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09:48
第二十集
第八章 情伤
诡异的气息,伴随着热浪,一波一波在这个空阔的空间中回荡着。那只火龙张牙舞爪,容貌狰狞,但并没有继续膨胀,似乎目前这个样子已经是它的极限。饶是如此,在那炽炎之下,连坚硬的地表都开始有了龟裂的痕迹,反倒是那个看似破旧古拙的火盆,反而安然无恙。
火光熊熊,倒映在兽神眼眸之中,彷?匪 乃 劾镆苍谌忌铡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09:48
第二十集
第九章 黑蝠
黑暗的洞穴里,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一点幽幽的青色光亮,从前方闪烁而出。光芒之后,出现的是鬼厉和金瓶儿的身影。
两个人,已经进入镇魔古洞很深的地方了,然而这个诡异的洞穴却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阴暗潮湿的道路弯弯曲曲,彷?酚牢拗咕车南蚯把由熳拧J苫臧羯系墓饬粒 荒苷占 砬白疃嗔 咴兜牡胤剑 芪Ц 洞Γ 际悄瞧 啪驳纳畛梁诎怠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09:49
第二十集
第十章 异人
中土,河阳城外二十里地。
天色渐渐黑了,古道之上的行人也渐渐不见了,时逢乱世,妖魔盛行,虽然说在正道巨擘青云门山脚之下,但谁也说不准会不会突然遇到什么妖魔鬼怪。
谁的命都只有一条,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是爱惜自己性命的,更何况是在那场兽妖浩劫刚刚过去的时候,劫后余生的人们,自然更加珍惜自己。
只是,终究还是有几个身影,很是显眼的走在路上,排头一个老者,道骨仙风,手持着一杆竹竿,上面挂着一块旧布,上写着“仙人指路”四个字。后面还跟着一男一女,男的头巾蒙面,女的清秀可爱,虽然天色暗了,但似乎还是专心看着手上一本黑色无字封面的书。
这自然是周一仙、小环和野狗道人一行了。
一路之上,他们拖拖拉拉,周一仙不时就找路人拉到一旁,眉飞色舞、胡天胡地乱说上一通,小环和野狗道人自然也是看不过眼,只是那些被他拉去算命的人,却当真如周一仙先前所说的,被他算过命之后,个个精神为之大振,付钱之后似乎重燃生机,开开心心的离去了。
到了后来,周一仙银子赚的饱了,小环却已经根本懒得管了,只管自己看书。这一段日子以来,小环对鬼先生那日留下的这本记载诡异鬼道秘术的书,竟然越来越是着迷,非但是休息的时候常看,便是平常走路的时候,也手不释卷。此刻天色已暗,她却似乎一点也没有发觉的样子,仍然是全心投入在书本之中。
旁边野狗道人招呼了周一仙一句,道:“前辈,今天看来我们又是走不到河阳城,如果找不到人家的话,只怕还是要在野外露宿了。”
周一仙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随即环顾周围,但只见四周昏暗,不要说有什么人家住在这荒野之外,便是年久失修的破庙、破屋也无一处。
周一仙咳嗽一声,却只见野狗道人看着他,孙女小环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跟在野狗道人背后,一门心思的读那本黑色鬼书。周一仙从来就觉得孙女看这本鬼道之书大大不妥,但哪里不妥却又不好说,每次他说鬼道如何如何残忍无道,乃恶毒妖邪之术,小环都用一句话就将他打发了。
“这门妖邪之术救人的法子多的很,比你的相术强!”
周一仙每每听到此话,都为之汗然说不出话来,只是他脸皮够厚,不肯认输,但再要小环丢掉鬼道一类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不管怎样,周大仙人反正是看着小环看着这书是大不顺眼的,此刻更是微怒喝道:“小环,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看那鬼书?”
小环这才把头从那书上抬了起来,看了看周一仙,不耐烦地道:“爷爷,我们走的这么慢,不是我看书看的,是你给人看相算命骗钱所以搞得这么慢的。”
周一仙窒了一下,老脸微红,咳嗽了两声,转过头去,乾笑道:“算了,算了,我们不说这个,我是说,我们现在没地方住了,总得想个法子吧!”
野狗道人摇了摇头,道:“在这里真的找不到人家借宿的,前辈你对这里比我们熟悉,想想附近有没有什么破庙一类的所在,我们也好对付一宿。”
周一仙哼了一声,冷笑道:“你怎么又知道我对这里比较熟悉了,老夫虽然从小生在河阳城,但从来都是浪迹天涯,什么时候对这里熟悉……呃!”
他突然若有所思,话说了一半也停了下来。
小环和野狗道人都有些奇怪,小环道:“爷爷,你想说什么?”
周一仙皱着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不能确定,慢慢转过身去看着前方,似乎正在努力回想着什么。
“那个……好像我还真记得,前面不远有条岔路,从那个小路上进去,虽然有点远,不过倒的确是有间屋子在那里的。”
小环和野狗道人都高兴了起来,小环笑道:“真的啊!那我们还等什么,快去啊!”
周一仙不知怎么,却显得有些迟疑,眉头一直皱着,努力在回想着什么,道:“可是我心里老是觉得有些不对,时间太久了,我只隐隐约约记得河阳城外这个方向的确有个屋子,可是那屋子似乎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它究竟是什么,我又想不起来了……”
小环白了他一眼,当先走去不管他,口里道:“好啦,我们快走吧,至少有个屋子,再破也无所谓了,最少比露宿好吧!”
小环先走了,野狗道人自然也跟了上去。
周一仙走在最后,身不由己的跟着,但不断用手轻拍脑袋,紧皱眉头,嘴里念念有词,道:“究竟是什么屋子呢?我怎么就是记不起来啊!”
向前走了一段路,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借助着天上几点微弱的星光,三人果然在大路边发现了一条几乎隐没的小路,通向荒野深处。
小环和野狗道人都点了点头,向着那小道上走了上去,野狗道人还加快了脚步,一边走在了小环前面,一边警惕的向四周注意着。只有周一仙还是跟在最后,口中不时还有些抱怨样子的咕哝着,似乎还是想不起来,到底记忆中的那个屋子是什么来历和做什么用的。
这条小路居然十分的长,三人走了小半个时辰,还没有看见有屋子的迹象,小环有些怀疑起来,回头对周一仙道:“爷爷,你当真没记错?”
周一仙被小环看了一眼,不觉有些心虚,乾笑道:“这个……这个……你知道人年纪大了,有时候难免会记错一点事情,不过我真的记得这条路上有座房子的,只不过那房子到底是做什么的,我一时是想不起来了。再说了,这多少年了,那房子被人拆了也不无可能,就算没人拆,风霜雨雪的,只怕塌了也说不定啊!”
小环一时说不出话来,摇了摇头,转过了身子。
忽然前方野狗道人站住了身子,随即回头高声叫道:“你们快来,房子在这里。”
小环与周一仙都是一怔,周一仙随即大喜,大声笑道:“啊哈,老夫就说嘛!以本仙人之聪慧,怎么可能不记得这里有房子,怎么可能记错嘛!”
小环不去理他,快步走到野狗道人身边,向前看去,果然看见小路尽头,有一座房子,占地居然不小,只是远远看去,庭院荒芜,墙壁破损,一点人气都没有,显然早就被废弃多年了。
周一仙慢慢走来,摇头晃脑,嘴里啧啧有声,似乎还在自夸。
小环白了他一眼,嗔道:“快走了啦!爷爷。”
小环说罢,三人向那房子走了过去,夜风吹来,荒野之上有些寒冷,三人都缩了缩脖子。
走到近处,看的更清楚了些,这实在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屋子,原先围墙的地方塌的塌、碎的碎,就连庭院大门也只剩了个破旧之极的门框,连门板都没了。至于庭院之中,也只有一个屋子,上方的屋顶从外面看去似乎也少了一半,连横梁也露了出来。屋子似乎还有个门,虚掩着,整个屋子看去像是用木板盖成的,久经风雨侵蚀,一股霉味随风飘来。
小环皱起了眉头,但周一仙倒是颇为高兴,慢慢走进了院子,四处张望了一下,只见虽然杂草丛生,倒也没有其他怪异的地方,看来虽然还是记不得这里是什么屋子,但起码应该不会有危险的。
他回身招呼小环和野狗道人进来。
小环走到周一仙身边,犹豫了一下,忽然转身对野狗道人道:“道长,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屋子的布局,我们似乎在哪里曾经见过?”
野狗道人一怔,向四周看去,看了半天不明所以,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周一仙不耐烦道:“你又记得什么了,这屋子年月深久,连你爷爷我都记不得了,你难道还看见过?”
小环耸了耸肩膀,道:“也是,算了,我们进去看看吧!”
周一仙呵呵一笑,挥了挥手,道:“走。”说罢,带着两人走上了屋子前的石阶,“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就在周一仙站在门口,向着黑暗的屋子里探头探脑张望的时候,小环突然觉得脚下一动,碰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块破旧不堪的黑牌,上面好像还有字迹。一时好奇心起,蹲了下来,将黑色木牌从废墟中拉出,拨开碎屑,仔细看去。
片刻之后,小环身子忽地一抖,连退了几步,连脸色都白了几分,又有几分恼怒,大声道:“爷爷,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周一仙愕然回头,显然虽然张望了半天,但里屋太黑,一时还没看清楚,道:“什么啊!小环?”
小环一指他的脚下,怒道:“你自己看。”
周一仙低头看去,在那木牌上仔细看了看,忽地怔住了,摇了摇头,用手擦了擦眼睛,又看了一遍,忽地“啊”的一声大叫,从石阶上跳了下来,身手矫健,一点也不似年纪大了的人。
那块黑牌之上,虽然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仍然可以辨认出正是“义庄”二字。
小环又气又怕,对着周一仙怒道:“你……你带的什么路,竟然又把我们带到这种鬼地方来了。上次在河阳城里,你就干过一次这种事了。”
周一仙老脸又红又白,尴尬之极,道:“这个、这个老夫不是也说了么,真的是只记得这里有个房子,但实在记不起是做什么用的,原来,原来是……”
小环“呸”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道:“就你话多,还多说什么,快走啊!”
周一仙忙不迭道:“是,是,我们快走,每次遇到……这种地方,我们都会倒霉……呃!”
他正急急转身,口中说话时,却忽然愕然停下脚步,跟在他身后的小环和野狗道人都差点撞到他的身上。
小环从背后探出脑袋,怒道:“爷爷,你又做什么……”
她的声音,忽然也停顿下来了。
此刻,月黑风高之夜,寥寥星光之下,荒野鬼屋之前,周一仙三人愕然站在原地,只见他们身前,刚刚进来的那个庭院大门的地方,赫然竟站着一个人影。
那人身材颇高,衣衫布料看去似乎也颇为不错,只是全身上下极为肮脏,连衣衫也破了好几处,只能勉强看出本来似乎是墨绿色,看那款式,竟似乎还是件出家人穿的道袍。
不知怎么,那个人的脸似乎一直处在阴影之中,周一仙等三人都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只是此人竟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后,几如鬼魅一般,一股凉气从他们背后腾腾冒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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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09:50
第二十一集
第一章 天狐
小灰的身影转眼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似乎鬼厉也没有想到小灰会突然有这个异样的举动,吃了一惊,但随后他却并没有起身追去,反而是慢慢抬起了头,聆听着那黑暗中传出的幽幽歌声。
这歌声竟有几分熟悉,彷?吩 负问保 谀睦锾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09:50
第二十一集
第二章 神秘人
中土,河阳城外,废弃义庄。
荒野之上,一眼看去,地势大致是比较平坦的,除了向北眺望,远处有那么一座巍峨耸立的青云山脉之外,其余的方向连起伏的丘陵都比较少见。远近杂乱的生长着许多树林,或大或小分布在这片原野之上,义庄周围,也有那几棵稀稀疏疏的树木伫立着。
天色正是最黑的时候,加上天际云层很厚,遮挡了月亮,只有边缘几颗小星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耀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这一晚起了风,不是特别的大,但吹过树梢枝头,树枝摇曳,黑影闪动,发出“沙沙”的低沉声音,听在耳中,吹在身上,觉得特别的冷。
周一仙和小环、野狗道人三人紧紧站在一起,注视着前方那个神秘人物。从周一仙发现那人开始,过了好一会了,可是那人却似乎如僵尸一样,一动也不动的还是站在那里,只是他堵住了门口,周一仙三人却是出不去了。
小环定了定神,压低了声音,轻声对周一仙道:“爷爷,你当真看清楚了,他穿的乃是青云门的道袍?”
野狗道人也转过头来,留意听着。
周一仙目光向那个木然而立的身影看了一眼,然后确定地点头道:“不会错了,你们看他袖口那个剑形标志,确是青云门的。”
小环嘀咕道:“青云门不都是名门正派么,哪里会半夜三更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吓人的?”
野狗道人也点了点头,显然纵是一向对正道没有好感的他,也不大相信青云门下弟子会干这种事情。
周一仙白了他们二人一眼,咳嗽了一声,不管怎样,虽然刚发现那个人影时有些震骇,但时间稍久,那个诡异人影虽然依旧神秘,但并未做出伤害他们或是敌对模样的事来,周一仙胆子也不由得大了一些。
他慢慢走上一步,乾笑了两声,道:“这位……这个……先生,请恕我们冒犯了,我们并不知晓此处乃是你的居所……”
“爷爷!”小环在背后叫了一声,打断了周一仙的话,口气中微带恼火。而前头那个人影突然间身子居然动了一下,似乎对周一仙的话有所反应。
周一仙眉头一皱,但立刻便反应了过来,此处乃是一座义庄,自己说此处是此人的居所,岂非就是当面骂人是死人活鬼么……
周一仙背后忍不住凉了一下,连忙陪笑道:“这个,这个……老朽是说,我等三人乃是深夜散步,误入此地,并无他意,先生不要在意。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他扭头向小环和野狗道人使了个眼色,三人硬着头皮,慢慢向旁边靠去,想从这如鬼魅一般的人影身边走过。不料才走几步,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个黑色的人影赫然又挡在了他们的面前,而且距离更近,小环甚至隐隐闻到了那人身上一股血腥气息。
眼看着头顶上月黑风高,眼前黑压压一片阴影就这般掠了过来,周一仙、野狗道人为之变色,小环更是面色发白,“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向后跳出了几步,巴不得离那黑影越远越好。
小环一声叫唤,虽然是自己害怕下意识叫出来的,本来嘛!少女儿家,总对这些事物有些厌恶的,但听在旁边人耳中,却是另一回事了。周一仙与野狗道人都是吓了一跳,周一仙连忙回头看去,野狗道人却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声虎吼……嗯,更像是一声犬吠,跳将出来,挡在了小环与周一仙的面前,同时手中光环闪过,已是将自己的兽牙法宝祭了出来。
黑暗夜色之中,那淡黄色的光环虽然微弱,但看来居然还有几分暖意。
小环看了野狗道人如此,自己反倒也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就在这刹那之间,那个面目一直笼罩在阴影之中的人影忽然晃动了。
那人的手径直向前伸了过来,一股诡异的气息随之而起,却是断非当今青云门光明正大的道法。野狗道人心中知道此人高深莫测,但身后却是有一个女子站着,无论如何竟是都不能退后,当下一声怒喝,兽牙法宝登时光芒大盛,迎着那人打去。
义庄庭院之中,黑暗竟似乎在瞬间被野狗道人逼退了开去,在他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眼看着那个人影似乎没有抵挡的模样,竟也有些错愕,更带了几分欣喜。
下一刻,野狗道人的兽牙法宝赫然结结实实打在了那个人影的胸口,那个看起来神秘之极、厉害之极的人物,竟然没有躲闪过野狗道人这一记重击。
野狗道人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旁边周一仙和小环也是怔了一下,只见前方兽牙法宝黄光耀耀,大有胜者的气概,只是片刻之后,三人随即发现了不对。
被野狗道人全力一击且正中胸口的那个人,竟似乎连身影也没有晃动几下,野狗道人虽然道行上远远不能与鬼厉等人物相提并论,但好歹也是修行了多年的魔教人物,这一击之力也是非同小可,寻常人只怕都被打的气血翻滚,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了。
而这个诡异人物,竟似乎毫无感觉,紧接着,片刻之后,那人低低哼了一声,野狗道人忽的一声惊呼,也不见那人如何动作的,那只伸出来的手瞬间便回到了身前,将野狗道人的兽牙法宝抓在了手中。
自己的法宝被人掌握,这对修道中人乃是极危险的事,野狗道人如何不又急又怒,呼喝一声,全力催发法力,欲将法宝召了回来。不料那兽牙躺在那人手中,也不见他如何用力,竟是对主人的法力毫无反应了。
那人的头颅低下,看了看手中之物,然后第一次开口,声音沙哑,几乎难以听清,但却是带着明显不屑的口气,冷然道:“妖魔小道,也敢在此放肆!”
野狗道人惊怒交集,正欲再度催持法宝,忽然间听到身后周一仙急道:“退后,快退后……”
野狗道人一惊,本能退了几步,刚想向周一仙问话,只见那人手掌突然一紧,那只兽牙法宝几乎是应声发出了“卡卡”如碎骨一般的刺耳声响,野狗道人悚然而惊,但只见黄光暴涨却又立刻消散,“卡卡”声中,如一只猛兽最后呻吟,痛苦挣扎不过。
“轰”的一声,野狗道人的法宝兽牙,被那人硬生生以赤手空拳压的粉碎,碎片如刀,向外激射而出,“咄咄”之声,瞬间不绝于耳,尽数打在了野狗道人适才站立之处。
野狗道人又是心痛又是惊惧,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那诡异人物的脸直到现在仍然被一团神秘阴影所笼罩着,三人看不清楚他的脸庞,只听他声音低沉沙哑,慢慢仰头看天,但脸上黑气阴影依旧不退,说不出的诡异。在摧毁兽牙之后,他彷?酚兄中 垢芯跻话悖 夯豪湫α似鹄矗 诙 校 淖耪夤钜煲遄 旌粜サ囊醴纾 芤幌傻热 硕加忻 倾と坏母芯酢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09:51
第二十一集
第三章 重逢
青云山,大竹峰。
守静堂外,大竹峰众弟子从宋大仁开始到杜必书,一字排开站在了门外,脸上都有着急担忧神色,不时向着守静堂中观望着。
过了一会,守静堂里响起了脚步声音,走出了一个女子,却是小竹峰的文敏。
宋大仁等大竹峰弟子一下子围了上去,宋大仁与文敏相熟,看了看文敏身后空无一人,低声问道:“我师娘她怎样了?”
文敏点了点头,轻声道:“苏师叔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刚才回山时候那阵突然昏晕,听我师父说乃是担忧太甚的缘故,现在我师父在里面陪着她,已经醒来了。”
宋大仁等众人不约而同都松了口气,但面上神情却没有一个人能高兴起来。
杜必书苦着脸道:“这可真是晴天霹雳啊!师父没了消息,这下子连师娘也差点出事了……”
“闭嘴!”宋大仁皱着眉头喝了一句,杜必书苦笑一下,摇头不语。
宋大仁转向文敏,道:“我师娘她有没有让你向我们嘱咐什么?”
文敏摇了摇头,道:“没有,苏师叔只是和我师父低声说着话,说了几句师父就让我也出来了,似乎有什么事也不想让我知道的。”
宋大仁愁眉苦脸,道:“这个……这个……”
文敏见他着急,心中微有不忍,劝道:“宋师兄,你也别太着急了,反正多大的事,不是还有苏师叔和我师父他们在么!现在发生变故,苏师叔看着心力交瘁,这里的担子你可要多多担待才是。”
宋大仁叹了口气,点头道:“你说的是。”
他沉吟了片刻,转过头对其他师弟道:“好了,好了,既然知道了师娘平安,我说大家也不用一直站在这里了,不然若是被师娘知道,反倒给她添乱。大家先回自己房间去,该做的功课还是要做,我就先在这里守着好了。”
吴大义、何大智与杜必书等人相互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之后,老二吴大义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我们听大师兄的话好了。”说完,他又转向宋大仁,道:“大师兄,迟一些我过来替你吧!”
宋大仁刚想摇头推辞,何大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师兄,你嘱咐我们好好休息,自己可不要胡乱不当回事,师娘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宋大仁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当下众人都渐渐散了去,只有宋大仁和文敏站在守静堂外,一时无语。
两人之间对望了一眼,文敏忽然脸上一红,慢慢低下了头去,宋大仁咳嗽一声,却也感觉自己有些心跳加快,连忙定了定心神,乾笑两声,道:“文……师妹,你不是前不久刚刚和你们小竹峰的陆雪琪一起去了南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文敏摇头道:“我是去了南疆了,本也没打算这么早就赶回来,但临时那里出了些怪事,我与陆师妹商议之后,感觉此事非同小可,便由我先赶回来禀告师父和诸位长老,陆师妹仍留在南疆见机行事。”
宋大仁一怔,道:“什么事,竟然如此重要?”
文敏迟疑了一下,向四周看了一眼,随即靠近宋大仁,凑在他耳旁低声说了几句,不等她说完,宋大仁听了脸色已然有些变了。
待文敏一一道来,然后离开了他的身边,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低低叹了口气,道:“这下你知道我为何要赶回来了吧!”
宋大仁脸上阴晴不定,半晌,才怔怔说了一句,道:“这……真是多事之秋啊!”
文敏默然许久,低声道:“谁说不是呢!我也觉得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加上我回来之后,本门里居然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唉!”
她一声叹息,没有再说下去了,宋大仁陪她站在一起,忽然觉得身旁这个女子身膀消瘦,看去竟多了几分柔弱之感,忍不住慢慢站的近了些。
文敏正低头沉思着,似乎没有感觉,但嘴角却轻轻动了一下,不过也没有说话,只是那么安静的站着了。
两个身影,就这般安静的站立在大竹峰守静堂外。
远处,大竹峰竹涛阵阵,和煦的阳光正照耀下来,蔚蓝青天里,却正是天高气爽、万里无云的美丽景象,温和的注视着这人世间。
守静堂后院,僻静卧室之中,两个女人相对坐着。
水月大师沉默了许久,道:“师妹,你要不还是去床上躺一会吧!”
苏茹慢慢摇了摇头,虽然看去她是一脸的倦意,但仍然口气坚决而低沉地道:“我不去,就算去躺了也是睡不着的。”
水月大师叹了口气,道:“师妹,你不要太过担忧了,就像我刚才对你说的,不管怎么说,田不易是和掌门师兄同时不见的,你没有见到他真的遭遇……什么意外,便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再说了,虽然说道玄师兄近日有些不妥,但他修行神通之高,远在我等之上,定力也是如此,田不易乃是他多年师弟,他断然不会乱来的。”
苏茹默然,眼眶却又有些微微发红了。
水月大师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在房间中来回走了几步,显然也是有些心烦意乱。目前青云门这个乱局,连普通弟子都看的出来,更何况他们这些多少知道一些内幕的长老人物了。
苏茹强笑了一下,岔开了话题,道:“师姐,你怎么今日会突然也到了通天峰上去了?”
水月大师没好气地道:“还不都是为了焚香谷云易岚那里的破事,本来是要去找掌门师兄商议的,没想到却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到最后连堂堂一门之主居然都失踪不见了。”
苏茹皱了皱眉,道:“焚香谷谷主云易岚?他又有什么事关系到我们青云了?”
水月大师冷笑一声,道:“我门下弟子陆雪琪和文敏到南疆追查兽妖下落,你是知道的吧?”
苏茹点头道:“知道啊!我刚才正奇怪呢!怎么看着文敏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跟在你身旁,那个陆雪琪也回来了吗?”
水月大师摇了摇头,道:“雪琪尚未回来,这次是她们两个商议之后,由文敏先回山向我禀告的。”
苏茹道:“出了什么事?”
水月大师道:“她们在南疆去拜会那个云易岚的时候,云易岚突然向他们询问,我们青云门的诛仙古剑是否已经损毁了!”
苏茹脸色大变,愕然道:“什么?”
水月大师冷笑道:“你也吃惊了吧!我当时听闻,当真也是为之震动,云易岚身在千里之外,怎会知晓这绝大的秘密?当日道玄师兄将我们几个有弟子在场的门脉叮嘱的如同防贼似的,就是生怕此事泄露,你可还记得?”
苏茹默然许久,眼中担忧之色又重了一层,叹道:“这真是坏事传千里了。”
水月大师来回踱步,道:“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云易岚为何要对那几个小辈说这种话?”
苏茹缓缓点头,道:“我也正在想此事,若说是看在同为正道份上,他便不该当众提及,反而要替我们隐瞒才是;若并非如此,他乃是心怀叵测,却也应该深藏不露,看准时机才是他这等人物该做的事。”
“不错!”水月大师哼了一声,道:“问题便在这里了,云易岚这老儿看着像是做了一个傻瓜才会做的糊涂事,两面俱不讨好,但偏偏我等都知道此人并非傻瓜,而是个老奸巨猾之人,但他到底想做什么,却实在让人想不通。”
苏茹沉思许久,却忽然伸手揉了揉额角,面露痛苦之色。
水月大师吃了一惊,连忙走了过来扶住了她,自责道:“你看我,本来你就够心烦的了,我还跟你说这些,好了,不说了,不说了……”
苏茹淡淡苦笑,道:“唉……若是从前时候,有掌门师兄主持大局,我们本来也根本不怕这些事情的,可是如今青云门自己先乱作一团,外面时局又纷乱无比,不知道有多少外敌虎视耽耽,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水月大师皱眉,随即柔声道:“师妹,别说了,你看你都累成什么样了。不是跟你说了么,掌门师兄虽然这些日子脾气古怪了些,与往日不同,但他道行修行通神,心志坚定,我们本不用害怕什么的。”
苏茹摇了摇头,随口道:“师姐,你不懂,掌门师兄他道行虽然高强,但诛仙古剑凶戾之气反挫却是遇强越强,他道行虽高,只怕入魔还更是深了……”
水月大师一怔,道:“你说什么?”
苏茹一惊,这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正欲掩饰过去,水月大师眉头深锁,走到她的面前,肃容道:“师妹,到底那诛仙古剑还有什么秘密,你竟然知道的,快说予我听。”
苏茹默然良久,叹了口气,道:“罢了,反正到了现在,迟早也是瞒不住的了,师姐,我这便告诉你吧!其实,这都是百余年前的事了……”
南疆十万大山,镇魔古洞深处。
久别重逢,在最初的话说完之后,小白和鬼厉都有种不知该说什么的感觉,只有趴在鬼厉肩头的猴子小灰,似乎十分高兴看到小白,咧嘴笑个不停。
鬼厉忽然一怔,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向来路看了看,却只是一片黑暗,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对小白道:“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女子,你把她怎么样了?”
小白哼了一声,淡淡道:“我能把她怎么样?你操心的事情还真是多啊!”
鬼厉默然片刻,摇了摇头,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当下道:“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当日你走了以后,我一直都没你的消息,这次我来了南疆,也暗中打探过,可是也都找不到你。”
小白笑了笑,身影似乎在青色幽光中轻轻晃荡,摇动之间,满是动人风韵,道:“我走的时候不是对你说了么,我要找那个‘八凶玄火法阵’给你的。”
鬼厉道:“我记得,所以我也去过焚香谷的玄火坛,可是什么都没发现。对了,你还没说你到这镇魔古洞做什么来了?”
小白耸了耸肩膀,道:“我来这里,自然便是为了那个法阵了,还有顺便看看一个老朋友。”
鬼厉看着她,沉吟了一下,道:“难道你是说这里……”
小白点头道:“不错,焚香谷玄火坛那里的法阵损毁之后,世间便只有这个镇魔古洞里留着完好的八凶玄火法阵了。另外,我的那个老朋友也正好在这里呢!”
鬼厉脸色变了变,慢慢地道:“你说的那个老朋友,莫非是……”
小白微微一笑,道:“便是你们口中的那个兽妖之王,兽神了。”
鬼厉虽多少有些想到了,但听得小白亲口说出,仍是怔了一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半晌之后,鬼厉缓缓道:“你怎会与他有交情了?”
小白看着他,脸上依旧带着一丝柔媚笑容,但目光却清澈如水,却又似带着几分讥嘲,道:“你难道不知道么,我就是一个老妖精了,年纪大了,自然知道的事情多,认识的怪物也多了啊!”
鬼厉默然,小白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呢!你来这里做什么?刚才你说是鬼王命那个女子带你来到这里的,他又想搞什么鬼?”
鬼厉摇了摇头,道:“鬼王宗主令我前来这里,倒并非要追杀那个兽神的。”
小白一怔,道:“不是杀他,那要你千里万里的来这里做什么?”
鬼厉道:“他要我收服兽神身边的一只异兽饕餮,带回去给他。”
“饕餮?”
小白又是怔了一下,皱眉思量了片刻,自言自语道:“怪了,他什么时候居然对饕餮感兴趣了?”
鬼厉淡淡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是这么传令的,我照办就是。”
小白哼了一声,道:“那饕餮可是兽神身边须臾不曾离身的灵兽,你要收了它,必然要过兽神那一关,难道你有把握能胜过兽神么?还是你也以为,他受伤之后,想落井下石?”
鬼厉看着小白,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忽地微微笑了一下,却是迈开脚步,从小白身旁走了过去,向着洞穴更深处的黑暗里走去。
小白面色微微一变,跟在他的身旁,道:“你是什么意思?”
趴在鬼厉肩头的小灰看到小白就在身旁,“呼”的一声从鬼厉肩头跳了下来,落在了小白身上。小白将猴子接住,搂在胸前,摸了摸它的脑袋,眼中也不由得有了几分亲切之色,随即又转头看向鬼厉。
鬼厉缓缓道:“你是知道的,宗主他吩咐我的事,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会替他去做。”
小白哼了一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这般做了,心里可能会舒服一些,但这些年来你做的事情,只怕也未必都是碧瑶她喜欢你做的吧!”
鬼厉的脚步忽然停了,整个人似乎停滞了一下。小白皱了皱眉,也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去看鬼厉,而是低头慢慢看着猴子小灰,轻轻抚摸它的毛发。小灰三只眼睛眨了眨,似有些不解,一会看看小白,一会又向主人看去。
鬼厉沉默了好一会,才低声道:“你既然知道这样做会让我稍微舒服一些,为什么还要这样说?”
小白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鬼厉的身影看上去似乎突然显得有些孤单,只是他站在那幽幽青光里,却并没有回头,就像他早就习惯了,不曾回头一样,他沉默了许久,最后只说了一句:“伤天害理的事,我没有做过!”
说罢,他再不多说一字,继续的向前走去。
望着那个身影,小白也沉默下来,半晌之后,她望向怀中的小灰,却只见猴子的三只眼睛正看着自己。
小白苦笑了一下,道:“你那个主人啊!这十多年来居然没有发疯,当真也是奇怪!”
两个身影,在镇魔古洞的深处走了很久,鬼厉没有着急赶路,小白却似乎也是心思重重的样子,既没有阻拦鬼厉前去寻找兽神,也没有开口指点道路方向,只是陪在他身后走着,若有所思。
忽然,鬼厉停下了脚步,在他的面前,前方黑暗之中,忽然亮起了一道幽幽的绿光,闪烁不停,在距离地面数丈之高的地方闪闪发光。
而四周,一片寂静,别说呼吸,便是连那些凶恶魔兽的腥臭之味都一点没有。
这时,走在鬼厉身后的小白叹了口气,道:“到了,前面绿光之下是一个门,过了那门是一间大石室,你要找的人和灵兽,便都在里面了。”
鬼厉没有说话,不过小灰却是看了看小白的脸色,忽然跳了起来,几下又跳回了鬼厉的肩头,然后回头向小白咧嘴笑了笑,摸了摸脑袋。
小白对着小灰也微微一笑,随即又对鬼厉道:“你听我说,我和兽神交情非浅,所以要我帮你对付他,只怕是不行的。他的道行神通,我想你虽然未曾交过手,但多多少少也该心里有数吧!他虽然重创于诛仙剑下,但也不是寻常修真之人能够对付的了的,所以……”她看着他,慢慢地道:“真的,你现在放手,还不迟!”
鬼厉沉默了一下,却是对着小白,慢慢摇了摇头,随即深深吸气,定了定神,便是向那个绿光处走去。望着他的身影,小白没有继续跟了上去,眼神之中,却是闪烁着淡淡一丝幽怨温柔之意。
忽地,她向着鬼厉的身影稍微提高了声调,道:“你身上可还带着那个玄火鉴么?”
鬼厉怔了一下,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道:“是,怎么了?”
小白面上,似有几分无奈,缓缓摇了摇头,道:“你记住:第一,兽神他是可以打败的;其二,危急关头,你可以用玄火鉴试试看。”
鬼厉点了点头,虽然心中还有几分不解,但也不愿多问,道:“多谢了。”说罢,继续转身,融入了黑暗。
远远的,传来猴子小灰“吱吱”几声轻声叫唤。
小白望着那片黑暗,站在原地,默默伫立,彷?芬咽钦 ×耍 窒袷窃谀 却 攀裁础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09:51
第二十一集
第四章 断剑
中土,河阳城外,废弃义庄。
这个神秘人物一举击破周一仙施展的法术,以绝对压倒、深不可测的道行震慑全场,甚至连周一仙看家的逃命之术也被他所看穿。而在言谈举止之间,此人竟丝毫没有否认和青云门那神秘的联系,加上他高到不可思议的太极玄清道修行,这个神秘人物的来历,简直是无法想像。
然而,随着这个人黑暗的身影逐渐靠近,身上那股诡异的凶戾之气笼罩而来,周一仙、小环和野狗道人已经没有多余的念头去考虑这些事了。破除周一仙术法之后,那人隐藏在阴影之后的身子似乎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开始有些缓缓喘息起来,呼吸声慢慢变得沉重。
周一仙眉头紧紧皱着,盯着那个人影,眼中意外的没有多少惊惧,反而疑惑之色更多些。以这神秘人刚才表现出来的道行之高,自然是绝不可能才动手几下便气喘吁吁,显然,此人体内似有隐疾,又或是什么怪异症状,竟连他这等高深道行的人物也难以自控。
只是虽然如此,但外表看去,那神秘人物非但没有任何衰弱下去的迹象,相反,随着凶戾之气不断高涨,太极玄清道那股纯正温和的气息消沉下去,笼罩而来的杀气和威压,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时候,任谁面对着那一双黑气之后渐渐亮起,闪着凶狠暗红眼神的眼睛,都会明白接下来这个神秘人物将要做什么了!
周一仙一咬牙,似下了决心,猛然一拉,要将野狗道人和小环拉在自己身后,伸手处,野狗道人被拉了过来,但小环那里,却是拉了个空。
周一仙吃了一惊,还未等他回头看去,却只见人影闪过,小环竟是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面对着那个神秘人。
周一仙愕然,却只听小环急道:“爷爷,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周一仙怒道:“你懂得什么,此人道行非同小可,快……”
他“回来”二字尚未出口,只见小环已然动手。
面对着那个神秘人,这看去秀丽清纯的少女双手猛然扬起,一本黑色无字封皮的书从她手间隐隐闪过,片刻之后,当初鬼先生赠送给她的那七枚神秘的“血玉骨片”,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一股黑暗气息,无形却似有质,陡然间凭空散发出来,降临在这个废弃庭院之中。周一仙愕然止步,就连前面逼近的那个神秘人,也轻轻“咦”了一声,停了下来。
与那神秘人身上凶戾气息截然不同,但同样蕴含着诡异黑暗气息的森森鬼气,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此处原本是一处义庄,阴气本来就极重,此番小环施展了诡异的鬼道异术,登时是鬼啸连连,阴风惨惨,直如万鬼呼啸,让人心头直碜的慌。
七枚血玉骨片,缓缓从小环手心中飘了起来,如无形之手操控,在小环身前半空中排列出一个三角形状,每一片之上那些似血污一般的地方,都缓缓泛起了暗红色的光芒,如七只慢慢睁开的眼睛,盯着那个神秘人物。
满院子的阴风之中,那个神秘人的衣衫也呼呼直响,但他似乎根本不受这些阴灵鬼魅之惑,那双隐藏在黑气阴影之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突然寒声说了一句:“鬼道之术!”
小环眉头微微皱着,原本秀美的脸庞此刻显得微微发白,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施展这等异术不熟练呢,还是女孩儿家天生就对鬼魅阴灵这些事物有些反感惧怕。但不管怎样,这第一次被她施展而出的鬼道法术,经由鬼道异宝“血玉骨片”的催化,已然成形,在她身体附近逐渐凝聚了一层深邃黑气,并且在她手臂翻转之间,浑然成形,却是一个与她形象格格不入的巨大黑色骷髅头,看去诡异之极。
而七片血玉骨片此刻也随之缓缓升空,镶入了那个黑气所化的骷髅两只眼眶之中。瞬间,那骷髅如获新生,双眼中红光大盛,张口一呼,阴风大起处,如雷鸣一般远远激荡了出去,一道黑气如利箭一般急速无比从它口中激射出来,向那神秘人射去。
破空之声,如鸣镝尖啸,转眼即到了那神秘人身前。神秘人身形一转,看似缓慢,却是在间不容发之际将这道凶厉的鬼气之箭躲了过去,那鬼箭破空而去,激荡之声犹似尚在耳边。
但还不容他喘息,前方那个黑色骷髅口中接二连三又喷出黑色凶厉鬼箭出来,破空尖啸阵阵,直向那个神秘人物射来,且方向也微有不同,上下左右皆有,竟是丝毫不留余地了。
站在小环身后的周一仙与野狗道人都变了脸色,所不同的是,野狗道人是又惊又喜,不曾想到小环道术竟然如此厉害;而周一仙脸色表情却复杂的多,脸上也没有几分欣喜,更多的却是担心和疑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周一仙忽地脸上神情一动,退后了一步,却是向这个院子里另一个方向看了过去。那里并非小环与那个神秘人物斗法的地方,相反,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他们刚刚探查过的一个地方――义庄的那个废屋。
那里阴影深深,不过与此刻庭院之中的鬼气森森相比,那里似乎反而更显得好些。刚才周一仙与野狗道人在门口向里面张望,里头自然是早已荒废了,什么都没有,只有残留的破瓦碎砾,还有就是看的让人不舒服的几具破旧棺木。
但就是这些,却突然将周一仙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甚至连激斗中的小环他竟也一时没有注意了。
那间废屋之中,却又是什么事物出现了呢?
周一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里。
庭院之中,小环的鬼道异术声势逼人,竟然一时在场面上完全压倒了那个神秘人物,眼看着她召唤出来的那个黑色骷髅不停发出凶厉之极的鬼箭,一枝一枝破空射去,虽然没有一枝能够射中那个神秘人,但也逼得那个神秘人不停闪躲,这阴森诡异的鬼道之力,连那个道行高深莫测的神秘人也不愿直接其锋。
只是这般过了半晌,虽然小环身外笼罩着的那个黑色骷髅凝而不散,并且双目之中的红光也一样亮堂,但是那个神秘人却有了变化,似乎已经看出了什么,冷笑一声,忽地在漫天鬼箭如雨中,欺身飞起,直向小环扑来。
所有的鬼箭似乎一时都失去了准头,从他身边滑了开去,咄咄之声尖啸不绝于耳,却是都向旁边飞去了。周围野狗道人等脸上都是失色,小环也是脸色一白,眼看那黑色身影就要飞近身子,她双手猛然一合,并于胸口,顿时,在她术法催持之下,黑色骷髅呼啸一声,突然变小了一半左右,但同时也挡在了小环身前。那七片闪烁红光的血玉骨片急速旋转着,黑色骷髅双眼之中,瞬间洒出一片红色光幕,截住了那神秘人物的来路。
神秘人哼了一声,似乎以他的道行,也对这片红色光幕有着几分忌讳,硬生生顿住了身子,停了下来。
反观小环,虽然暂时脱离危险,但紧接着不知为何,整个人身子一颤,似乎突然间元气大伤,脸上竟也闪过一道黑色。片刻之后,她手间术法与身前那个黑色骷髅,全都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
就连她操控射出的鬼箭,也立刻受到了影响,从刚才尖啸激射、势不可挡的气势,变成了软弱无力的样子,而先前小环作法洒下的那片红色光幕,终于也是在小环吃力的神情中,渐渐抖动,终于消散了。
意外的,那个神秘人在小环突然现出颓势之后,没有再度攻击,反而站住了身子,看着对面那个渐渐衰弱的少女,眼中闪烁过一丝寒光。
野狗道人大急,不知道小环前一刻看去还好好的大占优势,怎的突然就似乎元气大伤的败了下来,连忙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小环。入手处,他顿时大吃一惊,小环的身子冰凉之极不说,那寒意中更有一股诡异莫测的鬼力妖气,丝丝散发出来,直欲择人而噬。
幸好,这个感觉很快就随着小环无力坐倒而消散,野狗道人也不敢怠慢,扶着小环慢慢坐下。周一仙默默走到小环身旁,仔细看了看她面容,摇头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小环此刻看去衰弱之极,似乎是连话也说不出了。半空之中的那个黑色骷髅渐渐变淡,终于也消散了去,只留下了变回平淡无奇的七个血玉骨片,从半空中微微凝了一下,随即掉落了下来,落在小环身前石板之上,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声响。
那神秘人看了看小环,突然道:“这‘血魂’之术,她修行了多久?”
周一仙慢慢走到小环身前,挡住了神秘人看向小环的视线,神秘人向他看去,周一仙淡淡道:“不过一个月而已吧。”
那神秘人沉默了片刻,眼中那两点红光不知何时,缓缓又黯淡了许多,随着那两点红光的弱化,他整个人似乎看起来又多了几分人味,身上那股凶戾之气也淡的多了。
周一仙眉头一皱,他走南闯北见识阅历,放眼天下都没几人能与他相提并论,自然也看了出来这神秘人身上的怪异之处,眼中渐渐露出思索之色,随即似又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向那间废弃屋子方向,看了一眼。
冷冷夜风之中,那栋荒废多年的屋子孤零零耸立着,破败凄凉,当真是一点异处都没有,只是周一仙看着它的表情,却大是古怪,隐隐中还有几分期待。
那神秘人沉默了一会,声音还是那般平淡,但看向周一仙身后的视线里,已经多了几分意外的赞赏,道:“好天资啊!只可惜却用到了鬼道小术之上。”
周一仙转过眼看着他,道:“这位尊驾,我们并无意冒犯于你,今晚误入此地,也并无他意,更不想与你起什么冲突。如果没有其他事,请尊驾还是让我们三人走吧!”
神秘人目光慢慢收了回来,看着周一仙,冷笑了一声,道:“误入此地,你们说的倒轻松,谁知道你们不是……”
话说了一半,突然,那人身子却是微微一抖,竟是把话都中断了。周一仙一震,随即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张黑色笼罩之后的面庞上,眼眶中两点红色的光亮,又是缓缓亮了起来。
凶戾之气重新泛起,无形地笼罩过来,威压一切,比之刚才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一仙脸色大变,猛然退后一步,一把将无力的小环拉了起来,对惊愕的野狗道人急道:“快,快分开跑,逃得一个是一个……”
野狗道人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但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前方黑暗猛然一凝,阴风大盛,一个巨大的阴影霍然从天空径直笼罩而下,将他们三人完全笼罩其中,更无去路可走了。
野狗道人大吼一声,整个人扑了上去,将小环压在身下,用自己身体挡住那片黑影。周一仙怔了一下,老脸上复杂神情一变再变,但须臾之间,那片威势无比的黑暗如天幕落入人间,沉重威势不可阻挡,轰然罩了下来,如万丈泰山压顶一般,眼看就要将三人压做齑粉。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生死关头,那个废屋之中忽地闪起一道赤色亮光,似有人在黑暗之中猛的怒吼一声,这光亮瞬间暴涨,彷?繁谎挂中砭玫姆吲 奂浯唐坪诎担 渥鞴饷⑽薇纫 鄣木薮蠊庵 采 臃衔莺诎瞪畲Ρ欧⒊隼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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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2-5 09:52
第二十一集
第五章 心机
南疆,十万大山。
冰冷的阴风逐渐让人感觉到了寒意,天空中低沉的黑云与那个渐渐明显的幽深洞穴,都显示着那个传说中恶魔的洞穴渐渐接近。陆雪琪等一行人站在了离镇魔古洞十数丈远之外的地方,向那个洞穴方向眺望。
远远的,一个面对洞穴深处背对他们的石像,孤独地伫立在镇魔古洞的洞口,除此之外,更无他物。
李洵看着那个洞穴,似乎也有些莫名的紧张,低声道:“就是这里了。”
阴风呼啸,似乎突然间拔高了几分声调,让人悚然一惊。陆雪琪、曾书书、李洵等人道行深厚,自然并不畏惧这阴风里所蕴含之阴气,而跟着他们前来的十几个焚香谷弟子,也无不是百里挑一的高手,看去也没有太多的不适神情。
曾书书回过头来,道:“此处妖气果然是极重的,只是我们观察许久,却并无一只妖兽出没,这倒有些奇怪。”
陆雪琪点了点头,但清冷神情丝毫不变,淡淡道:“既然来了这里,我们就过去好了,有什么魔兽妖孽,也好早早对付。”说罢,也不等李洵等人的回答,径直就向前走了过去。
李洵与曾书书对望一眼,曾书书乾笑一声,耸了耸肩膀,跟了上去。李洵从背后看着那个窈窕的背影,忽地暗自叹息了一声,对他来说,那个身影真不知在他梦里出现过多少回了,可是当真有机会在一起的时候,却似乎反而离的更远了。
他默然片刻,挥了挥手,招呼了一下身后的诸位师弟,也跟了上去。
远处,镇魔古洞洞口那尊神秘石像的附近,忽地黑影闪过,向洞穴之中闪了进去,正是黑木的身影。
几乎是随着黑木的身影闪到洞口,洞穴深处忽地凭空一声低吼,正是那凶灵黑虎的声音,随即半空之中的虚幻烟雾开始凝聚,眼看凶灵就要再度出现。
便在此时,隐藏在黑衣之后的黑木忽地疾声道:“大哥,你先不要出来,听我说。”
凶灵黑虎的声音冷笑了一声,但白色烟雾仍然在凝聚着,显然没听黑木的话,道:“畜生,你还敢回来么?”
黑木站在洞穴一角的阴影里,道:“你现身之后,难免惊动到这些过来的人,今日来这镇魔古洞之人源源不绝,所为何事,难道你还不知道么?”
虚幻的白色烟雾突然在半空中窒了一下,没有继续增加,却也没有散去的意思。
片刻之后,黑虎的声音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黑木冷然道:“他们前来这里,自然是要对付这个洞穴里面的人,不管怎样,这岂非正是你所希望的?更何况早先你便已经让人进去了,现在何妨再多放些人进去,有何不可?”
洞口之外,远远响起了脚步声,那一行人,接近了这个古老幽深洞穴。
白色的烟雾忽地散开,在从洞穴深处吹出的强劲阴风之中,瞬间散于无形,而几乎是在同时,黑木那黑色的身影也隐没在黑暗之中。
陆雪琪、曾书书和李洵等人的身影,在下一刻,出现在镇魔古洞的洞口之前。
曾书书小心翼翼地向洞穴深处那深沉的黑暗张望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显然对这个妖气如此之重却又如此诡异莫测的地方,感觉有些不放心。
而站在他身边的李洵,和他有几分相似,也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但神情之间,眼光中却透露出几分隐约的意外和惊讶,慢慢在洞穴口附近来回走了几步,但一片平静,除了强劲刺骨的阴风之外就再无其他声息。
这似乎让李洵感到了有些困惑,他凝视着这个镇魔古洞,默然不语,似在沉思什么。
与这两个男子不同,在到达这个洞穴外之后,陆雪琪很快的就将注意力从镇魔古洞里那片幽深的黑暗上,转到了旁边那尊神秘而孤独的女子石像,她缓缓走到石像面前,凝视着石像。
石像女子不知道已经经历了多少岁月的风霜雨雪,从上到下到处可以看见侵蚀的痕迹,但彷?肥怯惺裁锤杏σ话悖 窖╃魅捶置骺闯觯 馐 衽 拥纳袂橐廊皇悄前汨蜩蛉缟 拿嫒菔俏⑽ С畹模 乓环萆诵模 难垌 铮 埔捕际敲糟 模 ⑹幼耪飧錾衩氐墓哦瓷畲Γ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09:53
第二十一集
第六章 魔兽
“好吧,”兽神淡淡一笑,转过了身子,脸上的倦容似乎又深了一些,道:“你到这里是所为何事,是为了杀我么?”
鬼厉摇了摇头。
兽神倒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失笑道:“想不到竟还有人不想杀我的,我倒是没有料到。这数月来,用你们这些人类的话来说,我荼毒天下,浩劫苍生,本是罪该万死的人,你却怎会不想杀我?”
鬼厉默然,看着兽神,兽神也望着他,两个男人之间,那团火焰正静静燃烧,同时倒映在他们的眼眸之中。
“我应该想杀你么?”
“不应该么?”
沉默了很久,很久……
“或许吧!”鬼厉的脸上,忽然现出很复杂的神情,有那么几分追忆,几分痛楚,还有几分隐约的迷惘。面对着这个世间最凶恶的魔头妖孽,他却似乎能完全放开了心怀,全然没有在其他人面前的那种漠然自闭。
“换了是在十年之前,我定然全心全意要为了天下苍生除害,纵然知道我力有不逮,但终究也不能后退半步。可是现在……”
兽神盯着他,追问道:“可是?”
鬼厉脸上的迷惘之色更重,缓缓道:“我只是突然觉得,这天下苍生,与我又有何干系?我毕生心愿,原只是想好好平凡过一辈子罢了,我不要学道,不要修仙,甚至连长生不老我也不想要的。”
兽神脸上的神情,突然也变了,他的眼神从隐隐的讥笑变成了庄重,甚至其中竟带了几分与鬼厉隐隐相似的迷惘,彷?肥鞘裁矗 ザ 怂 钚睦锏哪炒Α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09:54
第二十一集
第七章 追逐
此刻金瓶儿脸上神情十分的疲累,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精疲力尽的样子,不过虽然如此,面对着这些正道弟子,金瓶儿却仍然还是露出了动人心魄的笑容,黑暗之中,她看去竟是分外的楚楚可怜。
“自然是我了,这位焚香谷的公子,怎么,我们不过见了几次面,你便对我念念不忘么?”
李洵面上一红,退了一步,怒道:“谁与你念念不舍,你这个妖女,当初害了我燕虹师妹,如今正要向你讨还血债。”
说罢,李洵一挥手,身形如电,已是向金瓶儿掠去。曾书书在背后皱了皱眉,欲言又止,而在他身旁的众焚香谷弟子迟疑了片刻之后,呼喝声中,纷纷也拥了上去,一时声势颇为浩大。
金瓶儿哼了一声,眼里闪过讥嘲眼色,只是这许多仇人一起扑来,自己此刻又是疲惫之身,她自然不会是去逞强相斗。只见她柔媚脸上,忽地闪过一丝刚强,似下了决心,同时一声轻喝,右手边缘紫光泛起,杀气大盛。
李洵与金瓶儿交手数次,深知这魔教妖女的厉害,当下连忙留心戒备,同时发现身后风声嗖嗖,竟是多位师弟都蜂拥而上,李洵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出声喝止,众人一怔,纷纷停下身形。但便在这微微混乱时刻,突然间前头金瓶儿处紫芒暴涨,如一团紫色火焰席卷而来,李洵大喝一声,挡在众人面前,手中仙剑祭出,将这紫芒挡了下来。
只是这看似威力无比的法术,李洵挡下之后,却突然皱了皱眉,怔了一下,原先预料到的威力竟然如一张薄纸般一碰即破,看似强大的术法瞬间消散,而紫芒背后,金瓶儿的身影不知何时居然已经重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李洵脸上铁青一片,恨声道:“狡猾的妖女,又着了她的道,我们快追!”说罢,当先追去,身后焚香谷众人自然以他马首是瞻,纷纷赶上。曾书书半张了口,想说什么,但看着人影幢幢闪动,随即无力摇头,叹了口气,向四周小心地看了看,慢慢跟了上去。
李洵对金瓶儿似是极为愤恨,一路追踪而来,须臾不肯放松。其实以金瓶儿的道行本领,若是在平日,随便什么时候、地方,算计李洵在先,要想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对她来说也并非什么多难的事情。无奈此刻她却是极不走运,一来是在这似乎只有一条道的古老洞穴之中,避无可避;二来不久之前她刚刚与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也就是九尾天狐小白斗法一场,虽然没有受伤,并趁着小白与鬼厉纠缠之时好不容易脱了身,却被小白那种古怪的法术给耗费了大量法力。
要知道小白乃是狐妖一族的老祖宗,一身道行修行了只怕早已过了千年,其道行之高,妖术之强,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人物。金瓶儿虽然也是聪慧之极的女子,但终究还是在小白手下吃了暗亏,本来这也不算什么,一来不算丢脸,二来金瓶儿也并未受伤,小白也无心伤她,谁知却在这等虚弱时候,竟遇上了李洵等人。
这一路李洵追来,片刻不得喘息,焚香谷名列正道三大派阀,李洵又是焚香谷谷主云易岚最得意的弟子,一身修行实不可小觑,金瓶儿几番用巧或全力奔驰,都无法躲过追在后头李洵的耳目。时间一久,金瓶儿感觉自己开始慢慢胸闷,连呼吸也有些慢慢不匀了。
金瓶儿心中越来越是着急,自从进入这镇魔古洞之中,怪事是一件连着一件,先是遇到那个神秘女子小白,后来鬼厉又与那神秘女子同时失踪,刚刚不久之前,这洞穴深处传来的异啸怒吼与炽热之极的热浪,彷?范妓得髡舛囱ㄉ畲λ坪跻丫 腥硕 侄贩āH欢 鹌慷 阜 尖猓 站坎辉该橙簧钊耄 暇苟运 此担 刹幌窆砝髂前阍敢飧拭按笙丈钊虢 ィ 硗踝诤退 叵邓淙淮丝谭乔常 膊坏剿 裘 牡夭健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09:56
第二十一集
第八章 恐怖
坚硬的地面,在炽热的火焰灼烧之下,甚至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熊熊烈焰,从赤焰魔兽的巨口中不断喷射而出,直有毁灭一切的气势,将这个巨大的石室空间,变作了一个恐怖的火海。
鬼厉的身影,从一开始就消失在了火光之中,再也没有出现过。
喷吐出一波如山火焰之后,赤焰魔兽那燃烧的双眼向着那火海深处狠狠注视着,似乎在找寻什么,暂时停顿了下来,炽热的火焰依旧在地面上燃烧着,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在沸腾。
然而,鬼厉与他肩头的那只猴子小灰,却同时消失不见了。
难道他已化为灰烬?
片刻之后,答案出现了。火海上空,凌空出现了鬼厉身影,刚才那瞬息之间,鬼厉几如妖魅一般,竟闪身到了赤焰魔兽的上空,完全闪开了那可怕的烈焰。此刻,在他的手中,重新现出那闪烁着青色光芒的噬魂魔棒,在一片火光中,他的脸色漠然而从容。
猴子小灰在他的肩头,对着下方那只巨大的魔兽,忽地龇牙,咆哮了一声,显然对着这个老对手,它也有些激动起来,纵然是猴子,但在鬼厉身边如此之久,那血液之中,多多少少也有那么一些噬血珠刚烈凶戾的气息吧!
赤焰魔兽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声音远远回荡了出去,彷?防酌 话悖 婕矗 蔷薮蟮纳砬 羧惶诳斩 穑 布渲芪У钠 ⒓负醵急蛔迫鹊牧已嬲舴⒋ 。 皇O铝丝崛取D巧了缸判嘴寤鸸獾木尢澹 淙欢 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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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2-5 09:57
第二十一集第九章 八荒火龙
镇魔古洞,洞口。
玲珑巫女神像之前,黑木默然伫立,而凶灵黑虎也沉默着,站在他的身后。陆雪琪等人已经进去很久了,更不用说之前鬼厉等人,而这么长的时间里,谁也不知道那个古老洞穴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们两个兄弟,似乎都没有表现出关心的样子,在他们的眼中,似乎只有那一尊玲珑巫女的神像。
突然,在这一片静默之中,脚下的大地竟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隐隐的轰鸣雷声,从那镇魔古洞之中传了出来。黑木身子一震,转身与黑虎对视一眼,但还不等他们想个明白,更大的异变,已经发生。
原本黑沉沉的天空苍穹,笼罩在焦黑山峰上空的黑云层中,突然射出了一道金色的光芒,如利剑一般,从天而降,刺穿了沉沉黑暗。紧接着,厚厚黑色云层的边缘,都开始透射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如同替这黑云镶嵌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边。
隆隆雷声,千万年来,重新在这座被诅咒的山峰上空响起,云层开始疯狂的涌动,似乎有某种神秘莫测的力量,在不断的苏醒,让天地也为之动容。
黑木与黑虎怔怔望着这天地异变,忽然间,黑木一转身,迟疑了片刻,声音似乎有微微的颤抖,低声道:‘阴风……也消失了。’
黑虎巨大的身躯,凝视着那洞穴深处,深深黑暗里,再也没有了阴寒刺骨的阴风,取而代之的,是炽热翻滚的热浪。
‘怎么回事,里面出了什么事?’黑木的声音隐隐有几分激动,但是被黑布笼罩的面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是见他死死盯着那个镇魔古洞。
与他相反,黑虎面对这些异变,表情却十分的复杂奇怪,似乎有说不出的欢喜,可是那白色烟雾构成的脸上,竟然还流露着一丝哀伤。
‘是火龙,八荒火龙!’他淡淡的,低声的道。
‘什么?’
黑木不能置信地疾转过身,盯着黑虎,道:‘你说什么,八荒火龙,这世上除了娘娘之外,如今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能够召唤八荒火龙?’
黑虎目光苍茫,慢慢转到那尊石像之上,半晌之后,道:‘本来是没有人的,因为那召唤的咒文与万火之精玄火鉴,都早已失落了,可是,’他笑了笑,然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黑木,道:‘可是,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曾经领悟了巫女娘娘她全部的巫法咒文,而娘娘生前唯一布下尚存并能召唤八荒火龙的八凶玄火法阵,又恰好就在这里。’
黑木怔了一下,没有说话,半晌之后,颓然摇头道:‘原来他……竟然还有这一手。可是八荒火龙乃毁灭万物之凶物,他召唤这只神兽,难道忘了当年娘娘就是用这火龙将他生生焚灭的么?’
黑虎淡淡冷笑一声,道:‘谁知道,我只记得娘娘当初走的时候,弥留之际亲口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黑木一震,道:‘什么?’
黑虎脸上现出浓浓的恨意,霍然转身,看着那异变越来越是明显,震动越来越大的镇魔古洞,冷笑道:‘娘娘交代过,日后无论再过多少年,一旦火龙复生,在此降临,便是这一场冤孽结束之时!’
黑木喃喃念了一遍:‘冤孽结束之时……’忽地,他脸色一变,道:‘难道,娘娘她早已预料到了?’
黑虎没有理会他,对他来说,在这炽热之风越来越烈,天际云层翻滚,金芒乱闪,天地乱象纷呈的时刻,他的眼中,却只有那尊石像。
他慢慢移到石像前,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低声道:‘娘娘,娘娘……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您别着急,再等一会儿,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黑虎就来找您,从此永远侍奉在您的身旁。’
黑木木然地望着这位前世的兄长,然后,他仰天眺望。
那天,还给他的,却是一个当头雷鸣!
轰隆!
风云更急了,大地震颤的越发强烈。
镇魔古洞甬道之中,曾书书后退半步,避开了一道闪烁冲来的白色光体,躲在一旁,但同时心中却是暗暗叫苦。自从李洵等人不知怎么就突然在这镇魔古洞之中惹到了一个白衣女子,偏偏这个看去比金瓶儿还妖媚几分入骨几分的女子,道行却是高的不可思议,李洵等焚香谷弟子一拥而上,却被她用一个古怪之极的道术尽数给挡了回来,而此刻全部的人都被她施展一个法术给困住了。
那是与小白困住金瓶儿所施展的一模一样的法术,神秘的白色光球向着人群冲去,焚香谷弟子们用各自法宝将之击飞,不料这法宝竟然越打越多,刚开始还没什么,但过了一会之后,这洞窟之中已然到处都是白色光辉的笼罩范围之内。焚香谷弟子众多,见机应变之能又不如金瓶儿远甚,那白色的光体几乎是一转眼间就衍生出了无数个出来,纷纷在半空之中横冲直撞,将这些刚开始还想将小白捉住好好责罚的焚香谷弟子,打的是叫苦不迭。
眼看着焚香谷弟子陷入困境,曾书书总无法袖手旁观,只得加入战局。无奈那白衣女子道行奇高,曾书书也无法追到她,相反,很快也被许多白色的光球包围住了。不过曾书书毕竟机灵过人,才几个回合,登时便知道其中有异,连忙大声提醒旁边焚香谷弟子不可乱斩这些白色光球,众人这才醒悟过来。
只是虽然如此,这白色光体已经是漫天都是,将这些正道弟子围了个严严实实,东一个射来西一个撞,人人手忙脚乱。
小白慢慢从天而降,落到地上,看着前方白光闪烁,焚香谷众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冷笑了一声,出了一口长气。她虽然得道千年,但决然不是什么慈悲为怀、虚怀若谷的仙家人物了,被焚香谷在玄火坛中禁锢了数百年,这一口恶气当日虽然轻轻放过,但不找焚香谷的人麻烦,已经是焚香谷弟子烧高香了,如今居然送上门来,偏巧她正与鬼厉一席谈话之后,心情正坏,可谓撞到枪口之上。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春风得意的小白心中竟是一凛,一股从未有过的心悸感觉,竟是从内心深处猛然冒起,心口更是不由自主地猛跳了几下。
一股古老而狂暴的力量,在前方,在这个镇魔古洞的深处,缓缓升起,仿佛沉眠了千年万年,终于第一次苏醒。只不过这苏醒的开始,竟已让天地为之变色。
隆隆雷声,从大地深处缓缓传来,剧烈的震颤,随即从远方如波涛一般涌来,大地开始剧烈的颤抖。这一次,无数巨大的石块都开始纷纷落下,似乎根本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力量重生一般。
所有的人,大惊失色,仓惶之中,曾书书用尽全力,大声招呼李洵,喊道:‘李师兄,这里太过危险,我们还是先出去为妙!’
李洵脸色苍白,一剑击飞一枚冲来的白色光球,只是心乱之下用力稍大,那光球被他击飞数尺远后,却又分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光球,重新在半空之中积蓄力量,眼看又要重新冲来。不过自从这异变陡生之后,小白似乎心有旁顾,催发道术也慢了许多,这些光球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一直被逼迫的紧的李洵脸上青白相间,忽然间一咬牙,大声喝道:‘都出去,我断后。’
说罢,他飞身而起,登时剑芒大盛,一时将大部分白色光体都挡了下来。焚香谷众人向来对他敬重,闻言之后,再看看周围情况,的确也并非久留之地,当下众人纷纷向洞口方向奔逐。
只是李洵却似乎并没有走的意思,曾书书飞掠过来,替他连着挡下了数枚白色光球的撞击,大声道:‘李师兄,你怎么不走?’
李洵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道:‘可是……陆师妹还在里面。’
曾书书眉头一皱,怒道:‘陆师妹她道行深厚,未必有事,你这般坚持,只怕误人误己!’
李洵脸色变了几变,却只见周围震动更加强烈,落石趋势经过这么许久,非但没有减弱的样子,反而更有加剧之势,他长叹一声,终于还是向后飞掠而去。
曾书书向那洞穴深处看了一眼,也随之而出去了。
那些人的对话,每一句都落在了小白耳中,只是对她来说,除了淡淡冷笑,什么也没有打动心弦。空洞中的白色光球运动速度越来越慢,在李洵和曾书书身影也迅速消失之后,失去了目标的白色光球逐渐在半空之中停顿了下来,随后渐渐聚集,缓缓融合,逐渐重新结成了一个白色光球,向着小白飞来。
小白缓缓转身,向着洞穴深处凝望着。
那股古老巨大的力量,仍然在不断加强着,小白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一股蕴含着无比强大的毁灭之力。周边的岩壁仍然在不断颤抖中剥落下大大小小的石块,在轰鸣声中纷纷摔落在地上,只是在她身影三尺之内,并无一块石头能够击中她的身体。
白色光球飞回到了她的身旁,如一个小小的精灵,在她身边飞舞旋转着,似乎在揣摩主人的心意。
而主人茫然若失的脸上,有的却只是担忧与失落。
那深深黑暗之中,就在此刻,轰然迸发出一声怒吼,如巨龙长啸,龙吟对天。
那股神秘的古老力量,终于完全苏醒了!
巨大的石室,完全被强烈的火光所笼罩了,先前的黑暗被彻底驱逐出去,找不到一丝阴暗的地方。这光亮,远远超过了世间任何的光芒,甚至令人感觉,连天际烈日降临,只怕也不过如此。
曾经不可一世的赤焰魔兽,如果与之相提并论,简直如一点萤火而已。
在这恐怖的力量之中,最炽热的地方,无疑就是那个仍然存在并且急速转动,闪烁着诡异光环的八凶神像光圈了。那里,兽神曾经融入的火焰越来越白热化,漫天神秘的咒文,也越来越急。
不停扩张又微微收缩起伏的焰心,仿佛如一个孵化的赤焰之卵,蕴育着某种可怕之物,而随着周围温度的持续急速升高,那古老而神秘的所在,正一点一滴的凝聚着失去千万年的力量,重新降临到这个世界。
陆雪琪和鬼厉两个人,已经被完全挤压到了石室边缘的墙壁之上,太过强大的烈焰之力,正在烘烤着他们的身心,榨取着他们身体里每一滴的水分。
没有汗水,因为每一滴汗水还未流出便已汽化,熊熊烈焰之中,倒映着他们通红的脸庞。
陆雪琪忽然若有所觉,向身旁的鬼厉望去,那个男子,不知何时,握住了她的手掌。她没有任何的惊愕讶然,即使是在这绝望的火海面对那未知的神秘力量。
手心里,指尖上,传来了温暖。
曾经熟悉过吧!十年前曾经这样吧!
那一场黑暗中紧握的手的过往!
鬼厉身子移动,离开了两人靠着的墙壁,挡在陆雪琪的身前,淡青色的光芒,中间闪烁的是隐隐的金色光辉,从他手边闪起,形成了一道光壁,挡在了身前。
顿时,酷热之意减轻了许多,只是鬼厉的背部却是微微抖动了一下,然后,他深深吸气。
忽然,那只在他掌心的手,用力握住了他,从他的身后,淡蓝色的光辉泛起,起初,与那青色的光芒似还有些冲突,格格不入,但很快的,两道光芒融为一体,结成了更强大的光壁,抵挡着那恐怖赤焰的火芒。
男人的肩膀,男人的背,默默地站在身前,陆雪琪紧紧握着手,嘴角边,在那漫天火光之下,有淡淡的笑容。
突然,那冗长的咒文停止了,有那么一刻,仿佛一切都瞬间凝固住了,所有的火焰,漫天的火芒,鬼厉与陆雪琪奋力抵抗的身影,还有那半空中旋转不休的八凶神像。
最炽热的火焰深处,缓缓裂了开去,从一道细缝,慢慢变大,从一个人大小左右的缝隙,变作了数倍之巨的空洞。在这漫天耀眼火光之中,那条裂缝里,竟仿佛是不可思议的最深沉的黑暗。
然后,似什么东西,在那裂缝深处,冷冷的,向这外面的世界注视了一眼。
一股凶戾充斥着让人发疯一般的绝望,瞬间掠过了这石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下一刻,如受到最疯狂的刺激,全部的火焰瞬间迸发出最热烈的光芒,龙吟声越拔越高,如一场狂欢不止不休,那火焰深处,龙吟声轰然而起,带着恐怖,带着绝望,那古老的神明灵物,从另一个世界降临其中。
巨大的头颅,慢慢伸了出来,如烈日一般耀眼而无法直视,那分明是沐浴在烈火之中的巨大古老火龙,每一处地方,都是火焰。
巨大的龙头,就已经占据了所有的空间,鬼厉与陆雪琪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不可一世、几乎超越这世间存在的生物,甚至忘了抵抗,只是凭借本能,两人的法宝结壁勉力抵抗着那汹涌而来的火焰。只是,那令人窒息的威势,却仿佛已宣告了他们的命运。
八荒火龙!
南疆古老巫族传说之中,毁灭世间万物的可怕凶兽,八凶玄火法阵最终极的召唤灵物,终于在千万年之后,重现于人世间。
巨大的龙首,在烈焰之中缓缓转动着,并没有立刻毁灭什么的举动,被烈焰包围的它,从巨大的犄角到口中的獠牙,都呈现出一种在极度高温中才能闪现的神秘的红润透明之色。
巨龙每一次深深的呼吸,便带动了整座石室的剧烈颤抖,仿佛这个空间,对它这样强大的生物来说,不过是一个狭小的地方,甚至它连身子,到现在也仍未出来过。
在龙首的背后,那转动的八凶神像光圈,似乎隐没在八荒火龙耀眼的光芒之中了,若隐若现中,那巨大的光圈似乎也在微微颤抖着。
是因为这火龙那令人绝望的力量?
还是那附身其上悠久之前的回忆?
没有人知道。
也没有人会再去想那个了,因为此刻,似乎慢慢适应了刚刚苏醒之后,那异样感觉的巨大火龙,龙首之上,红润透明的巨大眼眶里,燃烧的烈焰缓缓升高,龙头也随之慢慢转动过来。
片刻之后,这恐怖的龙头,正对了这石室之中,那紧靠在角落里奋力抵挡的两个人影。
‘吼!……’
瞬间,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了整个天地!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09:58
第二十一集第十章 末日
那一声嘶吼,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因为在漫天呼啸的热浪火焰之中,恐怖的八荒火龙的龙吟之声,听起来竟似乎有些遥远。而鬼厉与陆雪琪所直接面对的,是怒涛一般喷射而来的巨焰,还有脚下曾经坚硬的地面,此刻却完全崩溃了一般变作熔岩地狱,巨大的裂缝龟裂无数,赤红的岩浆在脚下奔腾咆哮,如浪花潮汐一般飞溅,打在残留的焦黑岩块之上,不停的灼烧着,发出丝丝的声音。
滚滚火焰,铺天盖地,转眼已到了面前。
在这绝望的气息中,仿佛已经无法呼吸。
被映的通红的脸庞,鬼厉额角似有青筋闪现,在那巨大的洪涛面前,他双目圆睁,大喝一声,噬魂魔棒离开了他的手掌,漂浮在他身前半空之中。与此同时,鬼厉双手结成类似佛家法印之结印,但从掌心中泛起的却并非天音寺佛门真法惯常所有的庄严肃穆金色光辉,而是略带了一丝诡异的暗红之光。
在他法力催持之下,噬魂猛然间直立起来,竖立于虚空之间,顶端噬血珠上,随着鬼厉手中法印结成,飘起了佛门金色的真言。而在鬼厉胸前与噬魂之间的地方,紧贴着噬魂魔棒,在虚空中空气似缓缓扭曲,慢慢凝结成了一个太极图案。
而这个太极图案之间,闪烁的竟也非青云门道家真法的清光,而是混杂了魔教异术的种种异象。世间最强大的几门修真法门,终于是第一次,同时在一个人身上融会贯通而施展出来了。
赤焰余光之下,陆雪琪默默站在鬼厉身后,凝视着全力以赴的这个男子,和他一起面对了前方,那恐怖的火龙!天琊淡淡的蓝色光辉,在鬼厉的身后散发出来。
她的秀发,在滚滚怒涛余风之中,飘扬!
下一刻,炽热无比的烈焰撞了上来。
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变作了火一般,如置身洪炉,身受炼狱之苦,无尽的赤焰在耳边轰然狂啸,仿佛无穷无尽的手从四面八方疯狂的拉扯着身躯,要将他粉身碎骨!
全身震抖!
然而,在狂涛一般的烈焰火海之中,却仍有一点异光,在被淹没之后,顽强的,在火海里挣扎闪现出来。
噬魂!
金、青、红三色光芒,同时从噬魂上散发了出来,凝结做无形之壁,在这末日一般的疯狂之海中,保卫着主人。
仿佛奇迹一般,这似乎应该毁灭一切的八荒火龙一击,竟被鬼厉挡了下来,就连仍趴在鬼厉肩头的猴子小灰,也闪动着三只变得血红凶恶的眼睛,向着那只火龙,怒吼了一声。
只是鬼厉显然并不好受,曾经被火焰映的通红的脸庞,瞬间变作了苍白,看不到一点血色,站在他身后的陆雪琪第一时间感觉到鬼厉身子微微的颤抖,连忙扶住了他,只是伸手触及的时候,她已然大吃一惊。
鬼厉的整个身体,完全是异样的火烫,连陆雪琪这等修行的人物,竟也有种手心灼伤的痛觉,更不用说鬼厉自身了。更惊心的,是陆雪琪扶住鬼厉双手的时候,立刻感觉到了,虽然鬼厉仍保持着结成法印防御的姿势,但双手双臂之上,竟然是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这一击之力,可怖如此!
这一击无功而返,前方的八荒火龙巨大龙首微微摆动,似乎也有些意外,在如山般燃烧的赤焰之中,巨大的龙首缓缓低下,并没有立刻再度发动攻击,而是向这两个渺小的人类望去。
龙眼之中,是那特有的红润透明的火焰!
‘铮!’
清脆凤鸣,蓝光泛起,天琊从陆雪琪的手间翻然跃出,倒映着那个身影,踏上一步,将鬼厉的身子挡在身后,深深呼吸着,决然面对着那恐怖的存在。
黑色的发,还在风中飘舞。
有几缕发丝,在热浪中轻轻拂动,落在鬼厉的脸上,纵然是在这末日一般炼狱似的所在,那曾经熟悉的淡淡幽香,却依然传来心田。
在你绝望的时候,有没有人可以与你相伴?
即使无路可走,还有人不曾舍弃么?
那眼光在瞬间仿佛穿过了光阴,忘却了这周围熊熊燃烧的火焰,看到了当初少年时,曾经的过往。
黑暗深渊里的回忆,仿佛和今日一模一样,像是重新回到了,那曾经天真的岁月。
原来,这一个身影,真的是,从来没有改变过么?
那变的人,却又是谁?
八荒火龙龙首之后,那转动的神秘八凶神像光圈,突然开始闪烁了起来,各种诡异的符号若隐若现,在光圈之下,不停闪动。
八荒火龙的龙首突然一顿,强大如它,仿佛也受到了什么催促一般,再度发出了一声怒吼。
那龙吟,似山呼海啸,奔腾而来,瞬间,地面上所有的残存岩块都在剧烈震颤中迅速融解变作了岩浆,只不过片刻时候,鬼厉与陆雪琪的脚下,已完全是一片灼热的熔岩之海。而随着八荒火龙的龙吟长啸,那岩浆之海,从原来无序的涌动,转眼间纷纷如受巨力拉扯,开始向着同一个方向迅速流淌。
岩浆洪流越涌越快,炽热的气体蒸腾而上,将这曾经的石室变作了真正的熔岩地狱。很快的,太过巨大的力量,在这个岩浆之海上扯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毁灭一切的赤焰在岩浆上熊熊燃烧,如一场高潮的狂欢之舞。
漩涡越来越大,深深陷下,被狂奔激流扯动的那一股咆哮,从这漩涡深处,慢慢的散发出来,如雷鸣一般,逐渐响亮,到了最后,它已震耳欲聋,甚至盖过了半空之上的八荒火龙的龙吟之声。
当急速旋转的岩浆已经急速旋转到几乎疯狂的地步时候,那个巨大的漩涡宽达数丈之大,从深深漩涡里,伴随着那一声震天雷鸣。
‘轰!’
刹那之间,天摇地动,从巨大熔岩漩涡里直射出一条炽热之柱,完全由岩浆组成,足有十人合抱之粗,带着无比的威势,向着与之相比仿佛脆弱渺小到不成比例的陆雪琪和鬼厉冲去。
横扫一切,睥睨世间!
仿佛这才是真正不可一世的力量!
火的力量,火之精华!
熔岩之柱未到,陆雪琪与鬼厉甚至便感觉到了身子一空,就在片刻之前他们还为之倚靠的最后一个角落石壁,在那疯狂般的力量煎熬之下,化作了碎石纷纷散落,而展现在他们身后的,并非是更坚实的石壁,竟然也是逐渐龟裂而透出赤红熔岩慢慢融化的碎岩。
在他们的上方,是虎视耽耽的八荒火龙;四周,是一片疯狂燃烧的火海;脚下,是以不可抗拒之势冲来的熔岩火柱!
火光里,喘息中,是什么在微微颤抖?
是什么,让手相握,不肯放开,紧紧相连!
那一剑,如悠远天边的吟唱,带着幽幽蓝光,从十年、百年、千年前一路传颂,直到今日,为了所爱的人,向前刺去。
风火呼啸!
她如投火的仙子,白色的身影在火光中霍然绽放,是那样鲜艳不可一世的美丽,忘却了世间所有,只有手的边缘,那从来不曾忘却的温柔与坚实,陪伴在身旁。
有什么好害怕,有什么可畏惧?
那一剑!
她的身影,向前而去,迎风飞舞,有绝世的风姿。
在她身后,是低低的吟唱,曾经平凡无华的烧火棍,如今的噬魂,从后而至,闪烁着青色的光芒,追上了天琊,与蓝色的剑刃同时飞驰。
那一个身影,就在身旁,在这绝望的火海之中,紧紧相依。
天琊神剑微微颤抖,那剑刃之上的光华,刺穿了无数热浪风云,仿佛是在应和一般,与它同行的噬魂也发出了异样的尖啸,青光大盛!
青、蓝二色,在周围一片火海之中,从天而下,非但没有丝毫的躲避,反而向着那冲天而起沛不可当的熔岩火柱,当头刺去!
有什么好害怕?
有什么可畏惧?
半空之中的火龙,猛然咆哮,龙吟长啸,隆隆不绝传了出去。四周的火焰,瞬间一起高涨,仿佛也在狂舞之中,看着这一场末世狂欢。
那仿佛融为一体的两个身影,融化在纠缠一起的青蓝光辉,似一枚流星毅然而下,与熔岩火柱撞在了一起。
那是怎样的一种灿烂,如巨大的赤焰之花轰然绽放,所有的熔岩之海瞬间沸腾溅起,高高冲上半空。巨大的火柱仿佛是在这看来已经狭窄不堪的地方疯狂肆虐,烧毁了一切可以烧毁的东西,只是,那一道灿烂光华,却直射至火柱之中。
片刻之后,却又仿佛是过了很久,时光凝固,谁又知道呢?
高涨的熔岩缓缓落下,急速旋转的岩浆慢慢变缓,巨大的漩涡开始缩小,只有那可怕的火柱,似还停留在熔岩之海上空,静止了那么一刻。
一道青蓝相间的光辉,猛然从火柱一侧刺穿一个口子,射了出来,片刻之后,仿佛伴随着低沉的闷响,‘咄咄’之声,无数个细小口子不断涌现,青蓝色光辉不停欢快地喷射而出。片刻之后,一声轰鸣,巨大的熔岩火柱颓然倒塌,重新化作炽热的岩浆,落在了脚下的熔岩之海里。
半空之中,重新现出鬼厉与陆雪琪的身影。
他们的衣裳,到处都有被烧焦烧破的痕迹,甚至有些地方的皮肤,还有受伤的模样。他们的脸色,更是说不出的疲倦,鬼厉的胸口、嘴角边,更是已经被鲜艳的血染红。
只是,他们相拥在一起,虽然虚弱,虽然明知是绝望,但手边的法宝,天琊与噬魂,却散发出不可直视的,从未有过的灿烂光华。
他们的手,还握在一起。
他们的身子,慢慢的升起。
缓缓升上了半空,重新的,站立在八荒火龙巨大的龙首之前。
两个渺小的人,面对着,默然伫立着。
八荒火龙燃烧的双眸,注视着这一对男女,从那神秘莫测的火焰中,根本看不出火龙的内心想法,又或者,强横如它一般的存在,又哪里会在乎人类的情感。
那神秘的八凶神像光圈,此刻似乎黯淡了许多,不知怎么,在这只巨龙龙首的背后,似乎连这八凶神像,也显得吃力的多。
或许,要掌握越强大的力量,所付出的代价,也应该越多吧!
这个道理,从古老的巫族直到现在,却又有几人明白呢?
明灭不定的闪烁着光芒,八凶神像上还有不断闪动的神秘符号,缓缓转动着。八荒火龙并没有立刻进攻,似乎对它来说,也在等待着什么。
鬼厉的身体,从强自忍耐的痛苦,终于开始无法自主的颤抖起来,胸口的那个血印,越来越大。
陆雪琪默默地伸过手去,搂住他的腰,将他拉过来几分,靠在自己的身上。
那熟悉的喘息声,在耳边轻轻回响,微微带着热气,在她苍白的脸庞边缘回荡。
有些痒吧!
她突然这么想。
然后,轻轻转头,看着他。
看到的,是鬼厉望着她的目光。
她慢慢点头,轻轻笑了。
鬼厉凝视着她许久,嘴角边,终于也是露出了那一丝,带着淡淡血的,微笑。
旋转不休的八凶神像,突然再次明亮,而这一次,除了八面狰狞凶恶的神像大放光明之外,八凶神像光圈之中那团兽神融身其中的火焰,也第一次变得明亮无比,渐渐盖过了周围那些神像。
而整个转动的光圈,更是第一次的,离开了八荒火龙的龙首背后,缓缓下沉,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随着光圈的移动,赫然降临到八荒火龙的头顶,慢慢融合了进去。
庞然大物的八荒火龙,猛然发出一声怒吼,瞬间整个火海都似乎微微颤抖起来,是什么,竟能令如此强大的生物感觉到痛楚?
那团火焰缓慢的,但却是不可阻挡的融入了八荒火龙的头颅。
随后,那八面闪烁着神秘符号的八凶神像,似乎顿时失去了光彩,再一次迅速的黯淡了下去。
八荒火龙停止了咆哮,微微低下了头,过了片刻,那巨大的龙首慢慢的重新抬起,令人绝望的那股毁灭气息,再度出现,笼罩了鬼厉与陆雪琪。
而这一次,不知为何,非但没有前两次攻击那可怕可怖的景象,相反的,周围的温度反而下降了不少,脚下的熔岩之海虽然仍然炽热,但岩浆的流动也变得缓慢,整座熔岩地狱之中,似乎突然之间,那热火之精华都被迅速的提炼而去。
八荒火龙,终于再一次凝视着那两个人影,这一次,它的眼眸之中燃烧的已经不再是那神秘红润透明的火焰,而是一双充斥了人类复杂疯狂情感的眼睛。
龙首抬起,仰天张口。
它仿佛是在,深深呼吸!
随着那动作,所有在半空中燃烧的火焰都仿佛失去了光芒,但笼罩在鬼厉与陆雪琪身上的压迫之力,却更是让人绝望的想要放弃。
从八荒火龙巨大的龙口之中,突然,闪过了一道光芒,不是炽热的火光,而是真正的纯粹的火焰。
没有任何杂质,没有任何喧哗,这世间最可怕也最纯粹,可以焚毁天地一切事物的‘纯质之火’!
缓缓喷出!
没有一丝的热力外泄,只是一道细如人身大小浑圆的火柱,纯质如玉一般,向着鬼厉与陆雪琪飞来。
陆雪琪手中的天琊,慢慢垂下了,天琊旁边的噬魂,也缓缓回到了鬼厉手中。青色、蓝色的光华,慢慢消退。
没有任何人力,可以在这无法抗拒的纯质之火中抵挡。
那火焰,一点一滴逼近!
陆雪琪默默抬头,却已不再看着那边,此刻她的眼眸里,只有一个人影,只有那一张容颜。
她深深望着,嘴角边挂着淡淡笑意,一丝一毫似都不肯放过,仿佛要刻在心中,刻入魂魄,直到千年万世之后,再也不能忘却。
那火焰,已逼近了!
鬼厉的袖袍,忽地没有丝毫的预兆,瞬间化作灰色粉末,散了开去,然后是他整只手臂的衣物。
而这只手,这副躯体,又还有多少的时间?
就这样了吧!他淡淡地想着,就这样死了么?
只是,心愿却是终究无法了却了……
他低低的苦笑了一下,握紧了的,是那只柔软温和的手掌。
突然,那火焰闪动的光芒,如一道流星迸裂开去,有一点火光,竟是猛然闪过他的脑海,瞬间一片混乱。
陆雪琪立刻感觉到了鬼厉的不安,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掌,而几乎是在同时,那纯质之火,已到了他们身旁,眼看就要,吞没他们的身躯。
死?
或生!
鬼厉那片刻之间忽的一声大叫,用力一扯,将陆雪琪的身子猛然拉到自己身后,陆雪琪一声惊叫,却丝毫没有意思单独逃生,反将鬼厉的手抓的更紧。
而在那电光石火之间,鬼厉的手掌之间,突然多了一块似玉非玉的牌子,周围一圈翠玉环绕,中间古老的火焰图案,正是玄火鉴!
下一刻,纯质之火,射在了玄火鉴上。
远处的八凶神像,猛然一颤,而巨大强横的八荒火龙,恐怖的龙头突然也为之一窒,所有的事物,仿佛突然间都停顿了下来。
然后,像是有一个来自幽冥的声音,温柔而舒缓的吟唱,悠悠回荡,仿佛是千万年前,那个温柔玲珑的女子。
玄火鉴亮了起来,正中的那团古拙的火焰图案,此刻仿佛如重生一般,在纯质之火的焚烧之下,如注入了无穷生机,贪婪地吸取着这世间最纯质的火焰精华。
‘啊!’
忽地,鬼厉发出了一声轻呼,那玄火鉴已然炽热的令他再也无法握住。离开了他手心的玄火鉴,却没有向下落去,而是慢慢升到了半空之中,在八荒火龙的注视之下,缓缓闪动。
炽热的气息,缓缓从玄火鉴上散发出来,带着些许梦幻的白色烟雾,似乎是汽化了的周围空气,在玄火鉴周围凝聚,一股巨大的神秘力量,慢慢撕扯着这周围的空间,白色虚幻的烟雾里,慢慢凝结成一个美丽的女子身影。
那是一个衣着古朴的女子,手握着一根法杖,而面容,竟然和守在镇魔古洞洞口之外的玲珑巫女石像一模一样。
‘玲珑……’
仿佛是一声撕心裂肺绝望的呼喊,八荒火龙再一次露出痛苦神色,随后,那一团火焰从龙首上方慢慢脱出,随即火光消散,露出的正是兽神真身,只不过此刻看去,兽神全身枯槁,仿佛已是油尽灯枯。
只是,那样一双热切的眼眸,千万年来竟然从未变过,他忘却了世间所有,眼中只有那个烟雾之中的女子。
他向着那个虚幻,飞扑而去,眼中带着无比的满足。
玄火鉴默默旋转着,那个玲珑的幻象仿佛也在微笑,张开了双臂,向他拥抱。
眼看着,他们就要相拥在一起,但兽神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失去了禁制的八荒火龙,第一眼便认出了敌人,曾经它所毁灭的躯体,令它本能地施展攻击。
深深呼吸,龙息绵长,远处的鬼厉与陆雪琪同时变色,但兽神却似乎早已忘了周围的一切,或者,就算他知道,又怎么还会在乎?
他扑了上去,那烟雾之中,竟非幻象,他竟然真的抱住了,那个躯体。
玲珑……
玲珑……
他低声呼唤着,如一个孩子般,满足的闭上眼睛。玲珑微笑着,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巨龙怒吼,愤怒的火焰瞬间而至,吞没了所有!
那两个身影,在火海之中,慢慢消失,只是,竟没有丝毫的哀痛,反而慢慢浮现的,是那异样的幸福。
火光之中,玄火鉴突然闪现,从半空中直落下来,正落在鬼厉手边。鬼厉在震动之中,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而就在同一时刻,强横的八荒火龙所处之处,突然间似乎失去了某种力量的支撑,那道巨大的缝隙开始缓缓收缩。
八荒火龙再度发出愤怒的咆哮,充满了不甘,但以它之强横,却已无法阻挡自己巨大的头颅再一次被那神秘的空间吞噬。只是,在最后的时刻里,它满怀着毁灭一切的仇恨,向着这个空间,喷出了最后的一道可怖之火。
天崩地裂!
刹那间,所有的熔岩一起沸腾爆炸,石壁完全融解,巨大的空间如沙子一般纷纷倒塌,同时,无数道疯狂的岩浆洪流,向四面八方冲射而出。
鬼厉与陆雪琪颓然看着这末日景象,却再也无力逃生,但就在这个时候,玄火鉴上突然发出一道纯正温和的光环,笼罩了他们二人,将他们包裹在一个光罩之中,迅速向上方升去。
而在他们身下,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火焰。
整个广袤无垠的十万大山大地,无数的山脉峻岭,仿佛都在那么一刻,听到了那一声疯狂的咆哮。耸立了千万年的焦黑山峰,在狂暴的岩浆怒涌之中,渐渐塌陷下去,而冲天而起的炽热岩浆,直插天际。
在这火一般的末日世界脚下,镇魔古洞的入口,黑木愕然不知所措,而凶灵黑虎却如发狂一般狂笑着,大声呼喊着:‘来了,来了,这一天终于来了啊!’
黑木瞪大了眼睛,怒喝道:‘你疯了吗?’
黑虎哈哈狂笑,但突然一窒,两个人身子同时大震,然后,就在他们的面前,那尊守护了这镇魔古洞千万年的玲珑巫女石像,竟然瞬间碎裂,散做无数小块,随即被涌来的热浪吞没,消失无踪。
黑虎仰天长啸,状如癫狂,‘娘娘,娘娘,您等等我,我就来了啊……’
而在黑虎脚下,黑木隐藏在黑布之后的喘息声浓重而极其激烈,忽地他大声道:‘不,不,我不能就这样,我还有未了之事!’
说罢,黑木突然身形一转,竟是如飞一般闪了出去,离开了这个即将毁灭的地方。
黑虎却根本不曾在意黑木的离去,他巨大的身躯就这样守护在镇魔古洞的洞口,仰天狂笑。
很快的,无数坍塌的碎石和疯狂四溅的岩浆洪流,将他的身影吞没了。
大地仿佛也在颤抖,无数的猛兽飞禽惊惶失措,那一座高耸的山峰,在巨响轰鸣声中,在遮天蔽日的黑尘里,轰然倒塌!
天际苍穹,慢慢下起了雨。
火雨!
在十万大山之中,一直下了三天三夜。
千万年后,谁还记得那一段往事?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09:58
第二十二集第一章 拥抱
焚香谷。
雄伟的山河殿上,此刻一片寂静,除了李洵等一批精英弟子进入那神秘的十万大山贵族公子外,这个时候大多数的焚香谷弟子,要么在谷中值岗巡逻,要么便待在自己房中修行功课,很少会到这焚香谷主殿处来。这也是除了深夜之外,一天中山河殿里最是冷清的时候。
只是此刻,却有两个身影,站在山河殿大门里,默然伫立,向着遥远的南方天际眺望。
远方苍穹天际,神秘凶险的十万大山山脉深处,正有一道巨大无比的火柱,冲上天际,带着奔腾咆哮的赤红岩浆和黑灰色的浓浓云层,其中夹杂着无数岩石碎片,被巨大的力量送上高高天际,然后如迸发一样,向着四面八方溅射而去。
尽管相隔遥远,但仿佛依然能够感觉到那响彻天地之间的巨大怒吼,甚至在他们的脚下,也隐隐感觉到了大地在微微颤抖。千里之外尚且如此,那十万大山深处爆发的那里,又会是怎样一种难以想像的场面呢?
没有人知道,至少,此刻站在山河殿里的两个人,都不知道。
云易岚的脸色看去很冷漠,许久了,他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默默注视着那条虽然喷发许久,但一点也没有减弱趋势的巨大火柱。而站在他身后的人,是他的师弟上官策,此刻也正眺望着那条巨大火柱,但脸色却显得复杂的多,脸上的神情似乎也阴晴不定。
良久。
沉默中,黑暗悄悄到来,天色渐渐黯淡,其间有几个弟子经过这里,但很快就发现了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大对劲,迅速的便退了开去,到了后来,随着黄昏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渐渐消失的时候,即使举目远眺,那远方天际的异象,也慢慢模糊不清了。
远处,焚香谷的某个角落,响起了低低的虫鸣声,有一声没一声的,或远或近,不知道在呼唤着什么,却更加衬托出偌大的山河殿里,那如冰雪一般的冷清。
云易岚在阴影里的身子,动了一下,然后慢慢转了过来。
上官策默默地向他看去,云易岚的目光与他在半空中接触了片刻,随即不知怎么,却转开了,慢慢转身,向着山河殿里走去。上官策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最后再看了一眼南方天际的方向,也转身向里走去。
低沉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山河殿中,却显得那般的响亮!
沉沉脚步声,不知是踏在谁的心间?
云易岚在大殿正中的座位上,慢慢坐了下来,天黑了,但这里却没有点灯,并非焚香谷弟子偷懒,只是这样一个夜晚,却仿佛是与众不同的,他们都知趣的没有前来。
云易岚坐在黑暗之中,面容看去,竟也有些模糊了,半晌过后,他忽然道:‘想不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可以毁去镇魔古洞,可以杀死那个妖孽么?’
上官策在云易岚的下首坐了下来,虽然他是云易岚的师弟,但他的脸庞容颜,却是比云易岚要苍老了不知多少,只是此刻他的声音,却似乎比云易岚更加正常一些,淡淡的道:‘当日青云门道玄既然可以重创兽神,如今有人可以想出法子杀死兽妖,也不算什么太过惊讶的事了。’
云易岚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但半晌过后,他忽然似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人算终究不如天算,百年心血,就这般前功尽弃了。’
上官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暗自斟酌此刻应该怎么说话,徐徐道:‘或许,“焚香玉册”上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
云易岚哼了一声,上官策立刻住口不再说了,气氛微微显得有些尴尬,但云易岚显然此刻心情大坏,丝毫也没有想去缓和的意思,只是默然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上官策苍老的脸上,皱纹在黑暗阴影中似乎更深了些,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却不知道他究竟在想着什么。
半晌过后,云易岚忽然唤了一声,道:‘上官师弟。’
上官策怔了一下,道:‘什么?’
云易岚淡淡道:‘其他人不明白,但我焚香谷中的秘密,却只有你我二人最是清楚。当年祖师为何要在南疆焚香谷此处荒僻之地开宗立派,你应该知道的吧?’
上官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沧桑,道:‘是因为祖师在此地发现了上古南疆巫族的遗迹“玄火坛”,并从中发现了奇诡强大的巫法之秘。’
云易岚缓缓点头,道:‘不错,便是因为如此,焚香谷一门这才在南疆荒僻之地生根发芽,开门立派,延续到如今的。古巫族种种神秘巫法,加上历代祖师传下的真法道术,这才有了我们焚香谷今时今日的地位声望。’
说到这里,云易岚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苍凉,道:‘可是这数百年间,纵然是历代祖师耗尽心血,但南疆古巫族巫法之中,最强大的力量“天火”,我们却仍然只掌握了皮毛。’
他的神情渐渐变得愤怒,冷然道:‘当日我继承谷主之位时,曾在历代祖师面前立下重誓,必定要发现巫族天火之秘,让我们焚香谷一脉从此称霸天下,领袖群伦。可是不曾想到,如今非但没有如此,反而是连探索“天火”之力唯一的钥匙,巫族传下的八凶玄火法阵的阵图,都被毁了,更有甚者,连那重中之重的玄火鉴,竟然也丢失了!’
黑暗中,上官策的身子忽地震了一下。
‘啪!’一声脆响,却是从云易岚手边传来,他恼怒之下,手中用力,竟是生生将座椅扶手给拗了下来。
山河殿上,一时静默无声。
半晌过后,云易岚忽地一声长叹,缓缓站起身来,语调苍凉,道:‘当日困局之下,偶然从南疆古籍之中,知道这世上除了玄火坛,还有那镇魔古洞里尚存有一处阵图,所以才有了与虎谋皮、今日之事,可惜……唉。’
他发出一声长叹,脸上有说不出的疲惫。
凄清的山河殿外,除了低低的虫鸣声,便没有其他的声音了,那些焚香谷的弟子,大都平静的入睡了吧!谁又会知道,这样的夜色里,有两个老人默然坐在山河殿中呢?
云易岚似乎今日心情极不平静,往日的从容荡然无存,心意外露,显得心烦意乱,来回踱步了好些次,终于是仰天长叹之后,苦笑摇头,也不说什么了,默默向着后堂走去。
上官策坐在原地没动,眼看着云易岚身影就要消失在山河殿那阴暗的后堂里了,却忽然眼中异芒一闪,似乎在迟疑犹豫之中,终究是做出了抉择和决定,站了起来。
‘师兄!’
云易岚的身子顿了一下,转过身来,淡淡道:‘什么事?’
上官策慢慢的,似乎是每一个字都很小心地想过之后,道:‘我仔细想过之后,此事或许还有希望。’
云易岚双眉一挑,道:‘你说什么?’
上官策似乎觉得有些口干,喉口动了动,缓缓道:‘如今世间已知的两处尚存八凶玄火法阵阵图的地方,玄火坛与镇魔古洞,都已经损毁了,要想再从这阵图上钻研“天火”之谜,只怕前途渺茫。’
云易岚哼了一声,道:‘不错,那你怎么说?’
上官策沉默了片刻,道:‘我在想,阵图乃是死物,此路不通之后,或许,可以从人这里着手。’
云易岚有些不耐烦,道:‘什么人,还会知道……’
突然,他双眼陡然一亮,神色转为凝重,沉吟片刻,慢慢道:‘你是说镇魔古洞崩坏之后,南疆巫族竟然还会有人残存下来?’
上官策深深吸气,似乎有什么重担一直压在他的心口,但片刻之后,他还是说道:‘我现在没有十分把握,但据我猜测,镇魔古洞里一切灰飞烟灭之后,那几个非人非妖的巫族遗民,其中有一个人,只怕未必甘心就这般同归于尽的。’
他慢慢抬起头来,声调不知怎么有些苦涩,道:‘如果我所料不错,此人或许会幸存下来,若如此,此人便是方今世上,对古巫族巫法之谜知晓最多的人,我们从他身上,或许会有所得,也说不准的。’
云易岚默默沉吟,但脸上神情却是缓缓变得开朗专注起来,半晌过后,他忽然一点头,道:‘不错,师弟你果然有见地,虽然此事希望不大,但总好过绝望了。既然如此,就劳烦你去十万大山里走一趟了,主要探访此事,顺便也看看洵儿等一行人如何了,他此番前去,遭遇大变,非事前所能预料,也难为他了。’
上官策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点头道:‘是。’
云易岚向他看了一眼,忽地面上露出了微笑,道:‘师弟,刚才为兄的心情不佳,或许说话口气上有所不对,你不要放在心上。’
上官策摇了摇头,道:‘师兄你说哪里话,不会的。’
云易岚微笑点了点头,随后转过身子,走进了山河殿后堂,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偌大的山河殿上,只剩下了一个孤单影子,默默伫立着。
黑暗悄悄涌了过来,将他的身影吞没了。
南疆,十万大山。
响彻天地之间的巨大轰鸣,让大地颤抖的火山咆哮,终于在三日三夜的疯狂爆发之后,缓缓减弱了下去。
如末日景象一般的漫天火雨,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只是无数山峰、河流、大地之上,到处都是被灼伤的痕迹,举目远眺,仿佛仍有无数个火头,在这片苦难的土地上焚烧着。
只是,天际的黑云却终究是缓缓散了开去,重新投下了和煦温暖的光辉,照耀着这片大地。
尽管站在远处,空气中也多少仍弥漫着那一丝带着暴躁的硫磺焦味,但这个时候,从远方天际吹下的轻风里,更多了的,却已经是清新的味道。
一切,终究是要结束的。
一切,仿佛也将要重新开始……
日月旋转,穿梭不停;斗转星移,谁又看尽了人世沧桑?
繁星点点,明月初升。
夜风习习,树涛阵阵。
平静的夜,悄悄降临到这里。
低低的一声轻吟,如睡梦中的婴儿,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抓住了什么?
那是温暖的肌肤,安稳的所在,就在她的身旁,坚实而不曾离去。她的嘴角边,仿佛在梦中得到了些许的欣慰,有淡淡的笑意。
夜色里,星光下,轻风悄悄吹过。
秀发有些乱了,有几缕黑色的发丝,轻轻在夜风中抖动着,落在她如玉般的脸颊上。她轻轻皱了皱眉,有孩子般天真的表情,那样凌乱中的美丽,仿佛却更是在平静里,慢慢渗进了魂魄深处。
鬼厉默默凝视着这张沉睡的脸庞,她就在他的身旁,仿佛从未这般的接近过。她安静的睡着,呼吸着这南疆夜晚里清新的空气,风儿吹过,她的胸口缓缓起伏,她的嘴角微微笑着。
他忽然抬头,那一轮明月,正移上了中天,发射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辉,照耀世间。
月光如水,洒在他们的身上。
衣似雪,人如玉!
这是一处十万大山里高峰上的断崖,孤悬出山峰一丈左右,因为离镇魔古洞所在的焦黑山峰较远,所以镇魔古洞崩塌之后所引发的巨大火山喷发,对此处波及不大,只有漫天火雨时落下的一些火焰和碎石中夹杂的少许熔岩,点燃了几处火头,但都很快平息了下去。
而在高高的断崖之上,依稀还可以望见那一场疯狂之后的所在,却只剩下了无数灰烬。
当日绝境之中的两人,被通灵神物玄火鉴以玄火灵罩救出之后,因为太过精疲力尽,很快二人都昏厥了过去,而当鬼厉再次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发现自己和陆雪琪置身于这断崖之上了。
喧嚣过后,是这样一个平静清凉的夜晚。
忽地,身边传来一声轻呼,他转头看去,那个睡梦中的美丽女子,在一个淡淡微笑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清澈的、温柔的、倒映着他身影的那一双眼眸啊……
突然间,仿佛天地静止了,他魂魄深处,有某个地方悄然迸裂!
然后,深深凝眸之后,她微微的,仿佛还带着隐约的几分羞涩之意,微笑了。
那笑容,恍如深夜里、黑暗中,清丽的百合花!
许久,却又仿佛是短短瞬间,那光阴变得失去了意义,谁又在乎?
鬼厉也笑了,温和的笑了,那笑容,仿佛是当年的那个少年。
她伸出手去,想握住他的手不再放开,可是却发现,原来两个人的手早已握在一起,不曾分开。她脸上闪过淡淡一丝红晕,慢慢的,坐了起来。
衣衫悄悄滑落,是鬼厉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她向鬼厉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嘴角边,那悄悄的笑意,又似浓了。
夜风轻轻吹着,仿佛温柔的手掠过身畔,远处,山峰上树林里树涛阵阵,在夜色中悠悠回荡。
陆雪琪向四下看了一眼,离他们不远处,断崖边上,陆雪琪的天琊神剑倒插在岩石里,半径如秋水一般的剑刃,伫立在夜风之中,而在天琊旁边,鬼厉的噬魂此刻也静悄悄地横躺在地上。
两件法宝,此时此刻,仿佛都显得那般安静,谁又知道,它们有怎样的过往?噬魂上隐隐的青色光辉闪烁着,和它身旁的天琊淡蓝色的光芒交相辉映,这一对曾经纠缠千年恩怨的法宝,此刻看去,竟仿佛也有几分融合映衬的模样。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咆哮,二人转头看去,忽地一个巨大的身影从树林深处闪过,赫然竟是当日跟随在兽神身边的恶兽饕餮,听起来似乎它有些烦躁不安,但是很快的,一个熟悉的‘吱吱吱吱’声响了起来,似乎在安慰着它。片刻之后,饕餮变的安静了下来,再没有出声了。
两人转过头来,对望了一眼。
鬼厉微显迟疑,道:‘那是饕餮,我来就是为它的。明天,我应该就要……’
突然,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这个时候,一只白皙的柔软手掌,轻轻捂住了他的口。
他瞬间沉默了,身子仿佛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夜风幽幽吹过,掠起了她的发丝。她的眼,在这样的夜色里,仿佛有些迷离。
可是,那嘴角的笑意,却始终不曾失去。
陆雪琪只是微笑,深深凝视着他,这个她梦里萦绕了无数次的男子,许久之后,轻轻的、低低的道:‘别管明天了,好么?’
月色如冰雪,落入人间。
鬼厉怔怔地望着她,望着她那绝世的容颜和温柔的笑意,望着那笑容背后的执着与淡淡的哀伤,夜风还在吹着,她的发披在肩头,轻轻飘动,还有隐隐的幽香,在风中飘荡。
她的身影,此刻竟是如此的单薄,可是,那样一种美丽,却仿佛人世间无数的沧桑也不曾抹去。
别管明天了,
好么?
明月,繁星。
夜色正苍茫。
他悄悄握住她的手,握在掌心。
无尽的苍穹下,谁会在乎这世间微小的幸福?
单薄的身子,仿佛在夜风中轻轻颤抖,暗暗悸动的情怀,仿佛在岁月长河中徘徊了千百年的光阴。
天际之上,是否有人正微笑着遥望?
是欢乐么?是痛楚么?
不管了吧,明天是什么,明日会怎样,何必在乎呢?
拥抱入怀吧!
把你,轻轻拥抱,在我的怀中……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09:59
第二十二集第二章 回归
青云山,小竹峰。
夜色深沉,苍穹如深墨般凝固了,只能隐约望见浓重的乌云在天上缓缓移动,从那无边的黑色之中,落下悄无声息的雨水。更远处的天边,隐约传来隆隆的雷鸣,不知道是否将有更猛烈的风雨,即将而来。
青云门诸赴南疆的弟子,已经回来数日了,其中的陆雪琪在见过师门长辈之后,便回到了小竹峰,再不曾出现过,甚至连青云门中因为道玄真人与田不易神秘失踪所引发的暗流,仿佛她也不曾留意过。
峻峭秀丽的小竹峰,仍如过往千百年来一般的平静,满山遍野的修竹,在这风雨之夜,依旧低吟着沙沙竹涛之声,默默凝视着这山头的人们。
小屋青灯,烛火如荧。
门扉轻合,窗子却还有一半敞开着,山间风雨悄然而至,雨粉不时飞入屋子,打湿了修竹所制的窗台,慢慢凝结成水珠,悄悄滑落,留下一道道水痕。从远处吹来的风,将窗子轻轻摇动,在这静默的雨夜里,发出轻轻的‘吱呀’声。
摆放在屋中桌子上的烛火一阵阵的摇晃,明灭不定,好几次看似都要被吹得灭了,却总在挣扎之中,坚持到了山风减弱,缓缓复明,重新明亮起来。
夜色中,再无其他的光亮,离着这一点烛火稍远的地方,便被一片阴影笼罩。
陆雪琪坐在灯下,默默地望着这点烛火。
青灯,红颜,在这样的夜里,仿佛凝结不去的忧郁,默默铭刻在了光阴中,却不知,又有多少时光,可以留住?
门外,远远响起了轻轻脚步,陆雪琪的头微微动了一下。一阵山风从窗口间吹来,桌上烛火晃动消长,她鬓边秀发,也随风轻轻飘动了。
门,发出低沉的一声,被人推开了。屋外风雨,忽地大声了起来,仿佛风势瞬间变大,将要冲进屋中,所幸的是,在那片刻之后,来人已走进了屋子,返身将门关上,也隔断了屋外风雨,重给了这屋中一片宁静。
陆雪琪站起身来,微微低了低头,道:‘师姐,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文敏,她看了陆雪琪一眼,走到桌旁,微叹道:‘你自从回山之后,就难得见你出这房门,我若再不来看你,只怕都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怎样了?’
陆雪琪抬头向文敏看去,只见师姐嘴角挂着一丝微笑,眼神柔和,分明满是关怀之意。
她低声笑了笑,道:‘我哪会有什么事呢,多谢师姐关心了。’
文敏看了她半晌,只见陆雪琪除了脸色稍显苍白之外,神气一如平常,这才慢慢放下心来,随即又道:‘师妹,你没事就好,不过做姐姐的,看你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心中着实心疼的很。还有,你回山之后,只在当日见了师父一面,之后便自闭于这小屋之中,再不曾去见她老人家,不管怎么说,你可不能在心中责怪师父,要知道,我们可都是她老人家抚养长大的。’
陆雪琪摇了摇头,道:‘师姐,你这是怎么说的,我决然是不敢存丝毫责怪师父的心意,我不敢前去拜见师父,只是自知不肖,害怕徒惹师父生气伤神罢了。’
文敏怔了一下,看着陆雪琪,半晌之后,脸色复杂,欲言又止,只低声叹息了一下,站了起来。
此刻天际远处,忽地一道闪电划过,随之而来一声惊雷,霍然而起,声如裂帛,却仿佛是回荡在头顶之上了,回音袅袅,许久不散。
屋外风声,似乎又紧了几分。
文敏皱了皱眉,走到窗前,向外边看了一眼,道:‘看这天色,好像这雨又要大了。’
陆雪琪站起身子,也慢慢走到窗口,站在文敏身旁,向外看去,夜色里,两个苗条的身影,并肩站着,凝视着那沉沉黑夜和无尽风雨。
远处,沙沙竹涛,雨打竹叶之声,正幽幽传来。一时之中,不知是否沉静在这片宁静里,两人都无言。
许久之后,文敏才深深吸气,微微一笑,道:‘说起来,我们也好久没这样一起看雨了吧?’
陆雪琪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是,其实我也记得,当年我儿时上山,最开始便是师姐你照顾于我,那时候不懂事,每逢有风雨之夜,雷声轰鸣的时候,我便特别害怕。’
她慢慢转过头来,眼光中尽是柔和,低声道:‘每次都是师姐你带着我,一起坐在窗子旁边看雨,告诉我不用害怕的。’
文敏摇头失笑,伸出手轻轻抚摸陆雪琪肩上柔顺的长发,忽地发出一声感叹,道:‘一转眼,你已经长大了。’
陆雪琪感觉到了文敏的手掌,轻轻拍在自己的肩头,仿佛从那里,传来着几分暖意。
沉默了片刻之后,陆雪琪看向师姐,道:‘师姐,你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
文敏微怔了一下,末了微微苦笑,道:‘我知道你从来冰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顿了一下,道:‘师妹,其实以你的聪慧,远远胜过了我这做姐姐的,可如何你就看不穿,悟不透呢,徒然白白心中自苦?’
陆雪琪嘴角的微笑慢慢消失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悉的淡然神情,只是,面对著文敏,她不再有那种冰冷的感觉。
‘我不苦!’陆雪琪凝望窗外夜色,这般静静地道。
文敏愕然看去,陆雪琪的目光远远飘去,不知望向这深深夜色中的哪里,只是她话中语气,却是再也明确不过了:‘我从来都不苦的,师姐。从来师门传道,便是要我们无牵无挂,心境自在,参悟造化,以求长生,不是么?’
文敏点了点头,道:‘不错,其实在修行之上,我们道家与佛门都有几分相似之处。’
陆雪琪轻轻扶上了窗台竹把,一阵冷风吹来,她仿佛有些寒意,身子缩了一下,但还是站着,白皙的手掌上,很快凝结着晶莹的水珠。
‘可是,我要长生做什么?’
文敏微微张大了嘴,眉间皱了起来。
‘我知道,青云门数千年以来,祖师传下的这些教诲,决然是不会错的,我等凡人欲要脱离轮回,以此修行,或可达成长生。过往以前,我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一心修炼。只是如今……’陆雪琪低声微笑,像是对着自己深心,道:‘如果要我一生无情无爱,要我心若白纸而登仙,那这样长生,如此神仙,却又怎是我想要的啊!’
文敏呐呐道:‘师妹,你、你究竟在说什么?’
像是没有听见文敏的话,陆雪琪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师姐,你多半是骂我不知人事,不知这世道艰险,我心中所想所求,泰半都难有结果。其实我又何尝不知?若说心苦,我也的确曾为此苦过。只是现在,我却是想开了,人家说世难容,不可恕,而我终究不能如他一般,破门出家。但即便如此,我也只求心中有那么一个人可以相思,而且我还知道,他心中也有我,只要这般,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文敏哼了一声,道:‘难道你不知,你们终究是不会有结果的么?难道这你也不在乎?’
陆雪琪的脸上,第一次变了神情,仿佛那一阵深深黯然,悄然掠过,半晌之后,她才低声道:‘我当然在乎,若有可能,谁不愿长相厮守,谁不想天长地久?只是明知道难以达成,便不去想了吧!反正将来怎样,谁又知道,我却是终究不肯忘怀的。’
文敏深深看着眼前这清丽女子,夜色之中,她如百合一般美丽幽雅,寂寞中盛放。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反正我也早知道是劝不了你的了,明日一早,你去见师父吧!’
陆雪琪怔了一下,转过头来,道:‘我虽然并非不愿拜见师父,只是若是去了,多半又是惹她老人家生气的。’
文敏摇头道:‘今日是师父私下让我前来唤你的,所为的乃是正事,你放心好了。’
陆雪琪迟疑了一下,道:‘南疆一行,兽神陨灭,正道的心腹大患已去,还有什么事么?’
文敏犹豫片刻,道:‘是魔教死灰复燃了。’
陆雪琪身子一震,同时眼神里闪过的却是一道复杂难明的眼光,道:‘什么?’
将陆雪琪异样的神情都看在眼中,文敏心中叹息,但口中仍然平静地道:‘近日传言不断,当日在兽妖浩劫之中溃灭于兽神手中的魔教贼子,竟然仍有余孽,似有卷土重来之意。而且我们青云门此刻内忧外患,师父她似乎也是忧心忡忡,你知道她老人家一向最器重你,多半也是为了此事才叫你过去的。’
陆雪琪默然许久,点头道:‘是,那我明日一早就去拜见师父。’
文敏点了点头,道:‘那你也早点歇息吧,我走了。’
陆雪琪也不多留,送到门口,文敏忽然顿住了身子,转身看了看陆雪琪,道:‘师妹,将来你若有事,一定不要憋在心中,若信的过做姐姐的,便和我说说,总比闷在心里要强的。’
陆雪琪缓缓点头,低声道:‘是,师姐,我知道的。’
文敏看着她的神情,料到她虽然答应,但以陆雪琪的性子,多半便是有了什么苦事,也是不会说的。当下只得苦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陆雪琪倚着门扉,目送文敏走远。
她缓缓收回目光,只见夜色如墨,风雨萧萧,这天地静默,仿佛都透着一股萧瑟之意。
她一时竟是望的痴了,许久许久,仿佛才从梦中醒来,默然转身,轻轻关上了房门。
天地风雨,也一并关在了门外。
正如青云门里暗中得到的消息一样,远在千里之外的狐岐山,曾经冷清的山里,突然之间在此热闹了起来。大批大批的魔教弟子,回到了鬼王宗的驻地,曾经封存的机关一一开启,废弃的哨卡也在有条不紊的指挥之下,逐一恢复。
在一个晴朗的白天里,魔教最后一支,也是此刻最具实力的派阀鬼王宗,在鬼王的率领下,重新回到了中土。
大大小小的包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队,仿佛是一群远道回巢的蚂蚁,而在这个队伍之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每隔数十丈,便会有上百个魔教弟子护卫押送了某个庞然大物,外面全部用厚重灰布覆盖,呈现巨大方形形状,而在布幔之下,不时传来的是令人惊心的低沉嘶吼,吼声中满含凶戾愤怒,但不知怎么,听起来,多为中气不足,似乎是疲惫之极的某种怪兽。
这巨大神秘的事物,很快的被这些看起来已然轻车熟路的魔教弟子运送进了狐岐山鬼王宗那世代经营的巨大山洞,空气中,只残留下渐渐远去,低低回响的一声声未知怪物的哀鸣嘶吼,同时,风中不知怎么,一股异样的血腥气息,渐渐从周围泛起,在风中飘荡。
鬼王负手,站在山洞里的一侧,目送着最后一个神秘巨物被运送进洞穴深处,面无表情。
一眼看去,他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只除了发间鬓边,那曾经为了女儿而白的头发,又多了些。
在他的身后,站着两个人影,一是幽姬,仍是那黑纱蒙面的模样,沉默不语,另一位更是全身笼罩在黑色阴影之中,正是鬼先生。
当魔教弟子几乎都进了这个洞穴之后,很快有数人跑上前来向鬼王低声奏报,鬼王默然听着,也未说什么,只是缓缓点了点头,那些魔教中人很快散开,在无声的命令之下,洞穴入口的巨石机关,缓缓落了下来,将外界的光亮挡在了外面。
鬼王在黑暗中,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这熟悉的、洞穴的味道。
幽深的洞穴甬道中,缓缓亮起了光亮,那是魔教弟子逐一点燃了挂在通道上方的火炬,熟悉的昏黄火光下,影子也开始出现晃动。
身后,幽姬慢慢走上了一步,轻声道:‘宗主,你要不要去见一下鬼厉?’
鬼王的眼神中仿佛闪了闪光,道:‘我回来后,还未见到他,他人在何处?’
幽姬低声道:‘他一直都在碧瑶那里。’
鬼王正要迈步前行的身子,顿了一下,片刻之后,道:‘我过去好了,你们不必跟来了。’
幽姬应了一声,目送着鬼王走向远处,直到那个背影消失。
她回头过来,却突然一惊,自己身旁那个神秘的幽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黑色面纱之下,幽姬两道柳眉慢慢的皱起,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表情。
山脉洞穴深处的寒冰石室之外,与外面那一片热闹情况截然不同,这里没有喧嚣,仍如往昔一样的寂静,或许在有些人眼中,这里更多的,应该是寂寞吧!
鬼王在寒冰石室门外站了很久,面对着那扇石门,不知怎么,他始终没有伸手打开,厚重的石门横亘在他的身前,但他的目光,却仿佛已穿透了这看去坚不可摧的石块。
石门之后,寒气森森的所在,女儿依旧平静的躺着么?
坚强如他这般的人物,会不会也会有软弱的一刻,不愿面对自己的女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光悄悄流逝,鬼王的身子动了一下,慢慢伸出手去,掀动机关,低沉的轰鸣声传来,石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一股寒气,从石门后头扑面而来,隐隐还有丝丝袅袅的白气,在石室中飘荡。
鬼王迈步走了进去,石门在他身后,重新关上。
一切,都没有改变。那平静躺着的身影,甚至包括了记忆中一直坐在一旁的那个男子。
鬼厉没有回头哪怕看上一眼,他仍然只是望着碧瑶,而鬼王也没有说什么话,默默走到了寒冰石台的另一侧,凝视着女儿。
碧瑶仍旧是那般平静中带着一丝满足微笑的表情,静静地躺着,在她身前交叉的双手间,那枚神奇的魔教宝物合欢铃,正安静地停在她的手心里。
淡淡的、金色的光辉,仿佛从合欢铃的铃身上折射出来,散发出长短不一的光芒。寂静无声的石室里,却不知怎么,总让人有那么一种错觉,仿佛从哪里有低低回荡的、清脆的铃声,可是仔细听去,却总是找寻不到踪迹,只有那始终闪烁的铃身上的淡淡光辉,仿佛是温柔的眼眸,注视着这两个石室中的男人。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她还好么?’鬼王淡淡地道,他的视线,从进入石室开始,就一直在女儿的身上。
鬼厉慢慢抬头,向鬼王看去,鬼王也从碧瑶身上收回了目光,看向鬼厉。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会,似有无声的风雷。
在他们之间,碧瑶手中,合欢铃上的光芒,轻轻流转。
‘她很好。’鬼厉站起了身子,淡淡地道。
鬼王点了点头,道:‘有你在,我很放心。’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此番前去南疆,可有寻获些许还魂异术的消息?’
鬼厉脸上掠过一丝黯然,摇了摇头。鬼王默然,低头看了碧瑶一眼,轻声叹息。其实此番鬼厉前往南疆,所为主要自然便是追踪兽神以及受鬼王密令,抓捕兽神身边的异兽饕餮,但此刻二人对话,似乎却早已将这事忘却了。
石室中,又是一阵沉默。
末了,鬼王面容一肃,淡淡道:‘我还有些事要与你说,不过此处不宜,我们还是出去吧!’
鬼厉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最后看了一眼碧瑶,不知怎么,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之意,随即转身走了出去。鬼王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石门,厚重的石门缓缓落下,再一次将寂静截留,偌大的寒冰石室中,只留下了空自流转的合欢铃的淡淡光芒。
两个男人,并肩走在宽敞的甬道之中,一路之上,有遇上的魔教弟子,纷纷退让到两旁,低头行礼,脚步声声,轻轻回荡。
绕过几道拐角,二人来到了鬼厉所住的居所,鬼王向鬼厉看了一眼,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鬼厉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但是并没有看向鬼王,只是在微一犹豫之后,伸手打开了房门。
两个人走了进去。
‘吱吱吱,吱吱……’
‘吼……’
猴子小灰熟悉的叫声中,还伴随着几声异样的吼叫,曾经是跟随在兽神身边的异兽饕餮,此刻正躺在鬼厉的房中地上,只是它看去似乎精神很是萎靡不振,懒洋洋的样子,闭着它铜铃般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
倒是猴子小灰仍如往日一般的精神,在饕餮身边跳来跳去,左摸一下,右打一下,一会拉拉饕餮的尾巴,一会拍拍饕餮的脑袋,更有甚者,偶尔还把手伸到饕餮血盆大口上,拉开饕餮嘴巴,有几分好奇的样子向里面张望。
看小灰的样子,似乎是想让饕餮精神起来,一起玩耍,不过显然对饕餮没什么效果。
鬼王和鬼厉走进来之后,饕餮视若无睹,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躺在地上,猴子小灰发出一声欢叫,两三下跳上了鬼厉身上,趴在主人的肩头。
鬼厉摸了摸小灰的脑袋,淡淡地对鬼王道:‘就是它了。’
鬼王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趴在地上的饕餮。在他的嘴角边,慢慢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只是笑里却是多了那么一丝高深莫测之意。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09:59
第二十二集第三章 心魔
鬼王向饕餮走了上去,步伐稳重而平和,坐在鬼厉肩头的小灰转过头来,看着鬼王的背影,‘吱吱’叫了两声,突然安静了下来。
趴在地上的饕餮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巨大的头颅向一侧动了一下,抬了起来,巨目也随之张开,两道凶光瞬间落到了走过来的鬼王身上,一阵低沉的吼声,从它的大口中隐隐传荡而出。
‘吼……’
房间中原本平和宁静的气氛,突然变得莫名的紧张起来,饕餮头颅及背后如铁皮一样坚硬的硬甲,一片一片紧绷了起来,大口缓缓张开,露出了可怕而尖锐的牙齿。
鬼王面对着这只可怖的异兽,但面上却无丝毫惧色,反而是背对着鬼厉的眼神中,不停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其中更有掩饰不了的狂喜与渴望。
他面对着看去已然发怒的饕餮异兽,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下。而在他的身后,鬼厉望着他的背影,眉头已经微微皱起。
饕餮显然是无法忍受遭到如此的挑衅,凶相毕露,巨目中已是渐渐转做红光,巨大的身躯缓缓站了起来,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而反观鬼王,却似乎根本无视这只异兽的反应,全部的精神祇是放在观察饕餮周身的情况上。
终于,当鬼王接近了饕餮,一脚踏入与之三尺距离之内,饕餮果然再也忍耐不住,一声狂吼,登时震的周围石壁隐隐震荡,巨大身躯霍然腾空而起,张牙舞爪,向鬼王扑了过去。
原本平静的石室之中,狂风随着那个巨大的身躯陡然刮起,原本摆放整齐的桌椅瞬间直被刮了出去,‘砰砰砰’几声,砸到墙壁之上,断裂成了几块。说时迟那时快,巨大的兽躯已然扑临鬼王头顶之上。
远处,猴子小灰发出了几声叫唤,‘吱吱,吱吱……’只是听起来似乎并无担心的意思,反倒有几分幸灾乐祸,似乎这只早通灵性的猴子对此刻身陷险境的鬼王并无好感,巴不得饕餮一掌就拍死了那个家伙。
不过鬼厉显然看法与小灰并不一致,原本微皱的眉头,此刻在眼中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之后,皱的更加紧了,似乎在他眼中,那个瞬间,看到了他不曾预料的东西。
饕餮巨大的身躯夹带着狂风扑下,声势惊人,但只不过那么片刻之间,仿佛幽灵鬼魅,鬼王的身躯突然从绝无可能之地,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去。饕餮声势万钧的一记扑杀,只落得了一个扑空的结果。
下一刻,鬼王灰色的身影陡然出现,在一时惊愕的饕餮身后,伸出手掌,如闪电般抓住了饕餮后颈之上的皮肉,看他样子,竟似想要以自己法力,将这人人畏惧的异兽,当作家常小猫小狗一般拎起来。
这一抓看似不快,然而饕餮偏偏躲不过去,一声低吼咆哮,脖子上已然受制,只是饕餮毕竟乃是异兽,受制之下却无丝毫屈服之意,反似愈发愤怒,大吼连声,周身铁皮登时全数绷紧,看去整个身躯竟是涨大了三分之多。鬼王脸色一变,同时感觉自己右手手中竟是一阵刺痛,以魔教真法灌注保护的手心,看来竟不能抵挡这异兽怪力。
鬼王更不迟疑,松手之后连退三步。
鬼厉与小灰站在一旁,看的真切,只见饕餮原本刀枪不入的后颈铁皮上,竟有了五道红若鲜血的抓痕,而且伤口看去决然不浅,鲜血已是慢慢流淌出来。
饕餮昂首大吼,已然陷入了狂怒状态,霍然回身,面对鬼王。而一旁趴在鬼厉肩头的小灰,此刻也跳了起来,双手乱舞,指着鬼王‘吱吱’乱叫,状极恼怒。
虽说这石室之中并无人知道猴语,但不问可知,此刻小灰口中的猴语,多半也是诅咒骂娘之词。
小灰骂了几句,貌似还不解恨,身子一纵,就要跳下地来,看来是要帮它朋友一把,将这个可恶的鬼王修理一顿。只是它身子才跃起半空,忽地身后伸过一只手来,将小灰抓住,硬生生又给拽了回去,正是鬼厉。
小灰有几分惊诧,又有几分恼怒,对着鬼厉‘吱吱吱’叫个不停,鬼厉充耳不闻,只是紧皱眉头,看着场中,小灰才叫了两句,突然也转过头去,显然被场中某物,给吸引了注意力。
饕餮巨大的咆哮声中,尖牙利齿的巨大身躯向鬼王扑了过去,而鬼王这一次,却没有闪躲的意思,只是扬起了手臂。
一道暗红色的光辉,从鬼王的衣袖之间划过,无声却瞬间将一股淡淡血腥气息,弥漫充斥了整个石室之中。
一声更加低沉诡异的咆哮,在冥冥虚无的空间中,迸发而出,并无裂帛之声,却仿佛将这石室之中的空间,都撕扯开去,纵然饕餮惊天一般的狂吼,竟也为之哑然。
暗红之光,瞬间大盛,已将鬼王整个身躯全数包围,闪烁不定,周围已经看不清鬼王身影,而饕餮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愕然之中,竟有几分畏惧之色,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一只样子古拙,看去有点残破的古鼎,缓缓从红光深处升腾而起,随着这古鼎出现,石室中红芒如血,更无一物不为之惨红,而那股血腥气息,更是浓烈之极,闻之欲呕。
饕餮眼中畏惧之色更重,但在这股血腥气息的刺激之下,仿佛骨子之中隐藏的凶性竟也被引诱迸发出来,几番迟疑之下,竟没有转头跑走,而是一声大吼之下,再度向那只古鼎扑了过去。
远处,鬼厉的眉头紧皱,身子忍不住动了一下,随即又强忍着顿住,一双眼神紧紧盯着那只古鼎。
曾几何时,十年之前吧,东海流波山上,他也曾见过这上古神器,只不料今日再见,却仿佛已经完全变化了模样。
饕餮巨大的身躯扑向伏龙鼎,但只在那鼎身三尺之外,忽地,那伏龙鼎中一声轰鸣,似有低沉神秘咒文在虚无之间喃喃颂读,随即一道红光当头罩下,将饕餮全身尽数笼罩其中。
饕餮顿时全身颤抖,面有极痛楚之色,仰天长啸,却仿佛被抽空了气力,从半空之中跌倒下来。一旁的鬼厉脸色微变,这伏龙鼎威力之大,出乎他意料之外,显然早非当年可比。
其实眼下的伏龙鼎法力,在这十年中早已面目全非,鬼王在鬼先生襄助之下,参悟鼎身铭文,搜集灵兽神力激活‘四灵血阵’,眼下伏龙鼎内,已集聚夔牛、黄鸟与烛龙三只神兽灵力,饕餮虽然乃是异兽,但与其他三只神兽灵力相比,决然是落了下风,更何况这伏龙鼎上古神器,本身就有诡异法力,神兽灵力越强,其激发出来的四灵血阵之妖力更是强大无比。甫一对敌,饕餮登时就被压制住了。
此刻但见红芒闪烁,恍如实体,将饕餮巨大身躯紧紧笼罩束缚,饕餮周身颤抖,状极痛楚,但丝毫动弹不得,甚至连口中吼叫,都迅速低微,只残留着喘息之声。
石室之中,血腥之气更重,鬼王看着匍匐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饕餮,眼中闪过狂喜之色,忽地仰天大笑,形状大异平常,如疯癫一般。
就在这异样时刻,忽地传来‘吱吱吱吱’怒叫,被红光紧缚的饕餮也艰难的转过头看去,赫然正是小灰。它毅然跃出半空,跳到饕餮身旁,伸手想要相助,只是红芒看是虚无光辉,小灰手伸了过去,却是一声呼喊,跳了开来,看来是吃了暗亏。
小灰龇牙咧嘴,看去愤怒之极,向着鬼王露出利齿,做挑衅状。鬼王不知什么时候,在那片闪闪如鲜血般的红光照射之下,双眼已然变得血红。此刻霍然回头,瞬间杀气大盛,更不多言,一股黑气霍然腾起,从红光中直扑出来,向小灰击去。
小灰自然也并非省油的灯、废柴的猴子,虽然恼怒,却也看出那黑气中凶芒颤动,不肯硬接,向旁边连跳几下,闪了过去。
一击不中,鬼王一声长啸,黑气速度瞬间快了一倍,同时看去仿佛分作了几道出来,道道黑气如电,从四面八方劈了下来。
小灰手脚并用,东躲西藏,在间不容发之际堪堪躲过,但已然险状毕露,好几次都差点被黑气击中。
而鬼王此刻不知为何,对着这样一只猴子,下手竟也丝毫没有容情的意思,只见黑气之中,忽地又是一声低啸,风云啸聚,凭空凝结出一只血红手掌,当头打下,小灰适才已被黑气逼得左支右绌,此刻再也无路可退,眼看就要被这只血红掌印打中。
便在这要紧关头,忽地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臂,穿过风声凛冽、杀气腾腾的黑气血芒,一把抓住猴子的尾巴,向外一扯,小灰身子顿时飞了起来,向后飞去,而在它身后拦截的那些凶戾黑气,不知何时,竟然被驱散开了。
小灰安然无恙地飞了出去,逃出生天,但隐匿在红芒深处的鬼王似乎发出了一声怒吼,煞气更盛,周遭黑气红芒瞬间凝固成形,一只巨大红色掌印,向这只突如其来的手臂拍了下来,而在红芒之后,伏龙鼎缓缓开始旋转,鼎身之内异芒流动,诡异咒文若隐若现,一片肃杀之意。
血芒耀眼,闪烁之间,面沉如水的鬼厉身影现身出来,正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小灰一命。同时,他也转而开始面对了鬼王不知为何开始催发就没有停下的伏龙鼎的诡异妖力。
呼啸之声,越来越是凄烈,血红掌印中霍然隐约闪烁出古鼎模样的怪异符文,直扑过来,鬼厉眉头紧皱,但面对这绝世妖法,却并无退缩之意,双臂挥起,在快如闪电飞来的血红掌印到来之前,在身前虚无之处,却是划下了一个太极图案。
青光乍起,如一道清泉灌入深旱之土,满屋血杀之气,竟是为之一震,太极图清气缭绕,正是正宗纯粹之青云门神通妙法‘太极玄清道’。
血色红印,下一刻轰然而至,撞在了太极图之上。
意料之外的,竟没有想像之中震天价响的巨响与轰动,相反,如泥牛入泥潭,竟没有丝毫声息,只是那红色血印,凌空逼住,不能再前行一步,而鬼厉面上,瞬间变得通红,如欲滴出血来。
鬼厉双目锐芒闪现,向那红芒深处深深看了一眼,一声冷哼,脚下移动,向后退去。他每退一步,那红色血印就逼前一分。与此同时,鬼厉每退一步,双手手掌却是没有停顿片刻,手指屈升,法印变幻,双手之间太极图案清光濯濯,却没有丝毫变弱了。
在他退到第三步时,手中结做宝瓶法印,面上异样血红神色已经缓和,太极图边缘已经开始散发淡淡金辉;当退到第五步时刻,他手中化做拈花法印,太极图金光青气交相辉映;而到他退了第七步之时,鬼厉已经是背靠石壁,再无路可退,但此时此刻,鬼厉面上已经恢复原状,更无异样血红。
双手一震,鬼厉已结做了佛门金刚法印。
刹那之间,金光大盛,庄严法相四射,如有神佛在周遭轻颂佛经,低沉悦耳,太极图急速旋转,金芒璀璨,那红色血印渐渐被这太极图吞没进去,消失不见。
漫天金青之光耀眼,直冲而上,竟是将鬼王血芒压了过去。而在红芒深处,一声怒吼,显然那人已然盛怒,红光一阵摇曳,几声哀鸣,地上的饕餮被红光吸起,偌大的身躯竟是被伏龙鼎吸了进去,转眼就消失不见。
而鬼王面容,渐渐在红芒之中透了出来,但见他白发飞舞,双目赤红,杀气腾腾,哪里还有平日沉稳模样,几如一杀人狂魔。而反观鬼厉,更无丝毫惧色,反而是大步侵身而上。
伏龙鼎旋转不停,鼎身内诡异铭文闪烁不休,红芒阵阵,鬼王右手擎起,偌大古鼎已是落在他右手之上,看去如天魔落世,极为可怖。
而鬼厉周身光辉着身,显然也已将自身的神通法力尽数聚起,便要在此一决死战。
两大高手彼此对峙,杀气腾腾,这场突如其来的争斗,似乎他们二人都早已忘了原因,只是在此刻,像是突然失去了各自心头压制多年的理智,全力扑杀,心魔乱舞。
鬼厉大步走上,离鬼王越来越近,而鬼王眼中煞气,越发浓烈,伏龙鼎在半空中缓缓倾转,对准了鬼厉身躯。
眼看着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谁也不会想到,当今魔教最重要的两个人物,却是在这么一个偏僻石室之中,莫名其妙的陷入了生死决战里。
‘轰!’
……一声大响,从石室里传了出来。
鬼王与鬼厉,两个男人,仿佛都看到了对方眼角微微抽搐,但就那么千钧一发之际,他们竟都没有动。
石室的门,缓缓倒了下去,门外,慢慢出现了一个身影,一个看去浑身微微颤抖的身影。
‘住手!’
那声音纤细,带着愤怒、不解与几分惊惶,黑纱蒙面的幽姬,同时也是魔教之中的朱雀,站在了门口。
看不见她黑纱之下的容颜神色,但那股愤懑之意,喷薄而出。
‘你们……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你们都疯了吗?’
石室之中,一片静默,两个男人彼此对峙着,也沉默着,没有说话,空气里,那股杀气,竟是仍然挥之不去。
‘好,好,好!’幽姬似咬着唇从齿间愤怒的说话,她抬手,向着某个方向一指:‘你们杀吧,杀吧,都死了算了,死了都清净。你们到底还记不记得,那里,那里……’
她的声音有几分哽咽,‘那个寒冰石室里,是不是还有人躺在石台之上?你们都忘了吗?’
‘你们谁还记得“碧瑶”这两个字!’
红色的血芒,悄悄散去了;耀眼的青光金光,逐渐收敛不见。
石室里流淌着的那股杀气与血腥气味,不知何时,如潮水一般退去。
只有沉默,依旧这般驻留在这里,不肯离开。
两个男人,彼此注视着对方,那眼神深处,仿佛有说不出的光芒碰撞。
幽姬恨恨的跺了跺脚,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看她去的方向,应该正是碧瑶所在的寒冰石室。而仍然停留在石室之中的两个男人,似乎仍然在对峙中,悄悄窥探着某些秘密。
良久,鬼王忽地淡淡哼了一声,右手一摆,将伏龙鼎托在了手间,大步走出了这个房间。当他走过鬼厉身旁的时候,他的眼神里,锐利的光芒似要夺目而出。
而鬼厉的目光,在那一刻,却没有注意鬼王,而是落到了伏龙鼎鼎身之上。
古拙样式的古鼎,有许多细微残损的地方了,但是深青带紫色的鼎身上,依旧可以清晰的看到,许许多多扭曲的神秘铭文,而在鼎身的背面,在那些铭文的正中,更是有那么一幅图案,映入了鬼厉的眼帘:
火焰熊熊燃烧,火光中正在炙烤一只巨鼎,巨鼎四周,有或鸟或兽的四种奇兽仰天长啸,而巨鼎上空,黑云翻滚,赫然是一张狰狞可怖的魔王面孔,正狞笑着注视人间。
这图案在鬼厉眼前不过一闪而过,但不知怎么,却已深深印入鬼厉的脑海,挥之不去。而在他印象之中,竟是对那个魔王面容,有那么几分熟悉,只是一时之间,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否曾经见过这个魔王的样子。
鬼王很快的走出了这个石室,消失在了门外,石室中恢复了平静。猴子小灰从一旁跳了过来,跃上了鬼厉肩头,慢慢坐下,但面上丝毫没有快乐之意,不时转头向门口看去,口中低低发出‘吱吱、吱吱’的叫声。
鬼厉默然,伸手轻轻摸摸小灰的脑袋,沉默片刻之后,他发出了一声轻叹,然后转身走出了这个石室,信步走去。
长长的甬道仿佛通向四面八方,就像人生的路谁也不知道该向何去,或者说,就算你自己以为知道了,其实那条路,又会通向哪里,谁又能知道呢?
半个时辰之后,鬼厉停下了脚步,怔怔不能言语,发现自己停住的地方,是寒冰石室的外面。
厚厚的石壁,横亘在面前,可是他突然有些害怕,就算是面对鬼王伏龙鼎妖法的时候也不曾畏惧的他,此刻却情不自禁的害怕了。
那扇石门,就这么静静的,竖立在他身前。
微微颤抖的手,伸了过去。
石门像过往无数次一样,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开启了。
在最初打开的那么一个缝隙里,隐约中,他看见一个苗条的身影,站立在寒冰石台之前,空气里,似乎还有清脆而熟悉的铃铛声音。
他仿佛痴了。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10:00
第二十二集第四章 秘密
袅袅升起如轻烟的白色寒气,在寒冰石室中悄无声息的飘荡着,这一天,寒冰石室里的寒气似乎比平时浓重了许多,甚至看过去,竟有了几分朦胧的感觉,不再有往日一眼见底的清晰。
石门发出低沉的轰鸣,在慢慢的打开,只是那个映入眼帘的苗条身影,却不知怎么,有些显得模糊起来。
是幽姬吧?
鬼厉心中这般想着,迈步缓缓走了进去。寒冰石室之中,幽幽寒气飘散,丝丝缕缕,如梦幻一般,将他的身影笼罩起来。那个女子的身影,静静背对着他,站在寒冰石台之前,而在她周身,寒气似乎特别的重,就连那片寒气凝结的白气,也如霜雪一般,让人看不真切。
空气中,那若隐若现,回荡着的清脆铃铛声音,仿佛近在耳旁。
不知怎么,鬼厉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许是对今日之事,他面对幽姬多少有几分难以面对,特别是在幽姬大声斥责并提起碧瑶之后。回想起来,鬼厉心中虽然对鬼王今日一反常态有几分惊疑,但对自己不加思索即全力反击的行径,却也只能是默然无语。
或许,在两个男人的心中,竟然都早已深深埋藏着憎恨之意么?
可是,这世上毕竟还有一个碧瑶,她正躺在这寒冰石室之中。
鬼厉向那个有些模糊,隐藏在寒气中的身影看了一眼,默默低头,半晌才道:‘刚才我和鬼王宗主动手,是我不好,我也不知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的。你莫要生气,以后我不会了。’
那个身影的肩头,似乎颤抖了一下,却并没有说话,还是保持着安静,只是周围的寒气,似乎流转的速度变快了些,就连这石室之中,似也冷了几分。只是这寒冰石室向来寒冷,鬼厉也没有在意。
他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幽姬与碧瑶的关系他自然是知道的,在碧瑶母亲过世之后,鬼王着心于鬼王宗事务,幽姬多少便有了几分当碧瑶母亲的角色,这一点从碧瑶向来称呼幽姬为‘幽姨’便可知道。如今面对着她,特别还是在这寒冰石室之中,鬼厉竟有几分真实面对碧瑶的感觉,而他对碧瑶心中愧疚之深,今日更与鬼王动手相搏,几至生死相判,更是难以言表。
良久,他长叹了一声,低声道:‘我知道你心痛碧瑶,不愿看到我与她父亲再起争端,其实我本也并无此意,只是当时……’
他皱了皱眉,脑海中又掠过适才鬼王异常的神态表情,摇了摇头,道:‘总之我答应你,将来我看在碧瑶面上,总是要让着他几分就是了。’
那个苗条的身影又似动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转过身来,但是看她背影,倒似乎是默默点了点头的模样,意为赞许。
鬼厉默然无语,沉默片刻,长出了一口气,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微转过身子,想要向那寒冰石台走去,好好去看看碧瑶。
只是他脚步才欲迈出,忽地,他全身在那么一个瞬间僵住了,如电光石火一般,他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如惊雷响于脑海,轰然而鸣。
幽姬平日里从未离身的蒙面黑纱,为什么从后面看去的这个背影,竟然看不到了?几乎就在同时,鬼厉纷乱的脑海中已随即想到,这背影的秀发发式,正是一个少女模样,与幽姬盘髻的妇人绝然不同。
他如电般转过身来,大声喝道:‘你是何人?’
寒冰石室中的寒气,瞬间似冰寒刺骨,笼罩在那个背影周围的轻烟,竟是在瞬间开始急速旋转起来。鬼厉双目圆睁,竟有外人侵入这寒冰石室,对他来说这是绝不能接受的。
正在鬼厉将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忽地身后一阵低沉轰鸣之声传来,鬼厉惊疑不定之下,转头看去,只见原本在他身后合上的石门,又缓缓打了开来,门口现出了一个身影。
苗条高挑,黑纱蒙面,气质幽幽,却不是幽姬又是何人?
幽姬打开石门,却突然望见鬼厉面上神情古怪,双眼圆睁,面上肌肉扭曲,反倒是被吓了一跳,情不自禁退了一步。
但她毕竟不是常人,随即便冷静了下来,寒声道:‘哼,你还有脸来这里见碧瑶么?’
鬼厉深深盯了她一眼,突然面上神情一惊,似记起了什么极重要的事物,迅速转身看去,只是这一看之下,他却更是全身一震,如呆了一般,怔怔站在原地,作声不得。
偌大的寒冰石室,他正置身所在的这个地方,突然之间,完全恢复了曾经本来该有的模样,异样飘荡的白色烟雾不见了,若隐若现的铃铛声音消失了,至于那个神秘的背影,竟也在这瞬间,凭空消失不见了。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和原来一样,就像是一场梦,一场幻觉,飘过了,飘散了……
碧瑶静静地躺在寒冰石台之上,她的嘴角边依然有那熟悉的微笑容颜,双手交合之间,合欢铃上闪烁不停的光芒,轻轻流转着,仿佛正注视着鬼厉。
鬼厉站在原地,全身紧绷,仿佛全部失去了知觉,一动不动。
慢慢走进寒冰石室的幽姬,很快发现了鬼厉有点不对劲,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你做什么?’
鬼厉的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话,他只是默然抬头,怔怔打量着这间寒冰石室,除了那扇厚重石门之外,寒冰石室周围尽是坚硬的石壁,更无丝毫缝隙,只是此刻看去,那些冰冷的石壁似乎都带有了几分残酷的嘲笑,冷冷注视着看去有些可笑的人。
飘忽的目光,慢慢收回,缓缓回到寒冰石室中,躺在石台之上的人儿身上。鬼厉的眼中,不知怎么,有了几分模糊,万千思绪,如潮水般奔涌而来,那目光,最后悄悄落在了碧瑶的秀发之上。
‘你怎么了?’幽姬的声音中,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
鬼厉合上了眼睛,许久之后缓缓睁开,低声道:‘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这石室里有些异样?’
幽姬哼了一声,寒声道:‘有什么异样?还不是都和以前一模一样,一张台子、一个人。’
鬼厉眼角的肌肉,似抽搐了一下。
幽姬慢慢在碧瑶身边坐了下来,目光中露出怜爱痛惜的神情,看了半晌,口中缓缓的道:‘我知道你其实也不好过,只是望你多想想,若是碧瑶知道了你竟然与她父亲动手斗法,那她会是怎样的心情?’
鬼厉怔怔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忽地一甩头,长吸了一口气,道:‘你放心就是,我明白该怎么做。’
说罢,他深深又看了一眼碧瑶,随即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幽姬眉头微微皱起,直觉的感觉到鬼厉似乎哪里和平日不大一样了,可是随即她却又是长叹一声,异样的人,又何止是他一个人,如今便是她追随多年的鬼王宗主,不也是越来越让她看不懂了么?
她默默低头,陷入了沉思之中,寒冰石室里静悄悄的一片,只有碧瑶手中的合欢铃上,流光异彩闪烁的光辉,如清透的眼眸,闪烁不停,注视着这个世间。
青云山,小竹峰。
清晨,有清风徐徐吹过,满山的青翠竹林一起摇动,沙沙竹涛之声,如天籁之音,让人心神宁静。昨夜一场大雨,如将天地之间都洗过一般,清新空气拂面而过,远山含黛,山水如画。
脚下的石径还是湿的,偶尔石头缝隙里,还有些昨夜积下的雨水,石径之上和两旁,掉落了许多飘落的竹叶,想来是被昨夜的风雨吹落的。时辰尚早,也就还未有人来打扫。
白衣如雪,清秀出尘,陆雪琪孤身一人,走在这竹林小径之中。晨风微光中,她的秀发柔顺披洒在肩头,看去吹弹可破的肌肤,雪白中却还有淡淡一丝粉红,如深山幽谷里,悄悄绽放的幽美花儿。
石径两侧,高高的修竹微微摇晃着,青绿的竹叶上,还有凝结而成的露珠,静静地滑过,悄悄地飞向大地。
她踏步而前,不曾回头,白衣飘飘,走入了青翠竹林深处。
石径幽深,曲曲折折,清晨的亮光从竹林茂密的缝隙间透了进来,竹影轻晃,照着她窈窕身姿。
前方一间朴素竹屋,渐渐现出身影,正是小竹峰一脉首座水月大师平日静坐修行之处。
陆雪琪走到小屋之前,在门口处站住了脚步,迟疑了片刻,伸手轻轻拍打了一下用竹子做的门扉。
‘师父,弟子雪琪拜见。’
‘进来吧!’水月大师的声音从小屋中传了出来,无喜无悲,似乎带有丝毫感情,淡淡如水。
门‘吱呀’一声,被陆雪琪轻轻推开了,陆雪琪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师父正盘腿坐在竹床之上,闭目入定,神态平和,看不出有什么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变化的神情。
陆雪琪默默走到水月大师身前,跪了下去,低声道:‘师父,徒儿来了。’
她顿了一顿,又接着道:‘雪琪自知不肖,辜负了您老人家的期望,害得师父您伤心,请您责罚我吧!’
水月大师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身前陆雪琪的身上,注视良久,随即叹息一声,道:‘我若是责罚于你,你肯回心转意么?’
陆雪琪默然低头,不敢看师父面容,也没有说一个字出来,只是看她神情,却哪里有丝毫后悔的样子了?
水月大师摇了摇头,微带苦笑道:‘你既然已是铁了心肠不肯回头,我责罚你又有何用,罢了,罢了。你起来吧!’
陆雪琪贝齿微咬下唇,看去似乎有些激动,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站了起来。
水月大师轻轻拍了拍身旁竹榻,道:‘你也坐吧!’
陆雪琪摇了摇头,道:‘弟子不敢。’
水月大师看了她一眼,道:‘这里就我们二人,有什么好计较的,莫不是你心里终究是记恨我这个做师父的,与我生分了么?’
陆雪琪猛然抬头,急忙摇头道:‘师父,我……’
水月大师摆手微笑道:‘好了,好了,你是我一手养大教出来的,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么?’
她伸手将陆雪琪的手拉住,轻轻将她拉过坐在自己身旁,仔仔细细看了看陆雪琪那张美丽清雅的面庞,叹了一口气,道:‘不管怎样,我这个做师父的,到底都是为你好的,你可要记住了。’
陆雪琪嘴角动了动,低声道:‘弟子明白的,其实都是弟子的错……’
水月大师摇头道:‘算了,事到如今,我们也不要再去争论谁对谁错了,问世间,情为何物?暮雪千山……这千山万水,却当真能有谁可以相伴一生呢?’
说到此处,仿佛水月大师自己也触及心思,一时怔怔出神起来。
陆雪琪不敢惊扰师父,只是感觉到握着自己手掌的师父,从她手心之中传来的温暖,却是久违的熟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月大师忽地一震,从出神状态中惊醒过来,苦笑了一下,似乎有些自嘲,随即对陆雪琪道:‘唉,这些事我们以后再说吧,我昨晚让文敏叫你过来,所为之事,她都跟你说了么?’
陆雪琪摇了摇头,道:‘师姐没说,只是告诉我清晨过来找师父,说有什么事的话,师父您自己会跟我说的。’
水月大师默然点了点头,道:‘也是,文敏那丫头虽然知道一些,但毕竟不多,还是我来跟你说吧!’
陆雪琪心中微微一震,看水月大师脸上有几分沉重,似乎有什么难事郁结心中,忍不住道:‘师父,有什么难事么,如果需要弟子的地方,您尽管吩咐,弟子一定竭力去做。’
水月大师点了点头,微笑道:‘我当然相信你了,只是眼下的确有一件大事,却是事关我青云门气数的大事,但偏偏又不能让太多外人,包括我们门中弟子知晓了,我想来想去,门下弟子中还是只有你,道行、处事能力最好,所以才叫你过来的。’
陆雪琪眉头一挑,微微惊讶道:‘师父,难道本门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水月大师苦笑一声,道:‘谁说不是呢?’
陆雪琪道:‘出了什么事,师父?’
水月大师沉吟了片刻,似乎也是在斟酌着,随后缓缓道:‘你掌门师伯,还有大竹峰的田不易田师伯,前些日子一起失踪了。’
陆雪琪全身一震,道:‘他们是一起失踪的?’
水月大师淡淡道:‘当日曾经有长门弟子看到田不易来到通天峰,并径直去了后山祖师祠堂,这段日子以来,谁都知道掌门师兄几乎都是在祖师祠堂里,而且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了。’
陆雪琪眉头紧皱,显然十分吃惊。
水月大师顿了一下,又道:‘此事发生之后,因为干系太大,现在通天峰主事的萧逸才不敢遮盖,但无论如何也不敢将此事公告出去,只是暗中知会了我们几脉的主事人。事后我也去过祖师祠堂查看,可是没想到那里居然已经……’
陆雪琪一怔,道:‘祖师祠堂怎么了?’
水月大师摇了摇头,道:‘祠堂大殿几乎都被毁了,一眼就能看出是被激烈斗法的法力所毁坏。’
‘什么?’陆雪琪失声轻呼。
水月大师冷笑了一声,道:‘祖师祠堂乃是我青云门供奉历代祖师之所在,他们二人竟敢在这等庄严地界动手,真是无法无天了。而且还有更严重的事。’
陆雪琪吃惊之余,又是一惊,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会比这等毁坏祖师祠堂更严重的事了,忍不住追问道:‘还有什么?’
‘昨日,萧逸才急急忙忙跑到我这里,’水月大师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眼中更多了几分担心,缓缓道:‘据他所言,自从道玄师兄失踪之后,他竭力追查不果,就想查看他师父遗留之物,看看有何发现,不料这一找,却发现了一件大事。’
陆雪琪盯着水月大师。
水月大师闭上眼睛,仿佛有几分疲倦,道:‘萧逸才发现,本门的诛仙古剑,也失踪不见了。’
陆雪琪愕然无言。
水月大师睁开眼睛,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晓其中的干系与奥妙,虽说诛仙古剑已然损毁,但此事关系太大,而且外人多半不知此剑损毁之事,如果传了出去,只怕麻烦甚大;再说诛仙古剑之中,其实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更是关系重大,历来只有我青云门掌教等极少数人知晓,若是万一泄露出来,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陆雪琪惊道:‘诛仙剑除了乃是本门神兵之外,难道还有什么秘密么?’
水月大师默然,许久没有言语,陆雪琪也不敢说话,垂手站立一旁,半晌低声道:‘弟子无礼,刚才失态了。’
水月大师默默摇了摇头,半晌乃道:‘为师并非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此间干系甚大,来龙去脉又复杂之极……’
她说到此处,又停顿了一会,似在沉吟斟酌,片刻之后,道:‘此事其实按道理,连我这小竹峰一脉首座,也是不能知晓的,是因百年前那场大乱,我们几个人才意外知道了一二内情。’
陆雪琪愕然道:‘几个人,莫非这等天大秘密,除了师父您,还有其他人知道么?’
水月大师淡淡道:‘当年那场大乱之中,参与其事者事后算来,当有五人,除我之外,还有道玄师兄、田不易、苏茹师妹……’
陆雪琪正在聆听,忽听水月大师却停了下来,心中默算,忍不住道:‘师父,这里才四人,还有一人是?’
水月大师叹了口气,脸上掠过一丝淡淡惆怅,道:‘是你一位师伯,名叫万剑一。’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10:01
第二十二集第五章 弑师
‘百年之前,魔教猖獗,势力强盛,道消魔长,群魔狂妄之下,欲一举荡平正道,便入侵青云。经过一番惨烈搏杀,最后前辈祖师等奋力相搏,在青云山山麓之下请动诛仙古剑,祭出“诛仙剑阵”,终于是反败为胜。’
水月大师口气平淡,陆雪琪却是脸上微微变色,只凭那一句‘惨烈搏杀’,便可遥想当年那激烈残酷的战况了。
只是水月大师却似乎意不在此,很快接下去道:‘此战过后,虽然重创魔教,但我青云一脉却也是元气大伤,多位道行高深的前辈祖师死的死,伤的伤,并无余力穷追不舍,只是在这个时候,却是有一位师兄站了出来,自告奋勇,豪情万丈,要除恶殆尽,追杀魔教余孽。’
陆雪琪心中一动,道:‘这位师伯,可就是万剑一万师伯了?’
水月大师缓缓闭上了眼睛,口中语气,也慢慢变得有些飘忽起来,‘便是他了。唉……当年情景,至今我仿佛还历历在目:当日那场恶战之中,他已然是立下大功,杀敌无数,一身白衣都染的红了。他站在诸位师长面前,神态激扬,不过就那么几句话,就几句而已……就让我们这些年轻的师弟师妹们热血澎湃。事后除了道玄师兄身为长门弟子,留守青云外,我、苏茹师妹、田不易、曾叔常、商正梁、天云、苍松等这些日后各脉的首座,尽数都跟随着他,从此是纵横天下,远赴蛮荒,一路之上腥风血雨、刀光剑影,却从来也不曾畏惧退缩了。’
水月大师的眼睛仍是闭着的,面上神情看去那么专注,仿佛在她眼前,重新又呈现出当年那段热血沸腾的青春岁月,甚至于她的脸颊两侧,有微微泛起的红色。
小屋之中,一时没有人说话,可是那气氛,却似乎骚动不安,像是平静之下暗暗汹涌的激流,无声地掠过。
良久,水月大师忽地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声音转为悲凉,道:‘罢了,这些旧事都过去了。当年我们一行人历经劫难,重创了魔教余孽,这才回到青云。可是就在此时,我们却无意中被卷到了本门的一个秘密之中。’
‘回到青云之后,苏茹师妹与田不易日久生情,我却委实不喜欢此人,一日深夜,他们二人又偷偷瞒着你师祖真雩大师跑了出去,被我发现之后,担心师妹吃亏,又不愿告发他们,否则你师祖生气起来,苏茹师妹便要吃苦头了,这便一路跟了过去。’
陆雪琪听到这里,心中惊诧之余,不免也有些好笑,只是面上无论如何也不敢表露出来。
好在水月大师似乎也知道,在此也不过多停顿,径直便说了下去:‘谁知他们两人年轻胆大,为了避人耳目,竟然相约溜到了通天峰的后山,跑到了人迹罕至的祖师祠堂附近幽会去了。’
陆雪琪又是为之愕然,半晌之后才默然低头,眼前飘过大竹峰首座田不易的模样,暗道世间万象,果然人亦是不可貌相。
水月大师脸色不豫,哼了一声,道:‘我看着他们那番模样,心中着实气不过,便现身出来,喝止他们。苏师妹与田不易自然吓了一跳,待看清了只有我一人之后,苏师妹便嬉皮笑脸过来拉我,田不易那厮却居然还不给我好脸色看,我恼怒之下,正要发作……’
陆雪琪心中暗暗道:田不易师叔此刻若是还有好脸色,还是一副笑脸,那才怪了。只是听水月大师忽然停顿下来,忍不住追问道:‘后来怎样?’
水月大师默然片刻,道:‘便在此时,忽地从原本凄清黑暗的祖师祠堂里,传出来一声怪啸,这声音如野兽嘶吼,满含痛楚,几乎不似人所发出的声音。我们三人大骇之下,下意识躲到一旁树林茂密之阴影处。片刻之后,我们就看到了那一个……秘密。’
陆雪琪紧紧望着水月大师,却只见她脸上隐隐有痛楚之色,想来这秘密在她心中,当真是折磨了多年,甚至直到如今,似乎棱角也不曾磨去多少的样子。
水月大师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有些空洞,只是那字字句句,却仿佛落地惊雷,慢慢揭开了曾经尘封的往事。
‘一道人影,跌跌撞撞从祖师祠堂里冲了出去,全身衣裳破烂不堪,头发披散,遮住颜面,看不清楚面目,而且状若疯癫,同时口中不停地时而大吼,时而痛苦呻吟,却又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我们三人又惊又怕,祖师祠堂这等重地,怎么会出现这样一个疯子样的人物?不过总不能就这样让他胡闹。我们三人刚想出去制止这个疯子的时候,忽然,祖师祠堂里又掠出了两道人影,落在了那个疯子一般的人物面前,齐刷刷的却是跪了下去。那一夜月色皎洁,我们三人看的清清楚楚,这两个人,赫然就是我们这些年轻一辈平日里敬重无比的两位师兄,道玄师兄和万剑一师兄。’
陆雪琪失声道:‘什么?’
水月大师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也吃惊了吧?当年我们三人,那份惊骇只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都吓的呆了。接下去更是令人匪夷所思,道玄师兄与万师兄看去俱是满面悲痛,竟是分别跪在地上,一人一边,每人抱住了那疯子的一条腿,紧紧不放,声音恳切哀求,口中叫唤的,却是师父二字……’
陆雪琪这个时候,已经是吃惊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水月大师看去,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往事之中,声音低沉,道:‘被他们这一叫,我们震骇之余,这才发现了那个疯子身材相貌,竟然就是当时青云门掌教真人,这两位师兄的授业恩师,不久之前才在正魔大战中大发神威的天成子师伯。’
‘我们只看到这位掌门师伯丝毫没有了往日的尊严神态,口中胡言乱语,似乎在诅咒什么,但又听不仔细,而两位师兄看去悲痛之极,泪流满面,紧紧抱住掌门师伯的腿哀声恳求,说的都是“师父醒醒吧,师父醒来吧”这些话,可是掌门师伯不知为何,以他那样的修行道行,却是迷乱了心志,对他最得意的两个弟子的恳求充耳不闻,到了最后,却反而回过头来,双目中凶光闪现,盯着这两个人,大吼一声,竟然是下了死手,双掌打了下去。’
陆雪琪听到此处,犹如身临其境,忍不住身子一抖。
水月大师道:‘当时我们三人在一旁偷窥,早已是乱了方寸,此刻眼见掌门师伯突然翻脸,对两位师兄下了毒手,更是不知所措。谁知眼看他们二人就要丧命在天成子师伯掌下的时候,忽然道玄师兄抱着掌门师伯的腿一转,整个人迅速无比的转到天成子师伯的背后,如闪电一般,已然扣住天成子师伯的双臂,同时全身清光大盛,将天成子师伯牢牢制住。’
‘万师兄似乎没料到道玄师兄会如此,怔了一下,不料天成子师伯虽然疯乱之下,但道行仍在,双手被道玄师兄扣住了,却是飞起一脚,登时将万师兄踢飞了出去,万师兄直飞出了两丈许,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这时场面激烈变幻,我们三人都像是傻了一样,只是呆呆看着,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变了。只听道玄师兄大声喊道:“万师弟,你还不动手?”万师兄听了这话,明显全身都发抖起来,但仍然一动不动,双眼死死地盯着他师父和道玄师兄。’
‘天成子师伯道行高深,奋力反挫,道玄师兄虽然双手仍然扣住师父身躯,但只不过片刻之间,他脸色潮红,也已经是连喷了几口鲜血出来,同时身上青光迅速之极的黯淡了下去,显然当年他的道行,还是与天成子师伯有一段差距。便在此刻,眼看道玄师兄就要坚持不住,忽地一道白影瞬间飘过,正是万师兄……我们三人呆呆的,眼睁睁地看着,万师兄就这样发出一声狂吼,从远处猛扑过来,一声锐啸之后,他手中已然多了他的斩龙剑,生生刺入了天成子师伯的胸膛!’
小屋之中,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就像当年那个凄清夜晚,惨变之后的静默,杀意汹涌之后,残留的痛楚,归于无声。
陆雪琪脸色苍白,许久之后,低声道:‘门中记载,天成子师伯祖于百年前在……在祖师祠堂历代祖师灵位之前坐化,临终传位于道玄师伯。’
水月大师惨笑一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道:‘看到这一场门中惨变,而弑师的两个人,赫然就是我们平日最为敬重的两位师兄,我、苏师妹和田不易三人,都完全失去了主意,不知所措,甚至于苏师妹激动之下,还不小心弄出了一点声响。但他们二人也许是刚刚弑师,心情也是太过激动,竟然没有注意到我们这里。也就是他们二人,在对望良久之后,又慢慢跪在了天成子师伯的尸身之前,有了一番对话。’
‘从他们对话之中,我们三人这才知道,这一场惨变根源,究竟是为何而来。原来在本门里,从青叶祖师传下的无上神兵诛仙古剑,竟然有一个天大秘密,那便是这把神剑虽然诛尽妖邪,但也许是因为杀戮太多太盛,年深月久之下,此剑竟然本身有了一股诡异魔性,持剑之人一旦激发出此剑全部灵力威势,便会遭到此剑魔灵反噬,逐渐控制心志,变得残忍好杀,纵然是道行再高之人,竟也不能抵挡。’
‘从青叶祖师当年临终留下训示开始,青云门历代掌教祖师,都知道这个秘密,所以也都是尽量不去使用这柄神剑,而天成子师伯因为当年正魔大战形势紧迫,不得已只得用此剑发动诛仙剑阵,之后虽然他立刻密封此剑,持心修道,但竟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在天成子师伯还清醒的时候,他便偷偷将这个秘密私下告诉了他最得意的两个弟子:道玄师兄和万剑一师兄。一来是他向来最是信重这两个人,二来若是只告诉一人,只怕万一有变,天成子师伯只怕自己道行太高,其中一人难以制住自己。结果到了最后,终究就变成了这样一个结果……’
陆雪琪听到此处,忽地心中一震,猛然抬头,疾声道:‘师父,那如今……如今的道玄掌门师伯他……他莫非也……’
水月大师长叹一声,默默点了点头,陆雪琪愕然无语。
水月大师沉默许久,幽幽道:‘十年之内,道玄师兄两次动用诛仙古剑,尤其是此番兽妖浩劫,他更是将青云山七脉山峰的天机锁都尽数打开,将诛仙剑阵的威力逼到极致。如此魔灵反噬之力,可想而知。其实我早已想到如此,只是十年之前,道玄师兄已然动用过一次诛仙古剑,但竟然可以不受魔灵反噬之力困扰,我便心存侥幸,以为他道行深厚,此番还能渡过灾劫,可惜他……天意啊,天意!’
陆雪琪默然片刻,道:‘师父,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您为何要对弟子说,莫非是有什么大事,要吩咐弟子么?’
水月大师面容一肃,看着陆雪琪,道:‘正是。’
陆雪琪微微低下了头,道:‘师恩深重,弟子九死难报,有什么事,就请师父吩咐吧!’
水月大师深深看了陆雪琪一眼,道:‘本来这个秘密,只有青云门掌教知道,但我这几日留心观察长门萧逸才,却分明不知,而如此一来,这世上还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里面,田不易已经随着道玄师兄神秘失踪,苏师妹与田不易向来夫妻情深,此刻只怕已是方寸大乱,所以有什么事,也只有我来作主了。’
陆雪琪抬头看了水月大师一眼,迟疑了一下,道:‘师父,您的意思是?’
水月大师道:‘道玄师兄与田不易虽然失踪,但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何处,是否离开了青云山,所以我必须留在山上,万一他们二人在山上出现,我也好临机决断。但是同时也一定要派人下山搜索,我门下弟子,心志坚定、道行资质高深者,绝无一人可与你相提并论,这个重担,也只有交给你了。’
陆雪琪脸色凝重,慢慢在水月大师面前跪了下来,只是她终究乃是冰雪聪明的人物,这中间干系,哪里会想不明白。
片刻之后,她低声道:‘师父之命,弟子谨遵。只是……只是弟子不知,若要弟子下山搜索两位师长行踪,师父吩咐一声就是了,为何还要告诉弟子这个秘密?’
话说到后来,陆雪琪声音竟然微微有些颤抖。
水月大师脸色铁青,眼角肌肉似乎也在微微抽搐,沉默良久之后,她缓缓地道:‘田不易主动去见道玄师兄,显然是知晓了这个秘密,并看出了道玄师兄已为魔灵反噬,他们二人之间,定然有一番激斗。你下山之后,着力寻找他们二人行踪,若是万一能够找到,同时发现他们二人当真斗法的话……’
水月大师的手掌,慢慢握紧,紧握成一个拳头,‘你便找寻机会,将那个被魔灵控制的人,一剑杀了!’
陆雪琪面色苍白如纸,却终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慢的低下头去。
许久许久,这个小屋之中一片死寂里,才听到她细微到几乎难以听见的声音:‘是。’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10:01
第二十二集第六章 血阵
狐岐山,鬼王宗总堂。
鬼厉这一路之上,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那个神秘而模糊的女子身影,始终在他眼前徘徊不去,只是,他却分明知道,那应该是个幻觉吧?
难道不是么?
茫然之中,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走回了那间属于他的石室,石门打开着,从门外看进去,仍然可以看到里面乱成一片,正是刚才他与鬼王那场莫名其妙动手斗法的结果。
他看着那一片狼藉,默然许久,缓缓走了进去,在残破的桌子旁边,找了一张还算完好的椅子坐了下来,怔怔出神。
猴子小灰从旁边跑了过来,看去似乎仍然是情绪低沉,一言不发地爬上了鬼厉肩头,坐了下去,然后也是怔怔发呆。
也许它还在担忧饕餮吧!
一人一猴,就这般枯坐许久,一点声音都没有,整个石室显得异常沉闷,末了,忽地鬼厉身子动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去,将小灰从肩膀拉下,举到身前。
小灰三只眼睛同时眨了一下,看着鬼厉。
鬼厉低声道:‘小灰,你说我该怎么办?’
猴子小灰一声不吭,只是望着他。
鬼厉似乎也没有去在意它的回答,只是低低自语着:‘这条路,我到底该怎么走……’
山中不知岁月,光阴如水消逝。
狐岐山山腹的最深隐秘处,巨大的血池之中,飘荡着强烈的血腥气息,这诡异的存在,悄悄躲在世人所知的遗忘角落,静静萌芽。
自然,除了两个人,鬼王与鬼先生。
巨大的血池里,仍然满盛着殷红的血水,无数的气泡不时从血池深处冒起,在水面上弹起又迸裂,溅起一阵细微的血花。
和以前一样的是,巨大的灵兽躯体,被囚禁在这血水之中,只不过除了夔牛、黄鸟之外,此时此刻,血池之中还多了两个身影,一个是正在奋力挣扎但终究无能为力的异兽饕餮,另一个身影,却是身躯异常庞大的一只怪兽,头如传说之中的龙类,身躯几乎比夔牛还大了一圈,因为大半掩盖在血水之中,具体形状看不清楚,但从几处突出水面的躯体部分,可以想像的到其必然就是魔教传说中的魔兽‘烛龙’了。
夔牛与黄鸟受囚已久,早已奄奄一息,提不起精神来,烛龙看去也是一蹶不振,毫无生气,惟独只有饕餮因为是刚刚捉来的缘故,精神气力尚算完好,不时发出愤怒咆哮,将身边血水不停激发出阵阵波涛,显然是极为恼怒。
只是这血池之中,似乎有一股异常诡异的力量,不但囚禁住了其他三只异兽,就是饕餮也挣脱不了,空自怒吼挣扎,终究一无所成。此外,在血池的上空,比之从前,又多了一番异象。
那只神秘诡异的上古神物伏龙鼎,此刻正虚悬在远离血池五丈之高的虚空之中,从鼎身之下四只古朴的鼎脚上,各自发射出一道淡紫夹红的异光,从上照下,正照射在四只异兽身上,从远处看去,很明显的可以看到在这有若实体的四道光芒中,正有一股股若隐若现的充沛灵力,从那些异兽身上被强行吸取了出来,归于伏龙鼎鼎身之中。
而因为不停地吸收着这些异兽身上近乎无穷无尽的灵力,伏龙鼎原本古朴深涩的模样,也已经缓缓开始改变,整座鼎身,都被一股蒸腾而上的祥瑞之气笼罩其中,原本古朴的颜色正在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如玉,渐渐变得带着几分透明的颜色。
一眼望去,几乎让人以为这乃是传说之中的仙家圣物,超凡脱俗,与其下那血腥味十足的血池更是格格不入了。
只是,在这等仙气萦绕的外表之下,却终究还有一个异处,那便是鼎身铭文之上的那个神秘图案,四只怪兽的图像忽明忽暗,象征着伏龙鼎本身的那个巨鼎铭文,也在缓缓变幻着颜色,只有图案的最上方,那个狰狞的神像面孔,却是殷红如血,仿佛正贪婪地吸取着力量,就要活过来一般。
远离血池的高处平台上,鬼王与鬼先生并肩站立着。
鬼先生一身黑衣,整个人还是像笼罩在黑暗阴影里,就算站在他的面前,似乎也看不真切他的身影。
此刻,他正用低沉的声音,对鬼王道:‘不错,伏龙鼎鼎身铭文果然确有其事,四灵聚齐而混沌即开,此刻“四灵血阵”已成,剩下的便是等待七七四十九日,待伏龙鼎将四灵灵力收聚完毕,混沌之力则足以开天辟地,重开“修罗之门”,如此宗主你便可驾驭天地无上之神威,再无敌手了。’
鬼王面色潮红,双眼异光闪耀,紧紧盯着半空中那个伏龙鼎,面上掩饰不住兴奋之色,忽地仰首向天,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嘹亮而猖狂,带着狂妄与桀骜,仿佛他已君临天下,只是这狂妄笑声忽地中断了下来,鬼王双眉一皱,却是用手轻轻按住心口,同时脸上红潮瞬间退却,一阵苍白之色。
但片刻之后,只见他面上金气闪过,不多时便已恢复了正常。
鬼先生站在一旁,将他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中,以他的见识眼力,不禁是怔了一下,微讶道:‘你与何人动手斗法过了,那人是谁,竟有如此道行?’
鬼王深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神色已完全恢复正常,合上双眼片刻之后,又缓缓睁开眼眸,眼中冰冷寒光闪现,寒声道:‘“大梵般若”与“太极玄清道”……果然都是不世出的奇功妙法,虽然锋锐不及我魔教神通,但后劲之绵长充沛,当真可怕。’
鬼先生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异光,道:‘是他?你怎么好好的会与他动手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莫非是为了饕餮?’
鬼王哼了一声,却没有回答鬼先生的话,只是淡淡道:‘此子道行进境之快,实在出人意料之外,只怕将来……或成祸根也难说的很。’
鬼先生深深看了鬼王一眼,然后移开了目光,缓缓道:‘当下最要紧之事,还是以四灵血阵为先,其他之事能免则免吧!’
鬼王微微点头,道:‘不错,我晓得轻重,你放心吧!’
鬼先生沉吟了一下,道:‘不过以鬼厉现在高深莫测的道行,加上随着日后四灵血阵吸收灵力的加强,血腥异象必定难以掩盖,有他在此,不免多了几分变数。为免意外,你还是找个借口,将他派了出去吧!’
鬼王沉默片刻,道:‘你说的是。’说罢,他微微皱了眉头,转过身去,负手在身后,慢慢走出了血池这个地方。
看着鬼王的身影渐渐消失,鬼先生才缓缓转身,走到平台一侧,向下看去。
只见刚才还在拚命挣扎的异兽饕餮,似乎是在血池与伏龙鼎异光的双重震慑下,渐渐失去了抵抗能力,此刻也无力地倒在血水之中,不断地喘气。
看着这一幕景象,鬼先生黑纱之下,缓缓发出了冰冷而不带感情的冷笑声。
‘嘿嘿……修罗之门么……’
脚步声在石门之外响起,听着颇为急促,显然来人是跑过来的,很是匆忙。不消片刻之后,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鬼厉石室房门之外,半跪下来,大声道:‘副宗主,鬼王宗主传话下来,要你前去相见。’
话声颇为响亮,以至于在这个石室之中还有隐约几声回音传来,只是却没有回答。
来人怔了一下,却没有马上抬头,鬼厉在魔教鬼王宗内,向来有杀伐之名,普通教众难得也不敢接近于他,更不要说无礼了。
那人大著胆子,又提高声调再说了一遍,只是仍然没有人反应,他这才抬起头向石室内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副混乱场景,但却哪里还有鬼厉和向来与他在一起的猴子小灰的身影?
那人叫了一声苦,摇了摇头,大步跑了开去。
此刻,鬼厉正走在鬼王宗漫长的甬道之中,猴子小灰安静地趴在他的肩头之上。鬼厉目光向前望着,虽然看不见这路的尽头,但他很清楚,这条甬道通往的尽头,是鬼王居所所在。
‘不管怎样,我总不能在这里无所事事,对吧,小灰?’
他似乎在轻声自语,而猴子小灰也正在发呆出神,一点都没注意到主人的话语。
而鬼厉也并不在乎,低低地苦笑一声,道:‘好几次了,都是眼看着希望有了,到了最后时刻,就这般功亏一篑,可是只要碧瑶还躺在那里,我就不能绝望,是吧?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别着急,等我找到了医好碧瑶的法子,我自然向他要回你的朋友。’
猴子小灰的耳朵忽然竖了起来,然后‘吱吱’叫了两声,鬼厉微微笑了笑,只是笑容却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多久,便又消失不见了。
他站在了鬼王石室的门口。
沉沉的石门外,响起了那个已经算是熟悉的声音,鬼王端坐在椅子上,脑海中不知怎么,掠过了女儿的身影。一股复杂之极的情绪,正在他的脑海中浮沉。
石门打开了,现出了鬼厉的身影。
‘你来了。’鬼王淡淡地道。
‘是。’鬼厉缓缓点头,声音同样平淡。
两个男人,都沉默了下来,像是他们之间应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片刻之后,鬼厉道:‘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你说吧!’
鬼厉淡淡道:‘你已经带着教众回到此处,而我也将饕餮给你带了回来,如果最近没有其他的事,我想再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救碧瑶的法子。’
鬼王眉头一皱,向鬼厉看了一眼,便在这时,忽地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那个传令的教众跑了过来,急匆匆地正要说话的时候,忽地看到鬼厉与鬼王正面对面说话,不禁怔了一下。
鬼王静静地向那个人挥了挥手,那人迟疑片刻,弯腰行了一礼,悄悄退了下去。鬼王的目光,慢慢转到了鬼厉的身上,这个年轻人依然安静地站在那里,放眼魔教上下,此刻无论是谁,站在鬼王面前都必然是诚惶诚恐的,只有他,似乎从来也没有畏惧过。
这便是女儿倾心所爱的男子么?
‘你去吧!’鬼王的声音里,突然像是多了几分疲倦。
鬼厉默默点了点头,不久之前的那场斗法,虽然他们两人都装着没有这回事一样,但明显的,他们之间原本就不亲切的关系,似乎又疏远了许多。
他转身向外走去,只是就在他将要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忽地,他的身躯顿了一下。一股莫名的诡异气息,不知从何而来,像是突然之间置身于万丈血水所聚之深渊,艰难而不可呼吸,又似巨涛转眼压过,血腥之气如灭顶之灾,在耳边剧烈轰鸣。
鬼厉脸色为之一变!
但这股诡异气息,如同一场幻梦,转瞬即逝,周围又安静了下来,恢复如常。
鬼王的声音在身后缓缓响了起来,平淡而不带有一丝感情,‘怎么了?’
鬼厉背对着他,伫立了片刻,淡淡道:‘没什么。’
说完,缓缓走了开去。
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当与石壁完全合齿的时候,鬼厉忽地迅疾之极的一个转身,双眼之中精光闪现,深深地望着鬼王那个石门,他目光深邃难明,似乎还有几分困惑。
而石室之内的鬼王,也是面无表情地望着那石门许久,似乎在思索什么,但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转身走到石室的另一头,在石壁之上某处拍了几下,片刻之后,看似完整一块的石壁竟然向旁边移开了,露出了一个一人通行的秘道,而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也从那个秘道之中散发出来。
鬼王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石壁在他身后,缓缓合上了。
中土某地,距离南疆已有千里之遥,倒是和青云山更近些。
此处是荒山野岭,人迹罕至,看去山脉起伏,其中一条长河流淌而过。
若以地理志细细考量,则此处无名山脉,当属于庞大无比的青云山山脉的尾端一部,而崇山峻岭之间的那条长河,也算的上是河阳城外那条河流的上游支流之一。只是毕竟是远离了青云灵脉所在,这里只见得猛兽出没,猿啼虎啸,却无一丝半分的仙气灵性了。
只是就在这天地遗忘之所在,却在今日被打破了沉静。
两道人影划天而过,前后追逐,前一人黑影罩身,后一人却是灰光闪现,彼此都快若闪电。黑影之人在空中或上或下,忽而又坠入荒林,曲折腾挪,极尽巧事,无奈他身后追逐之灰影却当真有不测神通,见招拆招,竟是紧紧追逐,不曾落下半分,眼看着还渐渐迫近了上来。
忽地,前头那黑影似乎知道暂时已无法摆脱身后之人的追逐,在迅疾如电的飞奔中忽地身躯猛然一顿,登时只见黑影颤动,竟是如钉子一般钉在原地。而几乎是在同时,黑影又迅速无比的转过身来,右手凭空连点了五下。
只听‘咄咄’之声冒起,这荒林之中,白日之下,赫然竟现出了五点阴火,火焰之中隐现狰狞骷髅,呼啸风起,却是向身后追来的灰影扑去。
那灰影瞬间已到了跟前,却也是说停就停,只是看他全神贯注,却是如临大敌,显然对这五点阴火不敢掉以轻心。片刻之后,只见灰影人手边一阵寒光流转,却是祭出了一件晶莹剔透的两头尖锐的管状法宝。
这法宝甫一出现,登时周围附近的地面和荒木树枝之上都蒙上了一层白霜,周围的气温也顿时寒了下来。只见五点阴火如风而来,灰影人法宝在空中一个旋转,却是将这五点阴火尽数都吸在了法宝管身之上。
片刻之后,如火遇寒冰,五点阴火缓缓黯淡下去,终于消灭。
而黑光灰气,也逐渐散去。
‘九寒凝冰刺……果然是不得了的法宝啊!’似感叹,又似赞赏,却浑然没有气恼的口气,那个黑衣人静静地道。
而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灰衣老者,赫然正是南疆焚香谷的第二号人物,上官策,而在他手中的那件法宝,自然也是当年曾经让九尾天狐也有些忌惮的九寒凝冰刺了。
上官策干笑了两声,低沉着声音,道:‘能得到你巫妖夸赏,真是不容易啊!’
这个黑衣人,竟然就是当日在南疆镇魔古洞中逃生的巫妖,只不知为何他竟然与上官策变成这般追逐的境遇。
巫妖上下打量了上官策几眼,忽地叹了口气,道:‘老友,你我也并非是一两日的交情了,为何偏偏还要对我苦苦相逼?’
上官策淡淡道:‘我的目的早就与你说过了,没别的意思,就是我们焚香谷谷主想见见阁下,有些事情不妨深谈,所以请阁下移步焚香谷,就这么简单。’
巫妖摇头苦笑,道:‘你那位谷主师兄,心计太深,我虽然痴活世间不死,却自问比不上他。再说你们的来意我还不清楚么,无非就是为了我们巫族的那些秘密吧?’
上官策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如今南疆狼藉,五族纷乱,正需要焚香谷出来主持大计,何况我们也并非心存恶意,再怎么说,我们也比那穷凶极恶的兽妖好的多了吧?’
巫妖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巫族天火之秘,我实不知,老友你看在我们多年交情份上,就放过我吧!’
上官策摇了摇头,道:‘我也是身不由己。’
说完,他手中九寒凝冰刺缓缓在半空划过一个半圆,散发出凛冽寒气,再度向巫妖逼上前来。
巫妖站立不动,不知是不是已经了解了自己是不可能逃过上官策的追逐的,放弃了努力,只是淡淡道:‘老友,这世间之大,事事变幻无端,我当日没有追随娘娘和大哥于九泉之下,便是想趁著有生之年,再到中土看看这世间百态。难道连这个小小要求,你也不肯给我机会么?’
上官策冷哼一声,不去理会,显然对此话一点也不相信,此刻他已逼近巫妖身前三尺,但就在此时,他忽然脸色大变,双眼紧盯着地下。
只见白日之中,阳光照耀而下,巫妖的身躯看似飘飘荡荡,却没有影子的迹象,而且身躯随风轻轻颤动,看着竟有飘起的迹象。
上官策身形一动,转眼已到巫妖身前,九寒凝冰刺当头劈下,登时只见一道寒光以无坚不摧之势,生生将巫妖从中间劈开两半,只是这两半身躯,转眼间竟成了黑色烟气,在空气中迅速飘散了。
上官策气得老脸发白,自知不经意间,竟然又中了巫妖一次障眼法。狠狠一跺脚,他拔身而起,跃至半空,四下眺望,只见一道黑影远远遁逃,却是向北方而去,当下更不多言,化作灰光,径直追逐而去。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10:02
第二十二集第七章 故乡
青云山下。
天高云淡,站在山脚之下仰首看去,只见得蔚蓝一片,徐徐微风吹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陆雪琪看了好一会,周围无人,自然也不会有人发觉这僻静山脚下,有这么一个美丽女子静静看天。清风吹来,她披肩的秀发轻轻飘动,掠过她略显得清瘦的脸庞。
水月大师的临行叮嘱,不绝回响在她的耳旁。
‘当年从道玄师兄和万师兄的对话里,我们知道原来历代青云门掌教真人,都会在自己还算清醒的时候,将这个秘密告诉下一代将要传位的弟子,而历代祖师传下的遗命,便是为了青云门的声誉和天下苍生,为了免造更多的杀孽,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传位弟子可以弑师……’
‘今次道玄师兄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告诉萧逸才这个秘密,以我推想,不外乎两个原因,其一:道玄师兄在下定决心告诉萧逸才这个秘密之前,已然被诛仙古剑之魔灵反噬;其二,便是道玄师兄自恃道行深厚,特别是十年前一场激战,他动用了诛仙剑阵但并未见心魔反噬,故而以为这次也可以抵挡过去,待到真正魔灵反噬其身的时候,已经迟了。’
‘只是虽然变故如此,但我们身为青云子弟,无论如何不能置身事外,田不易失踪,苏师妹方寸大乱,只有我来做此危难决断。只盼一切都在山上结束,你也不必参予其中,但若是果真竟在山下发现了他们,你也当尽心担此大任,青云历代祖师有灵,必然会庇护你我师徒二人的!’
陆雪琪缓缓睁开眼睛,深深呼吸。
她转过头眺望,背后那片巍峨山川,俊秀挺拔,远山起伏含黛,近看危岩突兀,处处都是风姿,在在皆为风景。
高耸入云,凌绝天下。
是为青云!
她嘴角边,慢慢的浮现出一丝淡淡而温暖的笑意,这片山脉,终究是养育了她长大成人的地方,有她尊敬的师长、亲密的师姐师妹,还有曾经拥有的……回忆。
她转身,迈步而去,白衣正如雪,飘飘而动,天地如许之大,苍穹无限,纵然是绝世容颜,盖世英雄,也许只不过还是沧海一粟吧!
说来,也还是第一次,受了师长之命下山而来,却没有任何明确的地方可以去。虽然身负重责大任,可是却不知道到底该去何处完成这个任务,想想倒有几分可笑。
天琊安静地握在手间,却没有熟悉的感觉,应该说早已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了吧,淡淡的蓝色光辉,也已收敛在剑鞘之内。一人一剑,信步走来。
该向何处去呢?
天地如许之大!
眼前是一条三岔路口,陆雪琪停下了脚步,倒并非她不识路,青云门弟子之中,她算是下山较为频繁的人了,眼前一条平坦大路,她也走过了无数次,正是青云山向外最便捷的路途,直接通往青云山下最大的城镇河阳城。
而另外一条岔路,看去荒废了许久了,野草横生,也只有岔路口附近的一段依稀可见,远望进去,更远的地方早已被荒草淹没了。
其实这种小径山路,从青云山上下来不知有多少,有许多小径都是生活在青云山脚下附近村庄的村民们,为了生计上山砍柴或是采摘野果走出来的,也有很多的路,由于种种原因,年深月久,便也成了这番荒废模样。
这条路,谁又知道通向何处,又有谁会记得,有什么人曾经走过呢?
陆雪琪微微摇头,在心中苦笑了一下,从南疆回来之后,与那个人分离至今,她的心境,真的已经改变了许多。
她轻轻甩了甩头,想要将这念头抛开,便要重新走上大路而去。这时,从大路那头走过来三三两两的村民,有老有少,看衣衫服饰,多是带了斧子麻绳和扁担,看来都是附近村庄里要上山砍柴的樵夫。
走到近处,这些樵夫看到陆雪琪,一个个都侧身让开,面上露出尊敬的神情,青云门弟子在这方圆数百里内,原本就被人尊崇,何况陆雪琪绝世容颜,飘然若仙,更是令人不敢逼视。
陆雪琪站住脚步,向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了礼,然后便打算离开。
就在此刻,忽然其中一位看去已经头发发白但精神仍然矍铄的老樵夫,似乎很是热心的样子,呵呵笑道:‘姑娘,你是不认识路么?’
陆雪琪身子微微一顿,停了下来,目光流转,看了那老樵夫一眼,迟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还未等她说话,那个热心的老樵夫已然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些青云门的修仙人厉害,许多时候都是飞来飞去的,不过要说这脚下的路嘛,有的时候反而没我们这些乡下人熟悉哦!’
旁边的几个樵夫闻言,都笑了起来,陆雪琪看着他们和善的脸庞,不知怎么,心中忽地一阵暖和,本来要迈出的脚步,也再一次停了下来。
老樵夫呵呵笑道:‘你前面那条大路,是通往南边的河阳城的,那里是附近百里内最热闹的地方,你到了那边,再想去其他地方也容易的多。’
说着,他又一指那条废弃的小径,道:‘那条路你就别去了,好多年前也是个热闹的村子,不过现在都毁了,没人了。’
陆雪琪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了,多谢老丈。’
老樵夫挥了挥手,呵呵笑了两声,和其他人继续向着青云山上走去。
同时旁边有一个岁数稍微比他年轻些的樵夫叹息了一声,道:‘本来那个村子里有个庙,听说挺灵的,十多年前我和老伴去了那里拜菩萨求子,结果果然有了,可惜现在也没了啊!’
老樵夫点头道:‘是啊,我也记得,那庙没了真是可惜了……’
话语声渐渐低沉,他们的身影也渐渐远去,消失在了山林之中,远处吹来的轻风里,似乎还有他们开朗豪爽的笑声,陆雪琪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还在,不知怎么,她的心情似乎也好的多了。
笑了笑,她抬头迈步,向着那条大路走去。
脚步原本是轻快的,可是不知怎么,她的步伐突然变慢了下来,秀气的双眉,微微一皱,心底深处,像是突然掠过了某个重要的东西,却一时没有抓住。
回忆的深处,似乎有什么,悄悄苏醒了……
她站住了身子,静静地不动,刚才的画面,从她脑海中飞快地重演,樵夫们的话儿,再次回响:‘那条路你就别去了,好多年前,也是个热闹的村子,不过现在都毁了,没人了……’
‘本来那个村子里有个庙,听说挺灵的……’
陆雪琪忽然全身一震,片刻之后,她缓缓的转过身子,再一次的,看向那条荒草丛生,仿佛已经湮没在岁月残影中的小路……
十年光阴,可以改变多少事呢?容颜、心情,或是仇恨?
谁都不能了解别人,甚至有的时候,连自己也不能真正了解。但只有这一条路,是真真切切的改变了。
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了路。
茂密生长的野草,年复一年的生长,掩盖了过往的历史,见证了时光的无情。直到一个白色孤单的身影,悄悄走近了尘封的地方。
野草丛中,还依稀可以看到残垣断壁,迎面吹来的微风中,早已没有那曾经的血腥气息,有的只是野草略带青涩的芬芳味道。
走过了一扇又一扇残破的门扉,看着东倒西歪,静静被青苔掩盖的石阶墙壁,那些生前曾有的笑语欢颜,曾经拥有的快乐,都随风散去了吧?
陆雪琪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修长而秀气的手,也将天琊握的更紧了。这废弃的村落里,仿佛有什么人的目光,悄悄注视着她。她甚至有那么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但她一直没有停下脚步,就这么静静地走着,走过了每一间房子,曾几何时,谁还记得这里的人们?
直到,她看到那间破庙。
与周围环境不一样的,那间早已破败不堪的破庙周围,不知为何竟然寸草不生,说是一间屋子,其实不如说是几根柱子更为恰当,只不过倒在地上,残留的三三两两碎裂石块上,还依稀有神像的模样,才看出这里曾经的所在。
陆雪琪缓缓走了过去。
没有野草,没有青苔,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连那么顽强生长的野草,也不愿进入这里。
还是说,曾经的怨念怨恨,都集聚在这个地方?
那么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有人哭泣低语,倾诉往事?
陆雪琪猛然转身,不知何时,她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草庙村!
这个早已湮没的地方啊……
她在墙角,悄悄的坐下,一动不动,仿佛在静静地聆听着什么,又或是感受着什么。
远处有风儿吹来,吹动她黑色的秀发,在鬓边轻轻飘动。
日升月落,晨昏日夜,朝朝暮暮,星辰变幻。
苍穹上白云如苍狗,消逝如流星,时光如水,终究这般决然而去,从不为任何人而停留。
远处的野草丛中,不知哪里传来了虫鸣的声音,除了风声,这是这里最有生机的声音了。也许,再过十年,这里会重新变作人丁兴旺的地方吧?
又或者,还是一成不变的老样子。
谁又在乎呢?
三天了,陆雪琪在这荒僻的所在,静静的坐了三天,世间约束,重责大任,却原来只有在这样一个地方,才有了喘息逃避的所在。
悄悄的,就当是放纵一下,让自己躲藏起来。
只是,她终究还是要走的。
白衣晃动,悄然而来,陆雪琪的身影,重新出现,离开了那个破败的小庙,重新走过一间间残垣断壁下的小屋门扉,不知怎么,她看着这里的目光中,仿佛已经蕴含了依依不舍的深情。
远方天际,天云飘飘,云层隐约中,像是被风吹过,有一条白线悄悄划过天空。陆雪琪最后看了一眼这些房子,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那白衣飘飘的身影,在荒草丛中静静的走远。
苍穹之上,白云依然无声。
只是从云层之中,忽地又掠出一条迅疾的微光,无声而快速,带着云层上几丝缠绵的白色云彩,在空中散了开去。很快的,这道光落在这个废弃的小村之中。
‘吱吱,吱吱……’
熟悉的猴子叫声,三只眼的灰毛猴子跳到地上,四处张望一下,显然来到这野外地方,远远比在狐岐山那山腹里让它感到愉快。
不消片刻,猴子便自顾自跳了开去,钻入了茂密的野草丛中,也不知去哪儿玩了。
鬼厉,默默站立在这个村子的中心,面无表情。
除了眼神里,那掩饰不了的疲倦与痛楚。
他怔怔地望着周围的一切,缓缓转身,曾经熟悉的地方,一切都在脑海中慢慢浮现,甚至连远处吹来的风,都带有一丝熟悉的味道。
故乡土地的芬芳……
而在他身后远处,茂密的野草丛后,那个白色而略显孤单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远方。
他慢慢走去,曾经映入陆雪琪眼帘的事物同样的出现在他面前,残垣断壁,青苔石阶,最后,是那个残败不堪的小庙。
只是他并没有走过去,他只是远远地望着那间小庙,怔怔出神,就是在那里,改变了一个少年的一生!
他站了很久,也看了很久,但终究没有过去,许久之后,他转过身子,踩过地上的野草,在勉强还能分辨出屋子间距的小路上走去。他走的很慢,仿佛每一步都沉重无比,直到在第二排第三间的小屋前,他停了下来。
这是一间和其他残破屋子没有任何区别的房子,同样的门窗脱落,同样的荒凉废弃,就连石阶上的青苔,似乎也比其他房子更多一些。
鬼厉的嘴唇,开始轻轻的颤抖起来,多年以来,他第一次眼中难以抑制有泪,慢慢的,他在这小屋前跪了下来,把头深深埋在这小屋前的土地上、野草里。
那风中依稀传来的,是带着哽咽的挣扎着的低语声:‘爹,娘……’
河阳城。
兽妖浩劫过后,河阳城里是元气大伤,死伤无数,但灾劫过后,日子总是要过的。从四面八方进城的人们,还有逃难回家的人,都让这座古城渐渐热闹了起来。
在最热闹的那条大街上,全河阳城最好的酒楼,依然还是那座当年张小凡初次下山时曾经住过的山海苑,虽然因为灾劫的原因,看去生意比十年前冷清了不少,毕竟人们死里逃生,也难得会再有多少心思来这里大吃大喝了。
不过这一日,山海苑里却是来了一位奇异的客人。此人乃是一位年轻女子,看去美貌动人,这倒也罢了,偏偏这美丽容颜之下,一颦一笑,竟然有种扣人心魄的奇异感觉,仿佛只要被这女子如水一般的眼波一扫,周围的男子骨头便都酥软了三分。
那女子正是南疆大变之后,与鬼厉、陆雪琪失散,不知所踪的九尾天狐——小白。
她这般大大方方、烟视媚行的走进了山海苑酒家,一时之间,上至掌柜,下到小二,包括仅有的两桌客人,都看的呆了,竟没有人上来招呼她。
不过好在小白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情景,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道:‘没人招待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掌柜的毕竟上了年纪,还勉强残留着几分定力,连忙定了定神,随即打了兀自发呆,站在一旁的店小二后脑勺一下,怒道:‘客人来了,还不去招呼?’
店小二一个踉跄,不知是不是心里有鬼,期期艾艾走了上来,不敢正视小白,陪笑道:‘姑娘,您、您要吃饭还是住店啊?’
小白想了想,道:‘还是先吃些东西吧,你这里有雅座么?’
店小二连连点头,道:‘有,有,您楼上请。’
小白点头,向楼上走去,口中道:‘你给我找一个靠窗安静的位置吧!’
店小二陪笑道:‘姑娘放心,楼上雅座只有您一个人,您要什么位置就给您什么位置,而且担保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扰您。’
小白微微怔了一下,道:‘怎么会没人呢,听说以前这里生意挺好的?’
店小二这时已经走到了楼上,闻言苦笑道:‘谁说不是呢,当初生意那叫一个好啊,全河阳城里人都兴上我们这儿吃酒来着。可是天杀的,前阵子闹了那个兽妖,搞的是人心惶惶,末了死伤无数,这样的时候,也不会有多少人会想来这里了。’
小白缓缓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这就难怪了。’
这时店小二已经将小白带到楼上靠窗子旁的一张桌子边坐下,正拿着随身带的抹布擦着桌子。
小白坐在位置上向窗外看去,只见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还算热闹,但多数人的面上却很少有笑容,反而是愁眉苦脸的人更多一些。
小白默默看了片刻,忽然向店小二问道:‘小二,我问你件事,你老实回答我。’
店小二点头道:‘姑娘您请问吧!’
小白迟疑了一下,道:‘这河阳城里所有的百姓,当然也包括你了,心里都恨那个兽妖么?’
店小二哼了一声,脸上登时现出愤恨之色,大声道:‘当然了,这河阳城里在那场兽妖灾劫之中,十室九空,您去街上随便找个人来问问,我担保他绝对有亲人死在那兽妖魔爪之下。可怜我们老百姓手无寸铁,反抗不得,不过幸好有青云山上的仙人,大发慈悲,大展神威,将那天杀的兽妖赶走了,这才让我们又过上了人过的日子。’
小白看着店小二激动的神情,在心中苦笑了一声,眼前不知怎么,又掠过那个在南疆镇魔古洞深处,残火之下苟延残喘的男子身影。
这世间对错,谁又说的清楚?
店小二似乎也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脸上一红,退后了一步,低声道:‘这个、这个我也是随便说说,姑娘您别当真,您、您要点菜么?’
小白笑了笑,道:‘好吧,不过也不用点哪个菜了,你下去告诉掌柜的,把你们这里拿手的小菜做三、四盘上来就行,另外,你再拿十壶好酒上来。’
店小二一怔,愕然道:‘十壶?’
小白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十壶。’
店小二窒了一下,然后迟疑了半天,低声道:‘姑娘,请问您还有朋友要来么,如果还有,我也好提早加些碗筷。’
小白笑道:‘你别多想了,就我一人,酒就要十壶,你快快端上来,其他就别问了。’
店小二诺诺而退,但眼神中显然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其实也不能怪他,常人最厉害的,酒量也不过一到两壶,能喝上四壶、五壶的海量之人,不是酒仙也是酒鬼了,只是这个娇媚无限的女子,显然是不能以常理度之的‘常人’。
因为没有多少客人,很快的,店小二就已经将小白要的菜肴端了上来,摆放在桌子之上,而十壶外面刻着山海苑的酒壶,不多时,也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酒桌的另一头。
这也还好是一个酒家生意清淡的时候,否则若是热闹的话,怕不引来全酒楼的客人围观?不过纵然如此,小白只怕也不会在乎吧!
店小二很快下去了,雅座上只剩下小白一人。她自斟自饮,很快的,一壶美酒便已见了底,而她的脸颊之上,不过微微现出了淡淡的粉红颜色,不见有半分酒意,倒是反添了几分妖媚。
‘唉……’她忽然,这么轻轻的,叹了口气。
美酒清纯如琥珀,细细如线,从壶口中倾倒入酒杯之中,溅起细微的水花,小白凝视着面前的酒杯,看着那水面上,轻轻晃动的自己的隐约倒影。然后她微笑,笑容中有那么一丝苦涩,将酒杯拿起,一饮而尽。
窗外的街头,人们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川流不息,熙熙攘攘而过,那些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是遥远,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
她将第六个空的酒壶,放在了一边。
脸颊上温柔的红,映衬着她不老永恒的美丽容颜,那双眼眸之中,依旧清澈。
从来酒醉人,不醉心!
她的皓齿,轻轻咬了下唇,一个人,低低地笑了,然后一甩头,抬手倒酒。窗外街道之上,不知怎么,似乎喧哗之声突然大了一点,小白皱了皱眉,移到窗前,向街道上看了过去。
这一眼扫去,她忽然一怔,只见楼下街道上,缓缓走来一位白衣女子,容貌清丽出尘,飘然若仙,却不是陆雪琪又是何人?
周围百姓似乎被陆雪琪绝世容颜所吸引,却又为她冰寒气质所慑,不敢直接上前,远远相聚围观,议论纷纷,却是这个原因。小白看着陆雪琪身影,嘴角边慢慢浮起一丝笑容。
‘人生还真是无处不相逢啊……’她口中这般似笑非笑的自语了一句,便站起了身子,看着是想要主动向陆雪琪打招呼了。
只是她身子才站了起来,忽然间神情却是一怔,目光转眼离开了街道之下的陆雪琪,飘向了河阳城远处一个偏僻的角落。
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极快的闪过,随即又没入另一个阴暗角落,而就在片刻之后,另一个对她而言也并不陌生的灰色人影,却是紧追而去。
小白怔怔看着那个角落一会,随即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笑意,‘今日真是巧上加巧了,不去凑热闹的话,当真是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那个上官老鬼了吧,嘿嘿,嘿嘿……’
冷笑声中,她的身影突然间如鬼魅一般,赫然从山海苑楼上的雅座消失不见了,许久之后,店小二上来收拾,只看到了桌上放着的一锭银子,还有六个空空的酒壶,还有的四壶,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在大街之上,陆雪琪的身影,不知何时,突然也从街道之上消失了。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10:02
第二十二集第八章 暗算
夜黑风高,万家灯灭,苍穹上乌云沉沉,不见有月亮,只有天际几点仅存的星光,闪烁着微弱光芒。
夜风从河阳城上方‘嗖嗖’吹过,如野鬼夜哭,委实有几分寒意与可怖,联想到这里刚刚历经浩劫,城里城外的街道上,更是一个人影都看不到。漫漫长街古道之上,只有偶尔被风吹落的几片枯叶,在其中孤独的翻滚起伏,飘向远方。
便在这诡异深夜里,从河阳城里忽地飘起一个黑影,如幽魅一般几乎不似实体,悄无声息地落在城外,迅疾无比地向河阳城南边古道上掠去。而不消片刻之后,又有一道灰影紧追而来,死死盯着那个黑影。
这两人自然便是千里追踪的巫妖与上官策了,从南疆开始到如今深入中土,这一场追逐也算是旷日持久了。
上官策一身焚香谷高深神通奇术,加上还有一柄神奇莫测的九寒凝冰刺法宝,巫妖应付起来大是吃力,但巫妖一身的诡异术法,每每出人意表,在绝无可能处化出千番变化百般腾挪,却也是让上官策头痛无比,一次次眼看就要将之擒下,却屡屡失手。
若是换了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多半便已放弃了,只是上官策却是身负焚香谷谷主云易岚的命令,巫妖身上多半有可以解开南疆古巫族天火之秘的法子,无论如何,这都是焚香谷志在必得的,所以一路之上,硬着头皮也追了下来。
不过这般坚持,倒也并非全属无用之功,二人的修行高低在那里摆着,巫妖短时间内难以与之抗衡,但是巫妖屡次凭借逃脱的种种诡异术法,被上官策一一看在眼中,渐渐心里有数,时到如今,巫妖要想再次逃脱上官策的追捕,已越来越是困难了。
这一点,上官策心里有数,巫妖心中更是明白,无奈明白归明白,他却委实是无计可施。如果有法子摆脱这个如附骨之锥的可恶之人,这千里之上他早就用过不知多少次了,但上官策得享大名近百年,当年在南疆更是风云人物,其道行、修行、见识、眼界,无一不是上乘,远非李洵等焚香谷第二代弟子可相提并论。虽然巫妖连施异法奇术,但居然一一被其看破,最多不过瞒个片刻,自己逃开一段距离,但过不多时,终究还是被上官策追了上来。
其实上官策,或者说焚香谷云易岚一定要将自己擒拿回去的原因,巫妖心中在几次与上官策对话里,早已了然于心,但对他来说,却是决然不愿束手就擒的。这一夜,眼看着身后的上官策越追越近,而前方古道快速的向后退去时,却少有遮挡丘陵地界,反倒是地势渐渐平坦开阔,一片荒野出现在了面前。
在这种地方,还能逃到哪去?
巫妖在蒙面黑巾下苦笑一声,发力掠去,但身后那风驰电掣的风声,却是一阵紧过一阵了。
就在他彷徨无措之际,忽地似有所感,像是发现了什么,扭头向一侧望去。他名号呼为‘巫妖’,顾名思义便知他所擅长的是何种道法神通,加上其本身体质异于常人,对鬼灵阴魂之气,更是敏感十倍于寻常修真之人,这还在大路古道之上,他在急奔之中,仍是敏锐地发现这荒野古道一侧的深处,竟有股深沉阴晦的鬼气,在远远散发出来。
巫妖大喜过望,身躯在半空中一个急转,硬生生扭了过去,却是迅疾无比地向荒野深处掠去,追踪而来的上官策冷哼一声,身若浮萍,一飘一荡,说不出的自如随意,轻轻松松便也转过了方向,再度发力追了上去。
只是这略微一个耽搁,巫妖又拉开了一段距离,身影也显得略微有些模糊了,上官策却并未有多少担心,这长途跋涉一路追踪下来,他已将这个神秘莫测的巫妖一身本事摸了个七七八八,料想他也搞不出什么花样,此刻的他,心境多少已然有些猫捉耗子的心态了。
耗费无数力气,追踪千里,费神劳力,这还不得好好惩治你一下?
上官策心中冷笑,带着全盘大局在握的定心丸,轻轻松松地追了下去。
很快的,出现在巫妖面前的事物证明了他的猜想,这里果然是一处阴气极盛之地,在中土称之为义庄,也就是停放还未入土的过世之人尸身之所在,不过看那庭院小屋的破败程度,多半是废弃许久的地方了。
巫妖心中不由得有些失望,以他本意,这义庄阴气极盛,正是适合他许多诡异术法施展的绝佳之地,但废弃时日既久,效果便打了折扣了,尤其是他有几门类似鬼道的异术,更可操控尸体,威力颇大,这一路之上都并无机会施展,若是趁此机会突然施法,多半也可令上官策这老匹夫吃上大亏。
只是这义庄废弃许久,自然不会有什么刚刚过世的尸身躺在这里了。
不过纵然心中有些失望,但以巫妖心境来说,此地仍可以说是绝处逢生的所在,当下更不迟疑,黑色身影‘嗖’的一声,掠进了义庄中那间看去阴沉沉、黑压压的房子之中。
不过在他身影飘去的时候,脑海中若有若无的,也掠过一丝小小的迷惑:此处义庄废弃既久,但怎么这阴森鬼气居然还能如此强烈且持久呢?
这一晚月黑风高,义庄的小屋内更是漆黑一片,伸手难见五指。不过对于修道之人,特别是像巫妖这种体质异于常人的‘人’来说,这片黑暗并非难事,很快他就 ‘看’清了义庄屋子内大致的情况。此处果然是废弃多时了,周围墙壁上千疮百孔,残破无比,屋内前头一个原本应该是祭奠亡灵的案台,也已经倾倒在地,屋子正中,横七竖八躺着几具残破棺材,有一些甚至连棺材盖都没有合拢盖好。
耳听着义庄之外风声突然一紧,显然上官策又是紧追而来,眼看就要追到,巫妖更不迟疑,却是身子一颤,手中突然多了数枚奇形怪状的类似钉子的铁器,但全身却长满铁刺,然后看也不看,手指弹跳如飞,只听的‘嗖嗖嗖嗖’之声不绝于耳,这数枚怪物瞬间都灭入黑暗之中,飞入了小屋各个角落。
而每一个怪物消失在黑暗之际的时候,尾端之上都会突然散发出淡淡蓝色光环,但也只是一闪而过,转眼即逝。随着这些怪物镶入这屋子黑暗之中,这屋中原本就刺骨的阴气,突然间更是十倍的强烈起来,直如能刺入骨髓一般。
巫妖冷笑一声,眼角余光一扫,整个身体忽然如没有丝毫重量般飘了起来,径直飘向屋子墙角的一具棺材。这具棺材看去平平无奇,盖子也没有盖好,歪了一半在外面。
巫妖悄无声息地滑了进去,常人看来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他却似乎很是喜欢,而且随着他的身子滑进,那斜斜歪倒的棺材盖子,也被他顺手给盖好了。
下一刻,风声骤然停歇,屋子之中顿时一片肃静,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上官策的身影,出现在了这个屋子的门口。
巫妖躲在角落的那个棺材之中,心中大定,正好这棺材残破,有几道细缝在木壁之上,他透过缝隙将上官策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心中更是得意,只要上官策一时不察,再向这屋子中间走上两步,便会触发他设下的‘阴魅’奇阵,借助此地异常强烈的阴森鬼气,必定要打上官老贼一个措手不及。
他心中正期待着,但看上官策似乎也十分小心,并没有急于进来搜索失踪的巫妖踪影,而是就站在门口处,小心翼翼地向屋子之中仔细张望着,看来一时半会也不敢大胆进来。
巫妖心中有几分失望,暗骂了一句老贼当真狡猾,回过神来,这才慢慢开始注意自己置身之地。
不料,他这一顾及回神,却在片刻之间,只觉得脑海之中轰的一声,险些将他自己吓的魂飞魄散。
他置身这棺材之中,竟然还有一个人!
其实以巫妖之特殊,这棺材之中莫说有个人,便是有个死人,再说难听些,哪怕是个骷髅,他也是视若无睹,难保还会感觉有几分亲切也说不定,但偏偏在他身下棺材之中,赫然竟有一个活人!
而此人从他进入这个小屋到滑入这个棺材后,竟然完全不为他所发觉,甚至连呼吸之声也没有。巫妖惊骇之下,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但总算他勉强残存的理智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大声叫喊或者破棺而出,但额头、后背、手心,却已经布满冷汗。
但下一刻,更令他吃惊的事情,被他发现了,那就是他身下的这个活人,赫然是没有呼吸的……没有呼吸的活人!
巫妖在片刻之间,已经判断清楚,自己身下这个同棺之人,的确是个活人,因为两人同在一个棺材里,根本没有多少空隔的空间,以他之敏锐,很快就发觉了此人心脏正缓缓跳动,但不知为何,此人的口鼻却是一动不动。巫妖悄悄伸手过去探了探,半晌之后,竟然没有一点动静,此人的确是没有呼吸的。
巫妖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匪夷所思的变化就发生在身前,巫妖本想暗算上官策,但此番心神大乱,一时脑海中竟无法集中精神,气血隐隐翻涌。只是他毕竟也是道行深厚之人,心念一动,立刻发觉不妙,急忙暗自催动真法,平定心志,片刻之后,这才安定了下来。
然而,就在此时,在巫妖正打算着如何面对这个意外情况的时候,一个更大的意外,再一次令他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整具棺材,突然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声音:‘啪!’
就像是,什么东西合上了一样,声音很轻,几乎难以听见,但在这小屋之中,在这些修行深厚的人耳中,却完全是两回事了。
上官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霍然转过身来,盯着这个角落。
而巫妖愕然之余,瞬间只觉得自己置身的这具棺材,突然从四面八方散发出一股诡异妖力,丝丝缕缕如绳如麻,竟是将这个棺材内的空间紧紧制住,以他一身神通,遇上这股莫名其妙的妖力,竟然完全没有抵抗余力,刹那间便动弹不得,生生被这无形妖力给锁在了这具棺材之内。
巫妖的魂魄,似乎都要被吓出体外了。但是,似乎还嫌不够一般,此时此刻,在棺材内黑暗的空间中,他身下那个感觉中是个胖子的‘活人’,突然像是醒过来一样,睁开了眼睛。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在这个诡异的气氛下,对视……然后,那个不知名的胖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对着巫妖,微微笑了一下。
上官策紧紧盯着屋子中间的那个角落,但却并没有立刻过去查看。他虽然没有巫妖那种特殊的体质,但以他道行之高,自然也能大致分辨出这屋中的景物,同时以他的见识,当然也知道这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但他并不是巫妖,上官策从来也不会喜欢义庄这种地方,特别是对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来说,他就更不喜欢这种地方了。
同时,以他的道行,在他刚进这个屋子的时候,就敏锐地发觉了这个屋子之中,阴气之盛委实是非同小可,远非是寻常普通的一个义庄可比。巫妖精通哪些种类的妖法异术,他比谁都清楚,而现在这个地方,显然正是巫妖最喜欢的处所,所以要小心!
上官策潜运真法,护住全身,仔仔细细又再度将这间诡异的小屋查看了一圈,确认的确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后,他慢慢的迈出了脚步。
只是他的脚步才迈了一半,忽地又缩了回来,同时右手寒光一闪,九寒凝冰刺已经出现在了手上。
老人家,似乎总是特别小心的。他终于向着角落的那个方向,迈出了第一步。屋外,一阵阴风吹过,‘呜呜’直响,令人毛骨悚然。
上官策全身戒备,这小屋之中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耳目,但周围黑暗一片,除了静默还是静默,竟是没有丝毫声息。
他冷笑一声,忽地扬声道:‘老夫早已知道你就在这具棺材之中,老友,你再不出来,可别怪我连人带棺材一起打,给你苦头吃了。’
没有回答,四周还是一片沉默。
上官策怒哼了一声,道:‘装神弄鬼!’
说罢,他更不迟疑,踏前一步,同时手中九寒凝冰刺银白寒光暴涨,周围的气温登时冷了下来。
但就在上官策蓄势待发之际,突然从这小屋之中另一侧角落里悄无声息地飞出一枚淡淡蓝光,周身被阴气包裹,向上官策背后袭去。
上官策本是全身戒备这周围情况,但这枚由巫妖设下的阴魅奇阵,自身阴力完全收敛,通体竟可以吸取周围阴气包裹起来,上官策道行深厚,可以感觉出此地气脉一举一动,本是了不起的神通,不料这个时候,却恰恰成了弱点,被巫妖看准这点,搞了一个偷袭。
上官策并未感觉周围异常,直到那枚阴魅接近他背后三尺距离之时,风声陡急,阴力大盛,他这才悚然而惊,电光石火之际,他一身深厚道行毕露无疑,当机立断即向前踏了一大步,于间不容发之际生生拉开了些许距离,同时九寒凝冰刺从手间瞬间飘到了身后。一片寒光乍起,银白光辉顿时照亮了整间小屋,只是这诡异气氛之下,原本十分漂亮的光辉此刻看去惨白惨白的,实在令人头皮发麻。
只见银色光辉从九寒凝冰刺上散发出来,转眼在上官策后背化作一小片光盾,在最危险的关头,将那枚阴魅给弹了开去。
只是还未等上官策喘息片刻,他刚才踏出的那一大步,已然是全面触动巫妖适才所布下的阴魅奇阵,顿时只见这小屋中数个角落里蓝光闪现,数枚夹杂着阴森鬼气的阴魅激射而出,而更诡异的是,刚才他弹开的那枚阴魅,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半圆,竟然如有人牵引一般,再度悄无声息的向上官策后背袭去。
上官策仓促之下,一时竟弄了个手忙脚乱,但他毕竟不是常人,九寒凝冰刺光芒闪烁,冰芒所指,不消片刻,这间小屋中似乎从屋顶到地板上,都蒙上了淡淡一层薄霜。
而在这刺骨冰寒之下,被诡异法力催持的阴魅似乎也受到了极大的阻力,数枚闪烁蓝光的阴魅先后慢了下来,同时阴魅似铁非铁的器物之上,只不过这片刻时间,竟然结了厚厚一层冰。虽然它们的速度仍然很快,但就这么一缓,已经让上官策缓过手来,登时在银白惨光之中,‘铮铮铮铮’连续数声,数枚阴魅都被九寒凝冰刺给打落在地,落地的时候,多半是被九寒凝冰刺寒气所倾,但见冰块之下,落地的阴魅赫然都碎成了几块。
上官策于极险处转危为安,破了巫妖的阴魅奇阵,忍不住哈哈大笑,向着那具棺材喝道:‘如今你没法子了吧,还不出来束手就……’
一个‘擒’字还未出口,突然上官策脸色大变,面容扭曲,竟是发出了一声痛楚之极的大吼,整个人倒翻了出去,轰隆一声巨响,竟是将墙壁撞了一个大洞,飞了出去。在他身形之间,赫然可以看到其后背细微淡蓝光辉闪烁,却是刚才第一枚的阴魅不知何时,竟然完全避过了他的耳目,重创于他。
小屋中这几下惊心动魄的激斗,巫妖与他身下那个神秘未知的胖子都透过棺材的缝隙看的清清楚楚,尤其是最后那一下变起仓促,以上官策之老到,竟然仍旧是着了暗算。
黑暗中,那个神秘胖子眼中居然有了几分赞赏之色,突然间竟开口说道:‘你居然能将阴魅这等鬼物祭出后再度掌控,这份修行倒是难得啊!’
巫妖第一次听得此人开口说话,心中一惊,但听他口气以及眼色,似乎暂时并无敌意,而且此际他自己心中也是心情激荡,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你错了。’
那胖子倒是有些意外,怔了一下,道:‘我哪里错了?’
巫妖叹了口气,道:‘前面这些阴魅奇阵是我布下的没错,但是最后那枚阴魅,却是另有高人掌控,与我无关的。’他恨恨地道:‘我若果然有那等修行,也不会被困在这里了。’
那胖子皱了皱眉,不再说话了。
巫妖看了他一眼,只不过几句话的工夫,他已经大概察觉了这个胖子的情况,此人似乎居然是和他差不多的境地,也是被困在这个诡异的棺材之中的,但与巫妖不同的是,这个胖子身上明显还有一股更强大诡异的力量,禁锢住了他全身气脉。
巫妖心中不禁暗暗吃惊,现在他所置身的这个棺材上所布置的禁制之强大,纵然以他的修行之高,却仍然足以将他禁锢的无法动弹,但是对这个胖子来说,似乎某些人还嫌不够,仍然要在其身上布下令人畏惧的诡异术法,将之困住。
那么这个胖子如果没有禁制的话,他的道行岂非高的吓人?
而想的更深的话,能够制住这个胖子的,又会是怎样恐怖的人物?
巫妖脑海中瞬间乱成一团,中土大地,藏龙卧虎之辈,竟是远超他所料。
便在此刻,小屋外头传来了上官策的怒吼声:‘这里还有哪位高人,请现身相见,背后暗算,算什么英雄?’
小屋之中,巫妖与胖子对视了一眼,显然上官策也是目光如炬,一眼就看穿暗算击伤他的绝非巫妖,而是另有其人。
这时只听得一个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从这个阴气森森的鬼屋顶上传了下来,带着几分讥讽、几分愉快,道:‘你不是说装神弄鬼么,我就要让你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巫妖和那个神秘胖子被困在棺材之中,自然是看不到小屋顶上这个女子是何人。
上官策站在庭院之中,此刻强忍剧痛,抬头望去,忽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寒声道:‘竟然是你?’
那女子声音笑道:‘不是我,还是谁?呵呵呵呵……’
笑声清脆,自带着一股动人心魄的媚力,森森夜色之下,却只见一个苗条身影独自坐在屋顶,眉目如画,眼波似水,万种风情,绝代风华,却不是九尾天狐小白,又是何人?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10:03
第二十二集第九章 猥琐
上官策只觉得背部伤口周围一片麻木,同时冰凉的阴寒之气绵绵不绝地从那枚阴魅之上窜入身体中的气脉之上,如被万蚁啃噬,剧痛难忍。
不过片刻工夫,他额头上已是冷汗淋淋,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站在屋顶上的小白将上官策的窘态看在眼中,面上笑意看去更浓了,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笑道:‘没想到吧,老鬼,你也有今天?’
上官策一咬牙,口中冷哼了一声,强自支撑身体,厉声道:‘妖孽,你居然还敢现身见我?’
小白‘哈’的一声笑了,似乎听到什么最可笑的话语,袖袍一挥,整个人轻飘飘从房顶飘了下来,落在上官策身前不远处,微笑道:‘我不敢出来见你?是啊,我胆小,不敢见你,所以出来给了你一下当见面礼,这才敢出来相见的。老鬼啊,你害的我在那玄火坛中幽居了多少年,这一次,我不好好答谢你,真是对不起你了。 ’
上官策满面怒容,但心中却着实有些惊惧,当年在玄火坛中,大半是靠着玄火坛本身地火灵力,加上其时还在的八凶玄火法阵残阵,这才将这只千年妖狐镇压其中,否则以九尾天狐的道行,他还真没有把握就一定能对付的了。
只是如今时移事异,九尾天狐已然挣脱一切禁锢,偏偏自己一时大意,还着了这妖孽暗算,元气大伤,只怕多半不是她的对手了。
此刻,荒野之上夜风萧萧,四面八方尽是传来鬼哭狼嚎之声,似乎在这凄凉深夜,无数夜鬼同时哭泣,阴气大盛。义庄之内,小白与上官策依然对峙。
虽然上官策已经受了暗算,身负重伤,但看去小白并没有立刻动手对付这个宿敌的打算,相反的,她似乎只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上官策,如猫抓耗子一般,面带讽刺之色。
上官策自知此刻自己最需要的,便是找一个安全安静的地方,运功疗伤,逼住伤势,但眼前站着这么一个高深莫测的千年妖狐,实在令人恼火不已。
恼怒之下,上官策恨声道:‘你既然执意要来对付我,为何还不动手,站在那里不动,是何用意?’
小白微微一笑,道:‘我没事啊,说给你听也没关系,我可不似你们这些人类,总是以为人生恨短,我呢,可是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不知怎么打发,所以我就站在这里,慢慢看着你好了,反正我有耐性的很。’
上官策听在耳中,气得差点是七窍生烟,这妖孽摆明了就是要拖住他,明知他身有重创,偏偏不让他有机会疗伤,如此时间一久,上官策自然疲于奔命,不消九尾天狐如何动手,只怕他自己先支持不住了。
无奈何上官策知道归知道,但对小白这等颇有些赖皮的法子,却当真是束手无策。打嘛,身负重创,对方道行高深莫测,多半难以取胜;不打嘛,伤势越来越重,拖下去更是死路一条。看来其他法子都没用,只有落荒而逃了。
只是小白一双水汪汪看似勾魂夺魄的眼眸,清清爽爽将上官策看的死死的,连他自己也没多少把握,能从小白手中逃脱。
这可当真是四面碰壁,身处绝境了。
上官策面如死灰,面上愤恨、恼怒、畏惧、焦灼,种种神情一一掠过,小白看在眼中,心中大乐。
她被焚香谷一众人囚禁在玄火坛幽居多年,若非鬼厉无意中解开封印,真不知道是不是一辈子都要待在那个鬼地方,这里头的苦楚当真也是难与人说。是以在小白心里,对焚香谷上官策这些人,实在是恼恨到了极点,虽说当日她与鬼厉遁逃出来之后,颇有一番彻悟,也并没有故意回头去找焚香谷的麻烦,但此番等若是上官策自动送到眼前,她哪有当作没看见的道理?
慈悲为怀,与人为善,那都是九尾天狐心情好的时候做的事,但她从来也不是不记人过、宽以待人的菩萨心肠。想到得意处,小白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多年的怨气,今晚似乎都发了出来,当真痛快。
上官策的心情自然就没有小白这么好了,相反的,看去他的伤势似乎已经难以压制,全身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阴魅鬼力升腾,淡淡蓝色光辉,笼罩了他的背部。
小白的笑意更浓了,上官策口中喘息之声越来越急,忽然,他向着小白是连着走近了几步,小白眉头微微一皱,面上微有戒备之色,上官策虽然落难负伤,但此人一身修行到底是非同小可,小白也不敢过分大意。
只是匪夷所思的事,转眼发生。
只见上官策满面痛楚,脸上青筋暴起,看去是伤势大发,似乎就要撑不住了。
而他本人,更是双眼翻白,脸上闪过一丝畏惧,扑通一声,赫然竟是向小白跪了下去,口中哀求道:‘狐仙姑,你饶我一命罢!’
若说是上官策出手便是惊天动地的神通妙法,小白多半也是凝神接招,就算此刻上官策突然一声大喝,然后旁边跳出三、五十个焚香谷的高手来,小白也能接受这个现实。
但面前这个突然跪倒哀求饶命的老头,给小白的印象完全颠覆了过去所知,一时之间,纵然以她千年道行,竟也为之一呆,手足无措起来。
只是这一呆,不过片刻,小白便已经醒悟过来,只是上官策处心积虑,不惜欺身作践,就是为了这片刻空隙。
刹那之间,刚才还奄奄一息的上官策顿时如同换了个人一样,整个脸上杀意大盛,痛楚表情尽数消失,甚至连他背部的蓝色光环,也转眼之间就被压制了下去。
九寒凝冰刺银光乍现,如惊龙掠空,从他手底‘轰’的一声倒飞上来,直向小白胸口打来。
小白怒叱一声,身子迅速无比地向后飘去,同时袖袍飞起,挡在身前,形成了一片布墙。但上官策这一击实是他毕生修行之所在,威力非同小可,只听‘嘶嘶’之声爆裂,在九寒凝冰刺所含距离之袖袍登时被撕扯成碎片,几乎是同时变作了冰块,碎裂开来,掉到了地上。
而银白色的光芒,丝毫也没有停留,径直向小白袭去,小白身子仍在后退,但仓促之间的后退之势,无论如何也没有上官策处心积虑的致命一击来得快,眼看这夺命光芒就要追上身子,小白脸色苍白,但并无惊惶失措,只见她双手忽地合握胸前,交叉屈伸,却是做了个古怪手势。
‘咻……’
一声悠长神秘的长啸,突然从未知名处回荡开来,啸声苍凉孤傲,幽静自许,直把人带入神秘意境,月圆之夜,荒野之中,一只白狐对月而鸣……
下一刻,九寒凝冰刺光芒暴涨,一片银光闪动,将小白整个身子笼罩其中。
上官策绝地反击得手,但面上却并无得意之色,反是恨恨咬牙,大有不甘之意。只是他毕竟非常人可比,当机权衡之后,没有丝毫的耽搁犹豫,立刻整个人倒飞了出去,只几个起伏,他的灰色身影已然消失在义庄外茫茫的荒野之中了。
银色光环缓缓退去,地上有淡淡血迹,但小白却不见了。
半空之中,那声神秘的狐啸之音仍旧绵绵而长,许久才悄悄落了下去,与之相应的,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小白的窈窕身子再一次出现在半空之中,缓缓落了下来。
她低下头,看了看地上那点血迹,银牙咬唇,面上大是愤怒。刚才她一时大意,竟没料到上官策为了活命自甘猥琐,想出这等法子来,反而是遭了他的暗算,差点送了性命。
不过幸好她并非常人,她是九尾天狐。
狐有九尾!
未可算之也!
夜风阴冷,从远处吹了过来,吹在面上,着实有点寒意。
小白站在庭院之中,定了定神,随后,慢慢转过身子,看向那间黑暗的小屋。
她慢慢走了进去。
义庄屋子之中,仍旧是一片静默黑暗,似乎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激烈斗法,却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的身影站在屋子的门口,在这个夜晚黯淡的星光之下,她的身影此刻看去,也渐渐有些飘忽起来,显得多了几分诡异。不过显然小白是不会如常人一般害怕这种气氛的,她本来就是这些妖魅之道的老祖宗,要说装神弄鬼,别说是人,便是当真有真鬼来了,也未必比的过她,被吓跑的还不知道是哪个呢!
此刻,小白清亮的眼眸在这黑暗的小屋之中掠过一圈,中间更细细地将这屋子之中的几具棺材看了个遍,在她眼中,闪过了几丝迷惑的目光。不过到了最后,她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到了停放在那个僻静角落的棺材上。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里面。’小白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那里,这么淡淡地道。
没有人回答,有的只是一片沉默。
藏身在棺材之中无法动弹的巫妖,不知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他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的计策,躲进了棺材里,不料先后被上官策和小白发现,甚至就连棺材之中,居然还有个活人比他更早进来,而他居然也没有发现。
想来那心情一定失败的很罢……
小白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向前走了一步,但随即又停了下来,同时向周围这片黑暗处又看了看,眼中的迷惑之色更浓了几分,倒似乎这里的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竟让她也有些为之忌惮,踌躇不前。
她沉默了片刻,又道:‘我知道你的身份,当日在镇魔古洞里,想必你也见过我了。既然如此,我们之间并无仇怨,我只是有一件事,要请教于你。’
她的声音轻飘飘在这屋子里回荡,屋外阴风仍旧嗖嗖刮着,刚才上官策在墙上撞出了一个大洞,此刻从那个洞里,似乎也吹进来不少寒气。
半晌之后,忽然巫妖的声音从那个棺材中响了起来,‘不错,我记得你,你要问我何事?’
小白双眉一扬,盯着那具棺材,道:‘难道你不能出来说话么?’
巫妖窒了一下,然后缓缓道:‘我便是喜欢这样,你有话快说吧!’
小白哼了一声,道:‘好,那我也不浪费口舌了,我来问你,天火因何而生?’
此言一出,巫妖明显吃了一惊,片刻之后,他沉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小白淡淡道:‘当日你那个主人答应了我的事,结果没做到就死了,我好不容易知道居然还有你这个漏网之鱼,自然要来向你问个清楚。’
巫妖哼了一声,道:‘他并非我的主人,只有巫女娘娘才是。’
小白反唇相讥,道:‘那这些年你做的又是什么事?’
巫妖默然许久,道:‘我之所为,并不为了天下人明白道理。’
小白有些不耐烦,道:‘罢了,你那些什么道理,我才懒得理会,也懒得去管,我只想知道我的事,你到底肯不肯说?’
巫妖又是一阵沉默,半晌之后,缓缓道:‘南疆五族乃是巫族后人,这你应该知道吧?’
小白眉头一皱,道:‘怎样?’
巫妖淡淡道:‘巫族之秘,便当有巫族后人承袭。言尽于此,你不要再问了。’
小白在心中将巫妖这两句莫名其妙的话儿反覆念了几遍,但面上并未有什么改变,只是冷淡地哼了一声,道:‘装神弄鬼!’
说罢,她似是下了决心,竟然大步走向巫妖所在的那具棺材,这屋子并不大,几具棺材横七竖八摆着,没几步路就遇到了一具,再走两步便是巫妖所在的棺材了。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直盯着小白的身影。
小白面无表情,看着正要继续向前走去,但就在她脚步迈动之间,突然她身子猛然一转,从原本的缓步慢行瞬间变如脱兔,几如疾电一般,右手陡然伸出,修长秀气的五指,赫然抓住了她身边那具巨大的棺材。
轰隆!
一声轰鸣,那庞大的棺材,体积看去几乎有小白身躯两倍之大的巨物,竟然不可思议地被小白仅仅用五根秀气的手指,硬生生给抓了起来!
而接下来更是令人瞠目结舌,小白整个身子立刻向小屋外飘了出去,而她手上五指着力,竟是将这具庞然大物举在手上,也给带了出去。
巨大的棺材在半空中发出低沉的轰鸣,‘呜呜’之声低低回响,庞大的阴影笼罩在小白那纤细苗条的身躯之上,看去当真是诡异。甚至连墙角棺材之中的巫妖,也被小白这突如其来的怪异行为看的呆住了。
而屋子之中的黑暗,似乎也被小白这异样的举动惊扰了一般,剧烈的空气流动中,散发出阴森的‘嘶嘶’之声。
只见小白落在义庄庭院之内,更不迟疑,全身聚力,五指上淡淡白光一闪而过,右臂急挥,但见得偌大的棺材被一股大力牵引,在小白手臂挥舞之中,轰然撞向坚硬的地面石块之上。
轰!
巨大的轰鸣声瞬间响彻远近,令人窒息的厚重飞尘瞬间如水气般四处飞了起来,整座巨大的棺材被撞的粉碎,到处是飞溅的碎裂木屑。
小白早已经是躲藏到一旁,尖刺木屑她自然不放在眼中,但那些肮脏的飞尘却是她难以忍受的。而穿过那厚重的烟尘,突然之间,竟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片刻之后,只见一个身影从灰尘中跌跌撞撞滚了出来,全身衣服破破烂烂,满面尘土,狼狈不堪。
小屋之内,巫妖只觉得全身寒毛倒竖,目瞪口呆,这小屋旁边的棺材之内,竟然还藏着人……一时之间,巫妖只觉得自己周围当真是鬼气森森,似乎什么地方都是可疑的了。
而就在他无意中向下看的时候,却发觉同棺而处的那个胖子,眼神中多了几分嘲讽之意,同时却似乎也有几分欣慰之色。
而在庭院之外,飞尘渐渐平息了下来,那个从棺材中踉跄而出的人正爬到一边,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小白伸出手,有些厌恶地在身前挥舞拍打了几下,将残存的一些烟尘扇了出去,慢慢走近了那个人。
那人回过头来,干笑了一声。
小白仔细看了他一眼,突然一怔,失声道:‘怎么是你?’
那人苦笑一声,似乎也有些尴尬,伸手抹了抹脸上尘土,干笑道:‘自然是本大仙人我了……’
出现在九尾天狐小白面前的此人,出人意料的竟是自称‘仙人指路、铁口神相’的周一仙。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10:04
第二十二集第十章 汇聚
周一仙此刻看去全身上下都蒙上了一层尘土,看来似乎在那个棺材里躺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原本有的几分道骨仙风,现在是荡然无存。
小白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自然不会去想周一仙是否是自己要躺到棺材里去的这个无聊问题,径直道:‘你怎么会在棺材里?’
周一仙苦笑一声,道:‘老夫自然是被人抓住了扔进去的。’
小白眼波流转,向那小黑屋看了一眼,道:‘那你旁边那两具棺材里的人是谁,你可知道?’
周一仙点了点头,道:‘左边的是我孙女小环,右边是野狗道人。’
小白哼了一声,瞄了周一仙一眼。
周一仙有些尴尬,但此刻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连忙向小白作揖恳求道:‘这位大仙……这个、这个,你发发慈悲,既然救了老夫,也顺带救救他们两个吧!’
小白耸了耸肩膀,向着那屋子走了两步,忽然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面上多了几分异样,看着周一仙。
周一仙被她看的心中有些不自在,干笑一声,道:‘你、你看我做什么?’
小白盯着他,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周一仙‘啊’了一声,倒退了一步,面上露出后悔之色。
小白上下又仔细打量了他几眼,淡淡道:‘我倒是小看你了啊,居然能看破我的身份。’
周一仙苦着脸,连连拱手道:‘姑娘,你看这、这……老夫并无他意,只是顺口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姑娘恕罪,姑娘恕罪。’
小白在这一会工夫,仔细暗中观察周一仙,却发现此老头脚步轻浮,气血不足,的确并非是道行深厚的修真中人,只是不知为何,此人的眼光居然如此厉害,比过往许多成名的修道之人更敏锐多了。
小白这里心中转念,那边周一仙却是多了几分焦虑之意,只是无可奈何之下,还是只好陪着笑脸对小白道:‘姑娘你发发善心,还是先救人好不?’
小白冷哼了一声,瞄了周一仙一眼。
周一仙噤若寒蝉,悄悄向后退了一步,还想再说什么,却只见小白身影忽地一晃,已经飘进了黑暗的小屋里,片刻之后,登时只听见轰鸣之声源源不绝,怪异的呜呜声从屋中传了出来。
稍后,周一仙只觉得眼前一暗,‘啊呀’叫了一声,立刻拔腿就跑。堪堪跑开,只见刚才还摆放在地上的两具棺材,赫然被小白从小屋中掷了出来,‘砰砰’两声巨响,带着巨大轰鸣,砸在地上。
瞬间,这庭院里再度尘土飞扬,碎屑横飞,比之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迷蒙飞尘之中,片刻后传来一男一女咳嗽的声音,小环与野狗道人的身影,果然从灰尘中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
周一仙大喜,连忙迎了上去,将他们二人拉到一旁远远的,问长问短,小白不知何时也从小屋中走了出来,远远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三人欢喜的样子。但她的脸色明显还有几分凝重,不时向小屋中那片黑暗深处看上一眼。
这时庭院中尘土渐渐平服下来,小白站着不动,而周一仙那边三人得脱大难,本来都是高兴之极,但此刻不知怎么,却远远看着他们竟然有些争执起来,具体的应该是周一仙说了什么,但小环却是坚决反对,至于野狗道人如往常一样,只是看着他们说话,自己什么意见都不发表。
小白站在远处看他们说了半天,却似乎已然无法协调意见,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忍不住悄悄走了过去。
只听周一仙皱着眉头,没好气地道:‘好了,别说了,我们现在立刻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否则若是等那魔头回来,我们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小环冷笑一声,道:‘那里面那人怎么办?’
周一仙呆了一下,看来心里也不免有些羞愧,只是口上兀自不认输,强自道:‘你小孩子懂得什么,那人身上一来被下了“诛心锁”奇术,二来棺材上还有其他禁制,我们又救不了他,那还不如我们自己先走为上。否则若是耽搁了时辰,那魔头回来了,我们岂非是白白送死。’
小环怒道:‘爷爷,你又胡说了,当日那人分明是为了我们才被那魔头给擒住的,我们怎可以如此忘恩负义?’
周一仙大摇其头,道:‘错了,错了,当日他被擒是真,但为了我们才被擒就根本是无稽之谈了。以老夫的眼光看去,那魔头道行之高,我们自然是远远不如,但是帮我们的那人也是决然比不上的。’
小环嘴角翘了老高,恨恨道:‘反正我们不能就这样扔下他不管!’
周一仙眉头紧皱,苦着脸待要再劝说这个顽固的孙女一番,忽然身边传来小白的声音,道:‘你们说的那个人,还有那个魔头,究竟又是什么人?’
小环与野狗道人都是怔了一下,然后双双摇头。
小白向周一仙看了一眼,周一仙却移开了目光,道:‘我们三个人都是寻常人家,哪里知道这些人的事,吓也吓死了,不知道的。’
小白微微皱了皱眉,要说面前这个女孩和她旁边那个看去面容古怪如狗的道人不知道,她倒不怀疑,只是周一仙这老头子古怪之极,让人看了心中直犯嘀咕,多半其中有着古怪。只是周一仙一口咬定不知道,小白纵然怀疑,却也无计可施。
她只得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向小环道:‘小姑娘,你记得那个帮你的人和那个魔头是用什么样的法宝兵器么?’
小环第一眼看到小白开始,心中就为之一动,她平日也颇为自负美貌,但面对小白那艳绝天下、媚惑众生的容貌,特别是看似清淡却不管怎样都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的令人心跳的媚意轻轻挂在眼角间,这等成熟风姿,却是小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她心下就先喜欢了三分,更何况小白乃是救了他们三人的恩人,更是感觉亲切,如今被小白这么微微含笑的一问,只觉得这女子眼波柔得如水一般,自己虽然是女子,却也忍不住心中咯登一下,心跳快了几分,就连说话也微微有些紧张结巴起来了,‘啊,什、什么?’
站在旁边的周一仙和野狗道人都是有些意外,向小环看去。小白微笑着,又问了一遍。
小环定了定神,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然后低头看着地下,道:‘这个我知道,那个帮我们的人,他道行很高,用的乃是一柄仙剑法宝,通体长三尺,色泽做赤黄,施展起来那真是威力无比,就像是一团赤色火焰……’
‘赤焰!’
突然间,一声带着愕然,夹杂着几分惊喜与紧张的失声呼叫,竟是从义庄庭院的门口传来。
场中四人都是吃了一惊,回头看去,赫然只见一个白衣女子,清丽出尘,手中一把淡蓝仙剑,光霞流转,一看就是上品至宝。而这女子容貌,看去竟与小白难分上下,也是人间绝色。
却不是青云山小竹峰的陆雪琪,又是何人?
青云山下,草庙村废墟。
残垣断壁之下,荒草丛中,不时响起起伏不定的虫鸣声音,在这个荒凉所在,更平添了几分凄凉。
夜色正浓,苍穹上黑云压顶,只有几颗闪烁微弱星光的星星,还顽强地露出头来,透下些许的光亮。
村子里的某个角落,已经倾倒大半的一堵残墙边,鬼厉悄无声息地背靠着土墙,默默坐在地上。在他身旁,猴子小灰躺在地上,头枕着鬼厉的大腿,四肢摊开,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着……
鬼厉没有睡,他的眼睛依然睁开着,默默凝视着周围的一草一木,每一寸土地,每一处的残垣断壁。
这里是他的故乡,是他最初人生岁月度过的地方,只是光阴悄悄流逝,这些终究都变成了记忆,只残留下这一片废墟,让人唏嘘感叹。
可是,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鬼厉注视着周围一切,然后慢慢抬头,仰望夜空苍穹。
夜幕低垂,天际之上,不知道是否真的有神仙魔佛,可以聆听世人的心声?
猴子小灰的嘴巴里动了几下,发出了‘啧啧’几声,翻过了一个身子,脑袋在鬼厉大腿上蹭了几下,又接着呼呼睡了。
也许,它梦见了最喜欢吃的野果?
鬼厉收回目光,落到了小灰身上,伸出手,轻轻抚摸它的脑袋,猴子头上的绒毛,触手柔和,传来一丝温暖。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温和而单纯地微笑着,就仿佛多少年前的那个少年,在这个曾经的村子里,大声欢笑呼喊着,用力奔跑!
夜风萧萧,远方似有人轻声低语,草木随风而动,风中有青草的芳香。他闭上了眼睛,这样安静,安宁的夜晚啊……
突然,猴子小灰全身一个激灵,三只眼睛一起猛地睁开,脑袋也微微离开了鬼厉的大腿,微微抬起,似乎在倾听什么。与此同时,鬼厉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嘴角边残留的那丝淡淡笑意,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他默默地、重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又是这个世界。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小灰的脑袋,小灰立刻平静了下来,转过头,三只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却也不睡了,轻轻爬起,用手抓了抓脑袋,然后脚下微一使力,跳上了鬼厉的肩头,随后向着四周不停张望着。
鬼厉仍然坐在这个僻静的角落里,在他面前,残破的一堵破墙恰好挡住了他的身子,只是破墙上剥落的缝隙,却正好让他可以向外看去。
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白天也不会有人前来,难道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竟然还会有什么意外事情发生么?
一股诡异的气息,像是凭空而生一般,突然降临到这个废墟之中,鬼厉直觉的感觉到了什么,眉头皱的更紧了。
夜风变得阴冷起来,仿佛像是传说中九幽地府吹过的阴风,冰寒刺骨,只是这冷的却不是肌肤,而是一种似乎寒入心脉的错觉。在这变得诡异的惨惨阴风中,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这个草庙村废墟的中心。
远处,透过那条缝隙,鬼厉不动声色地窥视着那个黑色身影,但他心中却着实震动不小,这个未知的来人,身上所蕴含之邪力竟是他生平仅见,即使隔了颇远的距离,但是在这个黑影落下的那一刻,他竟然仍感觉全身气脉中一阵微微的气血翻腾。
可是,这样一个拥有可怖修行的高人,怎么会在深更半夜来到这杳无人烟的草庙村废墟呢?鬼厉百思不得其解,只有紧紧盯住那个人影。
很快的,他便发现了奇怪之处,他发现这个人影之所以呈现黑色,并非是此人身着黑衣,而是其全身上下,都被一层不断翻滚涌动的诡异黑气所包围,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真面目。
鬼厉心中更是疑惑,遂更仔细暗中观察此人。不过此人落地之后,却并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古怪地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过了好半晌。
正在鬼厉心中迷惑之时,那个黑影却又忽然动了一下,然后慢慢向前走了过去。鬼厉眉头紧锁,冷冷注视着那个身影。
眼看着那黑色身影踩在草坪上,缓缓走过了一处又一处的残垣断壁,鬼厉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也悄悄移动着。
这个黑色身影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看去不过像是信步走去一般。鬼厉自小在草庙村长大,对这草庙村方位熟悉无比,但也看不出此人到底是要走向何方,只是看着这黑色身影缓步而行,似乎有几分要寻找某件东西的样子。
又过了一会,那个黑色身影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鬼厉心中一动,连忙向着那人面对的方向查看,猛然间心中一紧,只见此刻那黑衣人面对的地方,赫然正是那间寸草不生的废弃草庙。
那人全身被黑气裹着,慢慢走近了破败小庙,但并没有走进去,而是就在草庙外头站住了。鬼厉从他身后僻静的角落看去,只见那人上上下下打量着这间草庙,忽然间手一抬,却是一阵厉啸突然从手下响了起来。
片刻之后,只见围裹在那人周身的黑气中分出一道黑影,在半空中隐隐化作黑色利箭,应声飞射而出,疾冲向小庙之中残破不堪的一根柱子。
鬼厉手上忍不住一紧,下意识握住了拳头,但还是忍耐了下来,镇定心神,悄悄望去。
这支黑色气箭看去威力颇大,果然在转眼之间,就撞上了那破损石柱,只听‘轰隆’一声闷响,原本就残破不堪的石柱登时被打的粉碎,石块乱飞,但更诡异的是,就在石柱粉碎的同时,那原本石柱站立的地方,突然升腾起四、五道幽光,阴气惨惨,赫然竟是几只幽魂。
一时之间,小庙四周阴气大盛,鬼啸连连,潜伏在一旁的鬼厉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随即面现怒容。
当年草庙村惨案,连累冤死的无辜人命超过二百余条,这么多的人枉死,怨念之深,自然非同小可。只是此处毕竟乃是青云门眼皮底下,是以当年青云门就已经派人下山来到此地,做法化解戾气,让许多眷念不肯离去的阴魂归入轮回,算是对草庙村的一个补偿了。
只是不知为何,时至今日,草庙村里的这间破庙之中,竟然还有这许多幽魂附着其中,难怪这附近荒弃多年,野草丛生,却偏偏这草庙附近寸草不生。
鬼厉心中正自转念,但下一刻只见那黑色身影的怪人似乎对这些张牙舞爪,寻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幽魂根本就不放在眼里,相反的,他径直伸出手去简简单单的一个招手,这些幽魂似乎知道厉害,拚命向外逃去,但如同一股无形大力,他们尽数被拉扯到这个神秘身影的身边。
片刻之后,在阵阵绝望的鬼哭声中,这些幽魂竟是缓缓融入了围裹在那人周身的黑气之中。
不知怎么,这一幕被鬼厉看在眼中,他心头竟霍然像是被火烫了一般,似乎全身的血都隐隐沸腾了起来。一股无名的怒火,瞬间冲上心头。
这里本是他的故乡!那草庙,本是他儿时的乐园!下一刻,他已然冲了出去。
那黑色身影立刻发觉了身后异常,急速转过身来,待他看清落在面前的一人一猴时,这个神秘人物,竟然也似乎怔了一下。
然后,从那层翻滚涌动的黑气之中,似乎传出了他怪异的笑声。那声音低沉沙哑,全然听不清楚。
鬼厉寒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此,收聚阴魂,乃是伤天害理之事,你也不怕有报应!’
那人周身黑气一阵涌动,突然间全身一阵翻滚,整个身子是腾上了半空。
鬼厉吃了一惊,知道此人虽然怪异,但道行却委实非同小可,连忙凝神戒备,不料那人竟是一个虚招,在半空中一个虚晃,却是掉头掠空而去。
鬼厉冷哼一声,更不迟疑,同样御空而起,紧追而去。
鬼厉在半空中看着那人逃遁的方向,似乎是向着不远处河阳城的南边荒野而去的,便一路紧追不舍,他倒要看看,这个诡异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至于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他没有想过。
可是又有谁会去认真想呢,而且,就算你认真想过了,会有用么?
也许,这就像未来的事,不管怎样,是好是坏,终究是要我们去面对的罢!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10:04
第二十三集第一章 相救
废弃义庄之内,随着陆雪琪的突然出现,气氛突然有些异样起来。
周一仙皱了皱眉,强笑了一声,道:‘这不是青云山的陆女侠么,怎么你也会到了这种地方来了?’
陆雪琪向周一仙看了一眼,目光随即落在了小白身上。小白微微一笑,眼波荡漾,正也在打量着她。
陆雪琪秀眉微皱,随即转开头去,向小环道:‘小环姑娘,你刚才说的那个法宝,当真是那个救你的人所用的么?’
小环肯定的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那个样子,我记得很清楚。’
陆雪琪面上阴晴不定,看去似在思索什么,不过她并没有等多久,便又继续问道:‘那此人现下身在何方,还有,你刚才所说的另外一个……魔头,他又在何处,是什么身份,你可知道么?’
站在一旁的小白面上也露出了仔细的神色,小环却没有多加思索,径直道:‘那魔头身份来历我是看不出来的,只知道他道行实在是深不可测,不过他将我们擒下之后,就锁在这些脏兮兮的棺材里,然后就不见了,一般三、五日才出现一回。我记得他昨日才回来一次,然后便不再见到他,多半也要再等数日他才回来吧!’
陆雪琪‘哦’了一声,眉头却似乎皱了更紧了些,道:‘那位救你们的人呢?’
小环向后一指,道:‘他可不就在里面屋子角落上的那具棺材里么?’
陆雪琪吃了一惊,站在一旁的小白也是微微变色,以她的道行,刚才竟也未曾发觉那具棺材中竟然还另有他人。
陆雪琪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向那间黑漆漆的废弃屋子走去,小环看着她的身影,忍不住喊了一声:‘小心。’
陆雪琪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小环一眼,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随后,她定了定神,踏上了布满青苔的石阶。
石阶不过三、五级而已,几步便跨了过去,小屋中的黑暗一如往常,依稀只能看到事物模糊的轮廓而已。不过除了门口透进来的一点微弱星光,这间破败的屋子墙上,还多了一个刚刚被砸出来的大洞,如此一来,便比刚才小白进来时又亮堂了一些。
陆雪琪很快发现了那具躺在屋子角落的棺材,那个地方正是这屋子之中最黑暗之处,远离光亮,隐隐感觉中阴气也是最盛之地,这也是巫妖刚进这屋子之后,第一反应就找到了这里的原因。
陆雪琪深深吸气,她此时的一身修行道行,本门青云的道法固然是炉火纯青,而以她之聪慧决定的资质,当日在西方大沼泽与鬼厉共同记下的《天书》第三册,在她私下修行中,已然对她助益极大。只是她平日小心翼翼,并未有多少人可以看出她如今真正的道行如何。
而此刻站在这废弃义庄小屋之内,陆雪琪几乎是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此处阴气之盛,大出她意料之外,而仅在咫尺之隔,她适才站在屋外的时候,却一点也未曾感觉出来。显而易见,此处乃是有高人下过禁制,将这剧烈阴晦之气,生生束缚在这方圆寸地。
仅仅这份道行,已然是非同小可!
而此地阴晦之气如此强盛,绝非普通义庄所致,而布下如此诡异的术法禁制,困守其中的人,又会是谁呢?
难道当真是被自己猜中了?
陆雪琪不知不觉之间,发现自己手心慢慢渗出了冷汗,只是她毕竟不是凡人,心志坚毅,心中虽有惊疑,但并无胆怯之色,只是潜运神通,凝神戒备,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过去。
棺材之中,巫妖与他身下那个神秘胖子此刻都看着陆雪琪的白色身影缓缓接近,胖子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巫妖心头却是乱成一片,不知陆雪琪待会接近之后,将要如何行动。他有心脱离这尴尬境地,无奈这段时间里,他不知想过多少法子,试过多少刁钻异术,偏偏这棺材里布下的怪异禁制,似恰好乃是他的克星一般,将他全身气脉禁锢的死死不能动弹,半分力气也提不起来。
巫妖心中叫苦不迭,彷徨无计之下,只得在心里不停的自叹倒霉。
陆雪琪慢慢接近了那具神秘的棺材,越走近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棺木,她眉间警惕之色和淡淡一丝惊容,便越发的明显。这具棺木显然并非什么绝世至宝,而看它材质,最多也不过是中等木材,还是有大半朽坏的,自然也不会是棺材本身散发出来如此强烈的阴气。
而以她敏锐之感觉,此刻的确已经在如此近处,发现了这棺材里确有二人,只是这两个人周围,更布满一层若有若无的阴晦屏障,将他们身子裹了起来。而这层阴气,虽在身外三尺之远,但陆雪琪已然感觉自己体内气血隐隐有翻腾迹象,冰凉感觉,不时侵来。
究竟是何等妖术,或是什么闻所未闻之妖器,才有如此不可思议之法力?
陆雪琪强忍住心中惊愕,同时镇定心神,将体内隐约躁动气息压下,仔细打量了这棺木一番,然后缓缓向它伸出手去。
小屋门口之处,小白的身影闪了出来,她倚在门框边上,神情轻松,但一双秀目却是紧盯着陆雪琪的动作。以她的道行,早在刚才解救周一仙三人的时候,便已经在小屋中发现了那具棺材的异样,制住周一仙等人的,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术法而已,但那具角落棺材,却隐有极大危险,甚至连她也未敢造次,当机立断之下,她先行救出了周一仙三人,却对那具棺材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看着陆雪琪站在了那具棺材之前,小白自然是仔细查看,而且那具棺材里还困着一个巫妖,正是她所欲得之人,所以不由得全神贯注起来。
而在另一头,周一仙、小环还有野狗道人三人,似乎也禁不起好奇心的诱惑,悄悄移到了那个大洞的外面,偷偷向这屋子中间张望着。
义庄内外,突然陷入了一片沉寂,气氛不由得有些诡异起来,人人噤若寒蝉,都盯着陆雪琪的动作,不敢分神,以至于当遥远天际,冲天而起的一道淡淡黑气腾空旋转,另外一个身影似乎紧追不舍,在半空纠缠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啪!’
黑暗之中,随着那白色身影轻轻晃动,陆雪琪修长白皙的手掌,缓缓摸到了棺材木板之上,而几乎是在同时,这本应该是无声无息的动作,却从棺材内部突然传出了一声不大却清脆之极的细响。
就像是,某根木条迸裂开来。
陆雪琪脸色一变,摸到木板的手迅疾无比的收了回来,就在她手堪堪收起之时,一团黑气猛然从她手掌接触之地冒了出来,‘丝丝’之声不绝于耳,竟是在那方寸之地如鬼火一般烧了起来,没有火焰,却生生是在木板上烧出了和陆雪琪手掌一般大小的掌印。
困在棺材之中的巫妖心头一寒,他所修习的道法与这份禁制妖力颇有几分相似,虽然威力不可同日而语,只是看那股无色黑火瞬间燃起瞬间熄灭,他心中仍是忍不住为之一震。被那股黑火烧到躯体的后果是什么,他心中多多少少能够想到,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自己刚才躲进这具棺材的时候,这诡异凶狠的禁制却没有对自己发动,而此刻陆雪琪来了,却如此敏锐呢?
他心中正苦苦思索,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间他若有所感,向下看去,就在他身下的那个神秘胖子身上,此刻竟然也似乎随着这些禁制的发动,而有了诡异的变化。
一股浓烈的阴晦之气涌现出来,远比刚才那阵若有若无的气息强烈百倍,登时将他们此刻置身其内的棺材充斥满满,而巫妖只觉得头脑中嗡的一声大响,仿佛瞬间一片空白,无数冰冷阴毒的气息如毒蛇一般钻入他的体内,恨恨啃住了他全身气脉,痛苦不堪,偏偏他此刻连叫都叫不出来,有那么片刻时间,他几乎是感觉生不如死。
而这股阴气的来源,赫然正是那个神秘胖子体内散发出来的。
陆雪琪盯着那黑色掌印,脸色微微发白,站在她身后远处的小白,也慢慢站直了身体,不再倚靠门框,面上露出凝重之色。
就在片刻之后,陆雪琪似乎突然感觉到了什么,身子一震,神情大变,但却并未有后退躲闪,只见她更无丝毫犹豫,反手一翻,‘呛啷’如龙吟,淡淡霞光泛起,淡蓝光辉一时四射,将这黑暗小屋照得顿时明亮起来。
天琊出鞘!
瑞气蒸腾之中,秋水般长剑倒映着陆雪琪如霜雪一般的面容,剑光亦如水,在半空里如秋天池塘荡漾的涟漪,微微停顿之后,在空中幻化出连绵不尽的剑光虚影,向那具棺材劈了下去。
说是劈,却又仿佛并未有开山破石之威势,随着那剑光掠近,这具神秘棺材里似乎有某种东西也感觉到了威胁,细细的劈啪声音开始响了起来。
一股黑气,霍然从棺材之中腾起,如有实质,竟是凭空托住了天琊神剑,陆雪琪面色微变,清叱一声,身子却忽地腾空而起,白衣飘飘,有若仙子。
在她原先立足之地,三尺方圆,只听‘丝丝’之声猛然响起,那一个圆圈地方,竟是被一股不知何时而来的黑气,烧的是面目全非。
一股焦臭之味,弥漫在小屋之中。
陆雪琪人在半空,却并未慌乱,天琊神剑蓝光耀耀,在空中划了小个半圆,刺了下去。
此刻棺材周围,已经全是阴晦黑气,滚滚如云,也不知道这么多阴晦之气,究竟是如何在片刻之间涌现出来的,只见此刻上方蓝光如电,天琊光辉闪闪刺将下来,下方黑气却也并未示弱,如有人无形指挥,由四面凝聚至棺材中部,似一面黑墙挡在天琊面前。
眼看这神剑与黑气即将对撞瞬间,天琊神剑剑尖才碰到那面黑气,忽地如遇弹簧,陆雪琪整个身子竟是如毫不受力之轻羽,整个向上方飘了回去。而就在她身形飘起的时候,她的左手忽地并指如刀,须臾之间秀目中闪过淡淡一层金色,一闪而没,而手掌间却是发出一道青光,正是纯之又纯的青云门太极玄清道,从侧面黑气薄弱之处,生生劈了进去。
‘砰!’
黑气中顿时一阵翻涌,随之是低沉的几声闷响,什么东西碎裂了开去。
站在门口处的小白嘴角泛起一阵淡淡笑意,微微点头,颇有赞许之意。而在另一侧,站在小环与野狗道人身后的周一仙,眉头却突然皱起,似乎看到了什么疑惑的事情,眼中惊疑不定,随之陷入深思之中。
被陆雪琪出人意料的偷袭得手,那股黑气似乎也是预料不到,愤怒之余,登时转守为攻,黑压压一片,如一层乌云向着半空中那个白色身影冲了上去。
陆雪琪半空中身形一顿,疾风迎面,秀发飘舞,没有片刻犹疑,只见那身影似被无形大力托了一下,顿时向上飞了出去,‘轰隆’的一声,与她身形看来绝不相符的情景,整座义庄废弃的屋顶瞬间被炸裂开去,乱木碎屑纷纷落下,灰尘如雨,只有那白色的身影,却如淡淡浮云,冲天而起,在天际淡淡星光下,更如绝尘一般潇洒。
黑气勉强追逐了一丈之高,看去便已无力,空旷平野夜风吹过,不消片刻,登时将这股黑气吹的散了。
陆雪琪身形在高空中微微一顿,一声清啸,却是再度向那座小屋俯冲了下去。
此刻小白早从那门口处跃了出来,负手站在远处看着,而周一仙等三人就显得狼狈多了,忙着躲避天下突然掉下来的无数朽木垃圾。
就在这一片忙乱之中,陆雪琪身影已经再度冲进了那间屋子,只听得她清脆叱喝之声,猛然传来,瞬间从屋子中看到蓝光大盛,分作无数条从屋中发射出来,片刻之后,屋中轰然作响,隐约夹带着陆雪琪微带惊喜的一声呼唤。
‘田师叔,果然是你!’
周一仙等人站的远远的,确定自己不会再被落下的东西砸到,这才回头看去,只见混乱之极的屋内此刻已经慢慢平静下来,过了一会,那耀眼之极的蓝色霞光也缓缓消失了下去,随后,从门口处,当先走出来了一人。
此人却不是陆雪琪,而是一个全身黑衣的神秘人物,连脸上也被遮住了,看不清楚容貌,周一仙等三人都不认识此人,小白却是哼了一声,也不见她如何移动,身子却突然出现在巫妖将要有所移动的前方,挡住了巫妖去路。
巫妖看了小白一眼,苦笑了一声,顿住了脚步。
又过了片刻,屋内脚步声响了起来,这一次,出现在门口的,却是有两个人,而且是陆雪琪搀扶着一个容颜憔悴的胖子,缓缓走了出来。
小环等人看的真切,这个胖子正是当日在那个魔头手下救了他们一命的人物,只是这仓促之间看去,在这棺材之中被禁锢了多日,不知为何,这胖子的身材看去,倒似乎又胖了老大一圈。
陆雪琪扶住这个胖子,让他在这屋子之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口中低声道:‘田师叔,你还好罢?’
在场其他人听到她这一句,都是微微怔了一下,陆雪琪什么身份,他们自然都是知晓的,而听她如此称呼这个胖子,莫非此人竟也是青云门下,而且看样子还是辈分不低的长老一辈?
这个胖子,自然便是大竹峰首座,前段日子与青云门掌教道玄真人一起神秘失踪的田不易了。
田不易向陆雪琪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陆雪琪何等聪明,随即会意,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不知怎么,她心中却是怦怦乱跳,原先的那股紧张感觉,此刻竟是越发强烈了。
田不易在这里了,那么,那个更重要的人,此刻又在何方?
难道竟是小环他们口中的那个魔头么?
陆雪琪心中飞快地掠过这个念头,不知怎么,背上如有芒刺一般的微微刺痛感觉。
巫妖站在一旁,目光落到田不易身上,深深看着那个胖子,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清楚田不易的容貌,只不过他看着田不易的时候,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色。
不过他并没有更多的空闲时间去观察别人,片刻之后,小白的声音已经回荡在他的耳边了:‘我要的东西呢?’
巫妖心里咯登了一下,又是一声苦笑,转头对站在自己面前的小白苦笑道:‘我已经对你说过了。’
小白‘呸’了一声,道:‘南疆千里迢迢,难道我还要为你这一句谁知道真不真的话跑过去啊,我劝你一句,老老实实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
巫妖沉吟了片刻,他面上蒙着面罩,旁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可以看出他正在思索什么。
小白有些不耐烦,道:‘我是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和焚香谷那个老鬼是不一样的。当日你主人在的时候,也答应过给我那个东西吧!’
巫妖默默点了点头,似乎小白的这几句话说动了他,他缓缓走到小白身边,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话。
小白忽然皱起了眉头,道:‘当真?’
巫妖淡淡道:‘你也并非初次接触巫法,南疆古巫族有些忌讳禁忌,你多少也是知道的。’
小白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好,我就信你一回,若是你敢骗我,迟早我找到你,让你好看。’
巫妖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小白又转头看了看其他诸人,最后目光落在陆雪琪身上,正好陆雪琪也看向她,小白忽地微微一笑,眉间唇角,带上了说不出的那种媚惑,却看不出有丝毫淫荡之处,反而更增她的美丽,微笑道:‘陆姑娘,我们好久不见了。’
陆雪琪面无表情,看着小白,只淡淡点了点头。
小白嘴角笑意更浓,道:‘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他呢?’
陆雪琪秀眉一皱,却是冷哼了一声,神色转冷。小白看着她的神情,忽而掩嘴而笑,随即摇头转身,大步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10:05
第二十三集第二章 心意
旁边传来了一阵咳嗽声音,声音不大,却显得有些急促,陆雪琪一行人向那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只见乃是坐在石阶上的田不易面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不停地咳嗽着。
陆雪琪微微皱起了眉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忧,以田不易之前的道行,早已经是到了百病不侵的地步,更不要说这小小的咳嗽了,显然此刻田不易体内多半已有了什么创伤。
陆雪琪沉吟未语,站在一旁的小环却是悄悄走上前来了。
田不易微感意外,抬头看了看小环,小环笑了一下,道:‘这位……前辈,前些日子多谢你救了我和我爷爷和道长三人啊。’
田不易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疲倦之中淡淡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只是此地不祥,非是你等久留之地,若没什么其他事,还是快快离开吧!’
周一仙连连点头,道:‘是,是,他说的极是,小环,我们快些走吧!’
小环白了她爷爷一眼,对田不易道:‘前辈,你身子不要紧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田不易摇了摇头,道:‘我并无大碍,你们只管走吧,否则万一那人回来了,只怕你们就再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可以脱身了。’
说完,忽地他胖脸上隐隐约约掠过了一丝黑色,面上再度露出痛苦之色,情不自禁地又咳嗽了起来,而且声音似乎比刚才又沙哑了几分。
孤零零站在一旁的巫妖,目光一直盯着田不易,将田不易一举一动都看在眼中,被黑布蒙住的面容上,只有一双眼睛中透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小环禁不住身后周一仙连声催促,同时的确自己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向田不易低头告了别,然后跟着周一仙和野狗道人向外走去了。
只不过走了几步之后,她却又忍不住向站在一旁的巫妖看了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怔了一下,对周一仙道:‘爷爷,你看那人,怎么穿的和我……那位师父一模一样啊?’
周一仙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愕然道:‘什么师父……呃!’顿了一下,周一仙眯起了眼睛,向巫妖打量了一眼,沉吟片刻,道:‘这天底下怪人怪物太多,难保也有出几个和你……那个装神弄鬼的师父差不多的人,别理他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小环应了一声,跟着走了,只是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那巫妖一眼,只见那巫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周一仙这边三人,只是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注视着田不易。
很快的,周一仙、小环和野狗道人也离开了这座废弃义庄,原本就显得荒凉的这个地方,一下子就变得更加冷清了,而田不易和陆雪琪的注意力,很快也都看向了那个神秘的黑衣人。
田不易淡淡道:‘阁下莫非还有事么?’
巫妖沉默了一会,目光从田不易身上移到陆雪琪,最终又看向田不易,稍后,他似乎是欲言又止,终于是一个字也没说,身子向后飘了起来,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个深夜的黑暗之中。
夜风清冷,从远处吹来,整座废弃义庄之内,一时悄无人声,甚至连荒郊野外常见的虫鸣也不曾听到,一片死寂。
陆雪琪心中不知怎么,忽地掠过一阵不安。
田不易抬头望天,看了半晌,似乎在想着什么事情。
陆雪琪不知他为何突然出神,一时不敢惊扰,只是过了好一会,也不见田不易有什么动静,又担心田不易身上到底有无伤势,正想开口询问的时候,田不易却忽然低下了头,接着的却是一阵比刚才剧烈的多的咳嗽。
陆雪琪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问道:‘田师叔,你没事罢?’
田不易咳嗽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停了下来,看来是缓过气来了。他慢慢摇了摇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陆雪琪还是忍不住道:‘田师叔,这里离我们青云山不远,我看我们还是先回青云,见了诸位师长之后,再从长计议吧!’
田不易听了陆雪琪的话,眉头一皱,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陆雪琪,道:‘我离开的这阵子,大竹峰上,还有你苏茹师叔,都还好么?’
陆雪琪点头道:‘他们一切都好的,只是大家都不知道田师叔你的去向,所以都很着急。’
田不易微微一笑,像是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只是那笑容之中,却隐约透露着一丝苦涩。
陆雪琪将田不易神情看在眼中,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道:‘田师叔,刚才他们那些人曾经说过,你和一个魔头对峙斗法,那个魔头是谁?’
田不易看了陆雪琪一眼,眉头皱起,没有说话。
陆雪琪迎着他的目光,忽然发现这位田师叔的面容之上除了憔悴之外,似乎还隐隐有一丝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黑气,若隐若现。
难道是被禁锢他的那诡异妖法伤了体内气脉么?陆雪琪心头暗暗担忧,但眼前却还有另一件更要紧的事,让她无法不面对。
她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低声但清晰地向田不易问道:‘那人……可是掌教道玄师伯么?’
田不易身子一震,双目中突然射出慑人精光,寒声道:‘你说什么?’
陆雪琪急忙道:‘弟子下山之前,得蒙恩师信重,将当年她老人家和田师叔、苏师叔在祖师祠堂里的一段往事告知了。’
田不易怔了一下,面上有错愕之色,但随之终于是缓和了下来,半晌之后,他长叹了一声,道:‘想不到水月她居然告诉了你。’
陆雪琪道:‘恩师是因为掌教道玄师伯与田师叔你同时失踪,青云门上乱成一团,而且她十分担忧道玄师伯已然被心魔所困,但长门萧逸才师兄却分明并未知道此事,所以不得已临机决断,由她看守青云山上情形,并吩咐弟子下山寻找二位。’
田不易沉默了片刻,道:‘若是你在山下发现了掌教真人,而且他万一当真如你师父担心的那样,水月她有没有告诉你,你该怎么做?’
陆雪琪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仿佛这个秘密对她来说,也是个极大的负担,在田不易目光注视之下,她深深呼吸之后,决然道:‘弟子下山之前,已和恩师一起去过通天峰祖师祠堂,在青云门历代祖师灵位之前,立下重誓:若果真事不可为,为青云门千载声誉计,弟子当决死以赴,绝不容情,并终身不可透露此事一丝半毫。’
田不易深深看着陆雪琪,末了缓缓点头,却是发出了一声长叹:‘我虽然不喜水月为人,但却不能不说,她当真教出了一个好弟子。’
陆雪琪面无表情,低下了头,道:‘田师叔你过誉了。’
田不易淡淡道:‘青云门二代弟子里,人数不下千人,放眼望去,却又有几人能担当此等重任,唉……’他沉默了一会,继续道:‘你刚才猜的不错,前些日子在这里我与之交手斗法的那个人,正是你掌门师伯道玄。’
陆雪琪虽然早已隐约猜到,但亲耳听得田不易如此说来,身子仍是忍不住为之一震,半晌之后,才低声道:‘那……那掌门师伯他老人家的身体……’
田不易哼了一声,摇了摇头,叹道:‘他已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了。’
陆雪琪默然无语。
田不易顿了一下,接着道:‘这中间曲折,说来话长,不过你既然已经知道原委,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当日我先是发觉道玄师兄的确有些走火入魔的端倪,这才上了通天峰,结果在祖师祠堂那里,果然发现他真的……后来就在那祖师祠堂里,我们争斗了起来,只是他虽然入魔,道行却未衰减多少,到了最后,一番争斗下来,我还是被他制住了。’
陆雪琪在一旁听着,心中却是暗暗吃惊,田不易与道玄真人的道行修行,她都是知道的,也是亲眼看过的,这两个青云门顶尖人物在通天峰后山争斗起来,其激烈战况可想而知,虽然此刻田不易说的似乎轻描淡写,但当时的场面却是不难想像的。
田不易面上露出了一丝苦笑,道:‘我当日前去,本也是做好了准备,能唤醒道玄师兄那是最好不过,实在不行,也唯有尽力一拼。当年在祖师祠堂我和你师父水月偷听到这件秘密的时候,曾听见万师兄说过,入魔之后的人道行会因为妖力入体,精气受损,而大幅衰败,我自然知道道玄师兄的道行比我深厚,当日想的,也不过是万一之下,拼他个同归于尽罢了。毕竟,此事是万万不可外传的。’
陆雪琪心中油然起敬,由衷道:‘田师叔此心,日月可证,历代祖师必定会保佑你的。’
田不易摇了摇头,道:‘谁知我与道玄师兄动手之后,却发现他虽然入魔,但道行仍是一如往常的深厚,几番激斗之下,我还是不敌被擒。只是不知为何,他却未有杀我之意,反而是带着我偷偷下山,来到了这个鬼气森森的废弃义庄,将我禁锢在此了。’
陆雪琪被他一语提醒,急忙问道:‘那田师叔你可有受伤么,我看你脸色很差啊?’
田不易怔了一下,似乎不明白陆雪琪话里的意思,不过随即明白了过来,微带自嘲道:‘谁被人塞到那个棺材里,关了这么许多日,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气色了。’
陆雪琪皱了皱眉,心中隐隐还是有些不安,却一时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得沉默不语。
田不易看了她一眼,道:‘这事大致你都知道了,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陆雪琪眉头紧皱,道:‘请问田师叔,那……道玄师伯他如今在何处?’
田不易摇了摇头,道:‘他入魔之后,行事做法便完全无法猜度,时常是抛下我们不管,离开数日之后才回来。算来他是昨日刚刚离开这义庄的,只怕还要再过几日才能回来,但也说不准,偶尔他却也会是隔日便回来了。’
陆雪琪迟疑了一下,道:‘田师叔,不如我们还是先行回山吧,虽说此事不宜宣扬,但只要找到我恩师还有苏茹师叔,你们三位师长一起商量,想必定有更好的法子的。’
田不易默然片刻,却最终摇首道:‘不妥,一来道玄师兄他如今入魔已深,心智大变,会做出什么事来,谁都无法预料;二来万一我们这一回山,却从此丢了他的行踪,那却如何是好?’
他顿了一下,道:‘这样吧,不如还是你先行回山,告知水月和你苏茹师叔事情经过,着她们快速前来。’
陆雪琪迟疑了一下,道:‘那若是道玄师伯就在今晚回来,却又如何是好?’
田不易淡淡一笑,没有立刻说话,却是缓缓站了起来。
他个子矮胖,容貌亦不出色,但不知为何,他就那么随随便便的站着,却自有一股威势,凛然迎风,令人相敬。
‘一生修行,所为何来?’田不易低声地道:‘男儿之躯,岂可临阵畏怯乎?’
陆雪琪也悄悄在他身后站起,一直以来,在她眼中,田不易除了曾经是那个人的授业恩师之外,似乎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她注意过的了,但此时此刻,她却当真是由衷敬佩这个前辈师叔。
她一咬牙,朗声道:‘田师叔,你刚脱困不久,还需静坐养息,今晚我且为你护法,明日一早,我就赶回青云,告知恩师和苏茹师叔她们下山。若是万一道玄师伯果然今晚便回……’
田不易略感意外,听到这里,看了陆雪琪一眼,道:‘怎样?’
陆雪琪微微一笑,容貌在幽幽吹过的夜风里更显清丽,道:‘青云子弟里,也不只有田师叔你一人可以视死如归了罢!’
田不易注视陆雪琪良久,击掌笑道:‘说的好,说的好,好一句视死如归。’
陆雪琪淡淡一笑,道:‘田师叔,你还是快些坐下调息吧!’
田不易也不多言,只点了点头,重新坐在了那布满青苔的石阶上,闭上了眼睛。陆雪琪向四周看了看,只见这夜色凄冷,阴风萧萧,不说人影,便是连鬼影似乎也难找一个。
夜色深沉,谁又会知道明日是怎样的一天呢?
她不愿多想,也在田不易下首处坐了下来,合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陆雪琪心境渐渐变得有些通透起来,虽然没睁开眼睛,但体内气息流转,却似乎可以感觉到身外远近的一草一木,如亲眼目睹一般。
她心中颇有些安慰,这些日子一来,时常颠沛,又尝尽了相思之苦,但这一身修行,却似乎更有进境,并未有荒废。只是她随即发现,虽然自己灵觉如斯,但不知为何,一直就坐在身旁的田不易,自己的这种灵觉对他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甚至连他应该有的心跳都察觉不到。
陆雪琪心中登时对田不易又是一番敬意,看来这些青云前辈长老,当真是个个都有惊人道行的。
她心中正这般思索着,忽地耳边听到田不易的声音,道:‘陆师侄……’
陆雪琪睁开眼睛,抢道:‘田师叔,你叫我雪琪就好了。’
田不易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似乎大有深意,缓缓点了点头,道:‘雪琪。’
陆雪琪微笑道:‘是,田师叔,有什么事么?’
田不易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去,没有立刻说话,陆雪琪心中有些奇怪,只见田不易目光似乎有些漂移,望着某个不知名处,半晌之后,只听他突然道:‘你往日与我门下那个不成器的老七徒弟,是相识的罢?’
陆雪琪吓了一跳,一时间一向冷静如她竟也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甚至连白皙脸颊之下,也莫名其妙地微微飞起了两片淡淡粉红。
强忍住变快的心跳,陆雪琪勉强镇定住了心神,但神色间仍有几分尴尬和羞涩,低声道:‘是,田师叔,你、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田不易面无表情,看不出来是喜是怒,似乎就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淡淡道:‘我听说这些年来,你在山下行走,与老七交情非浅,更因为老七的关系,数度被你师父责罚,甚至有一次,你还在大庭广众面前,当着道玄师兄和你师父那些人的面,拒绝了焚香谷谷主的亲自提亲?’
陆雪琪此刻是完全搞不清楚田不易为何突然说这些话的用意,但她自己脸颊发烫,想来是晕红了一片,心中更不知为何一片慌乱,似乎在这个一向陌生的田不易面前谈及此事,却比她一向敬重的恩师水月更令她心慌无比。
‘……是,’陆雪琪第一次变得有些迟疑口吃起来,怔了半天才低声道:‘不过我回绝提亲之事,也不全是为他,我是自己不喜,所以才……’
田不易突然截住她的话头,径直问道:‘你可是喜欢我家老七?’
陆雪琪脑海之中嗡的一声,只觉得脸上更是火烫一片,她向田不易看去,只见田不易目光炯炯,正注视着她。
在那目光注视之下,陆雪琪竟突然不知哪来的一股勇气,猛然坐直了身体,深深吸气之后,正眼看着田不易,朗声、清脆、干净地说道:
‘是!’
这一声犹如断冰切雪,清脆悦耳,更无半分的迟疑反覆,一如她眼中清亮的目光,不曾有丝毫杂质。
田不易嘴角一咧,却是放声大笑起来,他笑的肆无忌惮,却是由衷欢喜。
陆雪琪听得他笑,却是一阵羞怯,但不知不觉之间,她对这位矮胖师叔的感觉,反是更加亲切了。
待到田不易笑声渐落,重新看向陆雪琪的时候,陆雪琪才微微笑了一下,但随后却是一阵莫名的伤感,低声道:‘可惜他现在……诸位师长怕是容不下他了,他若是能重回青云,那该多好啊!’
田不易怪眼一翻,冷然道:‘什么重回,我可从来没说过已经将这个不成器的家伙赶出去了。’
陆雪琪一怔,一时不明白田不易的意思,抬头向他看去。
田不易淡淡道:‘我知道,你不就是担心你师父么?’
陆雪琪低下了头,半晌道:‘师父她老人家也是为我好,而且她也没有错,错的是我,我明白的。’
田不易突然‘呸’了一声,这有些粗鲁无礼的举动倒是吓了陆雪琪一跳,抬眼向田不易看去。
田不易白眼向着遥远青云山的方向瞄了一下,道:‘我就觉得,你那个师父真是越来越像当年你那位真雩师祖婆婆了,自己搞不清楚,还什么事都管,偏偏居然还特别喜欢管弟子们的心思,莫非她也和她师父一般,都老糊涂了不成?’
陆雪琪嗔道:‘田师叔,你怎么乱说话呢?’
田不易看了陆雪琪一眼,呵呵笑了一声,随后大手一挥,道:‘你且放心,待此间事了之后,你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陆雪琪一怔,道:‘什么?’
田不易冷笑道:‘说来也不止你一个,你还有一位叫做文敏的师姐吧?’
陆雪琪点了点头,道:‘是,文敏师姐她……她其实是和大竹峰的宋大仁宋师兄有几分要好的。’说到这里,她嘴角也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
田不易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宋大仁那也是个木鱼脑袋。’
陆雪琪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们文敏师姐私下与我们谈及宋师兄的时候,倒真是一直这么说的。’
田不易摇了摇头,看来对那个憨厚有余的大弟子颇有几分不满,不知是不是嫌宋大仁丢了他的脸,随后道:‘你放心,将来我会亲自上小竹峰,为我门下这两个不成器的家伙向你师父当面求亲的。’
此话一出,陆雪琪登时满面通红,实在是她从未有过之事,情急之下,只得嗔道:‘田师叔,你再这么戏弄弟子,我、我可就恼了。’
田不易看了她一眼,道:‘我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戏弄你了?莫非你不愿意嫁给我们老七?’
陆雪琪急道:‘不是……啊,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田不易胖胖的脸上,眼睛眨了几眨,一本正经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陆雪琪一时窒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脸上也不知是情急还是羞涩,白皙肌肤下粉红一片,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田不易微微一笑,道:‘好吧,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我看你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我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罢?’
陆雪琪深深呼吸,慢慢镇定了下来,只是美丽面容之上,仍有几分淡淡如胭脂般的颜色,不过她的眼神,已经一如刚才般的清澈明亮,片刻之后,她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是,弟子明白。’
田不易盯着她,紧接着追问道:‘你可愿意?’
陆雪琪面颊上的粉红似又深了一层,但这一次,她却是从从容容,如刚才一般,道:
‘是!’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10:06
第二十三集第三章 重逢
田不易长出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笑容。
只是陆雪琪毕竟乃是心思细密之人,沉吟了一下,看着田不易,道:‘田师叔,你刚才的意思,是说他……可以重回青云?’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十年前青云山上真相大白,老七出走,事后我几番反覆思量,却只觉得这中间实在没有老七什么事,他根本是什么错事也没做么,结果居然就这么阴差阳错、莫名其妙地反出了青云。老夫这一辈子也不过就收了七个徒弟,一个个虽然不成器,但若说要我随随便便就当没有这回事,糊里糊涂地当没收过这个弟子,撒手不管,也是绝不可能。’
陆雪琪犹如久在黑暗中人,突然望见前方竟有一线微弱光芒一般,此刻当真是又惊又喜。
田不易又道:‘我也知道此事若果然去做,只怕还多有波折,但这十年来我始终留意老七,总算他天良仍在,并未有听说他做下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陆雪琪忙道:‘不错,我也曾留意过的,但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加入魔教之后,有什么劣迹……’
话说到后来,她发现田不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脸上一阵发烫,声音便渐渐小了下去。
田不易点了点头,道:‘你也算是有心人了,这十年光阴,想来你也是不好受的。’
陆雪琪默然。
田不易咳嗽了几声,似乎有些气喘,随后道:‘总而言之,只要他还认我这个师父,那他的事,不,’他看了陆雪琪一眼,微笑道:‘你们的事,我总是不能不管的。’
陆雪琪贝齿轻轻咬着唇,片刻之后,微微低下了头,低声道:‘弟子多谢师叔了。’
田不易点了点头,却又是忍不住咳嗽了一阵,似乎刚才那阵突然兴之所至的谈话,让他高兴之余,显得有些疲乏起来,而面上那层似有似无的黑气,看起来仿佛也更重了几分。
陆雪琪不由得有几分担心,道:‘田师叔,你现在还是暂且不要多说话了,先调养一番吧!’
说着,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我看这天色,最多还有两个时辰便天亮了,到时我就赶回青云山去,告知师父和苏茹师叔。’
田不易点了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陆雪琪深深吸气,将自己心中兀自有些躁动慌乱的心绪平复了下来,也合上了眼眸,只是同时,她的嘴角边,却还是悄悄展露着那么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小小幸福的笑意!
远方天际,有一颗淡淡的星光在厚重的云层中探了探头,如少女单纯的眼眸,稍后,风儿吹过,一片乌云漂浮过来,又一次将它掩盖住了。
云彩下方,隐隐有两道光影划过天际,向着这个方向而来了。
周一仙带着小环与野狗道人急急离开了这个对他们来说倒霉到家的废弃义庄,一路走向了大道。
周一仙老则老矣,此刻的脚步居然比年轻小伙子都快了许多,小环与野狗道人连跟着都有些吃力。
眼看着走了许久,前方那条大路终于渐渐清晰起来,走的有些气喘的小环嗔了一句:‘爷爷,你累不累啊,怎么走的那么快?’
周一仙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大道,又回头张望了一下早已看不到影子的义庄方向,这才松了口气,停下了脚步,道:‘你懂什么,我们这次真正是福大命大,死里逃生,要是还不知好歹,离那义庄远些,岂非是自找霉头?’
小环顿了一下,将这几日在那义庄之中的经历回想了一遍,尤其想到了那神秘妖人的时候,果然也心有余悸,摇了摇头,道:‘想不到就在这青云山脚下,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邪道妖人。’
周一仙忽地冷笑了一声,道:‘若不是在这青云山下,你还看不到呢!’
小环与站在一旁的野狗道人都是一怔,道:‘什么?’
周一仙眉头一皱,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自知失言,便向左右看了一眼,挥了挥手道:‘好了,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早点进城,到了人多的地界便不怕了。’
小环有些奇怪地看着周一仙,周一仙却不理她,当先走去,小环紧走几步,来到周一仙身旁,正想追问,不料周一仙咳嗽一声,却抬头看了看天,道:‘小环,你看今晚的夜色不错罢……’
小环啐了他一口,道:‘这月黑风高、阴气森森的晚上你居然还敢说夜色好么?’
周一仙干笑两声,向前又紧走了几步,小环满眼都是狐疑地看着爷爷的背影,只觉得周一仙显然有些话不尽不实。
她这里三人正走着,忽然间后头一阵风声掠过,却是有一道黑影从他们身后的方向迅速追了上来。
周一仙与小环、野狗道人三人都是吃了一惊,一时间心里都泛起同一个念头:难道就是这短短时间,那魔头便已经追上来了?
三人回眼看去,却是一怔,来人虽然也是一身素黑,却并非那个神秘诡异一身黑气的妖人,而是不久前才见过的那个神秘黑衣人巫妖。
巫妖自然也看到了这老少三人,只是他对此并不在意,掠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速度都未放慢,显然也是想早早离开此地。
只是就在巫妖堪堪掠过之时,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喊道:‘等等。’
巫妖一怔,身形在半空中一个扭转,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却只见那三人中两个男子却都是一脸惊讶神色,看着站在中间的少女,而那少女却似乎也是呆了一下,一时没有说话。
巫妖上下打量了一番小环,道:‘姑娘,是你叫我么?’
小环迟疑了一下,道:‘是。’
巫妖道:‘有什么事么?’
小环窒了一下,刚才她突然出声叫住了这个黑衣人,不为别的,只是下意识的感觉这个身上衣着与自己那只见过两次面的神秘师父太像了,若非他们二人身上气息迥然相异,巫妖并未有鬼先生那种独有的森然鬼气,自己简直要脱口而出叫那么一声师父了。
只是此刻巫妖这么一问,小环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顿了好一会,才微有些尴尬地问道:‘这个……请问先生,你是不是还认识另一位,身上穿的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啊?’
巫妖呆了一下,摇头道:‘不认识。’
小环皱了皱眉,还欲说话,旁边周一仙却是重重拉了她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向一身黑衣的巫妖笑了笑,道:‘这位先生,小姑娘家不懂事,你别在意。’
说着,狠狠瞪了小环一眼,拉了小环就走,野狗道人看他们走了,也连忙跟上,小环神色有些尴尬,但嘴里还兀自强道:‘爷爷,你干嘛啊?’
周一仙哼了一声,道:‘你没事找事么?’
小环声音小了下去,悄悄回头看来巫妖一眼,只见那黑衣人兀自站在原地,忍不住又低声对周一仙道:‘可是他们真的太像了啊……’
周一仙懒得理她,将她抓的更紧了,大步向远处大道上走去。看着那老少三人走的远了,风中似乎还隐约传来几句小环的咕哝声,巫妖一时感觉颇有些莫名其妙,半晌,他似是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返身欲走。
只是他身子才微动弹,忽地却是急速转了回来,面向来时那个废弃义庄方向,双眼中精光闪动,紧紧盯着不放。
顺着他的视线方向,远处天空里,隐约可以看到一前一后追逐的两道影子,正向着那个义庄冲了下去。
巫妖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打消了好奇心,摇了摇头,回身飘然远去了。
在他的直觉里,那个义庄绝不是什么好去处,还是不去为妙!
而此刻废弃的义庄之中,仍是笼罩在一片沉寂里,陆雪琪缓缓睁开眼眸,清澈透亮的目光向四周望了一眼,只见周围静悄悄一片,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田不易还是和原来一样,闭眼盘坐在石阶上,不时有夜风悄然吹过,只是不知为何,却始终吹不动他一身衣衫,像是所有的风儿,都绕开了他的身子。
陆雪琪忽地心中一动,若有所思,似想到了什么奇怪之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目光却是落在了田不易的身躯之上。看了一会,她眼中那点疑惑之色,却是越来越重了。
从她刚把田不易从那个禁锢棺材中救出来的时候,陆雪琪便发觉了这位许久不见的大竹峰田师叔比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又胖了许多,但看去脸型未变,却似乎只有这矮胖的身躯,比之前更宽大了两圈之多,以至于此刻看去,穿在他身上的衣服都显得有些紧绷起来。
只是,不知为何,虽然田不易向来发胖,但陆雪琪总觉得田不易这胖的颇有些不对的地方,但偏偏一时又看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她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虽然她用暗含天书妙法的道法神通,破去了棺材禁制,但简单的几次交手中,她对那股禁制田不易的诡异妖力却是吃惊不小,其中妖力之盛之诡,都是她前所未见的。
想到此处,陆雪琪感觉还是应当向田不易问个清楚才是,决心既下,便转过身去,方欲开口,不料便在这个时候,一直闭目养神的田不易突然睁开了眼睛,双目精光四射,却并未看向身边的陆雪琪,而是面容微微扭曲,盯着那如深墨一般的夜空。
陆雪琪心中一凛,站了起来,抬眼望去,片刻之后,她的身子也为之一震。
漆黑苍穹之上,一道黑影如疾风闪电般飞了下来,周身裹着一团黑气,未到跟前,那股澎湃的妖力却仿佛已经汹涌而来。
田不易缓缓站了起来。
陆雪琪只觉得口中有些发干,低声道:‘是他么?’
田不易慢慢点了点头,沉声道:‘是他。’
陆雪琪目光一直没离开过那个黑影,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了。只有手中的天琊,霞光流转,悄悄闪亮了起来。
‘呼!’
一声风中的呼啸,那个黑影从天而降,落在了义庄之内,随即看到了站在废屋门口的田不易与陆雪琪,似也是怔了一下,却并无惊惧之意,片刻之后,反而是发出了‘啧啧’的怪笑之声。
陆雪琪定眼望去,只见此人周身尽数被一层浓厚翻涌的黑气笼罩,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身形面容,而光是他刚才发出的几声笑声,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出来这声音是自己印象中那位和蔼持重的掌门师伯。
那神秘人打量了田不易与陆雪琪几眼,最后目光向陆雪琪手中的天琊看了一眼,忽地道:‘是她救了你出来?’
田不易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是多看了那神秘人周身笼罩的黑气几眼,眼中尽是愤怒之色,忍不住踏上了一步。
陆雪琪面无表情,但却也向另一个方向走了两步,一时她与田不易隐成犄角之势,对着那神秘人物。
田不易一身道行那是不必说的了,就是陆雪琪,以她此刻的道行,放眼天下也足以自夸,只是那神秘人物似狂妄之极,根本未曾将他们放在眼中一样,反是哈哈笑了出来,那笑声沙哑低沉,在这夜深人静、废弃多年的义庄里响起,直如鬼哭狼嚎一般。
‘田不易,你还敢与我动手么?’
田不易森然道:‘你入魔已深,我唯有一战。’
那人冷笑了几声,道:‘你说我入魔,怎知不是你自己看不透?’
田不易右手一抬,登时只见光华流转,他的法宝赤焰已然在手,如火焰一般燃烧在他手间,只听他一字字道:‘你这一身“玄阴鬼气”,便不知害了多少无辜性命与孤苦幽魂,还有何话说?’
‘玄阴鬼气’四字传到陆雪琪耳中之后,她忍不住微微变色,面上惊容一闪而过。据她所知,这名唤玄阴鬼气的诡异邪法,并非乃是魔教神通,而是相传早已失传多年的鬼道异术,全靠妖术采蚀活人精气与幽魂鬼气而成,可想而知其阴毒之处。
只是这等怪异之妖法,却为何竟会在面前这个人身上出现,当真是匪夷所思了!
那神秘人周身黑气一阵涌动,从中又传出了几声冷笑,似乎刚要说什么话,却又停了下来,微微转身,向后面天空望去。
田不易与陆雪琪亦有所觉,也看了过去,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半空之中,一道人影从高处轰然而下,其势如雷,人未至而疾风到,地面之上稍小一些的石块赫然已开始缓缓滚动起来,其威如此,来人修行可想而知。
这一夜,义庄中居然是风云汇聚,各方人物纷至沓来。
只是,人生多的,却更是巧合之后的波折了。
‘嘶!’
与那个神秘人物不同,虽然来势汹汹,但后来的此人落地时却是举重若轻,只是在空气中迸发出清锐的啸声划破了这里原本的寂静,落在地上时,只是悄悄转了个半圈,便没有多少声息的站稳了身子,转过头看着场中。
片刻之后,他却怔住了。
陆雪琪怔住了。
田不易也怔住了。
就像是有一股热血,猛地在胸口烧了起来一般,鬼厉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轻轻晃了一下,在他前方,就在他站立之处不到一丈的地方,一个个子不高的胖子正站在那里,虽然看去他的脸色有些灰败,身躯还奇怪的有些臃肿,但无论怎样,鬼厉仍然是第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是谁……
那是从小将他抚养长大、传功授业的人,是他从小到大最为敬畏的恩师!
他微微张开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十年了,好像有千言万语在腹中,此时此刻,却只有化作了无声。
田不易深深地看着鬼厉,不,谁管那个该死的鬼厉,他看的人,只不过是他座下的第七个不成器的弟子而已,是那个张小凡。
十年不见了,当年的少年早已不再年轻,甚至连鬓边都有隐约可见的微白,想必他这十年,一定也是过得很苦吧!田不易不是没有想过有机会会和这个反出青云的弟子再见面,他甚至想好了当面训斥一顿之后,然后谆谆教导,希望他能回头。
只是,此时此刻,或许是他当真老了吧,曾经想过的训斥之词,他一句都说不出来,微微颤抖的嘴唇到了最后,只是化作了淡淡微笑,然后轻轻叫了一声:
‘老七!’
鬼厉的脑海之中,轰然而鸣,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仿佛瞬间击溃了他所有曾经的心墙,过往的一切都历历在目,青翠美丽的大竹峰上,沙沙竹涛声似阵阵而来。
他愕然,呆立,身子微微颤抖着,就连匍匐在他肩头的猴子小灰,也少有的一声不吭。喉咙里火烫一般的感觉,却有多年未曾重温的温暖,曾几何时,那是他最可珍贵的回忆。
此刻,那个人,就站在那里,呼唤着他。
‘师父!’
瞬间,他像是回到了当年,那一个不顾一切的平凡少年,为了那胸口如火一般燃烧的激动,他呼喊了出来。
眼角有泪光。
悄然闪动。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10:07
第二十三集第四章 诛心
‘啧啧……’一阵沙哑怪笑,却是从那个神秘人处发出的,一时惊醒众人,‘师徒再见,真是让人感动啊!’
鬼厉长呼了一口气,不管怎样,他心中虽然激动、欣喜、愕然还有许多疑惑都在此刻纷至沓来,但他毕竟已非当年无知少年,很快就将心神镇定了下来,只是他仍是忍不住向田不易看去,心中百感交集。
田不易何尝不是在愕然之后心中五味杂陈,但他的阅历比起鬼厉却是只多不少,定了定神,面色转为肃然,转身对那个黑气罩身的神秘人物冷笑道:‘他们二人也都是我青云门下的弟子,你既然敢做了这些事,莫非还不敢见他们么?’
鬼厉一怔,目光先是落在那神秘人物身上,显然他并未想到此人竟然与青云门有关系,但片刻之后,他却不禁动容,看向了田不易,面上现出复杂神色。
而此刻站在一旁的陆雪琪嘴角却露出微微笑意,望着鬼厉,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鬼厉也向她望来一眼,陆雪琪嫣然微笑,眼中柔情闪过,似安慰,又似欢喜。
果然,那神秘人嘿嘿冷笑了两声,一指鬼厉,道:‘怎么,他也算是青云门下弟子么?’
田不易断然道:‘他是我大竹峰座下第七弟子,是我田不易说的,怎样?道玄师兄!’
鬼厉身子一震,一时面上神情难以形容,错愕之极。半晌之后,他的目光从田不易身上移到了那个神秘人物,有些难以置信的道:‘道玄真人?’
那神秘人物哈哈一笑,笼罩在他周身的黑气忽而翻滚起来,徐徐向下散去,慢慢露出了胸口以上的身体,但见得此人长须抚胸,容貌清古,却不是那德高望重、名动天下的青云门掌教真人,又是何人?
这短短须臾片刻之间,鬼厉可以说是连吃数惊,此刻看到道玄真人的面容,忍不住是向后退了一步,心头一时如乱麻一般,脑海却是一片空白。而陆雪琪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当真看到这位自己多年来视若神明、尊崇无比的真人面容时,仍是忍不住心神大震,脸色也微微发白起来。
此刻的道玄真人面容未变,但一眼看去,仍可清楚地看出他神情已是与往日迥然不同,双目中冷芒闪动,更无一丝一毫曾有的仁心慈悲。
鬼厉上上下下看着道玄真人,双眉渐渐地皱了起来,同时眼中的锐芒一闪而过。面前的这个人,可以说是改变了他一生的重要人物,十年之前,青云山通天峰那惊天动地的诛仙一剑,劈的碧瑶魂飞魄散,也将曾经的张小凡劈成了今日的鬼厉。
只是鬼厉深深明白道玄真人道行之深,他拜入鬼王宗下修习天书奇术,便是早已明白自己若是只苦修青云门道家真法和天音寺佛门神通,只怕穷一生之力,也未必是那诛仙剑阵的对手。只是他越是勤修苦练,对道行神通见识修行越来越深,心里头的希望却反而是日渐渺茫,特别是十年之后,兽妖浩劫,道玄真人在青云山上再度出手,开启天机锁,以天地灵气为凭,一举挫败曾经是所向披靡的兽神之后,那如天神一般的神威,已非人力所能及。
只是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会遇见这样一个道玄真人,一个全身散发着可怖妖力的人,虽然同样是修行深不可测,但对鬼厉来说,他已仿佛是触手可及了。
他的面容上,隐约掠过了一丝激动。
道玄真人忽然回头,盯着鬼厉,双眼中冷芒闪动。
他主持青云门不下百年,名重天下,当年鬼厉还是张小凡时,面对道玄真人当真是当作神明一般的看待。此刻被他这么突然一看,鬼厉心中莫名的竟有些紧张了起来,下意识握紧了手中拳头。
‘你想杀我?’道玄真人盯着鬼厉,冷冷地道。
鬼厉没有说话,他只是手上一翻,青光闪过,噬魂魔棒已然出现在他手中,淡淡清辉,夹杂了几分凄厉的血红之色,缓缓流动着。
道玄真人不知怎么,目光看了看鬼厉手中的噬魂,嘴角似乎有几分讥嘲之意,然后掉转过头,对着田不易,也问了同样的一句话:‘你要杀我?’
田不易倒是极干脆,道:‘是。’
‘你杀的了我么?’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杀不了也要杀!’
道玄真人怪笑了几声,声音尖利,远远传了开去,道:‘不错,我当年便看了出来,除了我和那个死鬼万剑一,青云门下这一辈中,无论人才胆识,你果然算是第一人。’
田不易面上掠过一丝黯然,道:‘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道玄真人双眉一竖,突然睁目大喝道:‘好,我便问你,你为何杀我?’
田不易身子一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道玄真人面上不知怎么,竟有一股凄切之意,与他此刻穷凶极恶之态殊不相容,但偏偏便出现在他面容之上,只听他冷冷道:‘田师弟,你要杀我,可是为了你向来尊崇的理义道德,公道人心?’
田不易这多日一来,还是第一次听他称呼自己‘田师弟’三字,一时之间,心中竟有几分惑乱,但他随即一咬牙,道:‘你入魔之后,为非作歹,我不杀你,只怕你犯下的罪孽更多更大!’
道玄真人一声长啸,声音中似有不尽嘲讽,随即盯着他道:‘好一句义正辞严的话,那我问你,不知你可记得,我为何今日变得如此?’
田不易愕然,无言语塞。
道玄真人哼了一声,瞄了一眼站在一旁全神戒备的陆雪琪,道:‘你这位师叔不肯说,你可否能告知我一声?’
陆雪琪面色又白了几分,却下意识躲开了道玄真人的目光,默然无语。
是啊,有什么话可以说呢?难道是说道玄真人十年前为了天下正道,十年后为了浩浩苍生,不惜以身犯险,两次驱动诛仙剑阵,乃至于此?
这因果是非,对错正邪,竟如此这般纠缠难辨,苍天作弄,乃至于斯!
废弃义庄之内,一时气势尽为道玄真人所夺,田不易原本正义凛然,一心要舍身取义,却不料道玄真人虽然入魔,神通修行奇怪的没有减退不说,似乎连理智神识,竟也十分清楚,几句话下来,田不易被说的是身子微微颤抖,竟是一时无法动手了。
其实这些事,非但田不易心里清楚,便是陆雪琪也是心如明镜,看的清清楚楚,此事若当真计较起来,道玄真人于天下于正道,几有再造之功德,换做平日,便是为他塑像立碑只怕也不为过。只是苍天作弄,却是这般下场,若是道玄真人入魔之后神志不清,放手狂杀,田不易等人就算不敌,却也不必考虑太多,但此番道玄真人清清楚楚问了他们几句话,登时就将他们挤兑住了。
这天下道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便在此时,鬼厉冷冷开口道:‘天下苍生,与我无关,你做过何等功德,我也不管,我只向你要十年之前,那害了碧瑶的一剑!’
声音未落,噬魂青光大盛,瞬间冰寒气息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将这座义庄内外尽数填满。半空中一声锐啸,鬼厉已是驭动法宝,直取中门而来。
道玄真人脸色微微一变,似乎并未预料到鬼厉在这十年中道法精进如此,只看他这一出手,噬魂似缓实急,暗挟风雷之势,青光闪烁,正是青云门太极玄清道道法,而其境界,赫然是已突破了玉清境界,修成了上清神通。而且以道玄真人的眼光看来,此子便是在上清境界里,似也修炼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隐隐有直逼那传说中的太清境界之势了。
道玄真人看在眼中,站在一旁的田不易与陆雪琪都是青云门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这一眼看下,两人也都是微微变色,忍不住对望了一眼,随后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愕。
只是田不易眼中更多一些的惊奇,陆雪琪眼神里,惊奇过后,还有若有若无淡淡的失意,但随即便被一阵欣喜压过了。
他们三人自然不会知道,鬼厉这些年来屡遭坎坷波折,但也有机缘巧合,此刻的他,更是人世间唯一一人通修了天地第一奇书──《天书》的人,《天书》来源神秘,亘古流传,其中妙法神通,变幻无方,细数之下,当真天下最兴盛的几脉修真门阀,倒多数和这本奇书有关,天音寺诸般神通源自《天书》第四卷,魔教种种异法奇术,向来也流传源出《天书》。而鬼厉一人独修四卷,其此刻的神通修行可想而知。
只是鬼厉虽然今非昔比,但他面对的道玄真人,却更是世间一等一的人物,要驾驭威力无匹的青云山诛仙剑阵,必定要将太极玄清道修习到太清境界,而此时此刻,众人便真正见识到了他的威力神通。
挟带着风雷看似势不可挡的噬魂魔棒,未到身前,道玄真人周身的那层黑气已然开始急速翻滚起来,似乎是被巨力所迫,几欲散去。而道玄真人在最初的那丝惊讶过后,便又恢复如常,稳立不动,右手却是忽然从黑气之中伸了出来,修长五指在身前并出剑诀,凌空虚划,指点如风,指掌过处,同样的青光闪耀,片刻间划出了一张阴阳太极图出来。
这阴阳太极图一旦成形,便旋转不休,在周围半空里,顿时风声急促,周围漆黑,唯有这图案大放光明,不消一会,已是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急速旋转的气流漩涡。
噬魂轰然而至,那太极图正挡着去路,二者撞在一起,眼看都是势不可挡的万钧之力,但就在那对撞的瞬间,除了半空中一声‘嘶’的小小锐啸破空传来之外,竟没有了一点声音。
只见太极图生生被噬魂向后逼退了三尺之远,然而就是这三尺距离,便耗尽了噬魂所有攻势,无力再向前一步,且青光逐渐黯淡,竟有随着那漩涡旋转之势。
鬼厉一声长啸,身子跃起半空,噬魂登时光环闪动,倒飞了回去,道玄真人斜眼瞄去,冷笑一声,剑诀一指,这阴阳太极图登时光华大盛,向半空中那个人影打去。
天空中锐啸连连,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鬼厉身影忽隐忽现,如鬼魅一般急速闪动。但道玄真人竟似有火眼金睛一般的神通,丝毫未受鬼厉奇异术法所惑,半空中那太极图案一直紧追鬼厉身影不放,且越追越近。
终于,鬼厉身形一慢,被太极图追了上去,道玄真人双眼中寒光一闪,半空里阴阳太极图登时青光大放,迎风而长,比刚才足足大了四倍之多,当头劈了下去。
陆雪琪身子微震,田不易却不知为何,缓缓点了点头。
太极图当头劈下,道玄真人脸色却是为之一变,随即一声怪啸,竟不顾那半空真法所聚的太极图,整个身形冲天而起,那太极图案一击成空,鬼厉的身影消失了,而太极图同时又似有外力所控,竟是迎风散了。
而就在道玄真人身子飞起的那一刻,义庄庭院之中的地下,发出一声巨大轰鸣,两丈方圆之地内,赫然剧烈颤抖起来,片刻之后,如地龙狂啸出世,所有石块沙土在巨响声中轰然离地而起,就算是那一间破败屋子,也同时倒塌了下去,无数碎屑木块,都与其他沙石泥土混在一起。这所有一切,随即被一股无名大力卷作一股庞大无比的厚重沙石流,声势惊人地直追半空中道玄真人的身影而去。
攻守之势,一时间诡异的扭转了过来。
只是道玄真人人在半空,却并无惊惧之色,望着那被鬼厉以诡异术法聚拢袭来的巨大土流,他周身黑气猛然一震,随即似有灵性般纷纷翻滚而前,如无形之手牵引,在身前布下了一面两尺见方的黑色气墙。
说时迟那时快,威力无比的土流转眼即至,重重砸在了黑色气墙之上,而这一次,便如天空中一声惊雷,隐约可见那激烈处竟有几道细微电光掠过一般,巨大的轰鸣声瞬间掠过天地,无形却威力巨大的风力如巨涛一般从天而降,以半空中那个黑色气墙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汹涌吹去。
瞬间,这座废弃的义庄彻底被摧毁了,所有的事物都被这股巨力拆的粉碎,并被更加巨大的风力吹向未知的远方,甚至连稀疏站立在附近的几棵荒野孤树,也因为在这场惊心动魄的斗法范围之内,被生生连根拔起,枝叶尽脱,倒飞向远方去了。
田不易与陆雪琪均非常人,早已御空而起站在半空中,躲过了底下如洪流一般滚滚而来的沙土,但空中的风力之巨,仍是如刀割一般,以他们二人道行,竟仍有这种痛觉,可见这交手的激烈。
然而场中情形,却终究还是发生了变化,黑色气墙看似薄弱,但却是在不断闪掠而过的电光惊雷中,缓缓向下压了下去,而那条威势无比的土龙洪流,也一分一分被压了下去。
鬼厉道行精进,但看来终究不如道玄真人数百年的静修之力。
田不易看着场中风雷之声不绝于耳,他眼中似乎也有风雷滚滚而动,几番犹豫之后,他一咬牙,手中赤焰光华大起,随着一声大喝,却是人剑合一,向那场中飞去了。
身后,陆雪琪微微愕然,欲言又止。
赤焰如烈焰燃烧,将田不易身子尽数裹在火光之中,耀目之极,几如一头仰天长啸的火中凤凰,就是看去稍稍有些肥胖而已。只是虽然姿态有些尴尬,但田不易一身修行岂同等闲,这一个驭剑之势,便是道玄真人也未敢轻视,一声呼啸,身形移了开去,让开了田不易锋锐势头。
黑色气墙瞬间消散,重新笼罩在道玄真人身子周围,半空之中巨大的土流微微停顿了片刻,哗啦一声似乎失去了力量支撑,顿时土崩瓦解,纷纷坠落,如天空中下了一场土雨,从中闪过一个身影,面色凝重,但丝毫无气喘吃力之色,正是鬼厉。
刚才这一个回合众人都看在眼中,道玄真人果然道法通玄,鬼厉通晓了四卷《天书》,但或许是因为修习日短,在道行上仍非已臻太清境界的道玄真人对手,但已然相差不多,足有一战之力。光凭这一个回合,若是传扬出去,便足以震动天下,令鬼厉声名大震了。
田不易一剑刺空,赤焰之火不弱反盛,半空中一个曲折,如长虹贯日一般划过苍穹,倒折回来,直逼道玄真人而去。
道玄真人身形晃动,又是让了过去,同时口中冷笑道:‘怎么,你又能出手了么,可是想好了理义道德了?’
田不易冷哼一声,顿身横剑,凛然道:‘你功德盖世,但确有大错。我出手而战,乃是为了历代祖师之命。今日若你死于我手,我必当自尽以谢就是了。’
鬼厉身子微微一震,向田不易看了一眼,心中一时有些不解,但仓促之间,哪里有人会向他解释。但听得田不易又是一声长啸,赤焰火光熊熊,铺天盖地而去,声势无两,鬼厉看在眼中,眉头一皱,略微迟疑之后,也飞身攻了上去。
两大高手围攻,道玄真人往昔功参造化的修行神通,终于是在此刻显露无疑了。但见他手中剑诀或指或划,同时那一层玄阴鬼气浓如墨黑如漆,竟也是变幻无方,可攻可守,在半空中竟是以一敌二,生生将田不易与鬼厉挡了下来,更是丝毫不弱下风。
激斗之中,田不易一间如开山倒海之势劈了下去,其势之雄,令强如道玄真人也要暂避其锋,向后飘出退了三尺,趁着这片刻空隙,田不易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鬼厉大声喊了一句:‘老七,要小心,他身上还有诛仙剑!’
鬼厉心中登时一凛,诛仙古剑威力如何,他当真是刻骨铭心一般,只是片刻之后,这诛仙剑三字在他心里却似如滚烫的热油烧过了一片,全身的血似乎都沸腾了起来。
十年之前,青云山头,那个殒落的绿色身影!
瞬间,鬼厉双眼血红一片,大吼一声,冲了上去,招招术法,都是拚命的架势。田不易吃了一惊,随即若有所觉,暗叹了一声,又追了上去。
鬼厉突然如拚命一般,道玄真人倒是一时没有想到,几个回合间被这两人搞的有些手忙脚乱,然而他的道行当真是超凡入圣,面对鬼厉这等修为的拚命架势,加上田不易一剑狠过一剑的凌厉攻势,道玄真人依然顽强的将局势一点一点扳了回来,虽然一时占不到上风,但也看不出他有丝毫颓势了。
田不易越斗越是心惊,一直以来他都明白这位掌门师兄实是不世出的奇才,十年修行远胜自己,他这次干冒大险前来阻止道玄真人,大半都是因为根据历代祖师传下的遗言,诛仙剑入魔之后,所持之人该当功力大退才是。饶是如此,田不易实也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但此番连续斗法下来,道玄真人的神通修行只有令田不易敬佩无已,甚至他有些怀疑,难道自己的这位掌门师兄,当真是道行已然高到了诛仙剑可以影响其心志而无法影响其道行的地步了么?
眼看场中斗法越来越是激烈,鬼厉出手越来越是疯狂,但道玄真人守的虽然有些吃力,却仍是滴水不漏,反而是偶尔反击,却是招招狠毒,若不是田不易及时补救,鬼厉只怕也是重创在身。
眼看这危险场面一再出现,田不易正焦灼不安处,一声清啸忽而响起,白色身影飘然而至,不带半分俗世尘气,蓝光闪烁处,天琊从天而降,瑞气蒸腾。
陆雪琪终于也加入战场。
这三大高手合力,局面登时为之一变,道玄真人神通再大,也无法独立相抗,渐渐的压力如山,从四面八方绵绵不绝涌来,这对手三人,无一不是道法精湛的高手,手中所持的法宝,更是一个好过一个,而道玄真人此时此刻,仍是空手对敌,只凭一身道法敌住三人,已经是惊世骇俗的修行了。
只是在三人心中,却不约而同地掠过了一丝疑惑:那柄超凡入圣、不可一世的诛仙古剑,此刻却又去了哪里,为何不见道玄真人拿出来呢?
便在他三人渐渐压倒道玄真人,道玄真人苦苦支撑却终于还是危若累卵之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寒芒,扫过了眼前三人。
鬼厉等三人被他眼神一看,心头都是一震,还未及反应什么,突然间道玄真人手中力道轰然而至,如怒涛一般,三人都是一惊,手上加力,抵挡了过去。而道玄真人也趁着这瞬间即逝的须臾之刻,面上黑色一闪而过,左手为托,右手竖立胸前,并指如刀,口中急速颂念了诡异咒文,片刻之后,五指尖上一片乌黑,一闪,再闪,三而散去。
苍穹夜幕,凄惨世间!
似有什么声音,在冥冥中仰天嚎泣,那凄切之意,冲天而起,阴气大盛,风云滚滚。
鬼厉与陆雪琪都是一眼看出道玄真人正要施展某个诡异厉害法术,更不迟疑,就要冲上去相攻,只是他们身形才动,忽地一个怪异之极的声音,就像是突然间有某个东西,破裂开去,脆生生的裂开了。而这个声音,赫然就从他们的身边传来!
一股战栗般的感觉,从心头悄悄如电般掠过。
两个人都停住了身形,缓缓转身。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矮胖的身影更早的停了下来。
田不易的面容还保留着前一刻的神情,只是此刻看去,却显得有些僵硬了,他仍然凌空站立着,赤焰的光华也一般闪亮,但是他的身体,却是一动不动了。
那一声怪异之极、几如撕心裂肺的怪响,赫然是从田不易身上发出来的。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10:07
第二十三集第五章 別离
‘啊……’
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挤出来的声音,沙哑而迟钝,田不易轻轻叫了一声,像是不由自主一般,他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只有他的脸上,那曾经是若有若有、若隐若现的黑气,此刻却已经浓郁的像是要遮盖住他全部的面容。
陆雪琪的手心里,突然满是冷汗。
就在那片刻之间,她终于发现了自己心头一直萦绕不去的一个困惑,一个关于田不易为什么突然看去有些发胖的困惑。
原本因为田不易意外发胖而显得略有紧身的长袍,此刻却松弛了下来,很明显田不易并未发胖,他的身躯一如往日,而他看起来发胖的原因,却只不过是衣服绷的紧了,而此刻,他的长袍从他的背后处,裂开了,松弛了下来,也带来了真相,展露在陆雪琪与鬼厉的眼前。
一把样式十分古朴的剑柄,从半空中被风吹的起伏不定的衣袍中显露了出来,它就那么安静的在那里,悄无声息的,插在田不易的背上。
鬼厉的整个身子,不知为何,都慢慢开始发抖起来,甚至连他的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微微颤抖着,看他的表情似乎想要大声呼喊着什么,可是话到嘴边,竟没有了声音。
就在刚才还斗法斗的惊天动地的局面,就这么瞬间凝固了,鬼厉与陆雪琪茫然地望着田不易,就像是忘了身后还有一个恐怖的大敌道玄真人。只是道玄真人居然也没有动手偷袭他们两人,他只是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冰冷的笑意!
并指如刀的手掌,五根修长的手指突然一曲,凭空而生的黑气在指尖旋转着,浮沉着,最后又渐渐散去,而与这个动作相呼应一般,几乎就在同时,远处的田不易发出了一声闷哼,身躯大震,整个人如被电击,头颅更是猛然向天一抬,带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啪!’一声低低的响声,在鬼厉与陆雪琪的注视之下,田不易的胸口,一柄没有剑尖、似石非石的断剑刺穿了出来,露出了一小截剑身。
奇怪的是,田不易没有流血,一滴血都没有流淌出来。
诛仙!
这一把举世无双、不可一世的古剑,已经将田不易的身躯贯穿。
田不易脸上的黑气像是重新拥有了旺盛的生命,此刻完全活了过来,肆无忌惮地疯狂爬行着,将田不易的容颜吞没。而田不易的头颅,慢慢地垂了下来,搭拉在身前胸口,随后,他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先是从不离身的赤焰完全失去了光芒,离开了他的手心,从半空中坠落,而紧接着,那个曾经无数次在鬼厉记忆中闪过的矮胖身子,摇晃了几下,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从半空中掉落了下去。
就像是,一颗燃烧殆尽的陨星,扑向它最后的归宿大地。
鬼厉战抖着,他整个身躯都在发抖着,曾经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去面对世间所有的厄运,可是此时此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之前,那绝望的气息如狂暴的狰狞魔兽,再一次将他完全吞没。
‘啊……’
他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呼,不顾一切地飞身追下,向着那个坠落的身躯,向着那个熟悉的身体。他的去势如此之快,如电闪雷鸣也无法阻挡,挟带着狂风闪过,在田不易坠落地面的前一刻,他接住了养育他长大成人的师父的躯体。
触手──冰凉,毫无生气!
这分明是已经亡去多日的一具身体,连基本的体温都没有了,鬼厉紧紧抱着田不易,口中喘着的粗气越来越重,不知何时,他已泪流满面。
‘小心!’
突然,一声焦灼的惊呼从背后传来,陆雪琪白色身影急飞而来,而在半空之上,道玄真人的手势划了一个大圈,那低沉神秘的咒文,瞬间停止。
鬼厉几乎是本能的,心里掠过一丝警觉,但是他抱着田不易的手,那脑海中悲痛万状、汹涌澎湃的感情,竟硬是将他的理智压了下去。
他没有放手。
这个身体,这个人,从小将他养大,传他功业,教他做人,那十数年来他一直望着这个人的背影而生活、而行走、而前进……
那音容笑貌,每一张定格的记忆画面,都仿佛一声声惊雷锤打在他脑海里,让他动弹不得。
他如何能放手?
诛仙古剑亮了起来,那光芒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人无法看清眼前的一切,曾经多少年前的,熟悉的绝望味道,笼罩而来。
电光石火之间,陆雪琪拼尽全力,堪堪赶到,全身扑上,抓住鬼厉藉着巨大的冲势,一起倒在了一旁。
‘哄!’
如电芒四射,瞬间便消散,耀眼的光环顷刻内敛,诛仙古剑无情地穿出了田不易的胸膛,飞上半空,直到道玄真人的身旁。有力而修长的手掌伸了过来,握住了剑柄,刹那间,天地齐暗,就连仅有的遥远天际几点星光,终于也没入了乌云之中。
没有血,一滴也没有!
鬼厉仿佛失去了魂魄,也同时失去了所有感觉,木然的爬起,却脚下一绊,跌倒在地,他挣扎着不顾一切地向着田不易爬了过去,陆雪琪伸手要去扶他,可是手伸到一般,却僵住了。
她突然扑到鬼厉身上,拉住他,她的喘息声非常急促,像是从深心中散发出来的恐惧:‘你……你看田师叔的手……’
‘轰隆!’天际,一声隆隆惊雷滚过,天空里厚厚的乌云云层中,终于开始飘下了雨点。
只是这雨水,竟是黑色的。
伴随着雷声隆隆,逐渐变大的雨水,天空中如游龙一般出现了闪电,划破了黑暗苍穹。
那泥土之中,田不易的躯体上,他的手掌,赫然其中的一根手指,动了一下。
鬼厉呆住了,可是片刻之后,他脸上的悲伤神情并没有变作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不可抑制的狂喜!
他大声呼喊着:‘师父!’
然后,他冲了出去,向着田不易,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陆雪琪脸色苍白,眼中却比鬼厉更多了几分理智,一惊之下,急忙伸手去拉鬼厉,却没有拉住,只抓住他一片衣袍,嘶的一声扯裂了下来。
半空之上,立于云端的道玄真人黑气绕体,所有的雨丝狂风都避开了他,他面色狰狞,望之几如魔神,傲慢地注视着脚下凡人,像是掌握了他们的命运。
他手中的诛仙古剑,似石非石、似玉非玉的古朴剑身上,再度闪过了一丝诡异的光芒,映着他的面容,更增添了几分凄厉!
鬼厉像是绝望中看到了一线生机,狂喜地冲了上去,却根本没有发现,田不易此刻的脸上,黑气非但没有随着他生机泯灭而消散,反而更加浓厚,此时更已是完全盖住了田不易的脸庞。
就在鬼厉冲了上来,张开手臂要将师父抱起呼唤的时候,田不易的手掌忽然翻起,瞬间灌注了无上法力,如一柄巨锤,重重击打在了鬼厉的胸口。
鬼厉面上的神情瞬间凝固了。
片刻之后,他身躯倒飞了出去,一路之上‘劈啪’之声连着响起,田不易一身道行放眼天下都足以自负,这一掌之威,可想而知,鬼厉又没有丝毫防备,登时不知被打断了多少胸骨,五脏六腑只怕都尽数移了位,受了重创。也是他修习过天书真法,加上天音寺大梵般若自动护体,这才没有当场送命,饶是如此,他也是当场飞出了三丈之远,瞬间眼前一片漆黑,金星乱闪,胸口更是痛的连知觉都没有了。
但他脑海之中,这片刻间只回荡着一个声音:师父怎么了?师父怎么了?
‘哈哈哈哈……’
凄厉之极的笑声,从天空中传了下来,道玄真人立在云端,狂妄地笑着:‘你不是要和我同归于尽么,你不是要为民除害么?怎么样,我让你尝尝这柄诛仙古剑的味道如何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田不易的身体,缓缓站立了起来,虽然动作看去有些迟缓,但每一个动作里,都充斥着诡异的力量,他面上的黑气正在疯狂的涌动着,每一次都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田不易右手缓缓伸出,突然五指一张,坠落在远处赤焰仙剑登时亮了起来,片刻之后,竟是自动飞会了他的手中。而田不易握紧了赤焰之后,便迈动他有些迟缓的脚步,赫然向着重伤在地的鬼厉走去。
黑雨,越下越大,也越下越急了!
‘呛啷!’如龙吟一般,天琊出鞘,陆雪琪脸色苍白,横剑站在了鬼厉身前,她胸口急促的起伏着,雨水打在她的肌肤之上,白衣蒙尘,却增添了几分凄艳。
雨水打在地上,将泥土变作了泥泞,鬼厉嘴角渗出了血,瞬间便染红了身前衣衫。就连他的声音,也变的嘶哑与断断续续:‘师父……你……你怎么了?’
田不易像是听不到任何声音,而狂风和渐渐已变作的暴雨,也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他的身躯只是木然地向着躺在地上挣扎的鬼厉与脸色苍白紧咬牙关的陆雪琪,缓缓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带着杀机与杀意。
‘轰!’
一声炸雷,当头而响,就算凌空立于云端的道玄真人,竟也为之一震,片刻之后,他的脸上神情,突然出现了一种古怪之极的变化。
那似乎是一种迷茫的神态,仿佛沉眠于一场大梦,将醒未醒之间,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始终抓不住想不起,一时茫然了。
仿佛是和道玄真人的异常神态相对照的,在他手上握着的诛仙古剑上一直流转闪烁的诡异光芒,也同时黯淡了下去。
‘轰隆!’
惊雷如巨锤,震动苍穹世间,似乎天上神明,也为之发怒。
大地隐隐发抖,人间尽是风雨!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那一个刹那,田不易的脚步突然停了下去,而笼罩在他面上的浓浓黑气,似乎突然间也失去了某种力量的支撑,消退了一点点,露出了田不易的一双眼眸。
一个瞬间,有多长?
佛家说芥子须弥,刹那永恒,本是一般的;可是那一息的光阴,又是怎样的一个瞬间呢?
那一双眼眸,深深望了鬼厉一眼,看着他挣扎在泥泞之中,口吐鲜血,呼喊着师父二字。
赤焰的光芒如火焰般熊熊燃烧!
倒映在了他的眼中。
那一个瞬间,能有多长?
田不易猛然甩头,似用尽全身力量,找到了陆雪琪的所在,深深看去。
电闪雷鸣!
风雨正狂啸!
天琊神剑绽放着淡淡蓝色光芒,伫立于风雨之中。
陆雪琪的视线,在那一刻,与田不易相触!
如雷轰,如电闪,如狂风,如巨涛,她分明看到,那汹涌如巨浪般的东西正在那双眼睛里,死死地盯着她,似有无尽之意,最终只化作了无声!
下一刻,陆雪琪再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血色,连她的唇,都变得几乎透明起来。
惊雷掠过,道玄真人身子轻轻一震,迷茫之色消散了,几乎是在同时,诛仙古剑之上的诡异光辉重新亮了起来。
大地之上,风雨仍在呼啸着,而田不易的眼睛,已经再一次的,被翻涌的黑气所掩盖。
他的脚步,重重的踏在泥泞之中,溅起了肮脏的水花四散而去,一步一步,向着原来的目标走去。
杀气森森!
森森杀意!
‘田、田师叔……’陆雪琪不知为何,话声变得艰涩无比,隐隐带着一丝凄苦,道:‘你别过来,求你别过来了……’
鬼厉撑起了自己胳膊,抬头望去,只是身子刚抬起一半,便无力地再次摔倒在泥泞之中,泥浆溅满了他的脸容,可是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
他只是拚命抬头,望着那死而复生的师父,一步一步走向他们。
赤焰熊熊燃烧着,不知焚烧着谁的灵魂血脉。
风雨中,田不易走近了,陆雪琪握着天琊的手微微发抖,面色仿佛惨白的透明了一般。
‘田师叔……站住啊,站住啊!’
回答她的,是赤焰仙剑。
炽热的火焰当头劈下,瞬间在三尺之内的雨水尽数蒸发干净,田不易被这神秘异术控制之后,一身道行功力,似乎不退反进。
陆雪琪勉强抬起天琊一挡,‘铮’的一声锐响,她整个身体连人带剑被一股巨力打的飘了出去,从鬼厉的身前像断线的风筝,落到了田不易的身后。
师徒之间,再没有了阻隔。
田不易停下了脚步,赤焰缓缓举起,鬼厉虽然无力地躺在地上,但一双眼睛仍是睁的大大的,盯着田不易,只是田不易面上尽是黑色之气,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风雨萧萧,天地凄然。
霍然,田不易一声大吼,赤焰瞬间光华大盛,当头向着鬼厉劈了下去。鬼厉没有躲避,事实上也躲避不开,他的嘴微微张着,不知是不是在呼喊着什么,只是那一点声音,全部都淹没在了赤焰带起的炽热狂风中。
‘轰!’
苍穹之上,再度惊雷!
人间被一道闪电,赫然刺穿,那瞬间照亮了这黑暗的天地。
田不易的动作,突然僵住了,赤焰停在了离鬼厉头颅仅仅一尺的上方,鬼厉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炽热的火焰即将将自己焚烧殆尽。
但是没有!
田不易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赤焰的光华火焰,也悄悄的,一点一点褪去。在田不易的身躯之上,从他的心脏之位,透出了一段剑尖。
闪烁着淡蓝色光辉,瑞气蒸腾不止的天琊神剑,再一次贯穿了田不易的身躯和心脏。
风雨如刀,敲打在田不易身后的那个人影身上,凌乱的秀发贴着肌肤,无数的水珠顺着脸庞滑落,她面如死灰,全身发抖。
‘轰隆!’
刹那之间,天际苍穹连续三个惊雷,竟都是炸响在道玄真人身侧左右,道玄真人身躯大震,突然间整个身子竟是蜷缩了起来,面上露出痛苦之极的表情,片刻之后他仰天狂叫一声,化作一道黑光,如电一般急速飞驰,离开了这里。
大地之上,鬼厉再一次的呆住了,他的目光怔怔地望着师父胸口,那透胸而出的一段剑尖。
没有血,一滴血也没有!
‘铛!’赤焰完全失去了光芒,如废铜烂铁一般掉落在了地上,鬼厉的眼角肌肉抽搐了一下,身子微微发抖。
随后,田不易似乎是双膝一软,慢慢的身体跪倒在了泥泞地中,就在鬼厉身前。他面上的黑气正急速的散去,但仍自有淡淡一层笼罩其上,缠绵不去。
陆雪琪握着天琊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起来,但是她并没有犹豫,只是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天琊神剑上的淡蓝色霞光瑞气亮了起来,以之本身固有的千年祥瑞正气,从田不易体内一点一滴散发了出来,将那层黑气驱散的同时,也同时将田不易胸口的伤处,扩大了十倍不止。
‘呃啊……’鬼厉喉咙中发出了嘶哑的喊声,如绝望的野兽,泪流满面,不知从哪里迸发出来的力气,他重创之身,竟是鱼跃飞了起来,扑在了田不易的身上,将他拖离了天琊,而天琊也正好驱散了最后一丝的诡异黑气。
田不易那熟悉的面容,再一次出现在了风雨之中。
他的眼睛是睁开的,不知是不是一直就没有闭上过。
然后,他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对着鬼厉,笑了笑。
站在他身后的陆雪琪,像是用尽了身体内所有的气力,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泥泞之中。
鬼厉只看了一眼田不易胸口,心中便已知道,这位养育自己长大成人的恩师,已然是走到了生命尽头,再也无法挽救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嘶声喊叫着,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这一次,他却是对着陆雪琪,他的身子在地上泥泞中挣扎着,想要爬过去质问她。
可是一双颤抖的手,拦住了他,这只手无力而脆弱,但鬼厉顿时便被他拉了回来,鬼厉喘着气,嘴唇发抖,嘶哑着声音,道:‘师父,师父……’
田不易望着他,气若游丝,像是在拚命凝聚着这具残躯中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对鬼厉道:‘不……不怪……她,不怪……她!’
鬼厉伸出手,紧紧握住田不易的手掌,那手心之中传来的,只有冰冷之意。
他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在这风雨之夜,嚎泣不已,口中只能发出那仅有的两个字:
‘师父……师父……’
田不易凝视着他,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声音渐渐变得低沉:‘老七……’
‘师父,我在,我在。’鬼厉拚命凑近了田不易,泪水一滴一滴落在田不易的手掌上。
‘我死之后,你……你将我尸身……带回大竹……峰,交给你……你师娘……’
鬼厉拚命地点头,面上肌肉扭曲,身子战抖不已,田不易在他注视之下,喘息声越来越紧,声音也越来越小:
‘你……你要……劝她,不要……伤心……莫做……傻……事啊,啊……’
最后一声,田不易突然提高了声调,随后戛然而止,而握在鬼厉手中的那只手掌,瞬间垂了下去。
鬼厉呆住了,一直发抖的身体,也停止了战抖,僵在了原地。
萧瑟冰冷的风雨,原来竟是如此刺骨冰寒,直寒入了深心魂魄里。
这般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只低低的,唤了一声:‘师父……’
随后,他眼前一黑,昏倒在了田不易尸身之旁。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10:08
第二十三集第六章 伤口
青云山,大竹峰。
夜深人静,只有远处随风而来的竹涛声,在夜空中轻轻回荡。灯火早已熄灭,大竹峰的弟子们也都安息了,只有在守静堂的后边,还有一盏孤灯,兀自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
夜风轻送,有一丝凉意,从开着半扇的窗口里吹了进来,发出轻微的‘呜呜’声,也把屋子中间桌上的那盏灯火,吹的有些摇晃,变得明灭不定起来。
一只白皙的手轻轻伸了过来,挡住了风,火光很快稳定了下来,重新开始发出光亮。苏茹有些慵懒地坐在桌旁,夜已深了,她却没有什么睡意。
屋外的风,还是在不停地吹着,打在门窗上,不时地发出轻响,苏茹站了起来,缓缓走到窗子边上,却没有马上合上窗户,而是向着窗外看去。
苍穹如墨,正是最黑暗的时候。
她凝神倾听,只是这深夜的风里,却没有她想听到的声音。
苏茹的脸上泛起淡淡一丝苦笑,悄悄合上了窗户,回身重新坐回了桌子旁。她与田不易都不是看重奢华的人,这卧室里摆设的什物也不多,此刻桌子之上,除了一个布包之外,也只有一面小小的圆镜。
她将那面圆镜拿了过来,片刻之后,在她眼前,那面圆镜中出现了一位端庄美丽的女子,秀发如云,肤若少女,不见有一丝皱纹。她与田不易夫妻合藉,修行了几百年,才有了这份道行,容颜常驻。
看了半晌,苏茹却是轻轻叹了口气,将小圆镜子放在了一边,将另一头的布包拿了过来,打开了它。
里面却是一些最普通的东西,一些针线,一块布料,还有剪刀、粉擦,凡俗世间,普通人家的妇人一般都有这些东西,好为自己的丈夫孩子添做衣衫的。苏茹轻轻拿了布料,穿针引线,藉着那盏灯火,细心地缝制起来。
只是她缝着缝着,在那烛火的照射下,她的眼神却变得有些迷离起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着什么,缝制的速度也慢了许多。便在这个时候,突然屋子外头好像突然风一下大了起来,‘呜’的一声吹过,将刚刚合上的窗户重重拍了一下,一下子又重新吹开了去。
一股冷风,顿时冲了进来,而桌上的那点烛火,几乎是同时就被这股大风给吹灭了。
‘啊!’
一声轻呼,苏茹在黑暗中皱了皱眉,手指尖上,传来了一阵刺痛。以她的道行修行,居然会被一根小小的缝衣针给伤了手指,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只是不知怎么,此刻屋中黑暗一片,被这凄冷夜风一吹,苏茹的心情便有些戚戚然起来,像是心头堵了一块大石,沉甸甸的。
她叹了口气,放下衣物针线,走到了窗边。窗外的景色依旧,只是往昔无数次曾和她一起看着这一切的丈夫,已经离开很久了。
天亮之后,或许应该再打发大仁他们几个下山去找找吧,总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
苏茹心中这么想着,眼前掠过田不易的样子,心头一阵担忧。
夜色正深!
她凝望着夜空半晌,嘴唇轻轻颤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过了许久,她默然低头,幽幽叹息了一下,合上了窗户。
屋外,风儿仿佛又急了几分。
狐岐山,鬼王宗。
同样的深夜里,也有人无眠,只不过心境或许是两样了。
隐藏在山腹最深处的血池上空,鬼王与鬼先生并肩站着。鬼先生仍然是全身都裹在黑色衣物之中,看不清楚他的神情,而鬼王的面上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与喜色。
他看去丝毫没有因为熬夜而显得疲惫,事实上,以鬼王的修行道行,便是几日不眠不休,也不会有大碍,而此刻的他脸上非但没有疲惫之色,反而隐隐透出着红光,神完气足,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脚下的血池。
被无数鲜血浸泡的血池,此刻与往日相比,又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四大灵兽仍然被禁锢在血水之中,就算是前番奋力挣扎的饕餮,此刻看去也像是被抽光了力气,无精打采地匍匐在血水之中,半天也不见动弹一下。
而一直一来都很平静的血池之水,此刻也已经不再平静,巨大的水面之中,到处都有不断从血水深处冒上来的气泡,同时不断传出破裂的声音,而且这个速度比原来更快了不下数倍,且气泡的数量也多了许多,整个血池,看去仿佛是沸腾了一般,一股无形的力量正不断从血池深处逐渐苏醒过来,而这个空间里,曾有的血腥气息,更是比之前浓烈上了十倍不止。
半空之中,那一尊四灵血阵的枢纽伏龙鼎,也与往日发生了一些变化,原本古拙厚重的鼎身,似乎已经从下方那个血池之中和四大灵兽身上,吸取到了许多灵气妖力,而逐渐透出了一丝红光,而本来看去是青铜材质似的大鼎,此刻也呈现出了一种通透而微显浅黄的琥珀颜色,看去隐隐有庄严之像。
鼎身之上,那些神秘的铭文文字,一个个都已经全然亮了起来,像是都重新得到了生命一般,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而最正中的那幅图案上,原来忽明忽暗的四只灵兽图案,此刻赫然已经全数亮了起来,闪闪发光,光亮更盛过了周围文字。只有在这个图案之中的那个狰狞魔神头像,仍然是殷红如血,贪婪地吸取着伏龙鼎从下方不断吸取的灵力。
而围绕着伏龙鼎的周围空间,在这密封的山腹之内,竟然是凭空有如雾似云的漩涡气流,隐隐挟带着风雷巨力,在这尊鼎身周围不断游走着,即使站在远处的鬼王与鬼先生,也依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这尊伏龙鼎本身所蕴含着可怕可怖的法力,而这股诡异法力,仍然是在不停地增添补充加强着。
与鬼王一样,鬼先生也注视着这尊伏龙鼎,但他的目光冰冷锐利,与鬼王相比,少了他一分狂热,多了一分的是冷静。
鬼先生注视伏龙鼎良久,徐徐开口道:‘现下一切都未有意外,与伏龙鼎鼎身铭文所述完全一样,照此下去,只要七七四十九日之期圆满,看来四灵血阵这盖世奇阵,必将成功!’
鬼王深深呼吸,脸上红光满面,眼中更透出少见于他身上的狂热光芒,踏上一步,忍不住一声长啸,道:‘好,好,好,老夫都有些等不及了!’
鬼先生向他看了一眼,道:‘宗主稍安毋躁,来日方长。’
鬼王仰天大笑,霍地回过身来,走到鬼先生身前,却是伸手重重向鬼先生肩膀拍了下去。
鬼先生似是一惊,眼中掠过一丝异色,但终于还是没有异动,站在原地。
片刻之后,鬼王的手掌拍在了鬼先生的肩膀,却是并无异样,只是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啊!’
他大笑着,十分高兴,然后似想起来了什么,笑容收敛了一些,正色对鬼先生道:‘多谢你了。’
鬼先生微微低头,道:‘此盖世奇阵能够成功,都是宗主洪福齐天,而且若非有这伏龙鼎神器,在下也是无计可施。’
鬼王微笑摇头道:‘伏龙鼎乃是我鬼王宗重宝,但多年来却无人可以参悟鼎身铭文,也只有你最后才助了老夫一臂之力,此乃是天降先生于老夫,以成霸业也!’
鬼先生沉默了片刻,道:‘宗主过奖了。’
鬼王呵呵一笑,却又转过了身子,目光再度落在了那虚空而立、光芒万丈、瑞气逼人的伏龙鼎上,眼中又是一阵兴奋狂喜之色掠过,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
鬼先生静静地站在鬼王身后,看着鬼王愈发显得有些骄狂的神态,一言不发。此刻若是随便进来一位认识鬼王的人,只怕都要是大吃一惊,鬼王向来是雄才大略而内敛深沉,从来没有这般张扬狂妄的神情,但此番看在鬼先生的眼中,却不见鬼先生有丝毫惊讶之色。
也不知道是平日里鬼先生与鬼王独处时见得多了呢,还是他心机深沉,旁人根本看不出来。
总而言之,在这隐秘山腹巨大血池之上,浓浓的血腥气息中,鬼王志得意满地盘算着将来之事,那得意的笑声回荡不散,逐渐笼罩了整座庞大洞穴。而在他身后,是一个安静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站着。
青云山下。
苍穹之上那层诡异的黑云不知何时已经渐渐消散了,但云层依然很厚,从漆黑的天空里,大雨还在下着,冲刷着这个显得有些寂寥的人世间。
荒野之上,风急雨骤,寒意刺骨,曾经在不久之前还是一座废弃义庄的地方,在一场惊心动魄的激烈斗法之后,已经完全成为了废墟,甚至连脚下的大地,也因为巨大法力的破坏而翻了过来,被大风大雨冲刷之后,成为了肮脏的泥泞。
天色昏暗,没有了一丝光亮,荒野之中,风雨里,只有一缕淡淡的蓝色之光,微微闪烁着。
一向爱洁的陆雪琪,一身白衣已经被泥土污了,但她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在她身前不远处,就安静地躺着田不易的遗体,他闭上了眼睛,平静的就像睡着了。风雨打在他的脸上,风中有呜咽之声,似乎是在哭泣。
鬼厉依然没有醒来,藉着天琊淡蓝色的微光,可以看到他脸色惨白的如死人一样,而他的神情,更是满脸都是痛苦之色,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呼吸,几乎令人产生错觉。此刻,他的身体被陆雪琪抱在怀中,天琊静静散发着光芒,在陆雪琪与鬼厉周身细小的地方,撑起了一小片空隙,无形的力量遮挡住了雨滴。
而在他们身前不远处,猴子小灰也失去了往日的活跃,静静地坐在地上,天空中落下的雨水打湿了它的身体毛发,不时有水珠流过它的脸庞身体,滴落到地上。一阵冷风吹来,小灰三只眼睛都眨了眨,似乎感觉有些寒冷,悄悄向鬼厉的身体靠近了一些。
陆雪琪默默抬头,向小灰看了一眼,然后伸出手去,轻轻将小灰拎进了天琊光环之内,让它趴在鬼厉的身上。小灰向陆雪琪看了看,口中发出轻声的‘吱吱吱吱’叫声,随后脑袋又轻轻垂了下去,靠在了鬼厉胸口。它的头侧过一边,眼光注视着前面不远处,田不易安静的遗体。
如梦?如幻!
那似是一场悠远而绵长的梦境,可是却没有半分的喜悦,因为到了尽头,才发现原来是一场恶梦。
鬼厉的身体动了一下,苍白的脸上伤心似乎又深了几分,片刻之后,随着一声带着痛楚的呻吟,他缓缓醒了过来。
眼前有光,淡蓝色的光华,在身子周围轻轻浮沉萦绕着。
四周有声音,是风雨之声,风吹雨打,风雨萧萧。
靠在鬼厉胸口的小灰突然直起了身子,看着鬼厉。
冷风再一次吹过。
鬼厉轻轻战抖了一下,然后他看到了陆雪琪的目光,那张和他一样苍白的脸庞,这风雨之夜里,唯一陪伴他的人。
鬼厉的嘴角,轻轻颤动了一下。
胸口的疼痛已经减轻了许多,鬼厉向着胸口看了一眼,只见胸口缠着七、八片大小不一的白色布带,看去都是从衣物上临时撕扯下来的,而此刻他的神志渐渐清醒,很快便察觉了自己胸口伤处的断骨,都已经一一都接驳好了,只是田不易那一掌威力委实是非同小可,他全身气脉都被震伤,虽然有陆雪琪事后施救,但也只怕要养伤多日才能复原了。
一念及此,他下意识地转眼看去,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养育他长大成人的恩师。鬼厉没有说话,他似乎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风雨之中,田不易的脸庞上溅满了水珠,默默地躺在肮脏的泥泞之中。
有谁知道,他死后会如此?
喉间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沙哑喊声,鬼厉的身子从陆雪琪的怀间滚了下来,落在了泥泞之中,然后挣扎着向田不易的遗体爬了过去。
陆雪琪吃了一惊,本能地向前拉住了他,可是她的手碰触到鬼厉身体的时候,却听到鬼厉低低地说了一句:
‘别拉我。’
陆雪琪木然呆立,缓缓收回了伸出的手,她的目光望着鬼厉,一直跟随着他,看着鬼厉离开了天琊的光环,一步一步吃力地向着田不易的身体爬了过去。风雨无情,凛冽而来,很快打湿了他的身体,一路之上,浑浊的泥浆也溅满了他的身躯。
猴子小灰跟在鬼厉身旁,看着主人的模样,似乎也有些着急,不时跳到鬼厉身边,伸出双手想要拉他一把,可是鬼厉相比于小灰身躯太大,小灰一时也使不上劲,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吱吱吱吱’叫了几声。
终于,鬼厉爬到了田不易的身旁,触手处,早已冰凉。鬼厉的脸上牙齿紧紧咬着,身躯也微微颤抖,他的目光,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田不易,像是多年的游子归来,却终究只剩下了绝望。
从他脸上,滴下了水珠,落在田不易已经僵硬的脸上。
风雨愈发大了。
他的目光,慢慢落在了田不易的胸膛,虽然是曾经整理过的衣衫,然而那巨大而可怕的伤口,仍然触目惊心,鬼厉像是整个人都被刺了一下,身子都僵住了。
然后,他缓缓转身,向后望去。
身后,是陆雪琪孤单而凄然的身影,风雨中,她默默地迎着鬼厉看来的目光,脸色苍白而毫无血色,缩在了衣袖里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在她的肌肤之中。
那一瞬间的对望,不知又是怎样的心酸?
鬼厉脸上的表情,渐渐茫然,连最初的痛楚伤心,也渐渐消失,只有茫然。他就这么茫然的转过了头去,重新看着田不易,风雨吹来,田不易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溅着了地上的几点泥浆。
鬼厉慢慢的伸出手去,抹去了田不易脸上的雨水,当他触及田不易脸上冰冷的肌肤时,他的手却像是被火烫了一般,本能地向后一缩,然后才再次伸上,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擦去了田不易脸上的泥浆与雨水。
然后,他支起身子,爬近恩师的身躯,用自己的胸膛,为田不易遮挡这漫天风雨,不再让这凄风苦雨,碰触到他的身子。
陆雪琪默默看着他做的一切,没有阻止,在她美丽的脸上,只剩下了凄凉。
‘我少年时,家破人亡……’鬼厉的声音,突然从风雨之中传了过来,他说的很慢,就像每一个字,都在他心间翻滚了无数次,才慢慢吐露出来。
陆雪琪悄悄走近了他,而鬼厉的身子保持不动,依然还在为田不易遮挡风雨。
‘是师父他带我回了大竹峰,教我养我,他老人家的恩情,我一辈子也还不了。’
鬼厉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为伤后疲累,有些支撑不住这风雨之势。陆雪琪脸色变了变,伸手前去扶他,可是她的手才碰到鬼厉的身子,鬼厉却向一旁稍稍移开了一些,避开了她。
陆雪琪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鬼厉吃力地抱起田不易的身躯,将他的头脸深深抱在自己的怀中,同时他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痛楚之意,口中只是低低自语着。
陆雪琪站在他的身旁,在风雨之中,仍然将他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鬼厉只是反反覆覆重复着一句话:‘我一辈子,也还不了了……一辈子,也还不了了……’
陆雪琪的唇,微微颤抖着,她的目光,掠过了田不易的脸庞,有谁知道,就在这同样一个晚上,这个人也曾经微笑着和她说话,对她许下过诺言,让她在曾经的绝望中,看到了希望的微光。
那一剑,那一个伤口……
伤了的人,却又何止一个!
她凄然而笑,转过身去,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摇晃了几下,秀眉皱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点点血滴,落在她胸口衣裳,也落在了大地之上,只是风雨无情,不消多少时候,便被这雨水侵蚀不见了。
她抬头望天,冰凉的雨滴落在她的脸上,那苍穹如墨,漆黑一片。
不是快天亮了么?
可是为什么,这世间天地,直到这个时候,除了这寂寥的风风雨雨,剩下的,只有漆黑一片呢?
陆雪琪眼角有泪,在那风雨之中,悄然滑落。
Amouage
发表于 2007-2-5 10:09
第二十三集第七章 回家
雨散云收,黑暗的夜终于过去,天际透出第一道的微光,悄悄洒向人世间。
青云山大竹峰上,还是一片宁静,弟子们虽然勤奋,但也不会这么早就起身。守静堂外,飞檐瓦片间,还有昨晚留下的残露,化作水滴,断断续续地滑落下来。远方的竹林还是与往日一般的青翠,遥遥望去,这个时候竹林中还有弥漫的山雾,如薄纱一般,轻轻飘动。
守静堂的大门也和平日里一样,依然是大开着的,门槛背后,青砖之上,黄幔舒卷在柱子一旁,供奉着三清神像案前的长明灯火,在晨光中静静燃烧着。
微带着寒意的晨风,从远方吹了过来,掠过屋宇楼阁,在守静堂这里轻轻打了个转,又吹向更远的地方。在风中,传来了几声清脆悦耳的鸟鸣,这是清晨里唯一的声音。
这是一幅十分安宁的画面,道家仙境,不知有多少个清晨都是这样度过,不沾有丝毫的尘世俗气。但在这样一个早晨,却与往日有了不同,多了一道不和谐的异常。
一个全身湿透的身影,跪伏在守静堂的门口,头颅深深埋在臂弯之间,贴着地面。他跪伏的周围土地,都已经被从他身上滴落的水珠淋湿了,而从他身上衣物上,仍然还不断有水珠渗出滑落。
而在这个人的身前六尺开外,守静堂门口青砖石阶之上,田不易的遗体安静地躺在守静堂的门口,虽然没有了生命,但田不易看去显得十分安详,脸上并没有痛苦之色,似乎死亡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田不易的双手,合拢放在胸腹之间,身上的衣物也都被细心地整理过了,整齐地穿在身上。此外,他的衣服上也有淋湿的痕迹,但水气却远远比在台阶之下跪着的那个人好多了,只不过在衣服上到处有泥浆弄污的痕迹,虽然看的出经过人加以揉洗整理,但仓促之间,显然无法洗净,所以这些痕迹仍然到处可见。
不过,想来他也不会在意这个吧!
晨风依然还在吹着,轻拂过青云山大竹峰的山头,吹过了守静堂的飞檐青瓦,吹在了守静堂前。像是感觉到了风中的寒意,鬼厉的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他的身体看去还是虚弱,只是,他却还是一动不动地跪着,对着守静堂的大门,将头深深埋下。
这里有他熟悉的一切,楼阁殿宇,石阶神像,甚至于他跪伏之地上的泥土,和泥土中散发出来的淡淡气息,都是他记忆深处不能有片刻遗忘的片断。不知有多少次,他曾梦想过回到当年,重回这片山峰土地,而如今,他回来了,却是心若死灰。
在鬼厉跪伏的身影背后,走过长长的一片空地,视线所及的地方,便是那个张小凡曾经的乐园──厨房。十年过去了,两块木板做成的厨房的门,好像还是没有改变,只是多了几条伤痕,掉了少许木块,显得更加沧桑了。
厨房的门是虚掩着的,但很快被一只毛茸茸的手推开了,伴随着几声细微的‘吱吱’声,猴子小灰打开了门,轻轻跳了进来。
甚至连这厨房中摆设,看来都没有改变过,吃饭的桌椅,煮饭炒菜的灶台锅碗,都还在原来的地方。小灰的眼睛转了转,熟练地跳上了房子中间的桌子,然后向右边看去。
果然,在厨房桌子的右边,靠着墙壁的地方,有一大堆的干燥茅草堆在一起,上面一个黄色的身影,正在酣睡,口鼻之中还不时发出‘嗤嗤’的几声,正是那只与小灰从小玩到大的大黄。
小灰蹲在桌子上,尾巴卷了起来,却没有立刻跳上前去,好好和离别许久的好友拥抱。它只是抓了抓脑袋,转过头向着厨房门外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大黄,似乎有点犹豫不决。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搭拉着耳朵酣睡的大黄,眼睛仍然还闭着,但两只狗耳朵突然竖了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然后脑袋动了动,张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趴在不远处桌子上的熟悉身影,大黄吃了一惊,但立刻来了精神,睡意全无,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对着小灰‘汪汪’叫了两声,三步两步跃了过来,后脚着地,两只前脚趴在了桌沿,眼中满是兴奋之意,尾巴摇晃个不停。
小灰咧嘴笑了起来,似乎也被大黄的情绪感染,一把将大黄的狗头抱在怀里,抚摸着大黄油鲜光亮的毛皮。大黄不住用脑袋顶着小灰,然后伸出舌头舔小灰的脸。
小灰‘吱吱’笑了起来,翻身跳下了桌子,大黄也回过身来,打闹了一阵之后,小灰像是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伸出手拍了拍大黄的脑袋,然后向着厨房外边指了一下。
大黄看了看小灰,不大理解小灰的意思,小灰‘吱吱吱吱’又叫了几声,跳到了大黄的背上,大黄四脚迈开,跑出了厨房,四下张望,很快便望见了守静堂那里有一个跪着的人影。
而那个身影,分明也是它所熟悉的。
大黄不由得兴奋起来,冲着那个身影‘汪汪汪’连叫了几声,迈开步子就大步跑了过去,一路之上尾巴摇晃个不停。很快的,它就跑过了那片空地,接近了鬼厉,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大黄的脚步突然一窒,却是停了下来。
它的目光越过了对着守静堂大门跪伏着的鬼厉身影,望见了平静躺在守静堂外石阶上的田不易遗体。
小灰悄无声息地从大黄的背上滑了下来,跑到鬼厉的身边,摸了摸脑袋,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然后蹲坐在了地上,紧靠着鬼厉的身体。
大黄慢慢的走了过去,迈上石阶,来到田不易的身旁。它先是注视田不易的面容良久,然后轻轻嗅了嗅田不易的身子,接着又嗅了田不易身体的其他地方。它的尾巴,在它这么做的时候,一直对着田不易轻轻摇晃着,最后,大黄转过头来,似乎还是有些困惑的样子,走到田不易的头旁,轻轻用脑袋去蹭田不易的脸,口中发出了低低的‘呜呜’声音。
田不易没有任何的反应。
大黄待了很久,却并没有预想中的狂吠与长嚎,它最后一次无力地蹭了蹭田不易的脸庞却还是没有反应后,像是放弃了一般,这只黄狗默默地在田不易身旁趴了下来。它的双眼还是盯着田不易,像是希望田不易突然会醒来一样,它把头放在前脚上,搭拉下了耳朵,依偎在主人没有生气的冰凉身旁。
清晨的风,带着昨夜的寒气,依然在悄悄吹过。石阶之下,鬼厉的身子又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又再次陷入了静止状态,一动不动地跪伏着。
这带着寒意的清晨,时光还在悄悄流逝。
‘啊!’
一声轻呼,苏茹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云鬓微乱,花容憔悴,她慢慢从桌子上支起了身子,昨夜,她便是在这张桌子上,悄然睡去。
合上的窗扉松开了些,从那缝隙中透进了清晨的一道光亮,照进了屋子中间。苏茹怔怔看着那丝光亮许久,待心情慢慢平静了,才略微苦笑了一下,转过眼来,将桌子上摆放着的一面小圆镜拉了过来。
镜子中,出现了她美丽的容颜,纵然因为思念和熬夜,显得有些憔悴,但从她面上散发出来的风姿,却依旧令人动心。
容颜还未老,心呢?
她端详了镜中自己的模样许久,叹息了一声,将小圆镜压在了桌上,然后起身走到了窗前,一伸手,‘吱呀’一声,将窗扉完全打开了。
清晨的光亮顿时涌进了这个屋子,驱赶走了所有的阴暗,让人心情为之一振。苏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迎着窗外,慢慢伸了个懒腰。
晨风吹在脸上的感觉,还带着一些隐约的寒意。
她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这天色还早,想必那些弟子们都没有起床吧,也吧,就让他们多睡一会,稍后还要吩咐他们下山去寻找不易,估计也有的他们累了。
苏茹心中这么想着,信步向着守静堂前殿走去。
弯曲的回廊在脚下慢慢延伸,回廊之外,修竹在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不知怎么,苏茹在这样一个清晨,却发现了自己平日里忽视了的很多东西。
回廊栏杆上的漆,年深月久,斑驳剥落,很多地方都掉落了。记得上一次刷新守静堂,还是自己和田不易新婚的时候,不知不觉的,这个回廊竟也陪着自己度过了无数岁月,而自己天天从这里经过,竟没有发觉。等田不易回来了,一定要让他找个时间重新粉刷一次。
还有栏杆外头竹林中最粗的那枝修竹,依稀还可以望见刻在竹身上的两柄小剑,那是当初自己新婚喜悦之下,刻在了青竹之上,希望可以双剑合璧,同修仙道。记得那个时候,田不易还曾经笑话刻得难看,自己假装发怒,登时将他急了半死,哄了半天这才饶过了他。
当年情景,如今犹历历在目,苏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情好了起来。她深深吸了一下清晨这略带着甜味的空气,继续走去。随后,她又想到,大黄是不易从小养大的狗,他走了这么多日,也不知道徒弟们有没有把它照顾好,要是不小心饿瘦了些,不易回来又该要抱怨骂人了吧!
苏茹微笑着摇了摇头,决定趁着现在时候还早,去一下厨房看看大黄。她这么一路走来一路想着心思,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守静堂前殿之上。
‘铛!’
清晨里第一声的钟鼎之声,远远从远方传来,那是青云门晨起的信号,也是唤醒这新的一天的声音。这钟鼎之声低沉而厚重,回荡在群山里,久久不散。
苏茹的心,似乎也随着这声音,猛地跳了一下。
守静堂前,有身影或跪或躺,而一向爱睡懒觉的大黄,不知怎么今日却起的这么早,而且乖乖地趴在守静堂门口石阶之上,无精打采的样子。
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大黄搭拉的耳朵动了动,脑袋转了过来,向着守静堂里看了一眼,那晨光还未完全照亮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着了一位女子,正呆呆地望着这一切。
苏茹的心,不知为何跳的越来越快,甚至像是要爆裂开来一般,令她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那个静静躺在守静堂石阶上的身影,熟悉的像是刻在她魂魄最深处,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影子。
可是她此刻,却在心中千百次的祈求,自己错了,自己看错了……
她面色白得像纸一样,脚上如灌了铅,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过去,嘴唇也在微微颤抖。
趴在田不易身旁的大黄,看着苏茹缓缓走来的身影,尾巴对着她轻轻摇晃了一下,却又是重新把头埋在了地上,一双眼默默注视着躺在眼前的主人。
走近了,终于是近到了无法再逃避的地方,田不易那张熟悉的脸庞映入在苏茹的眼帘里,他仿佛是睡着了,安静地睡着了。
苏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踉跄,竟是险些跌倒在地,幸好她道行深厚,堪堪勉强稳住了身子,饶是如此,她眼前仍是一阵阵的发黑,双脚无力,走到了田不易的身子旁边,跌坐了下来。
颤抖的手,慢慢抚过田不易的身躯衣衫,经过田不易胸膛的时候,苏茹的手停顿了一下,抖的更加厉害了,然后,她眼角缓缓流下了两道清泪,一点一滴,落在田不易脸庞之上。
她轻轻抚摸着丈夫的脸庞,触手处一片冰凉,阵阵寒意从手心里传来,像是一直寒到了心底深处。她凝视着,嘴唇不停颤抖着,像是想要说什么话,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她身旁,大黄发出了‘呜呜’的哀鸣声,把头凑了过来,在她的腿边,轻轻摩擦。
她缓缓抬头,望着石阶之下跪着的那个身影,还有在那个身影一旁的灰毛猴子,半晌之后,她低低的,带着哽咽,道:‘你是……小凡?’
鬼厉的身子抖了一下,没有抬头,相反的,他的头颅反而埋的更低了,甚至已经紧紧贴在了粗糙的地上。
泥土磨砺着他的肌肤,可是他仿佛毫无知觉,过了一会,才听到他发抖的声音。
‘是……弟子……师……娘。’
苏茹凄然一笑,道:‘你不必如此,起来说话吧!’
鬼厉跪伏在地,没有抬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不敢再看苏茹一眼,低声道:‘弟子罪该万死,没……没能保护师父周全……’他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说的每一个字,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惩罚。
苏茹慢慢的将田不易的上半身抬起,拥抱在自己的怀中,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不知是不是因为感觉到了田不易身上的冰冷,还是想着,要将这冰凉的身躯,用自己的温暖去捂热。
‘你起来吧!’她的声音听起来空洞而凄凉。
在鬼厉记忆中,从没有记得苏茹曾有过如此无力无助的语气,而这个发现,只能令他更加的畏怯痛苦,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脸在沙土中慢慢移动,好让那面上的痛楚,可以分散就快要炸裂开来的心。
‘你不起来,又怎么告诉我事情经过呢?’苏茹淡淡地说着,目光却只望着怀中早已没有反应知觉的那个身体,像是此时此刻,她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东西了。
大黄向前爬了两步,用头轻轻蹭了蹭田不易身子,哀鸣声低低不绝。
鬼厉的身子停顿了一会,慢慢直了起来,抬起头,看向苏茹。那个端庄美丽的女子,即使是在这心死的时刻,也不曾失去她的风姿,晨风中,她微微起伏的秀发,飘在她的鬓边,伴随着她将白皙的脸颊,贴在田不易的脸庞之上。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家了……’
这是鬼厉听到苏茹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他胸口猛然间气血激荡,血气如汹涌浪涛一般翻滚起来,跟着眼前一黑,就像是脑海中一直绷的死死的、紧无可紧的一个弦,瞬间断裂了开去。
他‘扑通’一声,像一面木板摔在地上,昏了过去。
在他迷迷糊糊就要失去知觉的前一刻,眼前黑乎乎的一片,感觉像是全身都被火烧了一般炽热无比,但身体里面,却冷的像冰块一样。而远处隐隐约约突然传来了几声大喊,那喊声中带着惊恐与痛楚,片刻之后便化作了一片哭泣之声。
纷乱的脚步四处响起,但都是向着一个方向而来。
‘师娘!师娘!……’
这无声的呐喊,是鬼厉脑海中最后也是唯一闪过的念头,然后,他便再也没有知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