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8:42
三十一
索江太困了,方向盘似乎已经不听使唤,好几次差点把汽车开到路边的沟里去,在马路中间画龙,惹得后面汽车的司机不停地按喇叭。
他真有点恨自己,都怪自己平时太娇惯,关键时刻,亡命天涯,怎么说困就困了?他强打精神,看到有一条很细的土路从公路旁向远处伸展,尽头是一片浓密的树林。他心一横,把车开上了岔道,一直开到树林中间。这个时候已经是中午,可是树林里十分阴凉。他把车窗开了一个小缝隙,把座位调得靠后些,脱了鞋,把两腿搭在前风挡玻璃上,一瞬间就呼呼地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只觉得周围有鸟叫,有蝉鸣,好象回到了小时候,在父母的大别墅中,那么放松,那么静谧,他甚至想,应该带着麦丽也来这里,享受一下这里的空气,这不是童话中才有的地方吗?但下次来,还找得见路吗?一想到这里,他就醒了。
索江一觉睡醒,已经是满天星斗,看看表,是夜里八点多钟。在城里的八点钟,还是灯光映照如同白昼,可这里,已经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索江叹了口气,真希望刚才睡觉看到的是真的,而现在才是梦。
精神恢复了些,肚子就饿了。人就是这样不知足,要睡觉还要吃饭,这吃饭的需求实在不好满足。这半夜三更的,到哪找吃的去呢?索江想,还是到人多的地方去吧,哪怕能找到一碗面条也行,当然要是有肉更好。在他的脑海中,现在还没人能发现那个血淋淋的现场呢。他不知道,就在他刚才睡觉的时候,已经有好几辆警车从国道上开过,赶到他前面去了。
他开着大灯,十分招摇地原路返回上了大路,踩着油门向前开。远处是一片密集的灯光,看上去是个大村镇,但愿那儿还有营业的饭馆。
天随人愿,果然有一家“家常菜”还亮着灯。索江跳下车,径直走进去,坐在桌子旁说:“赶紧给来个大碗面。”
伙计怪怪地瞧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进后厨了。一个小时前警察刚来过,给他们看了照片,他们还说,没见过这个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见着了。
索江坐在凳子上,琢磨再开上三四个小时,就能到达临近的城市,先到飞机场弄张机票再说,管它飞到哪里去呢。他又在想是不是该给麦丽的帐户打点钱过去,后来一琢磨,还是到了机场,在飞机临起飞前再干这件事,省得暴露自己去哪儿了。
正在思量,就听到后厨碗筷碰撞的声音。伙计很快就端出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来,香气扑鼻,索江不由得咽了口吐沫。
面放在桌子上,索江拿起一次性筷子。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进来几个警察。他们刚接了饭馆的报警电话就赶来,见了索江也不说话,上来就是一个擒拿,把他压在了身下。
索江感觉很疼,也感觉很绝望。这么快,这么容易就被警察抓住了吗?
在确认索江身上没有凶器之后,警察把他架了起来。有人问:“知道自己犯什么事儿了吧?”
索江点点头。
“那和我们走吧。”又有人说。
这回索江没来得及点头,就被架了起来,往外连搡带退。
索江留恋地回头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鸡蛋面,还冒着热气呢。他心想,要是能吃上一口就好了。
赵妍在李蔚这里哭了很长时间,李蔚毫无办法,她说不出赵妍需要的任何东西。
赵妍失望地走了,临出门前,叮嘱李蔚一旦想起了什么,千万要告诉她。她留了手机号码。李蔚也不知道,是不是会再给她打什么电话。两个女人分手,李蔚在想,赵妍也许是在讹诈她;而赵妍则在想,李蔚这姑娘,年纪不大,可真会装傻。
李蔚坐在床上,仔细在想,鲍珞奇是不是真的会留下什么?如果在邮局申请租用一个信箱,那是要用身份证的,鲍珞奇拿走过她的身份证吗?这么一想,还真想起来了,有一次鲍珞奇和她去外地“写生”,要买飞机票,曾经把她的身份证拿走过两天。
那也许是真有什么东西了?鲍珞奇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用李蔚的名字存起来呢?也许,鲍珞奇意识到自己迟早会出事,他名下的财产都是不安全的,所以事先留了后手,隐蔽地藏下了一大笔钱。要真是这样,那他考虑得可真够周全的。
可这钱是留给李蔚的,还是留给赵妍的?为什么要用一个女人的名字,却又告诉另一个女人呢?
李蔚决定先在家好好找一找,也许还真能找出什么秘密来。没想到自己的家里,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李蔚刚从床上站起来,手机就响,又是路谦谦。路谦谦问:“你一个人在家吗?”
“是的。可我并不想见你。”李蔚冷淡地说。
“我没说要见你。我只是在你家楼下等着你。刚看见一个老女人从你这出来。”路谦谦说话的口气放肆起来,“你不想见我吗?你可别骗自己。”
李蔚走到窗口,看见了马路对面那个外表瘦弱乖巧,内心却充满疯狂的少年。他还向李蔚的窗子挥了挥手。
李蔚心里有点冲动,要是没有这该死的怪病,也许她就会把门打开了。可现在不行,一旦和这家伙见面,可能会发生不可想象的灾难。
李蔚挂掉电话,把窗帘拉上。
路谦谦没了办法,怏怏地回家。老爸依然烂醉如泥,躺在床上不停地哼哼着。这个家很乱,很肮脏,原来母亲在的时候,还能够收拾得像人住的地方,现在什么都乱套了。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谁都不想为这个家再做一点事情。
路谦谦打开电脑,希望李蔚能上线,可是李蔚的头像却一直灰暗着。也许她就在线上盯着自己,可是却选择了隐身与沉默。
路谦谦在想,自己怎么就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呢?她比自己大那么多。可能这是因为失去母亲的缘故吧。他知道自己的欲望强烈,可从心里想,还是想要李蔚的呵护,那么一点点温暖。毕竟,这是自己遇到的第一根稻草。
正在胡思乱想,QQ上一个头像突然闪动起来。路谦谦看着很奇怪,这时候她跑出来跟自己说话,是什么意思?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8:45
三十二
QQ上闪动的是一个大学女生,路谦谦在网上和她聊过好多次,还一起玩魔兽,只是没见过面,知道她叫魏柠。后来学习紧张,路谦谦不怎么玩了,和她也就渐渐失去了联系。几个月过去,路谦谦几乎把她忘了。
这个女孩上来也不说话,就发过来一张照片。路谦谦打开,口水几乎要流出来。照片是在影楼拍的,看得出女孩经过修饰后显得非常妩媚,皮肤洁白,笑颜如花。路谦谦问:“这是你吗?”
“你不是一直想看我的照片吗?”魏柠说,“我好看吧。”
“好看好看。”路谦谦咽了口口水。
“一次400,包夜800。”魏柠又打出了一行字。路谦谦晕了,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看一次?”路谦谦傻乎乎地问。
“笨蛋,睡觉啊。”魏柠打出一个鄙视的表情,“我今天有空,你呢?咱们约个地方见面?”
路谦谦这回懂了,他没想到网友有这么直接的表示,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学生。他迟疑了一下,问:“你不要命啦?你知道不知道现在这样做,就会得那种怪病?”
“我现在需要现金。”魏柠急惶惶地说,“昨天我妈妈病了,我要帮她弄钱治病。”
“你可以问大家借钱啊?你这么干,你妈妈病好不了,你也得搭进去。”
“你少废话,到底来不来啊?”魏柠不耐烦了。
“可我有女朋友了。”路谦谦说。
“这和有没有女朋友没关系。”
“我现在的钱……不够你说的一次的。”路谦谦开始琢磨,怎么能救救这个女孩。她游戏玩得相当好。
“你有多少?”魏柠又问。
“200。”路谦谦撒谎,他身上的钱也就几十块。
“行,你坐地铁到云泽路,半个小时能到吗?我只能等你十分钟。”魏柠说完话,QQ上的头像就变成灰的了。
路谦谦看着电脑直发愣,他沉吟着,拨了李蔚的手机。
李蔚正在家里忙着。床底下翻了,衣柜也翻了,甚至连厨房厕所也翻了,特别是马桶水箱,找了两遍,浑身都被经年的灰尘覆盖,像个女泥猴,但是一无所获。看着家里乱得像个垃圾站,她挺纳闷,鲍珞奇藏东西就这么严实吗?不会吧。
电话就响了,是路谦谦。路谦谦说:“你得出来,去和我见一个人,她快死了,咱们得救救她。”
李蔚觉得这个孩子太好笑了,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她问:“谁快死了?这人我认识吗?”
“我们都不认识。”路谦谦说,“是一个女孩儿,和你差不多大。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赶紧过来,到云泽路地铁站。越快越好,晚了就来不及了。”
“你操心的事情还真不少。”李蔚嘲笑道,“我不认识的人要死了,我去有什么用?我连我认识的人都救不了。”
“你赶紧来吧。”路谦谦都带了哭腔,“我求你还不行?我真搞不定。”
李蔚这才意识到,路谦谦可能是真遇到了什么难题。会是什么事呢?
她的目光左右摇摆,落在了一个塑料水彩盒上。那个盒子是鲍珞奇拿来的,说是要画色彩,一直放在一堆颜料袋里边。色彩没有画,颜料盒也没使用,扔在角落,落满灰尘。
李蔚的眼睛亮了。她放下电话,捡起盒子,轻轻打开,里面有一张纸。纸里有一把黄铜小钥匙,纸上写着邮局的地址和邮箱号码,3726。
这意味着什么呢?李蔚的脑子开始飞快地转动。鲍珞奇留下了一笔钱?这笔钱是留给自己的还是留给赵妍的?如果真的是一笔钱,那要不要交给赵妍呢?
李蔚不是在乎钱的人,她也不会问鲍珞奇要钱。可现在情形不同了,如果让她乖乖地把钱还给赵妍,她不甘心。
很多念头瞬间闪现,往往就会改变命运。电话里,路谦谦还在说着话,李蔚想了想,觉得还是去见见这个男孩比较好。在公共场合,她也没什么可怕的。
很长时间以来,邹放都觉得自己是一个解题专家,他相信自己能从任何案件的现场,找到各种蛛丝马迹,成功地破解迷题。可这回他被难住了,坐在那儿苦思冥想,得不出结论。
对索江的初步调查已经结束,索江不承认自己杀了人。他只是说,自己拿着千斤顶去捅余松海,然后去摸他的脸,然后看到余松海醒了过来,而自己却莫名其妙地晕了过去。那以后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清楚。他当时的心情,是想让余松海活过来,不可能去杀他。当然这件事不是索江说了算,而是证据说了算。
邹放感觉,虽然绝大多数证据都指向索江,但这件事情还得仔细思忖,因为那手印无法解释。
接着,又有勘察现场的同事拿来报告。在关着的车门把手上,也找到了一枚余松海的手印。
事情变得越发荒唐。余松海砸死自己后,还伸手到外边把车门给关上了?
邹放决定上网查查余松海的户口,也许能找到什么吧。
他登陆着户籍系统,全国所有人的户籍资料,都能在公安系统内部查到,输入姓名就能一目了然。
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接听,竟然是李蔚。
李蔚说:“邹医生,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医院,有个病人没钱住院,你帮我走个后门可以吗?先住上。”
邹放笑了:“这事你得跟黄医生说,他是领导。”
“那人不太靠谱,我觉得你行。你找他说去吧,最好能快一点。”
邹放想,现在的小孩儿事儿可真够多的。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8:46
三十三
地铁站的穹隆上装饰了巨大的圆盘,据设计者说代表了一连串的飞碟。平时人多的时候觉不出什么来,但现在没什么人出门,在蓝白色的日光灯映衬下,就显出诡异来。路谦谦就这么青着脸站在大厅里,等着那个姑娘来。
姑娘很显眼,因为车站里就没什么年轻人,更何况她露了一半肩膀,走起路来很招摇。路谦谦一跟她说话,就有人往他这儿看,弄得他话也说不利落。
魏柠看见他的眼神,知道他就是路谦谦。魏柠说:“我就是魏柠,你傻了?看什么看?这是公共场所。”
路谦谦有点不知所措,嗯嗯哈哈,心想李蔚怎么还不来。
“走吧,在这傻站着干什么?”魏柠催促道。
“我……在等一个朋友。”路谦谦嗫嚅。
“什么?还有一个人?”魏柠有点吃惊,仔细打量了一下身边这个小孩,小声说:“那我可得加钱。”
路谦谦赶紧解释:“不是这个意思,我还得等我女朋友。”
魏柠吃惊地张大了嘴:“人不可貌相。你这孩子真胆大,这种事还把女朋友叫来……你不会是在玩我吧?”
“我就是想叫她来劝劝你。”路谦谦说,“你知不知道这么干有生命危险?咱们这正闹着病,人家正规妓女都收山了。”
“你懂得还真不少。”魏柠道,“我就是医学院的,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种病到底是什么引起的,就连最权威的专家都还说不清楚呢。没有定论,也就是说你知道的那个病因还是种假设。那我凭什么要怕?怕就不做爱了?”
魏柠提高了声音,路谦谦汗都下来了。他央求:“姐姐你小声点行不行?”
“我不怕死。”魏柠强调说,“为了救我妈我什么都不怕。”
一列地铁呼啸而过。遮盖了魏柠的后半句话。
地铁过去,李蔚已经站在了两个人的中间。
李蔚比魏柠个头稍微高一点,她说:“没见过死的人,是不怕死。”
魏柠吓了一跳,问路谦谦:“她是你女朋友?”
李蔚摇头,路谦谦点头。魏柠往后退了一步:“你们消遣我,我走了。”
路谦谦一把抓住她:“你别走。”
“好了好了我怕死行了吧?我们上过课,我见过死人的,见过好多死人。”魏柠使劲甩手,甩不掉。
“你别干这个了,你妈妈没钱住院咱们想想办法啊。你自己玩命了,救不了你妈妈怎么办?”路谦谦胆子大了,快速地说着话。
“你放开,我急了啊。”魏柠的眼睛红了,“我自己的命想怎么着你们都管不着。”
“行了行了。你们别拉拉扯扯的。”李蔚不耐烦地说,“有什么话就说开了。既然认识,能帮的就帮了。死啊活的乱说,也不怕惹恼了神灵。”
魏柠家以前还算殷实,爹妈都是白领,上下班开车,魏柠上贵族学校,本来可以出国,妈妈舍不得,就留下来上医学院。家里管得严,魏柠也是好孩子。
但白领的那点家产,也禁不住折腾。父母把很多钱花在了魏柠的学校里,剩下的准备做点投资防老,就买了股票,没想到股票一路跌,就没涨过,十几万块钱后来连零头都不够了。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打击,真正的打击是魏柠的爸爸突然犯了重病。年纪不小,天天被老板逼着加班,日久天长,终于跟不上节奏,有一天被老板当着办公室好多小辈的面骂:“你这点事都干不好?我给你那么多钱,你是干什么吃的?”
老魏回到家,一个劲地叹气。到了半夜,终于觉得憋闷,趴床头吐了一地,上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没救回来。
家里的顶梁柱没了,剩下魏柠的妈妈,和老魏公司打官司,但因为犯病是在家里,公司不认帐,只给了一万块钱的慰问金。这官司打了好久,还是输了。
魏柠的妈妈终于撑不住,倒了。白血病,死不了,但是无底洞。魏柠家的房子卖了,股票割肉了。魏柠想退学,她妈妈不让,觉得已经上了三年,怎么也得保孩子一个出路。
白领其实最惨,因为离体面的生活就差一步,再混几年也许就是上流社会了。可白领也脆弱,很容易一下子摔下来,败家也就三五天,一辈子心血付诸东流,之后才明白,富人们不会带他们玩儿。而穷人们,还以为他们是大款呢。
交了这一年的学费,家里就没剩下什么了,魏柠只好出去打工想挣点补贴。最好找的活是当啤酒推销小姐,顶多让客人掐一下捏一下。完成定额很难,可毕竟是一天一结帐,拿的都是现金。魏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喜欢现金,以前,她是用信用卡的。
不过那个时候,她还不会跟着客人去过夜。她的同学去,而她不敢。
结果那天晚上,她亲眼见到和自己搭档的同伴被一个酒客调戏,后来倒在地上,接着那个酒客也冒出火来,烧得剩下灰。
魏柠吓坏了。她从来没有见识过这场面,尽管她学医。
魏柠回到家里,好几天没敢出门。后来她妈妈必须进医院做下个疗程的治疗,魏柠把家里所有的卡和存折都提了现,还差两千块。
魏柠绝望了。她感觉妈妈救不活,她自己也不想活。
她想把这两千块钱挣出来,就算尽最后一份孝心。然后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死了算了。只是她实在是没有经验,不敢到街上找客人,就在网上,找了个路谦谦。
李蔚松了口气:“多大的事,不就差两千块吗?”
“两千块加上我所有的钱,才够这个月,后面还有好几年。”魏柠抽泣着说,“没人再愿意借我们钱了,我们借的太多了。”
李蔚没再理她,走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路谦谦劝她:“你先过了这个月再说,下个月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你得相信奇迹。”
过了一会儿李蔚回来,对魏柠说:“你得回去换件正经衣服,然后我们去见个人。”
“有希望了?”路谦谦兴奋起来,他觉得这么一来,自己在李蔚心中的形象会高大起来。
李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别指望一个夸张的小品,就能让别人爱上你。”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8:48
三十四
颜婉是个细心的人,花了一整天,看韩阿姨对麦丽做了什么,结果如此细心,却没能找到什么蹊跷之处。等黄家宝来问她,她把一张纪录单递过去。黄家宝看了,皱眉头。
“这太简单了,药是我们给她开的,中药也没吃,早中晚三顿都在食堂打饭。”黄家宝好像进了死胡同,失望至极。
“你不用太着急,这才一天。”颜婉安慰他,“我再多观察两天,不会耽误你结婚的。”
黄家宝脸红了,他告诉颜婉:“马上我们就搬家,你仔细看着,越仔细越好。”
大量的救护车云集在格莱美大道,搬家公司的卡车也排成了行。人们手忙脚乱,黄家宝是总指挥,带人清点药品,做善后消毒。颜婉和韩阿姨则护着推车,跟着医护人员把麦丽抬出去。
格莱美大道不是专业的医院,道路设施也不像医院那么方便。地上堆满了各色家什,人都走得匆忙。意外就是在这里发生的,一枚鹅卵石把推车的胶皮轱辘垫了一下,车子猛地弹起,失去了平衡,大家措手不及,麦丽就随着车倒在了地上。
小车砸在颜婉的脚上,疼得她呲牙咧嘴,倒抽一口凉气。再看麦丽,躺在地上,眨巴着眼睛忘着她,好像摔的不是自己。
大家赶紧把车扶正,又把安全带紧了紧。豆大的汗珠从麦丽脸上滚下来,显然是摔疼了,但她却并没有惊慌或者难过的表情。
颜婉再看韩阿姨,依旧是那么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颜婉觉出不对,叫住推车的护士,说:“你们必须给她检查一下,她可能是伤了。”
护士问麦丽:“有哪不舒服吗?”
麦丽转动着眼珠子。血从她的脚上渗出来。
邹放看见李蔚带了两个孩子来,问:“你们谁的妈妈病了?”
魏柠说:“我。”
邹放打量她,妆化得挺浓,不过却穿了身很不协调的厚衣服。邹放问李蔚:“你的同学?”
“是网友。”李蔚看见邹放,腻腻歪歪起来,不由自主凑上去,要挽他的手臂,“怎么样?有眉目了吗?”
邹放闪开,他已经注意到那个男孩子的神情有点不自然了。他对李蔚说:“我在找我的同学,他们有在医院的,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医院有医院的制度,也不是说免单就能免。”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给了李蔚:“这是两千块钱现金,该怎么用你拿主意。我还得赶紧回单位,有事情必须得走。”
李蔚多少有点失望。让邹放帮忙,只不过是见面的理由之一,真正想做的,是问问邹放那把小钥匙该怎么处理。
她问:“你不能多呆一会儿?我还有话对你说。”
邹放又看了一眼路谦谦,说:“等我忙完这几天好不好?现在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
正说着,电话就响。是邹放的同事,说是有了重大线索。
“你看?我没搪塞吧?”邹放说。
李蔚失望地说:“那你忙吧,回头再说。”
邹放点点头,冲他们几个挥了下手,跑进办公楼里。
李蔚把钱给魏柠:“行了,明天先去救人吧。医院这儿我就盯死他了。”
魏柠过来抱了抱李蔚。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看出邹放不是特别信任她,当然,她也认出邹放就是学校图书馆优秀学生榜上的那个人。每年各个系的好学生,照片都会挂到榜上。
路谦谦问:“他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
“朋友而已。”李蔚没再说什么,好像在琢磨什么事。
路谦谦满腹狐疑,却不敢再问。
“我帮了你的忙,你是不是也该帮我个忙了?”李蔚突然问路谦谦。
“你说!”路谦谦来了精神。小男孩好斗,正琢磨怎么能抵消这两千块钱给他和李蔚之间抹上的阴影呢。
“天亮跟我去趟邮局。”李蔚说,“干什么不用问,去了就知道了。”
警察们调出了余松海家的户籍档案,结果大吃一惊。余松海家里,竟然是兄弟三个,罕见的三胞胎。老大余松海、老二余松江、老三余松涛。这个情况,就是电话里说的重大线索。
邹放的汗下来了,暗暗念叨自己真够粗心的,天然认为死掉的就是余松海,竟然没有仔细核对尸体的身份。三胞胎的出生几率为七千九百分之一,可惜,这来之不易的哥儿仨已经死掉两个了。
邹放赶紧让助手去核对死者的指纹,结果出来,死的人是余松江。
“余松江这人比较轴,他家的邻居们说,这人从小认死理儿,经常抬杠,而且很讨人嫌。”去调查的警察说,“他家里人说,余松涛死了后,余松江一定要走,说是去查查死因。结果,余松海放心不下,也跟了出来。这哥俩出门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这样事情就有解了,邹放松了一口气。他想,余松海有重大的杀人嫌疑,他很有可能用千斤顶砸死了余松江,而且还伪造现场,试图嫁祸给索江。只可惜,他做完案后,随手关上了车门,留下了破绽。
只是,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亲兄弟呢?
邹放的职责是还原犯罪现场,用证据来证明犯罪经过。至于犯罪的动机,本不是他琢磨的事情,可他觉得这个问题太让人好奇了。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8:49
三十五
回到城里的医院,颜婉就来找黄家宝。她问:“你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吗?”
黄家宝摇头,他忙晕了,哪儿有心思看什么。颜婉说:“我倒有一种感觉,就是麦丽和韩阿姨越来越像了。”
黄家宝立刻就愣住了。他问:“怎么像?她们差远了啊。”
“麦丽从车上掉下来,肯定很疼。可她却没有表情,你说是为什么?任谁被弄破一大片皮肤,就是不哭,至少也得倒吸一口凉气啊。”
黄家宝来了兴趣。他说:“你的意思是,麦丽的面部肌肉出了问题,是吗?”
“没错。”颜婉说,“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她的病情加重,面部肌肉也变得没有力气了,无法控制。但我一路仔细观察,发现她的肌肉不是松弛,而是僵硬。我摸了摸她的脸,就像摸到了一张橡皮做的脸,那决不该是一张年轻女人的脸。我想,麦丽不是不知道疼痛,只是她的肌肉僵硬了,她无法做出疼痛应该有的表情。更何况,她的病情并没有恶化,而是在好转。”
黄家宝张大了嘴巴。
“我又仔细看了看韩阿姨。”颜婉接着说,“一直以来,我都以为韩阿姨是一个冷酷的人,她不苟言笑,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现在我的感觉是,她不是没有表情,而是她无法做出表情来。她脸上的肌肉、皮肤、神经,很可能都是麻木的。”
“你等等。”黄家宝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他突然想到,韩阿姨给麦丽输过血。
根源一定就在这里。韩阿姨的血里,可能有着一种不为人知的抗体,这种东西恰恰就是那个可怕的克雷丝病毒的克星。但这种抗体也有一个明显的副作用,就是会让人面部僵硬。
如果这个大胆的推测是真的,那么一切都会出现希望。至少,应该有了疫苗乃至特效药的线索。也许,韩阿姨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就是救全城人性命的药引子。
现在要弄清楚的是,这种抗体是不是真的在韩阿姨的血液中,它是通过什么途径抑制了克雷丝病毒,韩阿姨以前是不是也感染过同样的疾病,又是怎么治好的,怎么让自己产生了如此奇妙的物质——还有,这东西对女的管用,对男的呢?
一股即将有重大发现的兴奋突然冲上了黄家宝的心头。他本来还想劝说颜婉一起去休假的,现在他决定取消假期。这个关键的节骨眼怎么能走呢?
他提建议:“我们去找韩阿姨谈谈吧。”
太阳出来了,暖洋洋的,难得这样的天,没有雨也没有风。路谦谦在前,李蔚在后,晒着太阳走着路。路谦谦很是惬意,他最喜欢的就是能单独和李蔚在一起,不管干什么。他在盘算,今天一定要找个机会拉李蔚的手,吻她。再这么耗下去,他是耗不过那个穿白大褂的警察的。在恋爱中出现情况,最好就是先下手为强。
李蔚也在盘算,秘密即将揭开,那个邮箱里到底是什么。她本来是想让邹放叫几个警察来保驾的,可惜邹放不会有时间来处理自己的小事,转念一想,这种事让那么多人知道也不好。鲍珞奇是被检察院追赃的人,万一要是一大笔钱,警察知道了,还不给没收了?
她觉得自己太需要钱了。每个人都需要钱,在这个城市,从来没有这么多人、这么迫切地需要钱。
李蔚的脚步加快,仿佛这钱已经是她的了。
邮局依旧没什么人,工作人员在柜台后面说着话,似乎也没人注意李蔚轻盈地溜进来。3726号信箱只是一堆大铁柜上的小方格,太普通不过。李蔚小心翼翼地拿钥匙打开门,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里面安静地躺着两个信封,一个信封上写着赵妍,另一个写着李蔚。信都是从外地寄来的,上面是鲍珞奇的字迹,想必是他为了掩人耳目,借出差的机会从外地寄回了信。
真是奇怪啊,鲍珞奇似乎早就预感到了什么,神神鬼鬼地做了这一切。
李蔚来不及细看,而是把两个信封都揣进的随身小包。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回家,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
李蔚小心地把信箱锁好,往邮局门外探了探头。站在街边望风的路谦谦向她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平安无事,李蔚这才放心走了出来。她兴奋地拽住路谦谦的手一路跑,路谦谦激动得脚步轻飘飘的。可没跑几步他们就站住了。
赵妍仿佛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赵妍伸出手:“给我。”
“什么?”李蔚后退了一步。
“我在邮局开门之前就在这里等着了。”赵妍说,“什么都别想瞒过我。”
李蔚转身就跑。赵妍想追,却被路谦谦死死地抱住。李蔚什么都顾不得,冲上了一辆正好开过来的公交车。
赵妍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你跑不掉。你拿这些东西,就不怕遭天谴吗?”
李蔚什么都没听见。她想,幸亏带路谦谦来了。
韩阿姨被叫到了黄家宝的办公室。黄家宝满脸笑容地看着她:“喝点水吧。”
韩阿姨摇摇头,冷冷地说:“你们终于找我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对啊。”黄家宝请她坐下,小心翼翼地说,“您给麦丽输过血,此后麦丽的病情就稳定了——我想知道为什么,因为这关系到很多人的生命。所以,想请求您的帮助。”
韩阿姨说:“你该失望了。恐怕我帮不了你什么。”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8:51
三十六
韩阿姨是那种放在大街上根本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人。穿着朴素,走路不急不慢,对任何人和事都无动于衷,看电视剧也不会落泪。见得多了,似乎看穿很多,不亲近人,擅长保持距离。不会为什么事情欣喜,也不会悲伤。
这就叫超然物外吧。
到了一定年龄的人,恐怕就会有这样的姿态。比如工资少,很多都会抱怨,韩阿姨不会,她觉得无所谓。当然要练成这样,必须经历些事情。韩阿姨经历过,黄家宝能看出来。
韩阿姨说:“其实和你们一样,我也恋爱过,后来失恋了,就不行了。心被伤透,就不会再幻想,需要不需要,只是因为寂寞。”
“说说,说说。”黄家宝兴奋得像个孩子,“您是失恋后就发现自己没有表情了吗?”
“我在老家,订的是娃娃亲。那个男人比我还小,似乎也不怎么喜欢我。我不关心,也不着急。我那个时候还小,后来就考到城里上学,是大学。你们别吃惊,很好的学校,像北大那样有名。我算是第一批高中应届毕业生考上了大学。”
这回颜婉也跟着吃惊,怪不得这韩阿姨和别的保姆不同。人受过熏陶,总有些潜移默化的表现。
“然后恋爱,失恋。我为那个男生怀了孕,被学校发现,他开除,我劝退。那个时候的大学不像现在,现在没人禁欲,可以纯为了欲望,或者虚荣心去做在。那时候即使是真心的,也要受处分。后来我就回老家,听天由命,嫁那个不喜欢我的男人,我无所谓。”
黄家宝并不关心过程,只是想知道结果。他着急地问:“后来呢?”
“我是一个灾星。”韩阿姨说,“我做了人流,而那个和我好的男生自杀了。我嫁的这个男人,只是把我当机器,晚上在床上用,白天在地里用,周日用来殴打。他舍不得打他家的狗,就打我。一个农民打女大学生是很有快感的。我刚开始还哭,后来不哭了。我不把自己当大学生看,就把自己当女人看。在村里,女人失身,老公不打才怪。”
颜婉同情地点头,心想自己要没混出头,死也不能再回老家了。不是不爱老家,是回去十有八九也会挨打。
“然后我就病了。其实我身体很好,很禁打。但那时候就是病了,和你们现在遇到的病一样,没力气,风一吹就倒,不能下地,连饭碗都端不起来。我老公气得不行,打也没用,只能让自己手疼,结果只好自己上山砍柴。那天正好下大雨,他就没回来。村里人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烧焦了,在一棵大树下。人家说他这是遭雷劈了。两个男人,一个自杀,一个遭雷劈,所以我克夫,婆家不要我,娘家把我抬了回来。”
说也奇怪,韩阿姨回到家,家里看她病得不行,医生都束手无策,只好带她去庙里。老和尚懂医,开了个偏方,说吃吃看,又搀着在佛前磕了头,回来,煎汤服药,居然吃好了。
好是好了,就是不会笑。看春节晚会,大家都笑,韩阿姨不笑。开始以为是得了忧郁症,后来开水不小心泼在身上,也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这才发现,人已经没表情了,仿佛面瘫。
没表情实在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不要命,所以也就随她去了,只是时间长了,大家都觉得这是个丧气的人。想想看,欢乐和悲伤都需要有人分享,可身边这个人却如此麻木,怎不让人扫兴。
渐渐家里有什么事,都不再和韩阿姨说。韩阿姨也觉得无趣,就想重新进城。这回不是读书,而是当保姆。大学生保姆团正时兴,可惜那些孩子们心高,当两天保姆就有了想法。韩阿姨没想法,就算有别人也看不出来。所以她是一个称职的保姆,在索江身边一干就是好多年,事事都看在眼里,却没有高兴和不高兴。
麦丽和索江,冷眼旁观,爱得如胶似漆,却长不了。太无缘无故了。韩阿姨想。
黄家宝问韩阿姨,老和尚开的药都是哪几味,韩阿姨早就记不住了。再问老和尚在哪座庙,韩阿姨说:“庙已经烧了,老和尚早死了,不然我早就会跟你说,哪能看着这么多人死?所以我觉得,会让你失望。”
黄家宝果真很失望。韩阿姨说:“孽由心生,孽由情生,想必这药,就是性凉安神,你往这个路子上想想,我给麦丽熬的中药,基本就是这个路数。”
黄家宝上大学头半年没干别的,就背《黄帝内经》来着,中医学了不少,也没记住有什么药能治四肢无力还让人肌肉僵硬。想了半天,最后说:“我们能验验你的血吗?”
“你们觉得这和血有关系?那就验吧。”韩阿姨倒很大方。
血抽出来了,暗红色,粘粘的,在针管里缓慢流动。黄家宝死死盯着那血,就像盯着救命的稻草。但愿这里面有着克雷丝病毒的抗体,天可怜见!
这一晚上赵妍几乎没怎么睡觉。家里被检查过,乱七八糟,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一份检察院的清单,十几页纸。给儿子打电话,不敢多说,怕国际长途费钱,只说爸爸生病,没有危险,这边有点事情处理,要晚回去几天。
儿子懂事,说自己过得挺好。只是和同学吹了牛,说自己家有几百年前的古代扇子,要妈妈带过来。那是鲍珞奇的东西,赵妍也见过,清初文人的扇面,可现在已经被抄走了。
赵妍放下电话就哭了。她想,就是拼了命,也要把鲍珞奇留下的东西要过来。否则,她没办法活下去。
连夜打电话给鲍珞奇的朋友和同事,希望能有人来帮忙。大家都很客气,说这事儿只能打官司,谁赢也还说不准。敷衍几句,就说自己已经睡下了。大树已倒,世态炎凉,能和鲍珞奇择清楚就万幸,谁还会主动惹麻烦?
离邮局开门还有半个小时,赵妍就在门口盯着了。当然她不会站在外面,而是一直躲在对面的小超市里。
李蔚进去,没几分钟就出来,拉着个学生摸样的小跟班,脚步很快,一看就是得手了。赵妍立刻冲出去拦住了她。
她就要抓住李蔚了,却被那个男孩死死抱住。她没别的办法,只好大哭大叫起来。
赵妍歇斯底里地一闹,吓得路谦谦松了手,他可没见过女人发飙。李蔚已经消失,赵妍当然不能让路谦谦也跑掉,反手拽住路谦谦的胳膊。路谦谦急了,使劲一甩,赵妍就甩了出去。
路上车少,但并不是没有车,赵妍踉跄着摔在马路上,正好看见一辆进站的公交车向自己开来。
她闭上眼睛,脑子里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竟然是:机动车撞上行人,机动车负全责。
路谦谦眼睁睁看见自己闯了祸,在急刹车刺耳的声音中,那个女人倒在血泊中。他拔腿想跑,可怎么跑得了呢?已经有人在喊:“别让那学生跑了,是他干的。”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8:53
三十七
路谦谦被几个行人围在了中间,有人打电话叫警察,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还有人死死拽住他。路谦谦这回可是吓傻了,他这才感觉到什么是孤立无援,什么是走投无路。他使劲地喊着:“我不是故意的,我根本不认识她。”
没人相信,很多人都认为,这个孩子就是凶手。现在的孩子真是太过分了,天天玩电子游戏,没钱了就管家长要,不给就动粗,网络也真该好好管管了。
路谦谦的脑子是乱的,根本想不清楚怎么择出自己。这样的事件,警察都来得很快,五分钟后,就有交警到了现场,查责任,做笔录,拍现场。十分钟后,救护车也到了,赵妍被七手八脚抬上去。开公交车的司机脸色惨白,一个劲地跟警察念叨:“我完全是按规定驾驶啊,没超速,谁知道这个女人怎么蹦到车前面的,神仙也刹不住车啊。”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路谦谦也突然说:“是她自己要去撞车的,我没拽住她。”
警察停下了记录,看着路谦谦:“你再说一遍。”
立刻有人喊:“他撒谎,是他把那女人扔出去的。”
“谁说话呢?站出来。”警察喊,“目击者过来,做记录,签字。”
人群立刻鸦雀无声,大家都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谁知道这孩子是不是黑社会的小弟,出这个头干什么?
警察对路谦谦说:“你得跟我回去。还有你。”他指指司机,“都走一趟吧。”
“我看见了。”一个女孩高声喊,从人群后走出来。路谦谦看了一眼,吃了一惊,魏柠,她怎么会在这儿?她看见什么了?
警察挥挥手:“你也跟我走。”
李蔚跑过街角,打上一辆出租车,转过来时,就看见出事了。她赶紧对司机说:“师傅,咱们掉头。”
司机是最不耐烦堵车的,麻利地换了个方向,向另一条街驶去,边开边说:“街上车少了,我们就爽了。要是咱们城市天天闹病,这车开起来有多痛快。”
李蔚坐在后座上,冷冷地说了一句:“都不上街了,你挣谁的钱啊?”
司机觉出无法自圆其说,只好说:“那就陈世美潘金莲都别上街。街上留的全是好人。”
“我看也未必。”李蔚看着车窗外面,“你以为人犯坏,除了当陈世美潘金莲就没别的招了吗?”
司机连续被噎了两句,再也不言声了,老老实实开他的车了。
李蔚回到家,把门死死地关上。坐在床上,心还怦怦跳。她看着那两个信封,心想,会是什么呢?
她先撕开自己的那个,倒出的是一张厚纸,里面夹着的,是一张信用卡。纸上写着一句话:某某银行某路支行。
不用说,赵妍那个信封里也是一样的东西。鲍珞奇没有写信用卡的密码,怕的就是李蔚把赵妍那份取走。能用这张卡的唯一办法,就是到开户行去办密码挂失,然后才能让这张卡起死回生。
想到这里,李蔚有点伤心,自己和鲍珞奇床第之欢,无所保留,这个男人口口声声说着爱,还留着这么多的心眼,步步算计,怎么能让自己心中不寒?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他才得病的吧?
要是在几天前,李蔚看都不看,就会把这张卡扔到大街上,她不是拿感情换钱的人。可是现在她含糊了,因为她需要钱来完成学业,需要钱换一个更好的地方住。女人在被爱情伤害后,很容易在乎钱。
在鲍珞奇活着的时候,她没有问他要过一分钱,现在她感觉,这钱就应该是自己的。
那么赵妍这份呢?也许比自己的要多得多。该还给赵妍吗?还是自己再想想办法?念头一闪,李蔚觉得自己有点阴暗。她琢磨着是否该给路谦谦一个电话?但一想到街头出的事,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她可不想让警察掺乎到这件事里。
还是先等等再说吧。李蔚叹了口气,可怜起赵妍来。争什么争啊,要是被车撞死了,争这些还有什么用。
韩阿姨的血液中,密密麻麻的全是克雷丝病毒,这让黄家宝大出意外。只不过,这种克雷丝病毒已经是变体了。从现在发病的人中检验出的病毒,正在大规模破坏肌肉中的乙酰胆硷受体,使得人体变得无力,从而无法按意识控制自己的肌肉,而韩阿姨血液里的克雷丝,则对于乙酰胆硷受体丝毫不感兴趣。这种病毒感兴趣的是神经系统,从而让人的肌肉僵硬,变成腊肉一样没有弹性。
这种变异的病毒是可能互相传染的。也就是说,它将在人的身体里不可遏制地蔓延,杀死并吞噬它们的近亲,就像有些人喜欢吃猴子猩唇一样。然后它们自己则没有控制地繁衍。从麦丽的血液中已经查出,变异病毒正在大量增加,这也就是麦丽现在病情稳定,但对于疼痛缺乏敏感的原因。可以想见,不久麦丽就会逐渐康复,但她会和韩阿姨一样,变得对一切漠然。当然,这种漠然只是别人对她们的感受,她们自己内心承受的煎熬与痛苦,将会被深深地埋藏在内心深处,无人分担。
黄家宝知道,钥匙在自己手中了。只是这把钥匙,开启的是一扇可怕的门。很多人的性命将被这把钥匙挽救,但他们也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黄家宝没日没夜地钻到实验室里,试图把变异的病毒再改变一下,尽量减少它的副作用。可惜,病毒不是他的属下,不按照他的意图转变。他折腾了很多天,也没有结果。
造物弄人,世界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黄家宝只好把这个发现向上级汇报。花白头发卫生局长在电话里听了,立刻指示:“要在尽量短的时间内提炼和培养这种变异的病毒,并且进行临床实验。要尽快研制成新药,彻底解决这种莫名其妙的疾病。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卫生局乃至市政府,都会全力支持。”
放下电话,黄家宝叹了口气。领导总是希望在自己的任上取得里程碑式的成功,可这谈何容易?找几只小白鼠容易,找大活人做临床实验,有人愿意吗?谁会心甘情愿把自己变成冷血式的人物?
颜婉来找他,问他进展得如何。黄家宝没敢告诉她实情,只是说:“我怎么觉得有点骑虎难下啊?”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8:53
三十八
两个学生在撒谎。
魏柠坚持说,没有人认识那个冲过来的女人,她只不过是个疯子。她抓住了路谦谦,没有拽动,就自己钻到了车轱辘底下,“看上去像是自杀,只是想找个垫背的。”
她这么一说,路谦谦也改了口,他强调:“不是我甩的她,是她自己跑到马路中间去的。”
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提起李蔚。
当然,这一切都是徒劳。公共汽车司机虽然慌张,可还记得一切。他记得女人是因为很大的惯性飞过来的。“绝对不是自杀,她是对自己的身体失去控制了。”
伤者的身份很快就查清楚了,最近尽人皆知的大名人鲍珞奇的遗孀赵妍。这样事情就变得相当有意思了,赵妍为什么会自杀呢?生活的压力太大了吗?不是自杀,揪住这个穷学生干什么?
警察们一下子来了兴趣,这起交通事故,背后可真是不简单啊。他们开始查路谦谦的底细,这一查还真有收获,路谦谦的醉鬼爸爸一见警察,什么都说了,这孩子的妈妈谢丹青竟然为路谦谦上学,和鲍珞奇上了床,之后就身染怪病悲惨死去。一个词迅速在警察们的脑子中跳出来:“报复杀人”。
路谦谦和魏柠出不来了,他们被移交到了市局接受调查。接着,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们又想弄清楚,为什么这个孩子会选择大庭广众的街头下手。他们通过对周边的查访,终于搞清楚了以下事实:一,路谦谦是和一个女孩子来的;二,在事情发生前,这个女孩子在邮局的3726信箱里取了东西;三,这个女孩子不是魏柠,她在事情发生的时候跑了,很有可能赵妍是找她去的;四,这个女孩子叫李蔚;五,李蔚是鲍珞奇的学生,也是情人。
一个巨大的谜团正在逐渐清晰起来。是的,鲍珞奇留下东西了,而赵妍正在和李蔚争抢这个东西。不明就里的路谦谦被当了枪使,而受了李蔚和路谦谦帮助的魏柠则做了假证。
通常情况下,如果一个人突然得到一笔巨大的财富,而且还时刻有人威胁到这笔财富的时候,她的选择是什么呢?是跑。
所以,警察来到李蔚住的地方,并没有抱多大希望。他们敲了很长时间的门,屋子里并没有动静。
警察失望地互相看了一眼。也许,得去李蔚的父母家找她吧?这涉及到办案经费了,而且,要走很远的路。他们郁闷地拍了下门,最后大喊了一声:“有人吗?我们是警察!”
“等一下。”里面居然有女人应声。
接着是一阵悉悉梭梭的声音,门开了。李蔚穿着整齐地站在门里,这倒大大出乎警察的预料。警察们一时没了词儿,只好问:“你是叫李蔚吗?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
“知道。”李蔚满脸含笑,说,“你们先进来喝点水。这事情和路谦谦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需要我跟你们走吗?那我得带点东西。”
警察当然更没想到李蔚这么客气,也想看看这个大名鼎鼎的女孩有什么秘密,便进了屋子。
“屋里很乱,你们坐。”李蔚大方地让警察坐下,倒了两杯水。到处都是画架、画框和颜料,一股松节油味儿。
李蔚说:“你们是为这个来的吧?”她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上面写着赵妍的名字。
李蔚没有了路谦谦的消息,知道肯定出事了,也知道肯定会有人来找她。这些天她想了好多个办法,是跑?还是留下?是把东西自己藏着?还是交给来找她的人,或者还给赵妍?是全都拿出来?还是只拿出一个信封?
无数种排列组合在她脑海里转着,最后她想清楚了。
一些事情,瞒是瞒不住的,贪也贪不了。赵妍的卡没法用,留在手里就是一个炸弹。但是属于自己的东西,绝不能拿出来。
主意拿定,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些,把自己的那封信撕掉,在马桶里冲走。卡留下,先藏在画框后面。庆幸自己没有撕开赵妍那封信,否则怎么也说不清楚了。一边收拾一边想,幸好自己是一个不太贪的人,要不还不得落得个鸡飞蛋打?
把一切安顿好,放心睡大觉。这些天太累,心里想的事情多,又被路谦谦这个小鬼缠着,实在是睡不好。现在放松了,睡得真香。这是离开鲍珞奇后睡的第一个安稳觉,以致于警察那么用力地敲门都没听见。
赵妍被汽车撞成重伤,一直在医院昏迷着。检察院对鲍珞奇受贿的核查,也基本出结果了。这几年以来鲍珞奇收取学生家长的钱金额相当巨大,数字要远远超过他们查到的鲍家的家产。但是人已经死了,很多事情都无法核实,本来是要继续问赵妍的,可赵妍此时远在国外,一口咬定对鲍珞奇的行为一无所知,加上现在一直深度昏迷,所以很难确定,鲍珞奇把财产藏在了哪里。
现在,他们手里多了一封信,还有信封里夹带着的信用卡。信用卡是赵妍的户头,有整整10万块钱。
信的内容却很奇特,虽然不长,但通篇都在讲述了鲍珞奇自己是怎么爱着赵妍和家庭,但却对他们未能离婚表示了遗憾:
赵妍,我上次把我和女学生在一起的照片寄给了你,是为了让你有证据起诉离婚,并可能尽量多地获得赔偿。可惜,你没有明白我的苦衷,拒绝离婚。所以,我不得不留了后手。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看到这封信,那就是我出事了。
我不想多解释。我只是想说,我为了你和儿子,这些年做了很多很多,包括很冒险的事情。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的未来。只是当我觉得钱已经差不多够了的时候,已经相当危险了。因为不想让以前的努力付诸东流,我才要和你离婚,这样很多东西归属到你的名下,就算出事,你也有可能救我出来。可是,这一切我不能和你明说,只能采取这种方式。
这封信是为最坏的情况准备的。但愿你看不到。
挚爱你的 珞奇
显然,鲍珞奇打算和赵妍离婚,这样即使检察院找到他,只要他不松口,很多财产仍将留在赵妍名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鲍珞奇想利用李蔚达到这个目的,万没想到,却遭到了致命疾病的袭击。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8:55
三十九
邹放现在最关心的,是索江的案子。一天不找到余松海,索江就一天洗不清楚。尽管由于余松海在现场出现过,指向索江的证据开始站不住脚了,但还是需要更多的东西,来把一个逻辑推翻,把另一个逻辑建立起来。
还有两天,索江要么刑拘,要么放人,可余松海还是没消息。
邹放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关心这件案子,其实他的工作已经结束。也许,是觉得索江这个富家子弟与众不同吧。这孩子如此疯狂地爱着那个不爱她的女孩,即使是重病破相也不放弃,这实在是太难得了。邹放很希望他能去看看麦丽,于是便不自觉地在感情上倾向他。尽管这种倾向一点用都没有。
他睡了一觉,刚刚醒,就有电话。“有个女孩说是你的朋友,要见你。”同事说。
邹放叹口气。李蔚这小姑娘又闹什么妖了。
李蔚的气色很好,这让邹放意外。她笑嘻嘻地看着邹放,说:“你不帮我,我自己把事情处理得也很好。”
邹放让她坐下,问她什么事,李蔚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当然她没有说自己藏了一个信封。邹放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你做得对。只是那个事故,应该避免的。”
“我怎么知道会出事?”李蔚说,“你要是跟我去不就没这事儿了?”
邹放笑笑,他在等李蔚说找他干什么。
“我要你请我吃饭。”李蔚说。
“我没时间。”邹放推脱。
“那你有时间谈恋爱吗?”李蔚问,“当我男朋友吧。”
周围几个警察开始哄笑起来。邹放这回没思想准备。他知道李蔚要说这话,可没想到这么直接就说了,于是脸“腾”地红了。
“你别说这个啊,说也不该在这说。”
“你时间紧啊,本来是想和你吃饭的时候说的,这样你拒绝我,我也不丢面子。现在我一着急,就说了。你拒绝我吧,当着这么多人。”李蔚灵牙利齿地说。
邹放什么都说不出来。有人开始起哄:“娶谁不是娶啊邹放。”还有人说:“想好了啊,别得病。”
邹放赶紧转移话题:“你那两个朋友呢?”
李蔚的神情黯淡下来:“他们都回家了。这事调查清楚了。赵妍还得负主要责任。魏柠说了瞎话,被警察狠狠说了一顿。路谦谦除了被说,还要和那个司机一起,赔赵妍一笔钱,说是人道主义赔偿吧。其实赵妍比那两个人都有钱,可钱全被收走了。只能说,大家都够倒霉的。”
邹放的眉头又皱了一下。
“想好了没有啊,你到底行不行?”李蔚又扯回来了。
正说着,有人进了屋,是警察们的领导。领导比这几个看戏的警察还高兴,他一进门就宣布:“抓住余松海了。”
余松海实际上并没有走远,甚至可以说就没有走。他竟然在附近的一个小旅馆里。警察找他的这些天,他一直在房间里看电视,并且打算出去找一份工,他想在这城市里扎下来。刚闹过瘟疫的城市,百废待兴,余松海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人的胆子之所以特别大,并不是因为真正胆大,而是因为错误地判断了形势。
余松海不慌不忙的前提是,警察根本不可能想到他,受到严惩的将是他的仇人索江。
余松海是和余松江一起出门的,出来的原因,就是想查清楚余松涛是怎么死的。有一段余松涛很兴奋,打电话回来,说自己找了一个漂亮媳妇儿,等过一阵就领回家里给大家看。余松涛在外面挣得多,但寄回的钱并不多,余松海对这事有意见,现在看余松涛这么得意,余松海就觉得心里别扭。都是兄弟,怎么能光顾自己快活,忘了大家呢?
余松海婉转地表示,希望余松涛在城里帮他们兄弟也安置一下。余松涛说:“你们得等我立足。”
“媳妇都找了,整天吃香的喝辣的你还没立足呐?”余松海有些不满,电话挂得不痛快。
余松海对余松江说:“人不能太得意,得意就轻飘,轻飘就出事,出事就出大事。”
余松江表示同意。余松江是个说话不多认死理的人,邻居们都不太敢招惹他。余松海说:“你没事去看看电视,多学习。”余松江就去邻居家看,从天亮看到天黑就不走。邻居急了,只好找余松海,余松海早把这件事情忘了,亲自去叫余松江才回来。
其实余松海家有电视的,但余松海要读书,不开。余松海喜欢读企业管理以及《把信送给某某某》之类的励志图书,翻来覆去地读,好象古代人要考状元,他认为自己也就是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弟弟,否则现在他应该混得比油头粉面的弟弟好。
人人都觉得这哥儿俩可能有点毛病,但他们自己不这么认为。
没过多久,余松涛就死了。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余松海并不很悲伤,只是长叹一口气,说:“我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
余松江问:“那咋办?”
“不能就这么完了。”余松海说,“看起来这件事情是坏事,可坏事中孕育的机会最多。机会都是为有准备的人而准备的。”
余松江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但点头表示赞同。老大向来正确,毋庸置疑。
“一个春风得意的男人,怎么会突然死掉?那一定是和女人有关。”余松海自信地分析。
余松江是个好听众,不住点头。
“抓住那个女人,就是抓住了机会。”余松海挥了一下手。
有准备的余松海和没想法的余松江,进城寻仇来了。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8:56
四十
余松海从余松涛的遗物中找到了麦丽的MSN。他不会使这样的东西,但他是个好学的人,他很快就明白,这东西比打电话要方便。一般进城的男青年,稍微有点追求的,头一件学会的就是上网聊天。所以,他就以余松涛的ID和麦丽搭上了话。麦丽看到余松涛的对话框闪动的时候吓懵了,以为鬼魂复活。
“我是他哥哥,我见过你的照片。他跟我不止一次地提过你。他还跟我谈过我们一起……当然那得你同意。我很喜欢你,这么说吧,我早就爱上你了。”余松海当时并不知道麦丽已经得病,他想,就算弟弟死了,凭什么自己不能和弟弟一样泡上这个美丽女青年呢?有志者事竟成嘛。这世界上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
“你找我什么事?”麦丽虽然浑身乏力,但还是保持着警惕。
余松海这才想起自己是来给弟弟报仇的。他凶狠地说:“我什么都知道,你要想好好活下去,那么就赔偿我们一笔钱。”
麦丽居然给了他一个笑脸。
“我没开玩笑,100万吧,至少50万。要么你嫁给我也行。”余松海说,“其实我还是爱你的。”
麦丽的回复只有一个字:“滚。”
这样的对话他们进行了好几次,奇怪的是。麦丽索然很讨厌他,却没有把他拖进黑名单。
他们就这样每天较劲,他不可能知道,麦丽早就无所谓活得好不好了。她只是想看看,余松海到底想采取什么措施,会不会对索江不利。
麦丽问过自己无数次,到底爱不爱索江,答案是不爱。是的,她以前想顺着索江向上游爬,没想到生了怪病,她现在忠诚于索江,只是觉得索江对她太好,不能让这个人受伤害。
可即便是忠诚与报恩,这些也不能证明爱。麦丽觉得自己是一个根本就不会爱的人。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爱,尽管他们口口声声说爱,还被自己的故事感动着。
其实余松海想要什么,他自己也没个准谱。读多了励志书的人都有这毛病,目标特远大,却不知道头一件事该干什么。
一连好几天,余松海都发现麦丽不搭理他。换句话说,人在线上,就是不说话。这个变化,让余松海认定,麦丽一定是有阴谋。所以,当对面那个人约他见面的时候,他把一切应对策略都想好了。这个策略就是:让余松江代替自己出场。就算麦丽有一万个脑袋,她也想不出来,另一头还有李代桃僵的把戏。
他问余松江:“你怕死吗?”
“怕死我就不进城了。”余松江说。
“那好,你去把那个女人盯住,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没问题。你不叫我我就不回来,我要像口香糖一样拈住她。”余松江坚决地表态。
余松海把说什么话、怎么说,都仔细交代了一遍,然后找了身皱皱巴巴的西装,让余松江穿上:“咱不能丢脸。记住,这是咱们改变命运的第一步!”
就这样,索江让颜婉约来的,是自称叫余松海的余松江。
和索江、颜婉在西餐厅见过面以后,余松江并没有走。他只是有点晕,那个姑娘不是麦丽,不是麦丽又是谁?怎么那个叫索江的家伙净泡漂亮姑娘了?
余松江软磨硬泡是有功夫的,他表面上走了,实际上并没有走,他本来是想跟着颜婉走的,可想起不能放掉索江,就停在楼下。接着,他句看见了在楼下等消息的余松海。他一直和余松海在索江公寓的楼下溜达。不拿出点实际战果出来,就不能回去。至少,得把人物关系搞顺吧?
总之,在这哥儿俩看来,事情已经变得越来越复杂。他们已经忘掉了自己的目的,是找到索江,能敲笔钱就敲笔钱,敲不到钱就走人。他们沉浸在乱麻一样事件表面,让事情牵着自己的鼻子走来走去。看到索江的手下出来,这哥俩分了工,余松海追着那几个人,想看看他们干吗去了;而余松江则盯在这里,等着索江本人。
走了很远的路,余松海看见那几个人停了下来,满脸失望,听见他们打电话,说车不见了,然后那哥儿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头去找,这下余松海没法跟了。
但他至少弄清楚,这几个人是为索江找车的,不是给他取钱的,多少有点失望。
车丢了,总该有点蛛丝马迹吧?余松海开始在那个地方转悠起来,也许能找到索江的什么把柄呢?这样他要挟的砝码不就更重了吗?
他还真像个侦探一样在那里忙活开了。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从垃圾箱里翻出了公文包,里面竟然是索江的日记。
余松海对有字的东西比较敏感,他坐在马路牙子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竟然看得吃吃地笑出了声。他还真没想到这日记这么有意思,怪不得大家都那么喜欢看口述实录报告文学呢。
他看得忘了时间,好半天才突然想起,该给弟弟打打小灵通,看看怎么样了。
在余松海坐在马路边大过眼瘾的时候,余松江正在干着一件坚苦卓绝的事情,一间房一间房地敲门。他要找出索江住在哪间房。
这栋楼好高啊,余松江敲得胳膊酸痛,浑身肌肉发紧,出了一身的汗。关键是,他不知道还得敲多长时间。
就在他累得几乎要丧失信心的时候,接到了余松海的电话。
余松海兴高采烈地说,自己取得了重大进展,拿到了索江的日记。接着又问余松江“有突破了吗”?
余松江打心眼里为哥哥高兴,可说到自己,口气低沉了下来。
“你从高层往下找,这样感觉似乎好一些。不要灰心,坚持就是胜利。我尽快回去。你可以跟索江说一下,他的日记也在我们手里。”余松海又出主意又鼓励。
人在心窍被迷的时候,想出的基本就是笨办法。有人偷了银行好几千万的钱就是为了买彩票,压根就没想到有了好几千万根本就没必要再去中什么奖了。余松海和余松江也是这样。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在公寓的前台仔细找一下,业主的花名册就摆在台面上,却没有人值班。
但他觉得自己执着。执着是很容易感动自己的。
还好,他终于敲开了索江的门,也敲开了自己死亡的门。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9:00
四十一
余松海按照弟弟的指引回到公寓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有看到。索江的房间是锁住的,到地上地下的车库转悠,也没有索江的踪影。再打小灵通,已经没法接通了。小灵通就是这样,越急的时候,越不好使。
这个时候他意识到可能出事了。这个弟弟没有他的指令是不会擅离职守的。可他没有别的办法,想来想去,决定就地等候,他相信索江他们迟早会回来。
他先是坐在灯光下看索江的日记,看得热血喷张,站起来来回溜达,心想怪不得余松涛有那么奇特的想法,麦丽果真是个尤物啊。接着又想这么逛下去不是办法,想回住处又不情愿,于是决定找个地方睡一觉。
他就在地下车库最下面一层睡着了,靠着墙,枕着索江的小公文包。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余松海被汽车的马达声吵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那辆宝马开了下来,停在远处的角落里。车上的人坐着没动静,过了半天,突然开车门下来。
余松海立刻精神了。他觉得,这家伙就是索江,岁数上差不多,索江的手下也说过,他的车是宝马。宝马余松海是认识的,圆圈,里面画十字,两格蓝的,两格白的。
索江没有离开,而是到后备箱里拿东西。余松海迅速地窜过去,到了车头那里往里看。这一看不打紧,差点没把自己吓得闭过气去。只见里面余松江两眼凸出,坐在那里左摇右晃。
余松江是刚缓过来,索江没看错,他是在后座换了个姿势。
余松海冲余松江做了个别动的手势,自己伏下身来。
索江取出了千斤顶。拉开后车门,小心地用千斤顶去捅余松江。这个时候余松海绕到了他的背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索江就是有再强的心理承受力也禁不住这么一拍,更何况拍他的人和他差点杀死的人长得是那么一模一样。显然,索江认为这是灵魂出窍了,他同时看见了尸体和鬼魂。
索江什么都没说,瘫软到了地上。他被吓晕了。
余松海捡起千斤顶,想了想,突然朝车上的余松江砸去。第一下狠狠地落在余松江头上的时候,余松江张大了嘴巴,对哥哥的举动表示了完全的不理解。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余松江的身体挣巴了两下,倒下了。血滴滴答答地流出来。
余松海显得很冷静,擦去千斤顶上自己的指纹,按上索江的指纹,自认为天衣无缝,得意地扬长而去,随手“啪”地关上了车门。
警察在讯问余松海的时候感到非常不理解。
他们问:“你为什么要杀死你弟弟?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我恨索江这种有钱人,我要报复他。报复他的办法,就是让他当杀人犯,让他冤死。所以我就安排了现场,我想让你们枪毙他。”余松海咬牙切齿。
警察们互相看着,简直是无语了。
半晌,一个警察问:“那你直接杀死他不好吗?反正他当时晕了,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干吗非要搭上你兄弟的一条命?”
这回轮到余松海张大嘴巴了。警察的话仿佛醍醐灌顶,点醒梦中人。余松海肠子都快悔青了,是啊,直接杀索江不是更直接吗?
有时候书读多了,脑子就是容易弯弯绕。这一绕,多绕进去一条命。余松海开始奇怪了,自己当时怎么没想到。
邹放决定请李蔚吃饭。他觉得李蔚这孩子不错,人仗义,单纯,当然也很好看。只是这些印象,都来自以前,邹放并不知道李蔚后来做的一切,否则,他应该不会答应。
邹放告诉李蔚,卫生系统已经跟公安系统打好招呼,自己要暂时去黄家宝那里,帮助他研制治疗怪病的疫苗。“我整天和杀人越货的家伙打交道,见到的都是残肢断臂,这次总算能见着完尸了。”
李蔚把吃下去的东西一口吐了出来,提醒道:“喂,咱们这是吃饭呐。”
邹放依旧大口吃着东西,边吃边说:“你以后就会习惯的,我几乎天天和尸体打交道,摸完那些死尸,洗洗手就来抱你。其实我就不明白了,你看上我什么了?干吗非要和我在一块?”
“你保险啊。”李蔚笑了,“首先,你是警察,这就保证了我不会受欺负;第二,我是学画的,我得研究人体结构,这和你的专业有重合之处,咱们有共同语言;第三,你还是医生,万一咱们谁要是得了怪病,近水楼台先得月,住院拿药不都容易嘛?”
邹放笑笑,这小丫头想得还挺周全。
他说:“你对感情就这么没把握?你难道不是真的爱我吗?”
“你就能保证你真的爱我?”李蔚回答,“我已经看出来了,任何不全身心投入的性关系都有可能导致发病是吧?那问题就来了,谁敢保证一辈子都那么投入?一辈子都无懈可击?即使是对自己的爱人。”
邹放被问住了。
“不都说夫妻之间有七年之痒吗?痒了怎么办?退一步说,咱们不痒,可是难免走神啊,你抱着我,突然想起了尸体怎么办?还有,我们现在互相喜欢,说是爱对方,可人都是会变的。我变老了,你不爱我了,那又怎么办?书上说,人一辈子做爱两三万次,万一有一次不爱的,那不完蛋了?所以啊,人生处处都是陷阱,也许真的哪天不留神了,咱们就都陷进去了。你说,不嫁个医生可怎么行呢?估计以后凡是和医生沾边的,都会有人狂追的。”
邹放真的被说傻了,这事儿他还真没考虑这么多。
“你们赶紧把疫苗研究出来吧,造福全人类。要不每回上床之前都要端着,琢磨什么爱不爱的,那压力太大了,还有什么意思。”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9:01
四十二
邹放听李蔚这么口若悬河,突然压低声音说:“其实疫苗已经有了。”
李蔚吃了一惊,眼睛放出光来:“有了?我就知道你们这帮人特能干,那干吗不赶紧给大家打针啊?”
邹放说:“黄家宝医生已经找到了疫苗,之所以没有立刻拿出来,是因为疫苗有副作用。这么说吧,这东西的确能让人不再得怪病,但却能破坏神经系统,让人的面部肌肉僵硬,变得没有表情。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消除这样的副作用。”
李蔚愣了一下,说:“你是说,以后大家安全是安全了,可全没有喜怒哀乐了是吧?”
“是没表情,心里的喜怒哀乐还是有的。”邹放纠正她。
李蔚笑了起来:“那也挺有意思的,你们再也不会说女人心海底针了,男女心都是海底针,大家敞开斗心眼儿。”
索江没事了,出来走在大街上,深深出了口气。一帮小兄弟来接他,说是要喝接风酒。
索江又喝多了,喝得很多,先是吐,吐完了再哭。在属下面前失态是老板大忌,可索江已经不在乎,逃过一劫值得醉一次,对自己感到绝望,当然更值得醉一次。
本来觉得自己有家了,可现在却没了。差点错手杀人,死了再活过来,更觉得生命可贵,可还能不能再回到麦丽身边呢?
不嫌麦丽是病人,不嫌她变丑了,但听余松海他们说的那些事,就开始嫌了。人生苦短,何必要个累赘,又何必硬努着说爱一个人呢?麦丽说得对,他这是标榜,假装自己特爱别人。麦丽本无热情,自己何苦坚持?
索江站不住,直接往地上躺,眼睛流着泪,嘴上挂着笑。爱没错,却惹麻烦无数。索江觉得,谁能说清爱是什么?又有谁的爱算得上真是纯的?他嗬嗬喊着:“我病了,我要生病。”
“老大喝多了。”几个小兄弟说,“得把他弄回去睡觉。”
“老大是思春了。”又有人说,“这么一惊吓,谁都会受点刺激。得找个女的给老大冲冲喜。”
“别扯了。”赶紧有人提醒,“忘了现在什么时候了?小心别送了老大的命!”
颜婉说:“你应该给索江打电话,问他为什么不来看你。”
麦丽摇头,麦丽说:“我想他不会来了。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麦丽的精神越发好起来,受伤的眼睛也已经拆线,装上了假眼球,戴上墨镜,依旧是美丽动人的样子。颜婉想,麦丽应该抓住索江,以后再也难找条件这么好的男朋友了。
麦丽表情漠然,看着远处,就像一个把自己深深隐藏起来的面具人,不知道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墨镜后面有没有泪。
“算了,我不想了。”过了好久麦丽说,“我只是觉得索江对我太好,无以为报。我们到自己也陌生的城市来混世界,肯定要让别人付出很多,我们都没报答,也无从报答。”
麦丽用的词是“我们”,颜婉赶紧想,自己欠过别人什么。
韩阿姨在轮椅背后说话了:“你什么都不欠。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欠不欠的。就算欠了,你也还了。”
麦丽不再吭声,颜婉也不再吭声,都沉默,都在想韩阿姨是什么意思。
然后他们就看见黄家宝和邹放走过来。
黄家宝看看麦丽,很满意。终于有一个病人接近康复了,这是个不小的成就。局长的意思,要在合适的时候开个新闻发布会,带着麦丽参加,这样可以有效地让市民重拾安全感。只是什么时候合适,还得黄家宝说了算。
黄家宝想,就等麦丽能站起来吧。
他告诉麦丽和韩阿姨,经过努力的说明,上级已经同意让麦丽接受免费的治疗与休养,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给疫苗的研制提供了线索,这个功劳可以换来很多。除了住院,只要麦丽愿意,还可以写书、炒作,后半生不停地接受医生的观察和记者的采访、参加社会公益活动甚至把自己搞成与疾病顽强斗争的表率。总之,她梦寐以求的功成名就很快就会到来。
当然,后面的话他没说,这不是他的工作范畴。
颜婉就问:“你们的疫苗和特效药应该出笼了吧?”
黄家宝摇摇头:“我们试图在其中加进一些药物,来克服肌肉僵硬的症状。可是我们没有临床实验。即使是病情严重的病人,也拒绝使用。他们都认为我们应该在完全有把握的情况下再给他们用药。你知道,这些得靠自愿。”
“那不能做动物实验吗?”颜婉问。
黄家宝苦笑了:“动物压根就不感染那个克雷兹病毒,从老鼠到兔子,它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怎么可能感染上病毒呢?”
邹放说:“也许它们是不会撒谎,不会蒙骗。这是天然免疫。”
颜婉不问了,知道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这要是在古代就好了。”黄家宝在颜婉面前,想尽量把口气变得轻松活跃一点,“让邹放从大狱中拉几个死囚出来,多简单?”
邹放笑了:“法律可不能搞交换。实在不行,只有我们自己做牺牲。我跟黄医生说好了,我们两个身先士卒,还要劝说我们的同事,都可以参加临床实验。”
颜婉哼了一声:“算了吧,医生和警察,就是满脸带笑还让人心里发寒呢,要是以后你们都板着脸,谁还敢搭理你们?”
话说到这儿,邹放突然想起了什么。也许,这个临床实验,还真有人愿意加入呢。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9:02
四十三
路谦谦问李蔚:“你和那个警察吃饭了?”
夕阳西下,空气里暖洋洋,路谦谦的心却冰冷。他说:“那个警察有什么好?整天和死尸打交道。你就不怕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李蔚有点不耐烦了,“我愿意你管不着。你是我家长吗?”
路谦谦堵在楼门口,就是不让李蔚上去。李蔚说:“起开。”
路谦谦换了口气,央求道:“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李蔚开始冷笑。李蔚说:“男人这一套我已经见得多了。你知道爱是什么吗?爱不是做爱,不是视频。”
“那是什么?我总想见到你,守在你身边,这不叫爱吗?”路谦谦被问傻了。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你这样。你懂什么啊?青春期!找你的女同学早恋去吧,我不适合你。”
“可我愿意为你流血,愿意为你捐骨髓,愿意为你把命搭上,这不是爱吗?”路谦谦坚持着。
“不是。”李蔚依旧冷笑着摇头,“这是贱,是你自己愿意,我不接受。”
路谦谦急了:“可我们家已经要倾家荡产了,要赔人家很多钱,这不都是为了你?”
李蔚竖起指头指着路谦谦:“看,跟我算账了吧?我可告诉你,爱是不要报答的,也不要平衡。我不欠你的,你也犯不着来讹我。你蔻蔻声声为我付出这付出那,不就是想和我上床吗?”
路谦谦发现自己说不过李蔚,都快哭了。他变了声调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蔚说:“你让开吧。这是两厢情愿的事情,你一个人愿意做什么我不管,可你不能妨碍我的生活。”
“可你当初明明是和我好的,要不你怎么会和我视频?”
李蔚压低声音说:“把视频老挂在嘴上很光彩吗?网上干这个的人多了,他们都是爱你的吗?再说,人的想法是会变的。这些你不懂,等你长大的时候就懂了。”
“什么叫长大的时候?”
“就是失恋五次以上。小孩子要明白,不是什么事情都按你自己的意思来的。”李蔚轻轻拨开路谦谦,兀自上楼去了。路谦谦愣愣地站在单元门口,心里充满着酸楚。他倔强地站着,不肯离去。
一直在马路对面的魏柠走过了,拍拍路谦谦的肩膀。路谦谦再也忍不住,眼泪劈劈啪啪掉下来。魏柠拿纸斤给他,叹了口气,说:“成长的烦恼。是吧?”
李蔚刚回到家,就接到了邹放的电话。
邹放说:“上次你跟我提过,有个小女孩妈妈得了重病,但缺钱的,你还记得吗?我把事情给她办好了,卫生局的领导基本同意进行免费的治疗,可是有点条件。你能找她,让我和她谈谈吗?”
李蔚说:“我找不到,现在我也不想找她。”
“很重要。”邹放恳求说,“这件事情你无论如何得帮我。你就忍心看着她妈妈因为没钱治病,在那里等死吗?”
李蔚犹豫了,想了想说:“好吧,我找找看。”
“越快越好,找到她让她给我打电话。”
李蔚放下电话,去画架的缝隙里取出鲍珞奇留给她的小信封,拿出里边的卡,长时间愣愣地端详着。这卡里是多少钱呢?什么时候去取合适呢?万一再有人盯着自己怎么办?关键时刻,邹放会为自己撑腰吗?或者说,一旦有什么意外,邹放能不能罩着自己呢?
她相信邹放是正人君子,也正是这样,她才感觉到更放心一点。
想了一会儿,李蔚把卡放回原来的地方,事情的风头还没有过去,她要等人们忘记鲍珞奇、忘记赵妍,一切都风平浪静的时候,再去取这笔钱。
她看了看电话,电话一直沉默着。按照路谦谦的脾气,他应该给自己狂打电话逛发短信的,可今天却沉默了。
失望、绝望?李蔚想,别是他和魏柠搞到一起去了吧?年轻小孩儿,病急乱投医,失恋的时候,也许会一头扎进最近的怀抱里。
她拨通了路谦谦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路谦谦才接听,口气有点慌张:“你找我干什么?”
李蔚说:“我要找的是魏柠。她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她回家了。”路谦谦气喘吁吁。
“真佩服你们两个。”李蔚嘲讽道,“还真没见过你们这么不怕死的。”
“你想什么呢?”路谦谦辩解道,“她真的没和我在一起。”
“在不在一起无所谓。你告诉她,她妈妈免费治疗的事情有眉目了,你让她给我打电话吧。”
“真的吗?”路谦谦兴奋起来。李蔚却挂了电话。
五分钟以后,魏柠的电话来了。魏柠头一句话就是:“李蔚,你可把路谦谦坑惨了,他差点没被他爸爸打死。”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9:03
四十四
路谦谦惹了祸,让他爸爸知道了,一个酒瓶子扔过去,路谦谦开了瓢。血哗哗流。他爸爸说:“你可真能整,你看看要赔人家医药费,咱们家有吗?我在你这个岁数都挣钱了,可你呢?就知道败家。”
路谦谦捂着脑袋,蹲在墙角,倒不觉得疼,就是觉得有些委屈。弄伤赵妍虽然不是本意,可好歹也算为妈妈报了仇,怎么上来就说钱?没钱又能怎么样?大不了让赵妍把自己也砸晕。
老爸捡起酒瓶,心疼地看看。玻璃酒瓶,一毛五一个卖给废品站,得卖多少个才能换来酒?
他说:“你好好反思。你想不出办法来就别想出家门了。”
拎着酒瓶,醉醺醺出门去。路谦谦在后面恶毒地想:“喝死你。连自己老婆都守不住的家伙,喝死你。”转念又想到自己和李蔚,沮丧起来,也别挤兑老爸了,不都一样么?
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李蔚的电话。他刚开始没敢接,是因为他爸爸还没走远。
李蔚不是回心转意,这让他有些失望,但说起魏柠妈妈可以免费住院,毕竟是件好事。他马上拨魏柠的手机。
魏柠也听出路谦谦的声音不对,她问:“你怎么了?”
路谦谦说了,自己有点头晕,挨打。其实他可以不说的,可还是忍不住说了。魏柠马上说:“告诉我你在哪儿?我这就过去。”
都是女人,都是大学生,怎么这么不一样。
路谦谦头上绑着绷带,和魏柠一同出现在邹放的面前。魏柠是学医的,所以邹放的解释并不费力气。他说:“我们提炼了一种血清作为疫苗,它里面的病毒变体可以有效地抑制克雷兹病毒。它的副作用是破坏神经系统,让人的肌肉僵硬,但不影响生活。我们已经想办法,比如继续让病毒变化,削弱它对神经系统的破坏。问题是,我们不知道这种变化能不能像我们想的那样有用。由于时间紧张,现在必须要做临床实验。我们希望能找到接种疫苗的志愿者,志愿者是功德无量的。”
“你希望我当志愿者吗?”魏柠问。
邹放点点头。
“可我没有病毒。”
邹放开始冷笑。这种女孩子他见得多了。上次李蔚带她来借钱,虽然换了普通的衣服,但眼神游移,邹放一眼就看出她是怎么回事。现在没有感染,以后是会感染的。
魏柠看见邹放笑,低头不说话了。
邹放说:“我们只是想知道,疫苗还会不会对人体产生不良反应。”
魏柠问:“这样你们就能免除我妈妈的医药费是吗?”
“这是两码事。志愿者完全是自愿的、无偿的,没有任何报酬,只可能给一些补助。而你妈妈的情况,是我们了解了你家的经济情况后,经过反复考虑,本着治病救人的精神,向卫生局领导提出免费治疗的。这是一个特例,充分体现了我们对人的关怀。”
是的,医院能救妈妈,那自己也得回报社会,这个道理魏柠懂。
在旁边的路谦谦听得一头雾水,但中心思想听明白了,只要魏柠当了志愿者,那么她妈妈的病就不用愁了。路谦谦说:“我能当志愿者吗?”
“你家也有病人?”邹放问。
“没有,但我缺钱,我要赔别人一大笔钱。”路谦谦对眼前这个男人充满怨怒,可现在不能表现出来。解决麻烦,还得靠这个人。
邹放说:“我说过当志愿者是没有钱的。我们不和人谈交易。”
“可是赵妍不是在住院吗?你们也给她免费治疗吧,即使不能免费,打个折也行吧?把我那份责任清了就行。”路谦谦说。
邹放沉吟了一下,说:“这我得去商量商量。”他转身出去了。
魏柠对路谦谦说:“你不值。”
路谦谦说:“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赔不起钱。”
魏柠说:“你别办傻事。”
“我才不怕呢。你女的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过了好半天,邹放回来了,手里多了厚厚的一沓纸。他问:“你们都想好了?”
魏柠和路谦谦点头。邹放把纸分成两摞,分别放在两个人的面前:“这是志愿者的协议,请你们签字,一式三份。你们留一份,医院留一份,还有一份卫生局存档。”
他们都没怎么仔细看,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魏柠和路谦谦就这么住进了病房。病房是全封闭的,两个人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了雪白的病号服,躺在病床上。日光灯柔和地照在他们身上,就仿佛照着待宰的羔羊。
房间里没有别人,十分安静。
路谦谦扭头去看魏柠,魏柠的胸口剧烈起伏,看得出她很紧张,即使是对母亲的爱,也不能让她克制恐惧。
外面的脚步声响起来。门开了,黄家宝、邹放和几个护士都走了进来。小推车上放着透明的玻璃瓶,里面是淡蓝色的液体,晶莹、好看。
他们走到魏柠的床前。护士拿起注射器,缓缓地把液体吸进去。那种蓝色涌动,深不可测。
魏柠突然意识到路谦谦在看她,便转过头来,冲路谦谦挤出一个笑容。
她在想,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笑了。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9:06
四十五
赵妍醒过来,两眼直直地看着天花板,一看就是一天,彻骨的疼痛折磨她,她却没有叫喊。
护士们都觉得有点奇怪,别是让车给撞傻了吧?她一直昏迷,好多天,醒了就这样。检查了很多项目,都是硬伤,什么肋骨、腿骨,涉了好几根,但脑子应该是没问题。
赵妍咬着嘴唇,咬破了也不知道。偶尔手抓着床单,很用力,浑身的绷带缠着,就像米其林轮胎的广告小人,但表情却凶恶。
她倒是有理由凶恶。她在恨李蔚,这个小姑娘不仅抢自己的丈夫,还抢自己的钱,甚至还把自己伤成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怎么能不恨。
恨过了就开始想,有没有办法报仇。想了很长时间,没有办法。鲍珞奇的钱已经尽数没收,一个穷苦女人,是没有人帮的。有时候人就得受委屈,就得认命,要不古代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抑郁而死呢?
转念间,又想起儿子。一个人在国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现在都吃什么?喝什么?有没有什么意外呢?
想这么多,眼泪就流下来。早知道如此,又何必赶回来。千错万错,都错在鲍珞奇乱搞女人,如果不乱搞,那么他就不会这么快败露,也不会死去,自己和儿子,也不会沦落到这么难堪的境地。想到这里,伤口剧痛,一下子又昏过去。
再醒过来,床前已经多了两个人。当然她认识,是检察院的。他们拿着手机,对赵妍说:“给你儿子打电话吧,让他回来。”
“不!”赵妍扭过头去,“他不习惯国内的生活,回来会出问题。”
“你现在已经走不了了,他不回来怎么办?你想过没有?我们已经通过外交途径交涉过了,你家在国外的财产,已经冻结。”
赵妍真希望这不是真的。这两个人怎么就像索命鬼一样呢?还不如让汽车撞死,一了百了。
检察院的人拨通了手机,把电话放到赵妍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妈你什么时候回来?怎么我的卡都不能用了?”
赵妍忍住泪,尽量平静地说:“妈在国内出了车祸,你回来看看妈妈吧。不严重,你不要太担心。”
儿子急了:“怎么回事啊?伤得重不重?”
“没事,你回来,妈就好了。”
“他的机票会有人安排的。”两个人说完,就消失了。
麦丽可以站起来了,只是迈步子还比较困难,但这是一个不小的进步。每天上午颜婉和韩阿姨推她到阳光底下,试着扶她起来,然后架着她小心往前走。麦丽说: “我这么大了,没想到重新学走路。”颜婉就开玩笑,说:“这回直接学走猫步吧。”话出口,麦丽和韩阿姨都没反应,颜婉这才想起她们不会笑,心里觉得兴致索然。
心情好的时候仅限于晴天,下雨了不能出去,麦丽的情绪就低落。想想也是,索江不肯来看她,这个城市里已经没有亲人,一旦病好出院,麦丽并不知道自己以后能干什么。要是回到家乡去,恐怕结局会更惨,很难说会嫁到谁手里。人活得高兴,是因为对未来有憧憬,没有未来的人,也就没有高兴的理由。
颜婉看出来,建议说:“你应该给索江打个电话,叫他来一趟,和他谈谈。”
“也没什么可谈,人家不要我了,又何必麻烦他呢。”
“他不要你,可他总还会要韩阿姨吧,要让韩阿姨回去,怎么也绕不过你。”颜婉说,“而且你也应该问问,他现在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前几天还那么爱,突然就不爱了。其间缘由,要说通谈透。这个时候,谈总比不谈要好,不能嫌烦。”
“算了吧,本来也不是缘分,只是个机会。于我而言,这机会已经丢了,还强求什么缘分?强求没意思,求来有什么用,更何况还求不来,白白惹人讨厌。他想叫韩阿姨回去,一个电话的事儿,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可你不快乐。是不是后悔了?觉得这样的男人,错过了是件可惜的事?”
麦丽看外面淅沥的雨,不再做声。
颜婉和韩阿姨背地里念叨过找索江的事情。韩阿姨说:“还是让索先生有点时间,好好想想吧,他会想起我们的。”
疫苗的改进是失败的,看着那两个孩子一天天变得不苟言笑,黄家宝越来越感到沮丧。他现在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和病毒较劲上,可他发现,这没有用。
他和邹放商量:“你说这事情该怎么收场?”
“你不必担心。”邹放说,“我们和他们的协议里已经写得很清楚,发生意外的几率是很大的,他们自己明白这一点。他们同意了协议的条款,愿意为此保密,并自愿放弃了一切追究后果、获得赔偿的权利。”
黄家宝苦笑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卫生局如果看到我们没有进展,会换人的。他们太着急了,如果疫苗不推广,怪病的传播很可能再出现一个高潮。现在发病率有所下降,是因为大家都在禁欲。你不信就看着,人们忍不了多久的,很快就会铤而走险。”
两个人正说着,果然就接到了局里的通知,让他们去开紧急会议。
黄家宝很紧张,邹放也理解他的担心。一旦他们的工作被否定,那么很多责任都会一鼓脑落到这个课题组身上,包括魏柠和路谦谦的事,虽然有协议,但需要有人当挡箭牌的时候,协议不协议的,也就都不重要了。
邹放拍拍黄家宝的肩膀说:“哥们儿也别太焦虑,出什么事咱们俩一起扛吧。不过我的感觉,飞鸟未尽,良弓是不会收起来的。组织用咱们的地方还多着呢。”
黄家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他从来不相信预感,可这回他真的预感到要倒霉了。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9:07
四十六
颜婉在医院大厅看电视的时候,突然发现新闻里播出了疫苗已经研制成功的消息。播音员说,疫苗是医务人员抢时间争速度研制出来的,是人类战胜克雷兹病毒的重大一步,已经引起国内外研究者的重视和赞扬。播音员建议大家为避免染病,自愿去接种,很多医院、红十字会以及街道诊所,都免费提供这种疫苗。颜婉看着播音员的面孔,闪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要是没有表情的麦丽去干这一行,其实也挺合适的。
外面甚至有了鞭炮声。有人在庆幸,终于摆脱了这场梦魇。
颜婉满腹狐疑,她想去找黄家宝和邹放,但走到办公楼前,却看见很多记者围在那里,是在采访吧。花白头发的卫生局长正在侃侃而谈,黄家宝和邹放则谦逊地站在他身后,很多人都喜气洋洋。
颜婉这个下午不停地去张望,天快黑的时候,黄家宝才有了一点空闲。他找到颜婉,跟她商量:“明天晚上,有个酒会,我想带你去参加。”
黄家宝头上全是汗水,颜婉用纸巾小心地给他擦去。
颜婉问:“你是用了什么办法,让病毒的副作用消失的?”
黄家宝的脸色变了一下。他含混其辞地说:“总是有办法的,但现在不能说。”
颜婉的动作停了下来:“你们不会把有副作用的疫苗往外拿吧?”
“哪能呢。”黄家宝说,“我们是很负责任的,你放心吧。”
黄家宝的脸红了,但光线已暗,颜婉没看出来。
初夏的夜晚空气清新,气温也凉爽宜人,有很多病人在医院的院子里散步。韩阿姨和颜婉扶着麦丽,在林阴小道上慢走。如果没有那么多人,这里就更像公园。走到花园的深处,颜婉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黄家宝的时候就在这里,那时候,他被一个壮汉打倒在地上。
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吧,生活发生了多大的变化?颜婉忍不住叹气。
麦丽对颜婉说:“你帮我问问黄医生,我能不能出院了。我在医院呆烦了。”
颜婉正想说什么,黑暗中突然晃出一个人影,走到颜婉身边,说:“你是黄医生的女朋友吧?”
颜婉心里一紧,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预感还没有完全想清楚,对方的手就扇了过来,一个嘴巴打得颜婉脸上火辣辣地疼,她捂着脸蹲到了地上。
那个男孩高声喊着:“骗子,你们不说实话。”
男孩背后的女孩赶紧过来拉他。还是颜婉反应快点,一下抓住了男孩的衣襟,问:“怎么回事?谁骗你们了?”
那个女孩儿说:“我们是参加疫苗临床实验的志愿者。疫苗是不过关的,副作用没有消除。”
颜婉仔细盯着女孩的脸,那张脸苍白、僵硬,说话时只有嘴在动,没有表情。那本来应该是一张多么姣好的面庞。
“你们怎么证明?”颜婉问。
“你等着看好了。”女孩说,“用不了几天,满大街都是行尸走肉一样的人群。大家都和僵尸一样,带着面具一样。”
“我要制止这件事情。”颜婉说。
“你制止不了。你以为说服了黄医生就能制止吗?不可能的。”
“我能。”颜婉坚持,“你们必须给我证据,我有一个机会。”
麦丽在后面轻拉颜婉,意思是不要管这种闲事。
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一叠纸塞到了颜婉手里。颜婉打开看,月光下,依稀看清楚这是志愿者签下的协议。
酒会是卫生局举办的,有点庆功宴的意思。在一个高档的俱乐部里,很多医生都来了,只是没有穿白大褂,而是穿着西服正装。颜婉没有礼服,便找了条最长的裙子穿上,挽着黄家宝的手臂。邹放在他们后面跟着。邹放没带李蔚,他认为李蔚出现在这里太不合适。
仍旧有不少记者们到场。记者们永远像苍蝇一样,这样的场合,有没有请柬都能混进来。
黄家宝看见前面这么热闹,就拉着颜婉躲到外面的小阳台上。他对颜婉说:“我有点紧张。我不知道说什么。”
颜婉说:“心虚总是有点表现的吧。”
黄家宝仔细看了看颜婉:“你都听说什么了?”
“有点良心的话就把真相说出来,你们这么瞒能瞒几天啊?”
黄家宝明白了,颜婉全知道了。
他低下头,想了好半天说:“我不敢。这事是我和邹放都反对的,可是我们局长一定要把疫苗拿出来。要去除疫苗的副作用,必须不停地培养,让病毒继续变异,可局长不给我们时间。”
“所以你们就屈服当帮凶了是吧?”颜婉有点恼火,“知道我为什么同意跟你来吗?因为你不说我就说,反正今天一定得说。”
“你冷静点。虽然有副作用,但人们的生活毕竟是安全了。”黄家宝说,“性欲谁都不能避免,付出点代价也是应该的。”
“我不是说这个。”颜婉说,“我是说你们应该老实,作为医生,老实是起码的操守吧?”
“可我要说了,我就完了。”
“你不说才完了呢。你的前途就那么重要吗?是不是比对我的感情还重要呢?”
两个人正说着话,邹放突然出现了。他对黄家宝说:“你怎么躲这儿来了?到处找你。你们局长要你去接受采访。”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9:09
四十七
黄家宝在众目睽睽之下,很不自在。他不适合煽动情绪,但在这种场合,不说也得说了。先是自我介绍,然后说一说疫情,再讲讲疫苗的原理。这时候有人问:“黄医生,疫苗的确是安全的吗?”
“安全。”黄家宝的汗都下来了,“应该说不可能造成生命危险。”
“我是想问,你们经过临床实验了吗?参加实验的人都是谁呢?”
黄家宝这回看清了,提问的是一个中年人,他心里想,这是哪儿来的内行吧?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咳嗽了一下,说:“这个,我们有协议替志愿者保密的。的确,没有他们就不可能有疫苗,他们是真正的无名英雄,做出了很大的奉献与牺牲。”
黄家宝是发自内心说这话的,有时候他也在想,的确对不住那两个孩子。
“他们都有什么奉献和牺牲呢?”记者们来了情绪,不依不饶。
黄家宝就是不成熟,提这个干吗?局长赶紧挤到前面,说:“刚开始我们不知道疫苗会带来什么,临床实验会让参加者冒很大的风险,还有可能危及生命。但他们知道,人类的任何进步都是需要牺牲的。于是他们都义无返顾,挺过来了。他们为了更多人的安全,不惜自己做出牺牲,我们要向他们表示崇高的敬意,他们是真正的无名英雄。”
大家都鼓起掌来,领导说话就是不一样。
局长满意地点着头,看了一眼黄家宝,意思是年轻人要学着点。
他万万没想到黄家宝突然冒出一句:“其实疫苗还很不成熟,会带来一部分副作用。”
声音不大,却如同炸雷,整个大厅都静了下来。
黄家宝看了一眼下面的颜婉,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胆气,他继续说:“任何药品都会带来副作用的。这种疫苗,它的副作用就是会使得肌肉的控制系统受损,虽然不至于威胁的生命,甚至不会影响日常生活,但是,会让人的面部表情僵硬。这也的确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想改善它的话,可能要花很长时间。所以,我们强调大家自愿接种。反正人怎么活都有风险,就这些。”
黄家宝说完这些话,长出一口气。爱谁谁吧,大不了断送前途,下乡当郎中,其实有同学在医药公司,改行卖药去挣的也挺多的。
大厅里彻底乱了营,记者们开始追着医生们采访,而那些医生则做鸟兽散,东躲西藏。颜婉拉着黄家宝就往外跑,她能感觉黄家宝的手心里全是汗。
他们跑到没有人的花园里,颜婉也不说什么,抱着黄家宝就吻。黄家宝努力挣脱开,擦着汗说:“别别,我调整不过情绪来,我吓坏了。”
颜婉满意地说:“你是最胆大的男人。”
“得了吧,我刚才说话的时候直想上厕所。”黄家宝掏出纸巾来擦汗,“咱可千万别有肌肤之亲,我还是害怕。得等疫苗出来,万无一失的时候,咱在那什么……”
“你对自己的感情这么没信心吗?”颜婉问。
“信心是一回事,科学是一回事。这你不懂。”
记者最后团团围住的,是花白头发的局长。他本想最快溜掉,但头发太显眼了,走了几步,就发现走不掉了。
他只好阴沉着脸,站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间。他说:“这件事情,我们要回去好好调查。有很多情况,今天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我保证,责任是一定会有人承担的,事情一定会调查清楚的。至于疫苗,我们得请示上级单位,看看是不是要收回。这关系到千万人的生命健康,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完他就要往外走,可记者们还都七嘴八舌地说着话,他几乎挤不出去。这时候人群外有个人拼命往里闯,终于分开众人,把局长拉了出去。
那个小伙子把局长塞进汽车里,自己则用身体挡住了涌过来的人。
花白头发摇下车窗,问:“你是谁?哪个单位的?”
“我叫邹放。”邹放笑眯眯地回头说,“我是公安局借调过来的。”
局长什么都没说,关上车窗走了。记者们撇开邹放,跟着汽车往前追。
邹放松了口气。他拿出电话,打给李蔚:“真是,跟我想的一样,出大事了。”
李蔚笑道:“你们干那么大的缺德事,能不出事吗?”
魏柠明显感觉到医院里气氛不对,那些医生护士神色匆匆,走路也是小跑。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她感觉到出事了,那就是自己给颜婉的东西起作用了?
她起来,溜到另一个病房去找路谦谦。路谦谦正没心没肺地看电视新闻,上面播放的是刚才酒会上的热闹场面。
魏柠拉起路谦谦说:“别看了,咱们走。”
“看完这个。”路谦谦坚持,“你看那个傻医生,把谎给编漏了。”
“哎呀走吧。”魏柠说,“我想上网了,咱们去网吧玩会儿。”
“看完看完,就一分钟。”
看完了,魏柠帮路谦谦拿着衣服,还有那份协议。路谦谦问:“你拿这个干什么?”
“我那份给他们了,你这份必须随身带着,不能再丢了。”
他们两个蹑手蹑脚往外走。外面是自由的、正常的,只需要几步,他们就跑出去了。
然而,后面有人叫:“两位同学,你们要去哪儿?”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9:11
四十八
邹放带了几个医生,拦住了正要溜号的路谦谦和魏柠。尽管路谦谦说只是想在外面散步,但邹放还是把他们领进了办公室。
冰冷的日光灯照得办公室雪亮,两个孩子周围,全是表情肃穆的白大褂。尽管没有表情,但魏柠和路谦谦还是感到害怕。
“想走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还要进一步观察你们的身体。”邹放慢悠悠地说,“卫生局的领导让我来感谢你们,你们不能不领情。”
魏柠问:“疫苗不是都公布推广了吗?还观察什么?”
邹放仔细地盯着她,突然感觉到,和没有表情的人谈话是很困难的。一般和人说话,可以通过细微的表情变化来捕捉对方的思路或者破绽,再来决定自己的话怎么说。本来,他也相信搞定这两个孩子是分分钟的事情。可现在,他们已经变得深不可测,看不出是害怕还是亢奋。他只能猜下去。
邹放平静了一下心情,说:“你们是志愿者,做出了很大的牺牲,我真的很敬佩你们。现在疫苗虽然已经推广了,但对疫苗还存在着争论,压力很大。所以,我想表达的意思是,希望你们继续合作,听我们的话,好人做到底,造福人类。”
“做梦。”魏柠说,“这件事情是假的。你们急着请功,把没有搞好的疫苗拿出来。而且,你们还强迫我们不能说出去,还要我们放弃任何补偿,不追究法律责任。这我们不会答应。”
路谦谦在旁边一直盯着魏柠,没说话。邹放猜,所有主意都是魏柠的,路谦谦小孩一个,可能还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呢。
邹放让自己尽量平静一点,然后说:“小同学,不要这么执拗,应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问题。疫苗是不完善,但不完善的东西也能用,总比什么都没有好。比如说你要用电脑上网,你只有个内存小的,但它也能用,比没有好啊。”
“电脑是电脑,疫苗是疫苗。”魏柠坚持,“电脑不出人命,疫苗出人命。”
“好了,咱们不谈意义了。”邹放终于不耐烦了,心想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现实,他说:“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事已至此,你们要什么条件,才能和我们合作呢?”
“你得先告诉我们什么叫合作。”魏柠的头脑很清楚。
“听我们的话,用统一口径向外界说实验过程和效果。把你们签署的协议交我们统一保存。不随便外出。这样很简单吧?”
魏柠点点头:“我们要五十万元,我们以后得生活,你得让我们生活吧?”
“不可能。”邹放严厉地说,“我们不和志愿者谈经济条件。但因为你们的贡献,我们愿意给你们奖励,一人一万块钱,这已经不少了。医疗系统内部发奖金都没这么多。”
魏柠不说话,低着头,感觉很倔强。
“替你妈妈着想吧,你是个好孩子。你们都懂事了,知道轻重。”邹放放缓语速,继续说。
魏柠终于点头表示同意。邹放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把握住关键了。
可魏柠突然说:“协议只能还给你一份。我的那份已经交给别人了。”
邹放大吃一惊,忙问:“谁?”这份协议要是泄露出去,可不是开玩笑的。
魏柠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黄医生的女朋友。”
邹放恍然大悟,怪不得黄家宝突然有那么大的胆子,要当众说内幕。这肯定是颜婉激的。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黄家宝老同学,你怎么这么糊涂,本来出力最多,最后还是要当绊脚石。前途无量一个人,毁女人手上了。
黄家宝已经好久没回家了。所谓家,其实是医院分的一套单身宿舍,本来是两个人住,另一个医生结婚买房了,这套单元就空出来,成了黄家宝一个人的房子。他拉着颜婉回来,情绪还处在亢奋之中,不停地念叨着:“痛快,真痛快。”
颜婉饿了。刚才的酒会上一折腾,那么多好吃的没吃上。回到这里一放松,反而觉得饿。
她一说,黄家宝也饿。颜婉说:“冰箱里有什么?我们做点吃的吧?”
黄家宝想了想,摇头。冰箱里只有几个鸡蛋,那么多天没回来,早该臭了。
颜婉说:“那我下楼去饭馆买点。”
“不用了,咱们出去吃,我请你。”黄家宝说着就要站起来。
颜婉按住他:“你别动。你现在是名人了,出去不怕被围观吗?要是有几个已经打了疫苗的家伙拿砖头砸你怎么办?”
黄家宝觉得颜婉说的有道理,坐下了,只是拿出钱包,给了颜婉一张钞票。
颜婉拿了自己的小包,笑着说:“你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她走到门口,冲黄家宝招招手,关上门下楼了。
黄家宝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心里想,有个女人在身边是不错,至少能搭把手,不用什么都自己操心了。想到这里心头一热,觉得颜婉又漂亮又体贴,遇到她还真是难得。
一边心神荡漾着,一边随手开了电视,想看看今天的新闻怎么说。
好几个台都在插播关于疫苗的新闻。黄家宝选了本地的频道,看见播音员正襟危坐,字正腔圆地说:“卫生局有关领导表示,对于疫苗存在的缺陷,向广大市民致以歉意。他同时说,将进一步追查有关人员隐瞒疫苗缺陷的责任。”
接着是现场的采访。花白头发面色凝重,对着面前的一堆话筒说:“我们要请示上级单位,看看是不是要收回……”接着有人挡开众人,护送局长上了车,黄家宝看出那个人是邹放。
他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味儿。追究什么责任?追究谁的责任呢?肯定不是局长,那是谁?
下一条新闻是拍摄一个街道医院,有几个人等着打疫苗。记者向他们说明疫苗的副作用,问一个中年男人是否还要接种。那个男人犹豫一下说:“我想还是打了吧,更安全点。我和我老婆,老夫老妻的了,表情也没什么意义。”
黄家宝觉得,这个男人说的也有点道理。疫苗毕竟还是有用的。
正琢磨着,单元的门被敲响了。黄家宝一愣,颜婉这么快就回来了?这才几分钟啊?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9:13
四十九
颜婉当然不可能回来得这么快,来的人是自称是卫生局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说局长有紧急事情要和黄家宝商量。
黄家宝一边收拾衣服,一边满腹狐疑,这两个人,自己可是从来没见过。
他一出门,这两个人就把他夹在中间,还伸手扶着他,显然是怕他跑了。黄家宝看到这架势,终于明白,这两个人果然是局长派来的。
汽车带着他七拐八绕往城外开,走了不少路,来到一座别墅里。黄家宝下了车就觉得这地方眼熟,仔细打量,这不是格莱美大道吗?他们把自己带这来干什么?物是人非,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回来了。
黄家宝进了房间,跟着他的人就说:“局长找你,是有需要保密的事情说,所以请您把手机交出来。”
黄家宝拿出手机,还故作轻松开玩笑:“到底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神鬼鬼的?”
那两个人拿了手机,什么话都没说,就出去了。
黄家宝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四处打量,这才发现这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电话。他拉开窗帘,外面一片漆黑,已经用遮光材料刷过窗子了。
黄家宝想,颜婉回来看见自己不在,也许会着急吧?自己应该给她留个条子的,刚才一紧张,忘了。
他就在那里呆呆地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也奇怪,要是真有事找他商量,干吗把他晒在这儿?要是故意刁难自己,那也不应该住别墅啊,应该把自己带到小黑屋里去。
黄家宝就那么傻呆呆地坐着,觉得自己饿了,就想颜婉会买什么好吃的呢?可惜吃不上了。觉得自己渴了,就找水喝,可饮水机上的水桶是空的,于是敲门,想找人拿水,没人搭理他。最后没辙,到卫生间里,对着水龙头喝了几口自来水,边喝边想,自己一个医生,喝起生水来了,不知道一口下去,咽了多少细菌。
等了两三个小时吧,也许更久,黄家宝困了,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一切都等醒了再说。
其实就是黄家宝给颜婉留条子,颜婉也看不见,因为他前脚走,后脚就有人来翻东西,翻了很长时间,却没有找到想要的。
他们关好房门,坐在屋子里等。
饭馆里人多,颜婉等了很长时间才拿到打包的饭菜。饭馆的电视里正好是关于疫苗的新闻,无数人忘了吃饭,都抬着脑袋看着,这情形只有在世界杯的时候出现过。颜婉看着新闻,也恍惚觉得不对劲。她想,吃完饭,最好让黄家宝换个地方住,倒不是怕什么,是因为会省去许多口舌。万一记者摸上门来,不就糟糕了?说什么?怎么说啊?
颜婉挎着包,拎着盒饭,埋头上楼,到了家门口突然觉出不对来。外面的防盗门居然是关着的。没事黄家宝关什么防盗门啊?
她想了一下,转身下楼,脚步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屋子里的人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动静,打开门一看,只看到门口放着的一口袋盒饭。
有时候,随手关门也不一定就是好习惯。
邹放一直坐在监视器前,看着被困在屋子里的黄家宝。现在他睡了,邹放也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在黄家宝家里守候的人已经汇报了,没有找到那份协议,也没有找到颜婉。邹放挥了挥手让他们走了,不是专业的就是不行。
唯一的线索就是找到颜婉。可是颜婉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给黄家宝打电话,这说明这个姑娘已经警觉了,感觉到要出事。邹放用黄家宝的电话反打回去,那边却拒绝接听。
他自己的电话响了,是卫生局长打来的。局长说:“小邹啊,事情有什么进展没有?”
邹放说:“给我点时间,两天,我只要两天。”
“要抓紧啊,每耽搁一分钟,群众的疑问就大一些,对我们工作的不满也就多一些。”局长急切地说。
邹放说:“好的,我努力。”
“你说有没有必要动用公安系统的力量呢?”局长似乎在征求邹放的意见,实际上是想求邹放帮忙。
“这个您自己拿主意。不过我觉得这是卫生系统的内部调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邹放拒绝。
“好的。”局长听明白了,他笑着说,“那么小邹,这件事情就全拜托你了。当然,在工作的同时也要注意休息啊。”
邹放挂了电话,心里说,虚伪。领导给你加一堆重活,然后体贴地让你注意休息,这不是虚伪是什么?
不过,他是该休息一下,哪怕两三个小时也好。他得找时间去看看李蔚了,不知道这小妮子现在又在憋什么花招呢。邹放认定,鲍珞奇留下的钱,绝不应该是区区十万块,而这个秘密,逻辑上应该在李蔚那里。李蔚一直没有和他主动联系,这也表现得太冷静了吧。
邹放决定去看看李蔚。他走的时候吩咐:“我回来之前,谁也不许进入那间屋子,不许送水送饭,不管他闹什么动静,都不能进去。黄医生需要安静的环境,好好反思。”
就在邹放准备出门的时候,黄家宝的手机响了。邹放冲过去抓在手里,是颜婉来的电话。
来电只响了两声就消失了。可是来电话就好,邹放立刻给自己警局里的同事打电话,要他们帮着查查这个号码从哪打来的。
“呦,邹医生办案子了。”那边的警察开玩笑说。
“这是我女朋友,跟我吵架离家出走,我不知道她在哪儿。”邹放说。
“那姑娘不错,你可不能唐突佳人啊。”警察继续开着玩笑。
很快来电的位置就查出来了,是在丽水巷。邹放顿时纳闷,那是有名的外来人员聚居区,鱼龙混杂,颜婉跑那儿去干什么?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9:15
五十
颜婉刚跑到街上去,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身上没有什么钱,就算是跑也跑不远。
她害怕有人追她,跑过了好几条街,看到路边有长椅,才走过去歇歇。这一歇,才觉出自己走投无路来,又加上不知道黄家宝情况怎样,想打个电话,却又不敢,竟然拿着手机,抽泣起来。
没注意到,旁边有几个老乞丐,还带着小孩子,围着她看。漂亮姑娘怎么闯进自己的地盘来哭了?
黄家宝的电话号码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但没有勇气按发射键。这时候有人拽她的衣服,一个小家伙向颜婉伸出脏兮兮的手。
颜婉从钱包里拿出小面额的纸币给他,这下不得了,周围围上一堆人,好几只手向她伸过来。颜婉穿得得体,不像是给不起的人,可颜婉恰恰就给不起了。没有零钱,大一点的钞票是万万不能给的。
颜婉急了,赶紧往外挤,从那些脏手中挣脱出来,再次向前跑去。跑了十几步,才觉出手上是空的。光顾着保护自己的包,手机呢?
再回头看,长椅那里已经空空如也。没有乞丐,也没有手机,这下,彻底失去和外界的联系了。
没有要到什么现金,但捡来手机是更令人高兴的一件事情。乞丐们拿着颜婉的手机,兴高采烈回到了丽水巷。有老乞丐提醒,千万不要拿这个手机打电话,扔掉电话卡,明天早晨派人去把手机卖了,钱大家分。
天已经黑了,今天收获不少,大家都心满意足地睡去。只有小孩子还醒着,心里不平衡。这手机是自己第一个抢到的,凭什么要大家分呢?看大家都睡了,小孩子爬起来,小心地从大人们破烂的衣服兜里摸出那手机。很漂亮的手机,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正在想藏到什么地方,手机突然响了。
小孩子吓坏了,赶紧乱按,好在第一下就按在挂机键上。再看那些大人,酣睡如常,没有受到惊动。
他拿着手机钻进了自己的被窝。他不会把手机偷走,他只是想再玩一会儿。
摆弄来摆弄去,竟然把键盘锁给解开了,再想看看里面有没有游戏,结果一按,竟然把刚才的来电号码给拨了出去。于是再也不敢玩,重新下床,把手机放回原处。
丢了东西是坏事,但也是好事。好的方面是,这彻底把邹放搞糊涂了。他找了很多人去找颜婉,都是围绕着乞丐们居住的地方。而颜婉,正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转悠呢。
没有了联系方式,没有了电话,颜婉现在必须找到一个能去的地方。该是哪里呢?医院是肯定不能去了,她脑子里转出的唯一一个地方是:索江的公司。
麦丽跟她说过索江在什么地方,可她没有去过。但她知道索江公司的名字。这就好办。颜婉走进网吧,开电脑,搜索,很快就有了地址。
她坐上出租车,心里想着,计价器不要跳得太快,网上的地址可一定要准确,索江千万要在……她为这次旅程押上了身上所有的钱。
那座小楼亮着一盏灯,颜婉想,有人就好。她跑过去,用力敲门。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门开了,开门的正是索江。
两个人都是一愣。索江没想到颜婉会突然出现,颜婉则是感觉索江变得太大了。人不帅了,胡子拉茬却未修饰,瘦得几乎脱了形,衣服也穿得乱七八糟。
但这些都不重要,颜婉说:“我有急事找你帮忙。”
索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她让进来。
楼上的大办公室空空荡荡,索江让颜婉坐在沙发上,自己去给她倒了杯水。颜婉气喘吁吁把事情的经过讲了,索江依旧沉默,好像在思考问题。他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颜婉。
“我说的是真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颜婉说。
“我知道。你就住在我这里吧,没人能找到你。至于怎么办,明天看看情况再说。”索江已经没有了以前的张狂与激动,只是冷淡地说着。他拿起茶几上几张纸,说:“我正准备开店,你要愿意可以帮我。”
颜婉这才注意那几张纸,是彩色的室内装修效果图。颜婉看了看,竟然是不同色调的卧室,相同的是,都有床,都有镜子,都有电视,而且,都密封。
“这种店日本早流行了。性爱自助店,我们提供房间、器具、充气娃娃、餐饮。”索江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大家都怕和别人上床,但欲望需要发泄,所以,这样的店应该有很大的利润。这是一个商机。”
颜婉听明白了,她感觉有点恶心。她问:“索江,你就没有想过麦丽吗?你只是想拿这个肮脏的想法去赚钱?”
“有什么肮脏的,这是市场规律,也是生理规律。”索江说,“我已经对爱情失去兴趣了。我曾经这么真心地对待麦丽,我换回了什么?她一直是在算计我能帮他什么。我厌倦了。投入快的,投入深的,肯定受伤最狠,这和股市是一个道理。你别指望谁还会玩真的了。包括你说的那个黄家宝,要是我没猜错,他肯定也会留一手。”
颜婉还坚持:“你真的应该去看看她。我想她也很需要你去看。”
索江没接她的话茬,只是说:“你不愿意帮就算了,我不勉强你。来看看你住的地方吧。”
他站起来,带着颜婉走向墙边的一排大书柜,拉开一个把手,里面竟然是一间和效果图一模一样的卧室,还套着卫生间,可以洗澡。索江问:“还满意吗?这是我刚装的样板间。放心,除了我还没人睡过。”
颜婉迟疑着不想进去,索江一把把她拉进去,随手关上了门。
颜婉问:“你要干吗?”
索江看着她,目光叫人如芒在背。许久,索江才说:“让狗屁爱情见鬼去吧。麦丽说得对,我应该去找健康的女孩。”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9:15
五十一
就因为那个响了两声的电话,邹放又是一宿没睡。他本来打算去找李蔚的,结果也给耽误了。到了早晨终于有了消息,派出去找颜婉的人们,最终找到的,是颜婉的手机,在一群盲流手里。邹放气得摔了茶杯,一个当警察的男人,居然中了小姑娘的调虎离山之计。
寻找颜婉,恐怕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结果了。邹放开始认真考虑该怎么办。既然路谦谦和魏柠两个小孩子同意了合作,那么就应该让他们重新签一份协议,这样颜婉即使亮出了手里的东西,也会被认为是假的。
有了办法,心情就轻松多了。邹放临出门的时候,用凉水洗了把脸,再看看监视器里的黄家宝,这家伙睡得死死的,还翻身打呼噜。邹放苦笑,到底是谁被谁抓在手里呢?
李蔚也还在睡觉,开门的时候睡眼惺忪,只穿了件睡衣。邹放进屋的时候,咽了口吐沫。
定定神,环顾左右,问:“这几天还好吗?我特别忙,还挺想你的。”
李蔚笑笑,端过一杯水,说:“你是忙着擦屁股吧?电视里的新闻我都看了,你们那个黄家宝医生惹了大麻烦,我觉得可有意思了。这比电视剧好看。”
邹放摆摆手:“其实疫苗有缺陷,迟早要对公众讲的。黄医生这是出风头,打乱我们的计划了。”
李蔚奇怪:“他不是你哥们儿吗?你怎么这么讲啊?”
邹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喝了几口水,慢慢地说:“李蔚,你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李蔚坐下,看着邹放,一副天真可爱的表情。
邹放说:“虽然你是小姑娘,可是,感情这事儿也不分年龄大小的。上次我们吃饭,我对你的印象改变了好多,这些日子没见到你,我的脑子里始终都有你的影子。我来就是想跟你说,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我想做你的男朋友,你的大哥哥。”
李蔚不发一言,眼睛骨碌碌转。
“你不相信吗?”邹放问,“我一有空闲就来找你了。”
李蔚说:“不是不信,是觉得你这话生硬。用得着这么说话吗?你对我好不好,爱不爱我的,其实不必表白。”
邹放摸不着头脑:“那我应该怎么做?”
“太简单了。”李蔚一下子贴过来,坐到了邹放的腿上,轻轻地抚摸着邹放。邹放想躲开。李蔚却把他死死地抱住。邹放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有定力的男人,可这一回他错了。身体突然变成了一辆方向盘失控的汽车,不可遏制地膨胀开来。尽管他想的是不愿意,但李蔚的疯狂却令他不能遏制。他被压在床上,快感袭遍全身,恐惧却荡漾在心头。
暴风骤雨般的十几分钟过去了,李蔚拍拍邹放的脸,满意地说:“好了,我相信你爱我了。”
邹放浑身大汗淋漓。他气急败坏问李蔚:“你在水里放什么了?”
李蔚得意地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纸袋包装,就像速溶咖啡的小袋:“男用催情药,无色无味溶于水。我在网上买的,现在这东西没人要,便宜得很。”
邹放大叫:“你不要命啦?”
“你不是爱我吗?我也爱你,你怕什么?”李蔚笑了。
邹放死死盯着李蔚的脸。很年轻很娇媚的脸蛋,只是笑的时候,左边和右边不太对称,右半边的脸已经开始有点僵直了。
邹放知道,自己一心想博取小姑娘的欢心,套出鲍珞奇的秘密,万万没想到,落到这个貌似天真的小女孩的毂中。当然,现在李蔚的表情已经不天真了,简直就是恶魔。
李蔚疫苗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决定去注射。她觉得,女人要想把自己保护好,就得首先让自己无敌。
当然她也看了后续的新闻,看了黄家宝的发言。但和她现在的处境比,失去表情实在算不上什么。她需要钱来保证自己的前途,需要钱来让妈妈过上好日子。这些本来就是鲍珞奇欠下的孽债,她应该得到。而得到这一切的前提,就是邹放的保护。
有钱了,还怕没表情吗?
李蔚到附近的医院打疫苗,那里没什么人。人们还需要时间仔细想想得失,再下决心。不过李蔚想,很快打疫苗的人就会蜂拥而至,排起长队的。大家都没表情了,有表情的人就会变成另类。跟风谁不跟啊?
在李蔚前面打针的只有一个男人,胡子拉茬,穿得乱七八糟,是属于很不起眼的那种。但他打完针后却不肯走,对医生说:“能不能卖我几支疫苗?我的女朋友现在生病,不能来医院,我想回去自己给她打。”
医生眼皮都不抬:“不行,这是不能出售的。再说你女朋友一支就够了,你打算买多少啊?”
男人从怀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纸包放在桌子上:“实际上,我有几个朋友,很快就要出国,他们来不及到医院来,都让我给带的。您和领导商量一下吧。”
医生的眼皮抬起来了:“你等会儿。”
她拿着纸包转身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说:“我给你开一些很好的抗生素吧,你拿这些钱去买抗生素。”
男人听明白了,高兴地点头。医生很快地写了一张处方,交给那个男人,男人满意地走了。
轮到李蔚了,李蔚想,幸好邹放就是疫苗的始作俑者,她用不着带“抗生素”回家。
“你这么小的孩子,也打这种疫苗?”医生问,“知道后果吗?”
李蔚点头:“女孩子要有自我保护意识。”
医生再没问什么,拿出一张纸来让她签字。李蔚看了看,是接种者确认自己知道疫苗后果的声明书。李蔚签了。
蓝色的液体注射进自己的身体,李蔚感觉到,心都冰冷冰冷的。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9:18
五十二
颜婉觉得很痛楚,不仅身上痛楚,心里也痛楚。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索江像一头疯狂的野兽,任凭颜婉怎么挣扎也死死咬住不放松。过了一会,他就瘫在颜婉身上,如同一滩泥。
颜婉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在台灯的照耀下,索江的影子忽悠忽悠地晃动。颜婉觉得恶心,她想爬起来去卫生间,可索江却死死按住她不让她动。
一股钻心的疼痛突然从手臂上传来。颜婉扭头看,淡蓝色的液体正缓缓注入自己的身体。
颜婉哭了,颜婉问:“你给我打了什么?”
“别动!”索江说,“你不打就得死。”
颜婉绝望了。她万万没有想到,黄家宝他们为了治病救人找到了疫苗,竟然成了别人行凶的工具。她想起来,这疫苗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呢。这就是上帝给的酬劳吗?
索江注射完毕,放开了颜婉。他满意地说:“这真是个好东西。看来什么事情都有两面性,我开始还以为瘟疫会让人类禁欲灭亡呢,谁知道人那么聪明,居然搞出一个疫苗。这下大家都放心了,可以肆无忌惮海阔天空所向无敌了。其实好多人都想不开,没有表情有什么了不起?本来那些表情就全是假的,没有表情还省心呢,不用瞎猜了。”
颜婉问:“你这么做对得起麦丽吗?你不是很爱她吗?”
“对啊,我爱她,所以一切都听她的。她不是约你出来见面,想把你发给我吗?现在她的心愿实现了,我怎么就对不起她了?”
颜婉无语。她没想到逃脱了邹放的追击,却落进了索江的圈套。以后该怎么办?
索江出去了,把门重重地关上。颜婉也和黄家宝一样,被锁在了密室里。只是她的待遇要好一点,索江派人送来了小点心、饮料和冰激凌。
黄家宝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梦里一直在饭馆,点了好多菜。可服务员每端一道菜上来都会跌倒,菜撒了一地。颜婉坐在他对面,吃惊地张大了嘴,黄家宝还安慰她:“没事,现在我们有疫苗了。”
总之,黄家宝是被饿醒的。醒了之后觉得非常难受。不知道白天黑夜,不知道外边的情况,只有凉水喝。黄家宝捂着肚子坐到了地上。他想,肯定有人在看着他,那装病好了。
果然,过了没多久,门就开了。黄家宝看见局长走了进来。他后面有服务员,推着一辆小餐车,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黄家宝好像很糊涂地问:“局长,把我弄这儿来什么意思啊?我在这儿呆了多长时间?”
“不长,三天而已。”花白头发露出笑容,温和地说,“你们搞疫苗太辛苦了,我跟他们说,一定找个地方让你好好休息,不要打扰。没想到,他们居然不知道你还没吃饭。我这不把饭带来了?你是功臣啊,不能饿肚子。”
“那太好了。”黄家宝伸手就要去抓吃的,“我就不客气了啊。”
“等等等等。”局长拦住他,“这次你安静地休息,肯定也想通了不少事情。你在咱们的酒会上说的那些话,打乱了我们的部署。所以,你得签个字,表示自己的歉意。你还是我们的业务骨干,今后前途远大啊,不要为了这种小事情影响前途。”
局长拿出一张纸来,是一份道歉声明。黄家宝大概看了看,意思无非就是说,关于疫苗的副作用,卫生局已经开过会决定公布,但考虑到整体的情况,统一认为还是选择一个适当的时机比较好。由于个人英雄主义,黄家宝置卫生局会议的决议于不顾,擅自发表对疫苗的看法,并且暗示志愿者受到了强迫,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也有损卫生局的声誉。实际上,接种疫苗的志愿者完全是自愿的。黄家宝医生的言论是不负责任的。因为,黄家宝向公众进行真诚的道歉。
黄家宝把这张纸放在桌子上,摇摇头。
“黄医生,别有幻想了。”局长不慌不忙,又拿出了一张纸,“我拿来了当初协议的复印件,你好好看看吧。”
黄家宝吃了一惊。这份协议书上有路谦谦和魏柠的签字,但内容却全变了,没有那些要求保持沉默的条款,口气也变成两个孩子完全自愿的样子。黄家宝想,难道他们又把这两个孩子搞定了?那自己不就彻底孤立无援了吗?
局长没容黄家宝做出什么表示,就对身后的人说:“黄医生还需要一点时间。咱们先走吧。饭给黄医生留下,饿坏了可不好。”
走到外面,局长一脸凝重。他对身边人说:“邹放跑哪儿去了?这种事还让我亲自跟黄医生谈,他有没有点眼力?你们快去,把这小子给我找回来。”
邹放看着李蔚,李蔚把脸扭开。邹放想,她还能知道不自在,毕竟是孩子。
邹放支撑着自己起来,对李蔚说:“你完全没必要对我这样。我既然来找你,就是因为喜欢你,爱你。不要觉得你遇到了一个鲍珞奇,天下的男人都那么不堪。你对我用这些花招,我只能看不起你。”
邹放换了口气,李蔚马上也换了口气。她马上腻到邹放身边,说:“人家不是怕你不答应吗?只好生米做成熟饭。”
邹放轻柔地搂着她,突然问:“你去打疫苗了?你对自己那么没把握,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李蔚警醒起来:“我打了,怎么了?我年纪小,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我怕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中招,怎么了?这有问题吗?”
“你和鲍珞奇都没中招你和我中什么招?”邹放一下子严厉起来。他就是想用忽冷忽热的办法,把李蔚吓得方寸大乱。
李蔚急了,一把推开邹放:“你少在我面前提他!”
“我还就得和你提这个人。”邹放说,“鲍珞奇给你留下东西了是吧?你知道惹了多大麻烦吗?现在全城的警察都在侦察这件事,你要想全须全尾地活下去,就必须得听我的。”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9:18
五十三
鲍珞奇给李蔚留下了什么,邹放并没有把握。他只是从李蔚平时特优越的神气中猜的。现在折腾成这样,邹放就想,不妨诈一诈,李蔚还小,没准一吓唬就出来了呢。
李蔚的脸已经有些僵了,但还是有一丝慌乱掠过。邹放更相信了自己的判断。他死死盯着李蔚的眼睛。
李蔚很快恢复过来,又往邹放身上贴了贴:“他的东西不都留给他老婆了么?我也交出去了。他和我没关系。”
邹放一把抓住李蔚的手,说:“你撒谎!”
李蔚的眼泪都出来了,李蔚说:“我疼了,你放手。我又不是他老婆,他凭什么把东西留给我?你去打听打听,鲍珞奇活着的时候,我要过他一分钱么?”
邹放也突然觉出自己失态来。他只好松了手,拍拍李蔚的肩膀说:“小蔚,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有什么,我要帮你拿出来,因为这个过程十分危险,咱们还是多加小心的好。”
李蔚这个时候很矛盾。一方面她希望邹放给她出主意把钱取出来,另一方面她又担心邹放会独吞这笔钱。她还没有想好,她是不会说的。
邹放看到李蔚死不松口,只好说:“你好好想想。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必须不互相防着对方了,开诚布公了,才能把事情搞好。”
“我们都这样了还不够开诚布公啊?”
邹放站起来:“那可说不准。”
他本来是打算一定逼着李蔚说出点什么的,可这时候突然感到嗓子着火一样疼。他意识到,必须得回去了。邹放一边往下咽着吐沫一边向外走。李蔚一把抓住他:“你要去哪儿?”
邹放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指指自己的喉咙。李蔚立刻就明白了,跑到厨房的冰箱中拿出一瓶水,邹放夺过来,一仰脖灌下去。
嗓子不疼了,可邹放感觉自己的腿是软的,接着头一晕,眼前就黑了。
有人单独呆着的时候会胡思乱想,脑子里跟乱麻一样。而有人则会把事情想清楚。颜婉去卫生间洗了澡,重新坐回床上,尽量挥去心里的耻辱感和委屈,静静地想着办法。她觉得,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是把黄家宝给找出来,这样一切才可能有救。可怎么救黄家宝呢?她来找索江的初衷,不就是让索江帮着想办法吗?
天大亮了,颜婉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好像是员工在向索江汇报情况。接着是索江的吩咐,无非是连锁店选址的原则,以及如何确定顾客的定位等等。之后人们就出去了。脚步响起,索江向密室走来。
索江开门进来,眼神柔和了许多。他拍拍颜婉的肩膀,似乎想缓和一下情绪。颜婉一把把他的手挡开,说:“我不管你爱不爱我。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得帮我。”
索江有点意外:“你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帮助吗?”
颜婉示意索江坐下,然后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索江没有吭声,只是安静地听。最后他问了一句:“你是说那两个被胁迫的志愿者,签的协议在你手里?”
颜婉说:“对。”
索江说:“你忘了吧?我只是个商人。这件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我要是掺和进去,只会产生没完没了的麻烦。”
颜婉冷冷地说:“我还以为你是个有点血性的人呢。”
索江幽幽道:“你见过几个被女人玩过的家伙还有血性?别跟我谈血性,我早就不吃这套了。”
他想了想,又说:“不过这份协议倒是个好东西。行了,你也别操心了,黄家宝我去捞,让我把方案想仔细了。”
索江说完就又出去了。颜婉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邹放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自己,感觉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光着身子,被放在卫生间的莲蓬头底下。淋浴“哗哗”地喷着凉水。只是自己并不感到凉爽,总觉得浑身上下针扎的一样。
李蔚搬把凳子,坐在门口,正在大口大口吃冰激凌。看见邹放醒过来,举起手中的纸杯:“想吃吗?”
邹放点点头。
“不给!”李蔚说着又低下头吃了一口,“你是个伪君子,我不能给你吃。”
“我是好人,是来帮你的。”邹放鼓足力气说。
“胡说。你说你真的爱上我,要当我的男朋友和大哥哥,现在你这个样子,证明你是在骗人。”
邹放没心思和李蔚打镲玩儿。他问:“我睡了多久了?”
“差五个小时两天。要不是一直用凉水浇着你,你就烧成灰了。”
邹放心里一惊:“我必须得回去了。你帮我。”
李蔚说:“可以,但你必须得帮我一个忙。从现在起,48小时之内,帮我问清楚是否有人在监控我的银行户头。如果有,帮我取消掉监控。”
邹放全明白了,李蔚等于是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他追问:“哪个银行的?”
“你同意不同意吧?”李蔚说。
邹放点点头。
李蔚拿起了邹放的手机,上面有一大堆询问邹放在哪儿的短信。她找了一个回拨过去,说:“我是邹放的女朋友,他一直在我这儿。你们带着疫苗来。他强暴了我,现在快烧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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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16 19:20
五十四
赵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儿子坐在床前。儿子已经哭得乱七八糟。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世面,更不清楚自己的家怎么会这样。赵妍看着儿子心疼,想去摸他的头,可身上疼得厉害,只是沙哑地喊了声:“别哭了。”
儿子问:“我爸呢?我回来已经三天了,他怎么不来看你?”
赵妍叹口气:“你爸爸走了,他不会回来了。”赵妍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哭,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涌出来。伤疼心疼,两种疼在一起,才是真正的疼。
透过泪水,赵妍看见儿子后面还站着医生,站着检察院的人。赵妍认识这几张面孔,他们的出现,往往意味着灾难。医生说:“你们别情绪太激动,这样对伤势不好。”
赵妍的儿子用纸巾帮她擦去泪水。这才几天?生活已经是天上地下了。
赵妍对儿子说:“我们两个也一样能活下去。只不过是另外一种活法。你可记住,以后不能贪恋财物,也不能贪恋女人。他们都是祸水,都会让你生不如死。”
儿子并不明白赵妍在说什么,只是顺从地点着头。这从来是一个叛逆的孩子,赵妍从来没有见他这么听话。也许是因为担心失去所有的亲人吧,所以显得相当乖巧。
医生把儿子领出去,显然,是检察院的人有话要跟赵妍说。
赵妍看着他们从公文包中拿出一张卡,放在她手里。那个拿卡的胖子说:“鲍珞奇的问题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他贪污和索要贿赂的赃款,我们已经追回了大部分,包括你们在国外的房子。相关的文件很快就能送达你这里。但是我们也知道,在整个事情中,你是不知情的。也不应当承担什么责任,而且你已经很好地配合了我们的工作。考虑到你和孩子将面临生活的困难,我们研究决定,鲍珞奇留给你的这十万块钱,还给你们作为生活费。”
赵妍问:“这就是那个小女孩死把着不想给我的东西是吗?”
“对。”胖子点点头,“后来她还是把这东西交了出来。”
“十万块钱,好多呀。”赵妍冷笑着,眼泪还在脸上,那表情显得绝望而无奈。
“你不要嫌少,十万块钱够别人生活好几年的,当然不是指你们以前那种水平的生活。”
“我无所谓,真的无所谓。”赵妍摇着头,“钱算什么?去了还会再来。就是不再来了,我也无所谓。”
“那你要什么呢?”
“我想问你们,我该怎么和孩子解释着一切?”
“这个好办。”胖子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财产的事情一切都好说,“等他再大些,把事情的原委讲给他听,他会理解的。”
“你们敢保证他没有仇恨吗?他本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开朗的孩子,可他以后将在痛苦和鄙视中长大。他会变成一个敌视别人的人,灵魂会扭曲,会觉得不公正,会痛恨一切比他好的人。这是最让我绝望的。”赵妍说着,又开始流泪。
“这些……”胖子说,“我们无能为力。你知道吗?很多孩子的境遇比你的孩子要糟糕许多。我们不讨论这个了吧?还有正事,你得在这个归还财物的文件上签字。”胖子拿出一张纸。
赵妍的手还抬不起来,不过对方早有准备。他们带着一小盒印泥,用赵妍的拇指沾了印泥,按下手印。
这就是结局吗?赵妍看着自己红色的手指想,人生真的是像梦一样啊。
李蔚的家热闹了,从来没有进过这么多人。大家进进出出,相当忙乱。邹放光着身子,被从卫生间抬到了床上,一针下去,心就像从柴火堆上掉进了冰水中,感觉清爽了许多。
卫生局长也来了,气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他让人拿被子给邹放盖上:“别让他在那亮宝了,真丢人。”
邹放闭上了眼睛,自己辛苦挣来的前途,恐怕就此毁掉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斗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
局长走到床边,说:“你啊,真是没出息。你知道我们对你寄予多大的希望吗?就这么不拿自己的未来当回事?就这么缺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后果。在工作这么紧张的情况下你竟然跑出来干这事!”
邹放没争辩,没解释,他也没法说什么。
“你好好反省一下。因为你是业务骨干,这件事情我们就不向你的原单位说了,但你要有深刻的认识。年轻人,感情上的事要把握准啊,千万不能一时冲动,记住这个教训吧。”
邹放听明白了,之所以局长要亲自出马处理这件事,是因为还用得着自己,所以希望把这件事情按住,不要闹大。
局长接着走向李蔚。李蔚一直坐在画室里,看着这些人像蟑螂一样来回奔走。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抱着双肩,用残存的表情表示着自己的紧张。
局长问:“他是你男朋友,你爱他吗?”
李蔚乖巧地点头,不说话。在被强暴以后,女孩显得木呆呆的也正常。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行吗?”局长蹲下来,口气和蔼地说,“答应我别再对别人提了,你们好好过日子。”
李蔚继续点头。花白头发对李蔚很满意,他站起来,说:“好了,我们走吧。”
大家收拾东西,陆陆续续出去。局长出去之前又给邹放留了一句:“你休息一下尽快来找我,明天晚上我们要开一个公开的说明会,明白吗?还有,你要对人家姑娘负责。”
邹放死死地盯了一眼李蔚,李蔚心里就是一寒。她感觉邹放知道了什么。
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邹放就一直那么扭头看着李蔚,李蔚心里直发毛。他该不会杀了自己吧?
过了良久,李蔚说:“是我救了你的命。”
邹放说:“放屁!”
李蔚强调说:“我已经答应不说出去了。”
“晚了。”
又是难堪的沉默,邹放的眼睛里似乎有刀子。
他突然问:“画上有什么?”
李蔚心里就是一惊,难道邹放看出马脚来了?好在她的表情已经迟缓,没有表露出过度的惊慌来。
“你搬了凳子坐在那儿,你一直守着那幅画。你以为我真是傻子是吧?”
李蔚刚听明白邹放的话,邹放人已经从床上跳起来,疯了似的向自己面前扑过来。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9:21
五十五
李蔚犹豫,不知道是该护住画框还是该先躲开。结果转眼之间,就被邹放一把推开,重重地跌在地上。邹放拿起画框,仔细端详着,很快就在画框背面的空隙里找到了塞在缝隙中的卡。
邹放把卡拿在手里,冲李蔚扬扬。
李蔚的胳膊磕在了桌子上,青了一大块,疼得直吸气。她看着邹放,说:“你这样子真够丑的。”
邹放这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呢,拿着卡回到床上,盖上被子,把玩起来。李蔚见邹放不搭理自己,只好忍着疼走过去,坐在邹放身边,说:“我们合作吧。”
“说说看。”邹放一副胜利者的表情。
“三七,你拿三成。”李蔚出价。
“别扯了,你拿三成。卡在我手里,没有我帮忙,你什么也得不到,它就是一张废卡。”
李蔚咬了下牙:“行。我去提现,你得保证没有任何麻烦。”
“还有个条件。”邹放说,“你得把你妈妈的住址告诉我。要不你把钱转走了远走高飞,我到哪去找你啊?”
李蔚想了想说:“我爱你,我不会离开你的。”
“好了好了。”邹放不耐烦地说,“我才不信你这套呢。这件事情上咱们是合作者,你用不着灌迷魂汤。”
李蔚不说话了,走到桌子前,在纸上写下了地址,回来交给邹放。
邹放看了,点点头,把卡还给李蔚:“我现在就去办事,你明天就可以去办了。办完后,你把钱直接打到我的卡上。我明天晚上查卡,要是没有,你就不会见到完整的妈妈了。”
“要是万一取不出来怎么办?”李蔚问。
“不可能,相信我,我能办好的。”邹放飞快地吻了下李蔚,“你去把我的衣服拿来,我这就得走。”
外面的天是黑的,邹放要了一辆车,就向格莱美大道去了。路上邹放懊恼地想,本来就是想赚李蔚一把,最理想的是财色双收。谁知道李蔚这么小一孩子却不是省油的灯,愣让自己出了这么大的糗,以后还会面无表情。这真是太大意了。看来对人生的险恶,自己认识得还不够。现在,仕途已经基本告吹,唯一的希望,就是李蔚能把钱打过来,手里有钱,就还有选择的余地。不过即便如此,邹放还是觉得亏,亏得厉害。
至于他答应李蔚帮忙,则完全是信口开河。他不认识检察院的人,更无权介入鲍珞奇这么大一个案子的调查。就算是能说上话,也不能吭声。谁会在这节骨眼上,往自己身上揽屎盆子啊?
所以,李蔚能不能顺利转帐,全凭天命。邹放寄希望于李蔚这张卡没人知道,没人知道就能得手。不过要是已经被人盯上了,那就只好算她倒霉了。说白了,邹放没有任何本事帮李蔚的忙,也根本没打算帮。他就是讹一道,讹上是造化,讹不上是活该。
邹放心里盘算着,也不吭声,司机有点含糊了。他从后视镜上瞄了邹放半天,就看他阴着个脸,心里开始发毛。他小心地说:“先生,你这么晚了去那地方干吗啊?你没听说吗,格莱美大道是有名的鬼宅邪地。前一阵闹病,那死的人太多了。好家伙,现在就是大白天,无缘无故就起三丈高的白毛风。夜里就更甭提了,老有女人在那哭。”
邹放被说得心烦,说:“你从哪听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网上,莲蓬鬼话。”司机小心地回答,知道这哥们不是善茬儿。
邹放一走进格莱美大道就感觉到气氛出奇地紧张。局长在办公室里,正大发雷霆!他敲着桌子,吼着:“你们连个女人都找不到吗?你们不知道她在哪儿上网的吗?你们立刻去把图片给我撤下来,让工商把那家店给我封了。”
局长看见走进来的邹放,鼻子眼睛更是有点歪,扭过头去不理他。邹放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局长的信任。
秘书看见邹放,赶紧把他拉到门外边,说:“邹医生,出大事了。”
“怎么了?”邹放一头雾水,心里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我们卫生局的网站被黑了。首页上全黑,只有个大标题:克雷兹病毒疫苗惊天内幕。点击进去,是那两个小鬼签的协议原件照片,旁边还有一家成人店的广告,广告词是:‘不要疾病,不要疫苗,要安全的性和丰富的表情’。这下可热闹了。”
邹放差点没晕过去。他说:“那还不把网站关了?”
“我们的网络工程师搞婚外恋,病了。”秘书无奈地说,“您认识什么这方面的人才吗?”
“不认识!”邹放突然意识到,这个变故足以让局长下台了,即便是网站关闭,这个事情也不可避免地引起高层的关注,追究起责任来,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这破成人店怎么这么损啊,拿这事做广告!毋庸置疑的是,这家店肯定是要火了。他还想到,颜婉肯定和这家店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秘书都快哭了:“你说现在可怎么办啊?”
邹放还算冷静。他立刻想明白了,关不关网站已经不重要,因为事情泄漏已是定局。现在的关键是,要打好最后一张牌,这张牌打好了,就可以证明网上那份协议是谣言,而自己手里的协议才是真的。这最后一张牌,就是明天晚上的说明会,到时候,黄家宝、魏柠、路谦谦都将起到关键的作用。
邹放说:“你安排一下,千万不要让志愿者知道这事,特别是黄家宝,要严密隔离。”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9:22
五十六
人背到了极处,运气可能会突然好转,否极泰来。邹放就这么想的。因为他听到了一个消息,黄家宝想通了。
邹放见到黄家宝的时候,黄家宝正盘腿坐在床上,说是在练瑜珈。这家伙这几天睡得足,吃得香,白白胖胖,一见邹放的面就说:“你把我当猪喂呢?”
邹放想笑,可脸上肌肉怎么也不听使唤。黄家宝见了,突然反应过来,指着邹放,露出坏笑来。邹放的脸一下子红了。
“我说这几天你怎么不来看我呢,原来是去爽去了。”黄家宝说。
邹放摆摆手,觉得谈话没开始自己气势上就输了一层。他赶紧把话题岔开,问:“你怎么想通的?同意一起合作了?”
“对啊,我不想在这儿呆一辈子啊。”黄家宝说,“但我有条件。你们要是一开始就和我谈条件早就没事了,可你们不谈条件,那我怎么下得去台呢?”
“好,咱们是同学,不用绕。”邹放说。
黄家宝收起开玩笑的表情,认真地说:“以后我也没法子再在这圈里混了,你们得给我条生路。这事儿完了以后,送我去国外定居,具体怎么做我不管,我要求到国外没有生活负担。”
邹放想,这个容易。他等着黄家宝的下文。
黄家宝不说了。
“就这点?”邹放问。
“嗯。”黄家宝点头,“别的我也想不出来了。”
“我看,你的学术地位还是该肯定的。你得要求把疫苗用你的名字命名。”邹放建议。他这回倒是真心这么说的。他已经料到,卫生局的人对自己已经有诸多不满,自己在这事上只能求自保。既然这样,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黄家宝念念自己的好,以后万一还要遇到呢。
“还是用你的名字吧,我一犯错误的人,还在乎这个干什么?”黄家宝摆手。
俩人在那儿瞎客气半天,邹放这才想起还得让黄家宝签那份道歉声明。他拿出那张纸来,黄家宝看都没看就签上了字。
邹放有点后悔,早知道黄家宝这么马虎,应该多写点内容,把责任全推他身上。他拿着那张纸,像宝贝一样看着:“你签名这字儿太潦草了啊。”
“医生嘛,写成我这样已经不容易了,要不我重新签?”黄家宝说。
“不用了。”邹放生怕再出变故,把纸小心地收好,站起来要走。黄家宝突然叫住他。
“邹放,你们是不是也该和我签个什么东西?我对你那是没的说,肯定放心,可我对组织……”
“也要相信啊。”邹放安慰他说,“你知道这东西没法落在白纸上。不过放心,我保证肯定没问题的。”心里却在想,唉,我这个老同学真是天真得可爱。
黄家宝点点头:“嗯,好的。那我对二代疫苗的想法,就过两天再说。”
“什么?”邹放有点吃惊,“你想出二代疫苗来了?”
“是啊。搞学术需要安静的环境。这几天你们把我关在这儿,我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克服疫苗的缺陷。现在我终于想出来了。”他抬手指指邹放的脸,“要是给你再打一针,你就重新变成能眉飞色舞的大帅哥了。”
“哦,那说说看。”邹放的兴趣来了。
黄家宝摇头:“天机不可泄露,你当我真傻啊?”
说明会是在卫生局的会议室召开的。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规模很小,必须凭卫生局的邀请卡才能进入,来的大部分都是记者,还有几个已经被搞定的教授专家。他们在会议室里一见面就寒暄握手,仿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心里却在想,哦,原来你也是道貌岸然的家伙,哈哈,彼此彼此。
记者们也一一发了小红包。他们看也不看就往兜里一揣,都习以为常了。花白头发局长看着来的人,密密麻麻坐了一屋子,暗暗点头。为这次会议他没少下本,真是有些心疼了。不过还好,只要能铲平这些事情,什么代价都值。
局长先发言,他说了两个问题,一是传言疫苗试验的志愿者都是受胁迫的;二是卫生局有意隐瞒疫苗缺陷。他说:“这都是社会上不负责任、别有用心的谣言,请大家不要相信。今天我们就把当事人都请来了,他们亲口对大家讲讲情况,大家总该相信了吧?我们还把他们签字的文件原件都带来了,大家可以仔细看。”
记者们在下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局长打开文件夹,拿出纸来,一份是魏柠和路谦谦重新签的文件,一份是黄家宝的道歉声明。他向大家展示了一下,闪光灯唰唰地晃着。接着他说:“这些文件的复印件都已经发给大家,大家回去可以仔细看。现在我们就请当事人出来说说情况。”
魏柠和路谦谦出场了。两个人从人群中挤到前面的会议桌边。局长对他们做了介绍。之后魏柠和路谦谦面无表情站在那,又把那份协议各自念了一遍。
然后是黄家宝。黄家宝居然是笑着的,念自己的道歉声明,说自己一时的失言给大家造成了误解,给工作带来了被动,非常抱歉之类。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还有什么疑问大家尽管提。”局长说。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汗来,只要过上两分钟没人提问题,他就宣布散会,这一关就算是过了。通常拿了红包的记者不会提什么问题,就是提,也都是无关痛痒的。
果然,大家都一片沉默,摄影记者忙着拍照,文字记者假装认真地在本子上记着什么,感觉都特敬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局长看着墙上的电子钟变化着数字,琢磨着该开口宣布散会了。
突然有一个人站起来,大声问:“请问黄医生,你们为什么要选择两个孩子来当志愿者?还有,网上流传着另外一份协议书,你怎么看?”
节外生枝!局长有点恼火,死死盯着那个提问的记者。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9:23
五十七
黄家宝倒是不慌不忙,他说:“这个也很正常嘛,现在的孩子都早熟,你们也都看到了,他们长得什么样。而且当时时间紧任务重,那么多人的生命受到威胁,我们局长着急啊。”说到这里,黄家宝看了看局长,嘴角闪过一丝微笑,“以最快速度获得疫苗,什么都得为这个让路,因为这不仅仅是一个医学的问题。至于协议哪份真哪份假,相信你们自己能分得清楚。”
黄家宝不阴不阳的话音刚落,会场上就一片议论。局长涨红了脸,说:“黄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黄家宝假装后悔地说,“局长你看我,又说出溜了,下回我再改。”
“还有下回?”局长真生气了,他站起来大声说,“黄家宝医生的表述并不准确。”
“让两个孩子自己说。”有人喊。墙都快倒了,大家自然是要推的,至于收的红包,回去上缴单位,大伙依然廉洁。这么大的新闻,捅出去就能拿年终大奖啊,这比红包多多了。
尽管从表情上看不出路谦谦害怕来,但他额头明显在滴汗,他一直在拉着魏柠的手,不停地哆嗦。他没想到这么大的事情会落到自己头上,要是说错话,可能命都没了。
倒是魏柠显得镇定一点,毕竟岁数要大一些。她看见人们嚷嚷着,猛地站了起来。
女孩一起立,会场安静了,所有人都盯着魏柠。
魏柠也和黄家宝一样看了看局长。局长心里就是一寒,一直以为自己把握着别人的命运,没想到自己的命运突然就把握在这个小丫头的手里,这怎么回事啊?小丫头一张嘴,自己以后了就天上地下了。
魏柠看完局长,说:“我们还是小孩子,要不是有胁迫,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是大人把事情搞糟的,现在要我们承担,这不公平。”
这一句话就够了,局长晕过去了,周围的人七手八脚抢救。而魏柠,一直和路谦谦握着手,路谦谦的胳膊都被握酸了。
坐在旁边的邹放在心里一声长叹,完了,一切都完了。他凭感觉想,这一定是有人在幕后指示,成心拆台,要不哪个记者在那儿吃饱了撑的瞎提问题啊。
颜婉安静地在卫生间照着镜子,觉得自己在这里养了几天,竟然胖了。
她想出去走走,但索江不让。索江就打算把她一直在这里关下去,不知道要关到什么时候。她现在就能听到索江在外面开怀大笑,一定是有了非常开心的事情。
索江说:“好好,我是爆料人,你们可以采访我,你们来吧。对,网站也是我给黑的。有些事情是天意,天看不过去了,觉得过分,就会有人替天行道。”
索江放下电话,走进颜婉的房间,说:“你让我办的事情我办完了。”
颜婉看着索江,有点摸不着头脑。索江说:“我已经把事情的真相捅出去了。那帮坏人完了。”
颜婉觉得很突然,怎么突然索江就想通了?
索江说:“你别以为我这是仗义执言,我只是无利不起早。这回来采访我的人多了,我的店也就出名了。当然,客观上我还是替你做了事。我这人没多少良心了,但义气还是有的,你上了我的床,我帮你报仇,咱们平了。”
颜婉说:“你倒真是生意人。”
“对。”索江正在兴头上,话特别密,“我都想好了,到时候和记者怎么说。我要好好说说我的理论。”
颜婉问:“你还有理论?”
“对啊。”索江坐下来,顺手就揽住了颜婉的腰,“黄家宝那帮人搞疫苗,那是治标不治本,防的是病,而不是病根。你想想,有的人在网上聊几天就能爱上,有的人见了面才能知道爱不爱,有的人上了床才明白,而有的人,过一辈子还稀里糊涂呢。这哪有个谱啊?所以,我的店的理念就是,彻底抛弃爱的概念。咱们就解决生理问题,无疾病无污染,从根上就把得病的可能性给灭了!”
颜婉推开索江的手:“你这店不是给人服务的,是给动物服务的。”
“也有道理。”索江说,“当人累啊,当禽兽又太过分,当当小动物什么的,我想大家还是能接受的。”
颜婉冷笑:“你把黄家宝给我找来。”
索江好像被浇了盆冷水,语气冷淡下来:“找他干吗?他和我有关系吗?”
“我想见他一面。”颜婉说,“见过了,我就死心塌地跟你进入动物世界了。你觉得这个条件还合算吗?”
李蔚在取款机前站了好久,一直没有勇气走过去。
她总觉得有眼睛看着自己。她不敢在网上查,不敢在电话里查,她怕别人顺藤摸瓜找到她家来。她想,还是自己来吧,就算有人要抓,自己还长着腿,能跑。
一个小时过去了。天很热,取款机前面的人渐渐散去。李蔚确定周围没人,才走过去。她只是想先看看余额。
节骨眼上,电话响了,是妈妈。李蔚没容妈妈说话,就说:“我现在有点事,一会儿给你打回去。”
她关了电话,走到机器前,插卡,根据提示输入密码,然后屏幕提示:机器故障,请和银行管理人员联系。
李蔚的脑袋“嗡”地大了,怎么拍机器,都没反应。卡被吞了。
汗水流了下来。她犹豫要不要去找银行的人。去找吧,风险太大,不去吧,这卡等于是自己的一切希望,费了多大心机,这么容易就废了?
一瞬间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最后想,既然邹放保证没事,那还是去冒一把险吧。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9:25
五十八
李蔚走进旁边银行的大门,找到值班经理,告诉他卡被机器吞掉了。值班经理问了她卡号,说:“你不要着急,请稍等。”
他走到柜台后面的房间里去,过了半天,和一个中年男人出来了。他们并没有走向李蔚,而是不停地嘀咕着,还拿眼睛看李蔚。
不祥的预感在李蔚心中浓重地升起,她的后背阵阵发凉。
接着,经理向她走来,对她说:“请你到我们办公室来一趟吧。”他的脸色凝重严肃,不带任何和蔼的成分,这太不像对待顾客的态度了。李蔚想,也许跟着他一走进去,自己就有可能再也出不来。李蔚扭头向营业厅外走去。
“回来,回来!”经理在后面边追边喊。
李蔚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越走越快。出了门,她竟然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去找邹放想办法。
她跑到了大街上,压根没理会人行横道的灯已经变红,也不理会警察对她的呵斥。她只想到对面去,打上一辆车,赶紧回家。
一辆黑色的宝马跑车从横向的停车线后窜出来,直直地向李蔚冲去,李蔚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宝马就把她撞倒。奇怪的是,宝马并没有减低速度,而是加速向前冲去。李蔚的裙子挂带挂在车子的反光镜上,车子就这样拖着她向前飞奔,拖曳出了长长的血迹。在人们的惊叫声中,宝马终于撞在前面的一辆公交车上,这才停了下来。
大街上顿时乱作一团,警察冲过来控制宝马的司机,很快,救护车也来了。
医生蹲在地上,看瞳孔,测呼吸,查心跳,告诉警察,这个女孩子已经当场死亡,无法抢救了。
该抢救的反而是宝马车的司机——那也是个女孩。她在汽车启动的一瞬间突然无法控制自己,因为手脚都失去了力气,那只脚踏在油门上,怎么也无法抬起去踩刹车。就这样,生生把李蔚撞伤,又在马路上拖死。
“她病了。”医生检查后说,“她没有力气,控制不了汽车,需要送到医院抢救。”
银行的值班经理站在大门外,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一切,心里纳闷:“打了疫苗,表情就这么可怕吗?竟然把一个姑娘吓得夺路而逃,送掉了性命。”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把李蔚叫去做身份证登记,办理手续。因为李蔚漂亮,所以跟领导请示,想请她去后面的办公室谈,那里有咖啡喝。如果没有打疫苗,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警察是根据李蔚手机上收到的最后一条短信找到李蔚的妈妈的。她妈妈的短信写道:“快回来。我们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李蔚的那张卡最后被警察取走,最后又交到了检察院手里。至于那里面有没有钱,有多少钱,没有人知道。但根据没把死者遗物交还家属这一点来看,有人推测钱不少,据说是一个天文数字。没办法,这张卡是和赵妍那张卡同时同地点办理的,没法让人不怀疑。
卫生局的会议终于演变成了风暴,一个政府组织的调查组开始进入,调查疫苗研制中的违规行为。花白头发局长的任期到头了,他的职务被免去,人则在接受调查。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邹放在接受完调查后走出办公室,感觉一切都和梦一样。他接到了警察同事的电话,这才知道李蔚死了。警察问他:“你要不要去看看你女朋友?人马上就要火化了。”
邹放说:“算了吧。其实就是她没死,我也不想见到她了。”
“可毕竟你们好了一场啊。”那边还在不知趣地坚持。
“我们没有任何愉快的记忆。”邹放说。他挂掉电话,看见了在走廊上等待接受询问的黄家宝、路谦谦和魏柠。邹放向他们走去。
邹放问黄家宝:“我们还能合作吗?”
黄家宝摇摇头:“我自己来吧,你知道我受刺激了,我信不过任何人了。你以后最好离我远点。”
邹放点头表示理解,看着路谦谦。路谦谦没表情,可邹放能看出他眼睛中的愤怒,就是自己抢走的路谦谦心中的女朋友,也是自己逼着路谦谦签下一份又一份的协议。路谦谦落到这一步,邹放有很大的责任。
邹放拍拍路谦谦的肩膀:“告诉你,李蔚出交通事故,死了。她最后和我说,她还是喜欢你的。”
邹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可能是想让路谦谦心里好受一点吧。他说完又拍拍魏柠,说:“对不起。”然后继续走。
他听到了啜泣声。回头看,魏柠正紧紧抱着路谦谦,路谦谦满脸是泪水。
表情是可以抹去的,但是情绪怎么可能抹去呢?人总是不能做到遏制喜悦和哀伤,所以人总是会倒霉。
回原来的单位是不可能了,留在医院系统似乎也很渺茫。昨天还是前程远大,今天却无立足之处。邹放觉得,命运对自己真是太差了。今后该干点什么呢?
接受了调查的黄家宝倒是前所未有地轻松。虽然当时为了尽快让疫苗研制出来,他也参与逼迫过两个小孩,但最后时刻的表现,使他成了英雄。还不仅仅是这样,由于他在业务上突出,他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局长。已经有人向他暗示,这种可能性非常大。所以,他现在的心情和邹放简直是天壤之别。他愉快透了,更何况他手里还有一件秘密武器,那就是改进型疫苗。只要升迁的事情有危险,他就可以使用这件武器,让自己的未来得到保障。
现在唯一该做的事情就是,找到颜婉。黄家宝想,自己如此的表现,颜婉是不会再有什么犹豫的了,只是,她现在在哪儿呢?
他想了半天,决定还是先回家再说。颜婉也许在家里给自己留下什么线索呢。
他叫了车,回到自己家的楼下。刚下车,就看见两个小伙子向自己走来。
他们走到面前问:“你是黄家宝医生吧?我们都认识你。”
黄家宝点点头。
“有个叫颜婉的女孩,你认识吧?”
黄家宝彻底愣了,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历。
“什么都别问,跟我们走,你就能见到颜婉。”两个人说完就一边一个搀住他。黄家宝当下心里一寒,觉得自己是被绑架了。他想,谁和自己有仇呢?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9:28
五十九 结局篇
车子一直在往郊外开。天色阴暗,慢慢地下起雨来。车子上高速路,狂奔,又下高速路,在细雨中转到山路上,一点都没打算慢下来,好几处急转,黄家宝都感觉相当悬。接着,面前就出现了一片青灰色的建筑,方方正正,像是刚刚依山盖起的简易楼房。正中却有一扇比例出奇大的门,黑黝黝的,如张开的大口。
黄家宝被带进那张大口中,阴冷的感觉突然传变全身。强大的凉气从里面吹出,黄家宝就是一哆嗦。
二道门前,其他人停住了脚步。有人说:“黄医生请进吧,有人在里面等你。”
黄家宝迟疑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里面的景象却让人大吃一惊。这是一个上千平方米的巨大空间,完全在山体上凿出来。日光灯管照耀着,给人一种惨淡的感觉。地上摆放着石块、青砖、水泥,布满灰尘,显然还在施工中。前面不远,是一片已经建好的区域,都是二层或者三层的砖塔,上面整齐地排列着黑洞洞的小方格子。
黄家宝好奇地走过去,发现那些格子里已经放进了东西,一些方正的小盒子,有的上面还贴了照片。黄家宝往里面张望,突然看见盒子前的小牌位上写着一行字:爱人蒋昆永铭心中。
黄家宝就是一激灵。原来这是一个骨灰存放点啊,这一定是蒋昆的老婆把他丈夫的骨灰放在这里。
黄家宝依次看下去,他看到了鲍珞奇,看到了谢丹青,看到了许许多多熟悉的名字。有很多人,是他亲自签署的死亡通知。他逐渐明白了,这里就是克雷兹病死者的集中墓地。
黄家宝见过的死人很多了,但这些人死了之后去哪里,他却从来没有想过。他是真的没想到,他们会集中到这儿来。他慢慢往前走,慢慢看着,有的骨灰盒前还摆上了祭品,一个漂亮女孩的照片下,摆了一大盒心型的巧克力,上面还有一张粉红色的纸条,写着:亲爱的小枚,生日快乐。
黄家宝心里顿时感慨万千。人们完全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可还有人爱着他们。他想,也许,爱还是存在着的吧?
他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沉浸在无法自拔的情绪中。直到他背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黄家宝猛地警醒,回头看,是索江站在他身后,索江的背后,是颜婉。
黄家宝彻底晕了,他们怎么会在一起,怎么会在这儿?
索江说:“黄医生,很震撼吧?这是我朋友投资建的一个墓地,因为一直办不下正规的手续来,所以没有营业,工程也时建时停。前些日子我入了一股,用很便宜的价格出租骨灰盒停放位,租期是二十年。这样,那些得瘟疫死掉的人,终于有了安身之所。你知道,人们对他们的感情很复杂,不愿意再为他们花大钱购买墓地了,那就都放在我这儿吧。我的确是一个经商的天才。”
黄家宝点头表示同意。他问:“那么二十年后呢?”
“我正和政府官员商量呢。”索江说,“我准备把你们治病的各种东西收集起来,在这里统一陈列,这里就是一个博物馆了。大家可以经常来参观,前事不忘,后世之师啊。这样,有人,有物,人们可以在这里祭拜,小学生参观后还可以写作文,这是多好的题材?到时候黄医生还可以到这来讲座,我让电视台来拍,百家讲坛。”
黄家宝继续点头,佩服索江的想法。
这时候颜婉走上前来。黄家宝以为她会过来揽住自己的手臂,没想到颜婉揽起的,却是索江。
黄家宝愣住了。索江马上说:“对了,黄医生,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女朋友颜婉。你们也是认识的,都是熟人了。”
黄家宝的嘴巴张大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脑子轰轰做响。
索江问:“黄医生很意外吗?”
黄家宝摆手:“没什么。正常。”
“请黄医生过来,就是想表达对黄医生的钦佩。我们这个博物馆,将来还要请黄医生当名誉馆长,希望黄医生不要推辞。”
黄家宝终于忍不住了。他问颜婉:“怎么会这样?”
颜婉说:“索江救了我,也救了你。希望你不要怪罪。”
黄家宝问:“你爱他吗?”
颜婉点头。在日光灯照耀下,她的脸惨白得像一张纸,眼睛里却闪着泪光。
黄家宝仔细地盯着颜婉的脸,良久,终于说:“我明白了。”
绵绵雨落,三天三夜,天终于放晴。黄家宝一直在医院里忙。他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没白天没黑夜,终于把想法变成了药剂,所谓的二代疫苗。其实说疫苗已经不准确,应该说是特效药。
他对着那支装着红色药水的试管想:“这一针下去,真的能恢复正常吗?”
麦丽正在病房里等着他。黄家宝拿着针剂进来的时候,麦丽刚好坐起来。黄家宝小心地问:“你真的确定,不需要签一个协议吗?”
麦丽说:“命是你捡回来的,所以,就当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吧。”
黄家宝点头。麦丽伸出胳膊。
神奇的红色药水注射进去。韩阿姨在旁边看着,问:“不会出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我很有把握的。这种药物,能激活神经系统,居然也是一种病毒。”黄家宝说,“也神了,这玩意儿,只能从失恋的人血液中析取出来。为失恋而感觉到痛苦的人,都是真爱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叮嘱韩阿姨要好好观察麦丽,一旦有什么不测直接告诉他。他不想告诉其他任何人他弄出了什么。因为一旦他的试验失败,本来十拿九稳的下任局长,可能就会危险。
当然,这些,韩阿姨和麦丽也并不知道。
半个月过去了,麦丽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得更坏。依旧是那种僵硬,黄家宝让她试着笑笑,她咧咧嘴,还是笑不出来。
“那就不要勉强。”黄家宝嘴上安慰着,心里却有些失望。
“我们出去转转吧,我想上街,我好几个月都没上街了。也许上街就会笑了。”麦丽说。
黄家宝想了想,觉得可以。
他们叫了出租车。黄家宝问麦丽:“去哪儿转?要不我们去喝咖啡?”
麦丽说:“先走走再说吧。”
麦丽指点着道路,司机左转右绕,汽车竟然转来转去,到了麦丽和索江住过的公寓楼下。
早已经物是人非了。麦丽下了车,静静地站在路边,看着来往行人。每个人都表情刻板,肌肉紧绷,好像是在脸上刷了浆糊。
麦丽缓缓地溜达着,黄家宝和韩阿姨跟着她。她戴着墨镜,也不知道心里有什么想法。公寓楼下,有一片空场,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在放风筝。可是,太阳高照,却几乎一点风都没有。
小男孩拼命举着风筝跑,小女孩在后面追着喊:“起风啊,起风啊。”
小男孩突然停下来,对小女孩说:“我爱你。”
黄家宝看傻了,现在的孩子也太早熟了吧。
他没有注意到,一丝微笑正轻轻掠过麦丽的脸庞。 (完)
anyway
发表于 2007-6-16 19:32
写的挺深刻的. 不过结局有点费解.总的还是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