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36
在公安局做完正式口供,那兰木然地走到楼门口,望着门外艳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样灿烂的阳光下,发生着那样的罪恶。
死亡似乎如影随形,先是宁雨欣,然后是冯喆,都死在她身边。她忽然觉得,自己至今仍“逍遥在世”,如果不是奇迹,就是“他们”想利用她,得到什么。也许,当她解开所有迷局的那一瞬间,也就是死神献上深情一吻的时刻。
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那么坚强,她忽然觉得像是走在一片瘴气弥漫的泥沼中,脚下软软的,头一阵猛烈晕眩。她扶着墙站稳,深呼吸。
不知什么时候,巴渝生在她身边静静地站着,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现在左右没人了,你可以尽情骂我了。”那兰苦笑,证明自己一切均好。
巴渝生也努力笑笑:“没有什么可骂的……但你状态好像不大好,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已经安排好,从现在开始对你和秦淮进行保护,尤其你,行踪已经露了。”
“我倒觉得你不必在我们身上浪费资源。我想,暂时不会有人威胁到我们。”
“哦?怎么讲?”
“这几个小时来,我把早上在地铁站口发生的一幕反反复复重放,得出一个结论。来杀冯喆的人,对他和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他们能不露痕迹地杀了冯喆,也可以顺便杀了我。”那兰真实体会到,我为鱼肉的感觉。就是这种感觉,让在解剖室里都镇定自若的那兰有呕吐的欲望。
巴渝生半晌不语,开口却是:“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今天还真的没这个心情。不过有一点肯定,只有解开所有的疑问,我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那兰忽然又觉得,这话好熟悉。
邓潇第一次找到她时打动她的一句话。
手机里有错过的邓潇的两个电话,和一条问候的短信。他已经听说了。他要自己尽快和他联系。他要保护那兰,和那兰大隐隐于市。
巴渝生说:“要不要保护,也不完全是你说了算,也不完全是我说了算……”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39
“我不希望看到更多无辜的人遇险。”那兰用求恳的目光看着巴渝生。
“至少让人送你……你们……”巴渝生不知该怎么说。
那兰心领神会,说:“我想,还是和秦淮一起回岛。我最近试着和秦沫交流,感觉有些进展。”她心里知道,这只是原因之一。“如果你们解开了 ‘邮箱’的谜,或者了解了更多冯喆的情况,一定告诉我。”
“我们的技术人员打开冯喆的邮箱好一阵了。他的邮箱,和他的手机一样‘清白’,什么都没有。我们正在和网易联系,看是否能恢复那些永久删除的邮件。如果有进展,一定告诉你……我还是希望你,要……要和我们保持联系。”
那兰点头,和巴渝生告别,脚下也终于有了踩实地的感觉,一路走出公安局大门,秦淮的奥德赛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停在她身边。那兰登车回眸的一瞬间,看到巴渝生凝神望过来,离得远,更看不清他镜片后的目光。
“他可能会安排人跟着我们。”秦淮开车走了一阵,两人谁都没说话,最终还是那兰打破沉默。
秦淮说:“这总不是什么坏事。今天冯喆遇害后,我看着他的尸体,就想,这完全可能是我们两个!”
“我看到冯喆的尸体,又想到宁雨欣的尸体, 你这样的想法,我产生了两次。但我觉得,越是如此,越不能退步,你敢不敢帮我?”
从侧面看去,秦淮的嘴角露出淡而坚定的微笑:“我还想问你这句话呢!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等奇迹的出现,亦慧会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所以我只是默默地调查,不声张,甚至用风流的假象来欺骗自己,蒙蔽世人,但今天才发现,我们想要碰的人,已不能用‘心狠手辣’来形容,简直就是杀人嗜血的恶魔……”他话锋忽然一转,问道:“可是,你为什么会相信我?难道你不觉得奇怪,难道巴渝生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和冯喆约定的事,只有你我和冯喆知道,杀手从何而来?”
巴渝生的确问过这个问题。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0
那兰说:“我相信你的无辜。至于杀手从何而来,你是写悬疑小说的,可以想出多少种解释?”
秦淮皱眉:“我们对冯喆口口声声说的‘他们’一无所知,所以‘他们’可能早就锁定了冯喆的下落,发现冯喆要和我们联络,在我们面前杀冯喆,一箭双雕,既灭了口,又杀鸡儆猴;还有种可能,‘他们’一直在找冯喆,而我们自以为掩盖得很好,其实早被盯上,是我们带‘他们’找到了冯喆。”
那兰琢磨着秦淮的分析,和自己不谋而合。她说:“现在情况又有了变化,‘他们’并不知道冯喆临死时告诉我们了那两个字。所以,我们的重点要放在 ‘邮箱’上。刚才巴渝生告诉我,他们已经进入冯喆的那个电子邮箱,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想,冯喆从不会指望别人去黑进他的邮箱,所以‘邮箱’可能不见得是指他的邮箱……”
那兰拿出宁雨欣的那张名片,盯着冯喆的电子邮箱看了一阵,62793571@163.com,自言自语说:“我以前没注意,他的邮箱登录名,只是一串数字。”
“几位数字?有些人喜欢把自己的手机号做为邮箱登录名。”秦淮尽量专注开车,把沉思的任务交给那兰。
“可是这不像手机号,不是幺三几或幺八几开头,而且只有……有八位数……我傻了,八位数不就是电话号码嘛!”
“座机号。你念给我听听。”
那兰念了,秦淮想想说:“别说,还真有点耳熟。”
“是不是哪位情丝的?”
“哈哈哈,”秦淮假笑。“这就是你老的幽默感?不废话了,好像是有点耳熟。”
那兰忽然心头一动,从包包里摸出了一张纸巾,纸巾上有一串人名和电话号码,是那天秦淮告诉她的采访对象,她用这个名单找到了死者之一靳军的女友田宛华。
纸巾上,赫然写着62793571,相应的采访对象写着“钱奶奶”。
钱宽的奶奶。
不知道钱宽究竟是不是个孝子,至少他在生前经常会去他奶奶家看顾一下。据说他的父母搬到环线外的新小区居住,离着远,倒是他的房子和钱奶奶家仍在一个小区,所以问寒问暖的任务落在他头上。这些情况警方已经掌握,秦淮得来也毫不费功夫。那兰得到钱奶奶的电话后,当时决定不多纠缠,因为想着钱宽既为江京本地人士,警方一定深挖透彻,所以暂时将重心放在那三个民工身上。
“冯喆的邮箱,为什么以钱奶奶的电话号码做名字?”那兰自问。
“谁又能说,这肯定是冯喆的邮箱?”秦淮忽然将车掉头。那兰知道,他们将更改路线,不回湖心岛,而是直奔钱奶奶家。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0
钱奶奶家住在“康定小区”,是一批九十年代中期建的小高层。地址在秦淮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里,两个人不费力就找到了八号楼。车子停在楼下,已经不再是那个笨头笨脑的奥德赛,而是辆小型的奇瑞跑车——为了确保无人跟梢,秦淮故伎重演,和一位作家朋友约好了,开到一个地下停车库里换了车。
在车上,那兰已经往钱奶奶的那个号码拨了三次电话,但都没人接。两人商量一下,一位年过八旬的老人还能跑多远?于是准备到门口将老太太“等”到。
两人走到钱奶奶住的三楼,揿门铃,还是无人应。秦淮开始用力拍门,如雷贯耳,还是没有人来开,倒是将对门的另一位老太太拍了出来。
“钱奶奶?早不在了!”老太太大声说,显然有些耳背。
“不在?您是说那个‘不在’的意思?”那兰生怕抓不住这刚看见的一根稻草。
“不在这儿住了!”老太太说,“他孙子死了以后,没人照管她了,她儿子媳妇接她走了,跟他们一起住。”
“那这个房子……”
“租出去了,小两口,还没下班呢。”
“您知道钱奶奶的儿子住哪儿吗?”
老太太说不知道。
那兰问秦淮:“钱宽父母的电话,你应该有?”
秦淮点头,谢过老太太,泱泱下楼。
经过楼道时,那兰突然说:“等一等,看这个!”那兰所指,是墙上的邮箱,一座楼12户,上下三排。
秦淮不解:“怎么了?”
“邮箱。我只是说,我们不要排除任何可能。”
“问题是,邮箱上着锁。”秦淮向墙边走近,显然同意那兰的建议。
“亏你还是写悬疑小说的……”
秦淮一笑:“我只是假装纯情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迷你型的瑞士军刀。
钱家的邮箱在中间一层,位置基本上和秦淮的胸口平齐。秦淮将薄薄小刀插入邮箱门缝,挑了几下,邮箱洞开。秦淮自言自语说:“感谢老式民房的老式锁。现在很多新小区用刷卡或者其他电子锁,我就傻眼了。”
邮箱深深,但里面空空如也。
秦淮说:“排除一下也好。”正准备关上门,那兰忽然说:“等一下,我还没死心呢。”
手伸进邮箱,那兰仔细摸了一阵,脸上逐渐露出微笑。
由于上下左右都有边框,邮箱门其实只占整个邮箱三分之二的面积。在邮箱内部最顶上,任何人都看不见的地方,那兰摸到了一个圆圆的长条状物体,像是一支笔,用好几层胶带紧紧贴着。
撕下胶带,取在手中,真的是一支笔。
录音笔。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0
第三十四章 撞击
“坐,你坐,喝茶?”
“不用。谢谢。”
“不要紧张,你真的不用那么紧张,我又不是什么黑社会老大,我也是名员工,规规矩矩的生意人。”
“不紧张,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会找到我。”
“不是跟你说了,听说你潜水很好。”
“还好,还好,我还是奇怪,要说水性好的,你们江京又不是没有。你们这里又有江、又有湖,肯定有高手的。”
“有有有,多着呢。不过,这件事,找本地人做不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弄不好关系搞僵就不好了。找你,就像做生意一样,明算账,公事公办。”
“这么说,你要找的人,最好都是外地的。”
“甚至流动性人口,民工什么的,都可以,只要水性好,人老实,那种油头滑脑的,一定不能要。”
“要几个人?”
“不用多,你算一个,再找三四个就可以了。我们老板比较低调,不希望太声张。”
“噢,你还有老板。”
“没告诉你我只是普通员工吗?”
“如果找到那些人,怎么跟人家谈呢?金钱美女什么的?”
“哈哈哈。这样吧,你就跟他们这么说,说只要项目成功,他们下半辈子就不用到处跑着去打工了。具体怎么花言巧语,你肯定会。”
“他们肯定会问,是什么样的项目。”
“实话实说呗,你不清楚。不过呢,傻瓜也能猜个几分,对不对?找潜水好的,干吗呀?当然是去打捞啊。捞什么呀?这么跟你说吧,以前中国有本奇书,叫《天工开物》,知道不知道?”
“好像没怎么听说过。”
“是关于中国古代科学发展的,里面讲到潜水的,猜猜那些潜水员是去干什么?”
“不知道。”
“采珠,采贝壳里的珍珠。”
“哦……”
“明白了吧。”
“这个项目,和采珠的性质是一样的。”
一人一只耳机,空调开到最大,那兰和秦淮坐在车里听完了录音笔里的对话。其中一个是冯喆,就是主要问问题的那个。很明显,冯喆受人之托,去全国各地雇三四个潜水高手,加上他,一个潜水队,去采珠。
当然,采珠只是喻指。那兰摘下耳机,说:“看来,我们猜得不错,五尸案好像真的和伯颜宝藏有关。”
不知为什么,车里空调虽然开得足,秦淮的额头上还是冒出豆大汗珠,他哑声说:“而且,也一定和亦慧的失踪有关。”
“为什么?”
秦淮却不回答,默默地换挡倒车。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0
夜色黑透后,也是秦淮和那兰上路之时。两人和秦淮的那位作家朋友一起吃了晚饭,换回车,开往绿坞世家小区在湖边的那个小停车场。
一路无话。
奥德赛开起来本身噪音就小,于是空落落的车子里更显得沉默难捱。这时候,如果有谁打开窗子,听听呼呼的风声,也会更自然些。
“对不起。”快下高速的时候,秦淮忽然开口。
“你又做什么坏事了?”那兰明知故问。
“多了去了……”秦淮哽了一下,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比如说,沉默,把你晾在这儿,不说话……”
“你知道,方文东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跟我说,秦淮这个人,就是有时候有些古怪脾气,本性还是好的。”那兰笑笑说,“你这个人也是,这种事也要道歉,换作别人,有了今天这样的遭遇,可能已经崩溃。”
秦淮说:“可是我一直觉得自己挺坚强。”
那兰说:“巧了,我对自己也一直有这种错觉。”
说话间,车已行驶在两年前扩建的隆青路上。隆青路一路向前,再右拐就是绿坞路,直通绿坞世家的大铁门。时过晚十点,路上车流渐稀,更是一路绿灯,奥德赛可以畅快开到时速60公里。
快到绿坞路口时,那兰忽然惊呼:对面一辆中型载货卡车,似乎落入酒醉司机之手,猛然越过中线,向奥德赛急驶而来!秦淮应变奇快,忙将方向盘右转,开向路边,随时准备刹车。也就在这时,两人意识到今夜此劫,已远非高明的驾驶可避免——右侧一条小路上,一辆深色的大型SUV似乎从地狱里突然升起,向奥德赛拦腰撞来。
秦淮唯一能做的,只有猛踩油门,希望能从左右夹击中疾冲而出。
但已经太晚,两声剧烈但沉闷的钝响后,那兰的心头和身体,同时觉得猛烈一振。
然后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1
那兰惊奇地发现,虽然整个人如在云雾中,晕眩不已,头脸部更是疼痛难忍,但她的意识完全清醒,一定是求生的本能。她此刻不能视物,是因为整个头埋在弹出的气囊中,但她耳朵还听得清,是秦淮在大叫:“快出去!快逃!危险!”同时觉得秦淮在使劲推着自己。
那兰立刻明白秦淮的意思,刚才两辆车是存心来撞袭,不管是谁,目的是要置她和秦淮于死地,所以不会只一击就罢手。
她茫然伸手,解开安全带,然后摸到车门把手,用力推开。虽然眼前还是昏黑一片,但双脚已经开始飞奔。
同样飞奔的脚步声在脑后响起,有人在叫,“站住!”“往那儿跑了!”那兰知道,此时最不能做的,就是“站住”,继续奋力狂奔。
她的双眼逐渐能将前方看清,误打误撞,跑的正是绿坞世家的方向。追赶的脚步声还在身后,但那兰知道自己还是领先了一程,更具优势的,是她这些天来对附近环境的熟识。
绿坞世家正门是铁栏大门,外面一圈高高围墙——围墙其实只有大半圈,因为整个小区的一面正对昭阳湖。从绿坞路还分出去几条小径,绿化颇佳,傍晚时绿坞世家的业主常会出大门,在这些小径上散步,或者去超市。
更重要的,是这些小径也可以直通昭阳湖边。
更确切说,小径只是通到湖边的一小片树林边,穿过树林,就是白沙湖滩。小径本身就有点像简化的迷宫八阵图,那兰也是有几次早到后天没有全黑,在此徜徉,才摸熟了路径。此刻她本能地从绿坞路跑入了小径,希望小径的兜兜转转足以迷惑追兵。
“那兰,你不要跑,跑不掉的,我们不会害你,只是想谈谈!”有人在叫,完全陌生的声音。这说明,追赶者有些心虚,试图挽回空手而归的结局;或者,是在麻痹她,让她以为追赶者束手无策,掉以轻心。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2
她顾不上回答,顾不上深究谁是追兵,求生第一。她的手机还在包里,包还在车上,她赤手空拳,她唯一的希望就在前方。
那一片湖水。
她知道那湖水,看似平静,看似清澈,但吞噬过无数个生命,吞噬过不敬它的冒险者、离奇被害的冤魂。但今晚,它是她的归宿,是她的保护神。
双脚仍在飞奔,身后的捷足仍在紧跟,至少有两三个人,手电光柱纵横,探寻着那兰的身影。他们根本不心虚,他们有足够的自信,凭借男性强壮的体魄和速度,在不远的脚程中追上那兰。
但他们没想到,那兰并没有在曲径上通幽,而是跑了几步后,直直地越过草丛、灌木,径直没入树林。这就是那兰的优势,通常人,即便在追逐时,也不会轻易“出轨”,总是习惯性地沿着铺好的路行进,只有熟悉环境的人,才会有把握别出心裁。
所以等追赶者终于明白那兰已不在小径上时,她已经跑到树林中央。等追赶者跟着追出树林,那兰已经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
追赶者犯的另一个错误,仍然是本能的反应,将找寻的重点放在附近的沙滩和林边,徒劳了一阵后,才想起另一个可能,那兰会不会跳进了水里。
“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如果她真在水里,看她能憋多久,总是要游回来。”其中一个人并不以为然。
“你知道什么!她不会游回来,而是会游过去。走吧!”另一个人恨恨地踢起脚下的砂石。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2
第三十五章 亡命江湖
追赶者猜得不错,那兰的确在向湖心岛游去。虽然无法换上潜水衣,但经过一天曝晒的湖水仍留温存,逃生的紧迫感更让她无暇顾及湖水的冷热。
她只觉得孤单,孤单得无法消受。
虽然是独女,理智父母的熏陶和自己的成熟,都防止她成为一个极度有依赖性的女孩子。高中时父亲的身亡更是让她过早领会坚强的内涵。性格使然也好,有意适应也好,无论什么样的新环境,那兰都会立刻交上朋友,甚至成为知交。
也许是和陶子太多时日不曾见面,也许是和母亲太久没有围炉促膝,也许是近日一次次险情对心理的冲击,她忽然觉得孤单,偌大的一个湖面,只有她踽踽独游。
也许是因为秦淮不在身边。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和秦淮同游,即便有时一个人往返,她至少知道,秦淮会在岛上,或者岸边,等她。
他怎么样了?会不会落入那些人的手里,会不会已遭不测?
那些人,绝非只是来和他们“谈谈”,他们是要制造一个车祸,肇事逃跑的假象。
想到刚才在车中,可能是和秦淮的最后一次见面,那兰让眼泪溶在湖水中,浑浑噩噩了片刻,直到脚尖一阵剧烈的疼痛将她唤醒。
她这才发现,右侧从脚趾到小腿,突然变得疼痛而僵硬,膝盖佝偻着,全然无法维持身体在水中的平衡——她遇见了游泳者的梦魇,突发的抽筋。这显然要归罪于刚才高度紧张剧烈的奔跑。
好在她知道应付的办法,立刻让心情平静下来,迅速转过身浮在了水面,高高仰着头,保持身体的平直,然后伸出左手勾住右膝,缓缓将膝盖放直,又来回屈伸数下,疼痛感终于渐渐消去。
这个时候,生存,是唯一的真理。那兰翻过身,专注地吸了口气,闭上眼,让全身肌肉放松,修长手臂划破阴暗笼罩的水面,继续前行。
但远处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在这样的深夜里不应有的声音。那兰隐隐觉得不安,加快了游泳的速度。
就在湖心岛在夜幕下的面目逐渐清晰的时候,那声音已由远及近,听得更真切。引擎声!
一支小艇正朝湖心岛驶来!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2
诚然,不是没有人在湖上踏月放舟。但因为刚才的经历,那兰绝不认为这小艇的出现是任何的偶然。甚至,会是刚才那几个追兵,执意要上岛“收拾”自己。如果真是那样,为了除掉她和秦淮,对方动用了两辆大型汽车,一艘游艇,可谓“实力雄厚”,难怪冯喆几年来一直对“他们”畏惧有加。
当小艇上射下超强光束的时候,那兰对自己的猜测更有把握。
她顾不上寻找绝望的感受,深吸口气,沉入水中,开始潜泳。她知道,只要自己最大程度地浸没在水中,并且不断改换方向,追者找到她的可能就很小。
感谢多年的游泳训练,她的肺活量可以让她一口气撑很久,只不过因为没有潜水器械,她还是必须到水面上来换气。
小艇开始在她的身边逡巡,大概不久前自己的行动、激起的浪花,已经落入某些人尖利的眼中。最后,小艇索性息了引擎,在一片寂静中寻找那兰的举动。
那兰在水下可以看清水面上光圈的移动,一定是小艇上的灯在搜索着水面。她根据灯光游走的规律,在黑暗区露出水面换气,然后继续潜游向前。
终于,小艇上的人大概猜到了那兰的战术,又发动了引擎,缓慢向前开,至少有两盏大灯在水面上纵横。此时那兰离湖心岛已不到百米远,按照这个速度,尤其在没有发现她踪迹的情况下,小艇不可能对她造成太大威胁。
但她随即发现自己的乐观来得太早,耳中似乎传来了叫声,身后小艇上两束强烈的灯光,竟同时对准了自己头顶的水面!
这怎么可能?
一个念头闪过,她在水下回头,果然,两道强光,在水下也对准了自己,原来有人从艇上下水,当然是游泳的好手,在水下搜寻自己。一定是水中的追兵看见了自己的身影,将方位报给小艇上的人知道,于是自己完全暴露。
小艇开始加速,那兰知道再想也没有太大意义,开始露出头,以最快的速度游向岛边。
身后小艇逼近的声音和水浪拍打的声音并起,显然水下的追者也在加速,试图在水中将她生擒、或者击倒。好在离岛岸越来越近,而且那兰知道,自己要上岸的那一角,礁石突兀,是停船者的恶梦。
上岸后呢?只能再次靠环境优势。
身后两人果然也是游泳好手,但不如那兰“专业”。那兰上岸的时候,他们和小艇一样离岛边仍有十余米左右。那兰飞身跳上岸,赤足飞奔。
这处岛岸,是那兰刚才水下潜泳时在脑中“精选”的上岸点,不但是可以为难小艇靠岸,而且由于礁石多,便于藏身。她上岸后迅速向坡上跑,脚下很快被不平的乱石磨得如万刺穿心般痛。到了坡顶的刹那,一道强光再次照在自己身上,回头看去,三个人影正向坡上跑来。
上坡后不久就能上小路直通秦淮的别墅,但这已不重要,这样跑下去,三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迟早会赶上。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3
追上坡来的人也有同感,他们抬头借着手电光看见那兰,虽然已在坡顶,但距离不过二三十米,只要他们方向追得正确,那兰死路一条。他们更希望那兰呼救,这样可以更精确地知道她的方位,等真有见义勇为的人出现——这年头更大的可能是没有人会出现——他们早已完成他们该做的事。
可是当他们跑上那兰经过的坡顶,附近却看不见那兰的影子。前面就是条小路,小路上没有人影。四下里,一些怪石,一些乱草,电筒仔细扫一遍,也没有她藏身的痕迹。三个人沿着小路追了一阵,终于,其中一个叫道:“看见了!就在前面。”
奇怪的是,那兰加快了脚步,却并没有奔跑。
“站住吧,你跑不掉了!”
那兰站定了,开始尖叫,挥舞着手里的手机。同时,她身边传来一阵疯狂的犬吠!
“妈的,错了!”
前面的女子虽然也是短发短裤,但绝非他们照片上见过的那兰。那女子上身是白衫,也不是那兰穿的嫩黄衫。她身边,是条德国牧羊犬,张嘴咆哮,露出利齿参差,随时准备亡命一搏。
这只是一个晚上出来遛狗的业主。
那兰呢?
仿佛在回答他们的疑问,远处湖边传来了引擎启动的突突声。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3
那兰到了坡顶后其实并没有继续往前飞奔,而是向前走了几步后拐到另一条根本不成路的乱石堆中,小心向下爬,努力忍住脚底的剧痛,她不久又回到了湖边。
如她所料,小艇上空空如也,牵出的绳子放得长长的,栓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她将绳子解开,又没入水中,游到了小艇边,爬上小艇。
不久前方文东曾租过一条可载五人的小艇,带着君君、秦淮和那兰在傍晚夜色下兜了一圈,那兰依稀记得他是怎么操作,好像不比开车更难。十分如愿的是,追兵急于游水上岸,虽然熄了火,钥匙仍插着,那兰仔细看了一下小艇上的表盘,回想着当初方文东如何加速减速。
一阵吼叫声传来,接着是个女子尖叫。
一定是他们认错了人,随即发现上了当。
那兰打起引擎,掉转船头,扬长而去。身后落下无数咒骂声。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4
第三十六章 敲警钟的老人
机车的轰鸣声和倒车的警告喇叭扫荡走了如潮水般涌来的睡意,那兰睁开眼,定睛,看见一辆卡车正缓缓倒车,一个汉子在招手指挥着司机。快到水泥斜坡匝道底端时,那汉子示意停止,然后打开卡车的后挡板,摆平,拽下一个四轮拖车。被那兰“抛弃”的小艇懒懒地晃荡在岸边,司机也下了车,和指挥倒车的汉子一起用长钩将小艇拉到水泥斜坡边,然后拉上拖车,用绳索将小艇固定在拖车上,又将拖车连在卡车下部的一个拖车接口上。
两人确定一切就绪,双双上车。
那兰盗船,开回江京的湖岸后,有意将小艇搁浅在公众容易接触的开阔处。她躲在暗处,想看看究竟是谁来取船。
开小艇的时候,她倒是发现了一个无线电传呼机,但她不敢打开,唯恐露了马脚。她猜测无论谁拥有的这个小艇,一定已经接到了那三个被撂在湖心岛上的笨蛋打去的手机,也一定会在湖边密切注意。好在昭阳湖远非弹丸小湖,湖岸连绵数十公里,那兰倒不用担心一下船就被截获。
她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拖船。唯一的解释,是小艇上的卫星定位系统向主人呼救。
卡车一起动,那兰就从隐身的树后走出,向前跑了几步,弯腰去看卡车尾巴上的牌照,看得真切,“江J4280”,这是最直接的线索。凌晨时间,又是地僻荒远,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打到一辆车,一路跟上那卡车,但有了这牌照号,等会儿就可以设法找到电话,通知巴渝生。
又跟着卡车小跑了一阵,卡车转上平直沥青路,开始加速。那兰望着卡车逐渐远去的影子,焦急地左右巡视,看是否有好运气,碰上位勤恳熬夜的出租司机。
大概是对她一夜逃亡艰辛的补偿,一辆头顶“出租”灯牌的白色小面包车在她身边停下,似乎并不介意这位“蓬头垢面”的美女。那兰不加思索,拉开门上车,对司机说:“前面那个拖船的卡车,快看不见的那个,麻烦您跟上它!”
司机二话不说,开始飞驰。
“不用担心,那兰小姐。”
那兰觉得自己陡然坠入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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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3-7 12:44
那声音来自车子的最后一排。她回过头,看见两个黑影,这才知道不该去相信所谓的好运。
“你们是谁?要带我去哪里?”那兰努力保持镇静。至少,她知道,这些人不会立刻伤害她,否则,用不着等这么久。
后面的人说:“不要紧张,那兰小姐。你瞧,别人用游艇去请你,你不给面子。我们这辆一点儿也不光鲜的小面包车,你却毫不犹豫地钻了进来,让我们的工作很好做,老人家会很高兴的。再说,我们要伤害你,还用得着和你打招呼吗?我们甚至没有把你绑起来,眼睛上蒙黑布,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嘛!”
这么说来,这伙人,和前面卡车、游艇追逐自己的人,并非来自一个阵营。
我何德何能,引来这样的“重视”?“老人家”又是谁?那兰已经彻底晕眩。
但车中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再问也是无用,不如闭嘴。
可惜那兰不是轻易退避三舍的人:“难道,你们不想知道,用游艇追我的是谁?”
“我们为什么需要知道你的私人恩怨?”听得出身后那人在冷笑,“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其实也是真的对那些追你的人、撞你们的人很好奇。我们在查,不过没有太大把握能查出什么。比如说,前面的卡车,车牌号十有八九是假的,那艘小船,索性连牌照都没有。那辆卡车会去哪儿呢?我除非活腻歪了才会去跟梢——原因很简单,如果这些人够专业,不会只来一辆车,一定有暗中保护的。”那人敲了敲车窗,那兰侧过头,虽过半夜,黑漆漆的路上仍时不时有汽车往复, “你看这外面,任何一辆车,都可能是那辆卡车的护翼。”
“那真要敬仰你们一下,他们一晚上都没有‘请’到我,你们是黄雀在后。”
“每个人的思路不一样。你要是熟悉我们老先生就知道,他老人家从来不会很冲动地做事,而是后发制人。一般都会以为,你仓皇弃船,会逃得越快越好。是老人家告诉我们,以你的性格,非但不会飞快逃开,反而会试图查明白凶手,而在附近等候船主人的出现,所以我们才会有此收获。”车后排的那人不无得意。
那兰纳闷,自己还不知道,在江京有位神秘老知音。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4
大概是因为天黑,车子所经过之处,那兰觉得陌生,不由感慨江京之大,自己在这儿生活了四年,仍只走过小小的一个部分。不过她有感觉,一路来好像离昭阳湖都不算太远。车子逐渐放缓的时候,那兰再次望向窗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小面包车先是过了一个铁栏门,门口有间小保安室,没开灯,但门口黑暗中笔挺站着一个人,和司机打了声招呼,铁栏门渐渐开启。面包车继续前行,左侧一片无尽的开阔水域,一定是昭阳湖。
车子在一幢别墅前停下。虽然在黑暗中,那兰仍能看出,这别墅绝非近几年新建的那些仿欧式样,而是一看就上了岁数的老式洋房,在江京市中心的原租界区仍能看到的样式。她不由多看了两眼,刚才车中的那个声音已在车外:“这房子还算入眼吧,三十年代初一位英国外交官的周末度假住宅,老人家还是托司空竹先生做的媒,才从一位香港人手里买下来。”
下车的时候,地上已经摆放了一双拖鞋,算是让那兰淡化了一点原始部落女子的形象。
楼外有盏锈迹斑驳的八角壁灯,灯光幽幽,那兰这才看清和自己说话者的样子,四十开外,头发齐刷刷地向后梳,露出写满了谢顶迹象的脑门。他穿戴休闲,举止优雅,加上刚才有致的谈吐,让那兰想到了樊渊。
等那兰见到那位“老人家”,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老人家看来等了那兰很久。那兰见到他时,他坐在客厅里喝茶,读一本线装书。他显然很怕冷,闷热的夏夜里也只是让头顶的吊扇悠悠地转,身上裹着质地厚重的真丝睡袍。可惜华丽睡袍也难掩他枯萎的身躯,更掩不住凋零的神采。毫无疑问,这是老人家“卸妆”后的样子,因为他比照片上、电视新闻里苍老了不止十年。
“那兰?坐,喝点茶?”老人家摘下了老花镜,瞩目那兰,眼光随着她,挪两步,在一张雕花木椅上坐下。
轻轻一叹。
“细阿妹小的时候,好像是初中,有一次为了游泳比赛,自作主张到发廊把头发剪短了……很像。后来,她一直留长发,直到大学快毕业的那年,又开始整天在水里泡,又剪短了头发……很像,真的很像。”大概是为了掩盖陡然泛起的悲伤,老人家呷了一口茶,握着小小茶盅的手在颤抖。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5
此刻的邝景晖,不像是叱咤风云的岭南第一人。
“邝老先生,我理解您难过的心情……”
“我知道,你也遭遇过不幸。”邝景晖又呷了口茶,仿佛那兰的到来突然让他觉得口渴,“但是,改一句《安娜卡列尼娜》里的陈词滥调: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我们对失去亲人的感受,会有天差地别。”
那兰不得不承认,邝景晖的话没有以偏概全,他失去了女儿,如多米诺骨牌效应,又失去了发妻,失去了整个家庭。
“我想说的是,亦慧的失踪并没有定论,很多人都没有放弃找到她的希望……”
邝景晖不置可否,冷笑说:“但据说有人已经抹去了对她的所有记忆,混迹在美女花丛之中!”难得他提到臭名昭著的秦淮仍旧保持着镇定,老人家给人的感觉永远不会发怒。“岭南第一人”显然不是靠一把火烧出来的名头。
那兰知道邝景晖话音的余韵:你却和那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混在一起。她索性直问:“您这么关心我,专门请人半夜找我来,一定也知道,我其实一直想查清,亦慧失踪的真相……”
“这是你跑到我老家去的原因?”
原来他已经知道。那兰一凛,如果他还知道樊渊掘了邝亦慧的衣冠冢,他还会这么心平气和吗?
“是的,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宁雨欣……”
“那个和秦淮不清不楚的女子。”
“她的死,很离奇。”
邝景晖放下茶杯,身子微微前倾:“你难道没有觉得很巧,亦慧失踪、宁雨欣身亡,秦淮身边的人好像都没有特别好的运气……还有他妹妹,他姐姐……”
“我最初主动接近秦淮,其实正是这个原因。”
“我觉得你话里还有个‘后来呢……’”
“后来,我相信他的无辜。他对亦慧的思念,深到我无法形容……”
“够了!”邝景晖陡然站了起来,大家风范顿时烟消云散。他也会动怒。当听到为秦淮的辩解。“你纵然聪明绝顶,也还是个小女孩,你大概不知道,世人大半的时间都在演戏!寒暄、问候、关心、慈善。我这一生里看得多了,都是在演戏!”
那兰被邝景晖的暴怒震得心头大跳,但还是说:“您是说,您不相信真情?”
邝景晖扶住了椅子,目光转为悲天悯人:“我是不想另一个女孩子步亦慧的后尘。”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5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亦慧还只是失踪……”
“所以说,你还是个纯真的小女孩,我没有读过任何统计数据,也知道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失踪超过三年,意味着什么。”
“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应该彻底放弃,我想,您移居到江京,也是在找她,不是吗?”
邝景晖又坐了下来,再次端起了茶:“很多东西,我们自以为了解真相,或者,推测出真相,接近真相,其实不然。所谓真相,也是无常之物,时时变换着脸面。”
那兰觉得只是明白了个大概:“您的意思是,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把这件事看透,因为有很多变数?”
邝景晖的脸上浮出让人轻易难看出的微笑:“只要你会善待自己,今后前途无量,真的。”
那兰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您今晚特地叫我来,就是要告诉我,把查明亦慧失踪的事、宁雨欣被杀的事,都抛之脑后,让您和您的同僚来处理?”
“你比我说得还好、还透彻。”
“可是……”
“可是,我知道你不会放弃。”邝景晖又叹了一声,“但是我必须负起长辈的责任,该说的话一定要说。莫说你一己之力,很难查出这些不幸事件的根源,即便查出来,也是在为自己掘墓……这后面的很多的事,用‘可怕’二字形容,一点不过分。”那兰一凛,他提到“掘墓”,莫非意有所指?
“谢谢您的警告,我……我可能需要时间想想。”那兰的确需要时间,咀嚼邝景晖的话。
“但还有件事,你不用花太多时间考虑——我希望你离开秦淮,离得越远越好!”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5
第三十七章 斯人独憔悴
那个像中青年版樊渊的人名叫阚九柯,果然是邝景晖的亲信。他自称是个书痴,攀谈之下,倒也没夸张,不但对大小弗、荣格这样的“一线大师”耳熟能详,对阿德尔、班杜拉等不算广为人知的心理学家也有涉猎。阚九柯亲自驾着游艇,带那兰渡湖到了湖心岛,不需要那兰指路,停在了轮渡码头,显然已不是第一次来“拜岛”。
清晨的湖面,一层淡薄的雾气,似乎预示着秋日的临近。那兰觉得昨夜发生的一切,似乎也将自己投入一片雾中。临下船时,那兰问:“老人家不会介意你送我到湖心岛?”
阚九柯笑笑说:“老人家只是吩咐,送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不知道你们谈了些什么,但我可以给你一枚忠告:无论老人家说什么,希望你离开哪些人,最好是听。”他忽然收敛笑容,低沉了声音说:“我在老人家身边很久了,知道老人家从来不会随便乱说话,也从不会做出格的事,否则他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威望;我也看见,那些不听老人家话的人,最后都尝到了苦果……我刚见到亦慧的时候,她还是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姑娘,可爱的、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他的声音开始哽咽,眼圈泛红。
那兰想说,你是在警告我。又觉得太明显的话说出来好没意思,点点头和他告别,走上了码头的台阶。
脚步沉重,是因为她第一次发现,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太多的疑难。
秦淮是否无恙?劫杀、追杀自己的是谁?邝景晖的威胁是否真实?
不知为什么,她同意阚九柯的警告,“老人家”远非一个巧言令色、虚张声势的人。
纷杂的思绪陷入更迷乱的丝麻时,已经走到秦淮的别墅门口。一阵轻柔低缓的钢琴声从小楼里飘出。那兰一怔。她可以听出这不是音响里播放的音乐,而是真正钢琴的弹奏,帕赫贝尔的D大调卡农变奏曲,巴洛克乐章里难得的诗意,恬淡的欢乐,美丽憧憬。一宿未合眼的倦怠随着这清晨妙音飘远。
秦沫!
她心头一阵喜悦:如果秦沫能开始弹琴,那将是她恢复心智的一个重大里程碑!而且如此愉悦的曲调,正是秦沫需要的!她脚步陡然变得轻盈,那兰几乎是跳上台阶。
到门口时,她又一怔:别墅门几乎永远上着安全警报系统,但此刻大门却微开着,仿佛是美乐满屋关不住。
莫非秦淮已经安全到家?
她推开门轻轻走入,不愿打扰了演奏者的清兴。
走进正厅后,她却成了一塑雕像。
她只能看清弹琴者的侧面,纤巧而坚挺的鼻梁,绛唇如画,修长玉颈,长发成髻,是古人发明“闭月羞花”时的模特儿。更令她惊奇的,是弹琴者不远处,面窗望水、站立不语的婀娜身姿,正是秦沫。
弹琴的女子,那兰也不是第一次惊艳,她是司空晴。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5
纤纤细指在黑白键上跳跃、徜徉,司空晴似乎全未注意到那兰的出现。她已融入乐中,游离于物外,浸淫在一种莫名的幸福里。
曲终时,双手仍微抬在空中,司空晴闭上双眼,光影横斜,照见她睫边晶莹闪烁。
秦沫半转过身,看着那曾经属于她的钢琴,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怅然?是微笑?
司空晴刚结束演奏美乐的左手无名指上,赫然有颗钻戒,在阳光下晶彩纵横。
“那兰,真高兴又见到你。”司空晴的话音里,是礼节性的高兴。“快坐……你看上去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疲惫吗?我只是拉练了一晚上的铁人三项而已。那兰不知该说什么,仍怔怔站着,看着司空晴扶着秦沫在钢琴前坐下。
“妹妹,你不要怕,我一曲弹完,不是好好的?什么可怕的事都没发生,不是吗?你试试。”司空晴轻声对秦沫说。
秦沫的双眼里,跳动着异样的光,像是孩子新发现一个有趣又摸不着头脑的玩具。她抬起手,那兰似乎醒过来,心揪起来。
“妹妹,你可以试一个音阶练习,就用D大调。”
一串清澈的音符从秦沫指下流淌而出。这次,没有惊叫,只有微笑,还是像个孩子,突然发现自己有了小小的魔力。
那兰也终于彻底醒来,努力微笑说:“恭喜你……我看见了你的戒指。”
司空晴脸上笑容洋溢,说:“谢谢。说了你可能不信,我和他说,只要两人心心相印,送不送戒指又有什么关系。但是他说,你这话说得太晚了,戒指早买好了。他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量好了我手指的尺寸,很鬼头鬼脑。”
“他一定爱你很深,也是个很聪明的人。”
“聪明谈不上,说他鬼头鬼脑,是因为他是个写悬疑小说的。”
那兰觉得脚下的地板在融化,说了声“哦”,大概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因为司空晴的话继续在那兰耳中轰鸣:“我也是最近才真正相信了方文东的话,秦淮其实是个很专情的人——他用了三年,也没能真正忘掉邝亦慧。但他必须走出来,必须有正常人的生活、爱情、家庭。所以他对我说,他不能再辜负我,再辜负一个女孩子的爱,再辜负爱他的人的等待,所以向我求婚。”
我为什么还站在这里?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5
司空晴走上前,关切地看着那兰:“你看上去真的好像很累的样子,先吃点儿东西吧。秦淮马上也该回来了……昨晚他出了车祸,还是公安局的人把他救了,我带他去了医院,折腾了大半夜,回来就到方文东和君君那里去休息了,说他们那里清静些。我在这里陪陪秦沫。”
我为什么还站在这里?
“听君君的话,我买了一台豆浆机,豆子已经泡好了,我这就给你打点儿豆浆,秦淮爱吃荷包蛋,你呢?除了豆浆,你要吃点什么?”
“不用……我想……我该走了。”那兰觉得自己走入秦淮人家,其实是走入了一个恶梦。
但要离开是否已经太晚,注定不能全身而退?
“为什么?你才刚来呀!不过,以前倒没在这儿见到过你呢。我其实一直有秦淮家的钥匙,但尊重他,从不会贸贸然跑过来,来之前总会征得他同意。没办法,谁让是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呢……我忘了告诉你了,有一次我游泳突然抽筋,险些溺水,幸亏秦淮把我救了起来,真是不得不相信命运。当时他还是个落魄的文学青年,但自那时起,我就想,将一辈子交给他了。”
司空晴将一个平底锅放在煤气炉上,点火,转身对那兰说:“你真的不要走,至少要吃点东西,豆浆马上就会好,我还是给你煎个荷包蛋吧,要吃嫩的还是老的?秦淮爱吃嫩的,我原来从来不会下厨,现在也要练成手艺了。”她抬手将排烟机打开。
“真的,真的不用了!”
那兰转身,逃离吧。
但还是太晚。方文东和君君出现在门口,身后是秦淮。
那兰还是忍不住看了秦淮一眼。他脸上有几处明显的擦伤,左膀吊着绷带,前臂僵僵的,显然上了石膏。
“有空替我再谢谢巴渝生吧,如果不是警方及时赶到,我的命恐怕就没了。撞车的人在警察来之前就跑了,他们现在正在找那两辆车。”秦淮平平淡淡地说出来,好像一切已经发生了几十年。“你看上去……除了累一点,好像没有太大问题。”
那兰想,如果你能透视我的心,可能会有不同结论。她勉强笑笑:“我也过了很有趣的一夜,可能要等下回分解了。”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6
司空晴走过来,在秦淮颊上轻轻一吻,笑着说:“为什么都站在门口?还不进来说。我正要给那兰煎蛋。”
秦淮看看未婚娇妻,又看看那兰,眼光也是淡淡的:“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儿吗?需要吃点早饭再走吗?”
端茶送客。那兰再天真,也听得懂。
不用镜子,那兰也可以想象得到自己此刻的狼狈像,凌乱的头发,灰黑的眼圈,肮脏的肌肤,继续在这儿和极品古典美女斗艳吗?
她摇摇头,算是回答,也算是对这一切的无法理解,无法释怀。
她没忘了说再见,转身,离开,离得越远越好。
如果这时候秦淮忽然开口挽留,说这些其实都是个巨大残酷的玩笑,我会怎么样?那兰自己知道,只要秦淮拉住她,她不会走,至少暂时不会走。
嘲笑我的懦弱吧。秦淮没有开口,没有挽留。那兰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出身后他的目光,淡淡的。
等了很久,才看见渡船不急不慢地靠岸。走下摆渡码头的台阶时,那兰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可悲的似曾相识。
不同的是,那天在渡头上一身悲伤的是宁雨欣,今天是那兰,挂满全身的落寞和疲惫。她现在唯一需要的是一副墨镜,可以遮挡住一路红来的双眼。
时间尚早,从渡船上下来的乘客寥寥,其中偏偏有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女,青春逼人,憧憬写满无瑕的俏脸上。那兰暗自苦笑,在那女孩走过来的时候,似是不经意地问:“你是来给秦淮做写作助理的么?”
女孩愣住了,惊讶中微微张开嘴,露出可爱的虎牙:“你怎么知道?你怎么这么神?”
那兰淡淡说:“我就是传说中的巫婆……这个岛很小的,什么事都是公众新闻。祝你好运。”
她低下头,快步走开,有点后悔自己说得太多。
可是,见到了话更多的摆渡老板,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稀客!”摆渡老板先是愣了一下,盯了她一阵,才开始微笑。“您变了发型,我一下真认不出来了。什么时候上岛的,怎么好像没见您过来?”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6
那兰忽然发现,自己这一上船,好像摆明了是要“将生死置之度外”。我难道真的伤心到不在意自己的安全?下船后呢?是不是该举手投降,对暗处的不知名的凶手说,来吧!任你处置!
“您可以猜猜,选择填空,坐直升机,坐小游艇,游泳,还是乔装打扮坐摆渡?”那兰强打精神。
渡老板哈哈笑笑,又凝神盯了那兰几眼,说:“不过,您看上去可有点……有点憔悴,最近身体还好?工作还算顺心?”
“好得不能再好。”
渡老板干咳了一声,有些欲言又止。那兰猜出八九,笑笑说:“刚才坐船过来的女孩是秦淮的新助理吧,我早就不做了。”
“是啊,说来也真忖,上回那位姓宁的女孩儿……”
那兰忽然发现,自己可能走着和宁雨欣平行的轨迹,陌生、心动、深陷、落魄,宁雨欣的最后一步是失魂,我呢?湖上近秋的晨风吹过来,短衫短裤的那兰觉得有些凉,凉在肤面,凉在心中。
渡船出发,那兰一个人伫立船头,看着浪花漫开,看着波光粼粼,水面上似乎出现了两条手臂,划出平行的弧线,一起一落,协调得无以复加。
泪水滚落,那兰倚栏欠身,让它们直入湖水,不留痕迹。
那人看着那兰下船,破天荒的,心头竟升起一种怜悯。
看来自己并非真的那么冷血无情。有时候,相比那些表面温情、内心绝情的人来说,自己还更本色些。
就在这一刻,那兰其实已经用不着死了,因为她已经伤心到要死的地步。当然,这是她自己的错。虽然没有亲耳听见,但那人可以想象,多少人劝过她,劝她不要陷进去,要离得越远越好,她偏偏重蹈覆辙。都说她聪明,但这件事上好像有点……
她也许还不知道,即将面临的是更多更绝情的人和事。
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6
第三十八章 孪生图
船靠岸时,那兰至少想明白,自己的生命不该被受伤的感情一剑封喉。上岸后,她踟蹰着,犹豫是否该回头向渡老板借手机,准备向巴渝生“自首”,低头回忆巴渝生手机号码的时候,又有风来,那兰哆嗦了一下,想念着不知失落在何方的披肩。
心想事成,一件风衣披上了她肩头。
那兰一惊,回头看,一双深而温情的眼眸,一张极致俊逸的面庞,一个关爱的声音:“你的亲友团都在这里了,还需要给谁打电话?”
是邓潇。他还是带了点洒脱之外的落拓和萧瑟,但遮不住“想哭就到我怀里哭”的深情邀请。
那兰忽然有种冲动,要到他怀里痛哭。如果他拢住她的肩膀,就会在这里发生。
邓潇显然不愿做乘人之危的非君子,一动不动,只是温声说:“你现在唯一要做的,是好好睡一觉。”君子心无旁骛。他又说:“你看,还有谁来接你。”
那兰不及转头,后脑勺就被轻轻敲了一下。
没见到人,那兰已经知道是谁。
长发及肩、明眸皓齿的一个女孩,是如隔三秋的陶子。
那兰也记不清,多久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地哭了。更难堪的是,竟然在这么一个“公众场合”让泪水纵横。但她顾不了太多,和死亡的擦肩、迷情的跌宕、一夜的逃亡,那兰觉得自己已经攒够了哭泣的资格。
陶子心疼地抚着那兰的短发,说:“好了,现在不用担心了,你的自残之旅终于可以结束了。”
稳定了一阵情绪,那兰又转身面对邓潇,说:“上回第一次见面,你就说,可以帮我隐藏身份,改变身份,这话,是否还算数?”
邓潇脸上没有一丝吃惊的表情,显然料到那兰迟早会提出这个要求,他笑着说:“不但算数,而且保证用不着带你去韩国做整容。”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7
开学在即,那兰在巴渝生的帮助下,已经和系部及研究生院通了气,可能会拉下几节基础课,她会设法通过自学和陶子替她对课堂录音来补上。巴渝生替那兰安排好了有安全保障和警卫的住宿,但那兰还是让邓潇将自己接走。她知道,邓潇是全江京极少数可以帮助自己实施计划的人。
一个甚至比靠近秦淮更危险的计划。
来接那兰的车往校园深处里开,开到了中文系所在的“且思楼”。且思楼在一片绿竹环绕的小花园间,是江大最幽静的区域之一,楼前楼后,遍植花树,根本没有停车之处,但邓潇的车还是大喇喇地塞住了小路。
此刻,那兰顾不上考虑太多社会公德,飞跑下车,飞跑入楼。
见到龚晋,那兰劈头就问:“请你帮个忙。”
龚晋正在对两个第一年的女研究生循循善诱,乍见那兰,一时没有认出,愣了一下,随后笑道:“要不是你事先打电话来,我根本不敢认你。两位师妹,这位就是你们快要听厌的名字,那兰。”
两位师妹笑着起身,那兰说:“看来我真的很臭名昭著了。”
“听说你认识秦淮。”其中一个看上去还像高中生的娃娃脸女孩问。“他是不是像报上说的那样?”
那兰说:“比那还糟,等着看我的博客爆料吧,有图有真相。”
两个女孩走后,那兰问:“帮我找到翻译了吗?”
龚晋说:“你的运气好,在有生之年遇见了我……翻译找到了。江大没有一个通蒙古古文字的,但是我在省社会科学院找到了一位专家,他看了说,那张图上用的是标准的元代八思巴文字,翻译不难。”他从书包里抽出一张地图,秦淮当年就是按照这张图“寻宝”,只不过空手而返,还是靠写小说发了点财。秦淮出示给那兰看过,那兰在他书房里复印了一份,没想到要为今后的计划派上用场。
那兰接过来,见原图上的元代蒙古古文边都有翻译过的汉字,说:“感谢感谢。我走了,等我刑满释放后请你、和那位蒙古文字专家吃饭。”
刚转身欲走,龚晋叫住了她:“别急着走啊!”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7
那兰猜他可能要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不料龚晋说:“知不知道,你这张图,有个双胞胎?”
“什么?”那兰一愣,心想他在搞什么文字游戏?把手里这张纸往复印机里一扔,就会出来无数“胞胎”。
龚晋说:“社科院的那位专家看到这张图后,说:‘我好像也见过这张地图。’然后又说:‘不对,不完全一样。’之后不知道多少个钟头里,他不停地打电话,发电子邮件,终于,从遥远的呼和浩特,发来了这么一张传真……”
“你不是在开玩笑?”
龚晋又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纸,递给那兰。
乍一看,这张复印的昭阳湖地图的确和秦淮所有的那张一模一样,大小相似,一样的古蒙古文字,连羊皮周边的皱褶都一致。
“好像真的是相同的。”那兰一时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再仔细看看。”
仔细看,那兰发现,一些标识的方位并不相同,名称也不一致,仿佛昭阳湖的水中,有两套全然不同的地理标志。
龚晋说:“这张图是大概三年前在内蒙一个偏远牧区发现的,初时专家们都以为上面画的是呼伦湖或者博斯腾湖,但怎么也难定论,因为内蒙的几大淡水湖的湖体改变特别严重,那些文字标志也不符合旧时的称呼。由于考古和文化价值不明显,对这张羊皮地图的研究也就搁置了。那位社科院专家也是前年去呼和浩特市博物馆出差的时候,和那张地图有一面之缘,而且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因为坦白说,要是不仔细看,这图上的湖形,和现代的昭阳湖也并不吻合。”
“那位老兄,对这两张图有没有什么理论解释?”那兰好奇地问。
龚晋摇头:“没有,他说怎么看,这就是两张普通的昭阳湖地图,只不过用的八思巴文字,标记着岛上的一些记号而已。作者不详、年代不详,谈不上有太深的意义。”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7
那兰在一个叫“潜浮者俱乐部”的水上运动爱好者社交网站上发现了江京的同城论坛,她注册后用了两天,便和论坛上的几名活跃分子搭讪成功,称兄道弟。这其实一点儿也不难,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是论坛里唯一的女性。
“你是毕小洲那个训练班上的美女学员吗?”QQ上,网名叫“达达沙沙”的论坛临时版主,开始和那兰聊天。那兰给自己取的网名是“锦衣味”,个人介绍里暗示自己是那种悠闲享乐但很独立的“半物质女孩”,喜欢华服美食,但家境收入甚笃,不需要向富家子弟奋力抛套马圈。她知道这样的女孩在童话里才有,但她环顾四周,自己莫名其妙地坐在敞亮富丽的居室中,面临一汪湖水,和远处那座偶尔会令她失神的小岛,喝着浓浓香香的奶茶,更不用说楼下一位玉树临风,有着一双深不见底但注满温情眼睛的男孩,一个……她觉得说出来、想起来都别扭的词……一个富家子弟。
即便那天晚上掘的是安徒生或者格林兄弟的墓,让他们还魂,也写不出这样的童话。
那兰打字如飞,说:“你认为我是小洲水上运动训练营的学员?我去执教还差不多。”
达达沙沙:“口气不小。”
那兰:“一口气可以游到天边。”
达达沙沙:“一口气吹牛吹到天边。”
那兰:“不信?算了。”
达达沙沙:“每周六下午,几个哥们会选择一个清安江边的点,一起玩潜水探险。你要有兴趣,可以加入。玩好了以后,一般会就近找家农家菜小饭店,喝酒聊天。”
那兰:“好啊,这次是在哪里?”
达达沙沙:“我会把具体地址发给你,在市郊,交通不是特别方便,需要搭车,告诉我一声。”
那兰:“谢谢好意,应该可以找到车。”
达达沙沙:“一点机会都不给?”然后是一堆笑脸。
那兰微笑,这人至少率直坦诚。她继续敲:“你倒提醒我了,我猜你们一定是伙浑小子,有没有流氓作风的?我胆子不算小,但还没有大到舍身喂狼的境界。”
达达沙沙:“放心吧。要说玩潜水的也有少数素质差的,但跟我们合不来。我们经常一起玩的几个,都是色胆包天,但彬彬有礼的那种。”
那兰又笑了。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7
达达沙沙是个巨无霸,从脑门起直到脚底,都是一疙瘩一疙瘩的肌肉,坐在农家饭店的竹椅上,随时都有“崩盘”的危险。他没有夸张,几个一起玩潜水、后来又一起喝酒的男生,看上去都还算朴实。其中除了达达沙沙和毕小洲是江京本地人,另外三个都是大学毕业后留在江京打拼的小伙子。一天潜水下来,和几个人混得熟络了。达达沙沙的真名叫解炯,他给那兰看过他的名片,写的是“解囧”,他在餐桌上的谈吐和在论坛上“执政”的风格雷同,武断又不失诙谐。
“来,敬那兰同学一杯,胆子够大,敢来和我们几个一起玩水;口气也够大,不过水平真不差,潜水方面,比那些玩票的初学者美女好得多,但还可以加把劲;游泳方面,我们可以叫您师娘了……”
有人笑着插嘴说:“那谁是师父啊?”
解炯说:“废话,你没见今天开来送那同学的那辆路虎吗?里面就坐着‘那先生’,对不对?”
那兰知道他们是在套她的话,笑笑说:“你们不知道啊?我是沿路乞讨搭车来的,装出很可怜的样子,路上好人还真多啊。”
见那兰没有动酒,毕小洲说:“解炯你别劝了,那兰如果不能喝,就让她喝可乐吧。”
那兰举起酒杯:“我喝不多,和大家喝这一杯,有幸认识你们这些和我一样爱往水里钻的同志。”
众人酒杯都底朝天的时候,那兰说:“好了,我该开始喝可乐了。”
有人问:“还没问你呢,在哪里发财?”
那兰说:“发什么财,我还只是个江大的学生。”
“什么专业?”
“很无聊的,文科方面……给你们说件有趣的事吧。我有这么一个师兄,有天拿了系主任的手谕,逼着我帮他到图书馆的古籍馆藏室找一份老掉牙的文件。你们知道,江大的图书馆藏的一些东西,比市图书馆的还丰富,我算开了点小眼界,比如李鸿章的亲笔家信、清朝版的《红楼梦》什么的。我们翻箱倒柜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个好东西……”那兰渐渐压低了声音,放慢了语速。
解炯说:“我感觉这会是个脑筋急转弯,一个冷笑话,比如一只死耗子。”
那兰笑笑说:“差不多的。你们听说过昭阳湖湖底宝藏的传说吗?”
席上有人茫然,有人心领神会,那兰注意到解炯和毕小洲交换的眼色,说:“是这样的,据说昭阳湖底下,埋藏着元朝第一恶势力宰相伯颜一生辛苦搜刮来的宝藏,具体有多少含金量谁也不知道,但我听有人估计,能拿到一小部分,就可以轻轻松松把一些本地富豪比下去,比如司空竹、陈品章、王焱那批人。”
解炯说:“继续说,你说你在古籍堆里找到了好东西。”
那兰逐个看这些大男生,问:“你们真的猜不出来?”
毕小洲问:“藏宝图?”
“一张羊皮,上面画着昭阳湖的地图,标记着藏宝的方位。”
桌上一片寂静。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8
终于,解炯说:“你这个小同学,还是在说冷笑话,对不对?”
那兰笑而不答,喝可乐。另一个男孩问:“你找到我们,就是要告诉我们这个?”
另几个人都瞪眼过去,惊诧怎么问出这么弱智的话。那兰说:“只是‘告诉’你们这个,又有什么意义?”
毕小洲说:“你想拉着我们一起找那个宝藏?”
那兰点头。
解炯说:“她还是在说冷笑话,盗墓书看太多了。真的,你别拿我们开心了。哪里有这样的人,有一大堆财宝不独吞,却要拉一群人来平分?再说,你不怕我们动了邪念,逼你交出藏宝图,然后灭口,等等等等。”
那兰笑笑说:“真有动这个念头的,会这么说出来吗?伯颜宝藏在昭阳湖湖底,说实话,我有图,却找不到……图上标得并不精确,而且,昭阳湖靠近湖心岛的部分水下地势特别复杂,水草丛生,处处暗礁。有一次我被水草缠住,险些要了小命,差点今天不能来跟你们一起喝可乐。所以,我需要多几双眼睛,多几个智慧头脑,找几个人一起发财。有一点你们要相信,只要找到宝藏的一小部分,下半辈子就不用给资本家卖命了。”
毕小洲问:“不瞒你说,我听说这个宝藏的传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也有人,按照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地图去找过,但好像没见什么人发财。”
“也许他们用的不是正确的地图。当然,我只能假设我手头的是正确地图。”那兰知道,自己手中,仅仅是一份地图而已,那羊皮如果标明了是藏宝图,估计早就在你争我夺中被扯成稀烂。是不是藏宝图没什么关系,甚至有没有这张地图都不要紧,地图只是她的计划里的一个道具。
“好吧,假设你拿到的是正确地图,你有什么具体打算?”毕小洲问。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8
“首先,就是要保密。我虽然需要人手合作,但不需要半个江京市的人都来瓜分。就我们这里几个人,大家都不是专业寻宝的,就用周末业余时间,先在昭阳湖附近训练,顺便将水下的地形摸熟,减少出意外的机率。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找个天气好的晚上,正式协作寻宝,将地图上标的可疑区域附近每一块石头都要掀起来。”那兰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明知故问,“我还忘了问你们,到底有没有兴趣?”
另一个家伙说:“瞧,这才是真正的冷笑话,我们又不损失什么,就算找不到什么宝藏,至少当作潜水练习好了。”
解炯问:“可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在昭阳湖附近找人,反倒在江边找我们……”
那兰说:“你们这些老江京一定知道,清安江和昭阳湖虽然相通,但湖边和江边像是两个世界,我如果在昭阳湖附近找人,湖边的人和湖边的人总是混在一起,消息会立刻传遍湖边,到时候肯定会有百万雄师来寻宝。”
“所以,我们几个,必须守口如瓶。”解炯总结。
“但有一点,我们都要做好思想准备,那就是无论我们再怎么保密,哪有不透风的墙。如果被别人知道了,我们还是有被人黄雀在后偷袭的风险,甚至会出现解炯那个笔名的情况,你们要想好。”那兰说,希望在座的人都明白“打打杀杀”的后果。
毕小洲问出早就想问的问题:“假如瞎猫撞死耗子,我们找到了宝藏,然后怎么办?”
那兰说:“这桌上有六个人,就是六个人平分。”
众人似乎不相信那兰的爽气,自然没有一个人有异议,只是都用奇怪的目光望着那兰。
“而且,我连我们这个小团体的名字都想好了,叫‘淘宝组’。”
coral
发表于 2012-3-7 12:49
第三十九章 淘宝组
那兰从没有确定,这几个一起戏水的男生是否会产生邪念,尤其知道她身怀重宝。好在她运气不错,解炯这一伙人明显是“善类”。
她坐上餐馆不远处停靠的车,车里是邓潇和他的两个“同僚”。今晚特殊情况,那兰请他们护驾一次,如果餐馆内外有什么异常,他们会及时出来扫荡。那兰甚至注意到,刚才的食客中就有一位邓潇的手下。
“感觉你又开始玩火。”邓潇说。
“更准确的说法,是玩水。”
邓潇说:“其实,我比你更想立刻找到杀害亦慧的凶手,但我不希望又失去一个我在乎的人。”
那兰感激地看一眼邓潇,心头柔软温暖,她明了邓潇对自己的感觉,所以格外敬重他对自己保持的距离,没有死缠烂打,没有强吻,甚至没有言语的情挑。他似乎在努力改变仅仅将那兰当做邝亦慧替身的初衷。他对她无微不至,却并不要回报。他甚至不去问她这个异想天开的计划。
于是她柔声说:“你放心,这世上也还有很多我在乎的人,我会很小心。”
邓潇看懂了她的眼神,嘴角浮上笑意。那兰心头一动:他如果不是因为受到邝亦慧离开和失踪的双重打击,如果不是那么终日忧郁,会是个很阳光很有磁性的男孩。命运弄人,对含玉而生的人也不留情。
昭阳湖畔以浅滩居多,不是练潜水的佳地。湖心岛附近倒是有多处适合潜水,但那兰知道那附近已是她心中的禁区。她不怕任何人,只是不想自讨没趣。她用了整整两天,绕着昭阳湖实地考察,最后找到了最适合下潜的一个区域,在一个隶属江京杨阜县叫米庄的小镇外,高速公路可到,水深,偶尔会有人单枪匹马在练潜水。她的计划是,和解炯等人继续练好潜水,尤其提高自己的基本功,然后逐渐移向湖心岛。
虽然千叮咛万嘱咐,一同参与的人必须守口如瓶,不把寻宝计划向任何人透露,但那兰真正的目的,反而是希望消息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