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ral
发表于 2011-12-15 12:37
本帖最后由 coral 于 2011-12-15 11:54 编辑
那人看着那兰在江边等公交,感慨万千。让这样的女子,尤其在和富家帅哥华丽见面后,无奈地等着公交,简直是人间悲剧!
她身边多出了一位瘦瘦的老头。两人开始交谈。
啊,好像是他。樊渊。这个老滑头也到江京来了。
看来,这戏越来越好看了。可惜,自己还是只能暂时在幕后,躲开聚光灯。
当然,到最后,我是最闪亮的那颗明星,我的刹那光华就是那致命一击。
那兰换上潜水衣,走出奥德赛,迎接她的是无尽黑暗。蛙虫的低鸣浅唱清晰可闻,但她忽然觉得很寂寞。寂寞像双眼,目不转睛盯着她、温柔盯着她,是邓潇的眼。
她忽然能感觉到邓潇的落寞,发自内心的感受。她觉得此刻自己也是最无助的人——邓潇失去的是爱人,她失去的是方向;邓潇需要一个替代的爱,她需要一个哪怕是模糊的方向。
“需要带路吗?”
那兰一惊。一个和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影缓缓向她走过来,原来秦淮早已等在这儿。
“我和你说过很多遍了,我自己可以摸到你的蜗居。”那兰心头一舒,此刻,她丝毫不介意有人相伴渡湖。
秦淮说:“我也和你说过很多遍了,你一个人游这么远,我不放心。何况……”
那兰暗暗叫糟,他又要胡说什么了?她瞪了他一眼,黑暗中不知是否有效。秦淮显然没在意,只顿了顿,又说:“何况,能早看到你一会儿,也是好的。”
那兰心中最柔软之处被轻轻一拂,她让自己镇定一下,想说:“要在这黑树林里看到我,恐怕得带来你的夜视镜。”但想起这是秘密的一部分,改口说:“你不问我去了哪里?”
“为什么要问,你又不是我……”秦淮再顿,“我们是两条平行线……就像你上次问我去了哪儿,我也可以不回答。”
那兰脑子里晃出“自取其辱”四个送给自己的金字招牌,摇摇头,默不出声地往前走。秦淮在后面说:“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关心你,事实上,我觉得,我大概是世界上最关心你的人之一了。”
“你也是我遇见过废话最多的人之一。”那兰更想说的是,好像我很在乎被你关心似的。但她没说,倒不是没勇气说,而是,觉得有些违心。
那兰,那兰,你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coral
发表于 2011-12-15 12:38
第二十八章 深不可测的怀念
虽然疲乏至骨,那兰还是失眠了。近日的奔波,不断强行涌入的那些她一辈子不想知道的“信息”,彻底将她一贯平稳的睡眠打乱。前两晚,还只是睡得不安稳,今天,干脆彻底崩溃。
挣扎了不知多久,那兰终于决定替生物钟请降。她轻轻起身,正准备到洗手间掬水洗面,忽然听到楼下门声,虽轻,但真切入耳。
莫非秦淮也难入寐?
那兰正好要到楼下厨房盛些水喝,便赤足下楼。两个失眠人,会怎么样?秉烛清谈?别忘了,这是个闪爱的年代。那兰犹豫了,往回走了几步,终究还是走下去。
楼下空空。
刚才听到门声,说不定秦淮真的到了门外,花园里对着夜空唏嘘。她走到大门口,发现门紧闭着,但同时发现门边的安全系统被解除了。她清晰记得,今夜两人同归后,秦淮将安全系统设好,小红灯泡间歇地闪动。但此刻,小绿灯泡长明,表明没有任何警备——秦淮似乎又解除了安全系统,大概真的出了门。估计只是短暂离开。
奇怪的是,再仔细看正门,从里面反锁着,显然没有人从这里出去。
那兰想起来,每晚游回湖心岛,两人走的都是边门,经过车库。
拧开通往车库的侧门,打开灯,车在,但车库里似乎少了什么。
她环视着车库,逐渐记起来,原先墙上一直挂着两套潜水器材,但这时,只剩下了一套。一个念头闪过,她回身走进边门口的小洗手间,她和秦淮的潜水衣早些时候都挂在里面。这时,只剩了自己的潜水衣还在,秦淮的那套,和车库里的一套潜水器材,一起消失。
看来只有一个可能,秦淮去潜水了。
夜半潜水?这是什么爱好?
那兰看了看门口安全系统表盘上LCD荧光显示的时间,12:41。她迟疑了一下,又看一眼挂在浴池上方孤零零的潜水衣。
秦淮,你还有多少秘密?
coral
发表于 2011-12-15 12:38
她摘下潜水衣,又走到车库,取下了剩下的那套潜水器材,快步走出了边门。
黑暗中,没有秦淮的影子,不知他往何处下水。那兰没多想,赶往平时走惯的那条路。潜水衣和器材,加在一起,数十斤重,她也不相信自己居然还能一路小跑。跑了一阵,前面出现一个熟悉的影子。
又走了一段,秦淮拐上一条那兰从未走过的路,走进一片树林。树林中也有几户人家,一灯未亮,只有斑斑月影,透过枝叶,照在两个夜行人的肩头。
到了湖边,秦淮开始更衣。那兰愣了一下,努力回忆至少两年前上的两节潜水课,怎么戴面罩、如何接管、如何用气瓶、调整阀门。她希望秦淮不要一沉百米,自己一定会破天荒地望水兴叹。
她在不远处别别扭扭地将自己全副武装,秦淮却驾轻就熟,从容地换装下水。在秦淮没入水中的刹那,那兰提着脚蹼,快步走到水边,跟着入水,险些忘了穿脚蹼。
水中也是漆黑一片。
面罩顶端装着一盏小潜水灯,那兰略一犹豫,想想秦淮在前,这灯点亮后大概不会具有如此强烈的穿透力,引起他的警觉。
潜水灯果然只能起个辅助视觉的作用,仅足够让那兰看清前面不远处一个游动的黑影。那黑影下潜得很快,那兰暗自懊恼——她是潜水菜鸟,知道越是新手,如果下潜太快,越容易出现各类潜水减压症状。秦淮显然是个老潜水员,能够游刃有余地控制下潜速度,快而安全。
安全第一,那兰缓缓下潜,前面的黑影也越来越矇眬,最后,干脆全然没了踪影。
那兰茫无目的地下沉了一阵,就着潜水灯看了一眼深度计,31米。这昭阳湖还真够深的。她知道潜水新手不应该下得过深,深于40米就是技术潜水,上浮时需要运用减压技巧,否则必得减压症,可惜她对此只懂理论,但毫无实践经验。她硬着头皮继续下潜,还是不见秦淮的身影。她细细回顾,刚才紧跟的那一段路,似乎都靠着岛边,说明秦淮的目的地应该离湖心岛不远。
而此刻,她发现自己已经触到湖底。
确切说,那兰触到了湖底的一块礁石。那礁石和周遭一片类似的礁石一起,紧连着更大的礁石——其实就是湖心岛的岛体。几乎同时,她依稀看见了那个模糊而熟悉的身影。他为什么潜水到这里?
coral
发表于 2011-12-15 12:39
还能有什么?伯颜的宝藏。
她立刻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凤中龙当年寻找的宝藏完全是一个神秘兮兮的传说,小说家言。
一个念头转过的时候,秦淮却再次消失了,模糊黑影像是化在了混沌水中。
好在那兰依稀记得秦淮消失的方向,游了过去。潜水灯光打在前面的石壁上,一道两人高的石缝吸引了她的目光。她贴向岛体石壁,那石缝的宽窄正好可容一人穿入。
于是,那兰穿入。
石缝逐渐变宽,成了石洞,但处处有嶙峋突兀的礁石,亏得有潜水灯照路,否则那兰必然四处碰壁。石洞里充满了水——这不足为奇,这里还在水下30米。那兰在石洞里慢慢上浮,知道这时如果太着急,会成为潜水减压症的受害者。好在石洞并非垂直向上,而且忽宽忽窄,使得上浮的过程缀满周折。
不知多久,那兰浮出了水面,除了潜水灯光,四周还是一片漆黑。她想,看来升到了湖面的高度。这说明岛体内有段中空。她寻找着向上攀行的路径,抬头可见的却只有灰黑的石壁,顶在头上半米处——石洞到了顶,此路不通。
但秦淮去了哪里?
那兰再仔细看看头顶石壁,看出了异样,这头顶正中的石壁,和附近的岩石相比,平滑得透着人造气味,而且,中间隆起一道,像是把手,抓住这道隆起石条,说不定可以拉动、推动、或者转动那块石壁。
她伸出双臂,双手紧抓住那处隆起,推,没有动静;拉,没有动静;转动,应声而开。
原来这是道门,一个圆形的石板做的盖板。那兰咬牙将沉重的石板推到一边,爬进了洞口。
里面仍是漆黑,但显然有倾斜向上的路可行进。那兰不愿跌得鼻青脸肿,脱下脚蹼,暗恨离开得匆忙,没有带着适合在礁岩上行走的潜水鞋,连潜水袜都没穿一双,现在只有让脚底板又青又肿了。好在强烈的好奇心让她忘了双脚的叫苦连声,推动着她一步步走向洞穴的更深处。
微光显现!
她第一时间关掉了潜水灯,关不掉的是心口的剧跳。她几乎可以肯定,那微弱的灯光,是秦淮的又一个秘密。
coral
发表于 2011-12-15 12:39
有时候她觉得,秦淮的秘密,应该永远保存,不要见天日,不要让她知道。上回她有意无意撞见了那个秘密,就几乎被一双手掐死,就听了又一个凄惨的故事。这次呢?如果前面真的是秦淮,如果被他发现,会怎样?
明智的做法:无论前面是谁,在他察觉之前,悄悄地返回,等到另一个时间,再潜水下来窥探,看看这洞的尽头,到底有什么。
但有时候,关键的不是“有什么”,而是“做什么”。
秦淮在做什么?
秦淮是个谜。秦淮拥有很多个谜。最不可救药的是,谜一样的秦淮就那样冷冷地、默默地潜入那兰的心,她自己也知道几分,但无法抗拒。于是那兰最终还是决定走向亮光,走向未知。
逐渐走近,那兰开始颤抖。这一路摸来,她做了很多打算,预想着会看见何等惊心动魄的景象,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无论做了什么样的心理准备,都远远不能适应眼前所见:
一盏孤灯将秦淮的影子推在岩石面上,如魅如魂,令人捉摸不定;但四壁上和一些突出的石块上摆放的物件却真切而直白。
邝亦慧。
邝亦慧的照片,邝亦慧的衣衫,邝亦慧的梳妆台,邝亦慧的书籍,邝亦慧的一切。
甚至还有一套邝亦慧的潜水衣。
那兰还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空间,有那么多对一个人的纪念。这里仅照片镜框就有上百个,邝亦慧青涩但明艳的少女照,和秦淮在水边相拥的泳装夏装照,影楼里柔光簇起美仑美奂的婚纱照……
秦淮呆呆地站在那些对邝亦慧的纪念里,站在对邝亦慧的思念里,忘我。
为什么要在这里?为什么不能在阳光可以照入、湖上微风可以吹入的别墅小楼里?
居中有张很大的照片,被秦淮挡着,那兰侧身,看清了照片上的两人,秦淮和邝亦慧,像是手执小数码相机的自拍照,两人身穿着潜水衣,潜水镜架在头顶,背景似乎是在一个山洞里。
就是这个洞!
那兰突然有些明白,秦淮的家中为什么没有任何对邝亦慧的记忆,为什么不在乎外人对他的误解,因为这份爱,这份思念,是属于他自己的,极度私人的。秦淮的家,粉丝们、方文东们、海满天们、写作助理们,出入无常,只有这个连着湖底的洞,外人无从得知,无从进入,才是属于他的,他和她的。或许是他们共同的发现,装着他们的缠绵缱倦和山盟海誓,生要同眠,死要同穴的承诺。
那兰也明白了,宁雨欣为什么会说秦淮的风流口碑都是他在人前的做戏,宁雨欣为什么会爱上秦淮,为什么会一见秦淮误终身。
就在贻误终身之前,就在没有发展成窥隐私癖前,浪子回头。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28
那兰深深后悔今晚的发现,她宁可仍懵懵懂懂地继续把秦淮当作缺人性的唐璜,不愿领略这伤心一幕。
她悄悄退出。她的身体因为精神上剧烈的震撼,仍在微微打抖,但她相信自己做到了进出无声,因为秦淮沉静得如同身边的岩石。
退出,离开,离开他,越远越好。这时候那兰再想起宁雨欣,相见恨晚,或者如同一个久未见面的老友,诉不完的心曲。不知宁雨欣是否看到秦淮的这个秘密,即便没看到,她也聪明到能看透秦淮华丽而污浊的外衣,包裹着那样一个伤透心的灵魂。
她浑浑噩噩地从那个洞口钻出来,居然没忘了将石盖掩上。石盖边缘凸痕和凹槽相间,和周边岩石嵌合,她猜这需要一定水平的石匠才能做到,甚至可能需要专业的机械。秦淮自己能做出来吗?
秦淮纪念邝亦慧的圣地,石板告诉世人:闲人莫入。
那兰原路返回,再次从昏黑狭窄的水洞下潜,潜到湖底,再度慢慢上浮。她心里充斥着百感五味,有如梦游,加之来的时候一直在追随秦淮的身影,没顾上仔细记录方向,此刻,竟像是浮游在另一个全然不同的水世界,周遭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她在水底迷路了。
她并没有太担心,告诫自己要耐着性子向上浮,等浮到水面,辨清了湖心岛的方向,再游过去,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可是她低估了迷路的代价。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黝黑水下,自己不是唯一的生命。她和无数条大小不等的鱼儿擦肩而过,但让她心跳加速的绝不是这些鱼——它们是自顾自的平和的生物,不是那种神秘的力量——那兰能感觉到黑暗之中窥视自己的一种力量,她没有看见它们的眼睛,但它们无处不在。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29
这是夜半、缺乏睡眠、上浮减压带来的脑中血流紊乱,也许是这些因素导致了她的迷惑和莫名地恐慌。
那兰微闭双眼,甚至停止了咬嘴处的呼吸,觉得心神稳定下来,才开始缓缓摆动蛙鞋继续上浮,这时,才发现自己恐惧的来源。
似乎有双永不言弃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脚踝和小腿。她试着挣脱,脚却似乎被箍得更紧,拖着她,拉向湖底。她打开头顶潜水灯向下看,没有人。也许这才是最让她不安的。没有人,只有她自己,和那种无形的力量抗衡。
那兰将初升的恐慌遏制,再次低头仔细看。偷袭她的并非无影无形,而是一片水草。显然,这里湖底地势略高,长着丰茂长草,一些小鱼虾游过,似乎冷冷地打量着这个陷入困境的庞然大物。
她再试了试,缠住自己脚的是一种藤状的水草,数根长茎交错,剪不断,理还乱,像她的心情。
但此时,她唯一的心情,是求生。她需要的是一把小刀或者任何尖利的东西,可以割断那些水草。她摸索着潜水衣腿侧的口袋,里面一无所有。她无奈地只好继续抽动着脚,但还是一个结果,越缠越紧。
努力强迫自己定下心,她将气瓶抱过来,借着潜水灯看了一眼表盘,顿时一阵晕眩。想必气瓶最初就只有半满,到现在已用到接近全无。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终点?一见秦淮误终身的再次佐证?还是好奇害死猫的鲜活实例?她不愿接受,继续挣脱。
还是越缠越紧。
她闭上眼,泪湿了眼,索性不再挣扎,任凭自己灵魂出壳,漂浮在水中。
怎么?我漂浮了起来?
她睁开眼,低头,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
秦淮手中拿着一把小潜水刀,显然是用它割断了那些缠绕的水草。他打手势让那兰稳住,缓慢上浮,又朝自己指了指,示意那兰跟上他。
那兰像是被当场捉住偷东西的少年,血往脸上涌,好在水清凉,又在潜水镜的遮盖下,但她不知该怎么向秦淮开口。
秦淮领着她从下水之处上岸,摘下潜水镜和呼吸管后,那兰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我……”
“不用了,对不起的是我。我应该早将一切告诉你。”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29
第二十九章 君子毁人不倦
一切从秦沫出事开始。那晚,和所有二三流悬疑片里描述的那样,风雨交加。秦淮在一幢写字楼里帮一家广告公司写文案——他同时打的三份工之一。读大二的秦沫在秦淮租住的江边农舍里吃完晚饭后,因为恶劣的天气,决定不回宿舍了,在哥哥的屋里睡去。
一个错误的决定。
那个时候,秦淮的身边,还没有方文东,还没有君君,当然,也没有邝亦慧。
农舍的窗户,猛力一推即开。
他开始行凶的时候,秦沫还在熟睡。她身上无数的伤,足以证明暴力的肆虐和她反抗的惨烈。
凶手终于得逞后,为了更心满意足,还将破败小屋里所有的现金和秦沫仅有的几件小首饰拿走。
也许是反抗得太心力交瘁,也许是凶手太残暴,秦沫从此精神失常,也无法指认凶手,或者提供线索。线索的稀少,使这个案子很快冷却,再没有进展。秦沫退了学,秦淮一力承担着照顾秦沫的压力。短暂的精神病院住院治疗,耗尽了秦淮本就不多的积蓄。为了请良医、为了妹妹得到最好的照护,秦淮在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强烈的认识:金钱也许可以被斥之为粪土,但在需要的时候,不可或缺。他需要钱,很多的钱。
“所以你想到了传说中的伯颜宝藏?”那兰盯紧了秦淮的双眼。
“应该说,我在无奈和绝望中,居然想到了传说中的伯颜宝藏。更准确说,我想到了写一本旷世奇作,一个亲身探宝的经历,也算是劳动致富的想法。实话告诉你吧,有我这样想法人的绝不是一个两个。”秦淮回视,嘴角微微抽动,似笑,似苦笑。“我甚至买了高倍望远镜,观察那些时不时来潜水探宝的人,看他们是否会有收获。”
那兰仍盯着他:“可是,就凭我对你一点儿也不深的了解,也知道你还没有无奈和绝望到茫无头绪地钻到足有上百平方公里的昭阳湖水里,一立方一立方地寻宝。”
“说得好。”秦淮转进书房,又立刻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说:“看看这个吧,你别说,我还真没有盲目到那个地步。”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29
看上去,这是一张古地图的复印件,有趣的是,图上没有一个汉字,却标着一些奇怪的文字。
“这难道是……昭阳湖的地图?”那兰可以依稀看出水域、小岛。
“好眼光。和我们现在交通图上昭阳湖的形状并不完全一样,但的确是昭阳湖。”
“这些字……”
“蒙古文字。”秦淮说,“那一阵我最窘迫的时候,会抓住任何文字工作,参与编写《昭阳纪事》就是其中之一。当时古籍出版社特地帮我们这些编者疏通关系,我们得以接触省市图书馆和博物馆的珍藏,这份地图,是在省博物馆的文物收集室里找到的。文物收集室里有个有趣的大柜子,里面是一堆专家们认为不重要或者没来历的东西。当然,这里面有时候藏着精华,只不过没有慧眼而已。我就是在那里看到了这张地图,真的是手绘、手刺在一块羊皮上。羊皮上附带有标签,是文物专家的鉴定,年代是元末,出处不详,作者不详,画的可能是昭阳湖的一部分。我觉得很有趣,就把地图复印了下来。后来我找到古蒙古文字的专家翻译,知道这些文字记录的是湖心岛的一些标志。
“不知是哪一天开始,我忽然把这张地图和传说已久的伯颜宝藏联系在了一起。很牵强、没有太多根据的联系,但我觉得还是值得一试。开始,我再仔细看,也不觉得这份地图能把我带到什么地方——那些标志,也就是湖心岛附近比较容易认记的一些礁石、浅滩,水上水下的都有。从这些标识开始,我逐渐深入下潜,但越往水深处,越茫然,每天只能研究一小片水域,于是我意识到,必须要帮手。”
“难怪。所以你开始找熟悉水性的人,做你的助理。”那兰终于明白,为什么出水芙蓉邝亦慧成为了秦淮的助理。
“那时候,我认识了文东,是他告诉我,江大有个叫邝亦慧的女孩,是游泳好手。所以,你完全可以说,是我害了亦慧,是我带她卷入了这个漩涡。”昏暗的灯光下, 秦淮双眼迷离。
“我怎么没听出这里面的逻辑?”那兰说。
秦淮点头:“你调查过那些‘五尸案’的死者了,其中三个都是潜水高手,他们的死,会不会和传说的伯颜宝藏有关?”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29
“可能性很大……亦慧也是在五具尸体出现不久后失踪的,所以你认为五尸案和亦慧的失踪大有关联。”
秦淮愁苦地闭上眼,好久才睁开:“你难道不也觉得,从时间上看,‘太巧’了些?巴渝生可能没告诉你,他们也曾把这两个案子放在一起研究,但不成功。于是我也开始积极调查五尸案,和你这几天一样,采访死者生前的亲朋,和公安局的大小警察打成一片。我还经常半夜出门,跟梢那些潜水探宝的人,想发现是否能从他们身上找到线索。但进展几乎为零,而且不久,我就发现,有人在跟踪我的行径,而且有一次我回到家,发现书桌被翻了个底朝天,电脑的整个硬盘都被卸掉了。当然,多谢那次电脑的悲剧,使得几篇很滥的短篇小说最终没有登出来,替我挽回了点面子。但我已经知道,五尸案是个有大背景、碰不得的案子。”
那兰轻声低呼:“到我宿舍里,拿走优盘,作践小仓鼠的,也是同样的一伙混蛋。”
“我想是的。”秦淮说,“还有杀害宁雨欣的、让亦慧消失的,应该都是一伙。要不是因为我至今一筹莫展,这条命估计也早没了。”
那兰觉得身上阵阵发冷:原来秦淮一直活在死亡的阴影里。看来,秦淮那一副无情、色迷迷的嘴脸,果然是做给外人看,做给在暗处“盯”着他的人看,为了自身的安全,为了能进一步调查邝亦慧失踪的真相。
“你搬到岛上来……”
“也有助于我进一步观察来寻宝的人。五尸案背后的黑手没找到宝藏,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再来……”
“你怎么确定他们没找到宝藏?我倒是觉得,有可能找到宝藏后,有人要独吞,才将参与寻宝的人都杀了。”
“你倒是说说,抓着一个传说的尾巴寻宝,找到的可能性大,还是落空的可能性大?”
“看来你也落空了?你这个穷书生,怎么会一夜间就有了足够资金买这豪宅?”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30
秦淮凝视那兰,好一阵才说:“你难道以为巴渝生这样做事详尽的人会不深挖这个疑点?答案很简单,你可以向巴渝生核查,其实我和海满天签约,基本上就是拿到了俗话说的第一桶金——在此之前我已经有三部长篇在手边,只等伯乐,结果每本都卖了超过三十万册,算是小小奇迹了。当然,买房的过程中,司空竹也给我了很多帮助,给我打了个大大的折扣。”
那兰心想:应该是司空晴给你打了个大大折扣吧。她还是相信了秦淮的话,相信他并没有找到什么宝藏,她说:“这么说来,无论是谁做的‘五尸案’,一定很有实力,三年来都没有露马脚。”
“他们也一定很有把握,警方耗尽精力后,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五尸案破不了。即便我日后调查出了些眉目,对他们来说,要除掉我,也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说实话,我也有那么种挺绝望的感觉。你看巴渝生,很干练的人物,破过那么多起大案疑案,几乎可以算神探了,对五尸案好像也有些束手无策。不过,我被跟踪、被抄家,这一切都推到五尸案的头上,也不见得公允。”
“还有谁?”那兰忽然隐隐觉得,自己可能知道答案。
“你的一位故人……更确切说,新知。”
“邓潇?”
秦淮扬起脸,盯着那兰,说:“女孩子太聪明,会不会有些可怕。”
“如果你们接受不了,可以站得远远的。”
秦淮笑笑:“我这个人傻,所以最怕遇不到聪明的女孩子。邓潇毕业后就一直没有离开江京,就一直在纠缠亦慧。他这个人,看上去很潇洒的,骨子里却有股狠劲,有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
“你去洗手间的镜子里照照,刚才的话是不是也在描述自己?”
秦淮的脸色微变:“哦?你看来很疼他。”
“或者说,更了解你。”要不是还有诸多问题,那兰真想结束这谈话。“你倒是回顾一下你熟悉的人,哪个人不是倔倔的?你从他的角度考虑一下,他和亦慧青梅竹马,你突然横刀夺爱……”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30
“我没有这么无聊!”秦淮打断道,“你大概扮演心理医生入了戏,只听到了一面之词。亦慧认识我的时候,已经想离开邓潇了!”他沮丧地挥挥手说:“说这个于事无补,这么说吧,我一直有感觉,邓潇会做很出格的事。而且,不光我有这种感觉,亦慧也有。”
那兰身躯微震,她再次轻声惊呼:“人寿保险!亦慧因此买了人寿保险!”
秦淮点头,说:“我当时也不理解,亦慧好好的为什么要买人寿保险,而且还瞒着我,以至于她失踪后会有谣言说我靠着理赔金发迹,完全没有法律依据的谣言!后来我才想起来,亦慧有一次曾说过,有些人对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掉,也不让别人占有。”
这话冷冷的如冰凌划过手掌,那兰想起樊渊不久前说的话,邓潇很严重的问题,“一旦钻进去,有时候很难钻出来。”
“你是说,亦慧的失踪,和邓潇有关。”
“只是可能,可能和邓潇有关,更可能和五尸案有关。”
“亦慧失踪的时候,你在哪里?”那兰几乎要说成,可能和你也有关。
秦淮如梦呓般说:“我醉了,烂醉如泥。”和巴渝生说的一样。
“问题是,怎么会这么巧,那晚你会烂醉?”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审犯人,忘了所有说话的技巧。
“你在审问我?”
“我相信你的无辜。”
秦淮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说:“你这个问题,我也问了自己不知多少遍。我只记得,那天晚上,亦慧忽然说,要庆祝一下我和金牌出版人海满天签约,一起吃点小菜,喝点小酒。我也没太多想,就和她对饮,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亦慧知道,我这个人酒量几乎为零,一喝就倒。”
“这么说来,那晚,亦慧是有意要让你醉倒。”
“现在想起来,可不正是这样!所以我感觉,亦慧的失踪,好像也是她意料中的,她买人寿保险、她把我灌醉,是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
“也许,是她自己选择离开。”
秦淮身躯一震,像是听到了本年度最荒诞无稽的话:“你倒是说说,那是为什么?你倒是说说,她现在在哪里?”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31
那兰叹口气,说:“邓潇三年都没找到,我又怎么会知道?算我胡说八道吧。”
秦淮平静下来,喃喃说:“她……她不会无缘无故地离开我。刚才你也看到了吧,水底的那个洞穴,是我和她潜水时一起发现的,是我们当初一无所有时的洞天福地。和她一起游泳、潜水,是我最欢乐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她,是我真正的宝藏。那时候,我们会背着一堆吃的,游到那洞里,野炊。然后许愿,如果哪个人先去了,另一个人就带他到这里来;再以后,两人都葬在一起……”
第三十章 人造建筑工
那兰跟着秦淮浮上水面,感觉比前几天好了很多,看来已经完全适应了上上下下的压力变化。秦淮是个耐心的教练,那兰是个有天分的学生。时间过得很快。秦淮说她只要再练些时日,就有资格跟他去海南岛的海边潜水,他每年必修的功课之一。
两人踏着极深的夜色走回秦淮的别墅,周遭的一切,纯粹而静谧。自从那晚挖出了秦淮的所有伤心事,她答应帮秦淮观察是否还会有人批量去水底寻宝。当然,第一步还是要先学会潜水。秦淮说,这两年,潜水寻宝的人已经稀少了很多。大概空手而归的人众口相传,越来越少有人相信伯颜宝藏的事。
不知为什么,在这样恬静的夜晚,那兰忽然不安起来:她发现她几乎要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白天读书睡觉,带着秦沫在小楼里走动,和秦沫说话——秦沫始终保持沉默,是那兰一个人表演“兰派清口”——晚上游泳潜水。每天给妈妈打个电话,陪她聊天,做她的心理咨询。每天再给陶子打电话,听她叫苦连天,“独守空房”的苦。
“你说,想要找我麻烦的人,和想要找你麻烦的人,会不会在暗处盯着我们。”那兰轻声问秦淮。
“就算有,至少我没有看见——我的房子四周,布着夜视的摄像头,每次出门前,我都会观察一下。而且,我家附近的地形我最清楚,很难有人能逃过我的眼睛,即便有盯梢的,也是躲得远远的。”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31
但日历一页页飞快翻过,离开学也没有多少天了,那兰有些焦急。好在,一个计划已经在这些天酝酿好。
所以第二天两人坐在桌前吃早饭的时候,那兰说:“我觉得你可能要出去旅行一次。”
秦淮一愣:“你陪我去吗?”
那兰知道,他只是在打趣,绝非过去装出来的情种式挑逗。她笑笑,取出宁雨欣留在办公室里的那份火车时刻表。
“江京到重庆的直达特快,晚上六点四十三分开车,这样可以给你……”她抬头看微波炉上的时间显示,“……七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收拾行李,过湖、打车、进站,这些时间我都帮你算上了。”
“不用说,你已经帮我订好了票?”
“下午四点到江大门口,有美女送票。”
“陶子?”
“带好签名笔,她虽然不是情丝,但也会追星。”
“你到底在卖什么药?”
那兰又抽出一张纸,说:“记不记得五尸案的死者之一,有个叫李远鑫的?”秦淮点头。那兰说:“你的记录里,提到他生前在一个叫建力宝的建筑公司打工,在一起打工的多是同乡亲友。”秦淮又点点头。那兰继续说:“算我们运气,这个建力宝公司的经理,就是原来的包工头,也是他们同乡出来的。这位经理越做越出色,至今员工已经超过三百人。我对建筑这个行业了解不多,但估计下来,过去李远鑫的那些工友,应该还有人在建力宝上班。”
“他们在重庆?”
“参与一个大工程,两个小区,二十一幢高层。这些都是网络资料。”
“你要我去采访李远鑫生前亲友?”
“不是简单的采访。你过去电话里和他们聊过,有很多收获吗?”那兰觉得自己说话语气像是在上课。
秦淮似有所悟地点头说:“明白了,你要我当面和他们聊,促膝谈心那种。”
那兰笑着说:“你去照照镜子,你以为他们会和你促膝吗?”
秦淮摊开手说:“好了,你耍弄我够了,老师你就直接把作业布置一下吧。”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31
那兰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继续我们那天讨论的思路。宁雨欣和亦慧都出了事,而且她们都有同样特点,和‘五尸案’有关,对不对?再想宁雨欣临死前,曾经约我见面,要和我谈心,和什么有关?如果是和亦慧的失踪有关,她一定会告诉你,没必要兜圈子告诉我;所以想来想去,只有是和‘五尸案’有关。因为你一直反对她介入五尸案,所以她不想直接告诉你,而是要给我一个重要的线索,希望我这个不招你厌的无敌傻女来继续五尸案的调查。可惜,我们现在已无从知道宁雨欣要给我的线索到底是什么,只有自己重新发掘线索。”
“为什么从李远鑫身边的人入手?”
“实话说吧,他的亲友,以前一起打工的那些人,是我唯一有把握让你找到并进一步接触的。其他两个潜水高手,靳军和席彤,靳军以前的女友我见过了,她也在追查,但没什么进展;席彤呢,你这里本来的记录就很少,好像他并不怎么合群,你采访过的他的两个朋友也不见了,所以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李远鑫,至于怎么突破,就要靠你这位悬疑大师尽心尽力了。”
秦淮微笑,杀女孩子不用刀的微笑:“但我怎么感觉,我究竟要怎么突破,你好像已经替我想好了。”
“说出来,你不准笑。”
“好,我会强忍着。”
“我要你到建力宝这个工程队去找活干,和李远鑫过去的朋友们打成一片。要知道,你这个陌生人,煞有介事地打电话去采访,采访生死相关的敏感话题,有很多话,被采访的人怕惹出更多是非,根本不会告诉你,也不会告诉警方。我想来想去,只有和他们朝夕相处,有了深交,有些不轻易吐露的真情才会自然流淌出来。”
“你要我做一回地下党员?”
秦淮想了一阵,似乎欲言又止,还是那兰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秦沫,君君已经告诉过我一些窍门。我也会用些专业知识,帮助她。”
“这都不是我想说的。”秦淮的双眼,曾经如此忧郁的双眼,看着那兰。
那兰轻声说:“我保证,会照顾好自己。”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32
秦淮比大多数男人有耐心,但还是被漫长的火车行程折磨得不行,心里不停地抱怨为什么江京到重庆没有动车。走之前,他问那兰为什么不能坐飞机走。那兰说虽然坐火车的确慢了些,但正好有足够的时间把秦淮的“脂粉气”消磨一下。秦淮低头看看自己因长期日晒、浸泡在水中和攀爬礁石而变得粗糙的手,知道那兰“脂粉气”之说,只是玩笑。
相处愈久,秦淮觉得对那兰的了解越不够。初识的那个半“冰”的美少女,深交后原来是个充满幽默灵气的俏皮女孩。就像亦慧。
他心底一叹。
那晚被她窥破所有秘密后,秦淮倒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秘密这东西,无形无影,却重如泰山。邝亦慧失踪后,秦淮誓言要锁心门、闭情关,只在小说里百转柔肠,在人前却只作轻佻放荡之秀,为的就是将口碑糟蹋到没有女孩敢靠近。当然,这样做的副作用也很惊人,曾经就有“情丝”踏湖而来,只为一夜疯狂,结果险些在门外吃了一夜狂风。
最怕是碰到锦心的女生。先是宁雨欣,然后是那兰,不知今昔何年,竟接踵而至。宁雨欣虽然没有发现他纪念邝亦慧的密穴,但还是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看出他心头的悲痛和人前的假面。她爱上了他,但他的心里还没有敞开足够的空间,能再容另一段感情。于是宁雨欣走了,一走就走得太远。
现在呢,那兰会怎么样?我对那兰会怎么样?他忽然发现,很久以来,心没有如此乱过。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32
秦淮找到建力宝施工队的工地时,才下午两点多,但工地上一个人都没有。他并不觉得很奇怪,因为今天重庆的高温笑傲40度,这会儿施工,无异是预防中暑的反面教材。他背着那兰为他特意装点过的一只“落拓箱包”,在工地附近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位老人,坐在一个草棚下乘凉。秦淮记得以前在农田里见过类似的草棚,简陋,垫高,但在四周空旷时,可以招风,当然也能避日。
秦淮见老人双目微阖,似乎在昏睡之中,犹豫是不是该叫醒他。
“找人?”老人仍半闭着双眼。
秦淮说:“不好意思,吵到您了吧?我叫秦强,想来找份工作。”
老人睁开眼,上下打量着秦淮,向来自信的秦淮也略有不安:难道他老人家眼毒,看出了我的“脂粉气”?
“去下面找人力资源吧。”
秦淮一愣,没听懂。“下面?”
老人笑笑,指着不远处半露在地上的一扇小门,说:“天热,所有人都躲到下面凉快去了,我怕地下阴气太重,一个人守在外面。”
秦淮看了看那扇小门,觉得有趣:“利用地下避暑,倒是很聪明的办法。而且充分利用山城的有利地理因素。”
老人忽然皱眉:“你是真来找活的?”
“诚心诚意。”秦淮知道自己没管住嘴,有些露馅。
“伸出你的手让我看看,告诉我你会做什么。”
秦淮伸出手让老人看,充满自信地说:“我以前在江边打渔、撑船什么的比较多,建筑工没怎么做过,但身子骨好,学东西也快……”
他很快就发现,只要自己对工资要求不高,很容易就能被录用。
另一个发现,那老头就是建力宝建筑公司的经理。
建力宝在这个工地上的工人一共有百余人,主要负责最基础的施工,清理、挖掘、地基浇筑,设脚手架,秦淮豪饮了几杯苦丁茶、几碗绿豆汤,当天下午就开始跟着一位师傅卖力干活。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32
这位秦淮口口声声叫师傅的人大名李勇华,也不过三十出头,精瘦精瘦,但力大无穷,连秦淮这个常年健身的人也不得不佩服他傲人的体格。秦淮由衷地说:“师傅你做了很多年了吧,怎么做什么都看上去那么轻松!”
李勇华“哼”一声说:“是做了有几年了,有些小窍门。不过这行真不是好做的,我刚开始的时候,每天到了晚上,就跟要死了一样,现在是习惯了,但只是习惯而已,落下了不知多少小毛小病。”
秦淮听出他和刚才那老头是一样的口音,又问:“师傅哪里人?”
“湖北人,鄂州……梁子湖听说过吗?”
秦淮暗暗叫好,那兰的作业做得好,这个劳务队里果然很多李远鑫的老乡。他说:“听说过,听说过。”
“我们都是沼山人,你可能没听说过……我们老板就是沼山人,这个工程队里原来都是沼山人,现在已经少了。我们出来晚了些,最初跟他出来的有些都做了队长。”
秦淮觉得是好机会,问:“少了?他们去哪儿了?”
“有些翅膀硬了,自己也开始做包工;有些干不动了,转行了,做房屋装修、饭店什么的;还有些……”他顿了顿,似乎欲言又止,“干工程的,基本上还是留下来了。我们老板还念乡情的,对我们不错,外面有些老板黑着呢。”
秦淮几乎就要开口问李远鑫的事,但他知道这样做极度“不专业”,而且会严重影响到今后的探听工作。
顶峰高温的日子,工地上是早六点干到十一点,然后是下午四点半干到晚上八点。完工后,工地上吃饭,饭后秦淮还是拉上李勇华,和李勇华的另外三个同乡哥们,去附近的小饭店喝酒吃夜宵。
秦淮注意到,李勇华拉上的另外三个民工,也都姓李。
“是不是整个工地上,只有我一个不姓李啊?”秦淮笑着问道。
李勇华说:“哪里会……”
另一位“李家军”的民工笑着说:“当然不是,除了你,还有两个人不姓李,另外两个,一个姓木,一个姓子。”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32
桌上的人都心领神会地笑起来,李勇华说了实话:“现在姓李的反倒是少数了,不像刚开始,七成的都姓李。李在我们老家附近是大姓。”
另外一个人说:“废话,在全中国也是大姓。”
“抬杠!”李勇华瞪了他一眼,“在我们那里情形不一样,这家和那家,都能扯上点亲戚关系,姓李的占绝对优势。”
秦淮给每个人都倒上了酒,他知道,自然而然地提及李远鑫,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这第一晚吃喝后的收获,是知道李远鑫仍有几位至交在这个施工队,其中两个他以前也打电话采访过,没能给他太多信息。这次要再试一试。
第三十一章 归去来兮
这样的天气,工地附近的临时房里,西瓜永远不会嫌多。歇工后,秦淮在工地外拦下一辆电瓶小车拉的西瓜,尽数买下,条件是让司机谎称是自己的亲戚,而且要帮他将西瓜一一送到各间宿舍。
其中的一间宿舍里,六个姓李的汉子赤膊裤衩,在看电视。秦淮笑着抱了两个西瓜进来,瓜农也抱了两个进来。看电视的汉子们本来就被乏味的电视剧催得昏昏欲睡,见天上掉下西瓜来,一拥而上。
瓜全分完,秦淮捧着最后一只瓜,走到刚才的李姓宿舍,因为里面有他要采访的对象。他进门就说:“这里还有一只,你们要加油吃,这么热的天,瓜也放不住。”其中一个问:“你是新来的吧?”
秦淮说是,又问:“听说你们几个是兄弟?”
六个人笑起来,一个说:“是谁胡说八道,都是远房的,而且,这里有我一个侄子,也是远房的。”
秦淮说:“听他们乱讲起来的,还说本来还有一个李什么新的,后来不在了。”
屋里的情绪顿时和屋外的天气一样闷起来,秦淮则开始密切观察,他发现几个人神色都有些黯淡,这倒是在情理之中,但其中一个,低迷之余,有些忐忑,甚至有些气愤。终于,那个人叫道:“什么人嘴那么贱,聊啥不好聊这个,都好几年了,还把个破事当新闻谈。”
另一个劝道:“李坤,他不就是觉得好奇,你也是,都过去好几年了,怎么还那么在意嘛。”
那个叫李坤的不再说话,把瓜皮往垃圾袋里一甩,自顾自睡觉去了。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33
“你再说一遍,你,和那个叫李坤的,喝酒。”那兰不知秦淮是不是又在故弄玄虚。
“没错,稻花香酒,李坤的最爱,六七四十二度而已。”
“只够把你醉倒四十二回而已。”
秦淮在手机里嘿嘿笑起来,说:“你大概不知道,有多少种办法,可以让别人以为你一饮而进,但实际上你却滴酒不沾。”
“敬仰你,酒桌上的魔法师。不过,你上次说他好像很不愿谈李远鑫的事,你又是怎么让他回头的?”
“那兰同学,你好像没仔细听讲,我刚说过,六七四十二度的问题。当然,我们还有别的共同语言,比如游泳、潜水。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在嘉陵江边……”
“要不要感谢我帮你设计的浪漫之旅?”那兰揶揄。
“没错。”秦淮想说和那兰月下潜水的感受,但心头莫名一阵惆怅,没有说下去,只是接着刚才的话题,“所以我们现在是好哥们儿,经常一起喝酒,一起到江边玩水。今晚,是我们连续第八次在大排档喝酒,终于,从潜水自然地谈到了李远鑫。”
那时的李坤已经有了几分酒意,他是那种爱喝酒、但酒量平平的人。远谈不上明亮的灯光下,他的眼圈有些红,也不知是酒精的刺激,还是伤心的刺激,他说:“远鑫是我的远房姑表兄弟,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是真正的光屁股长大——我们三四岁的时候,正经裤子都没一条的时候,就一起光着屁股在梁子湖边游泳。”
秦淮说:“你的水性这么好,他的也一定不差。”
“不是不差,而是……这么说吧,我的水性,跟他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他怎么会被淹死……”
李坤将红红的眼睛凑到秦淮面前,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他不是淹死的,他绝对不是淹死的,他是被人杀的,我……我要是找到那个小子……”
“你知道他是被谁杀的?”秦淮不用装,他是真的惊讶。
李坤看看四周,见大排档上的人各吃各的,又凑上前,轻声说:“我不知道是谁杀的远鑫,但我知道,肯定和那个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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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7 12:33
秦淮又给他倒满酒,李坤饮下半杯,说:“那时候,我们在武汉做,很奇怪的,李远鑫莫名其妙地走掉了一个星期,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了。这家伙在我们队里很会做事的,算是主力,他这么一走一回,把老板气得要命,我记得很清楚,老板当着我们几个李家兄弟的面,把他训得好惨。我还帮腔,说老板算了,他不是回来了嘛,工钱扣掉就是了嘛,他李远鑫会做事,就让他继续做嘛,和原来一样,就当那个星期他放了假,什么都没发生就是了嘛。
“后来我才发现,这一个星期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李远鑫已经再也不是原来的李远鑫了。首先,他这个人原来很开朗的,很爱开玩笑的,爱开带颜色的玩笑,跟我们,尤其同村出来的几个人,没什么话不说的。但回来以后,他不理人了,整天一个人呆着,死沉着脸,和他讲两句话,不理不睬的,而且眼珠子左转右转,好像刚偷了老板钱包似的。我们继续开带色的玩笑,他却是一听就急,好像突然变成了假正经。
“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我把他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问他这段时间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回来以后这副鸟样子。他说不要我管。我说我们两个亲兄弟一样,出门在外,彼此父母都叮嘱过,要互相照应,如果他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那真是没人能帮得了他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本来就没人能帮得了他,他完了,他遇到了大麻烦。
“我追问他遇到了什么麻烦,他死活不肯说,反而告诉我,他不说正是因为对我负责,不想让我也卷入麻烦。他还说,不管将来发生了什么事,不管我猜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必须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告诉任何人。”
李坤用矇眬的红眼睛看了一眼秦淮,显然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秦淮会意,摇手说:“那你别再说下去了,反正这也是和我没关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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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7 12:33
“去他妈的,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大不了的。远鑫说这神神秘秘的话后第二天,就有一个人来找他。那个人小个子,下巴颏尖尖的,乍一看像个老鼠,我一见就没好感。远鑫那几天脸色难看,一见那个人,脸色更难看了,像要哭出来。当时两个人就回了宿舍,半天没出来。我不放心,暂时撂下手里活,刚到宿舍外,就听里面两个人大吵大闹,不知道在争什么东西,感觉随时都要打起来。
“我立刻跑去叫来工地上那几个兼职负责治安的,一起闯进宿舍把那个家伙拽出来。拉拉扯扯的时候,他的手机掉下来,我捡起来,看见手机背后贴了个号码,我留了个心眼,记下来了,估计就是那个手机的号码,那人怕忘了,写在背后。”
说明这不是个常用的手机号。秦淮心想。
李坤伸手到裤兜里摸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揉得皱皱的纸条,递给秦淮看,秦淮假装灯暗看不清,有意多看了几眼,记住了号码。
李坤又说:“又过了两天,李远鑫又走了,还是不辞而别,当时我们就有种感觉,他这一走,再也不会回来了。”红红的双眼落下泪来。
“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事,还有那手机号,告诉警察?”秦淮问。
“你不知道,我多少次都想告诉警察,可是那个家伙走了以后,远鑫特地告诉我,几乎是用求我的语气告诉我,如果我想要我的命,千万不要把那个手机号告诉别人,任何人,包括警察。我当时没太在意,但远鑫出事后,我一想到他的话,就浑身冒冷汗,哪里敢冒这个险!”
“可你还是告诉了我!有没有告诉过别人?”秦淮关切地问。
李坤打了个机灵,盯着秦淮良久,摇摇头说:“没有,真的没有,憋了三年,真是他妈的难受,所以今天一下吐出来了。你……你小子不会出卖我吧?”
秦淮隔桌伸手,拍拍李坤肩膀,温声说:“我出卖你给谁啊?”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34
那兰将秦淮短信发来的手机号转发给了巴渝生,知道要耐心等一阵。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秦沫。
和秦淮的看法不同,那兰坚持认为要让秦沫走出阴影,不是与世隔绝,而是尽量生活在一个正常的氛围里。虽然可能会有恶性发作的可能,但对秦沫本人来说,利大于弊。这是她第三次带秦沫走出地下室,出乎她意料,进展十分顺利。秦沫没有歇斯底里地发作,也没有说任何不着边际的话,只是四处走走,或者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一面湖水。这时,她径直走向钢琴。
那兰不知道,现在就让秦沫重拾钢琴,是否会太匆忙。但她知道,钢琴曾是秦沫的生命,如果她能和钢琴重聚,意义深远。
秦沫只是默默地低头注视着钢琴,那兰柔声说:“听你哥哥说,不久前刚调过音,你要试一试吗?”她仔细观察着秦沫,翻起了琴盖。秦沫的眼中是什么?她似乎看见一簇光,闪动。
那兰又说:“可惜,对钢琴,我只会纸上谈兵。你真的不要试一试?”
秦沫显然听懂了,踌躇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当的一声,落在高音G键上。
随即是一声惊叫。秦沫捂住了耳朵,浑身筛糠般颤抖,忽然跪倒在地上,泪水满腮。那兰忙蹲身搀扶,不料秦沫忽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头发。头皮如被撕裂般的剧痛,那兰本能地想挣脱,但立刻告诫自己,对待秦沫,光凭本能反应是不行的,要思考。
琴声响起的时候,震荡了秦沫失调的心弦。
她已经有太久没有弹琴。弹琴前是她生命中美好的部分,她的内心在抵御,她仍活在恶梦中。
那兰先让自己镇定下来,说:“秦沫,不要怕,是我,我们是朋友。”
停止挣扎,没有剧烈的动作,反而让秦沫有些迷惑,她似乎在期待更猛烈的挣扎,这时却犹豫了,手却没有松开。
那兰继续轻声说:“好了,一切都好了。”她想伸手抚慰秦沫,但想起秦沫受侵害时有肌肤接触,还是不要冒失。
而就在这时,手机响起。铃声是《古怪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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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7 12:34
秦沫一震,脸上逐渐趋于平和,那兰知道自己这一小小的“花招”果然还算灵便。前些日子,她观察到秦沫对秦淮手机铃声很熟悉,每次听到,会舒展眉梢,所以她也将手机铃换成了《古怪美人》。
再次说明,引起秦沫心神震荡的,并非钢琴曲,而是钢琴本身。她生活在恶梦里,离开这个恶梦,需要重新弹起钢琴。
可是她来不及多想,打开手机接听,巴渝生的声音,比想象中来得快。“这个手机号我见过。”
“有没有搞错?”那兰虽然知道巴渝生很少搞错。
“宁雨欣死后,她的手机成为我们破案的线索和物证之一,这个号码出现在她的手机通话记录里,他们通过两次电话,一次是她死前三天,一次是她死前一天。”巴渝生的声音很镇静,显然这并非是什么“突破性进展”。“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这个号码的吗?”
那兰将秦淮“潜伏”的事迹讲述了一遍,又问:“这么看来,你们没能查出这个手机号的主人?”
“这个手机是四年前用现金开通的——你知道,那个时候还没有实名制的问题。令人费解的是,这手机开通后,只打过三个电话,第一个是在四年前,打给另一个早已报废的手机号,同样是用现金开的户;另外两个电话就是四年后、不久前,打给宁雨欣的。”
那兰想了想,说:“你们检查过宁雨欣的遗物,难道没有发现任何和这个手机号有关的线索?”
巴渝生说:“也许很难做到面面俱到,但我们基本上是竭尽全力了,没有太多进展。”
挂断电话,那兰呆坐了片刻,想着巴渝生刚才说的话。那神秘的手机主人,毫无疑问,和五尸案有关,甚至和宁雨欣之死有关。宁雨欣死前连续和他通了两次电话,然后找到我,说要有重要的东西告诉我,紧接着就被害。
这样看来,手机主人很可能是一切真相的关键。
而找到手机主人的关键呢?宁雨欣。
宁雨欣和他两次通话,难免会留音信,虽然警方没找到。
当初不也是自己,有意无意,知道了宁雨欣仍在学校的办公桌,因此找到了宁雨欣南下的火车票。
她终于知道自己下一步的计划,又打开手机:“君君,今晚可能要麻烦你照顾一下秦沫……”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34
第三十二章 和死神接头
那人跟着那兰走进江大附中的后门,跟着她到了办公楼下,在阴暗中看着那兰爬进了一楼的一扇窗户。
这小妮子飞檐走壁已经驾轻就熟,生活对人的改变何等巨大!
虽然一直在暗处,那人还是注意到那兰的头发长了一些,妩媚又增了些。
她进去干什么?
不管是干什么,那兰绝非是无头苍蝇类的缺心眼儿美女,她一定在寻找什么,获取什么。问题是她是否会得手。她找到的是否“致命”。
要耐心。那个人告诫着自己。
有一点至少让那人很满足:可怜的那兰还以为自己“玩失踪”瞒过了天下人的眼睛呢。
和上回步步惊心的感受不同,此刻在黑暗中,那兰觉得坦然。大概是“玩失踪”使她稍稍多了一层安全感,或者只是欣慰自己在为宁雨欣的被害努力做着些什么,离真相似乎也近了些——这个还有待商榷,至少她迄今为止窥得的众家私密是更多了些。
大概是因为开学在即,语文教研室里有了些许变化,最明显的,是原来属于宁雨欣的那张写字台已经挪到门口,桌上的照片和原有的一小摞备课本也收了起来,那兰很快就在抽屉里看见了它们。幸亏今晚来了,感觉这桌子随时都会被清空,甚至搬走。
那兰逐一将抽屉里的物品翻看,所有的本子、纸张,一字一句都不漏过。不过宁雨欣在书桌里存留的字迹不多,不到一个小时,那兰就有山穷水尽的感觉。
她随手拉开了最后一个抽屉。她已经知道,那里是几件衣服。女生在办公室备一套换洗衣服本来就是明智之举,宁雨欣多半是因为要去广东,为了瞒人眼目,在学校改装出行。
她取出那顶太阳帽,然后是长袖T恤,抖一抖,什么都没有;压在最下面是牛仔裤,标准的四个兜。
在一个臀兜中,那兰摸出了一张名片,宁雨欣自己的名片,职业作家、自由撰稿人、《魅影情迷》杂志主编、江京市作协会员等等。
那兰叹口气,正准备放回,心头一动,将名片翻转。
两行手写的小字,其中一行是个163的电子邮箱,另一行是个手机号。
宁雨欣临死前通过话的手机号。李坤在李远鑫失踪前看到的手机号!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34
“我叫那兰。我是宁雨欣的朋友。希望和你联系。我的手机13564523763.”
这是那兰发出的邮件的所有内容。她不愿写太多,太急于表白介绍自己反让人生疑;也不能遮遮掩掩,那会更让对方生疑。点击了“发送”后,她立刻打电话给秦淮。
秦淮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觉得这样合适吗?是不是先应该和巴渝生通个气?”
那兰说:“我犹豫过,但别忘了,巴渝生本来就有那个人的电话,也给他打过电话,但他不予理睬。很明显,他因为某些原因,不愿和警方接触。”
“比如有前科。”
“很有可能。甚至,他在五尸案里也有不光彩的角色。”
秦淮说:“那你私自和他接触,就会有更大风险!”
那兰这才发现,秦淮是真的在为自己担忧,心里暖,柔声说:“我不是躲在岛上嘛,还算安全的吧,而且,不过是给了他一个手机号而已,他未必有那个本事,可以顺着手机号找到我。”
秦淮又想了想说:“假如跟他联系上,不管有多么十万火急,千万不要自己和他见面,等我回来,这个你一定要答应我,否则……”
“否则怎样?”那兰故意逗他。
“否则,我就要食言,不带你去海南潜水了。”
那兰笑了:“就这一招?好吧,我答应你……唔,你等等。”
电子信箱里多了一封信,那个神秘人物的回信。
“我知道你。你在哪里?”
就八个字,没有签名,没有更多问长问短。
那兰说:“他回信了。”
“说什么?”
“他说他知道我,还问我在哪里?”
听得出手机那端秦淮吸了口气:“会不会,他就是杀害宁雨欣的凶手,他急于想知道你的下落,目的也正是要除掉你。”
“可是,为什么?如果他真是凶手,真要杀我,那天为什么不在宁雨欣家里等着我,偷袭我,还要费这个周折?”
“也许那时他认为你比较无辜,但现在不同,你已经知道太多。”
那兰叹气:“我怎么感觉,除了知道了一大堆八卦,没有真正对案情……对五尸案的案情、对亦慧、宁雨欣的案情,有更多的了解?”
“这跟你真正知道多少没什么太大关系,关键别人认为你知道了多少。别忘了那天晚上你潜入宁雨欣以前的教研室,就吸引了几位魑魅魍魉。”
“害得我只好在地下做鬼。”
“那你准备怎么回复?”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和他约会。”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35
“我是那兰。”回信后不到三分钟,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一个完全陌生的手机号。
“我知道你。”男声,很重的南方口音,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承认犯错。
那兰想问:你怎么知道我?但想想这并非当务之急。那人立刻又说:“宁雨欣向我提到过你。”
“她临死前?”
“是,她临死前。”低沉的声音里带着颤音,是伤心,还是恐惧?
“你认识宁雨欣?”
“不认识,只是有联系,她说她犯了比较严重的错误,所以不能再呆在秦淮身边,你会接替她。她还说,她会和你好好谈谈,会警告你。我说这些,可以让你放心了吧?”
宁雨欣犯了什么错误?五尸案的调查?还是爱上了秦淮?
“可是,她怎么找到你的?”
“不是她找到我,是我找到她!我知道她去找了田宛华……我早发现田宛华到了江京,和她保持联系,是她告诉我宁雨欣找过她。只不过,田宛华不知道我是谁,只知道我认识靳军……我的确认识靳军,也认识李远鑫。”
“看来,你真是知情者!其实,你早就可以和公安联系……”
“不行!”压低的声音突然抬高了不知多少个八度。“一和公安接触,我就完了,知道吗?我……我这个人有很多问题,所以一直在躲,不但要躲警察,也要躲他们。”
那兰觉得真正的问题在于他的逻辑,似乎说不通,但不知道真相之前,她又有什么资格判断?
“他们是谁?”
“以后你就会知道,我和你一起把事情查清楚,然后我就走了,你去和警察打交道。我要是遇到警察,下半辈子就完了。”粗重的呼吸从电话那头传来,仿佛警察已经向那人逼近,“有时候,我真觉得是报应,我是说,那几个被杀的人,还有我,我整整三年像无魂野鬼一样流浪,都是因为那天晚上,多喝了几杯……可是,他们也太过分了!他们更罪有应得,他们手上的血更多!可是日子却过得很舒服!”
那兰听得一头雾水,脑中闪过浮上水面的五具尸体。报应?多喝了几杯?“你信得过我?”
“我谁都信不过,所以我不可能在电话里什么都告诉你。宁雨欣一出事,我就被震住了……他妈的,他们真够狠的……我跟了你两天,见你又去了宁雨欣家,和那个小孩子聊天。然后你就彻底失踪了,我以为你也被他们干掉了。我关注江京凶杀案的报导,你好像只是消失了而已。所以我想你可能躲了起来,就知道,至少你很聪明。”
“我们怎么见面?”
“先答应我一件事。只准你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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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7 12:35
江京的地铁系统,近年来以三年一条线的速度增加着,迄今已有三个环线和四条交叉线,但最繁忙的还是八十年代中期就建成的市区“环一线”。环一线上最火爆的一站则是有“四线枢纽”之称的“人民大道站”。时值上班高峰,涌动人潮随着车次的到站而一浪接一浪。
“不得不说,冯吉这个人很聪明。”秦淮望着眼前经过的芸芸众生,感叹。他没有一大早挤地铁上班的经历,所以没有想象到在这样的普通一天,居然可以同时见到这么多江京市民。
冯吉就是那兰今天要见的人,曾经神秘出现在将遭厄运的李远鑫身边,也曾神秘地记录在将遭厄运的宁雨欣生活中。
眼看他就要出现在潜伏中的那兰身边,莫非也暗示着第三位“写作助理”的厄运?
那兰说:“想起一位有志青年的话,大隐隐于市。”
秦淮看一眼那兰,有些疑惑,旋即释然:“邓潇?”
那兰岔开话题:“和冯吉定接头地点的时候,我本来推荐江边啊、湖边啊这样的荒凉地带,但他坚持要在人最多的地方,说人多的地方其实最安全。如果被‘他们’看见了,他就往地铁的人堆里一钻,从这个出口进去,从那个出口出来,逃跑方便。对我来说其实也更安全。”
秦淮说:“真希望他把‘他们’是谁告诉你,省得这些麻烦。至少听上去,‘他们’好像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问题是,他也不见得知道‘他们’究竟是谁,可能也只是有线索而已。”
“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我跟着来都不觉得踏实,更不用说让你一个人来赴约。”
其实那兰并不想食言——她答应了冯吉,打算一个人来。无奈秦淮说什么也不同意,让建筑工的生涯嘎然而止,当天就从重庆飞回护驾,住在旅馆。那兰昨晚从岛上游上岸,秦淮已在车边等候,并说已经替那兰订好了一个房间。今天一大早出发,两个人提前至少半个小时到了地铁人民大道站的四号口附近,开始观察路人。电话里说好,冯吉会穿白色Kappa T恤,灰绿色短裤,带耳机。那兰会穿嫩黄色短衫,牛仔短裤。这时她在短衫外罩了白色披肩, 躲在一个卖书报点心的亭子后观望。
冯吉提前十分钟到了。不但穿戴和电话里约定得一模一样,他的长相也和李坤的描述丝毫不差,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脸如刀削,尖下颌,一双大眼微凸,极为警觉地四顾。他脸上的神色,说是紧张都有点不够,简直是箭在弦上般的紧张,虽然戴着耳机,显然里面的音乐不够优美舒缓。
那兰和秦淮耐心地观察了几分钟,见冯吉只是焦急地看表,似乎也没有和别的什么人眉来眼去,看样子是单枪匹马来的。那兰轻声对秦淮说:“好啦,你掩护吧。”将披肩脱下,塞在秦淮手里,走向冯吉。
冯吉的双眼一直在逡巡,很快看见了那兰,先是怔了一怔。那兰想起他说过,宁雨欣出事后他曾跟过自己的梢,那时候她还留着长发,现在“整容”后,又带着墨镜,他难免会有些觉得面生。果然,冯吉很快确认了那兰,原本紧绷的脸稍稍缓和。
那人双眼一瞬不瞬,看着那兰在人流中穿梭,同时自己也加快了步伐。
两个目标,鱼和熊掌。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兰在走向死亡。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35
一群上班族从两人之间匆匆掠过,暂时隔绝了那兰的视线,当那兰再次看见冯吉的时候,天为之旋!
冯吉捂着胸口,摇摇欲坠,雪白汗衫上一片血迹正在迅速蔓延,刀柄露在体外!
那兰选修过解剖学,但不用太多专业知识,也能看出,冯吉受伤的地方,是心脏正中。
救人要紧!
刺耳尖叫纷起,那兰对着秦淮大叫:“快打110!”冲到冯吉面前,扶住了他。
身后很快围上万千人,嘈嘈切切。
怎么会这样?是谁走露了风声?又是“他们”下的手?
脑中和地铁入口一样乱成一团,那兰努力说服自己冷静,看着冯吉,微凸的眼逐渐散去光采。她问:“是谁?”
冯吉努力开口,徒然,却咳出几口血沫,那兰揣测,凶器刺穿了肺,刺穿了心脏,冯吉的命已去了九成。
他继续努力说什么,最后却只剩摇头。那兰见他的嘴仍在嚅动,凑上前,但听不清。“能不能再说一遍?”
冯吉的声音低不可闻,更被围观群众的声音掩盖。
那兰索性将耳朵贴到冯吉嘴边,像是苦难恋人在诀别:“我听不清!”冯吉显然尽了最大努力,但那兰只听见了“邮箱”两个字。
“邮箱”,冯吉生前说的最后两个字。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35
第三十三章 此邮箱,彼邮箱
巴渝生的目光说明了一切。
他很少火山喷发。但聪明的人、熟悉他的人,通过他镜片后露出的目光,能大致猜出他情绪的变化。那兰和他交往不算很频繁,但此刻能看出他眼中的责问。急救员来到现场,就立刻宣布冯吉死亡,目击者众,但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是谁将利刃插入冯吉胸膛。有的说看到个大个子,有的说看到个瘦子,有的说凶手跑到了人民大道的人流中,有的说凶手汇入了进地铁站的人流中,甚至有些后来围观的以为是那兰下的手。
大隐隐于市,这反成了凶手的利好条件,仿佛冯吉特意选定了自己的坟墓。
他临死前没有机会告诉那兰,他的真名是冯喆。那兰还是从巴渝生口中得知,他钱包里的身份证上写得明白。
他真的不相信任何人。
“他同意见面的条件,是不让警方卷入……”那兰索性不等巴渝生发问,主动解释。
巴渝生显然在努力抑制着失望,打断道:“但你应该相信你的直觉,至少告诉我……”
“我的直觉,也是先听他有什么要说的,给他所有的信任。”那兰说,“我刚和他联系的时候,就劝他找你们,但他的反应非常强烈。所以我生怕和你联系后,他索性断了和我合作的念头。”
但是他现在死了,你们是不是合作很愉快?
好在,那兰知道巴渝生不是说这种废话的人。
果然,巴渝生只是淡淡地问:“他临死的时候,说了些什么?”
“当时又嘈杂,主要是他也快不行了,我听得也不清楚,好像是‘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