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1:56
第四十二章
高伯潜逃了。
与苏公子攀谈后我找符卿书蹭早饭,符小侯在小厅里款派斯文地啃一个凉粽子。一面告诉我这个噩耗。裴其宣就在对面坐着,拿一把剪刀剪开另一只粽子绑腰的棉绳。正是老子昨天从街上买回来的干粮。
高伯的儿子孙子儿媳妇估计是逃回老家去了。灶上锅里一片空空。忠叔小顺小全墨予没一个会拿锅铲,全靠我捎得几个凉粽子做了早点。高伯的潜逃与别个不同,就窝藏在苏府内院的假山石洞里。符卿书说,早上去内院散步正看见高伯在假山背后啃馒头,苦苦哀求符卿书不要暴露他的行踪。
我听得一阵叹息。高伯大把的岁数,大热天窝在假山里,不中暑也要被蚊子喝死。但究竟是他拿棍子闷我下井,算杀人未遂,估计我在苏家一日高伯就要窝假山一天。我请了苏公子同来正厅商议,不如我出去找家客栈住算了。不然窝坏了高伯,其他人也没人做饭。”
符小侯说:“要住自然都去住。单是几位的随从,也不好分派。“
苏公子蹙起眉头:“在寒舍这几日委实委屈了王爷,这就吩咐小顺去定家上好的客栈。不如几位都一并住到客栈去。只我一个留下便好。”
我立刻反对:“那怎么成?一个大宅子里只有你跟高伯两个连说话的都找不到。还是照我说的,我去找客栈,带小顺过去照应。小全跟忠叔两个留下服侍你跟裴公子。”
符卿书说:“等下让墨予同小顺一道去订房。我也一并去客栈住,每天查访总不能还来回跑着找人。”
我想想符卿书说的也很道理。只是宅子里剩下个裴其宣与苏公子做伴,怎么想怎么别扭。偏偏裴其宣这时候还来掺上一脚:“王爷到哪里在下自然要跟到哪里。原本在下此次来便是来服侍王爷的。”服侍两个字说得老子心惊肉跳。裴公子我怕了你了。
苏公子说:“不必争执了,还是依了在下的意思。只留我一个人便可。”
只留我一个人~~说得我的小心肝一阵不自在。
正在踌躇犹豫讨论研究,在前门口吹过堂风乘凉的小全袖了一张拜帖,报说门外有顶小轿。
我伸手接了拜帖,转手递给符卿书。符小侯打开一瞧,嗤的一笑:“徽州的州府衙门,消息倒灵便。”
我问:“写什么了?”
符卿书将拜帖往茶几上一丢:“徽州的知府已经晓得王爷与我在此处,下帖来请的。门外那位,不是州府师爷,便是知府本人。传还是不传?”
我说:“传罢,好歹人家也上门了。”
徽州知府刘念慈是个四五十岁的山羊胡子。小方巾皂色布衫,一副乙性肝炎小三阳模样。甫一进门我当是州府师爷,等他跪下磕头才知道是知府本人。徽州这地方物产丰富,一个堂堂知府皮包骨头满脸饿相实在折损面子。估计与江淮织造分赃不均勾心斗角消损太大。
刘知府说,泰王爷千岁与小侯爷驾临卑职不曾早些知道,迎接晚了,多有怠慢,惶恐不已。在州府衙门略备了些洗尘酒菜,望千岁与小侯爷赏光。
有人请吃饭老子当然开心应承。更何况刘知府请的真心实意,头磕的砰砰作响。符小侯带上墨予,我捎上小顺,欣然赴会。
青竹搭的精致雅阁,清漆花梨木的大桌藤编的圆凳,列着一色竹制的杯盘碗筷,刘知府究竟是进士出身的四品黄堂,有几根雅骨。
州府的陈师爷倒长的鱼米富足,殷勤更不消说。我们一路上吃饭住点见着的店小二,没一个比得上他热络。切帮衬凑趣十分可意。徽菜也是八大菜系之一,比川菜少辛辣,比粤菜少油腻。讲究调味配料,炒工火候。我思慕已久,但只听过,没吃过。
开席上了四拼凉碟,先是一道翡翠三丝银鱼羹开胃。我对刘知府的欣赏度飙到三星。第一道热菜,陈师爷重点推荐:“泰王爷来过徽州,这道菜您熟。小侯爷可不能不尝。这是徽州菜的招牌,不吃不算来过。”听得我心痒难耐,菜一上,还要充个款派与符卿书一起下筷子。陈师爷在旁边含笑说明:“果子狸这东西,清蒸鲜炖都有股猢酢气,只当红烧。红烧果子狸,小侯爷您尝尝。”
我伸出的筷子一哆嗦,半空转了个弯子,夹起凉碟里一块水晶冻。眼见符卿书一筷将入口,我胳膊一拐,符卿书手一抖,一块果子狸肉正掉在袍子上,油了一块。
我干笑端起酒杯:“来,来,大家干!”刘知府陈师爷与陪客的一干名绅人等都忙站起来,一杯干过。符小侯仍对红烧果子狸兴趣十足,筷子又伸过去。我再一搁一拐,符卿书的袍子又明了一块。终于放弃了对果子狸的执着。暗地里瞧了我一眼。我大慈大悲地当作没看见,孩子,你可知道吃出病来连在现代都九死一生,何况连治小感冒都要喝半个月的祛风散。哥哥这是一片苦心。
官场上接待的席面处处皆讲究,为的是试探请的人是不是同路。一道菜一句话一盅酒的话都有个蕴意在里头。我在京城大小也被请过两次,知道里头的文章。把盏言语,渐渐说得入港。酒过三巡刘知府咳嗽一声,陈师爷接了眼色离席。我与符卿书声色不动,都晓得有节目要上来。不知道是红封的货,还是粉装的货。
陈师爷走了盏茶的工夫,躬身进来。身后袅袅娜娜娉娉亭亭一个绫罗绕轻纱裹的人儿。我筷子在碟子里一点,心波荡漾。粉装的货。上上的品!
刘师爷笑得像朵喇叭花:“这是关雎楼最出名的才女楚仙姑娘。琴抚的绝妙,诗也做的极好。”
美人秋波流转,低头一笑。我三魂悠悠。绝色……绝色啊!
刘师爷引着楚仙一步一步的来,我心花一寸一寸的开。两步远住脚,施礼,我微笑,点头。楚仙含情一笑,落云一样飘到符卿书旁边,坐下。
靠!明明是小王爷我最大!我向刘知府横了一眼,陈师爷又躬身走出去,再回来,我怒从心中生,恶自胆边起。两个清清秀秀白白净净至多十四五岁的孩儿乳燕投林一般直向我身边偎来。
刘知府翘起兰花指掂着胡子,野菊花一样的笑了:“这两个孩子,还入得了七千岁的眼么?”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1:57
第四十三章
刘知府说:“这两个孩子,是卑职新认的义子。卑职在云喜班里见两个孩子扮相标致谈吐伶俐十分喜欢,就收了做干儿子。小孩子没见过世面,还要请七千岁多多点播指教。”
临来府衙吃酒的路上,我曾经如此这般与符卿书商议。查案子譬如打仗,讲究诱敌深入知己知彼。倘若到了府衙,拉出一张我是清官的晚娘面孔。等于通知那些贪了钱的提前戒备,反而增加办案难度。倒不如给酒喝酒,给菜吃菜,给钱就拿,给美女就抱。等他把咱当作自己人,自家把底牌亮了,再一锅端了。办得又容易,过程又舒服。
符卿书当时很是赞赏:“你这算盘倒响亮。”
自作孽不可活。符卿书与楚仙美女俩俩相望。我左膀右臂被刘知府的两个干儿子各占一方。刘知府教子有方,两个孩子一个叫如意,一个叫称心,神态举止不单把符小侯的青楼一枝花楚仙姑娘压倒。连小王爷的心肝宝贝若水公子十三四的时候也难有这种修为。老子的汗珠子沿着脊梁骨只管流,如意称心借着要赏钱的故,两个人四只手在老子胸口怀襟袖筒腰间摸个不住。XX的,我马小东平生油水揩过无数,想不到今天被两个小孩子反揩了去。
我悲壮地望一眼符卿书,符小侯占着鲜枝不腰疼。楚仙的纤纤玉手拿着一块粉色的帕子,正细细擦他袍子上那块油渍。符卿书含笑看着,模样十分受用。
我忍不住道:“符小侯不愧是内定的驸马爷,果然有美人缘。哈哈。”
刘知府掂着胡子的手动了一动:“原来小侯爷快做公主的乘龙快婿,真是可惜可贺。卑职水酒为敬。陈师爷,你先带楚仙下去,再换几个菜上来。”
我从称心手中挣扎出一只袖子:“刘知府,天气炎热,还是请两位小公子一道下去歇着罢,别热坏了小孩子。”
陈师爷领着如意称心楚仙下了去。我洋洋得意望了一眼符卿书,继续吃菜。
再喝了下一轮,刘知府道:“卑职得知千岁与小侯爷来的消息,已经差人收拾好行馆。待吃完饭,请千岁与小侯爷去行馆安歇。”
老天果然时刻照应。刚琢磨去找客栈,天上就掉下行馆。早知当初还不如高头大马大摇大摆地进了徽州城,直接扎进行馆,也省了许多事情。
吃完了饭,我与符卿书被刘知府和陈师爷领着,去踏看行馆。刘知府又说,皇帝拨给我们的那十几个大内高手原来赶到我们前面先到了徽州,直接就到知府衙门报了到。但我们还没进行馆,不敢逾越,先另安排了住处。
进了行馆的前门,符卿书忽然轻轻扔给我一句话:“这行馆,原叫做苏园。”
行馆原叫做苏园,本是苏家的一处别庄。
柴容三年前到徽州查办岁贡,苏衍之的哥哥苏行止捐了自家的别庄做行馆。马王爷我此次江淮行的下站扬州,行馆依然是苏家的别庄。扬州的那个却比这一处更了得,是两年多前皇帝微服下江南时用来接驾的。
喝闲茶的时候符卿书如此这般告诉我。拿人家东西手软,所以就算御史弹劾江淮织造与两江总商苏行止勾结的奏折把皇帝的条几压塌,苏家依旧不动不摇。一年多后苏行止莫名其妙地暴毙了,万贯家财顷刻散尽,但官道上的面子始终还在。
我长叹,这次谈话,内容竟然如此正经。我说:“符老弟,你跟我说了这么些个铺垫。到底什么是正题?”
符卿书拿茶杯盖细细拨着茶叶:“江南织造虽然另换了人选,两江总商的位置仍然虚着,总商的头衔一般是家传。但苏行止两江总商的位置是从扬州江家抢的,已经坏了规矩。这一年多两江有财势的商户为了争总商生了不少事情。”
我看着符卿书忧虑,二十不到,讲起公务如此老气横秋。上了年纪还了得。“商场上的事情跟江湖上的事情差不多,凭它自发自愿,干不到官府朝廷。管它干什么!”
符卿书捧着茶杯难得叹气:“皇上这次派你我来,一是查岁贡贪.污,二不就是把两江总商给定了么?”
咦?为何老子不知?我说:“符小侯,我只知道一,从没听过二。估计是皇帝特别委派你的差事。你自己去办,与哥们无关。这玩意我听着就头晕。”
我望着符卿书龇牙一笑:“这可是皇帝试验你这个准妹夫够不够格的题目。好好表现,公主就在你怀里了。”
符卿书搁下茶杯面无表情:“多谢马兄提点。”
行馆的厢房布置的金光闪闪,甚合我意。忍不住就夸了刘知府几句,刘知府脸笑得山花烂漫,晚上又开了一席。流水席面,更加精致豪阔。我端着酒杯道:“今儿晚上自在喝酒,席面上其他的东西,免了。”刘知府通透畅达,如意称心与楚仙姑娘,一个也没再出来。
洗涮完了回厢房睡觉正听见敲两更的梆子。回廊上让小顺回苏府通知一声我歇在行馆了。我推开房门。灯光底下床上坐着一个人。
我半睁着惺忪的醉眼看了看床上坐的哥们。靠!有点创意好不好?来来往往,就这么两套!
刘知府什么眼神,就算送老子小倌也送个象样的。脸至多也就比中午的什么称心如意强了点。居然还玩起脱衣秀。真要脱,也要脱成裴其宣那样的风致,我打了个哈欠,慢腾腾地转身。前脚还没迈到房门口,脱衣服的小哥扑通跪在地上,哭了。“千岁求求你,刘大人说小的如果侍侯不了您开心,就砸了我们的楼子,再把小的……千岁我求求您,我晓得我这样的货色入不了您的眼,您直当可怜我做做善事……”
我叹气,台词老套。况且兄弟你不是演琼瑶片的。更不是花姑娘。
我说:“你擦了鼻涕起来床上睡一夜。明天早上我再跟知府大人说两句你的好话。”
脱衣小哥感激涕零地站起来,我说:“我睡床还是你睡地?”
脱衣小哥乖觉:“自然是王爷睡床小的睡地。”
第二天早上,我跨出房门迎头看见符卿书正站在我门外的芭蕉旁,倒像专门等着我出门。符小侯皮笑肉不笑地问我:“王爷昨晚上好睡?”
我还没张口,脱衣小哥从我背后转出来,嗫嚅道:“千岁,小人自先回了。”还不忘向我和符小侯一人一个深揖。
符卿书悠然望着脱衣小哥的背影,X的,老子清清白白堂堂正正,行正坐端绝不心虚。绝不心虚。
刘知府早上饭后来问安。第一句就问:“七千岁昨晚上睡的可好?”
符小侯摇着扇子似笑非笑,我摸着下巴,嘿然一笑:“好得很,哈哈,好得很。”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1:59
第四十四章
苏公子在老苏家正厅前的回廊上对我轻轻一笑:“王爷昨晚上在行馆,睡得可好?”
我抖一抖脸皮,龇一龇牙齿:“好。”气从丹田起,胸腔里堵了一堵,喉咙里绊了一交,待出牙关,飘的有点小虚。
天杀的长舌头小奴才!
我同刘知府说还有些事情,与符卿书又回了苏府。刚进门,小全从穿堂的凉床上弹起来,猫着腰问:“王爷昨晚上在行馆睡得好么?”
我应了声好,继续向里走。背后听见小全嘀咕了一声:“瞧模样小顺说得,竟是真的。”
平日里小顺小全在我背后嘀咕我只当风吹,偏偏今天回头问了究竟:“小顺说什么了?”
小全扑通跪在地上。两眼却闪闪发光似有所图:“小顺昨晚上来报信后回行馆去侍侯王爷,没一个时辰又折回来了,说是刘知府给王爷房里安置的人比小的们服侍得还周详妥帖。用不上他了。”
符卿书将扇子在手心里敲了两敲,嗤的一笑。老子都能想得出,昨晚上小顺贴着墙根挨个跟满园子人说:“王爷正搂着刘知府送得小倌儿,在房里快活的不得了!”
在前庭撞见忠叔,忠叔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问:“王爷昨晚上在行馆睡得好么?”
我说:“好,好得很。”
然后就在正厅前的回廊里遇见苏公子。别人倒罢了,连苏公子都来这么一句,老子脸上当真快挂不住了。
我旁边的符卿书又嗤了一声。
我清清喉咙:“苏公子,我正有些事情想找你帮忙。”其实我找苏公子几乎都是找他帮忙,但是今天尤其觉得难开口。
符小侯绕进回廊往厢房方向去了,我说:“这里不方便开口,借一步说话。”
苏公子引我到了书房,合上房门。我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今天刘知府领了位江员外,说要求我给他家酒楼题个字。”
这就是我南下一定要请上苏衍之的缘故,苏公子会仿小王爷写的字。仿的连小王爷的亲娘都认不出。老子离了苏公子,寸步难行。
苏公子眉头紧了紧:“你应了?”
我摸摸鼻子:“没实在答应。我说看看有空没有,有空了心情好了,就给他写一个。难不成题个字,其实也有讲究?”
苏公子道:“马公子敏锐。江员外与扬州卢庭是现下两江最大的商户。自家兄故后,岁贡的茶叶都是江家在黄山的茶园出的。苏家的几十亩茶场也被他收了。两江的总商估计出不了这两家。”
我干笑:“不会我给他题了字便是撑腰帮他做总商罢。”
苏衍之说:“正是这样。”
我靠!江员外也太抠了罢!不就昨天老子吃的那两桌子菜是你家酒楼的师傅做得么?今天就跑来嘴一张跟老子要总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苏公子又道:“还好马公子应的话正挡了,往后只当没这回事罢了。”看了看我,欲还说些什么,咽了。
我苦笑:“苏公子,要是连你都不跟我直着说话,我马小东再没有一个可以有话便说的人了。”
苏公子终于直说了:“刘知府可还送过别的什么人事没有?”
我说:“没了,就昨天吃了两顿饭。晚上给我屋子里塞了个小倌。我要赶他走,他说我赶他走刘知府不放过他。我看他哭得可怜,就让在地下睡了一宿。只当做个好事。他睡地我睡床。真的什么都没有。”最后一句我加了重音。义正严辞地挺了挺胸膛。
苏公子终于跟平常一样笑了笑。拨开云雾见太阳,感动。“只是马兄委屈了些。衙门的人事万不能再收了。”
只是马兄委屈了些,一句话暖透我心窝。我伸手抓住苏公子肩头:“苏公子,只要你信我,天底下人全不信我都成!”
离近了细细看,苏公子的样貌气度处处俊雅处处斯文。看得我从头发梢到汗毛梢都舒服。看得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不能不承认,小王爷断袖,断的有品!
不知道小王爷当年搂着苏公子,又是怎样的风味。
前天晚上与裴其宣在床上的一点邪念忽然兜上心头。我心口一紧,正对上苏公子的双眼,忽然全身电打似的一麻。
马克思伯伯,老子真成变态了!
我松开苏公子的肩膀,肚子里按住澎湃沸腾,脸上还要摆个笑脸:“苏、公子,我找小顺嘱咐点事情。先走了。”
观音姐姐,哈里路亚。
小顺这个人,你若不找他,处处他都在;你若寻他时,他在南山外。
我考虑良久,刘知府是个老狐狸。老子江湖经验不足,恐怕没查上他反被套住。图保险还是不住行馆继续在苏家呆着。找小顺去行馆说一声,找了三四圈,没见到小顺,连小全都没了。倒在小敞厅遇见了裴其宣。
裴其宣眼睛一弯,我等着他开口问王爷昨晚上在行馆睡得好么。裴其宣开口,却在我意料外。“小顺小全去街上买中午饭了。”
我准备好的一句好的很憋回肚里。裴其宣摇着把折扇继续说:“昨天小全买天外天的三鲜鸭子,味道倒不错。我让再去买,中午王爷吃吃看。”
三鲜鸭子当真口味独特,吃得我欢喜赞叹:“裴公子,品味不错。”连带小顺小全夸上。都满面春光。
吃了飘过来一堆黑云,起了凉风。天赐的睡觉好时候。我一头扎进厢房,睡到傍晚。
下午睡多了晚上失眠。到了天黑,小顺小全都回自己房里睡了,我在屋里惆怅嗟叹,死活睡不着。一个闪电连着一个闷雷,一个人推门进了我屋。我因为中午的三鲜鸭子心情不错,迎着灯笑了笑:“裴公子也没睡?”
现在想起来,老子真他妈傻X。
裴其宣插上房门,双手抱在胸前对我一笑:“王爷昨晚上在行馆,睡得可好么?”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过程其实也就XXX的那么回事。
裴其宣扑上来啃住了老子。当然老子不想跟他对啃。大家开始折腾,灯也折腾灭了,衣服也折腾快没了。折腾着折腾着我发现其实我是在跟他对啃。啃着啃着就澎湃了沸腾了。
裴其宣的技术确实不错。摸的地方恰到好处,舔的地方也恰到好处。小王爷的壳子革命意志又不坚定,摸了几把舔了两下就飘飘欲仙不受老子控制。它不受老子控制老子也晕了。晕了就到了床上。然后……最后的衣服也没了。
再然后,我承认。裴其宣手抓着我后背呻吟喘息的时候,我其实很爽。土掉渣的文艺比喻。爽得不能自拔。
更悲哀的是。裴其宣一口咬在我肩膀上,老子居然在想,滋味真的不错。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2:01
第四十五章
我趴在床上,问裴其宣:“你还好罢。”
千真万确这句话从我嘴里出来的。还说的极其自然。
不然老子能说什么?干也干了,睡也睡了。米也成饭了,鸭子也煮熟了。总要面对现实是不?
裴公子从嗓子眼里恩了一声,捞起一件袍子翻身欲下床。我说:“你……还是歇歇的好。”方才老子似乎些许忘形,大概有点过火。裴其宣向我这边半斜下身子,舌头舔舔我的耳朵:“再歇天就明了。王爷招人侍寝,不是从不准留到天亮么?”
我苦笑:“裴公子,大家明人不说暗话。虚头就别玩了。”我既不耳聋也不健忘,方才你搂着老子的时候喊的明明是马小东三个字,老子听得清楚记得明白。用脚指头也想得到,连符小侯都能瞧出老子是假货,何况精似鬼的裴公子。
裴其宣半个身子压在我肩头,热气吹着字眼儿钻进我耳朵:“从今起只喊我其宣。”
我鸡皮疙瘩忍不住就抖了一床,一口口水呛在喉咙里,裴其宣一只手在我背上拍了拍,趁势整个人绕过来。
等我困个小觉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听动静雨正下得大。小顺在外头敲门送洗脸水。我从裴其宣脑袋底下抽出胳膊,摸上衣服穿了,老着脸开门。小顺捧着洗脸盆从空隙一眼望到床上,咣铛一声,脸盆掉在地上。
值得么?嘴张得跟蚌壳似的。你家王爷可不一向都这样过的?我板着面孔吩咐:“先打桶洗澡水进来裴公子洗澡,然后把床收拾干净,把早上饭送过来。”
小顺闭上嘴,应了声哎,跌跌撞撞地跑了。
洗完了也吃饱了,裴公子终于回房去了。我坐在新换的床铺上入定了半个钟头,出房门房檐下站了十来分钟,然后走到雨地里,又淋了十来分钟。天上的闪电炸雷一个接一个,没一个落到我头上。
等打第一个喷嚏的时候我回了屋子。柜子里摸了件干衣服出门。忠叔在我身后无限沧桑地叫了一声王爷,我当是风吹。我扛着一把油纸伞在街上兜了几个圈子。看见一家卖书的铺子正开门,一头扎了进去。
“公子,”石祯斋的二掌柜的一胳膊肘子支在柜台上,夹缝里另一只手推出一个墨蓝的书角,“这本妙妙小尼姑是江湖笑笑生辛子年的新本。风雅阁主的图。”揩下嘴角,“绝对压箱的至宝。”
我拿书在手里翻一翻:“给换本全图的。”
二掌柜的双眼烁烁:“公子,这个本,绝对值!图是死的,情境是活的。看图还不如看真人去。要的不就是它个意境么?所谓实白则无味,虚浮方有情。有情才可趣。是这个道理不是?”
我说:“道理不错,不过爷我不认得字,意境不起来,只能看图找个干乐子。”
二掌柜的恍然领悟,打帘子进里屋,半晌手笼在袖子里出来了。“公子,这个包您满意。锦绣主人的孤本,我看您是个出得起价的。换了二旁人,我连拿都不拿。”半遮着嘴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说是锦绣主人,正主儿是风月满西楼。官府上有榜文压着,除了我这里,别处可没得找了。”
我怀里摸出一块银子:“买了。”
半日烟雨过,风月满西楼。
古人就是风雅,画个春宫,前页上还要题两句诗烘托意境氛围。
怀里揣着净化心灵的宝贝回了苏府,平常回廊上忠叔小全苏公子符卿书墨予抬头就看见一个,今天连根鬼毛都没有。只有个小顺哆哆嗦嗦站在卧房前,问我吃饭不,被我一句有正经事都不要来耽误堵在门外。
我插上门,搬了椅子对着窗户,颤抖的手指掀开墨蓝的封皮。
从头翻到尾,索然无味。
就这种小料还被禁了?老子从开荤看的全是欧美级的,港产的我都看不上,更何况你这纸上画的?“不满十六岁请在家长指导下观看”都比它有看头。至少人家在床上翻滚的镜头还是会动的。
兄弟,你画女人的时候也把胸画大点腰画细点。大腿都比正点的腰粗,再怎么跟那个长胡子的老兄摆独特造型老子也只当你是团面。物质落后所以精神匮乏,马克思伯伯你是人才。看这种东西解闷老子情愿去跟裴其宣睡觉。
我扬起手狠狠给自己一嘴巴。X的,当是为什么买春宫回来净化心灵的!
小顺在门外轻轻拍了两下门,声音里打着颤:“王爷,小的给您送茶水。”我抓起桌子上的《花下宝鉴》往怀里一塞打开门。小顺把茶盅放在桌子上:“王爷,敞厅里午膳摆上了。”
敞厅里只有苏公子跟裴其宣。符卿书的小书童墨予来报说:“昨晚上我家少爷受了点风寒,在房里歇着呢。”
符小侯的风寒据说是工伤。符卿书在床上皱着眉头擦鼻涕喝中药,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堆着笑脸:“符公子,好端端的怎么伤风了?”符卿书端着药碗说: “昨天下午大内的探子来报说刘知府预备交查的帐目是刚做好的。真帐知府与师爷手里各有一本备份。”墨予接住话头:“所以少爷昨晚上去知府家踏看了一圈,淋了雨染了点风寒。”
乖乖,符小侯也忒敬业了。昨晚上雨下得跟倒似的,好歹也等雨停。我说:“我居然不知道。不然昨晚上你去也有个帮手。”
符卿书搁下药碗拿帕子揩揩嘴角,看到我脸上一笑:“王爷昨天自有霁月风光别样好,在下怎敢不识清庙乱撞钟。”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2:02
第三十五章
一回生二回熟。脸皮这个东西靠个锤炼。第二天天刚亮,客栈的小伙计来喜敲开我的门送洗脸水,一眼看到我脸上,手一哆嗦,水盆摇摇欲坠。我脸不变色大气不出气定神闲地说:“悠着点,别烫着。”
来喜咳嗽了一声,把脸盆放进盆架,拧了个手巾把子,一双眼闪烁不定,半斜不斜。我往脸上一指:“肿的厉害么?”
来喜的目光左右摇摆,终于光明正大定在我脸上,干笑:“对面有个专治跌打损伤的王大膏药。等下小的给公子请来瞧瞧?”
王大膏药请过来的时候,该到的人基本都齐全了。苏公子看了我的眼,一言不发,坐在椅子上喝茶。小顺和忠叔围在我跟前搓手:“少爷,您下次起夜传奴才们侍侯。是奴才们的错,没有服侍少爷周全~~~”
我仁义地挥手:“全是我自个儿的错,谁也不怨!”斜眼瞧了瞧站在最外围的符卿书跟他小厮。符卿书脸不变色心不跳踱到苏公子跟前坐下,也倒了杯茶喝。墨予低头在他跟前站着。
王大膏药谱儿不小,进门瞧瞧一屋子的人,先扯起嗓子一声吆喝:“闲杂人等一边靠靠,都杵着碍事!哪位爷要贴膏药哇?”
小顺尽职地点头迎上去,跟王大膏药说明是这位爷我要看眼睛。王大膏药叉着膀子一只眼半闭一只眼半睁望望我的伤眼,张口一句地道话:“这位公子眼是怎么弄的这是?昨儿晚上起夜撞到门框了?”
我点头:“正是。”
王大膏药把正在桌边喝茶的苏公子与符卿书赶起来,指点我坐到椅子上,又扳着脸细细瞧了一遍,摇头,长叹。
“可惜伤在眼上贴不得膏药,只能拿盒药膏搽搽。可惜!不是我吹,我王大膏药的膏药就在整个中州,我说第二他妈没人敢说第一!绝对真狗皮!货真价实!”
小顺赔笑:“那就赶紧给我们家爷拿盒药上上,这里还等赶路。”
王大膏药一壁从褡裢里摸出一盒子药膏,一壁摇头。望望我,叹气,再摇头,咂嘴:“这位爷别的地方就没个撞伤扭伤风湿关节腰腿疼痛?甭管什么症候,我王大膏药一膏药下去,包好!绝对货真价实,十足的真狗皮!”
送走了王大膏药,客栈小伙计又来提个醒:“几位爷若是当真等赶路就赶快。不然恐时候来不及。”
小顺跟我建议不如停一天养养我的眼,被我一袖子甩了回去:“不就青了些么,又不碍事,养什么!”小奴才不敢多言,收拾车子去了。
客栈老板还打包赠送了一袋粽子。出城上了大路,日头炎炎黄沙漫天。我在车里与苏公子没甚话好说,剥了个粽子解闷,也算应个端午的景。
走了两三个钟头的路,车外头忠叔一声吆喝,车忽然慢慢停了。我手里攥着半个粽子掀起帘子,忠叔往前面一指:“爷,没路了。”
我下车举目望前方,方才晓得为什么客栈小伙计投胎似的催我们快走。百米开外,一道阔水,奔流滔滔。我太阳下眯起眼:“这,不会就是黄河罢……”
苏公子在我身后打帘子下车:“原来走到黄河了。”
靠!真是黄河。
符卿书勒住马头,手遮在额前向前看了看:“再往前走,找个船家,天黑前赶到对岸客栈应该绰绰有余。”
忠叔依言对骡子吆喝了一声。我与苏公子跟着车走了百十来米,到了河岸边。
左右望去绵延万里。空荡荡,荒凉凉。只看见一个小渡口,搭着间歪歪斜斜的小棚子。门口依稀两个黑点。
两个黑点是两个老大爷,正在嚼烟草。斗笠底下抬头望望我这一行人等。吐出烟渣一招手:“来罢。”
来罢?我左右看看,符卿书也愣了一愣。两个老爷子站起身,我堆起笑脸:“大爷,我们是……”
其中一个老爷子正正斗笠:“不是过河的么?我渡你们过去!先说好,只能渡人。牲口同这车可驮不过去。”
连苏公子的脸也绿了。两个老大爷不比忠叔年轻,加起来绝对将近一百五十岁。渡我们六个大老爷们过河还不如指望那两头骡子把我驮过去。
我惟恐伤了老爷子的自尊,小心翼翼地问:“这渡口里就没有别的船家。”
老爷子斗笠底下眯起眼:“有倒是有。不过今儿端午,都到城东赛龙舟去了。只有我们两个老伙计看生意。”冷笑一声,“若几位客人看不上咱这两个老壳子,就在河边你那车里对付一夜,明儿再过罢。”
我陪笑:“哪里的话,老江湖才有经验,只怕您不肯渡我们哩。哈哈~~”
一句话出口自己都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符卿书冷冷地剜了我一眼。苏公子也甚是不赞赏地微微摇头。两个老爷子满意地笑了:“这位公子说话有见识。羊皮筏子就看个工夫。比那蠢力气摇橹的,讲究多着了。”
我眼冒金星,倒抽一口冷气。羊皮筏子?!
羊皮筏子不长也不宽,一次只能坐三个人。一人一个角,加上梢公正好平衡。
我蹲在其中的一个角上啃粽子。
另外两个角一个坐的是苏公子,一个是符小侯。两个人居然聊到了一处,在品评风景。文绉绉引着典故酸句。老子听了三句就犯晕。索性再从袋子里摸个粽子解闷。蹲在羊皮筏子上,脚底下是滚滚黄河水,头顶上是炎炎大日头,再加上个应景的凉粽子,古往今来的端午节,谁有老子过的精彩!
我恶狠狠咬了一口粽子,正好咬到一颗红枣子,还挺甜。
梢公老爷子撑着竹竿,吼了一支小调:“东边滴那个日头头呀活活地照~~~西边滴云彩呦呀活活地涨~~~我想我滴个小妹妹哪想哇想得慌~~~小妹妹你在梦里头,可把情哥哥想~~~呀活活地嗨~~呀活活地嗨~~~小妹妹你在梦里头可把情哥哥想……”
苏公子虽然在与符小侯说话,到底是没禁过折腾的人。我方才见他脸色便有些青白。老爷子的小调来回吼了五六遍,苏公子的脸越发的白了。
我清清喉咙,赶在一曲终了的空档上,跟老爷子搭讪:“您老今年多大岁数了?”
老爷子撑着梢竿对着滚滚河水一声长笑:“今年刚七十一。”
我干笑:“老爷子硬朗。就这身板,再干个十年八年的不在话下!”
老爷子听的很受用:“穷人穷命。像几位这样大户人家出身的,到我这岁数,该翘起腿来做太爷等着人侍侯了。”
我顺着老爷子的开心往下说:“大户人家的太爷,又有几个得您这样好身体的。只怕我到了七十一走路都要人扶。听刚才的曲子,老爷子年轻时候也风流过?”
话正搔到痒处,老爷子顿时兴奋了,他一兴奋,筏子也一阵哆嗦:“哈哈,公子好眼力。年轻的时候的确荒唐过一阵子。女人啊,缠人的紧,你不能离她近也不能离她远。远了你想的慌,近了又烦的慌。”
一句话勾起我多年的苦。我顿时回忆起燕妮的种种,忍不住长叹:“而且女人是这样的,离的近了,她也嫌你烦;离的远了,她又说你不够体贴。难办!”
老爷子捋了捋须子,遥望江水,也感同身受地长叹,突然回头笑道:“看来这位公子是成过亲了。其他二位都成亲了没有?”
苏公子与符卿书早住了口,听我跟老爷子搭话。听我说到女人,忽然都回头瞧了瞧着我。我被刚才那一瞧闹的有点莫明的心虚:“这两位公子都没还成家。我也……”我原想说我也没结婚,忽然想起王府小厅大桌子上的那个牌位。干咳一声:“我倒成亲了,不过老婆是个牌位,同没成亲也没大两样。”
老爷子深沉地看我一眼:“没有也好,省心。”
我跟着笑:“有家有口自也有好处。金山银山,难买老婆孩子热炕头。”
老爷子舒心一笑:“便是个人有个人的福分。”
我陪着笑了两声。忽然觉得周围有些不自在。左右看看,苏公子悠然自在地看风景。符小侯转头看小顺忠叔与墨予那个筏子。没什么异样。
老爷子摸起腰间的葫芦抽了一口,又亮起嗓子:“辘轳井打水吱咛咛地转,想我滴那个大妹妹在傍晚~~~一桶水想你手儿软哇~~~两桶水想你口难开 ~~~~呀活活呦~~~得呀活活~~~~”小筏子跟着颤音一阵抖动,我忍不住又看看苏衍之。苏公子脸色白里头泛出了黄,用手扶了扶额头。我伸手在苏公子肩头轻轻拍一拍:“喝水不喝?”苏衍之抬起头:“不妨事,上了岸找客栈歇歇就好了。这两天晚上没睡好。”我看苏公子委实撑的勉强心里不是滋味:“不然我往那边坐坐,你靠我身上睡一睡,兴许好些。”
符卿书咳嗽一声,梢公大爷回过头:“筏子上不能乱动,这位公子再撑一撑。再一两个时辰就到对岸了。”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2:03
第四十六章
符小侯的风凉话譬如开水,我就是那死猪。偷鸡摸狗要有背贼名的觉悟。我讪笑两声,伸手探探符卿书额头:“还好没起烧。喝了药赶紧蒙头睡觉,别再受着风。”
转身出门,雨已经住了,云层缝里还漏出一两丝太阳光。我在院子里随便逛了一圈,心里总像掏空了似的没着落。如同刚抢完银行,守着一麻袋的钞票花不得也不敢花那种死到临头的空虚。房檐滴水砸在地上,忠叔打扫院子从我身边过,问了声王爷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王爷我此次南下,是公干来的。昨晚上符小侯亲自摸底工伤了,我岂能落在人后头?趁着晴天好办事。我唤了一声小顺,嘱咐他去客栈把皇帝拨的大内高手喊几个过来。
几个大内高手虽然长得一脸吃不饱的模样,我对他们还是寄予极高的期望。“今天晚上跟本王去刘知府家探探,行动务须机密,若是漏出半点风声,不要指望本王讲情面。”
四个大内高手齐刷刷地低下头:“属下遵命!”有点意思,有前途!
刘知府家虽然是知府衙门的公房,看得出花了不少工夫玩装修。房檐下清一色六角挑穗琉璃瓦的灯笼,院子里一阵阵的花香醉人。门缝窗纸里透出来的灯火明亮,估计蜡烛的个子不会小了。而且,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间厢房全点着灯。我压下嗓子:“刘知府家瞧模样人口不少。”我旁边的一个大内高手低声道:“据属下探察,徽州知府家有一位正房,八位如夫人,公子小姐各三个。”
四个大内高手没让我失望,从知府家后门到内院一路的家丁一掌拍晕一个,顺顺当当进了内院。四个探子轻车熟路,引我到左手厢房前的假山石后头隐着。左厢里正热火朝天,窗纸上一个昂首叉腰茶壶形状的人影。
“……明儿我就回娘家去,从今后大家各过各的!,去给我收拾衣裳,替二少爷也收拾上!大家一发散伙,老娘再跟你过是孙子!!”
择日不如撞日,光头不如早秃。居然被老子瞧见后园起火的好戏。我往草地上一坐,假山后探出两只眼,摸着下巴只管听。瞧口气那位是刘夫人。果然,底下就听见低声下气的一句话,是刘知府的声音:“夫人,有话好说。吵吵闹闹被底下人听见不成体统……”
刘夫人中气甚足,开腔发声连老子的耳朵都嗡嗡做响。“体统,你个老不修的还体统?兔宝宝的老子都做了,还体统!”
刘知府的颤音打的不大均匀:“我的姑奶奶,仔细着人家听见!哄不得上头那位舒心,这乌纱帽与一大家的生死可都在人家手里攥着。”
“当日做了贼现下就别怕抓!自家下水别拖旁人。娇儿艳儿,东西收拾好了没?!明儿我就回娘家去,我们娘儿两个与你再没瓜葛。我把你个老不修的再弄些污七八糟的下作东西回来!”
屋子里一阵乒乒乓乓,夹着刘知府的“哎呦呦”,一样接一样的物事越窗而出,噼里啪啦破空而来。四个大内高手机敏伶俐,窜出假山晃了一晃,一个不剩捞了回来。我一件件凑着微光看:“镜子,不要。梳子,丢了。瓶瓶罐罐茶杯茶盘……恩?”镜子底下一个角,依稀是本册子。我往袖子里一揣,对四个大内高手挥挥手,“再看看有什么中用的东西,带了走路。”
刘夫人估计要些时辰闹腾。今天晚上先到此为止。
回到苏府,只有小顺小全还在门房里等着。我不吃饭不涮澡先从袖子里摸出那本册子,灯底下一照,倒抽一口冷气。蓝墨封皮上四个字清楚明白——《花下宝鉴》。
没想到刘知府也是我辈中人。
第二天早上雨又接着下,我起床吃饭,裴其宣坐在敞厅里弯着眼问我:“昨晚上王爷夜探知府衙门,可有收获没有?”我哦哦了两声,符卿书转了进来,劈头也是一句:“昨晚上知府衙门里可有收获?”我说:“些许有点。”小顺摆上买的稀粥烧饼,我四下看看:“少了个人罢,苏公子呢?苏公子怎么没过来?”
作者:幽影__璃回复日期:2006-10-19 12:51:00
小顺端着一碗粥傻在桌边,转头看小全,小全转头,看门旁的忠叔。忠叔看了看我,扑通跪在地上,哭了。“王爷,苏公子他,他,他……”
我皱起额头:“苏公子他怎么了?”昨天中午吃饭还分明在。
忠叔抹了一把眼睛:“苏公子,他让老奴转告王爷……还,还让老奴给王爷一封信,苏公子他,他说~~”
我搁下筷子,两根指头夹起忠叔手里的信桌子上一扔:“只告诉我,苏公子,哪里去了。”
忠叔抬起头,老泪纵横:“苏公子,他到城外山上的摩云寺去,去……”
屋檐的水砸在石阶上。我闭上眼。
苏衍之,苏公子,你又是哪里想不开,好端端的要去做光头。
“房子东西,统统都不要了?”
“苏公子说,身外之物,随它去罢。”
身外之物随它去罢。有钱人。
我长叹一声:“什么时候走的,肯定有高伯,昨天下午?”
忠叔点头:“昨天下午,王爷去瞧小侯爷的时候。老奴不是隐瞒不报,是苏公子他让老奴到今天才说。老奴,老奴……”
我截住忠叔的话头:“摩云寺怎么走?”
忠叔再抬头,看我,张张嘴,终于吐出字来:“城外向西,天雾山。”
我绕过忠叔,跨出门槛。小顺在我身后颤着嗓子:“王,王爷,左右等天好了再说,下这么大打不到轿子,这府上只剩下一辆车昨天被苏公子……”
我走廊底下摸了一把油纸伞:“王爷我没腿?!”
走过马棚我往里看了一眼。老子早该练一练骑马。
雨下了两天地也湿透了,一脚一软一脚一陷。我大步流星在前面走,小顺小全和忠叔隔着两三步扛着伞摇摇晃晃地跟。出了巷子转过大街到了城边。背后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进。奔过我勒住马头。
符卿书骑在马上,看着我吐出两个字:“上来。”
关键时刻见人心。符小侯,够意思!
我扔掉伞翻身上马,在符卿书背后坐稳。符小侯一抖缰绳,马在雨中打了个喷嚏,撒开四个蹄子。
老天还要凑个热闹,两三道白光一闪,几个闷雷响过,雨倒的越发紧。马到云雾山脚下。我同符卿书从头发到脚跟水直直往下流。我贴着符卿书透湿的后背,给他提个醒儿:“我说符老弟,你可看清了前面。万一上山的时候打个滑,要么一头撞到树上,你我哥俩今天就精彩了。”
摩云寺真他妈的会挑地方,偏偏盖在山顶。马跑到半山腰,再上的小路换成老子和符卿书牵着它一步一滑往上爬。符卿书念了两句诗风雅“难得花前月下,一蓑烟雨知足。”我抹了一把脸:“听就知道写诗的人没过过你我现在这种日子。”
爬到老子两腿打颤,摩云寺终于到了。我一头撞到门前拍了两下。一个小沙弥探出一颗光头来,看了看我与符卿书的落拓模样,阿弥陀佛一声:“二位施主是避雨的罢,快快进来。”我靠!有人爬到山顶来避雨么!我一步跨进门槛:“不是避雨,找人的。”
摩云寺的住持老和尚我很欣赏。难得说话简洁,办事利落:“阿弥陀佛,施主找苏居士是么?他在后厢,两位跟我来。”苏居士,既然叫苏居士,便是苏公子还没来得及剃头转正。我的心安安稳稳回到肚子里。
苏公子拿着一卷经书从桌边站起来,我果然没什么话好说。没立场,没资格,那点情分,你说有就有,说没就没。
所以苏公子水波不兴地看我,我一言不发地看他。
这就是某种傻X场面的至境,两两相望,没有话讲。
符卿书在苏公子身边扬起手,一记掌风向后颈。姿势流畅优美动作利落干脆。我向前一步伸手,接住苏公子下倒的身子。对符小侯感激涕零地一笑:“好兄弟!”
主持大师说:“阿弥陀佛。”
我打横抱起苏公子,吃的少也有好处,轻便好运送。
住持大师站在庙门口:“阿弥陀佛。”
我对老和尚一龇牙:“大师,苏居士我带走了。”
老和尚说:“阿弥陀佛,老衲只是想问施主,一匹马能驮三个人么?”
我腾不出手来摸鼻子,干笑。
住持大师也对我一笑:“苏居士昨天的车在后院。”
我无限感激地对老和尚咧嘴:“大师,好人。”
心到之处便是灵山。老和尚送出门前托老子捎给苏公子。下山果然比上山容易,马拖着车一路小跑不到两个时辰就进了城,到了苏府。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2:04
第四十七章
把苏公子摆放回他卧房,我涮个小澡换了干衣服又踱了过去。裴其宣在苏衍之卧房门口站着,向我道:“符小侯爷说,照他拿捏的力道苏公子要掌灯的时候才醒。我让小顺去药房抓几帖祛寒的药煎汤,王爷先喝一碗去房里蒙头睡一睡罢。”
我擦额头:“也罢,苏公子醒了让小全报一声,我再过来。”
裴其宣道:“正好回了房,王爷先看件东西。”
裴其宣递给我的那样东西老子熟悉,正是忠叔转交的苏公子留书。我伸手接过,陪着笑脸:“裴公子,这封信又不是机密的东西。天热还是敞着门,拉风凉快。”
裴其宣反手上门,桌旁坐下:“与你说过,从今后只叫我其宣。”
我打个喷嚏,咳嗽一声,打开信封,裴其宣又慢悠悠地道:“其实苏兄昨天的事情,我晓得的比忠叔还早些。怨只怨你不把话听明白了。”
怨只怨我没把话听明白了。
素白的信纸,只有一句正楷写的墨字:祭扫家墓明日即归
裴其宣掂着桌上的一个纸镇吊着嘴角,看着。
求子的摸进关帝庙,跨错门槛,自找红脸。我靠!
老子这趟雨淋的是为什么!X他XXXXX的忠叔!!!
裴其宣玩着纸镇,吊着嘴角叹气:“也怨不得忠叔,王爷当年的口谕在头上搁着,哪个敢提起‘苏行止’三个字砍哪个。苏兄府上其他人都葬在宗族墓地,只苏二爷的衣冠冢在摩云寺后。”别有深意的眼光往我脸上一扫,“忠叔又不晓得,现今的泰王爷,是换了汤水的西贝货。
幺蛾子趴在玻璃上,把自己当成了窗花。简单说老子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我坐在苏公子床头,一边拿手巾擦鼻涕,一边抖着脸皮笑,小顺小全忠叔战战兢兢地在床尾站着,生怕老子下一秒钟翻脸变人,袖子里掏出一把钢刀捅了苏公子。
我说:“苏公子,本王,本王是看雨下得忒大,怕山路坎坷你不好回。咳咳,也想顺路给苏二公子上支香表表故人之情,所以,咳咳,就去庙里寻你。符小候爷他,咳咳,他~~~总之,千错万错错在我,你……”
苏公子的口气自然的老子浑身不自在:“衍之自都晓得。只是有些话要与王爷单说。”小顺应了声好干脆利落同小全出门,只有忠叔一脸不甚放心的模样往我看了两看。门合上我抹了一把鼻涕,苏公子道:“我有些话,正趁这时候与马公子说了。此次衍之回乡,从此长住,扬州与京城就不再与马兄同行了。”
几句话,仍然说的云淡风清。我再抹一把鼻涕:“苏公子,高伯昨天送了你就赶路回乡下种地去了罢,苏府一个大园子你怎么住?吃饭睡觉洗衣服怎么安排?”
苏公子说:“其实昨天我已同了然大师说了,园子转手折变,一点薄资,只当为苏家积些功德。”
如此这般,老子昨天倒没冤枉苏公子,虽然是给苏行止扫墓,也是投石问路去联系做和尚的。别人花钱买馒头,苏衍之花钱买光头。我忍不住伸手,在苏公子额头上摸了一把。“苏公子,世界是美好的,生活是充满希望的。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跟脑袋过不去,要进和尚庙剃光头。”
苏公子苦笑,估计是嫌老子的话粗俗直白,要用句高深的挡住我知难而退:“般若菩提是大清净。”
其实当真拽文,老子肚子里也有货色。住持老和尚精光的头皮在我眼前一闪,我站起身,负手,望着苏公子一笑。淡然又深沉:“苏兄,寺庙是空,佛像是空,头皮是空。心到处即是灵山,何必拘泥一个形式。”
人偶尔玩个深沉很必要,苏公子望着我神情像半夜的清月钻出了云,像野鸭子的脚划开的水。看的我心花怒放,忍不住就打了两个喷嚏。“苏公子,和尚的事情从此打住罢。你若走了,我怕一天也过不下去了。”虽然裴其宣与符小候都晓得我是假货,但是一个帮不上忙,一个不知道按什么心。老子这个马王爷离了苏公子,根本没得混。
我忘了是看哪本傻杂志上说,对付对生活失去信心的,就要激起他的责任感。果然苏公子虽然脸上有些像哭不得笑不出,我还是看得出他精神更振奋了。我趁机再在床头坐下,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张嘴刚要再说,鼻子又是一阵痒,用手巾捂住一个喷嚏。苏公子一只手轻轻搭上我额头,皱了皱眉:“怕是起烧了,赶紧去叫小顺请个大夫过来。”
比下大神还灵验,底下一秒门口就听见小顺扣着门轻轻咳嗽:“王爷,王爷,刘知府来了。说在前厅,要见您。”
靠!党组织刚刚和地方群众建立感情。我只得起身对苏公子道:“你再歇歇,我去前厅看看。”
刘知府说,他来找王爷我,是有重大机密的事情要讲。他也确实像个重大机密的样子。青衣小帽,比头天见还朴素。我跟符小候一张茶桌各坐一边,一人手里握着一块手巾擦鼻涕。刘知府惯识时令,就健康问题慎重诚恳地先说了一摊,才切入正题。
“在下自任徽州府,伏首于案不敢倦怠。沐圣德天恩,雨顺风调,本自认尚能勉强无错。谁料昨日经人来报,方才晓得市面竟有流毒祸害根本,污秽不堪,教化堪忧。不敢隐瞒,自来同千岁请罪。”的
底下文绉绉一套听得我呵欠连天。总算刘知府结束陈词,呈了两本册子到前面,正好我与符卿书一人一本。我一看封皮,顿时乐了。天天得见旧相识,当真有缘分:“妙妙小尼姑本王在书肆也见过,据说写得很有情趣。还有个画图的叫风月满西楼。刘知府该也熟罢。”
刘知府立刻说:“卑职疏忽,只听过此人早被查禁过。难不成竟有人敢大胆翻印?”
苍蝇钻进蜘蛛网,自己送上门来,还跟老子装洋?我摸出换了衣裳刚从席子底下转到怀里的活宝贝,往地下一丢,嘿然一笑。刘知府,是你流年不利,自家撞上老子枪口。“刘知府,这本书你可认得?”
刘知府全身筛糠似的抖起来,双眼绝望地一闭。头向下开始捣蒜:“千岁,千岁饶命。小人~~小人~~什么都招,求千岁给小人留个全尸体……小人全部都招。”
第三天大早,大内的两个探子回京给皇帝捎回老子的捷报。徽州岁贡贪.污一干官员押回京城查办。
符小侯说瞎狐狸撞上死兔子,裴其宣说天上掉下熟鸭子,苏公子说头功第一要算刘夫人。随他怎么说去,老子运道转了谁也拦不住,点子背的谁也怪不得。算功劳人人有份,我翻着蒙着《花下宝鉴》皮子的真帐本再玩了一把深沉:“阿弥陀佛,都是命。”
作者:幽影__璃回复日期:2006-10-19 12:58:00
如此这般,老子昨天倒没冤枉苏公子,虽然是给苏行止扫墓,也是投石问路去联系做和尚的。别人花钱买馒头,苏衍之花钱买光头。我忍不住伸手,在苏公子额头上摸了一把。“苏公子,世界是美好的,生活是充满希望的。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跟脑袋过不去,要进和尚庙剃光头。”
苏公子苦笑,估计是嫌老子的话粗俗直白,要用句高深的挡住我知难而退:“般若菩提是大清净。”
其实当真拽文,老子肚子里也有货色。住持老和尚精光的头皮在我眼前一闪,我站起身,负手,望着苏公子一笑。淡然又深沉:“苏兄,寺庙是空,佛像是空,头皮是空。心到处即是灵山,何必拘泥一个形式。”
人偶尔玩个深沉很必要,苏公子望着我神情像半夜的清月钻出了云,像野鸭子的脚划开的水。看的我心花怒放,忍不住就打了两个喷嚏。“苏公子,和尚的事情从此打住罢。你若走了,我怕一天也过不下去了。”虽然裴其宣与符小候都晓得我是假货,但是一个帮不上忙,一个不知道按什么心。老子这个马王爷离了苏公子,根本没得混。
我忘了是看哪本傻杂志上说,对付对生活失去信心的,就要激起他的责任感。果然苏公子虽然脸上有些像哭不得笑不出,我还是看得出他精神更振奋了。我趁机再在床头坐下,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张嘴刚要再说,鼻子又是一阵痒,用手巾捂住一个喷嚏。苏公子一只手轻轻搭上我额头,皱了皱眉:“怕是起烧了,赶紧去叫小顺请个大夫过来。”
比下大神还灵验,底下一秒门口就听见小顺扣着门轻轻咳嗽:“王爷,王爷,刘知府来了。说在前厅,要见您。”
靠!党组织刚刚和地方群众建立感情。我只得起身对苏公子道:“你再歇歇,我去前厅看看。”
刘知府说,他来找王爷我,是有重大机密的事情要讲。他也确实像个重大机密的样子。青衣小帽,比头天见还朴素。我跟符小候一张茶桌各坐一边,一人手里握着一块手巾擦鼻涕。刘知府惯识时令,就健康问题慎重诚恳地先说了一摊,才切入正题。
“在下自任徽州府,伏首于案不敢倦怠。沐圣德天恩,雨顺风调,本自认尚能勉强无错。谁料昨日经人来报,方才晓得市面竟有流毒祸害根本,污秽不堪,教化堪忧。不敢隐瞒,自来同千岁请罪。”的
底下文绉绉一套听得我呵欠连天。总算刘知府结束陈词,呈了两本册子到前面,正好我与符卿书一人一本。我一看封皮,顿时乐了。天天得见旧相识,当真有缘分:“妙妙小尼姑本王在书肆也见过,据说写得很有情趣。还有个画图的叫风月满西楼。刘知府该也熟罢。”
刘知府立刻说:“卑职疏忽,只听过此人早被查禁过。难不成竟有人敢大胆翻印?”
苍蝇钻进蜘蛛网,自己送上门来,还跟老子装洋?我摸出换了衣裳刚从席子底下转到怀里的活宝贝,往地下一丢,嘿然一笑。刘知府,是你流年不利,自家撞上老子枪口。“刘知府,这本书你可认得?”
刘知府全身筛糠似的抖起来,双眼绝望地一闭。头向下开始捣蒜:“千岁,千岁饶命。小人~~小人~~什么都招,求千岁给小人留个全尸体……小人全部都招。”
第三天大早,大内的两个探子回京给皇帝捎回老子的捷报。徽州岁贡贪.污一干官员押回京城查办。
符小侯说瞎狐狸撞上死兔子,裴其宣说天上掉下熟鸭子,苏公子说头功第一要算刘夫人。随他怎么说去,老子运道转了谁也拦不住,点子背的谁也怪不得。算功劳人人有份,我翻着蒙着《花下宝鉴》皮子的真帐本再玩了一把深沉:“阿弥陀佛,都是命。”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2:05
第四十八章
符小侯终于发烧了。
三天前跟我一起拿着手巾擦鼻涕,两天前审查刘知府的旧帐尚且颇支持的住,直到昨天风凉我瞎狐狸撞到死兔子的当儿底气还甚足。我当时还感叹了一把符小侯身子骨结实,连老子两个鼻孔出不了气都有些头晕脑胀,提心吊胆观察了他几天,居然还撑着。果然,今天一大早,符卿书的小跟班墨予来报说他家少爷烧了一夜,起不了床了。
墨予红着眼眶说:“我跟了少爷十几年,除了十岁那年他出疹子,就数这次病的厉害。”傻模样看得我心火熊熊:“你家少爷昨晚上起烧,今天早上才叫人,想烧死他?”
墨予抹着眼角吸鼻涕:“少爷他说拿凉手巾在头上搁搁就好了。前几天就这么着的……”敢情已经烧了三天,直到今天早上才烧坏。
小顺请的三个大夫轮流在房里号了一遍脉,给符小侯定了个铁案——“伤风又遇寒,雨水汲了湿气,起烧了。病症耽搁的久,有些凶险。”是个人都知道的废话。我捏着手巾说:“我花钱请各位不是看什么病,是把他这病给看好了。明白么?”
小顺苦着脸说:“少爷,求您喝了药去歇着罢。要是少爷也倒了,奴才们可招架不住。”
一个花白胡子儒生帽的老大夫在我坐的茶几对面坐下:“这位公子,麻烦伸手老夫看看。”我伸了一只手,花白胡子在脉上搭上手指,沉吟。又伸手扒了扒我的眼皮,再捏着我下巴看了看舌苔。我说:“正经生病的在床上躺着,看我干什么?”花白胡子问我:“公子头可晕么?”我说:“好好的为什么要头晕?”苏公子和裴其宣一边一个在我椅子边站着。花白胡子抬头向苏公子道:“看模样这位公子同床上那位都是贵人。金贵药材吃多了,寻常方子恐怕压不住。老夫先开个方子吃几帖试试,床上的那位可望见好,这位公子只要发出身汗来,便无大碍了。”
苏公子道谢嘱咐小全付了钱,送三个大夫出门。回身跟我说:“王爷先回房躺着,等药抓来煎好我送过去。”苏公子做事情忒细致,替符小侯看病还不忘让我搭个顺风车。连累我被送回卧房床上躺着。大上午的哪里睡得着?药汤煎好苏公子送来我喝了。苏公子、裴其宣、小顺、小全、忠叔走马灯似的轮流到我房里打探,“出汗了没?”
我对不起人.民群众,还真是一滴汗没出。
按理说今天雨过天晴气温至少有个三十上下,苏公子又让小顺在我身上捂了一床冬被。是块糖也该闷成糖稀了,我浑身燥热,连眼皮都滚烫,只不出汗。
额头上被苏公子跟裴其宣探了无数次,我忍不住问:“符卿书好些了没?”苏公子叹气:“听墨予说,能喝药进茶水,虚汗倒出了不少,还昏沉沉的没全醒。”听起来没多大起色。苏公子盯着我愁眉深锁,仿佛老子是个重病号。想出汗的法子多的是,苏公子这里转身我那里招呼小顺,中午弄碗浓浓的羊肉汤,多放胡椒。
小顺办事我一向放心。我交代了没过一个钟头,小顺提个食盒,现从馆子拎了一瓦罐鲜羊汤回来。在熬药的小炉子上滚了,从灶房摸了一罐胡椒。我亲自动手,放了一把进去。
羊肉汤与胡椒搭配完美,起效迅速,我喝完抹了油嘴闷上被子,不出下午嘴上烧出两个燎泡。小王爷的壳子诚心同我作对,浑身像火炉里八分熟的红薯,半点汗珠子也不冒。小顺在我头上顶了块泡凉水的手巾,颠颠地跑去喊了苏衍之跟裴其宣,与小全忠叔从床头到床尾把我围了个严实。忠叔还袖了块手帕揩眼角,活像殡仪馆的遗体告别。
裴其宣向苏公子道:“我看上午那三个大夫统统不顶用。不如另请个好的过来。”据说是徽州城最好的郑大夫半年前驾鹤了。苏公子指点小顺,去郑家架了老郑的儿子过来。
小郑郎中看诊完毕,说:“别屋的那位公子比这位重些,需得仔细调理。这位只要用两帖药发了汗便好。”他妈的关键词还是发汗。
苏公子被两个重感冒折腾了一天晕了,扶了扶额头让小全给我再抱一床冬被盖上。幸亏被裴其宣一把挡了:“闷也不是办法,等到晚上喝了药再看罢。”裴其宣是个明白人。我被子里露出头说:“诸位都别来回转了,该歇着歇着去。忙坏了不划算,传染上更不划算。”小全顿时眼泪横流:“二位公子~~怎生好,王爷也烧糊涂了。”
人仰马翻来来回回,我也累了,闭眼困了个小觉,再睁眼天擦黑。苏公子送了小郑郎中的新药过来灌了我一碗,让我继续睡罢。可怜老子睡的头都晕了,趁左右没人想爬起床活活筋骨连带瞧瞧符卿书的情形,在门口被忠叔拦截,重回床上挺尸。我靠在床头正用被角扇风,门吱呀一响,裴其宣拿着根蜡烛进来了。桌子上放了蜡,在我床沿坐下。径直把额头抵在我脑门上:“倒是比白天凉些了。”一双手滑进了我胸前衣襟:“只是还没出汗。”
人说生病的人心软些,何况老子跟裴公子已经不清不楚。虽然我到底没明白他怎么相中上我,至少从表面现象分析他确实相中我了。我叹口气轻轻握住裴其宣的肩膀向前送出半尺:“别被我传染上。你折腾了一天,早点去睡罢。”裴其宣在蜡烛光里漾开一丝笑,又靠了过来。贴着我的耳根轻轻说:“发汗的法子有的是。可惜你是病着……”舌尖在耳廓滑了一圈,慢慢从我衣襟中抽出手。从床上站起来,走到桌边扇熄了蜡。然后打开房门,走了。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2:06
居然是今天这么干脆。
老子躺倒在床上,心里莫明的空虚。人生病的时候,还特别容易文艺。我正从一百二十八个小肥羊数到三百四十五个水煎包,门轻轻一响,漏进半扇月光又合上。我闭上眼听脚步由远及近再次到我床头,一只手在我头的地方拂过,探了探我脑门。我两个鼻孔堵的严实,脸上方微微的吐气吸进牙缝还微有温意。佛祖爷爷在上,老子再忍得住我是圣人。裴公子,我也劝你去歇着也提醒你会传染了。你一定要当周瑜,老子今天就做一回黄盖。
我反手握住伸在我额头上的手,用力一带,如愿以偿地身上一沉。另一只手划过清凉的脸庞,找准鼻子以下啃了过去。
裴其宣果然是极品中的极品。比刮风下雨的那天晚上滋味更好,而且别有一番妙处。温软中透着清淡。也可能我确实有点烧,刚细细品了两下,浑身开始飘飘荡荡。裴其宣老老实实的不动任凭我上下其手更加难得,我把压在身上的身子往怀里箍得更紧些,忽然察觉不对。
凭我马小东的能耐,隔着羽绒服也能精确目测出美女的胸围。今天亏在两个鼻孔堵实了闻不出气味,但凭手感,怀里的人绝对不是裴其宣,也不可能是符卿书。剩下的十成十可能,苏公子。
我头脑中炸开了十秒,全身僵硬了七秒,再思考斗争了二十秒。白兰地当葡萄酒开了瓶子,是装不知道继续喝还是塞上盖子?我骨子里理性的本能爆发了,脑子还没斗争完毕,心里犹在眷恋煎熬,理性已经指导身体找了个最孙子的应急方法。身体瘫在床上,双手自然滑落,口中均匀呼气吐气。只当是,我睡着了。
我听见一个人从床边站起来,我听见一个人转身,我听见一个人脚步渐远,我听见门开了又关。马小东你个孙子!
那天晚上我居然还是睡着了。做了个这辈子最了不得的梦。第二天早上翻身起床身上单袍透湿。小顺在门口听见房里动静,门缝里伸进半个头看见我在擦汗,一溜烟跑去打报告。
先来了裴其宣,再来了苏公子。老子看见苏公子禁不住小心肝抖了抖。苏公子淡淡笑道:“出了汗就好,果然小郑郎中的方子不错。”又向我道:“符小侯爷昨天后半夜烧也见退了。王爷想过去看看也成。”
日头正三竿,又是艳阳天。
病来山倒,病去抽丝。符卿书一场病,耽误了五六天的工夫,终于能启程南下,去巡查的最后一程扬州。
故人西辞黄鹤楼是我这辈子背的第一首唐诗,所以对下扬州三个字份外热衷。扬州是什么地方?十里秦淮,遍地烟花,胜地中的胜地。过了无数个桥无数个店终于到了扬州地头的时候,我摇着折扇,擦汗的那只手掀开帘子,吟了一句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车里头裴其宣与符卿书嗤了一声,苏公子轻轻一声咳嗽。没文化不能风雅么?
符卿书说:“与江淮岁贡相关的官员在徽州已经办了,这次直接去知府衙门,再到两江织造衙门查查明帐,估计呆三四天便可以回京城了。”
裴其宣弯起眼:“只是听说扬州知府有些难办。”
我摇着折扇:“任他多精的贪官,总有办法对付。”
苏公子道:“扬州知府,是个清官。”
扬州知府周云棠是个清官,地道的清官。
周知府是朝廷里倪阁老的女婿,今年二十七岁。新鲜上任刚三个月。而且这位周知府,是第八名进士出身,与汪瑞汪探花同榜。
所以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大路朝天走,也难免遇故人。
苏衍之家在扬州也有宅子,但一年多没人打理也荒废了。只能去住客栈,安顿完毕我与符卿书直接去知府衙门。周知府打起清官架子,先看了表证,方才拉着棺材脸磕了三个响头。到了中午,周知府在内衙小厅摆了张八仙桌,几个圆凳子。一个素凉拼,一碟盐水鸭子,一碟韭菜炒鸡蛋,一碟凉拌猪耳朵,就这么把我这个七王爷兼钦差大臣与安国小侯爷兼钦差大臣打发了。
炒鸡蛋至少也要个香椿头的罢。
等到周知府带路去行馆,终于连符卿书也忍不住了。“早听说扬州的行馆是圣上下江南的时候两江总商苏家敬献的别馆。如今这样,难不成是修缮时工程出了岔子?”
周知府板着棺材脸毕恭毕敬的回:“属下正要禀告千岁与小侯爷,岁贡一案与苏行止也有牵扯,虽然人死已无对证,但与朝廷声名,行馆再定做苏家别馆实在不妥。属下已经向圣上递了奏章,千岁与小侯爷先委屈些这里歇着。”
我揣着扬州府的帐册怒火中烧回到客栈,直接送到苏公子面前,牙齿缝里对苏公子与裴其宣道:“一个字一个字的查,头发丝细的错也别放过!”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2:07
第四十九章
周知府的帐目其清如水,条理清晰,通畅明白。苏公子与裴其宣来回盘查三遍,总帐与明细帐一一对应,最后给我个结论——周云棠的的确确,是个清官。
当时老子正与符卿书在街上溜了一趟回来。两条大街,十几个茶馆里喝了几十杯茶。耳朵眼里灌的全是知府大人爱民如子等等一系列的歌.功.颂.德。再听了这个结果内心无比郁闷。是个西瓜,皮上也难免有个疤。这位周大人飘着两袖清风居然雪白干净无暇无疵,叫钦差大人我空虚又寂寞。我说:“算了罢,回京师让皇上颁发给周知府个清官奖章,我们也算替官场树立了旗帜给国家发现了榜样。”省省心,不同他过不去了。
在府衙听完周知府的述职报告,我向周知府道:“两江织造在徽州已经一起办了,补缺的也将下来。本王与小侯爷今天明天再四处看看,两天后回京复命。”周知府礼数上当然要问一句:“千岁与小侯爷要去何处赏玩?说与卑职去安排妥当。”
我手指点点桌面:“周知府公事为重。本王自家四处看看便好。私访本来不想扰民,何况官府排场繁琐,也难真玩的尽兴。本王只想去苏园瞧瞧,看一圈就走。”
周知府听了“苏园”两个字,帽檐下抬头看了我一眼。不做声了。我手指再在桌面上一敲,要的就是你不做声。
周知府又安排了一顿午饭,凉拌猪耳朵改成凉拌皮蛋,其余菜色不变。席末周知府还指着花园里的一块石头说了个典故助兴:“这石头叫天网石,是前朝遗物。时扬州知府高公任间,朝中西郡王世子在江南勾结官商,强抢民女,为祸一方。一日一场官司闹到高公处,高公欲治其罪,被其父讨得恩诏一道保了。高公叹曰:‘地网疏,天网可漏?’话未落,世子在中庭踉跄一跌,正撞上这块石,气绝而亡。”
周知府讲得意味深重,不由得我不跟着感慨:“所以说撑死不怪摔死不亏,只怨自己倒霉。愣生生是倒霉催的。”
周知府明显对小王爷有些成见,没料想老子嘴里能说出深刻的见解,棺材脸变成风中的被单,抖一抖又皱一皱,还是不得不凭良心说话:“王爷见解独到,卑职钦佩不已。”
符卿书道:“泰王爷的见识一向不俗,平日里虽见的多,依然回味无穷。”话还是笑着说的。符小侯真是越来越讨人喜欢。
除了府衙日头正艳,我抹了一把汗珠子问符卿书:“顶的住不?顶的住大家去苏园转转。”
符小侯拿汗巾子擦着额头向我道:“我回客栈歇着便好,王爷自与苏衍之同行罢。”
我道:“找苏公子只怕不方便。”符卿书道:“若是苏家的事情,那位裴公子也好同行。泰王爷上回到徽州据说也带了府上的裴公子。正是与裴其宣在茶楼里吃茶,方才见到苏衍之。”这档事我倒不晓得。小王爷的风流故事当真流传广泛。
我说:“再折回客栈也麻烦,陪哥们走一趟,只当我欠你个人情,回头请你喝酒。”
遣了小顺墨予回客栈,我与符小侯雇了两顶轿子到苏园。
苏园盖在瘦西湖边上,引了湖水入园,挖出一条人工的河道。因此进苏园还有一条水道可行。水陆两用,据说是苏家苏二爷自己的主意。皇帝题了四个毫无意义的大字“巧夺天工”。中庭湖心檀香亭的对子倒是苏二爷自己写的:“小山衔日远,一水望月清。”符卿书说苏二爷行书从的是王珣,倒颇有风骨。书斋门口是苏衍之的字,“经书从来寒岁,文章本自留生。”符卿书道:“府上苏公子,也是一手好颜楷。”
走着进园子,荡着出后门。天将黄昏,回到客栈。裴其宣道:“敢情周知府这次大方了,请王爷一顿酒喝到黄昏。”我抓起茶杯灌了两口开水:“周知府?猪耳朵嫌贵改拌了个皮蛋。周知府是清官,自然要节俭的十足地道。”
我再灌两口茶,屋子里竟没有一个人接上我的话。裴其宣摇扇子,苏公子喝茶,小顺小全低头擦汗。我晃一晃空茶杯:“不过周知府请喝的茶倒还挺稀罕,名字叫银钩。”
小顺小全忽然扑通跪在地上:“王~~王爷……奴才,奴才告退……”
我摸鼻子,老子方才分明没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裴其宣拿扇子顶着下巴,斜望我一丝笑,轻摇了摇头。苏公子照样喝茶。
我欠符卿书一顿饭,本来说大家一起吃热闹,苏公子有些困乏,要先睡。裴其宣与符小侯有旧怨不好碰头。索性我把小顺小全也留下照应,在街头的酒楼叫了个雅间。
两个人喝酒也喝不出什么意思。我对着酒杯发牢骚:“人少了冷清,人多了麻烦。”
“人多了,难搞。你这样他那样。心里肠子不知道弯了几道。猜也猜不出来。女人难办,原来男人也难办。你说大家都是熟人,有什么话不能敞开说的?”
符小侯声色不动,坐着吃菜。我看那神情悲从心来:“又是一个这样的!”
也罢,我有酒杯在手,人生不再忧愁。我灌了一杯下肚,望向窗外灯火满城,一股激荡之情蓦然兜上心头:“符老弟,哥哥请客,大家去喝顿花酒怎么样?”
勾栏一度,花酒一夜风流是老子一直想做而未做的梦啊
符小侯搁下酒杯:“你请客,我就去。”好兄弟!
扬州最有名的勾栏叫满袖香,勾栏这名字,说起来确实比妓院上档。老鸨荡着两个耳坠子语调也跟着忽悠:“二位公子好久不见,姑娘们可惦记着您哪。”惦记你姥姥,马王爷我明明头回来。老鸨向楼上一仰脖子,我忽然觉得不妙:“莺莺燕燕惜惜怜怜~~~快下来看是谁来了~~~~~”
四个大红头花桃红衫,翠绿裙子粉绣鞋挥着鹅黄的帕子从楼上跑下来的一刹那,符小侯的眼直了,我往后退了一步,摸出一张银票:“少爷我有的是银子,去给我喊你们的花魁娘子出来。”老鸨干干一笑:“公子,可对不住您,明珠她今天晚上有人订下了,老身还有个两女儿翡翠玉钗,都是没开过牌的清倌,姿色可不比明珠差了……”我拉着符小侯的袖子一挥手:“罢了罢了,今天晚上没兴致。”明珠翡翠玉钗,叫这种名字的看也懒得看。
满袖香里热出一身臭汗,我站在晚风里看星空:“人啊,难办。”望见符卿书袖手在旁边站着,终于把憋了一路的话讲了:“上回你生病我一直心里过意不去,大家兄弟说多了也挺虚的,,只诚心跟你讲一句,不好意思,谢了。”
符卿书发烧烧掉不少肉,一直没补回来,衣服在小风里荡悠悠的:“既然大家兄弟,别说谢字。你这王爷做的也不容易。”
我就爱听这种话,我叹气:“裴其宣也早知道我是假货,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符卿书没太大反应:“他可知道你是哪里来的?”
我说:“那倒没有,不是我说,谁也想不到。我说了人也未必信。”
符卿书说:“这事情你只同苏衍之说过?”
我说:“也只有他能信。”苏公子是眼睁睁看着我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不信也要信。“比如我现在说给你听,你也未必信。我其实……”
符卿书两眼望着我,我再叹气:“……算了,还是不说了。”不断跟人讲我是借尸还魂的实在没有意义。何况符小侯若知道壳子还是小王爷的壳子还敢不敢跟老子做兄弟?
符卿书眼从我身上移开,像笑又像没笑:“你不愿说也罢。只是以后有什么难处要帮忙的,千万与我说。大家兄弟,这话是你说的。”
我感动的老泪纵横,这才是真朋友!真兄弟!我一拍符卿书的肩,再一把抱住:“有你这句话,比什么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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