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wangqi 发表于 2007-1-2 17:38

小西等了很久,何建国音讯全无。她绷不住了,给何建国打电话,片刻后,那优美忧郁的铃声居然在家中响起。小西无计可施,只能等,坐立不宁。天这么冷,这么晚,他能上哪儿?手机也没带,真要出了事儿,找都没地儿找!又安慰自己,不会出事,他一青壮男子,还会跆拳道,真出事也只能是别人出事。但是,要是他喝酒去了呢?他一生气就喝酒,又没什么酒量,一喝就高,万一醉卧街头——想到这儿,小西不敢往下想了,生怕一“想”成谶。




  何建国这会儿的确在喝酒——知夫莫过妻——在街边的一个小饭馆里。桌上一碟花生米,一碟拍黄瓜,几串羊肉串,一瓶小二锅头,双肩包扔在一边。一边喝一边对服务员大呼小叫:“你们这花生米是用什么油炸的?地沟油吧?怎么吃着有股哈喇味?”服务员说可以给他换一盘,他立刻摆手道:“得得得,不用换了,我都吃这么多了,少算点儿钱吧。”惹得小馆里所有人对他侧目。

  快一点时,家中何建国优美忧郁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小西扑过去接了电话。电话里传出一个陌生的男声,是警察,说何建国因醉酒被送到了某医院。何建国身上总带有名片,肯定是那名片给警察提供的线索。小西打车赶到医院时,何建国正躺在医院急诊输液室里输液,还没有完全糊涂,还能认出小西是谁,当下拉住她的手又哭又笑:“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小西,我死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小西没说话,跟一个醉鬼有什么好说的!脸却止不住发烧,输液室里十几二十几号人呢!心里一个劲儿地希望何建国闭嘴,何建国不闭嘴。“我死了,就再也不会有人来烦你了,烦你们家了——”说到这儿,突然闭了嘴,把那只闲着的手伸进衣服内兜摸,摸半天,摸出一个小本本塞小西手里,笑眯眯道:“送你样东西。”是一本存折。他接着解释:“这是你老公,留给你的遗产。……记住,上面的钱得给我们家一半。……对了,还有密码——”拍着脑袋想,“多少来?”

  那天夜里,何建国闹腾了一阵就睡了,一睡就睡得完全不省人事。护士说他不会有什么大碍,睡一觉,就会好。明天可能会头痛,有一种新加坡的“头痛片”效果不错,除了止痛,还有镇静效果。次日晨,何建国醒了,知道了事情经过一句话没说,背上包,牵着因一夜未眠而脸色苍白的小西就走。走到医院门口,打了车。一上车,就把小西紧紧搂在了怀里。小西哭了,他也哭了。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小西没对家里说。说了没好处还有害。他们的婚姻生活已然如一间八面来风中的小屋摇摇欲坠,再也禁不住任何外来的干扰,哪怕这干扰是打着为他们好的名义。但这事到底还是让做医生的妈妈知道了:由于“小月子”没坐好,到日子了小西还是流血,只得上医院查,医生当然要问,医生问她不能不说,于是就说了术后第二天经历的所有事情,跑顺义做看护,等等。于是妈妈就知道了。这次妈妈什么都没说。而据小西的经验,妈妈不说比说还要严重。说,说明她对他们还抱着改变拯救的希望,不说,就是对他们,或说对何建国死了心了。小西的分析一点不错,小西妈真是对他们死了心了。结婚六七年七八年了,一直是这样吵了好,好了吵,这没什么,她和小西爸也是这样,大多数夫妻都是这样。但是,女儿这一对与大多数夫妻又有着质的不一样,那就是,他们之间矛盾的根子无法消除。让何建国要媳妇不要父母吗?不行。改造小西?不行。改造何建国的父母吗?更不行。怎么都不行,条条是死路。可气的是女儿,死不改悔,都撞到南墙上了,为那家人连生育功能都有可能要丧失了,还不回头。是,他爱她,她也爱他,但是,爱就是婚姻的一切吗?但她不想再说了,女儿已是成年人了,她自己选择的路,只能让她自己走,哪怕是死路。

imwangqi 发表于 2007-1-2 17:40

 一周后,小西上班,生活回到了往常的轨道。与往常不同的是,一到周末,夫妻俩就开始紧张,去小西爸妈家?怕他们烦。不去?怕他们生气。他们已然感觉到了来自小西妈的冷漠。最后决定,周末没事就去,去了坐坐就走,能不吃饭就不吃饭,能不住就不住,能过一天算一天。……直至有一天,顾家发生了一个意外。这个意外意外地缓冲了小西夫妇和顾家的紧张关系。




  小西爸骨折了,洗澡时滑了一下,腿就折了。考虑到小西这些天来的身体状况,当晚小西妈没惊动他们,由她和小航把小西爸送进了医院,拍了片子,打了石膏,并在医生建议下,留院观察。夜里,小航在医院陪了父亲一夜。早晨,小西妈把儿子替了下来。同时电话通知了小西,让他们俩来一个陪一下小西爸,她上午还得去病房查房。

  小西他们放下电话饭都没吃就往医院里赶,两个人都去了。上午,医生来看了在门诊观察的小西爸,认为他可以出院回家了。办完出院手续已是中午,小西妈查完房也来了,得知情况后给儿子打电话叫他开车来接爸爸回去。

  小西爸妈家是一栋六层老楼,没有电梯,家在六楼。小西爸去医院时是由小航背下楼的。背人下楼,只要能背得起来,就没问题,背人上楼就不一样了。下车后,何建国抢着背小西爸上楼。小西爸上了点儿岁数,有些发福,何建国才走到三层,就累得呼哧呼哧拉风匣一般。这时小航停好车赶了上来,小西爸过意不去,执意让儿子背会儿。何建国喘着粗气说没事别倒手了,一直把老岳父背进家背进卧室背到了床上。一切安排停当,小西妈在客厅里召集子女开了个小会,说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老年人还要久些。她的意见,在没请到合适的保姆之前,三个子女,轮流请假,在家里照顾小西爸。小航很为难,公司派他去意大利进行商务考察,这事他跟妈妈说过,不知妈妈是忘了还是让他放弃。于是提醒了妈妈一句,小西妈的意思是放弃,让他跟公司解释一下,让别人去。小航闻此沮丧至极。这时何建国开口了。

  “妈妈,要我说,要是去美国什么的也就算了,意大利机会难得。他们搞建筑的,尤其需要去意大利开开眼。”

  小航感激地看看姐夫,何建国宽慰他似的冲他一笑。

  “如果他走,你们俩就得多做一些。别指望我,我科里那么多病人呢。”小西妈说。“你们俩”当然指的是何建国和小西。

  “不用您不用您哪能用您?小西都用不着,我一个人就行。”何建国说。众人闻此一齐看他。“我是这样想的,我回来住,夜里我陪着爸爸;早饭我做;白天我中午回来一趟,爸爸的中午饭也就解决了。这样算下来,爸爸每天单独一个人待着的时间只有半天,半天就好办多了,把水呀小便器呀什么的都放到爸爸能够得到的地方,就没什么问题了。即使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回来。”

  “也好。这样的话都不耽误工作。”小西妈沉吟着就坡下驴。她本来担心的就是小西,不想让小西累着,正不知怎么说才好。之所以偏心眼,主客观原因都有。主观不用说,小西是她女儿,客观上,小西也不能再辛苦了,妇女流产对身体是一种相当的消耗。为掩饰偏心,她就得表示一下对女婿的关心,想了想,对儿子道:“小航,你走后把你的车给你姐夫开。”

  何建国摆摆手:“这个我也想过了。从我们单位到这儿,路太堵,尤其上下班时间。为保险起见,还得自行车。自行车快骑半小时。我们中午休息一个半小时,我早晨就把米饭用电饭锅做上,菜洗好择好,中午回来切切上锅一扒拉,半个小时足够,碗留着我晚上回来洗就行。这样还剩半小时,正好骑车回去。要是开车,就难说了。”

imwangqi 发表于 2007-1-2 17:42

 妈妈点了点头,脸上难得地露出对何建国的满意。不可能不满意,考虑得这么周到这么细。看到妈妈的神情小西别提多高兴了,这么些天来就没有一件高兴的事。按说,爸爸骨折是件坏事,没想倒因此解开了她生活中的一个大结,足可见世上之事没有绝对的好与坏。

  小西、何建国回家来住。何建国说到做到,坚决不让小西受一点累。晚上,小西睡自己房间,小西妈睡小航房间,他睡在小西爸房间里临时搭起的一张行军床上。那床是钢丝床,


年头久了中间有些塌,一夜起来腰酸背痛,他提都不提。夜里,小西爸那边一动他就醒,一有事就起,拿药拿水倒小便,耐心周到。早晨,全家人还睡着时他就悄悄起来了,一头扎进厨房里忙活。除准备早餐,还要淘米做饭把中午要做的菜准备好。中午,在公司匆匆扒两口饭骑车一路猛蹬赶回来做饭,待小西爸吃完后又一路猛蹬赶回去上班,令小西爸感动,令小西妈赞许。

  眼瞅女婿没几天就黑瘦了不少,老两口商量着得抓紧时间找保姆了。事实上自打小西爸骨折保姆一直在找,没合适的。基本上是人家觉着他们不合适,人家不愿意照顾卧床老人,尤其男老人。也不能怪人家挑三拣四,都是些年轻小姑娘,照顾一个各方面都需要照顾的男性,于她们很是有一些不便。这个意外事件,再次把顾家一直酝酿一直未决的保姆问题重新提上日程。过去阻力主要来自小西爸,现在看全家尤其女婿为了自己如此操心受累,不能不改变主张,不能不屈从于自然规律:老了就是老了。今天摔了一下就骨折,明天还不知会有什么事,现有事现找人肯定不行。如同军队打仗一个理儿,宁可备而不战,不可战而不备。一俟真把这事提上日程,才发现找保姆远非易事。找容易,找合适了难,跟找对象一样。这天,老两口又为这事长吁短叹发愁,何建国心思一动,道:“要不,我给我们家打个电话,让他们在那边帮着找一个?”

  小西妈闻此眼睛一亮:“好啊。知根知底的,也保险。”

  周日。头天大风刮了一天,夜里风停,天被大风吹得一碧如洗,处处阳光灿烂。菜市场熙熙攘攘,阳光下,放眼望去,菜摊上一片红绿黄白褐,滴水沾露带泥,人们挨挨擦擦挑挑拣拣,顾小西和简佳穿梭其间。

  现在周末成了简佳最难过的日子了。周六刮了一天大风她哪儿也没去,一个人在小屋里闷了一天。就是不刮风她也不知该去哪里,三十多了,同龄的“闺密”们结婚的结婚,同居的同居,交男友的交男友,很少有她这样的,彻彻底底地单着身,幸而大风给了她一个不必出门的理由。今天早晨醒来,一眼就发现了外面的好天气,心里头一阵绝望。这样的好天气一个人闷在小屋里,会疯掉的。可是,不闷在屋里,去哪里?商场?公园?餐馆?影院?一个人?形单影只?不是找刺激吗!这时她想到了一个去处,顾小西家。小西爸爸骨折,她一直没去看过,正好趁今天去看看。她是小西的朋友现在还兼着领导,于公于私,都应当去看看的。一直没去是因为不愿碰到那个讨厌的顾小航,前不久听说他去了意大利,正好。当下从床上跳起,以最快速度梳洗打扮——总不能踩着饭点上人家,私心里是想赶去吃午饭的——而后,在附近超市买了一大束粉色大朵百合花,一大提篮水果。到小西家正好碰上小西要出去买菜,于是把东西放下后陪她一块儿去。能够名正言顺地去买菜,也是种幸福啊。一路上,简佳跟小西絮絮叨叨不住嘴地说,到底昨天自己跟家里闷一天了。“……听说王方强现在都有孩子了,女儿,长得跟洋娃娃似的,夫妻俩关系也非常好。王方强追我追了三年,当时我也很喜欢他,要不是因为刘凯瑞——”

imwangqi 发表于 2007-1-2 17:44

 “当初喜欢你的人多了,不止一个王方强!”小西说,“小油菜多少钱?”后面的话是问菜贩。

  “一块二。”

  “这么贵!”




  “大棚里的,上价就贵!”

  小西挑油菜,简佳看着她挑:“我现在特别想过你这种日子,下班后买菜做饭,然后,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说话。我妈妈在的时候,我们家就是这样,那个时候,我放了学就往家跑,就喜欢回家。唉,真羡慕你,你多好啊!”

  “你只要不嫌贫爱富,也能这么好。”

  “我当初真不是为了钱才跟刘凯瑞!真不是嫌——”

  “——真不是嫌贫爱富!”小西打断她接道,“真嫌贫爱富也没什么,恋爱结婚又不是做慈善事业,还非得爱穷的爱丑的才对才是心灵美!”

  “可我真的不是——”

  “为了表示你的‘真的不是’,你就把车房还给了他!没了钱有感情还可以,要是没了钱也没了感情,咱忙活了半天不就白忙活了吗?”小西把挑好的两把油菜搁秤上:“我还是那个意见,去跟他把汽车房子要回来,如果可能,那对钻石耳钉,也要回来!”

  简佳有一会儿没有说话。不得不承认,小西的话有道理。从前她跟刘凯瑞好时,也是形单影只的时候多,他太忙,难得陪她,但那时即使没人陪,周末,一个人在设备齐全的别墅里听听音乐,看看碟,上上网,泡泡旋水浴,做点东西吃,或者什么都不干,就那样穿着棉布睡衣,在屋里走来走去地慵懒着,也是好的。感情没了物质在,总比什么都没有了强,当时一怒之下退车退房现在看真的不是明智之举。但是既已退了,再让她去把它们要回来,怎么要?说我跟你跟了六年,你得赔偿我——那不真成卖的了吗?事实上,刘凯瑞曾主动让简佳开过条件。那天,从顺义执法站回来把小西送走后,他把她送回了——什么呢——她的住处。显然他没有料到她的住处会是这样,这样旧,这样破。站在她的小屋子,他说了。让她开条件。一、他不会离婚;二、这种情况下若要继续他们的关系,她所要的条件。从前他可不是这么跟她说的,从前,他一直让她认为,婚姻将是他们爱情的结果。她冷笑一声后说,她的条件就是,结婚,生孩子。他说生孩子,可以。至于结婚,不就是一张纸吗?比如他妻子,倒是有那张纸了,得到什么了?一年里他有五分之四的时间不在家,过年过节不得不回家时,也属心不在焉。他妻子从那张纸里得到的只是温饱和名分,毫无其他乐趣,“性”趣都没有,他跟她分屋已然多年。……简佳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一字一字告诉他:那张纸不仅意味着温饱和名分,还意味着一个女人的感情能够得到社会的认可得到大家的尊重和祝福!这时刘凯瑞又搬出了他说了一万遍的陈词滥调:那是任何一个女孩儿只要想,就能实现的事情,而他给她的——这时简佳发作了,尖叫着把他推了出去,等于把钱及钱所能带来的一切,推了出去。

  简佳跟小西买菜,看着走在前面的小西那副休闲家常悠悠然的样子,越来越觉着刘凯瑞无耻、可恨,要不是他,她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小西在水产摊前站住了,指着在黑塑料水箱里游的鱼说要一条一斤半左右的。趁鱼贩捞鱼,简佳又说:“小西,你说,他怎么能这样?明明不能跟你结婚,生骗,一骗就是六年。一个人怎么能这样自私?”

  类似意思的话简佳从来了后就说,说了不下一百遍。关系再好再有同情心,同样的话听一百遍后,也得听腻了,至少是,没感觉了。“行了简佳行了,话说三遍淡如水,你这几句话,颠来倒去说多少遍了?”

  “烦了?”

  “烦了。”

imwangqi 发表于 2007-1-2 17:46

 “还朋友呢!”

  “朋友也不能当垃圾桶使,什么馊的烂的都往里头倒,想不想知道祥林嫂为什么没有女朋友?”简佳闻此,把帮小西拎的菜往地上一放,掉头就走。小西叫起来:“简佳!……这么多菜你让我一个人怎么拿!……晚上也请你在我们家吃好不好?……你知道的,我们家何建国做菜一流!”




  简佳这才站住,回头过来帮小西拎菜。

  顾家的餐桌是那样的丰富丰盛,同时又是那样的家常温馨。

  餐桌是圆的,而不是眼下时兴的西式长方的,那种餐桌不适合中餐。餐桌中间放一沙锅,沙锅里头是排骨莲藕,还有枸杞。菜有大葱摊鸡蛋、素炒油菜香菇、糖醋木耳香菜、清蒸草鱼。顺便说一句,那清蒸草鱼可说是做得完美之至,肉极嫩,味极浓,调料的味道似乎均匀浸润了肉的每一丝纤维,简直想不出是怎么做的。后来问了方知,原来在做之前,何建国要用调料把鱼先腌上两个小时,等滋味全进去了,才封好放微波炉里转,用高火,两面各转两分钟,同时炒锅热好油,把调料放里头烧开,而后浇到微波炉转好的鱼上,就会是这种肉嫩味浓的效果。饭是米饭,吃着香,闻着也香。原来何建国做米饭也有讲究,用两种米,东北大米和泰国香米。前者吃着香,后者闻着香,二者比例是,五比一。小西爸也上桌吃了,何建国坐他身边,一会儿为他夹菜,一会儿为他盛汤,眼到手到,体贴入微。小西尽可以自顾自吃她的,什么都不管。简佳看着这一切很是感慨。用世俗标准说,刘凯瑞比何建国成功,但是当这个成功人士不爱你、至少不肯用他的全部去爱你时,他那成功与你又有什么关系?都说,看一个男人爱不爱一个女人,就看他肯不肯跟她结婚,肯不肯把自己的一生同她拴在一起。自己当初太追求成功追求与众不同了,现在才知道,平凡夫妻,庸常生活,柴米油盐的琐碎幸福,是多么宝贵多么难得多么真实。

  顾家门铃响了,简佳全没放在心上,她是这家的客人,来了谁都与她无关。何建国去开的门,来人是顾小航,大包小裹,风尘仆仆。由于意外,除了小西爸,屋里人齐刷刷站起。简佳更是惊得差点儿没把椅子推倒,她不仅讨厌还有点儿怕小西这个愣头青弟弟,生怕他会当众说出点儿什么来。与刘凯瑞的关系,不管她怎么为自己辩护,事情的本质也无法改变:她就是一个曾经被包养的第三者。小西爸妈对《 我被包养的三年 》的书名都反感,何况对真人真事乎?而她尊敬他们,被所尊敬的人瞧不起,会令她难堪。这时,听小西妈问小航:“不是说去十五天,这才刚刚十天,怎么就回来了?”

  “正事就十天。而后安排的全是玩儿。我这不惦着家里嘛,就提前回来了。爸怎么样了?”小航边说边向卫生间走,说是得先洗洗手。小西妈让他干脆洗个澡,他连声道:“不行不行,饿坏我了,这一个多礼拜在意大利我就没怎么吃!真不明白欧洲人在饮食上的想象力怎么会这么贫乏,除了面包就是肉,再就是一堆菜叶子。经常在路边上见到他们喝着可乐吃面包,也能吃得下去!”洗完手来到桌边坐下,深深吸了口气,说声“好香啊”!就抄起筷子开吃。

  小西爸对儿子不满。“就知道吃!也不问问是谁做的!”

  “还用问?咱家里谁能有这手艺。”转对何建国,“对吧,姐夫?”

  “你姐夫这些天累坏了。”小西妈紧接着补充,二老在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对何建国的感激,包括弟弟小航,也在用他的方式表达感激,小西看在眼里甜在心里。

  吃完饭,一家人围着茶几喝水说话,何建国在厨房里洗碗。简佳要去帮忙,被何建国推出来了。客厅里,小航打开了箱子,开始给大家派发礼物。先拿出一个小盒给妈妈,里面是一枚胸针,玫瑰造型,纯金枝叶,水晶花蕾,小西妈拿手上眯着眼睛看。“漂亮是漂亮,可惜我们整天穿着白大褂——”

imwangqi 发表于 2007-1-2 17:48

 小西不爱听,最不喜欢妈妈这点,十几年如一日的装束,从来不知道打扮,满脑门子除了工作简直就没点儿别的。她拿过胸针往妈妈前胸正中间别,边说:“下班的时候,休息的时候,讲课的时候,开会的时候,也穿白大褂?”别好了,远远近近地端详,“太好了!妈,您知不知道,自己是一个美人儿?”

  “你和小航比起你妈当年,差远了。”小西爸接道。不是讨好,是真话。




  “所以呀爸,”小西很快地道,“娶一个美人回家,尤其是一个有事业心的美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全家人都笑了。笑声中,小航把一个长方形钱夹拿给爸爸:“爸,西服专用钱夹。”

  小西爸接过钱夹,闻闻,看看,赞一声“好细的皮子”,便叫:“建国啊!”何建国闻声从厨房出来,小西爸把钱夹给他,“你拿去使!我一个退休的人,用不着穿西服了。”

  小西挡住爸爸的手:“爸,建国不缺钱夹缺的是钱。要我说您把钱夹留下,要是钱上有富裕的话——”

  全家人又都笑了。小航说:“爸!给您您就留着!姐夫有姐夫的!”从箱子里拿出一红底白十字的小盒给姐夫,“瑞士军刀。姐夫,这些天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何建国忙把两只湿手在围裙上蹭蹭接过小舅子的礼物,取出细看,边顺嘴问了句:“这刀得多少钱?”

  “呀,有你这样的吗?送你东西还问钱!”小西叫。

  “我是怕小航花钱太多……”何建国解释。

  “再多他已经花出去了!”

  全家人再次大笑。简佳坐不住了,家人乐融融的气氛对外人来说是一种排斥,于她还是一种折磨——简佳没有家。她妈妈在她十四岁时车祸身亡,早晨一家三口一块儿出门上学上班,妈妈还说让她放学后按时回来,晚上给她烙韭菜合子。韭菜合子须现吃现烙,凉了就不好吃了。晚上回来,妈妈没了。六年后,父亲再婚。她父亲够不容易了,一直守到她上了大学离开了家才结婚。可是,人上了大学也是需要家的啊!如果说没有了母亲的家还能算是家的话,那么,有了后母的家,就不是你的家了,尤其是,当后母和父亲有了他们的孩子之后。如果不是家中的这个情况,她和刘凯瑞可能还不会纠缠这么多年。简佳起身表示要走,小西一把拉住她让她等等,眼瞅着就该给她礼物了,她得看看是什么东西才有心思送客。小航给姐姐送上一个路易·威登的手包,小西接过那名贵手包一句话说不出,只发出一连串惊叫:“天哪天哪天哪!”

  东西这就算派发完了,简佳再次起身要走,这时小航才觉出有一点儿不妥,全家同时也有了同样的感觉。俗话说“见面分一半”,你小航从意大利回来,人简佳正好在这儿,你就算不“分一半”给人家,总得意思意思吧。可是,拿什么“意思”呢?小航在脑子里迅速搜索,想箱子里还有什么适合女性又必须是不太贵的东西,太贵了他心里会不平衡。最后,他送简佳的是一瓶香水,合人.民币不到二百元。当时买它为它便宜,看着也还体面,用来以备不时之需,毕竟,他还要交女朋友的嘛。简佳当然无例外地推辞,小西接过去塞给她说给你你就拿着。何建国也过来凑趣说拿着拿着,简佳你现在是我们小西的领导了,日后还得请你多多关照。小西妈闻此一怔:简佳是小西的领导了?什么时候的事?在她的印象里,女儿工作上比简佳要强,强得多。小西妈自己是个事业心强的人,对子女当然也会有同样要求。她扭头看女儿,求证。

  于是小西只好说了简佳现在是她们编辑室副主任的事。此事她没告诉妈妈是知道妈妈在意这些,会追根究底,那样的话,又要扯出何建国和何建国家。简佳哪里知道这里头的枝枝蔓蔓?赶紧对小西妈解释说小西是因为关键时刻在家保胎没有参加竞聘,否则,副主任一职绝对是小西而轮不到她。小西妈一听,脸当时就沉下来了。小西和何建国一看,心随即也沉下来了。

imwangqi 发表于 2007-1-2 17:50

  回自己家的路上——小航提前回来不必上班可以在家照顾小西爸几天——小西连声叹息,为建国这么多日子的辛苦付诸东流——在妈妈听说她为保胎未能参加竞聘的事后,脸上又现出了那种叫人害怕的冷漠。这还仅仅是她家这边的情况,还有他家呢,他家还不知道他家Lao-Er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哩!何建国一直没敢跟他家说,他说他不知该怎么说,为这个孩子他们家连老房都卖了,可想而知他们在这个孩子身上寄予了多大的希望。




  小西和何建国没有乘车,沿街信步走,他把手插在上衣的兜里,她把手放在他兜里的手里,他的手刚好可以把她的手裹住,那手干爽温暖。二人走,无语,心头是不尽的愁。

  “建国,”小西开口了,她一开口,何建国心一下子提了上来,似乎预感到她要说的是什么。她说的果然正是他怕她说的。她说,“建国,到时候你可不能把我给出卖了啊!”

  “什么?”何建国装傻。

  “你不能跟他们说我有问题说我保不住胎!”

  “那我怎么说?”何建国机械地问了句。

  “说你工作忙……”

  “我工作忙和你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你没时间照顾我啊。”

  “要这么说,我妈我嫂子肯定自告奋勇来伺候你。……”

  “那你就说,咱们现在不想要孩子,想二人世界,丁克族。”

  “那他们会说,孩子生下来,他们带到乡下去养,不妨碍你丁克。”

  “那你什么意思?跟你们家说实话?说小西不能生孩子,她没这个能力,连母猪母鸡都不如,她怀上就掉怀上就掉,让他们嘲笑我,可怜我,看不起我?!”何建国更紧地攥住兜里他手里的那只小而软的手,一个字也说不出。片刻,小西又说了,“要不,你就说我不想要孩子。我不想要孩子,他们最多是生我的气,可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不能生孩子,他们会怎么想?噢,占着茅坑不拉屎,耽误我们家建国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不会的他们不会的!他们都是特别善良的人,不会拿这事挤对你!”

  “这事儿没发生在你身上你根本无法体会!在他们眼里,一个女人不能生孩子,就不是女人。我以后见了他们,还抬得起头吗?”

  “不能生孩子就抬不起头了?又不是封建社会,把妇女当生育工具!”

  “是封建社会倒好了呢,让他们给你张罗一房小老婆生孩子不就完了嘛!”

  “别这么悲观,大夫也没说不能治,咱们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咱们都多大了?还能再厉几回?有的时候,我都不敢往后想,往后一想,我这心里就空落落的。你说我爸我妈老了,还有我和小航,我老了,我有什么?”

  “我不也一样吗?”

  “你当然不一样!你换一个女人就可以有孩子,我再换一百个男人也没戏,命中注定孤苦伶仃无儿无女!”

  “别说得这么惨。你以前不是也说过不想生孩子吗?再说现在不愿意要孩子的人多着呢!”

  “不想生和不能生是两回事!不想生,是不想;不能生,是没能力,一个没能力的人如果说自己不想,让知道底细的人听了,肯定得说,你也配说不想!”说到这儿,声音被泪哽住。自此,一路上,二人再也无话……

imwangqi 发表于 2007-1-2 17:52

 小西和何建国决定利用这段难得的闲暇,处理一下由于近期各方面忙乱而未能及时处理的事儿。首先就是,答谢刘凯瑞。人家与他们非亲非故,帮他们捞出那么一大货车来,当然得答谢。但是在具体怎么答谢的问题上,夫妻俩产生了分歧。

  按何建国的观点,实事求是,不必非得送刘凯瑞东西,人家什么东西没有用得着他们送?按顾小西的观点,他有没有是他的事,我们送不送是我们的事。何建国说如果非要送东西


,把小航给的瑞士军刀送他得了,省得另花钱买。小西说你包装都拆了怎么送?何建国说送东西又不是送包装。小西说现在送东西还就是送包装。何建国就说要不把你的路易·威登给他?你那包装可是好好的。气得小西大叫:你知道那包多少钱?

  给人送礼是一门学问。

  这天,周末,二人决定出去转转,看能不能受到一点儿启发找到一点儿灵感。两人在超市的货架中逡巡。何建国随手拿起一瓶酒,一看价钱,一千多,一千多送出去还不觉什么,遂摇头,把酒放下,试图再次说服小西。

  “要我说,君子之交淡如水——”

  小西一下子站住:“你是说我应该给人家刘凯瑞提两瓶矿泉水去?”

  “你这个人!……我是说咱们不必没事找事,反正以后也不见得再来往。”

  “就算以后不来往,这次呢?这次人家帮你忙就算白帮了?人家帮你们村把那么一大货车捞出来——”

  “那对他不过是举手之劳。”

  “是是是,他是举手之劳,问题是,需要他举这手的人太多。老少边穷地区不说,光咱北京,看看,满大街都是!所以,人家向谁举手不向谁举手,是有选择的,要是见个需要的就举手,人早举不动了。”

  “咱不是表示感谢了吗?”

  “得落实在行动上!”顿顿,“这是为你们家办事,你得出钱。”

  “咱别那么庸俗好不好。表示感谢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非得送东西……”

  “那你说怎么表示,你说!”

  何建国认真想了想:“请他吃饭吧!”心里想的是,既然非得花钱,送东西就不如吃饭。吃饭时说说聊聊,可以加深一下感情,以后真要再有事,也好张嘴。那人是个办事的人,投点儿资投点儿时间,值。小西问他去哪儿吃。他又想了想,“我们单位那儿,有一东北杀猪菜,怎么样?”

  小西脸上笑笑地:“便宜吗?”

  何建国使劲一点头:“分量也足!一个鱼香肉丝才十二块,冒尖的一大盘!”

  “我就知道。在那种地方请,请还不如不请!”

  “有包间!”

  “那也叫包间?那叫没有窗户的隔断!”

  “关键不是为吃——要不,阳坊涮肉怎么样?”

  “还不如老家肉饼呢。”

  “也行啊,像刘凯瑞这种人物,什么没吃过?没准龙虾象拔蚌早吃腻了……”

  “给你个竿儿你就往上爬啊!”小西叫起来,“跟你说,不——行!你说的那种地方,统统不行!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怎么叫不要脸?噢,请得便宜点儿就叫不要脸?”

imwangqi 发表于 2007-1-2 17:54

“人家给你个西瓜你还人个芝麻,人家涌泉之恩你以滴水相报,那就叫不要脸!”

  “什么涌泉之恩?谁没个求人的时候?”

  “所以啊,你得为你下次的求人考虑啊。这次请刘凯瑞吃饭,整个儿就是为你们家请的。你们家啊,就像那把什么剑在咱头上悬着,保不齐哪天就掉下来出点儿事!真有事怎么办


,现烧香现磕头?”

  “那你说请什么,请什么不丢你的脸。”

  “太贵的就算了,你也出不起。港澳中心,西式自助,一百九十九一位。三个人不到六百块钱。”

  “我不去。”

  小西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为省一二百块钱,你不去让我一人去,一男一女?”

  何建国态度诚恳:“我相信你。”

  小西连声冷笑:“你相信我?你相信我我还不相信我呢!真是奇了怪了,当初怎么瞎了眼找了你这么一个葛朗台、窝囊废!”说罢扭头就走,被何建国一把薅住。

  “行行行!请请请!但是——”

  何建国的“但是”就是,都向后各让一步:在港澳中心请刘凯瑞,何建国出钱,顾小西出面,时间由刘凯瑞定。

  …………

  建国爹来了,一个人蹲在小西家门口抽着烟,等。弄得一层楼都飘着一股子刺鼻子的劣质烟臭味。小西下班后还没回来,何建国回来一看到等在门口的爹,心就不由得沉了一沉,一是不知爹来又为啥事;二是生气,家里又不是没装电话,来前怎么就不能先说一声,问一问这边情况,是忙是闲?今天幸亏是他先到家,还可以跟小西说他爹来前打过招呼,要是小西先回来呢?又是一个话把!

  父亲见面的第一句话就问:“你媳妇呢?”得知上班还没回来一下子就急了:“她不在家保胎了?”何建国假装没听到这话开门让父亲进家,父亲在他身后不依不饶唠叨:“建国,这胎一定得让她保住,我找人算过了,是个男娃!”他进厨房做饭,父亲就在厨房门口唠叨:“三十不立子,四十不发家。你三十多了,该有儿子了……”

  何建国实在听不下去,转移话题问爹来啥事,不想还是没能把这话题给转移了:他爹这次来还就是为了这事。前不久他们上观音娘娘庙给Lao-Er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求了个长命锁,这次来专为送长命锁来的,同时,还给他们带来了四千块钱。说他们有困难,先用着,将来他们富裕了,再支援家里。来之前之所以没打招呼,也跟这孩子有关。一是想小西保胎肯定在家,二是怕打了招呼他们还得准备啥,不想在这时候给他们添麻烦。话到这份上了,何建国就不得不说了,小小心心地说:“爹,给你说个事啊?”

  建国爹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停下筷子——当时他们正在吃饭——瞪大眼睛看建国。何建国咳了一声,“爹,那个孩子,没了。”停停补充,“小西给,做了。”话是按照小西的愿望说的,她说过,她宁肯他们恨她,也不愿他们嫌弃她可怜她。

  建国爹当下就蒙了。晚些时候小西打电话来说加班,如果晚了就不回来了直接回妈妈家了。何建国没敢跟她说他爹来了的事,告诉她于事无补,徒然使她不快。这天夜里,父亲睡在卧室他们的双人床上,建国睡客厅沙发。很晚了,还听父亲在屋里咳嗽,吐痰……

imwangqi 发表于 2007-1-2 17:56

 次日,何建国上班走后,建国爹一人在家里越想越气,拔腿出门,去小西妈医院找小西妈,怀里揣着从观音娘娘那里求来的长命锁,心窝里揣着一腔子老泪。小西妈今天出专家门诊,诊室外乌泱泱的人,照例有很多人从外地赶来,花钱住着旅馆,等小西妈的门诊日,小西妈一周只看一上午门诊。这会儿桌旁坐着的是一个四十岁的男病人,形容极为憔悴,身后站着一男一女。看他们的服装举止,像是从农村或县城来。小西妈看检验报告单,那三个人看她的脸。片刻后小西妈抬头对桌边的三个人说病人可以出去了。病人身后的一男一女对视


一下,男人示意女人带病人出去,等他们出去后,小西妈对男人言简意赅——不得不言简意赅,外面还有那么多病人——小西妈道:结肠癌晚期,已有转移。咋治?手术。手术得多少钱?一万左右。做了手术能活多久?一年。不做呢?半年。男人还想说些什么——他似是病人的兄弟,二人长得颇有几分相像——张了张嘴,没说出来,因为下一位病人已经进来坐下了,坐下就急急忙忙向小西妈述说病情,小西妈边听边翻看病历,全部精神已集中到了她的这一个病人身上。那个男人又站了一会儿,只得悄悄退出。是在小西妈写病历时,那个病人的女亲属又进来了,她要亲口问一问是不是做了手术只能活一年,她是病人的妻子。小西妈说是,又说,做不做手术,你们考虑。女人眼圈当即红了,愣片刻后,出去了。花一万块钱多活半年,太贵。一万块钱是他们几年的收入,家里头还有孩子。生命是有价的。

  建国爹就是这个时候到的。他先去的小西妈科里,科里人说吕主任今天看门诊,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如果不是之前曾来过医院几次,打死他也找不准地方。一栋栋的楼,一道道的走廊,一堆堆的人,看着都眼晕。到诊室后他问门外护士外一科吕主任是不是在这,护士点头说是,他扭门就要进去,引来一片抗议声:“排队!说你哪!排队!”还有一多事的小伙子冲过来拉住了他的胳膊。他狠狠把胳膊从小伙子手里抽出,同时狠狠地对众人宣布:“我是吕主任的亲家!”

  但他被“亲家”轰了出来。亲家根本就不想听他说什么,或者,不许他说。他刚挤进去对她说了声:“亲家母,你好啊?”她就说她正在看病人,有什么事等她下班再说,而后不由分说吩咐护士找人,“把这位老人带到我们科去。请护士长帮着开一下我办公室的门。”建国爹还要说什么,在候诊病人愤怒的哄声中,被护士边推边带劝带吓地给弄了出去。

  建国爹在小西妈的办公室等,随身带来的一包烟抽完了好久后,小西妈才回来。态度比刚才客气许多,说一块儿在这里吃点饭吧,边吃边聊。本来建国爹在门诊被小西妈的气势和那里的阵势弄得挺沮丧,还有点胆怯,小西妈这一客气,反倒把他胸中的那腔怒火重新点着了。“亲家母,俺不是来吃饭的!”他一字字道。小西妈坐下,极力不去看满地的烟灰和痰渍,冷静等待下文。他接着道:“亲家母,你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你给说说这理,你闺女怀了孩子,你怎么能让她说做就给做了?我们建国,三十二了,好不容易怀上个儿子,你们说做就做了,连跟俺们说一声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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