 我知道你现在内心的感受,我
  Somethin’s changin’ inside you and don’t you know 曾经也是这样。
  Don’t you cry tonight, I still love you baby 有一些内在的东西改变了,
   你不知道吗
   但不要哭
   我还是如此爱你,宝贝儿
  
  他唱完后,我认真地在他手里放上了一块钱硬币=_=b
  
  回家后,我给父亲写了一封信。我告诉他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我没有他的地址。我只能写信给“父亲”这个称谓,因为爸爸已经消失在记忆深处。
  我在信封上写着:“父亲大人亲启”。
  然后推下了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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