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贴]连载——梦回襄阳(2003)
昨天感受了一把不来梅妖人“黑鸟射日”(hdsrwqc)的风采,着实受了不少刺激。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这样称呼他,平时的称呼是CG,是CG,不是CGX。睡觉前听mp3,设置了随机播放歌曲,结果竟然从3开始,连续随机出了4 5 6 7 8 9,快赶上一生中被雷劈到两次的概率了。一定是托CG的福。
昨天还看了胡歌版的射雕,跳着看完了前边的45集,仔细看了后5集。剧情和对白太JP了,仿佛在看郭德纲。
一连串的刺激打击的我抬不起头来,想起了高三时候写的郭靖。忆往昔峥嵘岁月那个愁啊,于是把文章贴上来,咱也当把山东二哥。
[ 本帖最后由 司马无邪 于 2008-7-25 11:38 编辑 ]
一
郭靖身穿一身纱质的白色大袍,站在襄阳城里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上。当时的郭靖相貌堂堂,身材魁梧,像加缪《西西弗斯神话》中的西西弗斯一样,喜欢流水与阳光,温暖的石头与大海。郭靖手里时刻握着一杆长枪。其实这杆长枪本不应该在他的手里,而应该在他爹拜把子的兄弟杨铁心的手里。这杆长枪从杨铁心的手里为什么最后跑到了郭靖的手里,原因是杨铁心这人喜欢学祖狄闻鸡起舞,一大早正巧赶上郭靖在茅房里扯大条,谁想那杨铁心练到倒提铁枪拧腰纵臂回身出一招回马枪的时候脱了手,长枪就像离弦的箭一样穿透了茅草搭的茅房,差点把郭靖插成肛裂。郭靖小儿天真无邪,觉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于是从屎堆里拔出长枪,一直随身携带至今。郭靖当年差点儿被插成肛裂,但几百年后有一个光头却真的被插成了肛裂。这个人叫蒋介石。不过他的肛裂不是被长枪插的,而是被人用甘油球捅的。原因是,蒋介石生命最后五年的时候,身体已经基本朽了,大便时常常出现便秘。有一天老蒋在澄清湖扯大条,放了半天的屁突觉肛门不适,就叫了一个姓钱的副官拿甘油球给自己润润肛门。这甘油球的功能就好比今天我们用的开塞路。这天这个姓钱的没睡醒,一连插了两个甘油球进入蒋先生的肛门也没让蒋先生便出大便。后来叫了个侍卫一看,两个甘油球被插进了肛门旁边的肌肉里,根本没有插进肛门。话说到这,你可能会说这只能算是个轻微的肛瘘,但是后来发展了一个月,就成了肛裂。
我说的这些话不是没有根据的,而是二十四年前的一段历史,不信你可以去查。
襄阳这座城到处被苍老所充斥,像板块漂移山海变迁刚从海里漂上来的一样,处处潮湿,古老的城墙都已经发霉了。因为潮湿,城里百姓的健康状况也很不乐观,相当一部分人得了关节炎或是脑积水,于是你经常可以在这里看到很多身上纹着龙虎或是太阳小桥流水人家的叼着烟的不良少年双手握拳然后听到骨头咔嚓喀嚓的声音,或是一只手托住下巴一只手摸着后脑勺把脑袋左歪右歪向外空水的样子。
襄阳城上空火辣辣的太阳照在郭靖纱质的白袍上,微风吹起,隐约可以看到郭靖石头一样的胸大肌。这里我想补充一点的是,我们都知道,那年头是一个被竺可桢先生称为第三寒冷期的年头,东京汴梁已经没有梅树了,可见气温已经低于了零下十四度。再后来,金狗来临安,宋廷还要召集苏州一代的农哥们儿破冰开路。我想说的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郭靖身上只穿了一件纱质的白袍,在襄阳城里绝对找不到第二个。再加上他英俊的外表,屡次登上全国性杂志《花儿公子》的封面。
此时的郭靖正眯着眼睛盯着对面马路妓院一条街一个门口拔大腿上汗毛的姑娘。虽然那个时候大宋的妓院并不叫妓院,而是叫做舍子,但显然没有妓院好听。写到这里,你可能会对上面的话十分不满意,你可能会说,郭靖是个忠烈之士,是个侠之大者,怎么会干这么猥亵的事情。我的解释是,N年前玩过金庸群侠传的兄弟们都知道,那里边有两个结局,你混得好,就打十大恶人,混得烂,就打十大善人。而中国从古代传下来的精华就是仁义礼智信,所以那里的郭靖总是出现在十大善人里面,让我一度郁闷不已。而我的理想是,能够在打十大恶人的时候用我的辟邪剑法辟掉郭靖,遗憾的是至今未遂。
这里的郭靖并不是金庸先生笔下的那个郭靖,虽然他们是同一个人。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是个悖论,就好像从前有个人说过一个著名的悖论,叫做下一句话是真的,上一句话是假的。金庸笔下的郭靖是个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最后死在被欧洲人称作“闪电的鞭子”的蒙古铁骑下的大英雄。而这里的郭靖是个混子,从小受的是“读书苦读书累,读书还要交学费,不如加入黑社会,有吃有喝有地位,晚上还有美女陪你睡”的教育,以至于后来跟着一帮自称江南七怪的大哥们到处砸场子抢地盘,往阿姆斯特丹运白粉。七怪中和郭靖最铁的当数老五张阿生,郭靖管他叫生哥,原因是张阿生用的兵器是屠牛的尖刀,而一个出来混的,可以没有钱,可以没有马子,但绝对不能没有刀。古书上说,一刀二枪三斧四叉五钩六鞭七抓八剑,意思就是说,学刀只需一年,但要看跟谁学了。你如果跟《国产零零七》里耍牛刀的周星驰学,一年之后你的水平应该只是个国家二级厨师。但郭靖学刀是跟着张阿生学的,一年之后就学成了独门“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极其阴险的一刀。于是凭借这一招可以在砍人被条子逮了之后用来证明自己刀上没血没有砍过人。但这招也有个致命的弱点,因为从白刀子到红刀子再到白刀子最小的周期是二,明眼的人就会发现这刀只砍双不砍单。好在郭靖小学的时候学过数学奥林匹克,看到过来一队人马,可以马上知道十五乘以十五是二百二十五,二十二乘以二十八是六百一十六,四十九乘以六十九是三千三百八十一,是偶数就砍上去,是单数撒腿就跑,以至砍人无数的郭靖至今还不知道牢子是什么样子的。
这里我还想补充一点的是,郭靖在学会速算刀法之后,凭借自己多年来逛妓院的体会,又发明了一个无比恶毒的招数,就是往刀刃上抹上一层叫做五石散的东西。所谓的五石散,是一种由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味脂五味石药合成的一种中药散剂。吃了之后可以让人性情亢奋浑身燥热,直欲裸身散热,还需饮以温酒。世人皆说酒能乱性,所以这五石散其实就是我们后来所说的春药。于是每当郭靖运用速算刀法大开杀戒的时候,你都可以看到被砍中的人流着肠子裸奔着冲向旁边的妓院,白花花的一片极为壮观,这使得妓院一条街的妓女们从来不会因为无事可做而苦恼。
这里的妓院实行的是人道主义,我们知道人道主义是由一群思想过硬的男人提出来的,而妓院又是一群身体过硬的男人世界的产物,这让我一度理不出头绪来。妓院一条街的尽头挂着一幅三皇时代洪崖妓的大幅照片,因为这个时代的人都毫不动摇地认为她是中国这个伟大东方国家的第一个妓女。
这时的郭靖看到了襄阳这座城市繁华的一面,心中感到了一丝欣慰。因为当年郭靖刚刚离开临安踏上征程的时候,梦想了襄阳可以给予的一切美好。威武的钢枪,成群的美女,喷香的猪蹄。那时的年轻人都是生活在梦想中的人,吃的是梦想,拉出来的也是梦想。然而当郭靖真正踏上襄阳这座城市的土地,看到一望无际的坍圮的城墙,和数不胜数充满生机的大便,心中吹过无限的阴冷。这样的失落几千年前出现过无数次,几千年后仍然有无数的人在去努力地感受,就好像当初的我用李宁的大包装载着我一切伟大神圣而又美好的信念与冲动,挤进觊觎已久的首都的时候一样。当刚下火车有无数国骂和酒瓶子袭来的时候,我感到我的梦想将被这座曾经美好的都市所淹没。
[ 本帖最后由 司马无邪 于 2008-7-21 11:59 编辑 ]
二
巷道两旁坍圮的城墙在余晖的映衬下愈发显得苍老,牌坊后徐徐下降的夕阳见证着这一古城的兴衰。时有微风飘起,屋檐下悬挂的铜铃叮咚作响。郭靖伫立在墙角,想起了自己逝去的人生道路上拥有的、失去的,或是已经死去的兄弟和岁月,想起那些不该遗忘的誓言,那些不该残留的伤害。想起了玩偶,于是想起了童年;想起了相片,于是想起了往昔;想起了香烟,于是想起了寂寞;想起了眼泪,于是就想起了忧伤。童年的玩偶,是郭靖随身携带的回忆。相片已成册,他留着,代替着那些早已失去的部分。烟头落下了一根又一根,却带不走寂寞。眼泪熄灭了烟头,却不知道落下的泪珠究竟是什么颜色,也许是无色的吧,不然这个世界将被染得不像个世界。郭靖睁开眼睛,把它们装进了回忆。
我刚才说过,这里是妓院一条街。当有太阳存在的时候,这里仿佛教堂一样的神圣与安宁。但当太阳去照射另一半人的时候,这里便成了没有被太阳普照的最明亮的地方。我们都知道,妓院里住的都是些town girl。如果你查过某本英汉大词典之类的书的话,就会发现up town girl的意思是窈窕淑女。我想说的是,从一个town girl到一个up town girl只需要站起来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本质就会发生重大的转变。那个年头,这里的妓院一条街实行的是股份制,每个妓女都要入股,也就是说,是个人民当家作主的地方,而且还是由政府罩着的。这里的量化管理会给每一个妓女成为金牌妓女的机会,根据顾客的满意程度以及投诉率的高低,妓女们被分作了三六九等。这里的妓女白天是不接客的,这是规矩,因为她们要跟着一个从大都临安请来的老师学哲学。当年郭靖刚刚接手这家妓院制定了一系列国际化管理方式的时候,妓女们无法适应新的生活和新的老大而发生过集体长征去了雅鲁藏布江跳江一事,使得妓院的妓女一夜之间从原来的两万减少到了现在的一千八。那年头的社会人口普查计人口时是不计女口的,所以白天该街的人口数始终是零。妓女们之所以学哲学,是因为以前郭靖上高中学哲学的时候学到真正的哲学问题是自杀问题,决定是否活着是首要问题,世界究竟是三维的或思想究竟有九个还是有十二个范畴等等,都是次要问题。这段话后来出现在我上文提到过的《西西弗斯神话》一书中。郭靖希望自己手下的妓女们通过学习哲学可以使生命升华而不去爱上嫖客。而且,从理论上讲,妓女也是不能爱上嫖客的。我的老师和一本书里也告诉过我嫖客也是不能爱上妓女的,因为他们说“嫖”是用金钱换取女人,是一种交换。如果嫖客爱上了妓女,就是一种反动。
妓女们学习的课本是波伏瓦的《第二性》。这本书使她们大大地了解了自己,里面那句著名的话“女人不是生就的,而是成就的”,激励了一代又一代的妓女奋发图强,千锤百炼,苦练业务,勇争头等妓女,其影响程度远远超过了达尔文的《进化论》,这使得妓院一条街后来的妓女们全都是心理素质个顶个棒的优秀哲学家,没有一个水货,在卖身生涯之余追问生活的本质,探讨生命的意义,“虽然是社会最底层的妓女,却能像上帝一样思考”。
妓女们工作的时候,腰上都要挂着自己的工作证。如果没有佩带工作证就去叫床,那就属于无证上岗,街道办事处居委会或者是工商局的同志们会瞬间出现在你面前。这里的妓女作为政府承办妓院的职员,属于国家公务员,绝对不能亲手接触现金,所以每人都佩带有一个小牌,上面写着自己的注册编号,客人们就是根据你的编号将钱直接汇入账号。然而这样的制度有时也会让小人得利,一些地面上不入流的小混混时常过来钻空子,过了春宵不给钱。这使得街头常常出现有小混混被几十个妓女轮奸致死的大屠杀场面。
这里我所说的大屠杀,你可以想象成成千上万人的屠杀场面,也可以想象成只有五六个人的屠杀场面。因为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说东方人所说的大屠杀动不动就挂掉成千上万人。比如战国白起长平之战,挂了赵国四十万小兵。《史记•项羽本纪》里说“楚军夜击,坑秦卒二十余万”。南京大屠杀死掉了三十万。而美国独立战争的导火线波士顿事件只挂了五个人,美国也史称大屠杀。所以无论在这条妓女一条街上挂掉多少人,我们都应该觉得这是一种极大的悲哀。
刚才说到了,此时的郭靖正眯着眼盯着一个门口小街长满乱毛的大腿。他早已从回忆中抬起头来,因为他知道,一个人总生活在回忆中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虽然他的上一个老婆分手时曾深深地对他说过,回忆终究会美丽,而且郭靖也的确在许多寂寞的夜晚看到了回忆的美丽,但他毕竟是一个风华正茂的有为青年,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郭靖是妓院一条街的扛把子,所以从来不嫖娼。就好像贩毒的老大从来不吸毒一样。这条街不是郭靖亲手打下来的,而是他从他七位师傅那里接手过来的。十年前,当江南七怪横走江湖的时候,整个襄阳城没有人不知道他们,就连从外地赶往临安的二道贩子也会在上茅房的时候看到茅房的墙壁上画有七怪头像的用过的草纸。其实柯老大的那双眼睛很早之前是很水汪汪的,可以看出对面过来的女人是处女还是个荡妇。不想后来遭陷害被人灌了五石散,浪性大发霸占了二嫂犯下江湖大忌,家刑伺候被挖掉了双眼,从此拄一铁拐浪迹江湖。
作为一个老大,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应忙着寻找自己的接班人了。古语说的四十不惑,说的就是一个混混到了四十就没法混了。为了能给后人留下一片天地,马王神韩宝驹拼了老命用自己的一条神鞭征服了妓院一条街,终因疲劳过度导致阳部积水,挂了。柯老大不忘兄弟遗志,每天晚睡早起出入各大夜总会、酒吧,很迷惘地用耳朵去寻找自己的接班人,而迷惘正是这一代人的特性。襄阳城内的大街上总是有着快步如飞却不知该走向何方或是从酒吧出来摇摇晃晃迈进妓院被理想与现实淹没得窒息的年轻人。柯老大时常对小弟说,你就是这样的人,你们都是这样的人,你们这些在黑社会中革过命的年轻人都是,你们是迷惘的一代……你们什么都不懂,你们总是喝得酩酊大醉。而我们都知道,其实这段话并不是柯老大说的,而是几百年后葛特鲁特•斯太因对海明威说的。至于为什么这段话会弥漫在当时的襄阳城,叔本华的解释是,其实未来的每一天都是历史。
当时的郭靖是个在酒吧里卖唱的摇滚青年。可惜那时候全国并不流行摇滚,流行的是通俗和美声。大都临安宫里的太监们每个晚上一点到三点都会聚在宫里的酒吧或是夜总会喝酒唱歌吃哈根达斯。宫女们时常会有歌舞表演,她们把上衣脱得精光,遮上一把打开的扇子,然后在台下太监门的吼声中慢慢地收拢,接着就是太监们的嘶鸣和我操的吼声。其实作为一个太监,不应该去干这样的事情,但造成这种历史真实性的却是历史本身。因为那个时候太监们进宫要自觉,靠的都是自阉,比如之后慈禧太后非常宠幸的大太监安得海,就是自阉求进的。不过有时候毕竟自己下不了狠手,魏忠贤那会儿自阉得不彻底,后来混入宫中,生机恢复,焕发了第N春,与王孙乳母客氏狼狈为奸。不过安得海却没有这么幸运,他被检查出自阉得不干净,又被来了一刀,彻底的大势已去。
以上就是我对为什么太监们会集体热衷于女人光身子的解释。
太监们当时尤其喜欢一首歌曲,名字叫《一剪没》。每当太监们唱起这首歌,都会想起当年自己进宫时那凄烈的一晚,然后低声地吟唱,借以寄托自己的哀思。
多年以后,草长莺飞,大风吹去,摇滚流行于大街小巷,连街头给茅房卖草纸的大娘每卖出一打草纸后都会幸福的哼唱“现实是块石头,精神是个蛋,石头虽然坚硬,可蛋才是生命”。郭靖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年代。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柯老大拄着铁拐摸进了一家酒吧。手刚摸着椅子就听见一个沙哑得仿佛Rod Steward的声音在唱:红色的墙绿色的瓦,我难受我难受我难受。蓝色的胃红色的唇,骑着我骑着我骑着我。做过的事见过的人,我难受我难受我难受。木头的枪塑料的刀,骑着我骑着我骑着我。我被镜子所囚禁,我被台灯所看穿,我被睡床所强奸,我被闹钟所欺骗。哦,上帝,我操你妈。吼声如猎猎风涛啸啸马嘶。又听下边的人群大喊,哦,忙豁仑,我操你妈。柯老大听到这里,记忆又回到了当年七怪从大漠杀到襄阳时的难忘岁月。不过那时七怪喊的是“襄阳,我操你妈”,而台上那个疯子喊的是“蒙古,我操你妈”(幸亏当年柯老大在蒙古混了几年,知道忙豁仑是蒙古的意思),但依旧有相同的气概,于是也跟着大喊起来。台上那个疯子就是后来的郭靖,从此被柯老大看中,之后频繁出现在各大街头群殴的场面之中,喊着让遥远的黑暗颤抖的声响。
[ 本帖最后由 司马无邪 于 2008-7-21 20:10 编辑 ]
三
有人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也有人说,没有人喜欢孤独,只不过是不喜欢失望罢了。在郭靖内心最深处的角落,孤独静静地躺在那里。那里没有风浪,没有哀伤,没有叹息,只有沉默的孤独。郭靖总是把记忆的伤口朝向太阳,却在月亮出现时选择了渐渐地蜷缩。孤独在郭靖的心里点燃着一根又一根的烟,火星将心点亮,却在烟雾里刹那间变得支离破碎。心里的火星像只萤火虫,看残叶飘逝,看雪花凋零。郭靖总是试图触摸亮光,却总是差了一个手指的长度。时间耗尽了郭靖心里无法更新的空气,郭靖也在这片烟雾缭绕里看着襄阳城里所有刚刚萌芽的事物老去。郭靖曾经无数次地努力,试图忘记过去。但他终究没有做到。郭靖开始觉得,时间是个怪物,可怕至极。在拥有记忆的岁月里,时间不会允许你忘记任何渴望忘记的东西。因为在你拥有渴望的那一瞬间,时间已把一切深深地烙了下来。在郭靖的记忆里,时光和破碎的梦想埋在一起,渐渐地腐烂,没有停止。郭靖接手这条街后没几天就发现自己接了一个烂摊子,手下的兄弟酷爱裤裆里别着刀子就去逛妓院泡马子。这些人就是当初跟着那个姓柯的糟老头学的。你会发现仅仅在一天之前,郭靖还管那姓柯的叫老大或是叫恶爷,转眼之间那个姓柯的在郭靖的眼中变成了糟老头子。前面一套,后面还一套,就好像现在社会上流行的一句话:教师是太阳底下最崇高的职业。这里说的是太阳底下,而不是天底下,以至于后来报纸上的色狼禽兽一半以上都是教师这个职业。后来还有过一句话,叫一切为了学生,为了一切学生,为了学生一切。这句话其实是句屁话,原话应该是,一切为了钱,为了一切钱,为了钱的一切。只是后来被一个喝醉了的家伙把钱改成了学生就流通到社会上来了。至今被无数无知的人所传诵。
以上是当今祖国教育的几个骗局。这个骗局也并不是我戳穿的,受过教育的人都能看出来,只是没有明说罢了。当年柯老头就很像这个谎言,因为地位高权势大加上耳朵异常灵敏又会摆弄暗器,没有被人戳穿。柯老头泡马子有个习惯,就是从来不计自己泡了多少马子,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有马子陪着。柯老头酷爱逛妓院,但属于干逛不花钱的那种,从来不在妓院里和在职妓女睡觉。如果他看上了哪一个妓女,就叫手下的人掏出几两银子把那女的赎回去,从大街上租间房子,门上挂上一个小牌:柯府。再叫上几个兄弟看门,就把那女的弄成了自己的小老婆。等到再去逛妓院物色到新的妓女时,就把看门的兄弟撤掉换到新的房子来。早期的那个女的只得重新回妓院去应聘。那个时候下岗十分流行,加上百姓们对国家公务员的向往,使得竞争十分激烈,所以很少有人喜欢被柯老头选中。然而矛盾的是,作为一个妓女,一旦被柯老头赎回家,便可以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每天很小资地上上网看看激情电影喝点咖啡,无聊的时候还可以泡在浴缸里一边抽着万宝路一边拿着摩托罗拉和声讯台的那帮男接线生打打情骂骂俏听几段黄色小笑话,或是学着大街上那群波西米亚布尔乔亚一样织条屎黄色的围巾露着肚脐和黑毛遍野的大腿脚蹬乌龟皮的长筒靴对着镜子自虐地走死猫步。遗憾的是,既能这样享受小资生活又没有下岗之忧的妓女,永远只能是被柯老头看重的最后一个。但是没有人知道这最后一个究竟是哪一个。就好像有一个叫做爱扎里的教士说,在死亡的前一天忏悔。他的门徒就问,人们怎么能知道自己死亡的日期。所以那些妓女们在叫床的同时也要防止被柯老头看上。换句话说,就是逃避。
然而郭靖就是郭靖,不是十八世纪最大的浪荡子卡萨诺瓦,一生浪迹于女人之中。自从他当上了妓院一条街的扛把子后,心里一直忧愁不断。因为他觉得一个武夫得到地位和权势之后就应当弄点文的,意思就是说一个人用刀子当上老大之后也应当懂得以德服人。这种感觉也曾出现在几百年后很牛逼的一个军阀身上。这个军阀叫张宗昌。是个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不知道有多少枪,也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看上去酷似孙中山的一个大昏头。那厮当上军阀之后也学着作诗,最有名的就是那首《天上闪电》:忽见天上一火链,好像玉皇要抽烟,如果玉皇不抽烟,为何又是一闪电。然而这首诗还不能显出他诗人的气质,还有两首小诗如下。一首是“笑刘邦”:听说项羽力拔山,吓得刘邦就要窜,不是俺家小张良,奶奶早已回沛县。另一首叫做“俺也写个大风歌”: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数英雄兮张宗昌,安得巨鲸兮吞扶桑。不过后来据我考证,前首诗中的奶奶应为奶奶的,否则实在是屁都不通。后一首诗吞扶桑使得后人体会到了他的爱国情操,但我要说的是,吞扶桑在那个时候已经沦落到口头语的地步,就好比几天我们经常说得“我靠”“操你妈”或是“我们要实行素质教育”之类的话,都是时代发展的排泄物。
当时的郭靖就是这样的心理。这是一种极其正常的心理。郭靖立志要学诗作诗,遗憾的是,他没有学会。几年下来没有什么作品,只是在后来柯老头的入土仪式上挤出过几个句子。“二十年家国久魂销,犹余剩水残山,留与累臣供一死。五千卷牙签新手触,待检玄文奇字,谬承遗命倍伤神。”这首诗当时感动了周围所有的人,他们都把它抄在草纸上,拿去感动了一代又一代的新人。以至于后来感动得一个叫陈寅恪的老家伙把二十改成了十七抄在了王国维葬礼的挽联上。这是郭靖的成就,又是历史的悲哀。
郭靖时常在梦里做着自己的诗人梦。然而令他极其痛苦的是,梦终究没有成为现实。对于这个让一个侠之大者终究没有成为侠之大大者的遗憾,历史没有留给我们解释。不过出于对历史的负责,我们可以试着给出一个这样的解释。我们都知道,作为一个诗人是应当有所信仰的。像波德莱尔,他相信天堂的存在,相信天堂的幸福与美好。于是怀着对美好的憧憬写下了诗集《恶之花》,之后被一个叫雨果的人称这本诗集给了法国文学界带来了“新的颤栗”。郭靖曾经也充满了信仰。比如他很小时候的信仰是太阳公公和月亮婆婆,觉得他们能给自己送来变形金刚。高中的时候学哲学,知道了帕斯卡的“打赌说”——虽然理性既不能证明也不能驳倒上帝的存在,但它能证明这一点,如果我们不将赌注押在仁慈的上帝存在的可能性上,那真是傻瓜——相信了上帝的存在。因为帕斯卡还说,如果你打赌有上帝,而且上帝确实存在,那么你就会获得永世的幸福;如果你打赌有上帝,而上帝不存在,你仍能获得重要的美德;如果你打赌没有上帝,而上帝确实不存在,你虽然押对了,却一无所获;如果你赌没有上帝,而上帝却存在,那么你将失去永世的幸福,并且会面临永世的灾难。这段话让当时天真无邪的郭靖郁闷良久,因为他发现,只要你看到了这段话,就一定要相信上帝。这个信仰一直持续到郭靖大学本科毕业。
本科毕业后的郭靖是打算考研的,否则他不会去酒吧卖唱为自己挣学费。然而生活最终欺骗了他,在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被柯老大看中加入了黑社会。而出来混的拜的都是关二爷,根本不理什么傻逼上帝,于是郭靖跟着柯老大拜了关公抛弃了上帝。若干年后,郭靖做上了妓院一条街扛把子的交椅,却依旧看着那些拜了关二爷渴求保佑的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在西瓜刀下,对关公渐渐地失望,从此失去了信仰去信了唯物主义。至今。
郭靖眼前这道与诗人间永远无法越过的门槛成了他永生的遗憾。这时的柯老头领着自己的兄弟对郭靖说了三个字,写书吧。如果你看过《射雕英雄传》的小说,就一定会发现江南七怪有这样一个特点,就是武林中人没有几个是七怪能打得过的,然而柯老头还非常喜欢对不认识自己的人说连我们江南七怪都不认识真是瞎了你的狗眼。柯老头如此嚣张的原因,就是他们会写书,而且一写就是长篇。其实他们也不是没有写过短篇,但是销路一塌糊涂。不像现在曾经有个很牛的作家写了一本四十多万字的长篇投给出版者遭到退稿,回来后重新分了段改成了二十多个短篇,居然畅销了。江南七怪都喜欢写长篇,当然柯老头除外,因为他是个瞎子。但他喜欢说长篇,就像刘兰芳说岳飞或是田连元说小八义一样。柯老头曾经在牛家村口摆过小摊给过路人说长篇,说的是《肉蒲团》。和刘兰芳和田连元不同的是,他们是在一个有摄像机的大厅里说给坐在沙发上的人听的,而柯老头是在一个长满废草的废井旁边左手拿一个擀面杖右手拿着一块用来吐痰擤鼻涕和擦汗的抹布说给一些左手拿着锄头右手牵着马或者驴的农民们听的,说完后拿着一个小盆在农民面前走一圈收铜板的那种。柯老头曾经在牛家村的村头为那里的村民们说过几个月的《肉蒲团》,但后来把牛家村的牛们说得直拉稀被一路赶到了临安。这对柯老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因为当一个人尽情于自己的事业和理想却发现理想被空洞与荒芜所填充的时候,就会在对宿命的唏嘘中掉进一个巨大的漩涡,面对光明越陷越深。
郭靖的二师父朱聪也是个喜欢弄长篇的家伙。但他不是自己写,而是抄,也就是剽窃。朱聪被人称作妙手书生,文化水平是七怪中最高的,认识的字加上错别字能有三五千。不过朱聪喜欢翻译外国的长篇,因为那时南宋百姓没怎么读过老外的书,这样他就可以翻译过来之后署上自己朱聪的大名。就好像后来教我毛泽东思想概论的老师告诉我,当年孙中山翻译了一个叫鲍罗廷的苏联苦命傻瓜的文章后就变成了自己的三民主义一样。朱聪在出了几本诸如《妙手回春之男性健康》、《刚果的森林》、《拒绝•繁殖》的书之后把署名改成了笔名,学着凯鲁亚克吃着安非他明写作,又连续出了《玻璃王》、《慈禧丢了》以及《我是怎样偷走魏四裆下二两肉的》等等等等。直到看到自己的笔名竟然是逐渐挤进全国十佳品牌的饲料的名字后,朱聪觉得自己的希望完了,于是辍笔教兄弟们认字去了。
后来,在七怪的书畅销不止的时候,张阿生挂掉了。这让韩小莹心中无限地郁闷。人一旦郁闷起来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而郁闷的人一旦有了钱和权,又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比如说我的数学老师告诉我们学数学是一件很郁闷的事情。有一个人研究歌德巴赫猜想,从穿开裆裤时开始到老到往肛门里插管子的时候才终于证明出了一个“几乎歌德巴赫猜想”,生日那天想起几十年的往事,郁闷得把管子拔出来插进嘴里把自己给憋死了。他还告诉我们潘金莲就是郁闷得杀了炊饼武大,魏忠贤为了命运郁闷得割了自己的二弟去当了太监遗臭了万年。之后数学老师为了说明钱和权的问题,又告诉我们宋徽宗因为求和不能郁闷得只说了几句话就杀了岳武穆,杜十娘做鸡挣了一箱的银子改邪归正未遂郁闷得叫了一群白痴来看自己跳河,把自杀搞得像一次伟大的集会,成了后来有名的傻叉子。再比如韩世忠,整日在前方打仗,纵欲得不到解脱,伙同张俊轰轰烈烈地去嫖了娼。这个数学老师说的最后一段话我是有些共鸣的。我在看《南宋史稿》看到这一段的时候,心里就曾经很郁闷,使得韩世忠的伟岸形象在我心里刷的就没了。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此牛逼的人也会去嫖娼。但后来同学安慰我说,不要郁闷,人家也是个男人。这句话让我心里的郁闷减轻了许多。然而《南宋史稿》后来又说,岳武穆是个很有口碑的英雄,从来不近女色不嫖娼。于是我在钦佩岳武穆千分之一秒之后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个男人。但对于结果的思考让我再次变得郁闷不已。
刚才说到了,六怪死了兄弟很郁闷,但更多的是悲恸。尤其是韩小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掉,心里一直默默地念着,我宁愿死的人是我。这个优良传统一直传到今天。然而,时间是个可怕的东西,它可以让人铭记一切,也可以让人忘掉一切。有些东西告诉自己要忘记,却在脑海上越嵌越深。而有些东西告诉自己要铭记,却会在一个个漫无人烟的夜晚悄悄地溜走。韩小莹脑海里张阿生的影子被时间锁住了,一刻也逃离不开。她不停地找啊找啊,寻找着打开时间的钥匙,却怎么也找不到。直到死去的那一天,她才发现,被时间锁住的东西,还要等时间来打开……
[ 本帖最后由 司马无邪 于 2008-7-22 01:11 编辑 ]
四
郭靖依旧蹲坐在角落里,光秃秃的树枝凝肃地横向天幕。依旧有充满毅力的蜘蛛在墙角结着属于自己的网。依旧有寒风吹起,吹起了郭靖纱质的衣襟,吹散了蜘蛛刚刚结下的网。郭靖明白,无论谙熟怎样的哲理,也无法消除身边的一切逝去所带来的悲哀。“无论怎样的哲理,怎样的真诚,怎样的坚韧,怎样的柔情,也无以排遣这种悲哀。我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从这片悲哀中挣脱出来,并从中领悟某种哲理,而领悟后的任何哲理,在继之而来的意外悲哀面前,又是那样的软弱无力”。郭靖在每个有月亮的午夜,都会偎依在角落里,形影相伴地倾听,日复一日地思索。郭靖开始感到,醉生梦死后是无边的孤单寂寞,回头看时,年华已似水流过。郭靖站在柯老头的遗像前,嘣嘣嘣的磕了三个响头。因为他知道,出来混的讲的就是个义字。就好比几年前流行的《古惑仔》里大B哥死了之后,陈浩南就是跪在地上一人挨了一拳爬到大B哥的灵位前去的。又好比后来陈浩南因为蒋天生在荷兰挂了而被人冤枉,大飞说过一句,全世界不相信你,我大飞相信你。这两个镜头一直烙在我的脑海里。此时此刻也被郭靖所铭记。
郭靖刚接手时手下的兄弟们一个个泡马子泡得脑积水,整日不思进取,加上有鸦片相伴,无比逍遥。其实南宋那时鸦片的买卖并不好做,因为那个时代没有多少人听说过鸦片。柯老头曾经在军队拄过几年枪杆子。当初的军队分为国家常备的禁军和厢军以及属于民兵性质的乡兵。士兵们每月都吃国家供给的口粮,而且还可以拿到每月五百文的工资,最大的好处是不用打仗。不过到了南宋后期的时候,士兵们活得就不是人样了。当时流行的一句话是“健儿不如乞儿”,就是说当兵的不如要饭的,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洪七喜欢吃烧鸡而柯老头喜欢吃树皮了。
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柯老头唯一盼望的是被朝廷派去守边防。因为守边防是国家朝廷亲自批下来的,待遇要比当门卫好一千倍。那年头守边防实行的是三年一换制,朝廷给的解释是“均劳逸,知艰难,识战斗,习山川”。柯老头朝思暮想想了四十年,终于等到了自己守边防的一天。临行前的一天,柯老头辗转难眠,构画着自己未来的蓝图,梦想着自己每一个明天,幻想着自己有一天爬过了唐古拉山遇见了雪莲花,穿过那朦胧的雪莲花瓣望见了自己小学时候暗恋过的一个音乐老师。然后两人相拥倒在了花丛中,溅起缤纷的漫天花瓣。这个理想在当时柯老头的心中是极其崇高的,然而当他真正站在苍茫的西北大漠倾听远方时,才发现自己已被现实所淹没,一切理想都是狗屁。柯老头每天目送太阳升入大漠,像神经质的夸父一样性亢奋地裸奔着跟着太阳跑,对外声称我要去寻找光明。柯老头早晨向东狼奔,七个时辰后发现太阳在西边。于是往返不断,将大漠踏出一条小溪。
柯老头在烈日下狂奔,自己也不知道奔到了哪里,因为那时候还没有GPS。但在狂奔的过程中,应该曾经跑到了后来的阿富汗伊朗和巴基斯坦的交界,因为他在那里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叫欧阳锋。
当年的欧阳锋其实并不在那种地方,而是在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住了二十几年。后来练功走火入魔焕发了第二春,游过太平洋又走了七年到了现在的伊朗来寻找爱情。不过伊朗通奸犯要在山谷中被乱石砸死的制度让正走过生命春天的欧阳锋心里长草,痛苦得一夜之间跑到了沙特阿拉伯娶了四个老婆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婚后的欧阳锋没有要孩子,因为他在还没有确定跟那个老婆生的时候就阳萎了。其实常理来说,刚结婚没几年的男人是不应该阳萎的,但错就错在欧阳锋没事的时候去跟人贩了毒。毒品这东西,什么危害都有,而欧阳锋跟人贩的又是能让人性功能下降导致阳萎和不育的糖蜜,也就是后来的海洛因。欧阳锋在人生最痛苦的桥梁上看着桥下那群吸毒的家伙神仙般的快乐,终于在一个风花雪月的黑夜抛弃了老婆踏入了社会。很多年之后,他有了一个绰号,叫做西毒。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他试过什么叫做嫉妒。他不介意其他人怎么看自己,他只不过不希望别人比自己更开心。这是《东邪西毒》里的话。
柯老头就是在寂寞中遇到欧阳锋的。尼采曾经说过,孤独是一颗值得理解的心灵寻求理解而不可得,它是悲剧性的。无聊是一颗空虚的心灵寻求消遣而不可的,它是喜剧性的。寂寞是寻求普通的人间温暖而不可得,它是中性的。然而,柯老头的寂寞是痛苦的。这个时候人的心理是极端脆弱的,于是柯老头就在欧阳锋的怂恿下贩起了糖蜜,并带入中原和江南。看到过罂粟花红白色花朵的人都会说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柯老头也不例外。那时他的水汪汪的大眼睛还在。历史是条河,从源头开始,凡是沾过毒品的,没有人会认为你是好东西。就算你小时候为警察叔叔捡到过钱包,或是初中当过三好,抑或高中大学做过学生会主席,还是之后被评了全国十佳,总之没有人会认为你是好东西。这是几千年来中国积淀下来的精神。如果你是个英雄,打仗的时候殉了职,或者帮妇女同志赶跑了色狼,那你就是个完美的大英雄,不管你以前偷过别人的钱包还是偷看过妇女同志洗澡。这也是一种精神。吃的是草,拉出来的永远是奶。即使挤出了大便,也会被奶所掩盖。就好像电影《高山下的花环》里边那个靳开来,后来他死掉了,死在了去偷甘蔗的途中。如果你说它是为了偷甘蔗而死的,历史会告诉你这一点错都没有。但是,社会会告诉你那叫殉职,是为救战友而死,所以他是英雄。吃了甘蔗也能挤出奶来。
柯老头沾了毒品后就再也没有退出来,因为人们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东方不败也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往哪里退。柯老头就是在毒品的道路上得罪了别人终被陷害失去了双眼,之后在悲愤和郁闷中度过了自己的晚年,成为了地下工作者。
刚刚接过柯老头的枪时的郭靖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襄阳城边有一条小河,是郭靖杀人之后洗刀用的。郭靖洗的不是刀上的血,因为刀上不会有血,洗的是刀上的杀气。为了给柯老头报仇,郭靖带着兄弟们八出襄阳杀到西边,洗刀于赫尔尼德河。这让我想起了几千年前,阿卡德王萨尔贡三十四出苏美尔才征服了扎基西,“洗剑于波斯湾”。这和郭靖的洗刀是一个意思。还有几千年后成吉思汗的孙子旭烈兀率领大军攻陷了巴格达给美利坚做了榜样,哈里发糊里糊涂地被人裹在毯子里让马给踩死了,结果底格里斯河被鲜血染红。不过旁边的一条河却黑了。后来的历史告诉我们,那是因为穆斯坦西里亚大学的书被扔进了河里,书上的墨把河给染黑了。之后无论是洗刀还是洗菜,河水一直黑到今天。
此时的郭靖目送柯老头的尸体被埋入了土里。心中的悲哀挤压着凝固的心脏,像草一样不能自拔。
而此时与中原隔海相望的桃花岛上,住了一位岛主,望着自己的老婆,像郭靖一样,悲哀挤压着凝固的心脏,像草一样,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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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其实,所有的故乡原来不都是异乡吗?所谓故乡只不过是我们祖先漂泊旅程中落脚的最后一站。]——杨明《我以为有爱》
这是一个离别的季节。这也是一个感伤的季节。刚刚来到襄阳的郭靖也是这样的感觉。柔软的月光照亮了郭靖的半边脸庞。他的半边脸庞是僵硬的,被冰冷的月光照得没有了血色。郭靖肩上长满铁锈的长枪在蜿蜒的光芒中忽隐又忽现。时间躲在暗处,无情地看着世界万物渐渐地老去。也许,这时的郭靖像无数刚刚来到这座都市的人们一样,在想故乡的秋叶是否依然还在树梢挺立接受着抚摸,故乡的土壤是否还像从前那样柔软广袤,故乡的流水是否还像我离开之前那样温柔而又坚强。襄阳在这个时候充满了悲哀。襄阳在流血,临安在流血。郭靖也在流血。
春天的雨夜。桃花岛。
距离可以磨灭一切,就像时间一样。黄老邪担心自己被距离磨灭,决定离开桃花岛。
黄老邪转过身对身后的桃花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还会回来的。然后迈上自己的小船,吱吱悠悠地划向中原。
黄老邪带着桃花岛所有的积蓄站在船头往中原漂,用心爱的竹笛吹着伍佰的《浪人情歌》,吹得无数的鲨鱼肚皮朝天用次声波声嘶力竭地呐喊着操你妈。一曲吹罢,黄老邪总会轻轻地自言自语,房子盖在海上,所以,只有一生漂泊了。这让我想起了伟大玻璃兰波的一句话,生活在别处。后来被米兰昆德拉无耻占用后被无数人所熟知。黄老邪喜欢飘荡,换句话说就是流浪在别处。大海在地球上学会了流浪,黄老邪从大海那里学会了流浪。
黄老邪整日无聊地看着桃花岛的哑巴佣人站在船头玩命地划桨,而自己躺在小棚子里边抽大烟边想入非非。他的脑海中总是浮现着一幕幕出现在过去的未来之中的故事。他幻想着英雄救美,幻想着自己成了后来的革命党人,幻想着有一位女革命党人执行任务的时候被敌人擒了于是自己伙同四位革命党友前往营救,结果中了圈套被化装成女革命党人的敌人杀了两个捆了两个废了自己。捆着的两哥们儿大喊着“士可杀不可辱”、“我不如地狱谁他妈入地狱”然后把绳子紧了紧重于泰山地把自己勒死了。黄老邪见哥们儿们死了还留了个全尸,自己还有气儿就少了个零件,心里顿觉无比失落,找了把刀子冲着小指割了一刀自杀了。
这个故事在黄老邪的脑海中是很崇高的。因为最终他自杀了,而不是投降。这就比汉武帝时候的李陵高尚得多,起码在中国人的眼里。我们知道李陵的爸爸的爸爸是牛逼哄烘的李广,而他本人就没有他爸爸的爸爸那么牛逼哄烘,最后当了叛徒。我们也知道,苏武和李陵是同学,后来苏武到匈奴洽谈被匈奴人扣了,扔到贝加尔湖放了十九年的羊,白着头发回来当了大英雄。几百年后,抗日战争开打,大部分的学校比如清华北大都窜到了后方,有一个叫周作人的家伙打死也不走,胡适又写信又写诗地劝他走,他说我不是李陵,我要做苏武,我要像苏武一样在这里守节。遗憾的是,造化弄人,最终这个周作人还是做了李陵而不是苏武。我想说的是,在中国人眼里,黄老邪的想法比当叛徒要高尚得多,虽然我的老师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当叛徒不是一个像二战美国战士温赖特投敌之后又凯旋一样令人叫好的选择,然而当黄老邪从无数如此崇高的想法中抬起头时,看到的是无数更加崇高的想法。
黄老邪在每次大海上起风的刹那,都会想到自己像《上海滩》里的许文强一样最后刚刚走出酒吧便被机枪乱扫而死的悲怆场面,也会想到在情人节收到鲜红的玫瑰在把其中还有两秒就要爆炸的定时炸弹扔出窗外的瞬间看到爆炸然后自己飞身卧倒的英勇场面,还有在吹笛子的时候小船破裂自己从鸭绿江漂到雅鲁藏布江遇到了白雪公主一见钟情过上了幸福生活的美好场面。在海风的吹拂下,他总是可以想到一切自己喜欢或向往的故事,总是可以站在船头狂风一样舞蹈,享受着月光的强奸,做着一切自己喜欢做的梦。总之,那是一种毫无约束的流浪。
黄老邪的脑海中弥漫着无限的想法,这使得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充满了无限的机会,虽然这些机会在他还在海上漂的时候仅仅能出现在他的幻想中或是梦中,但起码他还有幻想,还有梦,还拥有想法,这比我们整日地生存却脑海中要么积水要么空荡的人要伟大得多。这很容易让我想到我自己。曾经我的脑海中也出现过无限的想法,比如用成摞的试卷或是苹果堵住校长汽车的排气孔,或是拉着女朋友的手要了外卖去校长室互相喂饭,抑或某天突然醒悟决定去适应老师一节课后发现无法适应于是立刻将老师放弃,再抑或见到不喜欢的老师上课时就坐到最后一排理由是远视,或美女老师上课时就坐在讲桌旁理由是弱听。这一切的想法忽隐又忽现地出现在我的大脑中,使我感到生命中充斥了无限的机会。然而在这些想法还没有抬起头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彻底地埋没。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校长一方可以选择的机会更多,他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做任何事情的时候下令将你开除,把你彻底地放弃。
黄老邪一直被人称作东邪,但什么时候开始究竟为了什么被人称作东邪没有人知道,然而结果是确定的,他一直被人称作东邪。我们很多东西都是这样。就好比我们高考做数学的证明题,让你证明a等于b,就是a等于b,证明a不等于b,那它就不等于b。如果你不想高考死得很难看的话,就不要在证明a等于b的题后证得a不等于b。再比如说后来的袁世凯,他要做皇帝,做皇帝就是结论。中间他组织了一个所谓的狗屁“筹安会”,声势浩大地要讨论中国究竟是适合君主专制还实施和民主共和,得出的结论是中国最适合君主专制,理由是中国人太多素质太低知识太不开通如果搞民主,社会就会变成猪窝。
黄老邪再次钻出小篷子的时候,听到远处传来了一些声音。“他妈的你赔我这条鱼,你赔你赔你赔嘛”,“妈的去死,不赔不赔我就不赔”。黄老邪知道,我的中原到了。
城门的另一边传来了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黄老邪顺着鸡蛋的臭味,走进了往下掉渣的城门下的阴影。
黄老邪走进中原的城市,看到地上满是被踩得稀烂的黄瓜和正流着红汁的西红柿。路边晃荡着带着红袖章挖着鼻屎冲摆摊的百姓收保护费和个人所得税的老太婆,腰上系着占躯干三分之一宽的腰带脚上穿着木头一脸萎靡的日本留学生,还有搞装修安铝合金窗户捅马桶拿着气球当安全套卖大喊着安全可靠自有一套的小商贩,偶尔也会看到有些黑人像夹着屎走路一样从身边竞走而过,但更多的是端着耙子坐在“务实”两个大字下神侃一天的农哥们儿。这时黄老邪心中曾经美好过的无限想法被地上漂流的混汤和空气中乱飞的鼻屎所淹没。他呆呆地望着眼前纷乱的一切,一切变得凝固,让人窒息。一身翡翠绿的长袍,手中纹着龙的长笛,僵硬的面庞,迎着还算灿烂的阳光,黄瓜的黄汁,西红柿的红汤,鼻屎的五颜六色,足以构成中原这个春天最美丽壮观的画面。
黄老邪闭上眼睛希望可以将眼前的一切忘掉,因为有句德国谚语叫做“发生过一次的事情就像压根没发生过一样”,德语是,Einmal ist Keinmal,所以黄老邪希望再次睁开眼时,刚才的一切就像压根不存在一样。然而黄老邪错了,当他被西红柿击中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脚下已汁汤成河。黄老邪觉得,这个世界完了。可惜他又错了。因为无论眼前是怎样的令人失落,这个世界都不会完。妓女一条街仍然生机勃勃,路边卖安全套的仍然数着钱乐滋滋地把套子吹成气球然后一个一个兴奋地扎破,躲在树荫里扛着耙子的农哥们儿仍然盯着马路上三围相等人中比驴还长的水桶型悍妇一个劲地咽唾沫。这个世界不会完,完的只是黄老邪自己的世界。
此时的黄老邪正极其失落地站在一个春天的黄昏,靠在一家夫妻用品商店的门前,看着对面一幢在这个时代的中原很少见到的三层写字楼的招牌。几秒钟后,黄老邪看到写字楼的顶层露出两个脑袋,接着出现两个人的身躯像蹦极一样跳下来。只不过其中一个人没有拴绳子,另一个人的绳子还没有楼高。在落地的瞬间,这两个人霎时就变成了黄瓜西红柿一样的东西。黄老邪听着一声巨响,发出了很大的“啊”的一声。这声“啊”使得周围所有小商贩们都转过头来。两秒钟后破口大骂,“我靠,土老冒,咋呼个屎阿”,“土老冒,真他妈没见过世面”,“赶快滚吧,这么寒碜的熊样还敢上中原来混”。这一切让黄老邪彻底地疯掉,虽然不像一八八九年第三天时的尼采一样抱住被鞭打的牲口哭喊着疯掉,并且愿意拥抱和亲吻街上的每一个人,但黄老邪扯开包裹拿出钱袋冲向了更加繁华的中原。
是的,黄老邪就是江湖中传说的漂一代。
黄老邪提着倾家的财产来到了襄阳。虽然这座城市在此时已经破烂不堪,但对于更加破烂的中原来说,这里已经相当繁华了,因为这里还有无数的地下洗头房,KTV,桑拿和洗浴中心以及郭靖罩着的妓女一条街。黄老邪望着襄阳的古老破旧又金碧辉煌,抓出一把银子奔向美容院去滋润肌肤,钻入健身房去美体,逛韩国城买了一把的耳环和项链。曾经有人说,漂一代们的大脑里只有八个字,我自由所以我存在。也有人说漂一代选择的是生命中最轻的成分,而放弃了生命中最重的成分——思考与责任。然而在黄老邪疯掉觉得自己的世界完了之后,已不需要任何思考与责任,于是将所有的思想与金钱挥霍一空。当他看到一条十分漂亮的项链发现这条项链值三百两银子而自己早已无力支付时,自言自语了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大笑着向襄阳深处走去。
[ 本帖最后由 司马无邪 于 2008-7-23 10:29 编辑 ]
六
不知从什么时候,襄阳城开始被笼罩在一片阴雨蒙蒙中。雨滴打着弦断一般的声音伴着风坠在屋檐上,缓缓地流过郭靖手里的长枪,冻结在石缝间。郭靖脚旁的花经历了无数的花开与花谢,被烈风无情地鞭打着,摇曳在郭靖无数虚幻的梦中。一阵冷风吹过,郭靖的泪忽然被打翻了。郭靖知道爱或不爱都已经结束,脚下的路该自己去醒悟,自己去承受,或是去放逐。“我的迷惘一如沾了水的沙,沉溺在海底”。乌云的雨化作大地的泪。也许正是大地的泪点,才让郭靖永远保持着微笑。泪点给予了郭靖永恒的疑问,而郭靖的回答则是永恒的沉默。郭靖依旧生活在寂静的孤独之中,在绝望的孤独之中,体会着孤独的绝望。黄老邪来到了襄阳这座破城中心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一个铜板。虽然在他说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时候他的身边还有七八两银子,但他在走向襄阳城中心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女乞丐,在地上用粉笔写着自己三岁死掉母亲八岁挂了父亲此后与奶奶相依为命艰难度日十八岁成人那天自己发誓要独立导致奶奶激动致死的悲惨命运等等,写满了襄阳城中唯一一条繁华商业街的人行道。其实黄老邪对此早已麻木不仁,就像现在的我,曾经心怀万善,每见到一个乞丐都会伸出仁慈的双手和让乞丐心在怒放而我心在流血的金钱。然而当有一次在我挂掉我心爱的两元钱后的五分钟再次看到那名乞丐打的狂奔而去的时候,我也学会了麻木不仁。这时的黄老邪对乞丐的角色早已恨之入骨,可是当他看到这名乞丐的名字叫做冯蘅之后,黄老邪的心口就决堤了,瞬间想起了死去老婆的种种风情,想起了桃花岛仍保留着的老婆的棺材,想起了老婆生下黄蓉时的撕心裂肺和撕心裂肺后的瞬间挂掉,想起了洞房花烛夜老婆被蜡烛映在墙上突起的乳房和屁股,也想起了两人初识时暗送秋波换来老婆回眸一笑和一句温柔的“去你妈的”。一秒钟之后,黄老邪口袋里的银子全部出现在女乞丐面前装驴粪用的麻袋里,留下黄老邪一个人蹲坐在马路边号啕大哭。
黄老邪停止哭泣的时候,天黑得像墨染了一般。虽然这句话在我十年前的作文里时常出现,但现在我仍然喜欢用它。有一位哲人说过一句话,当天空足够黑暗的时候,你就可以看到星光。这本来是一句非常显而易见的话,因为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站在操场上或是阳台上看星星,但这样的话被哲学家说出来,就显得处处充满着哲理。这让我又想起了十年前我写作文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喜欢抄袭别人的东西,因为我觉得我们小学老师的水平不会比我们高太多,而一旦我抄袭了名家充满韵味的东西,别人就会用崇拜的眼神看我,都会说我很牛逼,老师也会给我戴小红花。后来我写了一篇名字叫做《家乡的枣树》的作文,第一句话便是“我家的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结果老师给我的作文评语是,废话屁话连篇。我问老师为什么这样说。她说,不要用耍傻子的话来充字数。我告诉她,这是鲁迅说的。之后她再也没有说话,拿过我的作文本若有所思地挪动脚步,一点一点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这个时候的黄老邪就是在一片漆黑之中望着天上的星光,突然想到自己就好像天上的流星,一闪就过了。又好像远处的昙花,一现就完了。黄老邪想到了几十年前和王重阳洪七一伙子傻帽疯狂无头乱刺的场景,想起了桃花岛那群整天咿咿呀呀的傻瓜哑巴仆人,想起了被自己一气之下逐出桃花岛的徒弟。在黄老邪的脑海中,回忆总是充满着神秘,占据着他脑海中所有被阴影覆盖的空间。在他疯掉之后,回忆弥漫了他脑海中全部的空间。黄老邪在回忆中迷茫着,看着天上许许多多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星星,觉得这边的像射手座,又觉得像北斗七星,但事实是这两个东西根本就不像。黄老邪还觉得天空被星光照耀得更加黑暗,于是想起了一句话,光在黑暗中照耀,而黑暗却不能理解它。黄老邪觉得自己就是那光,又觉得自己就是那黑暗。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在反复证明着一点,黄老邪彻底的疯掉了。
黄老邪在迷茫中徘徊,走着走着,就睡着了。
黄老邪在梦里又把回忆点着了。他想起了十岁那年上小学时候的一道数学题。说的是如果一等于五,二等于二十五,三等于一百二十五,那么五等于多少。黄老邪那时候很聪明,知道二十五是五的二次方,一百二十五是五的三次方,五的五次方是三千一百二十五,所以五等于三千一百二十五。遗憾的是,他做错了,答案是五等于一。黄老邪一度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在看到一等于五之后,马上明白了五果然等于一。
十年之后,黄老邪二十岁的时候,经常抽烟。因为他觉得抽烟是一种享受,抽烟时皱着眉头食指中指夹烟的动作让人看起来很帅气,而且在那个鼻屎纷飞的年代身上充满着烟味无异于浑身散满了香水,很招女孩子的喜欢。然而命运再次捉弄了他,几年之后,有且只有一个女人爱上了他,这个女人在生了孩子的那一天又死掉了,留着黄老邪一个人浪荡在桃花岛上。
又一个十年之后。黄老邪三十而立了。觉得抽烟解不了忧愁,而生活又无聊得很,他开始疯狂地喝酒,学着对酒当歌,以为生活会变得有意思一些。不久见来桃花岛的人都开始喝可乐健力宝雪碧和芬达。黄老邪觉得对可乐当歌也可以使生活变得有趣一些,于是后来的十年,黄老邪沉浸在无数的可乐与雪碧之中。
又一个十年过去了,黄老邪开始四十不惑。在我被迫受教育的几年时间里,我对四十不惑的理解是,一个人到了四十岁就没有什么可迷惑的就会什么都懂了。后来没有人教育我了,我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当黄老邪四十岁的时候,脑子已经有些秀逗乐。两年之后,黄老邪被一个来桃花岛卖内裤的人问傻了。那人对他说,我想买你的桃花岛。黄老邪说,去死。那人又说,那我把桃花岛分成五份,如果你能让每一份都与另外四份相邻,我就不要这岛了。于是黄老邪拼命地想啊想,走路想,吃饭想,屙屎想,泡澡堂子也想,但终于没有想出结果。不过令人欣慰的是,在黄老邪无奈被赶走准备离开桃花岛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个岛是自己的,使得两天之后那人出现在海里喂了鱼。
也许你会说,黄老邪聪明一世怎么会这种题都不会做。但是这不能怪他,因为黄老邪的脑子毕竟不是电脑,而这个问题直到我出生前的十年才被两台电脑费了一百二十小时的牛逼劲搞出来,之后被人牛逼地称为四色定理。
黄老邪来到中原这块土地之后,爱上了戴墨镜。因为他觉得这样既可以让自己看上去很酷,又可以躲避陌生人各式各样的目光。黄老邪认为这些目光中大部分人是看到自己绿袍长笛黄发披肩后崇拜的目光,这样的目光一旦看得足够多之后会让自己飘飘然地觉得自己是明星,而黄老邪一旦觉得自己是明星却发现自己是个身上只有几个铜板的明星之后会变得很失落。这样思考的结果是黄老邪不得不戴上墨镜。而我对黄老邪整日戴着墨镜的理解是,他不忍看到百姓们看到自己满身鼻屎后痛苦的表情。就好像许多只为挣钱的歌手不忍看到歌迷们听到自己的歌声而痛苦的表情而把眼睛闭起来唱歌一样。六年前我上初中的时候,语文老师告诉我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三年后我在上高中,语文老师说眼睛是灵魂的大门。于是我马上想到黄老邪是个心理极度自闭的家伙。不过在我高二时的一件事又让我想到黄老邪戴墨镜的原因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那时候我有一个哥们儿,这一做法并不是他想保护自己的眼睛,因为那个冬天太阳一直没有出来。他的墨镜让我每次见到他时,都会觉得有无数隐讳的事情在黑色镜片的那边已经正在或将要发生。遗憾的是,这样的事情果然发生了。一个星期之后,这个哥们儿席卷了我们卖废铁攒下的数百元钱滚蛋去了南方。两个月后,为了其他兄弟,我去了南方要我们的废铁钱,刚下火车便看到这个家伙蹲在垃圾桶边拿着螺丝刀撬铁皮。
黄老邪的梦境伴着闪闪的星光若隐若现。那天晚上,月光像杀手一样越来越冷。天边的星星早已死去。天色苍茫阴冷。黄老邪站在月亮的对面,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被雾的寒气所包围。远处一户人家的屋顶升起一阵炊烟,接着是一股青烟,瞬间又变成绿烟。这股绿烟冒了半柱香的工夫变成了紫烟。随即一个白衣少女从天而降。黄老邪在看到升起一阵炊烟的时候,发觉自己饿了,于是开始往烟的方向飞。当他站在屋顶的一瞬间,看到那个少女的白衣滑落,飘下了屋檐。黄老邪目送白袍落地盖住了一只母鸡,母鸡在一眨眼之后变成了鸡屎。黄老邪抬起头看着那个脱去白袍赤裸上身的少女,咽着唾沫一点点向前迈步。在黄老邪离她还有半个屋顶的距离时,少女飘过去抱住了他,并且脑袋微向右歪。黄老邪知道这是她向自己索求接吻的暗示,虽然自己几十年来都习惯脑袋向左偏,但还是噘起了嘴。黄老邪向前努力地伸着脑袋却总是接触不到。他睁开眼睛,发现前方没有一人。转身望去,看到那人竟在身后。黄老邪温柔地呼喊着小妞回头,眼睛盯着少女乳房的高度。那白衣少女缓缓地转过身来,遗憾的是,黄老邪没有看到她挺拔的乳房,而是繁密的胸毛。黄老邪再看那人的脸庞,发现竟然是钟馗。
黄老邪的梦到这里就醒了。因为他觉得胸口憋得慌,心里又很郁闷。黄老邪对着天空数星星,数到北天的时候,觉得自己来到一块坟地。他是来这写生的,如果仔细推敲的话,也可以说是来写死的。黄老写卸下自己的画板找到一块坟墓,对着墓碑上人的遗像,缓缓地画起来。他画的是一个很慈祥的老头儿。当画到嘴巴的时候,黄老邪觉得这张嘴像极了蒙娜丽莎。这个时候,黄老邪听到附近传来了很温柔的歌声,却听不清唱的是什么。于是起身向北边走去,终于觉得歌声是从地下传上来的。黄老邪蹲下身子,端详着墓碑上的遗像,发现竟然是自己。再仔细听那歌声,唱的竟然是“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 本帖最后由 司马无邪 于 2008-7-23 10:31 编辑 ]
七
昨天的太阳被黑色的担架抬走。孤独的月亮挤压着天边的混乱。郭靖侧身面对着冰冷的月光,释放着心里最温柔的部分。月光早已划破襄阳城的安宁,将每一个陷入回忆把自己变得孤单的人,照得仿佛失了魂。郭靖在别人看似浪漫的情境中依偎在襄阳城的一角,任迷茫将自己覆盖。浪漫终究会沉淀,迷茫之中又再次看到了想念。枯死的花草在风中摇曳,满目疮痍的城市在风中摇曳。有人说,快乐是一杆枪,一杆热乎乎的枪。师傅对郭靖说,荒凉才是一杆枪,一杆冷冰冰的枪。郭靖觉得,其实荒凉也是一种美丽,只是自己该如何度过这漫长又死寂的荒凉的一天。一天就好像是这短暂的一生,一生只是那无尽的路上短暂的一天。其实,黄老邪在死了老婆的时候就已经把脑子坏得差不多了,于是被人称作了东邪。这是金庸告诉我们的。在以前的某个时候流行过一种叫做目的论的东西,认为世界上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着一个神圣的目的,而且后来伏尔泰的《老实人》也曾说过世界上为什么有老鼠,老鼠就是为了给猫吃的。但黄药师坏掉脑子的目的并不是要被称作东邪,而是要去杀人。
然而,令黄老邪郁闷至极的是,他杀的第一个人便没有成功。因为他遇到了洪七。
黄老邪看到洪七,打算杀人的时候,洪七正在教兄弟们裁衣服。洪七的兄弟们都是要饭的,分布在襄阳城的各个有人类和动物足迹的角落。既然是要饭的,衣服不能多好,但也不能破到连装手机的口袋都没有。所以洪七从意大利学习了一年的服装设计,回来开始教兄弟们缝衣服。当洪七听到黄老邪一声“想死啊你”的时候,向着兄弟们大喊了一声“同志们冲啊”。这让我马上想起了几十年前,在我脚下的这片热土上也存在着千千万万脸上抹着黑手中握着枪屁股上留着血站在高岗上高呼“同志们冲啊”的人们。这些人在向后代流传的过程中,总是在喊完这样的口号之后被手榴弹击中或者被机关枪扫到,然后身体转过介于一百八十度到二百七十度之间的某个角度倒在电视机镜头最下方的一片鲜血之中。之后倒下一个人站起来千千万,无数人冲向手榴弹或机关枪将这场战争由高潮打向字幕。我又想起小时候老师们逼我们看的爱国主义教育片《英雄儿女》里边那个“向我开炮”的王成。这句话在我小的时候让我觉得它超级无敌的牛逼,因为那时我的想法是除了跳狼牙山这样重于狼牙山的死法,原来还可以这样牛逼地死掉。后来我美丽的女老师告诉我,那个片子是假的。于是那样一个伟大的形象在我脑海里刷的就没了。不过她又说,“向我开炮”这四个字的确有人说过,这个人不是王成,而是一个叫于树昌的年轻战士。再后来,我上高中,觉得“向我开炮”这四个字早已不那么牛逼,因为除了在电影里听到它们外,这样的呼喊还会出现在街头无数的茶楼和洗头房小姐的口中。
当时黄老邪也清楚地听到洪七喊了一句“同志们冲啊”,但他没有想到任何英勇壮观的场面,而是想到了自己桃花岛上的厕所。在那里,每个茅坑正前方的墙上都贴着“同志们冲啊”。
时间容不得黄老邪多想。因为洪七的兄弟们都冲上来了,手里还拿着锅碗瓢盆。黄老邪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兄弟,只好大喝了一声“有本事你跟我单挑”。如果这是在香港,洪七一定会回答,我操,我们是出来混的,你以为你是西部牛仔啊,还他妈单挑,操你妈的,揍他。接着瞬间黄老邪就会变得无比狼狈。不过幸运的是这不是在香港,而是在襄阳,一个在文明急速堕落的年代里处处充满着人文气息的城市。这时的洪七听到这声出自丹田发自肺腑的声音,立马单枪匹马迎了上去,和黄老邪从七夕打到重阳后来在除夕之夜两人约定好兄弟讲义气从此一起打江山。
黄老邪和洪七两人拥有共同理想的时候都还很年轻,因为洪七这时还很赶时髦。两人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觉得天下江山早晚都是自己的,晚几天再打也不迟。然而人们总是在压缩时间,却总在最后发现时间根本来不及。等到两人觉得该打江山的时候,却发现连襄阳城都无法属于自己。就好像我的一个哥们儿,高一的时候觉得高二再学也不迟于是就把高一玩了,高二的时候觉得高三再学也不迟于是就把高二玩了,高三上学期的时候觉得下学期再学也不迟于是就把上学期玩了,下学期的时候觉得这么长时间不学习都过来了还学个什么半个学期连高一都补不完混过去算了于是下学期又被他玩了。于是这厮一路上跌跌撞撞,离生活越来越远,时常在秋天进入冬天一股寒风袭过的夜晚之后,出现在秋叶遍地的树下一身橘红外衣挥舞着扫帚。
洪七为什么被叫做洪七,没有人知道。我的理解是,他在家排行老七。这个解释似乎很合情理,但这个解释又似乎很不合情理,就好像日本狗山本五十六,你就不能认为它是排行第五十六,尽管科学告诉我们,狗比人能生。洪七被人这样从小叫到大再叫到老,不像岳老三明明自己是老三却自称自己是岳老二,如果有人叫他岳老三他就上去扭断人家的脖子。他觉得大圣人孔子孟子什么的都被叫做孔老二和孟老二而不是孔老三孟老三,如果自己也能老二着流传下去,几万年后不是个圣人也得是个贤人。洪七就这么被人叫着,从天真叫到了沧桑。
洪七喜欢时装。从见到乞丐的那一天起。有许许多多像洪七一样衰老的老头子散布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同样喜欢着时装。不过他们大多数都热衷于女人的时装,他们让女人的衣服由三片树叶在经历成百上千年后终于发展成为了一张渔网,女人露出的肌肤让他们一辈子都处在发情期的旺季。不过洪七喜欢的是男人的衣服。洪七有个习惯,就是穿衣服从来不打领带。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波希米亚,而波希米亚人从来不打领带。很多年以后,洪七的眼前走过了无数穿着乱七八糟的男人,脑海中烙下了无数五颜六色的纽扣,或短或长或宽或窄的衣带和各式各样的墨镜,越来越相信在自己第一次挤入T型台时一个被轰出T型台的老头子告诉自己的一句话,最好的衣服就是没有衣服。虽然这句话让当时的洪七觉得,这是一个老色狼欲火被压抑最声嘶力竭的呐喊。
无尽的纷乱在眼前飘飞,使得洪七越来越难以承担这无尽虚伪霓虹与幻影下的生活,变得无比痛苦。洪七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却无力去做。难道最痛苦的时候就是最有使命感的时候?洪七终不得解。因为他已无力思考。
在远离T型台的那一天,洪七脱掉了自己的上衣。这让他可以觉得自己变得真实。洪七在家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把脑子思考得生了茧,决定去欣赏健美,因为表演健美的人从来不穿虚伪的衣服。洪七常常望着健美选手千篇一律无聊又乏味的姿势和大力水手一样肿大的肌肉发呆。洪七想到小的时候,自己也喜欢摆弄这样的姿势,也曾经拥有过这样肿大的肌肉,原因是洪七小时候喜欢打架,打架的时候又喜欢充老大,总是在一顿人面前疯狂打倒其中的一个,然后站在万人中央感受那万丈光芒,摆弄着姿势显示自己若隐若现的肌肉以达到恐吓鸡群的目的。之后的几秒钟往往重复着相同的镜头。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大喊一声,我操你妈,给我上。于是万人将洪七围住。空气中浮现着五颜六色的拳头和各种声色和音调的操你妈。尘起尘落之后,地上总会多出几具被误伤的哥们儿的躯体,像洪七一样,生不如死。
洪七对健美在没有做出任何感悟的时候就失去了兴趣。因为男健美运动员让洪七愤慨很多孩子没饭吃而你却在往身上疯狂地抹油,女的又让洪七觉得她们身上到处是乳房却又到处都不是乳房。
从那一天起,洪七陷入了人生的第一次低潮。无数洪七曾经的梦想在脑壳里无情地夭折,和《埃及艳后》里埃及女王克里奥佩特拉对凯撒说的话“亚历山大年轻,你更年轻,像你这样的性格,对照现实却是,梦想会随时减少的”是一个意思。虽然这个时候洪七大脑中的想法仍然层出不穷,尽是红瓦砖墙摩登琉璃麻将馆太极拳迪厅和麦当劳,“像金属巨兽,东南西北,四处扩张”,但增加的速度却远远赶不上减少的速度。就好像我小学三年级时候的一道趣味数学题。问的是一个水池单开进水口四小时可注满,单开出水口三小时可放干,如果出水口和进水口同时打开什么时候可以注满水池。这道题在我冥思苦想之后,得出了一个下水道被堵之后四个小时的答案。
郁闷让洪七失去了年轻人的牛逼,甚至还不如小学时候的牛逼。很多日子以前,我在看《新周刊》专题的时候,觉得里边有些东西简直就是洪七的写照。比如说,洪七小学的时候参加学校的朗诵比赛,那时候的惯例是每个试图拿第一的人都会穿上一身笔挺的西装朗诵一篇与青春有关的文章,来显示自己的成熟。这个美德一直延续到今天。洪七的老师告诉他,每到朗读到青春的时候都要把声音提高到自己被痛打的分贝,然后右手由怀里向外展开,左手握紧拳头狠狠地砸向腰际。事实是这样果然拿得到冠军。从那以后,每次念到青春的时候,洪七都会扯着嗓子怒吼,做出风雨无阻的动作。那样的声音后来响彻了武林和我的脑海,那样的动作又让我总会想起面对敌人临危不惧视死如归生得伟大死得光荣的刘胡兰。
终于有一天,洪七觉得自己完了,自己“不是意气风发就是躁动不安,却玩不出轰轰烈烈”。等到洪七下定决心要轰轰烈烈生活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老得不像样了。鲁迅曾经说过,老年人占尽了少年人的道路,吸尽了少年人的空气。这显然是在无情地批判老年人,这也让我怀疑鲁迅在还没有进入老年就抽烟把自己抽回老家是不是跟他当初说的这句话有些关系。然而,无论如何,这句话成了洪七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于是,洪七出门去当了乞丐。
洪七喜欢在夕阳西下天边泛金的时候,看着自己的兄弟们穿着范思哲的宽松大肥袍右手拿着胡桃木的木棍子左手捧着景德镇的小瓷碗蹲在小饭店的泔水桶旁把手里的小瓷碗填满。你也可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借着妓女一条街仅存的一丝金碧辉煌看到洪七光着膀子胸前印着巨大的一个圆圈,圈里还有一个A,以显示自己是个安那其,身后背着一个庞大的旅行包向过往的百姓推销从西洋运回来的saw-gash tape和saw-gash CD。有时候洪七也领着兄弟们很神圣地蹲坐在襄阳城的每一条街道上,他们面前的土地上会用粉笔写着,青春和美景,爱的闪光,神圣的瞬间,对幸福的眺望,都过早地消逝了。城市的枯朽蛊惑了我的理想。上帝奏着一曲可怕的哀歌,用这哀歌刺杀了我的狂欢。我的心中充满了不可摧毁的力,化作了我的呐喊——醒醒好,给点吃的吧。
襄阳城的男女老少在看到这一段之后都会对这路上一排景德镇的小瓷碗沉思,脸上摆出各种各样奇异的表情。这段时间留给洪七琢磨那些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洪七总是盯着对方的表情,总是觉得这样的表情似曾相识,这样的动作曾经出现在自己的梦里。比如说又一次洪七见到过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驻足在小瓷碗的前面低头默默地抽泣,那种甜美温柔的低泣和楚楚动人颤抖的样子让洪七刹那间想起了米兰时装周上的一个波黑女模特,她充满希望与憧憬地飘逸在T型台上发现洪七也是时装大师哭得一塌糊涂时就是这个样子。曾经有一个书呆子呆立在洪七的面前萎靡地望着洪七,然后吸了一口鼻涕,昂着头大步流星地走开。这也让洪七想到了以前上学时的一个书呆子总是装出一副正人君子可是却专拣黄色小说下流故事来看,看完之后又奋起批判。后来洪七和兄弟们温饱已经解决的时候,有人开始往兄弟们景德镇的小瓷碗里扔书,洪七总是很珍惜地看完他们之后再用来擦屁股。洪七在一次脚跨深渊时看到过一本书里写道,“孤愤,激昂,单枪匹马,永远翻着白眼,前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明枪,身后是飞蝗一般放不完的冷箭”,洪七看到这段话的时候,惊得放出了一个响彻峡谷的响屁。书里的形象曾无数次地出现在洪七充满幻境的梦里,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每晚梦魂牵绕的,竟然是“以笔为旗以笔为投枪匕首吃的是草拉的是奶痛打落水狗毫不妥协向黑暗势力挑战”的鲁迅。
这个时候襄阳城里百姓的生殖冲动远比这座城市的衰落要旺盛得多。因为他们觉得造人要比修城重要得多。城没了的时候只要我们人够多,完全可以再垒出一个巴比伦。而人没了的时候,无论城市多么牛逼也不可能造出人来。这让我想起了鸟山明画的《七龙珠》。里边出现过许多的人造人。但我觉得他完全弄反了,因为那里边所谓的人造人都是机器造出来的,其他所有的血肉之躯才是真正的人造人。襄阳这座城市很多时候就像一台机器,一台扭曲的机器,每天不停地掉着螺丝,生着三氧化二铁和碱式碳酸铜,发出刺耳的声音,吃掉无数的垃圾,放出恶臭的气体笼罩着这座城市,将机器一点点地融化。
洪七每天就在一片恶臭之中构思着自己心中的时装,揣度着他人无辜面孔下罪恶的内心。他和丐帮的兄弟混在襄阳几乎和这座城市融为一体,操着一幅像这台扭曲机器的噪音一样痛苦刺耳又真实的嗓门,呐喊着属于自己的“梦想,挫折,愤怒与爱”。
襄阳城里高等动物的数量在一片片令人窒息的愚昧与无知中越来越多。洪七面前的人也越来越多,从当初的驻足沉默到现在的呼啸而过,使得洪七不得不逼迫自己在很短的时间里去揣度百姓内心或纯洁或天真或邪恶或阴险的种种想法。后来洪七觉得其实很多人内心的想法都是一样纯洁天真邪恶或阴险,于是洪七把它们叫做规律,试图将这些种种的想法公式化,然后套用这样的公式去看穿世界,去看透苍蝇吃屎帅哥泡美女和反动派终究会灭亡。不过有时候洪七也会头疼地觉得有那么些人的想法是一种变态的想法,根本无法找出任何一种规律。刚才我说过,洪七是个波希米亚,所以懂得科学。科学让洪七懂得这样没有规律的变态不能把它归为无知,而应把它看作另一个人类时常爱用的名词,叫做随机性。于是襄阳城的人们在洪七的脑海中总是会不时地出现许多随机的想法。比如说,洪七曾经在自己的景德镇小瓷碗前见到过一个貌似忠厚的读书人,那人在看完小瓷碗前的一段诗后,仰起头凝望漆黑的天幕用扇子轻轻拍打自己的胸部若有所思。半柱香后,这人唉的一声转身走掉了。洪七忽然觉得这人像个哲学家,不是个哲学家也是个思想家,就从地上爬起来追了上去。在洪七伸手拍向那人肩头的刹那,听见他嘴里在哼哼,没有星星的夜里,我拿黄瓜插自己。这让洪七顿觉恶心,喊了一声我操就回去了。再比如洪七在一个黄昏的时候见到了一堆相互依偎的男女驻足在摊前沉默。洪七跟着他们一起沉默。沉默之中让洪七觉得这个男的是个体贴的男的,女的是个极其温柔的女的。后来男的首先在沉默中爆发,向蚊子一样嗡嗡了一阵子,结果嗡嗡得那温柔的女的直咋呼,胡说你个屁啊,你要是敢给他钱,小心我把你那玩意儿往仙人掌上扎。这使得洪七感到这个世界终于变得变化无常,没有任何所谓的规律,处处充斥着变态。
洪七试着问自己,自己所思考所拥有的是否也是变态的,自己在别人的眼中是否像别人在自己的眼中一样充斥了无数变态的想法。这些问题让洪七思考得一片颓废,一身的痛苦。就好像我在尼采的书里看到的说,人生来就充满了欲望,欲望意味着欠缺,欠缺又意味着痛苦,所以人生本来就是痛苦的。洪七觉得每个人心中所拥有的完全也仅仅是一个自己。每个人都会问自己生命的一辈子能够拥有什么,得到什么,拥有的与得到的又有什么用。几十年后,尘埃翻滚,自己随尘埃埋入大地,世界上将永远不再会有自己。在逝去的一瞬间他们拥有着怎样的想法,逝去之后他们所能留下的除了骨灰坟墓和人们流星一样短暂的怀念还能有些什么。后来的人们会怎样面对自己所留下的少得可怜的一切,又会怎样地揣度和试图揣度自己逝去的那一瞬间所拥有的种种想法。
有的人在辉煌的顶峰死掉了,因而使得以往的生命拥有了看似永恒的光环。无论沧海桑田,总会有爱他的人铭记。有的人在远离辉煌的城堡里生存,每天做着昨天的动作、表情,重复地生活。不远的一天,他们会在城堡里眺望辉煌的时候毫无意义地默默死去,不被任何人所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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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襄阳这座城越来越变得像一艘泊在海上的大船,腐朽得随时都会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郭靖面前的行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但背后的城墙却依然没有改变,灰色的石头,绿色的茸毛,黑色的虫子,还有一片被郭靖的身体遮住的红色。郭靖面前的世界,没有颜色。饭馆里的小二抱着腿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当夕阳的最后一道光抹过他的脸庞消失的时候,他站起身,抱起椅子发疯似的向店里砸去。沿着郭靖的视线,客栈的老板正慢慢地在屋檐下悬挂着点亮的灯笼。可是,他刚挂好灯笼,便像挂时一样小心翼翼地拿下了它们。他左手摘下灯罩,右手将灯笼凶猛地抛向窗户。马上,他的脸被照亮了。襄阳在黑夜里通明了很长时间。当天空再次露出光明的时候,城里却是大片大片黑暗的废墟。半年之后,洪七在襄阳消失了。因为没有人再看到过他和他的兄弟们。有人说他被人打死了,但是没有人相信。有人说他老死了,只有很少的人相信,他们觉得洪七老成那样了,不死干什么。还有人说他病死了,一半的人坚决反对,另一半的人十分相信。反对的人觉得洪七练了一辈子的功夫哪能被病魔弄死,而且欧阳锋还没死,他怎么能先死呢,好人一生平安。另一半相信的人觉得,洪七一辈子一半时间的职业是乞丐,吃了那么多的臭鱼臭虾,哪有不死的道理。
然而有人在别的地方看到过洪七。那个地方就是华山。洪七和一群老头老太太去那里论剑。临走的时候,洪七被这些再青春的老家伙拉到山顶去看一个叫裘千仞的傻老头单挑一群人吵架。洪七在旁边一直听啊听啊看啊看啊,这群老头儿吵得那个厉害啊,好像一辈子没有说过话似的,让洪七根本插不上嘴,急得他从胃里泛上来的鲜血染红了嘴里刚长出来的溃疡。洪七正担心上火长出痔疮,终于听见那个叫千仞的老头儿问了一句,你们谁没杀过人没做过坏事就来动手吧。洪七见周围的人立马没动静了,觉得终于到了自己出头的时候。这个时候洪七想起了自己年轻的岁月。那时的洪七是个很牛逼的秀才,立的是“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的理想。洪七知道,实现自己远大理想的时刻终于来到了,于是大喊一声,我来挂掉这个恶人。没等洪七从人群中跳出来,裘千仞就咋呼说,你是大侠大英雄,我是奸人大恶人,你是从来没做过坏事的大好人。洪七一听这个傻老头子今天撞到枪口上了,急忙蹦出人群,撩起胡子让大家看清了自己的嘴脸混了个脸儿熟,接着清清嗓子用小学时代的洪七呐喊青春的嗓门说,不错,老叫花子一辈子挂了二百三十一人,这二百三十一人个个都是恶徒,不是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就是大奸巨恶负义薄幸的垃圾。老叫花子贪吃贪喝,可是生平从来没杀过一个好人。裘千仞,你是第二百三十二人。洪七的话说得大义凛然,好像几十年前在中国这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响彻天地的声音,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感动了,除了裘千仞。因为他知道,感动之后,就是把生命玩完。不过洪七还是没有杀掉这个洪七心里挨千刀的家伙,因为一灯问了洪七一句话,你怎么知道你杀的都是坏人。洪七说,当然了,我心中的道德告诉了我判断是非的标准。一灯说,你的道德能让你拥有判断是非的标准,但它能够给你面对坏人时的无私么。洪七说,当然可以,难道还有谁比我更无私么。一灯说,如果你是最无私而杀掉所有你认为道德不如你的人的话,那我岂不是也要被你杀掉了,如果你不会杀我,那我岂不是就要杀掉你。你心中的道德界限又是谁来定的呢。洪七被这个老和尚说呆了,低着头一个劲地嘀咕,有道理,有道理。
华山上种花种树的辛勤园丁集体组织收看了这次精彩的辩论,他们一致觉得,洪七真他妈的没脸。园丁们望见洪七失落的背影越走越远,时而低头时而仰望,在接近地平线的时候,脚下一滑,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园丁们知道,洪七踩到的,是他们一会儿施肥用的大便。
从此以后,没有人再见到过洪七。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从此以后,江湖上也没有了铁掌水上漂裘千仞的踪迹。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他跟着一灯念经去了。很久之后,不知道从那一天起,在华山的脚下出现了一家栗子铺。人们经常都可以看到,一个挂着佛珠的老头儿,每天在赤手炒栗子。
而这个时候,遥远的襄阳城里,许多故事正在进行。当三八妇女节的第一缕阳光刚刚照在郭靖脸上的时候,郭靖的眼前被一张扑面而来的报纸再次笼罩,一直没有醒来。在豆浆油条煎饼果子的吆喝声中,不时有赶集的人们驻足浏览郭靖脸上的报纸,轻轻地念出声来,深夜一头牛,踩死一老头。牛与老头皆身份不详,均为男性,随身均未携带任何物品。请牛与老头家属见报后速来认尸。城里的百姓没有人见到牛和老头斗争的全过程,于是纷纷地猜测。很多人都比较赞同其中一种说法,就是他们是为了争口饭吃而斗殴致死的,因为他们尸体的旁边,有一大堆明显是一个喝醉了的家伙吐出来的面条。
这个观点让另一部分百姓感到很邪乎。但他们所能做的只是接受。很多天过去了,牛和老头的尸体仍然没有人认领。守城的官兵把牛和老头的尸体高高地挂在襄阳城大门的高墙上,让更多的人能够看到。于是,又一个很多天过去了,人们更邪乎地争相传诵着,黄老邪被牛踩死了。
华山论剑之后,黄老邪再次回到襄阳,继续着身无分文的生活。后人的书里说,黄老邪最痛恨金狗,也就是说,他是个爱国人士。黄老邪满肚子的墨水,却只恨政府官兵有眼不识泰山,典型的知识分子报国无门穷困潦倒忧思难忘的样子。黄老邪的心里又开始想念远方的阿蘅,他觉得,如果现在她在身边,以她的聪明智慧一定可以骗到吃的。
欧阳锋死后的第一个下午,黄老邪回到了桃花岛。黄老邪兴致勃勃地给黄蓉将它是怎样看着欧阳锋盘坐在天涯海角的悬崖上练蛤蟆功结果走火入魔从肛门出来一股真气把自己顶下悬崖像狼牙山五壮士一样壮烈牺牲的英勇事迹。黄老邪阿蘅和黄蓉又可以一起坐在电视机旁看华山论剑了。黄蓉总是在问,老爹,你的武功这么厉害,为什么打不过王重阳那个捂裆的呢。黄老邪温柔地说,蓉儿,你看,尊老爱幼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王重阳都老成那样了,爹又如何能不尊重他。他口口声声地要夺取天下第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爹又如何能让他把遗憾留给来世呢。你七公公,欧阳伯伯,一灯大爷都还年轻,他们还在路上。他们会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爹又如何忍心stand by and do nothing。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什么我们四人联手与他对掌却被他掀翻在地了。你用脚后跟想想看,王老头儿两只手,我们八只手,他怎么可能拍得过来。黄蓉静静地看着黄老邪,听得醉了。
黄老邪转头不见了阿蘅,急忙出门去寻找。终于看见阿蘅在院子里用桃花铺了四个大字,生得伟大。
中原硝烟战乱,狼烟四起。黄老邪却平静地沉醉于桃花岛生活的美好之中,终究也无法自拔。
……
可是,哪里有美好。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黄老邪在临死时看到牛蹄子从天而降的瞬间所拥有的一丝美好的幻想罢了。
襄阳的百姓在战火纷飞鼻屎纷飞的日子里度过了很多年,没有人再提起当年的华山论剑和第二次华山论剑,只有一些年纪很大的人们总是会驻足在马路的一边,呆呆地望着马路对面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穿着一身很多年没有洗过的袍子,手里提着一盏油灯,时而喜时而忧时而怒时而歇斯底里地逢人便说,Gate, gate, Paragate, Parasamgate, Bodhi, Svaha。那些年纪很大的人们都认识他,也总会在听到他看到他的时候,滴下几滴苍老的泪。
襄阳这座城不会再重现当年华山论剑的年代,也不再有或情或武的恩怨。城墙上被接受了最新教育的人用石灰涂上了“少生孩子多种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忍”,“当强奸不可避免时就应当学会享受”的标语。仇恨的轮子停在了某一个黑夜,远离仇恨的人们都觉得自己该信仰些什么,于是都成了信仰某种信仰的信徒。其实,很久之前的襄阳百姓都是这样的信徒,只是他们没有觉得心中有所信仰。那些天之后,城里的人们忽然开始就觉得有所相信就会有所信仰,心里告诉自己,我信仰,我是信徒。一切幻象的灰飞烟灭让人们觉得,有所信仰便要追求些什么,追求的是理想而不是幻象,因为曾经生命里充斥着幻象的人,在那一年一个接一个地死掉了。
可是,他们又错了。因为他们不知道,活着的人除了死亡,还能够真正拥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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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糜烂的墙支撑着郭靖冰冷的身体。世界像个路人,停留了一会儿,漠然地看着郭靖,又走了过去。总有很多流着泪的百姓从郭靖面前匆匆走过,郭靖不知道他们是流着泪从家里出来,还是在流着泪跑回家去。抑或是从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向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二十年,或者三十年,或者更长,因为没有人知道,生活在时间起点的人们都已经老去,或者死去。只有郭靖拥有着不变的姿势与笑容,面对着襄阳城里的一切。大宋,襄阳,要塞,百姓,妓院,官府,性交,爱情,友情,兄弟,毒品,疯狂,歇斯底里,欺骗,理想,自由,伤心,勇敢,恐惧,幻想……还有死亡,郭靖被静静地包裹在这一切拥挤与躁乱之间,看着城市里不属于自己的一切。几十年来,郭靖面对着襄阳城里一切支离破碎的旧梦,唯一做的,就是死亡。郭靖的记忆永远停留在柯老大死掉的那一年。那一年的春天,郭靖拥有了柯老大曾经拥有的一切。郭靖操纵了一条街所有人的生活,却把自己的生活过得稀烂。郭靖眼睁睁地看着襄阳城里无数的女人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实现什么或者报复什么肆无忌惮地糟踏着自己的身体,无数的男人在数次往返于这条街上之后终于走向被摧毁的余生。鲁迅先生说,中国男人大多是可以成为圣贤的,可惜都被女人毁掉了。郭靖上小学的时候,他的语文老师给他们布置过一个作文题,题目是假如我是女生。郭靖那时候是个很好的孩子,总是很艰苦地思考每一个老师布置的作业题。他的脑海里除了李萍之外没有对女人的任何概念,于是去问他娘什么是女人。李萍告诉郭靖,女人是老虎,女人是毒蛇。于是郭靖的脑海中又时常浮现这两种动物,这使得他艰苦的思索变成了假如我是老虎或是假如我是毒蛇。但后来郭靖发现,如果脑子里存在着太多的如果,自己就会活得很累,因为这一切如果都只是如果。如果把这些如果变成现实,又需要太多的思考。结果是,郭靖的生活被毁得一塌糊涂。这样的颓废和现在的我们很不一样,但有时候又很一样。比如有一次学校里组织心理调查,四五百道题里有一道题是问你是否经常手淫,选项是经常有时和从不。在勾对选项的瞬间,我发现这需要艰苦的思考。我在想如果我打了从不的勾勾,是否能代表我从不手淫的意思。但结果是失败的,因为从不经常和从不这两个词在语文老师、数学老师、英语老师、物理化学生物体育美术音乐……所有老师的口中都是完全不同的。从不经常写作业和从不写作业,从不经常逃课和从不逃课,实践告诉我,一个是天堂,一个是地狱。这使得我一直很纳闷为什么总有无聊的生活可以悄无声息地把现在的人们折磨得一塌糊涂,一如当年的郭靖。
郭靖看着满街的人流,觉得生活毁掉就毁掉吧,有一天会反过来的。你鲁迅不是也把朱安毁掉了么。况且在这条街上,还不知道究竟谁毁谁呢。
这一年的春天,郭靖忙于对生活的放纵和帐簿的清点。当街上开始有人穿着大背心和花裤衩无比招摇的时候,郭靖的最后一个春天变成了过去。再也无法走回。
这一年的夏天很热。郭靖和兄弟们经常搬着马扎摇着大蒲扇在自己的街上转悠。有时会遇上送客回家的妓女从大转门里出来,也跟她们说几句话,也无非是“哟,这么早啊”或者“你的眼神不对”之类的话。时间久了,郭靖发现在这条街的街头总会出现一个穿着破了的洞比剩下的布还多的大白背心和一条同样款式牛仔裤的老头儿。老头儿总是在有人冲他微笑的时候说,误会,误会。郭靖觉得这个年纪的老头儿不应该出现在这条街上,因为那个年代的人们还不懂得保护男人没有发明肾宝之类的补品,而且这个年纪的人全国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都阳萎,在襄阳这片废墟上没有理由不是百分之百,这使得郭靖对这个老头儿产生了无数的想象。
当郭靖把对老头儿的想象都归结为一个词——神经病——的时候,郭靖终于忍不住了。他呼扇着大蒲扇问道,大爷,您为什么总在说着误会,误会。老头儿冲郭靖笑笑说,误会,误会。郭靖愣了一下,说大爷,什么误会,怎么误会了,你什么意思啊。老头儿从洞里把手伸进背心,又笑着说,呵呵,误会,误会。郭靖说,操你妈,他妈到底误会你妈了个逼啊,再他妈误会,我让你的生命变成误会。老头把手从背心里伸出来,看着手里的泥儿,笑着说,呵呵,生命……误会……,生命……其实……就是一场误会……
郭靖被老头儿弄傻了。老头儿把手里的泥巴团塞给郭靖,抢过郭靖手里的大蒲扇,接着说,最近我光做梦,梦到的就是襄阳。梦里的襄阳很美,有花有草有树。来到这里才发现,花都变成了枝,草都成了灰,树只剩了木头。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呵呵,误会,误会。
郭靖彻底的傻了。他觉得老头儿的话很深奥,又觉得是个人都明白,听上去似乎处处充满哲理,但也好像屁都不是。郭靖皱着眉头,回头看看自己的兄弟,见他们都在搓身上的泥巴和拇指与食指间的鼻屎,于是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把泥巴团还给老头儿,拿回自己的大蒲扇,呼扇呼扇地扭头走了。
这一年秋天的来到与往年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当襄阳城的人们知道秋天来到的时候,抬头仰望大树,却发现树叶已经精光了。只有郭靖知道,其实树上的叶子早在春天就已经没有了,因为往年在春天都在辛勤工作的园丁,今年的那个时候无事可做都来当了嫖客。
襄阳城的城头上又挂起了一具尸体。郭靖觉得来妓女一条街的人突然少了。城里的男人们都聚到了城头,站在稍微一仰脸就可以看得见尸体的地方。很多兄弟们跑来告诉郭靖,人们都去看尸体去了,因为那个尸体穿着一件破了的洞比剩下的布还多的大背心和一条同样款式的牛仔裤。而且,在每一个洞上,都插着一把刀。
郭靖听到这个消息,抠了抠门牙上的韭菜,做出了一个他一生中最明智的决定,把妓女们全部调去了城门。
郭靖随后也来到了城门。在他抬头仰望的一瞬间,他呆住了。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眼中充满了液体,无情地肆意地流出,因为他看到,那个尸体身上插着的刀子,分明摆出两个字,误会。
……
清醒后的郭靖蹲坐在墙角里。手里握着长枪。这一年的冬天,襄阳城里突然硝烟弥漫,战火弥漫。炮声在笑,天空在燃烧,看不到曾经的蔚蓝。灰色的城市拥抱着战火的喧闹,告别着鸟语花香与熙熙攘攘。太多的哭声在这一片废墟中传递,又有太多恐惧的人们在废墟的熊熊大火中疯狂地奔跑,歇斯底里地吼叫。郭靖面前,曾经有美丽花开的那个角落依然灿烂,唯一不同的是,那是火光在闪耀。郭靖仿佛看见,泪水在娃娃的脸上无知地烙下了印痕,伴随着他们长大后的每一天。只是,他们会长大吗,又有谁会知道。
郭靖再也睁不开双眼,看这混沌的世界。一切来了又走,来去匆匆。师傅告诉郭靖,还有时间一百次出现幻象和更改幻象。可是,郭靖知道,那是对生存的人说的,自己早已失去了出现幻象和更改幻象的可能。生命里一切美好的幻象一个接一个地离自己远去,生存者的梦里充满了对过去许多美好瞬间的回忆,和对未来没有出现的瞬间的想象。而郭靖却近乎麻木,抑或,早已麻木。师傅还告诉郭靖,人生就像吹肥皂泡,谁都想越吹越大,但结果却是不可避免的破裂。消逝,复归;死灭,复兴;碎裂,复合;分离,复聚。郭靖知道,一切都虚空,一切都相同,一切都曾经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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