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黑幕
我梦见在空无一人的电影院里沿着中间的通道渐渐走向银幕。巨大的银幕上演的是个恐怖的节目,上面形象有几米高的女人打算杀死自己的孩子,她伸出手,可是……她的手伸出了银幕,伸向我,冰冷的卡住了我的脖子……我就这样死了。
一,英飞,饺子和怪梦
好久没有做过这样的噩梦了,早上起来我回味梦里,惊魂未定。
电话响了,是英飞。
“过年好。”他说。
我知道他是不会为了这么个客套的理由打电话的,所以直截了当:“什么事,说吧。”
英飞说:“过来看我。”
“好,什么时候?”
“除夕。”
这一带是别墅区,一栋栋小洋楼漂亮的很,只不过大多数空着。我按照英飞给的地址找到120号,按了门铃,有人在屋里喊:“门开着呢。”
我推门进去,英飞正好从里屋出来,还是老样子,懒洋洋的表情,只不过多系了个围裙。
“你怎么浑身都是白面?”
他抹了一把鼻子,这样脸上白了一块,看上去有点调皮。
“包饺子呢,一个人包饺子。”
我把大衣往门旁边的架子上一挂,说:“好了,现在是两个人。”
从来没想过英飞这么喜欢包饺子,擀面,包,还真是像那么回事。我就惨了,我擅长把饺子包成糖三角。“你怎么想起叫我来跟你做饭啊?对了,这里是你们家吗?”
英飞低着头,玩擀面杖,说:“因为明天大年初一,我忽然想过年了。”
这家伙避重就轻,选择回答我的一个问题,拒绝回答我的另一个问题,算了,我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来呢?”
他诡笑:“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你爸妈一定很忙,今天晚上我看我不叫你过来,你就没的吃了。”
这个不错,我爸妈都是单位里的骨干,逢年过节更是忙的根本就不回来了。
我说:“没错,按惯例,我今天晚上根本没打算吃饭,准备打一晚上CS。”
英飞把一碗凉水倒进冒泡的锅里,防止饺子扑出来。
“去逛庙会?”
我往后面一跳,做个夸张表情:“哇塞,今年不是你本命年啊!”
英飞说:“不能过年吗?……来来,尝尝。”
他把饺子捞出一盘,我老实不客气的用手拎一个扔进嘴里。
“唔……烫!”我咽下去,说:“不过味道不错啊,什么馅儿的?”
“胡萝卜牛肉。”英飞说,“手艺不错吧?我习惯自己给自己做饭吃。”
在沙发上坐定,打开34寸的纯平电视,英飞眯着眼,背靠后,神情好像只懒惰的猫。
“我就是突然想过一点无聊的日子了。”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做噩梦。”
我问:“梦到什么?”
他又蹭蹭鼻子,那上面还是沾着面粉:“也没什么,梦里我好像是哪家的小孩子,躺在自己的小屋里。”
“忽然什么东西惊动了我,我就醒了,起来,出房门,去我爸爸妈妈的屋子——我是说梦里我变成的那个小孩的爸爸妈妈,他们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有个声音告诉我他们睡着了。”
我说:“就这些?”
“就这些。”
“那有什么可怕?”
英飞叹息一声,说:“我在梦里一点也不觉得可怕,理所当然一样,但是等我醒过来,回想起梦到的情景,那个小孩的父母在床上的样子……他们的脸白腊一样,眼睛馅下去,骨肉几乎分离,那个哪里是人,分明已经死了,而且还在腐烂。”
一个小孩子,面对已经死去的父母,以为他们只是睡着了。
这场面有点骇人听闻了,我说:“你是不是恐怖故事看太多,还是最近劳累过度啊。”
英飞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从星期一我就开始做这个梦,一模一样的梦,一闭上眼睛就开始,没完没了,没日没夜,你觉得好受吗?”
我摇头,有点不对劲:“你最近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有?”
英飞毫不犹豫的说:“没有,我最近没什么事干,一直在家呆着。”
“那你有没有看过奇怪的东西?”
他还是说:“没有。”
我不知道说什么,拿着遥控不停换台,感觉哪个节目都看不下去,英飞还在揉眼睛,我问他:“能上网不?”
他指指茶几上的笔记本。
这台IBM的笔记本挺好用,我拨号,打开浏览器。
是个灰色的界面,我问英飞:“你设的什么首页啊?”英飞说:“没有,空白。”
“不对,你看看。”他凑过来,盯着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那个页面不大,中间是一张模糊的相片,灰蒙蒙的。
“这照的是什么啊。”我眯着眼睛看,右上角,好像……
“好像是个小孩子……对,就是个小孩子!左边就模糊了,好像是个桌子吧,桌子上面还有什么,桌布?不像,挺厚的,左上角……”
“是床。”英飞说。
我没反应过来,“啊?”一声。
“是床,我梦见的那张有两个人在上面慢慢腐烂的床。”英飞说,“这个情景,这个色调,跟我梦到的一模一样。”
果然,那相片经过他这么一说我越看越像,虽然一点不清楚,但是上面的白点好像电视上的雪花一般,让里面的情景更加的逼真起来。我似乎听到哗啦哗啦的声响,那个小孩也好像动了动,隔着屏幕,圆圆的小脸冲着我。
他好像笑了,他在笑!
我大叫一声跳起来,英飞手搭在我肩膀上。
“不至于吧,这么专心?”
我说:“不是,这相片好像有什么魔力似的。对了,你老做这个梦,是不是因为看了这个?”
英飞说:“不可能,我今天是第一次看见。”
我说:“不会吧,那它怎么成为你的首页的?”
英飞说:“不知道,可能是我上网的时候自动设置的吧。”
“那你上的什么网?”
英飞说,不记得了。
那个页面真的让我太不舒服了,我想换个别的网站,却发现没有任务栏。
“英飞,你看看……”
他没回答我,我看见他靠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好几天没睡觉了,别叫他了。我这样想,再看看那个页面,鼠标移到照片上的时候,变成一只小手。
我点了一下,屏幕一跳,变成了全屏的flash,好像鼠标操作的侦探游戏一般,主角是个小孩。
我操作着这个小孩在他家到处走,房子很大,有上下楼,可是没有别人,空空荡荡,冷冷轻轻的。
不知道走到哪里才可以出去,也不知道如何操作才能解开谜底。
我百无聊赖的点着鼠标,近乎没有目的。
那个小孩现在又回到客厅,我试探着点击客厅里的东西,沙发,没有反应,茶几,没有反映,电视……电视开了,可是没有节目。
“哗啦……哗啦……”
电视的声音很响,那个小孩看着电视,露出害怕的样子。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抬起头来,面前的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没有了节目,一片雪花。
英飞还在沙发上睡着。
我拿过遥控器,转台,可是没有一个台有节目,每个台都是雪花,发出很大的“哗啦”声的雪花。我按了电源控制,屏幕黑下来。
没有声音了,再看电脑上,那个小孩面对着的,也是个关了的电视。
这是怎么回事?我对这个游戏产生了反感,打算结束任务,关了窗口。
可是电脑死机了,那个小孩面对黑色电视屏幕的背影成了定格,不再活动。
我脑子里蓦的浮起曾经梦到过的画面来。
在空无一人的电影院里沿着中间的通道渐渐走向银幕。
不对,这根本没有关系嘛。我想着,笔记本的屏幕忽然跳了一下。
跟电视信号不好的时候一样,跳了一下。
然后屏幕黑了,许久,上面跳出一行红字。
“在空无一人的电影院里沿着中间的通道渐渐走向银幕。”
只有这一行红字。
一种被窥破秘密的死心裂肺的恐惧向我袭来,不知道怎么的迫不及待的恐惧。“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几乎喊出声来,也许说出来会好些,很多时候都这样。
屏幕又跳了一下,又一行字出现。
“在空无一人的电影院里沿着中间的通道渐渐走向银幕。”
这句同样的话就排在刚才那句话的下面。
也许,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我想叫醒英飞,他早该醒了。
二,庙会,啤酒和镜子
我醒过来,感觉脸颊被阳光照的火辣辣,浑身上下竟然说不出的酸痛起来。这里是间卧室吧?
脚步声,门开了,英飞大大咧咧走进来:“你小子睡得倒香,推也推不醒,还死沉死沉的。”
我说:“昨天晚上……你把我扛过来的?”
他说:“是啊,你快点洗把脸,走了。”
“干嘛去?”
“庙会。”
“你还真去啊?”
洗完脸我顺便在水龙头下面冲了冲自己的脑袋,感觉还是沉颠颠,昨晚的许多事情记不清楚,大概是从打算叫醒英飞以后,一切就都成了过水的手纸——模模糊糊,惨不忍睹了。最后我打算不去思考,跟英飞出门。
大门口站着个小孩。
“英飞!”我回头问:“这个孩子……”
他瞪着那孩子,有一刻我认为他们一定有仇,不过错了,因为最后他说:“我不认识。”
小孩站在门口,不说话,也不走,我只好蹲下来问他:“你爸爸妈妈呢?”
他倒是挺给面子,告诉我说:“在家。”
我只好问:“你家在哪里?”
他摇头,说:“爸爸妈妈不让我告诉陌生人。”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他说:“等着你们带我去玩。”
英飞看着小孩,开始不说话,后来锁上大门,说:“走吧。”
“孩子呢?”
“带他一起走。”
这个一定是他亲戚的孩子,难为这家伙总是打哑谜。
我根本不会跟孩子打交道,幸好这小孩还算合作,走在路上一只小手拽着我裤子,一句话也没有。
真到了公园他眼睛就亮起来了,瞅着那个做棉花糖的直咽口水。
“你想到哪里逛逛?”我问英飞,他说,无所谓。
我说那好吧,你先等一下,我去给这小家伙买个棉花糖,这样他小手里有的抓,就不会把我裤子扽下来了。
小孩看着我手里的棉花糖,想拿,又把手缩回去。
“拿着拿着。”我塞到他小手里,“我又没跟你要钱。”
他攥着棉花糖的棍子,眼睛里冒了光,老气横秋的问我:“你真的不管我要钱?”
我说:“是啊,算我请的。”
他又小心的问:“那你是不是要我叫你一声哥哥什么的?”
我啼笑皆非,说:“我可没想过,这是你说的。你想叫就叫,不叫也无所谓,不过你得记得不许叫我‘弟弟’,否则棉花糖就该我吃。”
那孩子噗哧一声笑了,我忍不住捏一下他胖乎乎的脸。
“好了,走了。”英飞说。
孩子跟我混熟了,告诉我他叫小飞。
“跟你名字一样嘛。”我说,英飞哼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他今天看起来闷闷不乐,而且我觉得他明显一点不喜欢小孩。
“算了算了。”我跟他说,“难得有个孩子让咱们玩玩,开心点。”转身把小飞往驴背上一放。孩子高兴的直鼓掌。
我掏出三块钱,牵驴的死活不要,用浓郁的河北口音反复说:“你又没骑驴。”
嘿,今天走大运了,走街上也总有人看着我们仨,没见过大好青年带小孩吗?
“哥哥,你真好。”请他吃羊肉串的时候,这孩子甜滋滋的在我耳朵边说。
我傻笑。
“可是那个哥哥就不好。”
他指的是正站在人群里的英飞。
“他因为总是觉得孤独,所以想站在人群里。”
我瞅瞅小飞:“你知道的不少嘛。”
“当然!”孩子说,“我知道他成天闷闷不乐,他也没有爸爸妈妈,一个人住,就喜欢对着电视发呆。”
“电视……”我机械性的重复着。
远处的英飞在拥挤的人堆里走来走去。
他根本和这里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嘛,我想,还不如回去陪他喝酒呢。
不过小飞兴致倒好,吵着要再吃个糖葫芦,我叫英飞看着他,自己去买,回来的时候,只剩下英飞一个人站在当地冲我笑。
这是我这一天半来看见的他的最开心的笑容。
“小飞呢?”
英飞说:“回家了,我把他轰走了。”
我说:“别开玩笑了,他是个小孩,你不会这么做。”
他说:“我恰好就这么做了,我叫他滚蛋。”
我盯着他,有好几秒不知道说什么。
“好了。”最后他说,“回家喝酒。”
虽然跟他走了,可是感觉很不爽,内心里总觉得英飞有点不对劲,但是我不习惯跟他要理由。
回到别墅打开一小瓶哈尔滨啤酒,喝一口,我问他:“这里是你家吗?”
英飞说:“算是吧。”一仰脖,他手里马上只剩下空瓶。
我说:“你打算喝个烂醉吗?”
英飞说:“那也是一种乐趣,不过你放心,我从来不会让自己喝醉,这是习惯。”
我说:“习惯?没听说过,你还有什么习惯?”
他停下来,认真的看着我,似乎预言又止。
我说:“小飞那孩子是你的什么人?你认识他吧!”
英飞不自在的说:“是,不过我刚认识他。”
我说:“你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英飞说:“他回家了,他一定回家了。”
我不知道怎么继续对话了,只好喝酒,然后,用他家的厕所。不愧是别墅,厕所很大,设计的别致而典雅,洗手池前面有块漂亮的镜子,我抹了把脸,对着一看。
我并没有看到自己,镜子里没有我的影子。
不过别的一切如常,我傻呆呆的看,过了那么一会儿,镜子里冒出两个人影来。
那是两个人在打架,从走廊打进厕所,穿白衬衫的那个人力气大些,显然控制了局面,把另一个按在水池子边上。好熟悉,那个影子好熟悉,但直到那人抬起头来,面对镜子,我才差点惊讶的叫出来。
那个人是英飞,下面那个……是我!英飞按住我,右手高举着,一把刀。
他想杀我吗?
后面,后面……我正紧张的看着,那景象一下子没了,镜子里只剩下一脸错愕的我。
没有任何异常,难道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吗?
不对,刚才镜子里反射的景象中,走廊分明是有灯光的。别墅这一面朝阳,白天很亮,如果有灯光,那么一定是晚上。昨晚我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那就是去叫英飞以后。难道在那一段空白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但是,我又怎么能看到呢?
“你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事情吧?”英飞侧着头问我,我说:“为什么这么问?”
“这栋别墅原来是我的一个阿姨的,她现在已经去世了,把房子留给我。生前,她从来不住在这里,因为她说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说:“那你还在这里住?”
英飞说:“你信吗?这个世界上可能有鬼吗?”
我说:“你不信吗?为什么要告诉我?”
英飞说:“因为最近有奇怪的事情,我在后悔叫你过来陪我。”
我一笑,说:“别胡思乱想,咱们两个人——还怕什么?”
英飞点头,想去拿电视遥控器,左胳臂在空中哆嗦了一下,又收回去。“怎么了?”我问,他摇头。
不过我看见他袖口有血渗出来。
“你手破了?”
他无奈的笑,说切菜划了个口子。我说,去给你拿点药膏吧,血都没止住。
我记得自己外衣兜里有卷创可贴,便走到门口去拿,地上有什么东西绊脚,像个木头棒子。我掏完药膏蹲下去瞧,那是一把刀。一把一寸来长的尖刀,跟我在镜子里看见的那把一模一样。
英飞曾经举着这把刀,对着我。
我开始脖子后面发凉。
有人哭。
在门口,有人哭,我回头,那边电视的光一闪一闪,英飞没有出来。
哭的人在门外吧?正考虑要不要去看,有人叫我:“哥哥。”
是小飞在叫我,哭声止住了,我看见那孩子坐在门廊的阴影里。
“你怎么进来的?”
我记得明明锁门了。
那孩子指指自己脖子上的钥匙,说:“这是我的家。”
“我跟爸爸妈妈的家。”
我说:“不会吧,这屋子是……”
“他撒谎!”那孩子忽然愤怒起来,打断我的话,“他一直都在骗你!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我又回头一次,再对那孩子说:“你在说另一个哥哥吗?”
小飞点头,说:“他是凶手。”
我说:“那是很严重的词儿啊,你可不要乱讲。”
小飞说:“真的!这里原来是我的家!我跟爸爸妈妈住在这里,有一天那个哥哥忽然来了,他管我妈妈叫阿姨,妈妈待他很好,让他住在这里,谁知道当晚他发了狂,砍死了爸爸妈妈,跑掉了。”
他越说越激动,吧嗒掉下泪来:“第二天早上,我奇怪妈妈为什么不叫我起床,为什么听不到爸爸出门的声音,我就自己爬起来,到爸爸妈妈房中一看,他们都躺在血泊中,动也不动。我就摇他们,问他们是不是睡着了。他们不回答我。我以为他们在生气我不帮他们干活,就自己跑去做饭,上学,这样好几天,好几天我都是自己过来的,我做好饭叫他们,他们都不动……一直到许多奇怪的叔叔阿姨来了,把他们抬走。我才知道他们死了。”
他过来,小手抓着我,说:“你要小心,他是疯子,他也想杀你。”
我拍一下他的手,感觉就像冰一样沁心凉,我说:“小飞,你为什么要编瞎话?”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退后一步,离开我,惊恐的说。
“你说的不对,如果你当时都不知道你爸爸妈妈已经死了,又怎么知道是英飞砍死他们的?更何况这里如果是你们家的房子,你应该住在这里,而不是英飞。”
小飞考虑了一下,说:“如果我也死了呢?”
他脸变的更白,我第一次发现他眼圈黑黑的,有淡黄色的汁水流出来。
“如果我也死了呢?”
我二话不说撒腿便跑。
三,时间与时间之间
我跑回客厅,英飞依旧在沙发上靠着,只是,还有另一个人。那个人是我,我正在摇着英飞,想叫醒他。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跑回昨晚?一时间我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不知道该往那里走,在哪里停留,在这种彷徨和犹豫中,我听到另一个时间中的自己焦急的喊声:“英飞!给我醒醒,怎么睡的像死猪一样?”
味道,什么地方有种奇怪的味道,我闻见了,向地下看,果然,从那台已经死机的电脑屏幕里冒出什么东西来了,像气体,更像一种胶,黑糊糊的,有生命一般,慢慢爬向正摇着英飞的那个我。
我急了,想去提醒自己,不过太迟,那东西全部进入了那个时间的我的身体。
那个我放下了英飞,左右瞧瞧,从沙发的侧面掏出一把尖刀。
就是那把刀!我已经是第三次见到它了,此刻它被另一个我拿着,狠狠向沙发上的英飞扎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英飞忽然一个懒驴打滚从沙发上翻起身来,躲开了致命一击。
“你疯了?”他目呆呆的看着那个我。
我听见自己冷笑着说:“没有,我只是开个玩笑。”
“开玩笑?”英飞说,捂了一下自己的左手,刚才躲避的时候还是慢了半拍,腕上被划了个一寸来长的口子,血滴到地板上,鲜红的一点一点,触目惊心。
“是啊,开玩笑。”那个我一步一步走近他,手里拿着刀。
英飞退后,说:“你把刀放下!你不是小狼,你是谁?这几天一直玩我的就是你吧?”
那个“我”说:“没错,我现在是在你好朋友身上,你要考虑一下他啊,你不想让他受到伤害吧?”
英飞说:“少废话!你让我做噩梦,又利用电脑上他的身,你想干什么?”
那个“我”说:“我想杀了你!因为我寂寞……我太寂寞了,很久以前,先是爸爸妈妈睡着了,然后我也死了,一个人游荡在大房子里,孤孤单单的滋味,你知道不知道?我想你知道,因为你一向也是这样的,你跟我是一样的,所以我想杀了你,让你跟我做伴。你不要怕,这样也是为了你好,你也死了,跟我一起,咱们就都不寂寞了。”
英飞没回答,眼睛在屋里瞟来瞟去。
“我”说:“刀在你最好的朋友手上,不是杀了你,就是杀了他,你选择吧,你不是太自私的人,不是吗?来吧,就跟我当初一样,没什么痛苦的。”
“我”上前一步,把刀锋戳过去。英飞迅速的蹲下躲过,把地毯一拽,“我”立即四仰八叉的栽在地上,英飞扑过去,跟“我”扭打在一起,夺过那把刀,站起来转身要走。
“我”从后面抱住他,咬牙切齿的说:“杀不了你,那你就杀了我!”
英飞一个过肩摔把“我”扔出去,说:“我警告你,别玩我朋友,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我”狞笑着爬起来,指着自己的心脏说:“那你就来啊,朝这里,来一刀。”
英飞把刀锋冲里,反握着,说:“看来我只好把你绑上了。”
“我”没等他说完就扑过去,不顾一切死死的缠住他。
我看见那个“我”跟英飞厮打,从走廊一直打到厕所,跟我在镜子里看见的一样,最后英飞制服了我,不过也气喘吁吁,几乎失去理智,高举着那把刀,对着“我”。
不过他没有戳下来,他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刀柄,磕在“我”脖子后,那个“我”一声不响的晕了过去。
我松口气,一回头,小飞站在我身后,面无表情。
“你都看到了?”
他仰起头来,把小脸对着我,顷刻间周围的东西好像都在飞速的旋转,除了我和他。我被转的都有些站不稳的时候,停下来了,小飞不见了,周围的墙壁灰暗了许多。
走出去,客厅的摆设完全不同了,不过还有一台电视,有个很像小飞的小孩专心的在打游戏。
说那个小孩像小飞,因为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之所以是“像”,因为那孩子脸上挂着的都是满足的笑容。
两个大人在门口,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听到他们在说:“小飞,爸爸妈妈走了,你一个人在家要乖乖的。”
那孩子说:“好!别担心,我会好好的!”
门响,那两个人走了,孩子便对旁边地上的玩具狗熊说:“爸爸妈妈走了,这里就是我的城堡了!咱们一起玩吧?”
我站在孩子的身后,看着他自言自语的对着玩具说话,好像那个玩具有生命一样。
“你知道,这个家就剩我们两个了。爸爸妈妈走了正好,他们不会不让我玩游戏机了。这个世界属于我们两个的了,你想做什么,说给我听哦。”
空气中忽然响起很多说话声,有近有远,此起彼伏。
有女人在说:“小飞,不是妈妈不让你养小动物,小动物太脏了!”
有男人在说:“小飞,爸爸忙,等过一阵子不忙了,再陪你去公园玩。”
有小飞的哭声:“爸爸说慌!爸爸从来不陪我玩。”
然后还有啪啪的声音,像是小飞挨打了,她妈妈骂道:“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爸爸妈妈还不是为你好。”
更多的声音,是小飞的自言自语,他对玩具说的话,对电视说的话,对窗帘说的话,对拖鞋说的话。
这个孩子,我想起我小时候,不也是这样吗?那时候爸妈不怎么管我,除了跑出去瞎闹,回来一个人,对着空荡荡没有别人的屋子,也是这么糊里糊涂的靠想象跟别的东西说说话什么的。
“小飞……”我低头找那孩子,孩子不见了。
去哪里了?上楼,我四处找,有间屋子虚掩着门,推门,小飞正对着一张床发楞。
那张床上,有两个人躺着,他们一动不动,瘦骨嶙峋……是啊,因为身上没有什么肉了,已经腐烂,几乎和床粘在一起。
孩子愣愣的看着那张床,嘴里嘀咕着:“爸爸妈妈睡懒觉……”
我觉得不能再看下去,这场面太让人心悸,走,我想下楼,不小心撞开了对面的门。
对面是小飞的房间吧,玩具撒了一地。
不过我没有多看那些玩具,因为里面那张单人床上,也躺着个小小的人。
或者说,那是具小小的骸骨,跟刚才小飞的父母一样,腐烂的只剩下骨头。
小小的骷髅旁边,还靠着一只玩具熊。
我知道那是小飞,原来他也死了,真的已经死了。再转身,他就在面前。
“我死了!”他仰起脸,惨白。
“我已经死了,不过我还在我的城堡里,很安全,我想有人陪我,陪我玩。哥哥你可不可以陪我玩?”
我使劲掐自己,可是感不到疼,是做梦吧,我怎么还不醒来?
小飞好像看穿了我,说:“哥哥,你不会醒了。”
怎么会?
我眼前一片漆黑。
渐渐的有亮光了,不过不多,我面前是一个大银幕,电影院里的那种。
四周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就连银幕上放映的也像是个无声的电影。
我沿着中间的通道渐渐走向银幕。
走着走着,我忽然想起那个梦,我就这样死了吗?被自己梦里的一个孤单的恐怖场面杀死?
可是我无能为力,我无法让自己不恐怖,如同无法让自己不孤独一样。
走的越近,银幕上的人影越发高大起来,那个女人站起身来,足有三米多。
她开始动了,伸出手……
还有一个机会的,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个机会!如果我这个时候醒过来……
我咬自己的胳臂,一直咬的鲜血淋漓。
不疼,我喊,想冲破噩梦,叫醒自己。
可我没有感觉。
那个女人的手伸出了银幕,一直,向我伸过来。
我最后大喊一声,面前的银幕后面,好像有人影忽闪过来,是英飞吗?叫醒我啊,摇醒我!快,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冰冷的大手,卡住了我的脖子。
四,
“小狼!”睁开眼,是英飞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睡觉?”
我手脚冰凉,站起来。“现在几点?”
英飞看看表:“凌晨两点,刚才我也睡着了。”
我说:“走!咱们马上走!”
英飞看我的表情,心领神会,说:“好,你马上走,我不怕他。”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我说,这是死不死的问题。
“我不在乎死不死。”英飞说,“反正我一个人过惯了。”
我忍不住,一拳打过去,骂道:“你混蛋啊?在我面前说要死?”
他问,怎么了?
我说,你连累我。
他不说话,我便揪住他回客厅:“既然被你连累了,咱们一起呆着,看看什么时候死好了。”
客厅里本来关着的电视啪一下开了。
小飞的脸在里面说:“我不要他陪我了!你对我好,给我买吃的,陪我玩,我要你陪我!”
我说:“很遗憾,小胡萝卜头,我不能陪你,就算是我死了,我也不会陪你的。”
他说:“为什么?我可以杀死你!我能杀了你!”
我说:“杀了我又如何?你想不想你爸爸妈妈,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来陪你?”
小飞说:“他们忙。”
我说:“他们死了还忙啊,我告诉你,他们没来是因为他们早离开这个家,自己投胎重新做人去了,重新活过一遍,多好,难道你不想啊?”
小飞低一下头,说:“可是我只能留在这里。”
我说:“小笨蛋,谁要你只能留在这里的?你知道外面什么样子吗?外面花花世界,好玩的多了,而且有好多人可以陪你,我们今天不是带你出去了吗?”
小飞说:“我今天是藏在你们的想象里出去玩的,幸好你们都没注意我的样子只有你们两个看的到,感觉的到。不过我玩的很开心,所以我想让你陪我了。”
我说:“傻瓜,要我再跟你说一遍吗?我死了也不能陪你,我死了就会再去投胎做人,跟你爸爸妈妈一样,因为这里根本不是我的家,我也不会自己把自己关在这里,跟小傻子你一样。”
小飞说:“我没有把自己关在这里。”
我说:“没有?那你干嘛反复想着自己刚死的时候,看着爸爸妈妈的样子,还把这样的记忆强行灌给英飞?干嘛整天都在这里玩,把这里叫做你的家?干嘛编瞎话想让我跟英飞自相残杀,死一个留在这里陪你?小孩就是小孩,哥哥教教你,你这么做没用的,你自己关了自己,就算你杀了我,也一样没人陪你。”
小飞第一次像小孩子一样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这里是我的家,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要等爸爸妈妈回来!你骗我,他们一定是上班去了,他们一定会回来。”
我狠下心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就算是死了,你也应该长一点,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明白的,我说的对不对,你自己想想。”
跟断了电一样,电视又啪一声没有影像了。
一阵冷风吹过来,吊灯猛的摇晃起来。
我跟英飞对视一眼,冲到门口,小飞小小的身影依旧在门廊的阴影里,掂着脚,想要打开门闩。
鼻子怎么忽然发酸?我过去,帮他把门打开。
外面天还没亮,夜风,有点凉,小飞怯生生看着外面的世界,半天,才说:“好美。”
他指着天空,说:“我看到了,爸爸妈妈在星星的后面,对我招手,他们等我很久了。”
我蹲下,抱着他的小肩膀,说:“好孩子,勇敢点。”
小飞说:“我下辈子可不可以跟哥哥学打电脑游戏?”
我说:“可以啊,下辈子哥哥还陪你玩。”
他回过头来,朝英飞望一眼,又叹口气,在我耳朵边说:“我告诉你,他其实比我还惨呢,他小时候一个人在家自己跟自己玩剪刀石头布,谁输了弹脑门,特别认真,每次都弹的一脑门子大包。”
我差点笑出来,点他的脑门:“小鬼,你什么都知道是吧?”
小飞说:“是啊,也许是因为我经常想象,死了以后,法力也特别强吧。”
他蹦了两下,朝我们挥挥手,一下子不见了。
就这样不见了,我有点遗憾,朝天上看看,想看小飞在哪一颗星星后面。
英飞咳嗽两声,说:“你是不是带小孩带出感情来了?”
我说:“什么啊,小孩真烦人,又哭又闹,让我带孩子,肯定一不耐烦就揍他。”
英飞说:“是吗?我觉得你挺有爱心,不过胆子也算不小,这么可怕一个鬼小孩都让你给哄的服服帖帖。哄的都不杀我,改成想杀你陪他了。”
我说:“唉,那也没什么,毕竟是个小孩,体型小,小鬼没什么可怕。”
“真的?”
“当然!”
“那再找一个小鬼来,反正你不怕。”
“少来!你这屋里还有多少个鬼?我今天在门口扎帐篷睡好了……哎?你怎么自己回去了?刚才谁跟你同呼吸共命运的?这么不讲义气!”
结局
大约十五年前,有一家人住在这里,他们很富有,也正是因为这个,夫妇俩整天都忙碌。不过终于有一天早上,那对年轻的夫妻再也没有踏出家门。因为疏忽没有关好的煤气杀掉了他们一家三口。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坐在沙发上吃英飞煮的饺子。
“今天是破五,应该吃饺子,捏捏小人的嘴。”英飞说。
我没理他,打开电视来看。
过一会儿我想起来,问他:“你说,那小鬼是怎么知道我的噩梦的?”
英飞想想,回答我说:“大概是想象吧,那孩子生前想的太多了,死后就会有知道别人思想的本事。”
想象是会杀人的。
孤独也是能杀人的。
所以人,总不能没有朋友。
我很认真的对英飞说,咱们玩剪刀石头布的游戏吧。
第十三章 七号凶楼
一、白洁的信本来春天快来了,不料天气还是很冷,反常的下了一场雪以后,校园里的地面就像是和了泥。去上课的路上无聊的时刻,我把这些想象成无底沼泽。
“英飞,你应该想象的到刚刚开学的日子有多无聊。”我在e-mail里这样写。发完了信,刷新一下邮箱,居然发现一封未读邮件。
题目是“你好”,很普通,寄件人是白洁。好熟悉的名字,让我想起死去的表哥,白洁是他深爱的女友,而且我还没把表哥的死讯告诉她。
她还在等待表哥,或者是等的不耐烦了?我打开她的信。
“小狼,你好,我想你也许很诧异能接到我的信。你的地址是我在志强的邮箱里找到的。志强已经失踪很久了,我找不到他,偶尔打开邮箱,发现很多你的信,所以我觉得,也许该找你聊聊。你不介意吧?我觉得我现在很危险,我可能很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愿意,请速回信。白洁。”
我当然马上给她回了信,内容是:“白洁,我很愿意帮你,请谈详情,我在等你回答。”附上我的qq号和电话,发完了这封电报一样的邮件,我便开始一边打牌一边等待。
白洁回信很快,她说:“谢谢你,不过我这里的qq不能登陆,电话也打不出去。能跟你取得联系已经是很奢侈的事情了。我处在一个相当奇怪的环境里,你可能觉得我这么说有点夸张。不过的确如此,我不能出去,不能跟外界联系,今天能在这件屋子里发现一台上着网的电脑,都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要在临死之前给我的特殊奖励。我不求你来救我,我只是想跟你谈谈,我真的很爱你表哥,如果志强在的话,我想他会救我的。他是个天师,应该能够懂得这里的事情,而我是个很没用的人。所以,我请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想他。白洁。”
我看了这信,马上写道:“白洁,你在哪里?把地址告诉我,即使表哥不在,我也会帮你的。我虽然不是天师,但是我认识一个很有本事的朋友,我可以带他一起去帮你。”
白洁这回时间拖的长了点,等我终于收到她的信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
“小狼,我现在的地方,好像都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这要从上次分别后说起,为了等待志强,我决定留在这个城市。我从报纸上的一个角落发现了一个很便宜的招租启事,在这栋大厦租了这间两居室。第一天住进来的时候,我很奇怪这里的人是这么的少,房东告诉我是因为地价太贵,房地产公司倒闭,我当时没有在意,就住了下来,第一个月没有事情发生。可是,我记得很清楚,是去年12月3号以后,怪事发生了,这里的气氛变得说不出的诡异,整个大楼好像有生命的怪物一样,给我一种出离恐惧的压迫感。每天我从床上醒来,都会听到来自外面走廊的低声咆哮,等我出去,又一片寂静了。我居住的楼里好像有几户人家,但我不知道他们具体住在哪里,我唯一肯定的是我这一层的楼道里没有人住。我勉强的住了一个月,想找到房东退房,可联系不到他,而且房租我是付了半年,再找屋子,在经济上力不从心。于是还是硬撑着住下去了。情况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糟,上个月开始,我发现自己很难找到大楼的门,后来,就连楼梯的方向都开始搞不清楚。当我想出去的时候,楼梯一会在前,一会在后。我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出这栋大厦是在上个星期。开始的每天晚上,我几乎不敢通过那些大敞着的屋门走向楼梯,不过渐渐的,我习惯了恐惧的感觉。幸好之前我在住处储藏了一些食物和水,还可以勉强的过下去。我开始在这栋楼里寻找像我一样活着的人,可是结果徒劳。我也想过可以从窗户出去,不过从透过玻璃窗看到的外面灰蒙蒙的世界,比这栋楼本身更让我恐惧。今天,我居然顺利的找到了楼梯,不过下到三楼,楼梯居然就到了尽头。幸运的是,我在三楼发现了一间有着正在上网的电脑的屋子,我就是在这台电脑上跟你联系。而且今天,我觉定呆在这里,等待这间屋子的主人回来。我的地址是南怨里小区七号楼706房间,我现在所在的房间号是320。你真的认识很厉害的天师吗?我希望你能有把握再来救我。因为你是志强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
我看了半晌,二话不说,下楼,把正在自己铺上快活的听着beyond的林杰扽起来。“快点,到我寝室去看一封信。”
林杰读了一会儿,说:“情况不是太妙,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所在的大楼就是……”
他欲言又止,我告诉他跟我没有隐瞒的必要,不说后果可怕。林杰说:“一栋凶楼。”
我说:“你是说那楼里有鬼?”林杰摇摇头道:“你误会了,所谓凶楼不一定是里面有鬼,就算是有鬼,从某种意义上说,那鬼就是楼的本身。”我直截了当说我不明白。
“OK,那我这么解释好了。”林杰说,“那栋楼很可能在某种条件下被严重的感染,变成了一种压生命状态……好吧,这么说吧,就是那栋楼活了,变成了一个怪物。白洁现在就在这个怪物的肚子里。她以为走到了有人的房间,也就是有电脑的320,其实应该是这个怪物的心脏。因为某些原因,这个怪物很可能现在处于休眠期,白洁才可以在那里上网,跟你联系。”
我吓了一跳说:“白洁岂不是很危险?是不是应该让她马上离开?”林杰摇摇头说:“你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
我看着他,他接着道:“每个人都不会很清楚自己肚子里的情况的,那栋楼如果变成了怪物,应该也一样,这很可能就是为什么白洁在它肚子里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你不要忘了,最危险的地方也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问他那该怎么办?白洁在等着,生存或者死亡,或者还有更可怕的东西降临在她身上,我不能坐视不理。林杰挠挠头说:“这样吧,她在那里上网,怪物一定会知道的。所以太多的躲藏都是没用的。我想那台电脑跟怪物有很大关系,如果上面有qq,叫她把上次登陆的号码告诉我们。而且,告诉她做完了这些,马上在那间屋子里找个地方躲起来。”
我依言给白洁发信,她没有回答。幸好是星期五,没有熄灯,我跟林杰守着挂在网上的电脑不断刷新着信箱,同时抱怨学校不给装宽带。
两小时后,我把刚进入梦乡的林杰敲起来。“她回信了!”
白洁这次写道:“小狼,刚才给你写完信。我忽然听到一阵砰砰的声音,根据经验,应该是外面走廊里的大门一扇一扇合上的声音。我很害怕,虽然听到这种声音不止一次,可是这一次最可怕,那关门声越来越近,就要关到这间屋子的时候,我听到一声低低的咆哮,跟每天早上听到的相同。我当时强迫自己脑子里没有别的念头,放电脑的书桌旁边有个衣柜,里面是空的,我躲了进去,掩上门。不是我不要命,实在是到了这个地步,怕死已经是无趣的行为了。我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走进来。结果,我没有听到脚步声,关门声停下来,我特意听了听,这间屋子的门没有关。从那一刻起,整个屋子变得很热,有一股有节奏的风来回吹起来,我没有看的这股风的来源,可能是因为视线有限。不过后来,我透过衣柜的门缝看的了桌上的电脑,它在自己运行着!浏览一个一个的网页,并且打开了qq,我听到那种聊天时候的”嘀嘀“声,本来我想是书桌后面坐了人,但是稍微挪了挪视角,我看的那里根本没有人,可是键盘却在嘎拉响着,好像有人在打字一样。对不起,我不能再说下去了,因为现在回忆这些对我是一种刺激。我只能告诉你后来,那有规律的热风忽然强烈了一阵子,接着竟然停了,我听到外面轻微的开门声,一扇一扇,这回越来越远,等到一切平静了,我大着胆子来给你写这封信。这可能是我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了,因为我决定离开这个可怕的房间。我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但是我必须试试。我不知道这栋大楼里到底有什么,这些东西也许会把我吓死,但绝不会把我吓垮,而且在没垮之前,我要拼一拼。亲爱的弟弟,请允许我这么叫你,我真的很感谢你给我的鼓励,你心肠很好,我不想让你冒险了,如果你还想帮我,请帮我祈祷。我从来没有信仰,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流传的一些事情,但是如果有一天我能够活着出去,再一次看的温暖的太阳,我想我会感谢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神。”后面附上了那台机器的qq号码。
林杰叫一声苦,说:“千万不要让她离开!她已经被那个怪物发现了,如果走出那房间必死无疑!”我手有点抖,不过很快的打到:“白洁,不要离开那间屋里,最好像刚才那样再躲起来,这样才是最安全的。我会带我朋友去救你,他很有本事,放心,不要冒险,为了表哥和我,务须保重。”
信发出去后林杰白着眼睛瞪我:“我说过会跟你一起去救人吗?你以为我是黄大仙啊?告诉你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恐怖的情况,要我跟你去一个怪物肚子里?想害死我啊?我告诉过你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而且,我看你也不要去了!”
我说:“林杰,你不是这么冷血的人吧?你以前也救过我。”林杰说:“那是两码事,一方面你是我学长,另一方面,你是那个飞贼的朋友。”
我想起英飞,问他:“你们怎么认识的?”林杰低头道:“这跟我们讨论的事没关系。”我说:“怎么没关系?”
他神色扭捏,我就知道有事,他不肯说一定是对自己不利,说不定有什么把柄在英飞手上。为了白洁,我决定做一回小人,掏出手机说:“好,你不帮我,我也不求你,我叫飞贼跟你说。”林杰跟吃了个苍蝇似的难受,说:“你何必非要逼我?”
我说:“我是不得已,你自己考虑。”
林杰拦住我,说:“我考虑考虑。”他考虑的如何我不知道,不过那一晚上,我通宵等待,白洁却没有再来信。
二、七号凶楼
必须找到白洁,确定她平安无事,否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我这样告诉林杰,他表示了相当的理解。“但是,”他说,“我们必须冷静下来,好好计算一下我们的行动。”桌子上放着我刚刚买回来的早点,林杰精心选择了一个蛋卷大嚼起来,我叹口气,揉揉熬了一夜的黑眼圈。“我已经查过很多地图,根本就没有白洁说的‘南怨里小区’这个地方。也就是说,我们根本不知道白洁倒底在哪里!她现在危在旦夕,多拖一分钟就会有一分钟的危险。”
林杰喝口豆浆,说:“这么干着急也不是办法,咱们根本没有办法救她……你别瞪我,我是给你点专业意见,啊,我可不是说我不帮你。我一定会帮你的……”我打断他:“你别说废话了。”
“我们需要关于那栋楼的资料,就算我们现在能找到哪里,能看到的景象想也想的到,鬼气森森,没有人的旧楼嘛。我们进去了,很可能不但找不到白洁,连自己也挂了。”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油条,食不知味的完成了早点,说:“算你说的有点道理,我也想过,我们必须找到关于那楼的线索,什么都行,不过目前,除了白洁的几封信,别的毫无头绪。”
林杰掰着手指头说:“她信里提到的线索,第一,那栋楼的地址,现在看来没什么用;第二,那栋楼至少有七层,而且房间很多,楼道很长,没听她提起电梯,所以看起来是没有安电梯;第三,那个qq号。”
我说:“还有,她说她是从报纸上找到这栋楼出租的消息的,住进后第一个月没有发生什么事,但是去年12月3号开始一切变得不同。这就是说,她住进这栋楼是在11月以前,我想我们如果找到11月份左右的报纸,注意察看角落,上面应该有这栋楼的招租启事,也许可以联系上那间屋子的房东。”
林杰张大嘴巴道:“你不觉得这个有点大海捞针吗?在你怎么知道登招租启事的是那张报纸呢?而且,就算知道了,是哪一天?怎么找?”
我说:“图书馆,你去找!”
“哦?那你干什么?”
我在电脑前面坐下,说:“我要留在这里上网。”林杰说:“你申请了新邮件提示,到现在不是还没有消息吗?”我说:“我不是要收邮件,你不记得那个qq号了?”
林杰说,对啊,这个是最大的线索。
我们宿舍的电脑虽然平时慢如老牛,不过关键时刻还真给面子。我登陆上去以后就搜索那个号,一个很普通的男生头像,昵称是“七号凶楼”。
林杰道:“好家伙,这个怪物真有幽默感。”
而且,它在线。
我把七号凶楼加为好友,接着等待。林杰说:“很好,你拖住它,也许这是个爱聊天的怪物。”他从衣服里掏出几张怪模怪样的黄纸,用唾沫星子把他沾在电脑屏幕周围。
“这是灵异防火墙,很灵的,你看好了,千万不要把它们摘下来。我去查报纸,随时联系。”
林杰走后我盯着屏幕,一片风平浪静,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才有头像一闪一闪,是它说话了。我跟他聊起天来。
七号凶楼:“你是谁?”
Wolfling:“一个朋友。”
七号凶楼:“为什么加我?”
Wolfling:“因为无聊的时候,想多一个朋友。”
七号凶楼:“认识我未必是好事。”
Wolfling:“未必,不过你既然上线,应该不怕被别人认识。”
Wolfling:“你为什么叫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
七号凶楼:“奇怪吗?这是我的本名。”
Wolfling:“兄弟,真有个性,你在哪里高就啊?”
七号凶楼:“‘高就’不敢讲,我快退休了。”
Wolfling:“不至于吧?你心情不好吧?”
七号凶楼:“你能看出来?”
Wolfling:“是的,我擅于察言观色。而且我想你心情不好的原因,大概跟你要退休有关系吧?”
七号凶楼:“是,我还年轻,他们就要我退休,如果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就会理解我的心情了。”
我拨通林杰的电话,他在图书馆阅览室:“有什么进展吗?我电话铃一响,这儿的那个中年妇女老师恨不得吃了我,现在还在瞪着我呢。”我告诉他:“我跟那个七号凶楼聊上了,他说那是他的本名,你要加把劲,查查旧报纸上面有没有这个名字,而且他说他很年轻就要退休了。我想如果他是那个怪物大楼的化身,这个说法意味着那栋楼没用多长时间就要被拆了,你查查这种工程的资料。我想应该在郊区。”
林杰说:“OK!交给我,你继续。”
门呼啦一下打开,吓了我一跳,寝室里那帮昨晚包宿游戏的兄弟们一边鱼贯而入,一边骂爹骂娘。
“昨天晚上战绩如何啊?”我问黑子,他一个劲的摇头。
子强说:“唉,配合不成啊!”
阿标也道:“不痛快,真不痛快,你要是去了就好了,咱们一起扁他们。”
我说:“不至于吧,只是打CS,瞧你们垂头丧气的德行!”
大虾最后一个进来,鼻子居然好像麦当劳,红彤彤的。“什么啊,他们是打群架,跟网吧里的另一拨人打起来了。”他捂着鼻子委屈道:“本来玩的好好的,他们非要跟人家比赛,输了还对骂,人家就急了,动起手来,打了我的鼻子。”
我手上打着字,还是不由得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先动的手?情况如何啊?”
其余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立刻爆发出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笑,胖子捂着肚子翻在铺上好像个特大号的土豆。
阿标忍住笑,指着大虾跟我讲:“快天亮的时候,不知怎的咱们就跟另外一伙人吵起来了,这家伙……咳、咳……这家伙嗓门最大,吵吵着要动手,冲在前边,结果被人家抬手就揍了一拳……你看见啦?鼻子变成麦当劳了,他一捂鼻子,就……哈哈哈,嚎啕大哭起来了,结果把那帮人都吓跑了。咱们毫不费力的大获全胜。”
我看看委屈的大虾,再看看其他人,忍不住也学胖子跨入摇滚土豆系列了。“大虾,厉害啊,真有你的,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夸的就是你的英雄事迹。我说,你一定是孟姜女她老人家的嫡传弟子哦。”
大虾看看我,一声不吭的跑上自己的床,蒙头便睡。
黑子抽空给我做最后的总结道:“那个打他一拳的咱们其实认识,半熟脸,叫李文军的。”
我说:“是计算机系的李文军吧?我跟他挺熟,哪天我还要去找他一下。”
电脑屏幕。
七号凶楼:“你打字很快啊。”
Wolfling:“我有时候会写一点故事,所以打字渐渐就练的快了。你刚才说,你一个人住在一栋楼里?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七号凶楼:“事实如此。”
Wolfling:“那你的家里人呢?你平时都做什么啊?”
七号凶楼:“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谈。”
Wolfling:“好吧,那说别的。我记得你说你喜欢研究玄学?”
……
“七号凶楼”还是不肯跟我谈他的事情,但是他似乎不反对跟我聊天,我们整整说了一天,浪费了我若干张电话卡。晚上林杰从外面回来,对我的耐力表示佩服。
正好这时候七号凶楼说:“你很有精力啊,上了这么长时间网。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跟我聊这么久。”
我说:“你总是在线吗?”
七号凶楼:“我二十四小时在线,你可以随时找我聊。”
林杰冲我打眼色,我知道他的意思,跟七号凶楼说我累了,道别,下线。不过在此之前,把他的ip地址记录下来。
大虾的事情提醒了我,应该去找找文军了。
“文军啊,你电脑应该学得不错了。如果我给你一个ip地址,能不能查到它的具体位置?”
他们寝室还是这么干净,文军脸色苍白的躺在自己床上,说:“简单,我这里有地址库,查一下就可以了。不过你能不能晚上再来?我困死了,昨天包宿打游戏,还碰上好几个白痴,差点打起来。”
我说那几个白痴就是我哥们,冲这个你也得起来帮我查,是救命的要紧事。
好在文军脾气好,重要在我的威逼利诱下失去了原则。
“今天不能去了!”林杰说,“天都黑了,你不要命了?胆子再大也不能送死啊,我答应明天一早就陪你去好吧?我说你也该休息休息了,一天一夜了。”
我也觉得自己像熊猫:“可是白洁没有消息,我能不着急吗?”
林杰说:“也不急在一时,咱们不是有个大概的地址了吗?明天去那一带找就可以了。我今天报纸是没查出什么来,不过在旧资料里查出个有趣的事情。”
他把一张复印件给我看:“你瞧,城南那一带在不同时期的三个鬼宅。第一间,开始是个前清的秀才居住,后来频繁闹鬼,那秀才有一天被人发现在自己的屋里悬梁自尽。那屋子后来被烧毁了。第二间,是解放初期,一户做小买卖的人家居住,闹鬼不频繁,只是经过的邻居经常看见有白色的影子从那房子里进出,久而久之成了远近闻名的鬼宅,那房子四周没人敢居住。据传那家人最后也失踪了,有胆子大的人白天从院子外窥视,只看见荒芜的院子中间有几口棺材。第三间,就是大约二十年前盖起来的安居小区的一部分,也就是安居小区的七号楼。不过具体的情况,这份资料里并没有写。”
我看了看那份资料,说:“三栋鬼宅的地基都打在同一个地点,所以这篇文章的作者是想说这三个鬼宅之间有很大的联系?”
林杰说:“是啊,不知道这些盖楼的人心里想的什么。”
那资料上面附有照片,一栋七层的灰色居民楼,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样子。“这就是安居小区的七号楼?”我问,“不如上网查查看,也许会有更多发现。”
安居小区七号楼,当年曾是国家级样板工程,耗资巨大,施工质量很高,完工以后主要出售给归国华侨居住。谁料到该楼刚刚搬进住户便开始频频闹鬼,直到无人敢住。附近的地价也因此直线下跌,参与修建此楼的建筑公司和房地产公司纷纷倒闭。此楼便成了废楼,又因为地处郊区,人烟稀少,不良传闻更加多。人称七号凶楼。
“还有这个!”林杰指指屏幕,“当年修这栋楼的地基时,有个家在附近的孩子骑车经过,不小心掉了进去,被里面一根朝上的钢筋戳穿了肚子,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
我揉了揉肿的像桃子的眼睛,读那篇新闻报道。
“被戳穿了肚子,掉在上面,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想想都可怕,他也太倒霉了。”林杰絮絮叨叨,我又打了个哈欠,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吗?”
“不是!”我看了一眼,“有人给我发信了,希望是白洁。”
“小狼,很高兴的告诉你,我还没有死,在衣柜里躲了一晚上,竟然都再没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也许噩梦过去了,谢谢你,我现在要再去寻找出路,因为我饿得不成了。”
“按理说,”我说,“那怪物一直在跟我聊天,她躲藏的那间屋里该不会什么都没发生才对。
林杰说:“没错啊,除非那怪物隐藏起来了,它很可能有控制自己呼吸的能力。”
我说:“那它不是在耍白洁?白洁岂不已经被它发现了?”
林杰遗憾道:“恐怕如此。”
“那我们怎么办?”
林杰诚恳的对我说道:“你现在去睡觉,明天早上去找那栋楼。除此之外,咱们什么也做不了。”
那白洁怎么办?任由她陷入怪物的陷阱吗?
“……白洁,情况就是这样,我会尽快去救你,一切保重,切莫轻举妄动。”
三、陵园
“我们要到安溪路,安居小区。”林杰坐在司机副座,大摇大摆道,那司机一愣,道:“日子还没到啊,你们去那里……”“怎么了?怕我们不给钱吗?”
司机说:“不,不是,我只是怕收到那种东西。”
林杰说:“什么东西?把话说清楚。”
“算了。”车子发动,司机道:“大白天的,咳,该小心的是你们。”
林杰在前面低着头,我手机响,这家伙居然近在咫尺跟我通短信:“有古怪。”
我心里骂他,可不有古怪吗,给他回一句:“等着,我来打听。”
窗外的景物飞速向后,我搭讪道:“这路上车还真少!”
司机道:“可不!谁往那个鬼地方跑!”我说:“那地方有什么不好吗?”司机道:“那地方基本上是城市的尽头了,而且特别邪乎!除了住在那边村子里的人,其余的外人还真不敢晚上往这边开。”
我挠挠头,说:“呦,我还真不知道,我们两个是去看个同学的,这边以前根本没来过。”
司机说:“难怪,你们那个同学住在南怨里?”我差点跳起来撞到车顶:“南怨里?那边不是叫安溪路吗?”
“以前是叫南怨里,老叫法了,虽然早就不叫这个名了,不过一直没改口儿。你们是不知道,那地方以前是抄家灭门的刑场,后来改成住人的村子好久还是怨气冲天,有个和尚经过,说干脆把怨气发出来就好了,所以给起了个地名叫南怨里。我就一直说,那种地方不能住人,可还是有人在那边盖楼,还叫什么‘安居小区’,结果怎么样?没安居成,又死了好几十口子人。”
我好奇道:“那又是怎么回事?”
“火灾!从那栋有名的七号凶楼开始,整个小区全烧起来了,唉,造孽啊。”
我点点头:“确实太邪乎了,怪不得您不爱去。”
司机道:“是啊,以前还有客人要去哪里,有的是家里人在那场火灾里死了,去烧纸的,你们上车的时候我以为你们俩也是,不过还没到清明,所以奇怪。”
我说:“那么说过两天那里应该就有不少出租车了。”
司机道:“也不一定,没几个人敢跑过去,我看是大白天,活儿又少,才敢拉你们去,估计我回去都得走空了。你们不知道,我们司机清楚这个,每年有多少人去那里烧纸,可是回来的不到一半,你说,这些人都去哪里了?”
我诧异道:“去烧纸,又不回来?莫非住在村里了?”
“怎么可能,村民都不敢留外人住的!我看他们是被那栋凶楼吃掉了!还有啊,我有个哥们胆子大,有一天晚上拉了个客人,点名要在七号凶楼底下下车,说多给五十块钱。人为财死啊,他就干了。谁知道回去一看,那客人给的所有钞票都变成了冥纸。”
林杰插嘴道:“你看,那路边荒地里都是什么?”
一个个黄土包,有的上面还插了跟木棍。司机撇嘴道:“坟包,很多都是在那场大火里烧死的。当时那叫一个惨,有的尸体被家里人认走了,有的根本就认不出来,大家怕鬼,有个默契,就都就和就和埋在这里了。也怪可怜的。不过我听说,这路两边的土地也种不了庄稼,政府打算在这里盖陵园。”
远处,一栋灰色的楼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林杰指着道:“那就是七号楼了吧?”
司机道:“没错,那次火灾以后,安居小区里其他楼房都塌了,只有这栋楼好像一点事也没有。不过马上就要被拆了,把这块地平了当坟地,也真是个好主意。”
出租车沿着那条笔直的路开到尽头,林杰说:“停下!我们要在七号楼前边下车!”
下了车,他完全不顾司机铁青的脸色蹦下去。我心中不忍,多给了司机五块钱,拍拍他肩膀道:“放心,现在大白天的。”司机把钱对着光看了半天,嘟囔道:“又送了两个死鬼。”接着一踩油门,掉头扬长而去。
我开始心疼自己那五块钱,过去跟林杰说:“你也太恶作剧了,在哪里下车都差不多,何必非要停在这里吓着了他?”
林杰没说话,我走到前面,忽然看见他一张煞白的脸。
“你怎么了?”连问几遍,他才慢悠悠说:“我们不该来这里。”
“为什么?”
“其实每个人死亡以后,灵魂的能量还是存在的,变成了所谓的鬼。一个鬼的能量并不大,但是很多鬼聚集在一起,能量就会升级,甚至转化为另一种能量。比如这里,你想,这里该有多少只鬼?”
我深吸一口气道:“不下一百只吧,这么多年了。”
林杰道:“没错,而且老鬼的功立还会增大。所以这里,根本是个死地,不可能还有活着的人呆在这里面!你懂我的意思吗?白洁一定已经死了。”
我有点失态,一拳打的他弯下了腰:“你别胡说八道,我就不信鬼能把人怎么样!我答应了救白洁就一定会进去!”
林杰面无表情道:“你是送死。”
我告诉他我不信他,一点也不信,他如果怕死就自己回去好了。
但是我故作镇定的朝那破破烂烂的单元楼门大步前进的时候,发现林杰颤颤巍巍的跟在我后面。“你不是害怕吗?”林杰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飞贼会宰了我。”
真不明白他跟英飞倒底是什么关系,我暗下决心这次事情过了以后,就算剩下0。1条命也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
楼里混暗一片,墙上黑糊糊的,隐约可以看到那次火灾留下的痕迹。林杰紧紧跟在我身后,我们两人找到楼梯。
楼梯没有坏,但是不平,有一层东西糊在上面,看上去像个黑灰色的人影在火中挣扎的样子,有一瞬间我以为那人影活了起来,一张狰狞恐怖的脸眼球突出的看着我们。“小狼,这个,大概是被烧死的人留下来的尸油。”
尸油经过高温,深深的浸入了楼梯的水泥里。我说:“我理解。”拉着林杰的一直胳臂,从那影子上跨过去。
“你刚才听见了什么没有?”林杰摇头说:“没有。”
不会吧?我刚才上楼的时候,分明听见脚下的那个影子在咆哮。
三楼了,白洁应该在三楼。我望向那长长的走廊,一排大门都半开着。也许应该先找到320,不管白洁在不在,她总会留下一点痕迹的。我正想着,林杰在背后跳起来。
面前的门“砰砰”的依次关上,那股阴冷腐败的气流直冲我们扑来!
四、凶屋
好冷啊!我爬起来,衣服一定脏的没的看了。地上全是泥,天上还在下着雨,这是什么鬼地方!极目远眺,我没有“眺”到任何正常的东西,只有眼前几十米的地方当不当正不正的有一间独门大院子。这里只有这么一户人家,冷,彻骨的冷,雨越下越大,没有别的路可走,只好寻个片瓦遮头。我过去,敲门,门没有动静,不过轻轻一推就开了。
嘎吱……嘎吱……我抬脚进去。
“有人吗?……有人吗?”喊了两嗓子,没人回答我。
我得随便进那个屋子,正屋?门看着,有什么东西在梁上晃来晃去。有点白,有点闪,走近了我才看出来,那是一双脚,脚上是白色的袜子。脚的主人,正悬在梁上,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看着外面,看着我,好静,我几乎听不到雨声了。
那人戴着清朝的帽子,一条看来是辫子的东西垂在僵直的手边,晃,白色的鼻头冲着我。
等等,那不是白色的鼻头,而是腐烂的脸庞下森森的白骨!我咳得将身一退,恨不得现在就跑出去。不过没有,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不跑。
也许是直觉吧,我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凉。还有东西在我身后,我没敢回头。
有人咯咯的笑,像是很小的孩子。
一个白色的影子从我左侧滑行到面前,果然是个小女孩,长长的头发披着,怀里抱着个娃娃。她看着我,一笑,露出白白的牙。拿不准她是不是想吓我,现在的情况是我两腿发麻。
那小女孩头一歪,露出仿佛小猫般可爱的娇态,手里玩弄着怀中的娃娃,把它举起来,向着我。
那不是个娃娃,她转向光亮的一面的时候我看出来,她怀里的是个死婴的僵硬腐烂,残缺不全的身体。
“呵呵呵……呵呵呵。”
她还在笑,笑的我忍无可忍。“不要笑了!”我叫道,“别笑了!你是谁?”
可是她并不理我。
背后有光,我看到地上有个长长的影子。还有人,或者是“东西”在我背后。好吧,我对自己说,如果你们要吓唬我,那我也吓唬你们。我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身。
听说人在精神极度紧张的时候会出现选择性失忆,我想我就是这种情况,因为直到现在,我在电脑前边回忆那段日后总是成为我的恶梦的一部分的场景,总是记不起来回头以后看见了什么。
我的回忆只能追溯到灯光亮起来以后。
这是一间屋子,两居室,黑糊糊的墙壁提醒我是在七号楼里。记得我跟林杰上了三楼,走廊里一长串门在我们面前一一合上,林杰是被吓得狠了,一把把我推进旁边的一个门,但是他好像没有进来,门在我门之间合上了。
接着我看到鬼宅,现在又看见墙壁。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吗?我四下看看,被烧毁到如此程度的房间里还会有灯泡吗?这一切太不对劲了。
脚步声,门开了。
不是林杰,我看到的只是个年纪相仿的青年,脸色白的很,细眉细眼,无精打采的对我讲:“你好吵啊,我好不容易才睡着。”
我吃惊道:“你是住在这里的?”
他点头,说:“没错,这里没人收我房租,并且我爱怎么住就怎么住――你在我的储藏室干什么?”我说:“储藏室?这屋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他不相信的看着我,摇头说:“算了,有什么,你也看不到,总之你给我出来,不要捣乱。”
我跟他出去,走廊里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一切让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说:“你有没有看见林杰?他是我同学,跟我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叫白洁的,你有没有看见他们?”
他摇头,说:“这里很少有人来的,要不是你在我的储藏室里大喊大叫,我根本不知道有人。”我问他在这里住了多久,对路是不是很熟?他说:“马马虎虎,反正我不会迷路。”
我求他帮我去找林杰,但是他拒绝了:“我困的很,这样吧,你跟我回我的房间,我睡一觉,休息好了再去找你的朋友。好不?”我想了一下,觉得这主意可行。
“好,谢了,我叫小狼,交个朋友吧!”
他愣了一下,轻描淡写的跟我握了下手,说:“你好,我叫阿七。”阿七的屋子在楼梯旁,里面阴暗的很,我看到他径直走向床铺,义无返顾的趴下睡了,自己也就找个凳子坐下来。阿七这一睡就没动静,我等得着急,忍不住在走廊里踱步。刚才那个房间的门在另一头孤零零的开着。
我忽然想到,林杰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躲进了一个房间呢?
如果如此,离刚才那房间最近的一间大概就是了。我过去,敲了敲那间303号的门。
里面真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隐约间我听到咆哮声。“林杰!林杰!”门忽闪一下,开了个小缝,我刚打开一点,身后似乎有一阵很热的风吹来,顶着我的脊背把我抛进了门里面的黑暗中。
那房中地方很大,我摸索了很久找不到墙壁,面前,好像有个很大的桌子。我沿着边缘摸索,渐渐适应了微弱的光线,才看清,那东西居然是口棺材。
棺材里面,还有东西在乱动,指甲抓过木版的尖利声音。我很想跑,但是回身继续探索是需要勇气的,我对自己说,不怕,这些东西吓不坏我的神经,我倒要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棺材的盖子忽然被顶起了一点,我听到一阵喘息声。这声音……我推开棺材盖子,果然,林杰在里面,我拉住他手臂的时候他大叫一声。“林杰!是我!”
他跟抓住了救命草一样抓了我不放,好一阵子才说:“这里面有古怪。”
“这间屋子很大,还放着这么一口棺材。”
“不止!我一进来,这里并不是一间屋子……这里分明有一个大院子,周围有好几间房子!”此时微弱的光线透过几乎锈死的窗缝照进来,林杰也看得出,这只是一间四壁被烧得黑漆漆的房间。“房子呢?那些鬼呢?”他手脚并用的爬出来,说:“我怎么被装进这东西里面的?”
我说:“我要问你呢!这些房间里面古怪的很,我刚才进那间屋里以后,也看到一个大院子,一个清朝打扮的人在那里上吊。”
林杰点头:“我也看到了,鬼出殡……很多白色的鬼魂抬着好几口棺材,然后我就晕倒了,倒下之前,我记得有人掐住我的脖子。”
我说:“我记得你是个天师,你得有点本事!你的道具呢?”林杰从兜里掏出一个手电筒,那玩艺我见了八百多次了。
“又是这个手电筒?”
“你别小瞧它,他能够照穿鬼制造出来的幻象。”林杰充满自信的说:“只不过刚才我吓傻了,忘了用它。”
“你干嘛?用这么怀疑的眼光看着我?”
我长叹一声。
“你这么做分明是怀疑我的能力嘛,你等着。”出门,在楼道里,林杰又掏出一快又轻又滑的透明布。“这是招灵披风。”他说,“只要把它披在身上,就会招来附近的鬼魂。”
“招鬼魂?我怎么觉得跟找死是同意词啊?”
林杰说:“第一,咱们都不想这样下去,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所以要把一切都搞清楚;第二,我觉得有鬼(这么说比较确切)在耍我们,所以我要把这里的鬼都招来点点数!第三,身为通灵家族的后人,老虎不发威,你也别把我当病猫啊!”
我说:“好吧,只要能救出白洁,你随便耍酷。”
林杰打了个胜利手势,说:“放心吧,志强也是我的哥哥。”
一分钟……两分钟……
“哪里有什么鬼魂来啊?”面前的走廊里空空荡荡,我回头对林杰道:“会不会咱们看不见?”林杰说:“不可能,按照咱们两个的能力,看见个把鬼不成问题。”
“那怎么没鬼来?你的破道具不灵啊?”
“你尊重一下我的道具好不好?这可是我们家族优秀的祖先留下来的。我们林家世世代代都是了不起的通灵人,比如我爷爷的爷爷,不但懂得通灵术,科学知识也是一流的。我现在用的这些集科学与灵异于一身的了不起的道具就是他发明的。”林杰侃侃而谈,完全不注意我的脸色,等他从自己的家族荣誉史里面爬出来,才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我指指他身后。
一群焦黑的人影聚集在那里,无数双血红的眼睛无声的看着我们。这是烧死的人吗?为何死去了,还是这么一副令人心悸的样子?林杰牙齿打颤,说起话来夹杂着嘎吱嘎吱的声音:“这个……他们是怨气太多,不愿意恢复本来的样子,要永远记着死亡的仇恨吧。”
那些血红的眼睛,有的转一转,没有目光离开我们。
我听到咯咯的笑声,是那个小女孩,抱着死婴出现了,她身后是那个一条一条的吊死鬼,脸有一半烂成了白骨。刚才没有看清楚的可怖面目在相对亮堂的走廊里一览无遗。
再后面,一群白袍的人拖着脚镣当啷当啷,很小心的怀抱着自己的头颅走过来。
当一切都摆在台面上的时候,游戏也该结束了……我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起这样的念头来。
五、螳螂背后
“七……七……阿七。”那小女孩举着死婴,朝我们叫。那声音很有穿透力,我们不自觉的朝楼梯那边看,阿七站在他的房门口,垂手,含笑,望着我们。“阿七?你是……”虽然早有预感,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无害并且总是需要睡眠的家伙就是七号凶楼聚集成的怪物。
“你早知道是我,不是吗?”他嘴不动,可冷冰冰的话音传过来,好像一捅冷水泼过我的身体。“Wolfling?我早知道是你。没有人会毫无目的的做我的朋友。”
我说:“不错,我是为了救白洁才来的,请你放了她。”
阿七有点愤怒的说:“我从来没把那个女人怎么样!是她自己疑神疑鬼!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住到我这里来。”
“那么她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她失踪了!请你们离开这里。”
小女孩忽然又笑了,拍手说:“阿七,不要,我们不要他们两个走。”
林杰?林杰!我旁边那位酷哥两眼发直,小声在我耳边说:“不好了,我有杀伤力的手电筒没电了。”
“你们还想做什么?”阿七朝那些鬼魂喊,声音很大,但是嘴仍然没有动,“这么多年来你们的怨气充斥着我,把我变成一栋没有人敢来的凶楼,我都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小女孩说:“因为我们在你的身体里,阿七,是我们给了你生命。”
阿七说:“我要这生命干什么?我宁可做一栋普通的楼房,有活生生的人每天生活在我的身体里,听到他们说话,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那该有多好!你们也是,为什么不去投胎,为什么不肯安息?为什么要逼我?”
“因为我们死的惨!因为我们死的怨!”小女孩说,“我们不能忘记这仇恨。”
“可是你们恨的是谁?”我问。
小女孩没有回答,阿七说:“他们早忘了,他们几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记得!他们在乎的只是仇恨,仇恨让他们越聚越多!”
小女孩开口道:“是的,我们喜欢仇恨本身,我们恨。”
阿七道:“可这不是我在乎的,我只是一栋楼!你们把我搞成了怪物,孤零零的立在这里,现在还要被拆了。”
“林杰!”我捅旁边的天师,“你帮帮他。”
他眼睛差点瞪出眼眶,好像要化妆那些跟在他身后的鬼魂:“你忘了咱们是干什么来的了?”
“那是两码事,你有办法能让阿七脱离这栋楼,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吧?”
林杰凑在我耳朵边上说:“你错了,你以为阿七像个出生的婴儿那样善良吗?你以为那些鬼魂真的忘记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吗?阿七才是罪魁祸首!自从他变成了怪物以后,所有的人都是他杀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承认,也许是自欺欺人吧,我们得小心,他比那些鬼魂更可怕。”
我这才想起那些鬼魂来:“阿七,放不放我们走?”
小女孩说:“他们是我们的!”
冷,有东西抓着我的脖子了,死死的,我想掰开那只冰冷的小手,可无济于事。看不到林杰怎么样,我撒腿想跑,脚下一个滚烫的东西抱住我的脚。
我重重的栽倒,耳边那小女孩的咯咯笑声仍未止歇。
“你们放开他!”阿七的声音凌驾在众鬼魂的声音之上,“放开这一个,那个送给你们好了。”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谁,不过我身上的东西忽然不见了。“林杰!”他不在,他跟那些鬼魂一起消失了。
“你为什么不救林杰?”我质问。
阿七板着脸说:“你怎么不想想我救了你?”
“他们怕你,你应该救林杰。”
“救了林杰,再救你说的那个白洁?你以为我是救世主?我告诉你,林杰说的对,那些鬼有一半都是我杀的,所以他们怕我。我之所以要救你,是想亲自杀你。”
“为什么?”
阿七恶狠狠瞪着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么鲜明的表情:“你还问我?你是个卑鄙的人,为了救人而接近我,说要跟我交个朋友?我要杀了你。”
我说:“没错,不过我是你的第一个朋友,不至于这么绝情吧?就算我骗了你,林杰他们也是我骗来的,你放了他们,杀了我好了。”
阿七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杀人?只为了维持这个好像人的身体!每隔一段时间我就必须杀一个人,否则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变成人的样子跟你说话。”
我又听见咆哮声了,犀利低沉。阿七在我面前挠头道:“他又来了!”
“谁?”
“每次他来,”阿七好像没听见我的问题,“就会有这种声音,我怕他。的确怕的很。”
让他害怕的,还能是什么?
旋风,但不是阴冷可怖的风,有人上楼梯来,脚步很轻。
一个干瘪的棕色人形。
一张狰狞恐怖的脸。
我记起来了,是楼梯上的那摊尸油化成的。“你怕的就是它?”我问阿七,再看他一张脸已经变了形。
咆哮,越来越大。
“你不要过来啊,”我指着对面,“我不认识你!”
那烧死鬼不说话。
“你别过来!否则我不客气了啊!”
它好像根本不懂汉语。
“南同和尚!”烧死鬼背后忽然蹦出个人影,神气活现的指着它大叫:“你是南同和尚!”
烧死鬼转过身,嗓子里沙哑的蹦出几个字:“你……怎么……知道?”
林杰插着腰道:“当年灵异界最有本事的两个天师,一个是我太爷爷,另一个就是你,南同和尚!我刚刚到了这栋楼的地下室,看见了你用独特法门布的招鬼阵,原来这栋凶楼是你故意造出来的!你当初把这里改名叫南怨里,根本不是为了什么造福一方,施放怨气,而只是为了招鬼,把这个地方弄成一个鬼域!你为什么这么做?”
烧死鬼道:“你知道的不少,不愧是通灵家族的传人。不错,这个地方是我造的,我才是这个地方真正的主人!”
“二百多年以前,我跟你的太爷爷林炯是通灵界的两大高手。不过我们不和,一方面,林炯拐走了我出家之前的独生女儿,灿儿,另一方面,他跟我的意见不和,方法不同,我们磨擦越来越大,有一次争斗的时候不留神,灿儿被饿鬼抓走了,等我们感到的时候,眼前只有她的一堆骨头了。”
“我苦命的孩子啊,我在灿儿死去的地方坐了三天三夜,我恨林炯,所以为了对付他,也为了纪念灿儿,我决定把这里制造成一个鬼域。”
我恍然大悟:“你把这里的名字改了,又布了招鬼阵,让招来的鬼魂替你杀人,鬼魂越来越多,这地方也就越来越恐怖!但是你怎么会烧死在七号凶楼里的?”
烧死鬼道:“我也不知道,我修行远远强过林炯,所以能长生不死。那天我把这栋楼点着,刚想走掉,有人从背后打倒了我!我就这样死了。是谁?是谁想让我死?”
林炯……这个名字……
林杰大声道:“我管是谁让你死呢,我现在就干掉你!”他手中捏了个法决,嘴里嘟嘟囔囔背起咒语来。
“……破!……破!”……
“怎么没有反应啊?难道是我背错了?”林杰火烧屁股一样乱蹦,从我这里看过去,他周围有一股旋风时隐时现。
林杰也察觉了,警觉的喊:“谁?”
有人翻出来,由下至上,依次出现了那位的腿,上身,头。一个消瘦的青年,大大的眼,尖下颌,一笑,一对闪亮的小虎牙露出来。“阿炯?”我脱口而出。
林杰好像猫见了耗子,朝他扑过去。
阿炯轻轻一躲,不屑道:“傻子,谁把你从一堆鬼里面拽出来的?”
而那个烧死鬼一对血红的眼珠子几乎掉出来了。
“林杰,别打他了,你还看不出来吗?他就是你太爷爷林炯!”林杰听了我的话,傻了一般靠在墙上。
“没错没错,乖孙儿。”阿炯说,“不过我已经离开林家了,关于我的事情很复杂的,没必要在这里说。”
“阿炯,你跟南同和尚是仇人,你做的事情,刚好替他把刚才的故事讲完。他制造了鬼域,你也没闲着,利用鬼咒复活,而且趁南同和尚不注意,把他打晕在火场里。我想白洁之所以会住在这里,也是你的杰作吧?”
林炯满不在乎道:“如果不把她弄来,那用什么办法能把你们弄来呢?那个招鬼阵是人摆的,只有人才能毁掉。不把你们弄来,谁破掉这老秃驴的招鬼阵,毁了这栋他苦心经营的倒霉的凶楼呢?”
白洁的信,路两旁的坟头……怨气冲天的楼,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林杰的太爷爷,阿炯。
“我服了你们了。”我说,“凶宅再可怕,也没有你们可怕。”
阿炯朝我笑,又露出他的小尖牙:“你说的对,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是人,最可怕的东西,是人的心!看透了这个,我就决定不做人,我是自杀,然后做鬼,然后成魔的……林杰,你不用瞪我,我不姓林了,你爷爷的爷爷的爸爸,也就是我的爸爸已经把我逐出家门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叫别人在我的名字前面加上‘林’这个字!”
结局,隐身咒
“现在怎么办?一切都铺在桌面上了!”阿七,南同和尚,阿炯,林杰和我,面面相觑。
难道地震了吗?
“轰隆隆……”
是那些鬼!他们要上来索命了!林杰顾不得鬼,顾不得他太爷爷,跑过来拉住我:“来,我念个隐身咒,它们暂时看不到咱们,趁这个时候先走!”
“白洁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救白洁?我看她早已经死了!”
“可是……”
来不及了,那些鬼从两边围上来,一言不发的盯着我们四个。我勉强笑笑,说:“林杰,还是咱们两个看起来比较可口。”
阿炯开口道:“你们走吧,我不打算拦你们。”
南同和尚却恶狠狠的抓住我肩膀:“我要吃了你们。”我急忙缩向后躲,没想到他攥得太紧,指甲扎进我的肉里,鲜血长流。我以为这下子完蛋了。迷糊中听见阿七在喊:“放开他!”
“放开他!”阿七在背后钳住南同和尚焦黄的胳臂,我觉得肩膀上一松,就是这个时候!听见林杰在念咒,和尚,阿七,鬼,阿炯,都不见了,林杰拉着我冲下楼梯。
我们跑出七号凶楼的时候天色已晚,月亮在天上半明半暗的挂着,看起来那么亲切,背后巨大的断裂声,崩塌声,尘土飞扬。
“塌了!七号凶楼倒塌了!”在公路上,我们擦着汗,遥望那座废墟。“再也没有七号凶楼了。”
那么阿七呢?就这么死了?
我觉得胳臂生疼,一查看,上衣和裤子竟然被撕出一条条口子。“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我看看林杰,他也是一样。
“难不成你的隐身咒不是让鬼看不见咱们,而是让咱们看不见鬼?”
我要不是没力气,早就扁死林杰了。
白洁啊。
“那是谁?”林杰撑着自己的膝盖说。
远处的公路上,好像有个人躺着。我挪着脚过去一看,是白洁。“白洁!你怎么样?”
她睁开眼:“小狼?你怎么在这里?”
“是你叫我来的啊。”
白洁说:“不知道,我好像租了一套房子,不过……记不得了,哎呀,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我扶她——还不如说她扶我站起来。
走吧,这个时候不会有出租了,好在公路笔直,月色很好,而且,没什么鬼还能吓着我们了。
“林杰!走啊。”
他抱怨着:“白痴,我们叫人给耍了。”
“阿炯不但救了白洁,而且明显保护了咱们……你以为凭你那个‘隐身咒’,咱们还能活着出来吗?”
林杰说:“唉,可是七号凶楼,那个怪物,它干嘛要救你?”
“不知道。”
公路很长,走了好远,林杰问我:“你干嘛老回头?”
“不知道,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看着咱们。”
“我要发疯了。”
“别啊,你是通灵家族的后人。”
白洁擦擦脸上的汗,我递给她一块巧克力。“给你,我想你很久没吃饭了,所以想带点吃的,不过现在……这模样……”
那块巧克力已经变成巧克力浆了。
白洁冲我笑,一向苍白的脸上有了些光彩。
我又回头,这次好像看到了,阿七在公路的尽头,废墟那里遥望着我们,身影边缘闪着淡淡幽光。
“为什么救我,阿七?”
“无论如何,我还是只有你这么一个所谓的‘朋友’。”
他隐约间笑了,仿佛这样说。
第十四章 魔笛·紫阮
静夜,楼道,无人入睡。一道手电光从楼下扫进来,在楼梯口放风的阿标朝我们挥手。
“有消息了吗?”“怎么样,他在哪里?”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询问,阿标打了半天手势也管不了用,索性跑过来,做个悄声的表情:“他们说找到了,在湖边,已经送医院了。”
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没事就好了。
不过明明是下自习,经过走了无数遍的大道,怎么会忽然失踪呢?还是要等他醒过来好好问问。
一、离奇死亡
四月快到了,我想起很久以前,梅对我说过:“四月是适合播种的季节。”自己当时一副很不以为然的德行,告诉她种花种草是很磨人的事。
“可是如果你有耐心,种下一粒种子,慢慢看它长大,多么美妙啊。”我刮一下梅的鼻子,告诉她真是如此还不如咱们两个以后养小孩。
她害羞,每到这种问题她总是害羞。咳、咳……我正眯着眼想象,冷不防有人拍我,面前出现了一个……不,是一张好大的嘴巴!
“啊!”我一个鲤鱼打挺——没起来,又栽在床上了,“谁啊?”
“来找你的,都叫了你好半天了。”子强嘴里叼着面条,好心提醒道。
“你是哪位?”
那大嘴笑道(一笑嘴更大了):“我叫李有才,从警察局来的。”
现在这年头警察都……。我说:“久仰久仰,找我何事?”李有才一屁股坐在我铺上,一边揉着他的一条腿,一边说:“我是来跟你了解情况的,我听说上回你们学校有个女生离奇死亡的……”
他又提起梅来,好像迎头泼了我盆冷水。我冷冰冰道:“该说的我当时都告诉你同事了。”
“是,是,不过我要问的是另一方面,比如那次事件中,有没有超自然的力量存在?”
他这句问的还算对头,我说:“如果说是冤魂索命,你信吗?”
李有才忙不迭的点头道:“我信,我信,我听说那个案子了,早就觉得事有蹊跷。”我苦笑不得道:“有蹊跷又怎么样,这种事情知道就得了,你还能拿出来重新调查不成?”
李有才道:“我不是想调查那件事,我是想问问别的。”
我好奇道:“有别的案子?那跟那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李有才摇头道:“不是,只是现在我们遇到的事情,也跟一些超自然的东西有关。你是不是能看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我说:“那又怎么样,我能看见也不会帮你什么的。”
李有才猛地看我几眼,站起来,忽然抓着我肩膀,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你可一定要帮我啊!我不想死啊,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我被他吓得不清,口气顿时软了,安慰道:“有话好好说,来,坐下。”李有才见我如此,立时又改了表情,鬼鬼祟祟道:“不过你这里人多,咱们还是……借一步说话。”
唉!
林杰的单人寝室306。
李有才坐在床板上,讪讪的开始讲:
“我从小就想当警察,特别喜欢看破案的电视剧。去年,我梦想成真,真的到了自己喜欢的地方工作。谁知道一开始就遇到这样的事情。这得从上个礼拜说起,我们负责的地段一下子发生了五起人命案,我以为轮到我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谁知道他们不让我插手。不让,我就自己打听好了,我偷偷的到死者的家里调查了一番,你们瞧,这是他们的相片,资料写在后面。”
林杰一直在反对我把他这里当成会客室,不过这时候来了兴趣,跟我看了看李有才的那几张相片。
都是生活照,没什么特别,三男两女,林杰说:“这几个人干什么的都有,岁数也不同,没什么联系啊。”
李有才道:“没错,开始我也这么想,可是这几天没事,琢磨琢磨,嘿,还真叫我看出联系来了!你们猜怎么着?他们都喜欢乐器!你瞧这个中年妇女,她以前是民乐团的,她家里人说出事的几天前,她刚刚从外面买回了一件新乐器,有点像琵琶的,不过她死了以后,那件乐器也不见了。”
我瞅瞅其他死者,说:“结果你是不是发现,其他人也有类似的情况?”
李有才点头道:“对,这个高中生梁亮,他生活很单纯,是个乖孩子,出事前也刚刚买了一根紫色笛子,事后不见了。还有这个大学生方小兰,据她寝室的同学说,她出事的前几天高高兴兴的搬了个琵琶样子的乐器回来,还告诉同学说那不是琵琶。”
“这个工程师李为,也曾经买过一根紫色笛子。”
林杰把照片拍在书桌上,说:“那么剩下的这个,小保姆赵菊花,该不会也是演奏乐器的人吧?”
“这个我也很奇怪,但是她的雇主说过她喜欢捡破烂。”
我说:“你的意思是,她很可能捡到笛子或者那种类似琵琶的乐器?”
李有才说声没错,语气低下来:“你们知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死的?”他掏出一个笔记本,“我标记在这里,有三个人是整根大腿不见了,动脉失血过多而死,另外的人……”
我看着他的笔记本,念道:“开膛破肚?”
“而且小肠不见了,据说去现场的警察都吐了,从来没见过那么恶心的情景。”
大腿,小肠?这也太离谱了。
二、乐器商店
“我到这里来不是让你们帮我分析案情的!”李有才说着说着激动起来,“我很害怕啊。”林杰说:“发生什么事了?你放心,我们家族世代通灵,可以绝对保证你的安全。”
言下之意就是你也得老实一点,知道什么尽管说。
“我在调查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可怕的事。”李有才道:“我是从乐器着手的,首先我去了很多家乐器店。不知道你们注意没有,在你们学校东门外面的乐器一条街的尽头,有一家寿衣店的后面开着一家奇怪的乐器店。”
我想了想说:“那边我去过啊,不过我记得那里只有寿衣店,没见过再往里还有什么店铺。”
“有的有的,那里的确有一家乐器店,而且店里有笛子出售,跟死者家属叙述的非常相象。”
“然后你就把它买下来了?”
李有才脸上表情复杂,不知是哭是笑:“我也是想带回去调查啊,谁知道从此,我的恶梦就开始了。我看见那家店铺的时候是晚上,买了笛子没办法去局里,就回家睡觉了。谁知道那根笛子半夜会自己响,呜呜的,把我吵起来,我害怕死了,却发现自己不能动,四肢都失去了直觉。笛子响着响着,音调越来越高,我就看见……”他讲到这里竟是脸色发白,冷汗如雨,眼看就要撅过去。林杰手里捏了张符纸向他背上一扣,他一口气才缓过来,感激又崇拜的谢了一声。
林杰道:“这张是振魂纸,给人压惊用的,小意思,你接着讲吧。”
“我躺在那里不能动,宿舍的窗户嘎吱嘎吱响起来,先是一点小声,后来越来越大,我用眼睛的余光一瞧,天呐,一根披头撒发的女人从窗户外面爬进来了!那女人走到我床前,她长发黑糊糊的盖着脸,我只听见她含糊的说了一句什么,一道寒光劈下来,天呐!我一阵剧痛就晕过去了。”
李有才接着道:“我醒过来,大腿上有很大一道口子,不过幸好只是破了皮,我上了药,以为没事了,结果……不成啊,那伤口越来越大,越来越疼,我觉得这条腿就要掉了!医生说不知道怎么回事,隔壁的大妈说我中邪了,要找个高人看看。别人我也不认识,就记得上次那个很轰动的案子里,你,对还有这位姓林的小兄弟曾经说过自己有通灵的能力。求你们帮帮我,我不想死,也不想没了这条腿!”他说罢泪如雨下,我不禁十分佩服起他说风就是雨的本事来。
林杰给他检查了一下伤口,问道:“你有什么护身符吗?”
“你怎么知道的?我小时候我妈曾经跟一个很有能耐的和尚求过一个。”
林杰瞅一眼,道:“就是了,你之所以活到现在就是因为还有个护身符。但是你的伤口是被下了符咒的,我无能为力。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下咒的人或者鬼亲自给你解开。”
“不,我不要,如果让我再回那个乐器店,不是找死吗!”
我跟林杰对视一眼,站起来往外走。
“你说他烦不烦啊?”胖子跟我说:“跟咱们上了好几节课,现在又来看咱们踢球。”大虾接口道:“没错,而且走路一瘸一拐的好难看。”
走路?是中了符咒的伤口吧,我抽空瞥一眼,脚下一个飞铲——几个队友都笑得岔了气,球没有碰到,我人坐地上了。
李有才跑步过来扶我:“没事吧,你小心一点。”
我却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你老跟着我干什么?我不会无缘无故的卷进那种事情里去的,再说,你干嘛不去求林杰?”
他讪讪道:“他根本不想看见我,可是我觉得你不同。就算你们不答应帮我,这几天就当我的垂死挣扎吧。”
唉,我……我说什么好呢?
林杰不在,手机不通。
黑夜中寿衣店挂出的灯笼若隐若现,说不出的诡异,我暗自庆幸自己不是朝寿衣店,而是向乐器店去。李有才在我背后哆里哆嗦,我不能显得比他怕事,正义凛然的走过去,终于瞅见了那间乐器商店。
错了,还真不如去那家寿衣店好些。
这些乐器看上去怎么都那么诡异?店里紫色荧光下,一个女孩缓缓走过来,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李有才?”我回头,没人,透明玻璃门外也是一片寂静,该死,李有才跑了。
“我……我只是想随便看看。”是到如今,只有如此说法。
女孩点点头,说:“请随便。”转过身一瘸一拐的走回柜台去了,背影嬴嬴弱弱的。我松了口气,装模作样看起来,萨克思,小提琴……这边是西洋乐器,古筝,琵琶……对,那里,我差点跳起来:“那个长得好像琵琶的东西叫什么?”
柜台后面女孩无声的笑:“那个是阮,这把阮是本店最珍贵的,仅供观赏,绝不出售。它有个名字,叫紫阮。”
我不知道做什么,鬼使神差道:“你们店里有笛子么?”
紫衣女孩伸出小手从柜台下面拿出一根给我,褐色的,轻的吓人。我差一点扔出去:“这么轻?”女孩启齿道:“是特制的。”
“用什么做的?”
她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说:“试试看,声音很好听的。”我只好硬着头皮把笛子横在嘴边,轻轻一吹。
笛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呜咽一样的声音,好像受伤的猛兽,我从来不知道一件乐器能发出这种音调。那女孩在对面听了,好像很陶醉,见我停下来,说:“怎么了?多么好听的声音啊,我们这里还有很多根这样的笛子,你可以挑选一根。”
我把笛子放回柜台上,问道:“有紫色的笛子吗?”
女孩一愣,道:“没有,本店没有紫色的笛子。”
李有才说他买的那根笛子不见了,如果每个受害人都是因为乐器被杀的话,那么乐器应该还在这间店铺里啊。我说:“你们真的没有紫色的笛子?怎么我的一个朋友说前几天在你们这里买到一根?”
女孩翻起眼皮来看我,小巧的瓜子脸雪白雪白:“大概是你的朋友记错了,我们这里真的没有紫色的笛子,而且若是真的有,我也舍不得卖啊,我一直在找那样的笛子。”
“你在找这样的笛子?”
女孩纤巧的手指在柜台上敲了一敲,说:“没错,本店很久以前曾经有一根这样的笛子,不过早已失落了,如果谁知道它在哪里,或者送回来给我,我把这间店都给他也愿意。”她说罢抬起眼斜眄,却是认认真真道:“不错,我愿意用我这间店来换那根笛子。”
我不明所以,告辞出来,四顾无人,不过有个影子好像窜进了对面胡同。
好啊李有才,让我去送命,自己消遥去了,绝不放过你。我鼓足了气一路追过去,以运动会短跑纪录保持者的速度一把抓住了前边的人,可是不幸速度太快,连他一起摔在地下。
摔下的一瞬间,我明白,抓错人了。李有才是个大男人,而我抓的明明是个柔若无骨的女孩。那女孩被我推在地上,开始没吭声,后来淡淡的说:“你可以把手从我腿上拿开吗?”我一低头,瞅见自己的手的确按在人家的大腿上,马上缩了回去,连说抱歉。
女孩也不责怪我,让我把她拉起来,她身子实在太轻巧,好像风一吹就会飘走一般。站起身后,她看了看我,转身走了。
走得好快,好像有点不对劲……不过我想不出来。
三、湖畔幽魂
医院病房,黑子靠在枕头上,让一个身材长相都堪称“天使”的女护士在胳臂上扎针,表情绵羊一般温顺。“大伙,谢了!”目送护士走开,黑子抱拳说:“我真太没用了,那么一点事就……就……”
我把拿过去探病的香蕉拽了根,坐在他床沿问:“你还没说明白,那天倒底怎么回事?”
黑子心有余悸道:“说起来真是……我吧,跟平时一样下了自习往回走,经过河边的时候不知怎地眼前一黑,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大虾胆子小,不敢作声,胖子大咧咧的笑,跟我一起分吃那一把香蕉,一边假装猜测道:“见了鬼?”
黑子表情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真的,我就是见到了鬼。远远看上去是个女生走过来,可是到了近前一瞅那脸色,真不像活人,尤其是肚子上糊糊一片,好像都有肠子露出来了似的。”
胖子饶有兴趣的问:“是么?她长得啥样?”
黑子有点不悦道:“我哪儿看的清!我那时候早就,早就摔了。”说罢指指自己脑袋上的纱布,大家都知道他脑袋磕到地上的一块砖头才挂彩成这样。
阿标说:“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咱们不是也看到过不可思议的现象吗?”
黑子点头如捣蒜。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没看见那鬼真遗憾。”
瞧黑子那难受的样子,我知道该出来打圆场了,奋力咽下最后一口香蕉,我说:“你们别难为黑子了,要是你们撞上鬼,说不定早挂了。对了子强,咱们学校没出什么命案吧?”
子强刚才一直没说话,现在打着官腔道:“基本上,没什么,只是有个女生在校外遇到一点麻烦,她家里人也不说倒底怎样了。外面有点闲言闲语说……她被人开膛破肚,死的很惨。”
我心中一动:“那女生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方小兰,子强说,不是咱们学院的。
“大晚上你非要拉我来湖边吹风不可吗?”林杰一个劲问我,“以前动员我帮那个李有才,现在又拉我出来捉鬼,你烦不烦啊?哪有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
“麻烦已经上门了,岂有不弄清楚之理?再说了,李有才你今天见过吗?”
林杰摇头:“那家伙大概死心了,不来纠缠我们了。”
我说:“不是吧,我昨天跟他一起去那家乐器店,他忽然不见了。”
“那关我们什么事?”
我忍不住给了林杰一巴掌:“亏你还自称通灵家族的人,这种事情本来就该你解决!在你眼前有人无辜被害死了,你不觉得难受吗?”
林杰捂着脸无言。
此时无风,四周死寂死寂,我忽然听见有人说:“你真这么想?”
“当然了,我得把事情搞清楚。”我回答完,才想起那是个女孩的声音。
林杰立即来了精神,大喊:“谁?出来?何方……”我捂住他嘴,接着道:“你出来吧,我们只是想问你一点事情。”
湖边那棵树上好像多了点东西,有一根很长的枝条垂下,断了,落在地上,好像是个人影,缓缓的过来。我小心的观察,问:“你是方小兰吗?”
可以看出那个“人”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死的?”
“我是被害死的。”
“被谁害死?”
方小兰的鬼魂不再说话,干柴一样的手指伸到自己的腹部,拉出两根细细的肠子来。这场景吓得我不敢说话,好半天才听见她阴冷的说出一番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来。
“我是被害死的,就在这棵树下。有一天下自习很晚,路上已经没有人。我走到这里,忽然遇见一个女孩,她说能够给我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乐器,但是也要我付一样东西给她做报答。我问她是什么,她说不用我管,还说这种东西我身上就有,而且不用钱买,我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我实在很想知道世界上最好的乐器是什么,就轻率的答应了她,谁知道,谁知道她就那样抬起胳臂,手在半空中变成一把宝剑,很锋利的一下子划开我的肚子,我……我当时吓坏了,都没感到疼痛,那女孩一边抽出我的肠子,一边对我说,只要我一声不吭,是不会死的。我完全身不由己,看着她剪开我的肠子,在湖里洗,最后做成四根弦,冲我诡异的一笑。”
“我看到这里就晕过去了,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倒在地上,身上好像不缺什么,有一把阮放在不远处。那把阮像是新的,弹起来声音非常动听,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听的阮,而且我也是爱乐器的人,就把它拿回宿舍,刚才的一切,全当是做梦。”
鬼魂说到此时,讽刺的大笑起来,煞气实足,林杰挡在我后面,小声说:“等我数一二三,你就闪开,我用手电筒照她!”
我摇头,又问鬼魂:“后来呢?你怎么会忽然死了?”
“你知不知道迷恋的滋味?我太喜欢那把阮,白天也看着,晚上也看着,连弹都舍不得,生怕把弦扯断了。后来,我决定把它拿回家去。那天晚上很晚了,同学都劝我第二天再走,可我中邪了一样非得拿着它出了门。公共汽车上没什么人,有个老头坐在我旁边,快到站了,他忽然站起来,幽幽的问我:‘姑娘,你到哪里去啊?’我说我回家,老头说:‘人都死了,回去也是伤心,不如跟我一起去阴间报到吧。’我想这老头一定是有神经病,他瞅着我笑了,说:‘不信?你看看自己的脚!’——他让我看自己的脚!我就低头看,我的脚直直的,却不是放在地上,我站起来,脚还不是踩在地上,原来,我早就死了!只是自己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我是被那个女孩杀了的!她杀了我,还骗了我,我看看自己手里的阮,原来上面那四根动听的弦,就是我自己的肠子做的。”
林杰从我后面探出头,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鬼魂:“这样都成?我服了你了,你干嘛还不去投胎?”
鬼魂说:“我知道自己死了,十分伤心,一直在游荡,等到我想起来,那把阮竟然丢了,我把自己的肠子丢了,怎么肯再去投胎?我一定要把它找回来。”
“笨啊,你人都死了,肠子啊尸体啊都是身外之物,留着干什么。”
鬼魂不理林杰,只是一个劲的嘟囔着:“我要找回来……我把自己的肠子丢了……”
四、姐妹情深
林杰听了我关于乐器商店的描述,终于从箱子里翻出了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地狱光线”,雄赳赳气昂昂的说:“走!这种鬼,我不怕。”你真的不怕?我在心里很是没底,不过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问她较好。我带着他去找那家乐器店,一路上许多人指指点点的瞅着我们。
“林杰,你就没有小一点的道具?不知道的以为咱们要去打伊拉克呢!”
林杰说:“有备而无患!咱们必须得小心,顾不得形象了。”
傍晚的街道,乐器店。
林杰示意我开门进去,里面却没有人,乐器寂寞的摆了一桌子,我忽然想起来,从柜台底下找出那天看的那根笛子。“你瞧瞧,这是什么做的?”
林杰摇头,把挂在脖子上的眼镜戴上,只看了一眼,哇一声大叫。“扔掉!不然我吐了。”我不解的放回柜台,要了那眼镜,再看。
天呐,那根笛子……分明是人的一根大腿骨!上面还带着暗红的血丝,我往后一退,看到了其他乐器,琵琶上面也是血糊糊,如果方小兰的鬼魂说的属实,应该是……
林杰知道我在看什么,肯定道:“人的肠子,这里每种乐器都带着血腥气,都是用人身上的东西做的。所以我敢肯定这是一家鬼店!”
我们身后的门当啷一声,有人推门闯进来。
是看店的那个女孩,她看见我们,诡异的一笑道:“你们不想自己做一件乐器吗?”
我脱口而出:“杀方小兰的就是你!你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你到底杀了多少人?”
那女孩说:“这一屋子的乐器都是我的杰作,你猜猜我能杀多少人?”林杰大吼一声:“别跟她废话!”手里火箭炮一样的地狱光线照射过去,女孩被一下子打倒在地上,笼罩在光线中。
“奇怪,她怎么不被地狱吸下去?”
那女孩在光线中笑了笑,说:“因为我本来是半人白鬼啊,虽然不是人,但是也没完全死掉。”
林杰不解,咬牙道:“我加大功率……”他话音未落,从门口又冲过一个人来,猛一下撞掉了他肩膀上的光线枪。
是我那天离开商店撞倒的女孩,此时她冲向店里的女孩,快到了的时候又停止,冷冰冰道:“你怎么样?还是不肯把魔笛给我吗?”
倒在地上的女孩虽然在硬撑却也奄奄一息了,勉强道:“紫阮……你终于回来了,我发过誓,只要能换你回来,失去什么都无所谓。所以我用了这个办法,能见上你一面,我就是死了也心满意足。你知不知道这些年见不到你我有多痛苦,多无趣?”
被叫做紫阮的女孩说:“虚情假意!你失去什么都无所谓?那干嘛死不放弃魔笛?”
地上的少女恍然大悟道:“魔笛?原来你一直以来潜伏在附近不肯见我,又杀了这么多人做成乐器送过来,加罪孽给我,就是为了魔笛啊!”
紫阮说:“你装什么糊涂!不是为了魔笛,我会离开你?不是为了魔笛,我会这样避你?亏你是我姐姐,还这样待我,现在你死了不要紧,魔笛在哪里?交出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一脚把掉在地上的地狱光线踹到一边,让林杰和我够不到。“你们也别想走!”
商店里的乐器都跳起来抵住我们,我只觉得身后一根湿乎乎的弦(最好不要把它想成肠子)勒住脖子。“你们要是一动,我就‘啪’的一声,紫阮打个手势,我马上觉得呼吸困难。”
“我们不动了!”混蛋的林杰高声道。
趴在地上的少女长叹一声,说:“紫阮,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父母双亡,姐姐带着你,沿街乞讨,依然吃不饱。有一天,你饿得哭,被一个琴师捡去,我追随你一起到了他家,本以为他是个好人。谁想到他是个疯子!”
紫阮道:“他也不是什么疯子,只是爱乐器如爱性命罢了。我看见他把那些人诓骗回家,杀了他们,用他们身上的东西做乐器,肠子,骨头,头盖骨,可有多么有趣,你不懂就不说他!哼,现在还配自称是我姐姐,紫裳,你根本不配做我姐姐。我还记得那天爸爸高兴的告诉我,他得到一根魔笛,这根笛子可以储藏生命。他把我抱在膝盖上,跟我说了好多话,还做我最喜欢吃的东西,给我喝果汁,那果汁真好喝,可惜我只喝了一口就睡着了。”
她把脸扭向我们,不去瞧她姐姐:“可是,你们知道,她做了什么?这个自称是我姐姐的人!她杀了最疼爱我的爸爸,因为爸爸只爱我一个,她还偷走了魔笛,叫我不能把爸爸的生命储藏在里面,叫我眼睁睁的看着爸爸断气了。我……我没想到她这么狠!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给爸爸和我复仇,我杀了很多人,把他们做成乐器送到店里面,做的就是跟魔笛一样的笛子和爸爸生前最喜欢的阮。我要提醒她早点把魔笛叫出来,谁知道她不但不理会我,还把笛子染成别的颜色。不过我的目的也算达到,渐渐的店里面全是用死人做成的东西了,这些乐器上面充满鬼气,把她,把整个店包起来。”
紫裳不再挣扎,半边脸贴着冰冷的地板,一行眼落:“对,对,我的所有生命都被这些鬼乐器吸走了,这间店已经变成了鬼店!紫阮你杀了我,杀的好,我这回可要彻底死了,咱们姐妹恩断,从此不会再相见了。”
紫阮伸手过去:“魔笛!你现在留着也没什么用了,我是不会让你有机会用到它的。”
紫裳把眼睛闭起来说:“你不要想了,魔笛不在我这里。我把那些笛子染成别的颜色,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
紫阮厌恶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恶毒的女人!我用了这么多手段,你竟然甘心被我弄死,也不用魔笛把自己保护起来,你真这么变态吗?”
她摇曳的身段现在气得直哆嗦,我忽然想起来了。
当初撞到她的时候,我摸到了她的大腿,那时候,有点不对劲。莫非……紫裳的确曾经认认真真的对我说过:“我愿意用我这间店来换那根笛子。”
事到如今,我猛吸一口气大声道:“紫阮,你误会你姐姐了!”紫阮一惊,望我们这边看,正好瞅到林杰正从兜里往出掏那根手电筒。
紫阮一下子把手电筒打掉,林杰瞪我,眼神中大嚎着叫苦。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误会你姐姐了,其实真正爱你的是你姐姐紫裳,为了你她什么都能放弃,你却一直在恨她。”
“你为了活命,也不至于讨好我姐姐吧?”
我说:“你太笨了,你以为喝了养父的果汁以后是睡着了吗?我猜那果汁里有迷药,你大概在睡着以后就被你养父做成乐器了!你姐姐就是为了这个才杀了他的。至于魔笛到底在什么地方,你摸摸自己的右腿吧!”
紫阮真的摸了摸自己的右腿,露出吃惊的表情,把裙子掀起来,下面哪里是腿,分明是一根紫色的长笛支在那里。
“你早已经死了啊,你瞧瞧那边!”
唯一没有朝我和林杰扑过来的乐器静静的躺在这两姐妹旁边,我压住语气中的激动,说:“你看看那个阮!你姐姐叫它‘紫阮’,眼神中对它爱护备至,我想它就是用你的肠子做成的啊!你自己难道感觉不到吗?”
紫阮用手摸着自己的小腹,忽然跪在地上,疯狂的拔下自己右腿上的笛子,指着问:“这是真的吗?他说的是真的吗?”
紫裳轻描淡写的说:“紫阮,追究这些有什么用呢?反正都要死了,不过你记着,以后把这根笛子带在身边,不要弄丢了。”
紫阮看看魔笛,又看看那把阮,道:“那么就是真的了?告诉我,姐姐!你不告诉我我就丢了这笛子!”
“不要!”紫裳的身影已经虚了很多,嘴唇也变得苍白:“紫阮,你要我说什么呢,那天我躲在门后,想看看那个疯子跟你说什么,却看见你满身是血的躺在那里,他正在旁边,做着那把该死的阮!我当时好伤心,整个人都傻掉了,等到他又把你的右腿割下来,要做成笛子的时候,我忍无可忍,抄起地上那把快刀……”
紫裳的语速很慢,紫阮已经泣不成声了:“姐姐!你……”
“他没有躲。”紫裳说,眼睛无神的瞅着天花板,“他根本没料到我会杀他!他没想到我在被他割掉一条腿以后还没有死,还能爬起来杀他!”紫阮疯了一样掀开紫裳的衣服,果然看见她右腿是假肢。
“他对你做了什么?”
紫裳说:“魔笛,所谓魔笛就是他用我的腿加上一个巫师的秘方做的。这该死的人,不过这也不完全是坏事,紫阮,你当时刚断气,我还来得及……把腿给你安上。你当时很虚弱,只有这样才能保留住你的生命,让你恨我也是没办法,我实在不忍心告诉你那些事情。”
她声音越来越弱,紫阮哭得不成样子了:“你不要死,姐姐,本来就是我该死!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我其实一直都已经死了。是你把自己的腿安在我的腿上,让我继续活下来,还用了这么多年来逼你杀你,你不要死,姐姐,如果你没有了,叫我怎么办?”
我不忍目睹,转向林杰,问他有什么办法,林杰哭丧着脸道:“没有办法,被地狱光线照了,就算她是半人半鬼,也不能存活了,除非她能够附在那根笛子上,但是如果这样……”
紫阮在听,这时候说:“如果这样我会消失?那没有关系,反正本来死的就是我。”她把魔笛放在姐姐的怀中,撒了手,退后几步,身体里好像刮出一股龙卷风来。
“姐姐……替我活下去……”紫阮最后这么叫了一声,整个身子便随着旋风崩散了。
噼里啪啦,乐器掉了一屋子,我跟林杰爬起来,冲过去,地上只有一根笛子了。
“这根笛子……”
林杰说:“带回去吧,像她那样被百鬼吸食而死的鬼魂是不能投胎的,如果她附在笛子里,还是把她带回去,照顾一下的好。”
是我的错觉吗,这小子也有心软的时候?
结局
紫阮消失了,我猜想向李有才下手的应该是她,如果她彻底死了,按照林杰的话说:“那大嘴应该没事了。”傍晚的湖边,趁着没人,我们把从乐器店拿来的乐器堆做一堆烧掉。“方小兰同学,这里面哪一根是你的肠子,自己认领走好了。希望你早日投胎,重新做人。”林杰必恭必敬道。
周日,上午。
林杰的306,我一曲吹罢,林杰拍手鼓掌。
“想不到你笛子吹得瞒好听。”
我觉得有必要谦虚一下,说:“是笛子好,这是一根魔笛嘛。”
林杰点头。我问:“不知道紫裳什么时候能出来?”
“她的原神太微弱了,只能寄居在笛子里,不过我已经帮她下了振魂纸,她不会有事,只会渐渐恢复。”
“不过……”他不怀好意的说,“以后你就是她的主人了,因为你第一个吹响了这根笛子。”
“你这混蛋,干嘛不早告诉我,一大清早就说想听吹笛子,你……”林杰架不住我一顿拳脚,说:“老兄,我是为了大家好,这笛子万一以后有人吹了怎么办?我们得为紫裳找一个好主人,才能让她不成为危害人类的厉鬼啊。”
我转念一想,罢了,当也上了,追究有何用。
“你们都在啊?”我跟林杰向门口一看,异口同声叫道:“李有才?!”
那个大嘴巴的家伙咧着嘴使劲的笑:“是我,我来给你们送点心。周良兄弟,那天我尿急,先走了,真对不起,不过你可真有本事,我的伤口已经好了!一定是你们消灭了那个给我下咒的家伙是不是?我在电视里看见过这种事。”
我正考虑有没有必要对此人讲明事情的经过,他已经放下点心,看一下表:“我得走了,要不没人查收今天的报纸了。”
嗯?林杰好奇道:“报纸?你在派出所哪个部门的啊?”
这回李有才没有考虑的脱口而出道:“传达室啊!走了走了,我是偷跑出来的,下回聊,下回聊。”
“原来他只是个看大门的,成天自称是警察。”林杰咕哝道。
我说:“想想,他从来没直接说自己是警察啊,一直只是说在派出所工作。你得小心了,有时候太武断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林杰瞅瞅我,说:“接下来你还要发表什么论点呢?”
我拍拍肚子,看看表,言简意赅道:“午饭你请。”
第十五章 恐怖手稿
一、林杰的家乡有句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用在林杰身上最合适,自从我认识他以来,基本上每个月这家伙都回一趟家,而且大摇大摆,肆无忌惮的逃课。我对于他这种不认真的性格颇为不屑,屡次规劝毫无效果。所以对于这次他的失踪,我一点不意外,在他们班长来找我的时候,甚至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害的人家差点以为是我绑架了那小子。
“林杰平时跟学哥你最好,大家都是知道的。”那个一本正经,一看就是学生会骨干的家伙说,“他这次回家探亲两个礼拜了,人不回来,电话也打不通,我们真的很担心。”
“导员知道么?”
我这句话问到了要害,干部吭吭咔咔咳嗽了一会,说:“这个,情况还没那么严重的时候,我觉得没必要说……”
“哦,明白,情况严重了,就更不敢说了。”
“学哥你……”
我站起来,把干部同志送出门外:“好了好了,冲你叫我一声哥的份上,我帮你找他,有消息一定通知你,看你模样还有事情吧?……好,好,再见!慢走……”
黑子歪着脸观察我:“你对那小子还真客气,唠了这么半天。”我说可不是嘛,总得沾染一点领导的气息,以后才好混。黑子不满的告诉我如果不是我把干部请出去,他一定会好好利用一下体育选修的跆拳道技术。“那小子坐在我的小说上,还脸不变色心不跳的!”
我啼笑皆非:“你那么宝贝那本书,还到处乱扔干嘛,来,借我瞅瞅!”黑子摇头道:“我看的正高兴,明天借你。”
这家伙看书看入迷了,我说:“明天我就走了,我打算坐早上的火车。”
“呃?去哪里?”
“找林杰!你刚才没听人家班长跟我说什么啊?”
黑子诧异:“你真的去找那小子?我还以为你跟他没什么交情。”
交情吗?谈不上,我对于这种从来不在关键时刻讲义气的家伙应该不感兴趣。不过说来奇怪,我的确有点担心。
算了,怎么想就怎么做吧。
“果然是地灵出人杰,山灵出妖精!”我站在林杰家乡的小火车站发出此种感慨。在大城市呆惯了,偶尔呼吸一下这里的新鲜空气,真有一种神仙吸取朝霞为食的感觉。
而且,面对眼前黑糊糊的山……我充分体会到通灵家族选择这里繁衍生息的必要性。
从来没见过这么有灵气的山,就连山脚下的小县城都沁满清新迷人的灵气,小尾巴一样乖巧的盘踞着。
我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林杰的家,林氏一族在县城里妇孺皆知。村门口散步的大婶说(我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了碎嘴爱胡乱打听的毛病):“林家是我们这个镇的保护神,世世代代保护我们不守妖魔鬼怪的侵扰!”
如此有名的林家,当然也住着一所非常有名的房子,大婶告诉我,林家的房子有个辉煌灿烂的名字“太极八卦天地阴阳宅”,号码是十三号,我找过去的时候(说走更合适,因为村子里到处都是标示那个阴阳宅怎么走的箭头路标)看到了……
一栋小洋楼。
我穿过院子去敲门,很久没人应答,顺手一推……
门开了。
林杰可能出什么事了,进去看看绝不为过吧?
谁知道以后会发生那么多麻烦事!
二、空房间
大喊大叫了半天也没有任何声音回答我。难道林杰外出没回来?他也太大意了,门都没锁。我打算坐在一楼大客厅的沙发上等他。
不过这屋里也太乱了,简直就像是刚刚抄过家。书、报纸、垃圾混作一团,至于沙发,我刚一坐,居然有断裂声。
幸亏发现的早,否则我岂不要坐在一根根竖起的弹簧上?想想都起鸡皮疙瘩。我脑子里的警觉细胞苏醒了,他家一定是来了小偷,那说不定林杰受伤了?得去楼上的屋子里找一找。
第一间屋子是看情形是储物室,简直乱成一锅粥,手电筒还有咒符什么的道具绞成一团,里面没有人。
第二间应该是起居室,不过比第一间有过之而无不及,床都被翻过去了,好像那个窃贼打算把地板也撬起来。
第三间……竟然是空的。
什么也没有,不会吧?这屋子里东西不少,为什么偏偏要空出这间屋子?
门锁被破坏的厉害,肯定那个小偷来过,还有,这屋里的地板。
我伏下身,可以看到厚厚的灰尘,上面有凌乱的脚印,至少有两个人来过,所有的脚印到房间的最右边光线找不到的墙角宣告结束。
墙角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过从我这个角度很难看清。
没有回来的脚印。
林杰,或者是那个小偷走到哪里,不知道为了什么没有再回来。
是不是应该走过去?有冷风吹过后脖梗子了,这是危险的信号,林杰那家伙常说不要做没把握的事。如果他在这里,百分之九十不会自己走过去。
可是非得想一点办法不可,正犹豫,我的右手忽然摸到一件东西。
笛子,上回在恐怖的乐器商店得到的魔笛,我把它拿出来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如果紫裳现在能够出来就好了。”
“是吗?”一只小手搭在我肩膀上,身后是紫裳雪白的小脸,“如果你想让我出来,随时都可以。”
我差点蹦起来:“你……”
“我以为你胆子很大呢,不见得害怕我吧?”我叹口气道:“我胆子像很大吗?既然你出来了,帮我一个忙。”
她说:“好,什么都可以,因为你是我的主人。”
我说:“你不必这么大义凛然吧?我只是想让你走到那个房间的角落里,看看那边有什么。”
紫裳看看房间里面,用袖子捂一下脸。
“怎么了?”
“我觉得,这间房子里有好大一股腐臭味道,比我的乐器店还要臭。”
“难道这里曾经死过很多人吗?”
她摇头说:“不像啊,这里没有任何死魂存在的迹象――我进去了。”
她紫色的背影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在满是尘土的地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紫裳的腿,恐怕要成为她永远的伤口了,我正这么想。
眼一花,她不见了。
三、恐怖手稿
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紫裳不见了。我基本上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可是过了好久,仍然没有她的身影。现在是在林杰的家,一栋没有人的楼房里,面对一间没有人的房间。如果现在跑掉,林杰……更重要的是紫裳会不会有事。咬咬牙,算了,我自己过去看看。总不能大白天就闹鬼吧?
那个墙角,有一本书。我打开一看,是本手稿,写满密密麻麻的字。从第一页开始读,日期居然是上个礼拜。
看口气是一本日记。
“3月11日,晴。我早上去了山里采药,中午回来。道具做的差不多了,打算买晚上的火车票回学校。这样折腾很累的,真不如带齐材料,下次在学校里做那些道具。”
很普通的流水帐。我捧着那个手稿出了门,下意识的向地上看了那么一眼。
我还真是个笨蛋,因为直到后来我才想起来当时那一眼发现了什么,然而那时候想起来也没用了。
其实什么都没发现,当时我的脚踩在房间地板厚厚的灰尘上,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天黑了。
林杰还没回来,凑合在他家的大厅里住一晚上吧,顺便研究一下那本日记。大厅的灯还算明亮,我继续看下去,却发现上面有变化。
刚才看到的那些字毫无痕迹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别的内容。
“3月18日,我做早班的火车来到林杰的家,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他家没人,我喊了很久,门没锁。我推门进去,在客厅坐了一会之后上楼查看……”
这,这分明是我的行动!
泛黄色的纸张,墨蓝的笔记,这个手稿……那些话不可能是我写的!可是它们真真切切的存在着,在我的眼前,好像在击鼓呐喊,提醒我某些事情的发生,我硬着头皮看下去,上面,那个“我”讲了如何呼唤紫裳出来,然后她消失了的经过。
后来,上面一五一十的记录了我接下去所有的行动。
全部正确,前面全部正确。
我忽然想起来,这本笔记有厚厚的一本,莫非以后的事情,它也有记录?看看,谁怕谁啊。
“我在林杰家的客厅里过夜,灯还算明亮,我一边看手稿,一边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真是诚实的手稿啊,从一开始进入林杰的家,我的行为它讲的丝毫不差。只不过这个语气……实在有点别扭。
“我故作镇定的看下去,好戏开始了。”
嗯?这哪里像是自己写自己的话?我把这页翻过去,继续看。
“在我毫不知情的时候,有很多东西围上来了。”
可能有东西吗?我仔细看看四周,没有,刚刚放下心来,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撞我的脚,低头一看,什么也没有。
不过应该有啊,难道是空气不成?手稿里没有记录我这个想法,只是接着讲下去。
“时间过得好快,钟敲十二点的时候,有个黑影从二楼走下来,我看不清他的脸,因为……”
我还没来的及看下面,就被老式挂钟的声音打断,那有节奏的“当……当……”像一个冷冰冰的提醒。
上面写的话,马上就要实现了。
确实,是十二点了。
有脚步声。
那会是谁,或者,是什么?我很想再看下去,不过面对越来越近的脚步,心开始莫名其妙的慌乱起来,真的有人下楼来了。我站起来,正好面对楼梯口,有只脚跨出来,进入我的视线……
停电了。
一片漆黑。
什么都看不到,不过比这个更可怕的,是手稿上的那句完全实现了的话。我觉得自己好像在一个玩具盒子里,按照某个意愿被随意操纵着,或者,更像一个恐怖电影里身不由己的人物。
对面不知是什么的,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了。
“谁?”我有点心虚的问,黑暗什么都没有回答我。
四、局中人
面前究竟是什么?有好几分钟我的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问题,不过答案在距离我的不远处停住了。它也害怕?或者在犹豫吗?难道这一切的主宰者,仅仅是那本手稿?我想到这里把手里的手稿拿起来,干笑一声:“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来看看清楚吧!”
虽然平时不抽烟,不过兜里还带着个小小的打火机,我打了个火苗点上去。
手稿烧着了一点,马上又灭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吓得我差点坐在地上,手臂发麻,有什么东西顺着手稿留下来了,淌在地上,滴答滴答。
对面传来一声惊叫:“小狼?”
我回答道:“是我,林杰吗?”打火机又点着了,火光很微弱,但是面前确实是林杰的脸。“真的是你!”我兴奋道:“差点吓着我。”
林杰在沙发垫子下摸了半天,捡出一根蜡烛来,就着火苗点上,顿时我们眼前明亮许多。林杰叹口气,指指我的左手。
拿着手稿的那只手,竟然满是鲜血。
是从手稿上流下来的血,手稿的边上有一点黑色,像个刚刚结疤的伤口一般。“你早一点点打火机就好了,这样我还能提醒你。”林杰说,“这手稿烧不得啊,我想你也知道上面写的是些什么了。”
我坐在他对面的破沙发垫子上,说:“奇怪的事情,它好像能预知这屋子里发生什么似的。”
林杰道:“是啊。”
我看看手里那个手稿,顿生厌恶之情,想把它扔掉,竟然粘在了手上。林杰帮我半天也不能掰下来,伤口似乎结疤,可血滴还是断断续续落下。
最后我们放弃了。
林杰说:“就是这本该死的手稿!你来这里之前是不是看过我们家的房间了?”
“我看过了,你们家好像被洗劫了。”
林杰道:“是啊,事情得从上个礼拜说起,那天我采过药,打算回学校去。结果一进门就看见那个场面了,跟被入室抢劫了一样。我很恼火,不过那个小偷好像还没有走,楼上传来乱七八糟的声音,我就上去了,结果还是没有看见人。我家族很早以前封印的那间屋子被打开了。”
“是那间空房子?”
林杰道:“是啊,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那里面有一件东西,开始的时候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爸爸封印起来的,在我们家翻修的时候,被我爸爸挪到了那间屋子里。我爸爸曾经告诉我,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叫我永远不要去碰它。”
我说:“这个手稿?”它粘在我的手上说不出的恶心,但是没有办法,唯今之际只能不去考虑了。
“对,这个手稿应该就是我们家世代封印的东西。那个混蛋小偷把它打开了,恶梦也就开始了。我想它是能够制造恐怖幻境的手稿,读了上面的字就会被带进它制造的幻境里。你难道没有发现看到的东西有些不同了吗?因为咱们在它的世界里,接下来发生什么它当然可以知道。”
“你的意思是……咱们都在幻境里面?”
林杰点头道:“没错,我发现那间屋子被人撬开,本来打算再次把它封印起来,结果……”看他那个表情,我就知道:“你失败了,连自己也被弄进这里来了?”
林杰摇头说:“不是我的错!你听我说嘛,我被吸进来是因为……”
“因为你比较笨吧?”
“你少罗嗦,不是,是因为那个家伙!”
“哪个家伙?”
我们忽然都不说话,因为又有东西走过来了。
在二楼楼梯的拐角处,有什么在蠢蠢欲动……该死,什么都看不见!我左手哗啦一声,那本手稿打开了,在中间的一行写着:“我遇到了林杰,他告诉我一些事情,不过这些都没有用。又有东西过来了,这回可不仅仅是个邂逅,因为那是我们从来也没有看到过的……”
后面的字被鲜血渗透,辨认出来十分困难。林杰拍拍我肩膀,指着前方:“你……
她……”
那是个人吗?
不可能看清楚,因为那只是个血红的轮廓,带着湿乎乎的风,地上的血滴满天飞起划过我的脸颊。林杰一把拉住我向后退:“走过来的是个血的漩涡!不要让它把咱们卷进去!”
可是我已经站不住了,身不由己的朝前扑。
“林杰!”我吼道:“拉住我!”林杰拉着最近的门框,说:“我撑不住了,快看看那手稿!”
手稿不能看了!我忽然想到,也许这些可怕的东西全是手稿里冒出来的。无人的房间,黑暗中的相遇,甚至现在的血漩涡,如果不看下去说不定更好。
我离那个漩涡的中心越来越近了,可是闻不到血腥味,只有一阵阵的腐臭。漩涡的中心,隐隐约约的,我看到一张脸。
“啊!”我大叫一声,把手里的手稿砍过去。
那个该死的手稿脱手了,径直向那个血漩涡飞过去,停了,一切在一瞬间停止,我跟林杰摔在地上。
蜡烛早已灭了,幸好我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
“你在漩涡里看到一张脸?什么样子的?”
我惊魂未定,林杰便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非常恶心的脸了。”
“不是。”我摇头道:“是一张……非常美的脸,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脸,不过美丽,有的时候比恶心更可怕。”
“咱们跑吧!”我说,“林杰,跑出你家,是不是就可以脱离手稿的幻境了?”
林杰摇头道:“不可能,你难道没有发现吗,这里没有大门了。”
“那么从二楼逃,或者从哪里进来,从哪里出去!”
林杰摇头,抱住自己的脑袋:“这里我来来回回很多次,都不能出去,我想是没希望了,咱们一定会死在这里!”
我真的恨不得给他一拳:“你这个笨蛋!咱们干嘛要死在这里?”
“因为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
我正想继续骂他,忽然手里的打火机燃烧起来,明晃晃的火苗烧到手指上,烫,烫死了!我把打火机放开,可是手指却仍然在燃烧,仿佛蜡烛一样。“我的手!”我把手指在墙上摔,想让它停止燃烧,可火苗越来越大,余光望去,我扔下的打火机也已经把沙发垫子点燃了。
“林杰!帮我!”
他却做在一旁,若无其事道:“没有事的,这些都是幻觉。”
幻觉吗?这样一想,手指上的疼痛消失了,我们又在黑暗中。
“有时候会有幻觉,有时候没有,期待着手稿会说些什么,可是又害怕知道下一步发生的事情。我们永远都在这个状态了。”林杰说:“我已经很饿了,屋子里储存的食物和水都没有了,我们撑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这个幻境里的亡魂。说到亡魂,我看到许多,你马上也就能看见了,它们出来之前是有这种哭声的。”
哭声……确实,无数凄凉哀怨的哭声清晰的传过来,我看见从二楼飘下来许多淡白色的影子,好像是很多人,各种打扮都有,不过无一列外的有着惨白青绿的脸,这就是亡魂吗?
很快就会跟它们一样……想起这个我一点劲头也没有。在黑暗中静默着,等待死亡?
这个时候比迷茫还要亲切一些。
可是不成啊,这不是我的习惯。嗯?有个声音在耳边呼唤,是个虽然柔弱却很清楚的声音:“主人……”是紫裳!我在空中的亡魂中寻找她的身影,没有。她一定在什么别的地方。“紫裳!你在哪里?回答我!”
“我一直在你的眼前啊!”
为什么我看不到她?难道……我拉起林杰也不管前面有什么就直接冲到了原来有大门的位置。“去哪里?”“笨蛋,回去!回到我们的世界去。”
林杰道:“我说了没有办法,我们打不过这手稿。”
“什么手稿!这分明是在弄鬼!什么一看见手稿便会消失不见,什么将来的事情都记录在手稿上,还有,紫裳就在我们眼前,我们却看不见她,是因为她跟我们看见的不一样,这就好像三次元空间和四次元空间,其实都是一样的地方,愚弄我们的只有感觉。想想看,如果这里是虚幻的世界,你怎么还能吃到东西?”
林杰道:“你的意思是……”
“自从进了这个屋子咱们就被耍了,咱们不是在幻境里,而是看不到现实的世界了,你明白不?其实这间屋子还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咱们的眼睛出了问题,看到的都是幻影。这个幻影是特意制造出来的,你爷爷的爷爷的爸爸封起来的真正的东西,应该是个恶鬼吧!”
“你说我们一进来就被鬼耍了?”
我说:“没错,而且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一脚朝墙踹过去,砰一声。林杰喜道:“是大门的声音!这里果然还有门!”
“对,我们不要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相信我们的记忆吧!”我接着又是一脚,这回感觉门开了,我拉着林杰一头向那堵“墙”撞过去。
五、封在屋里的恶灵
门外还是黑夜,林杰家的院子,和我来时一样平静。能看到星星真好啊。“走吧!”我跟林杰说,当务之急是逃命,我想他也没有异议。
玻璃破碎的声音,有个黑影从二楼翻下来,站在我们面前。
“英飞?”我乍一看见老朋友又惊又喜,如果有英飞在就好多了。林杰却拦住我:“不要过去。”
“为什么?那是英飞啊!”
林杰盯着面前的英飞好一会儿:“不,那肯定不是他!就是这家伙把我推进那个没有人的房间,让我掉进这个陷阱的!――我知道了,这是他上回留下的影子。”
月光下我和林杰的影子长长的,可面前的英飞竟然没有影子。
“他本身就是影子,当然不会再有影子!”林杰说,“我明白了,它一定是从水鬼那里把飞贼的影子弄过来了,完了,咱们逃不了了。”
林杰这小子,等这件事过了以后看我怎么揍你。
我上前想绕开那个英飞的影子,不料他很迅速的拦住我,一脚踢中了我的胸口。痛得我低低叫一声,喉咙里咸咸的满是血腥。
“真的是英飞留下来的影子吗?”
那个影子一遍又一遍的向我们进攻起来,林杰和我被他打得西里哗啦,英飞本来擅长打架,没想到他的影子竟然也这么厉害。影子一脚踩住我脖子的时候,我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英飞……”从喉咙里我挤出一句话:“就算是影子,你甘心为别人卖命吗?”
影子没有任何反应。
林杰在那一边爬起来,大喊:“屋里的小鬼给我出来!你的技俩已经被识破了!紫裳,你听到没有?马上到二楼道具室里把地狱光线给拿出来,对着那间没有人的屋子里照!快!”
我又听见一声呻吟,有红色的东西跳下来。
林杰一声惨叫。
“如果你这么做,我就把他们都杀了。”有个女人慢条斯理的说,接着我听见紫裳的声音:“你不许碰我的主人和他的朋友。”
“别听她的,紫裳,只要你把那间房子照个遍,我们就得救了。”
眼睛的余光中,那女人赤着一双雪白的脚,穿着红袍子,朝我过来:“在那之前,你们已经死了。”
我脖子上的那只脚仿佛加了千斤的重量,喘不过气来了。
“影子,我命令你杀了他!”
好像感到脖子里的骨头彼此磨擦的声音,不成了,好痛苦。我在渐渐失去意识。
“你不要伤害我的主人,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呵呵,一个低等的鬼魂,还能拿我怎么样?我已经被封印了一百多年!你们林家把我封印在这里的仇,这个小子烧坏我的手稿的仇,我现在一起报!杀了他!”
英飞……影子……
脖子上的力量忽然不见了,模糊中一个黑色的影子和红色的影子搅在一起。
那个穿红色袍子的女鬼,是我在血的漩涡中看到的那张绝美的脸啊!
“你倒底是谁?”
女鬼将英飞的影子一掌定住,冷笑着说:“我是谁?我是林家的仇人,我叫灿儿。”
这个名字?我捂着脖子问:“你是林炯的……”
“不要跟我提那个名字!”女鬼的眼睛忽然红了,脸孔说不出的可怕起来:“不要跟我提他,如果不是他背叛了我,我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变成凶鬼,被封印了这么多年……”
林杰道:“他已经不是我们林家人的人了!我们家族谱上有记载阿炯被逐出家门的时候曾经被下了一个血咒,再也不能踏足此地。”
灿儿一愣:“他走了?不能再来这里,那么他没来找我是因为这个了?”
我忍不住问:“是谁给你解开封印的?”
“我不知道!不过那个人一定比你这个通灵家族最后的小鬼厉害多了。”
林杰不知在哪里来了句:“什么啊,他要是厉害就不会把我们家翻成这样了。”
现在好像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六、没有结束的一切
“手稿只是你用来催眠的工具吧?”我趁林杰和灿儿吵架的时候跑回屋子里把手稿拿了出来,果然没有灿儿在的屋里一切如常。“你拿这个折腾我们,还不让我烧了它,这里面一定有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吧?”
女鬼看见我做了个撕的手势,惊呼道:“你要干什么?”
“毁了这东西,瞧瞧你还能搞出些什么东西。”
灿儿女鬼红着眼睛扑过来:“你不能这么做!”她爪子那么锋利,我瞪大了眼睛忘记逃跑,几乎要感到指甲穿过心脏的微痛了……
可是有个黑糊糊的东西挡在我前头。
是英飞的影子,不知为什么它扑了过来,在我面前碎成一片片。
“英飞!”林杰拉着我向屋里逃:“你傻啊,那是影子!”
是英飞的影子!何必呢,这样做太老套了吧?
“紫裳!用地狱光线照这个女鬼!”
没回答,这个笨蛋,紫裳已经被我们支使到楼上去了。
来不及了,灿儿的爪子已经抓住了我们两个。脖子好疼。
“你们死定了!”本来美丽的脸扭曲得令人不敢看,死便死了,我再多嘴一句吧!
“灿儿……”我咬咬牙把那几个字吐出来:“你怎么变得那么丑?”
爪子松了一点,真是女人的弱点啊。“我不丑!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可笑……”我说,“你瞧瞧你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再美丽的脸一沾上仇恨也完蛋了。”
灿儿猛的放开我,用那只收回去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
“手稿呢?我的手稿呢!”
林杰脖子被掐着,手里可没闲着:“你的手稿不怕撕,不怕烧,只是怕血是吧?你不该自作聪明的让它流血,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他不知道用什么割破了自己的手,一滴滴鲜血朝书页上滴下去。
有燃烧的气味,那些该死的字渐渐隐没了。
“你们这些该死的人!我要杀了你们!”灿儿疯狂的怒吼着,身体也变了形。该死,看起来今天算是完蛋了,这么悲伤的音乐,是不是在给我们伴奏?
对了,为什么会有呜咽一样的音乐呢?我正纳闷,眼前一红,被灿儿的袍子遮住了视线。
可并没有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感觉。这音乐令人悲伤,也令人镇定,难道灿儿的戾气被它压住了?
灿儿一步步退出了房间,嘴里喃喃道:“是他,他在叫我……为什么还要叫我……”
林杰在叫我:“她走了!我感觉不到女鬼的戾气了。”
屋里一片地震一样的声音,然后日光灯晃的我睁不开眼,好不容易习惯,紫裳笑眯眯的站在面前,扛着林杰的地狱光线“火箭炮”。
“主人,你没有事太好了。”
林杰像玩偶匣里的小丑一样冒出来:“怎么都不关心我一下?”
紫裳笑而不答。我给了林杰一拳,让他再次屁股着地:“这是怎么回事?灿儿呢?”
“她没杀咱们你还觉得遗憾啊?告诉你吧,刚才那是萧声,午夜的萧声吸取天地间的阴气,威力大的可以吸引厉鬼,灿儿就是被那箫声捉了去的。”
“那么就是有个高人了,他捉灿儿干什么?”
林杰托着腮帮子道:“可以,很可能是他!”
“谁啊?”
“给灿儿解开封印,让咱们掉进这个陷阱的人啊。”
我皱眉道:“有人潜入你家,解开了灿儿的封印,又在午夜吹萧带走了她?这个人想干什啊,差一点害死我……对了!”
屋外夜凉如水,还是那么美,跟城市里的天空就是不一样。“你在找什么?”
我告诉林杰:“我在找英飞的影子啊,刚才被灿儿一击,不是粉碎了吗?逃进屋之前我看到地上有碎块的。”
没有黑色的碎块,只有银白色的……我捡起来:“是个耳环吧?”一朵小小梅花的形状,不过中心是个翠绿色的宝石。
“这个叫做耳钉了,女生戴在耳朵上的。”
“你倒是很清楚啊?”林杰被我说的不自在,转身道:“走了!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回学校。”
紫裳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我看见她晃晃悠悠的步子,说:“我来拿吧,林杰的火箭炮实在太沉了。”
她顺从的把那家伙给了我。
“林杰!过来看看紫裳怎么了?”
“大概是体力不足吧,让她回到笛子里养精蓄锐,过一会儿就好了。她是不能长时间离开笛子的。”
后半夜,林杰开始打呼噜,震天动地。我不得不从他们家唯一还可以睡的一张床垫上爬起来,让这个卑鄙的家伙独自留在上面。
窗外,银河璀璨。
“主人,你有什么心事吗?”紫裳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溜到我身后。这回习惯了,没有惊讶,我说:“我不明白啊,你用地狱光线照了那间屋子了吗?”
“照了,不过她好像没有什么事。”
这么说,毁坏屋子和手稿都杀不了灿儿的,她为什么还那么着急呢?紫裳好像知道我的想法,说:“那房间和手稿,对她来讲都很重要吧。”
“为什么啊,她只不过是个鬼魂,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紫裳说:“是回忆啊!房间和手稿里面一定有她很重要的回忆,关于很重要的人,她成为厉鬼也是有原因的吧。”
“回忆大概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了。”说到这里我的手被什么扎了一下,是那个耳钉,不知道为什么要拿着它把玩呢,一朵小小的梅花……
“这朵梅花的主人,”紫裳说:“打开了封印,捡了你朋友的影子,招走了灿儿,我想最麻烦的是她啊。”
“你觉得是个女的吗?”
紫裳知道我在问什么,点头道:“是的,我觉得她是个女孩,而且年纪不大,她的能力该不是有多么可怕,如果她本领很强,根本不用把房间翻的那么乱。”
“可是她还是达到了目的,把这里搅和的天翻地覆,我们连她长得什么样子都没看着。说不定她背后有很强大的人指使。”
满天的星星连在一起,在我看来怎么那么像一对虎牙?阿炯,这个无法五天的魔鬼,林杰的太爷爷。如果这件事情跟他无关,我想老母猪都能上树了。
唉,不用着急,这年头麻烦总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关于这个神秘的女人,想必她迟早还要来找我们。还有灿儿,我们是她的追杀对象。
结局
火车上,林杰瞪着我脚边的大包。“你把我的通灵道具差不多连窝端了!却连一点吃的都没带上火车来?这几个小时你让我干什么?”
我微微一笑,把他按在对面的座位上:“老实坐着!我已经替你想好了,这几个小时正好够你把英飞的影子那件事给我讲清楚。”
“这个……”那家伙做羞于启齿状。
曾几何时,我的生活被一系列奇怪的事情搞成这样了,我有权知道一切。“讲吧!”
我托着脑袋,眯着眼睛,瞅着林杰。
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你何苦呢……这个……说不定那个神秘女人正在学校里等着我们呢,你不要对我这么凶嘛。”
我一撇嘴:“别的不管,我现在是学哥带着逃学的学弟赶回学校去。你小子不想自找苦头吃吧?”
……
(以下为林杰的惨叫,略)
第十六章 水鬼
以下这个故事是我从林杰嘴里撬出来的关于英飞、林杰和水鬼的故事。虽然不是亲见,但从林杰讲完以后的样子看来,应该是真的。曾经在我不知觉的时候,英飞曾到过林杰的家乡,并且遇到了离奇古怪的灵异故事。“如果时间,你把我们经历的故事写下来,大家一起坐在这里看。”英飞曾这么说过吧,他的故事也就是我的故事。想到这里,我决定把这个故事写下来。
一、灵山和冰泉
灵山脚下是通灵家族祖祖辈辈定居的小镇。小镇没有名字,不过却因为有通灵人的存在而变得神秘起来,往年每到清明都会有很多慕名而来要求灵异服务的人。
“可惜今年不会有了。”林杰说,“我耐心的给大家解释,通灵家族人丁单薄,唯一的传人我还要忙着功课不能接待。如此也过了很多年了,要是还有人来,不是消息闭塞,就是个傻子。”
他正在浇灌的那片草皮就跟听懂了一样胡乱摇摆起来。
敲门声,林杰歪着脑袋向院子门口看,有个长发的男子向他微笑。
一般长发男子不是有艺术家的气质就是五官秀气典雅,这一个自称叫王役的却是例外,在林家“太极八卦天地阴阳宅”的客厅里坐下,他抬起满是麻子的脸热切的盯着林杰。
“我这次来,是想麻烦大师请鬼。”
林杰不动声色道:“我因为忙于学业已经不能再开展这种业务了。”
王役一愣,随即道:“可是除了你们林家,还有谁能把他请来呢!况且他是在冰泉里死的,只能在这里请啊。”
林杰大吃一惊,说:“难道你想请的是他?不成,你不要命了吗?”
王役道:“我的确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找他出来,如果真的那么险恶,我这条命不要也可以。”
林杰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说:“你不要命,我要命!你马上给我出去!该回哪里回哪里去,我劝你不要再打这个主意!如果你擅自去冰泉,我绝不会饶了你。”
王役被他一吓也就软了,泱泱出门,林杰见他徘徊了一会儿走了,松口气,上楼回房。
“李冰石,男,当过兵,后从部队逃跑,于灵山林塔寺宣布出家。”家族大事记里有这么一页,旧相片上高额的长发男子眉清目秀。
后面的记载密密麻麻,林杰看不下去,手摸着泛黄的书页,脑子里回忆着父亲的话:“我们灵山上有个封起来的冰泉,你千万不要去寻找,而且还要记着不要让别人找到。”
“为什么?”林杰那时还小,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摆弄着一只蚂蚁。
“有个非常凶恶的鬼被封在里面,如果不小心破坏了封印放它出来,那么咱们镇上的所有人都活不成了。”
“我们不能消灭了它吗?”
“傻孩子,那只鬼是集合了你太爷爷,爷爷,还有爸爸的全部力量也不能杀死的啊!”
就是这个人了,林杰盯着相片中的长发男子,虽然面貌不清,但是尖细的下颌好像白骨一样闪着莫名其妙的光。“错觉吧。”他想,合上本子,几乎没发现在被压进黑暗的一瞬间,相片上的李冰石诡异的一笑。
二、封印
这山林杰不知走了多少遍了,从来没有见过冰泉。“真是的,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我是不是太多心了?”正想回去,忽然有树叶磨擦的声音,林杰马上俯身观察,却没看见什么。
不过他没时间纳闷,眼前一黑,已经晕了过去。
什么地方有水声,很清亮,林杰醒过来的时候,正有人把冰冷的泉水泼到他脸上。“你是谁?”他警觉的问。
那古铜色脸颊,双眉上挑的少年笑道:“这种话还是应该爬起来再说吧。”
林杰站起来,看看四周,诧异道:“这样的泉水,难道是冰泉?”少年道:“不错,就是冰泉,你这笨蛋怎么也找不到,我只好把你打晕扛过来。”
林杰怒道:“是你把我打晕的?你想要带我找冰泉,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少年道:“因为那个地方不好说啊,我本来打算让你自己发现的,结果你东找西找就是找不到,我在树上看的烦了,只好如此。我想你现在也不在意了吧。”
林杰在他说话时一直专心查看冰泉,回答道:“那个以后再跟你算帐,不过我来这座山多少次了,怎么就不知道这个冰泉,你倒底是谁?”
少年淡淡然道:“我姓程,叫英飞,我妈你该认识吧,她叫林紫湘。”林杰眼珠子转一转道:“我知道了,你是紫湘阿姨的儿子。”
林家通灵之术从来传男不传女,到林杰这一辈,男性的传人只剩了他一个,女性的亲戚还有很多。林紫湘是家谱上林杰三爷爷的女儿,曾经回乡来拜过祖先。林杰当时还小,记性却奇好,曾经听这个姑姑说有个儿子姓程。算起来是表亲吧。
“废话不说了,我带你找冰泉是要你帮我请鬼的。”
林杰道:“请鬼?莫非你也要请那个人?”
程英飞道:“我必须请他出来,你是通灵家族的人,应该知道如何打开封印。”
林杰嘲弄的一笑道:“你可真会自作聪明,我本事不大,就算你带我找到了冰泉,我也不会打开封印。”
“李冰石的事你知道多少?”
林杰道:“不多,我爸爸去世的时候我还小。”
程英飞道:“他是你们家族封起来的水鬼,如今他惹了事情,就该你打开封印来解决。”
林杰不服气道:“为什么偏要打开封印来解决,放这个恶鬼出来,你能摆平吗!”
程英飞冷冷道:“那到时候再说,今天天黑以前,你一定得给我打开封印,否则莫怪我不客气。”
“为什么?”
英飞看他脸色,觉得还是把话说清楚比较好办事:“当年这个李冰石,是在你们林家祖先出家的地方林塔寺出的家。不过他并不是因为礼佛,而是仅仅为了逃命。后来你们的祖先,也就是你太爷爷,爷爷还有你爸爸那几个家伙发现了他的一个企图,把他封印了起来,这事情没有做利落,李冰石在被封印之前下了一个毒咒,咒你们林家的女人通通活不过二十岁。”
林杰道:“这就是我两个姑姑夭折的原因吗?那么三姑姑,你的妈妈……”
程英飞道:“我姥爷,也就是你三爷爷不是通灵家族的正宗掌门,也就是说我们家其实是个分支,本来不必承担你们的毒咒,可是我妈妈前几天忽然病重,看了许多大夫都不好。有个和尚说是中了毒咒,大概是因为受到了你们的牵连吧!明天就是我妈的四十岁生日了,她要是有什么事情我饶不了你。”
林杰十分不屑,爬到泉边的青石上,朝泉水里扔了一块石头,扑通一声,激起一圈圈涟漪。“快到春天了,这泉水还真漂亮呢!这样的泉水里也有水鬼吗?”他回头对程英飞道:“你该带你妈妈再看几个大夫!水鬼的事情说不定根本是个传说罢了。”
英飞还没回答,林杰忽然觉得手腕一沉,被什么抓住了。
是手,从水里伸出的一只泡得发白的手,钳子一样狠狠的抓住了他,黝黑发绿的指甲划破皮肤嵌入肉里,一滴滴鲜红的血淅沥流下。
本来清冽无比的泉水被血染了竟越发的美丽起来,表面飘着一层宝石一样的颜色。
“啊!”林杰惊呼一声,慌忙向回抽自己的右手,水底像有千斤大石一样,那手巍然不动,只是扣的更紧,血随着林杰的挣扎越发流得快了,他只觉得一根胳臂一下子变得冰凉,所有的生命力都随着血注入这泉水中去了一样。
林杰再次回头,英飞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瞅着泉水。
“你是李冰石吗?”他问,右膝支地半蹲着,手中倒握着一把短剑:“如果你还不放手,我就把你这根胳臂卸掉。”
水地好像有东西呻吟,林杰觉得腕上那可怕的力量松开了一点,忙战战兢兢收回手臂,一屁股坐在地上,气都不敢大喘一口。
程英飞却像一点都不害怕一般,继续朝泉水里道:“我把通灵家族的传人带来,不是给你吃的,我们刚才的谈话你也听见了,咱们来讲讲条件吧,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消除对我妈妈的毒咒?”
淡红色的泉水中间出现一个漩涡,久久不息。
“你要我把什么扔进去吗?”
程英飞问一句,没有听到回答,只有奇怪的嘎嗒声响起来了,林杰听到十分惊恐,用剩下的力气连滚带爬的想逃的远远的,不料刚起步便被人拽住了脖领子。
“我想你不应该这么急着走吧?你可是通灵家族最后的传人了,好歹拿出点勇气来。”英飞这么说着,把他往泉水那边拖。
“我不能过去!他是想解开封印啊,你知道通灵家族最厉害的封印是用什么解开的吗?必须用传人的血和肉!他是想你把我扔进去啊,你别傻了,跟什么水鬼谈条件,就算杀了我,他也绝不会放过你妈的。”
英飞松开林杰,眉头紧锁,站在青石上。漩涡更急了,像个贪吃的猛兽的喉咙。
林杰却没有走,只是看着英飞,心里寻思:如果现在逃跑……他不会放过我的,这家伙身手不错,我又受了伤,绝对打不过他。
不能让这个水鬼出来啊!他想着,这个姓程的简直是疯了,看样子为了他妈他什么都干,说不定一会儿发起疯来一脚就把我踢下去。
林杰额头渗出汗来,英飞的侧影在他看去越来越狰狞。
我不想死,不想这么快就做鬼啊!他想着,双手用尽全力,把英飞推进了水里。
一切好像在梦中,看见英飞掉进那个血红的漩涡,消失了踪影,林杰仍然木呆呆。
三、背叛与拯救的交点
拼命的跑了好久,再回头,哪里还有什么泉水,只有初春发了芽的新树的一片郁郁葱葱的叶子。林杰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向哪里去,靠着一棵树坐下,静静地想。“我杀了人了……”他拼命回忆程英飞被推进漩涡时候的样子,却连一个表情都想不起来。
“我真的杀了他么?”扪心自问,这是肯定的,掉进那个漩涡肯定连骨头都剩不下了,林杰觉得自己真不是人,竟然可以这么冷静的思考如此残酷的问题。
“我……以后该怎么办?”他把头向后狠狠撞击树干,几乎眼前发黑的时候,面前的草丛哗啦响起来。
有人过来了!这个山里怎么会有别人?镇上的人是不敢来的啊。
难道是……他直勾勾盯着,激动的手脚冰凉,而且牙齿打颤,末日的感觉第一次如此强烈的震撼着头脑,让他忘了其他的一切。
不过草丛分开了,并不是如愿以偿的水鬼或者英飞残缺不全的肢体。只是个长发男子而已。
“你……不是王役吗?”
王役惊讶道:“小林先生?原来你自己来冰泉请鬼了。”
林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像女人一样失声惊叫起来:“我……我不会请鬼的。”
王役指着他的左臂道:“你的手流血了!”迅速撕下一条衣服给他扎好伤口:“得小心一点啊,伤了脉搏会很危险的。”
林杰看他手法熟练,撕了那件看起来挺值钱的衣服丝毫不心疼,忙道:“谢谢……谢谢你了,我好多了。”靠在树上歇了一会儿,心想,这是个好人来着,我不能让他遇险了。
“你马上离开这里吧,我看水鬼的封印不牢了,留在这里会有危险的。”
王役道:“不会,只要封印还在,他绝不能走出冰泉。”
林杰晕晕糊糊的道:“那咱们逃吧,漩涡……会把什么都吃了的。”
王役好像是点了头,搀扶起林杰走过去,茫然间走了许多路,面前是青色的山壁。林杰越发的感觉体温失去了,额头滚烫起来,整个人靠在王役肩头。“好高的山壁,好像在哪里见过,又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王役带着他,又向前走了一步。
猛然间刮起寒冷的风,林杰的精神为之一振,山壁发出银白的光芒,一阵巨大的水声传来。白色的,似曾相识……他睁大了眼睛,差点叫出声来。
面前就是刚刚逃离的冰泉啊,怪不得山壁如此眼熟,形状一样,只是颜色和动态的不同啊。
“我知道了,封印让泉水从远处看上去像山一样,除非亲自走到正确的地方,否则是一辈子都看不见这眼泉的!”林杰恍然大悟。泉水已经褪去了红色,咕咚咕咚冒着白色的水泡。
“封印还没有完全解开啊!”王役说着,忽然一甩肩膀,把林杰摔在地上,从腰上抽出一把大号水果刀来。
林杰虚弱的坐起来说:“你……你倒底是谁,想干什么?”
泉水里飞出一股细细的水流,直接注入王役的额头里,林杰只觉水气扑鼻,再看王役长长的头发飞到脑头,一张脸竟出奇的白皙起来。
仔细看,眉目也不同了。
“你……”林杰想再次跑掉,但失血让他眼冒金星的倒下。王役冷冷的盯着他道:“你明白了?我体内有我祖先留下的魔血,现在是将他的能量传给我的时候了!”
“你是李冰石的后代,我怎么早没有看的出来!”
王役哈哈一笑道:“李冰石算起来该是我的爷爷,他在被你们家族封印之前抓到了附近村子里一个怀孕的妇女,把他带有魔力和记忆的血种在她腹中胎儿的血管里。那个孩子就是我父亲,我父亲把魔血原封不动的传给了我。我从小得病变的相貌丑陋,又没有上学,虽然后来凭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可我知道其他人还是都瞧不起我,哼……就连你这小鬼头也敢骂我!不过现在好了,我就是为了这伟大的一天而生的!我爷爷的记忆复活了,他的力量也将在我身上复活!我要把你献给他。”
林杰眼前一阵发黑,心道报应来得真快:“我明白了,你体内的魔血复活了,李冰石就是苏醒了一半,所以他的毒咒又复活了,伤害了那个家伙的妈妈……”
王役根本没理会他嘴里嘀咕些什么,对准他的心窝,一刀下去。
林杰闭上眼睛,等待结束。
四、漩涡
当啷一声,刀磕到石头上的声音,有人蹲在身边,溅得林杰一脸水。他又清醒了一点,睁开眼睛,程英飞一双亮的出奇的眼睛直瞪着他:“还没死吗?”王役不敢相信的瞅着他道:“你怎么能从冰泉里爬出来?”
程英飞道:“我水性好啊。”
一个是自己之前要杀害的人,一个是刚刚要杀害自己的人,林杰觉得整个世界颠倒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英飞站起来,一身的水顺着裤脚往下淌:“我知道了,害的我妈妈被赌咒,就是你这家伙吧,既然是鬼,为什么还要借着人的血液活下去?你也太不敬业了!”
王役退到泉水旁边,有两股水花飞起注入他的双臂,林杰见状大骇,道:“他得到水鬼的力量了!快逃吧,谁也打不过他了!”
英飞瞅他一眼,说:“要走你快走,我要杀了这半人半鬼的家伙!”林杰表情复杂的看着他,不知道这个人倒底怎么想的:“你杀不了他,他是鬼,你是人。”
“他有一半是人,我就杀他那一半。”
王役面目狰狞的扑过来。
英飞如果跟他打斗林杰全然看不清楚,他在这种刺激下脑子又模糊起来,朦胧中听见英飞一声大叫:“快跑啊!”
来不及了。林杰只觉得一股很大的力量把自己卷起来,灌进那眼泉水里去。
不能呼吸,他很想张开嘴喝进些清冽的水。不过有人捂住他口鼻,拽他直浮上去。等恢复了意识,已经跟英飞在水中。
英飞一手夹了他,另一手划着水,躲避迂回接近的漩涡,道:“别呛着。”
“可是我不会游泳啊!”林杰说,“别管我了,你自己上去吧。”
英飞看了他一眼,蹦出三个字:“别废话!”
他们脚下传来剧烈的振动,水开始发热了。英飞刚够到岸边的青石扳,冷不防被伺机下手的王役在手背上砍了一刀。
他的血混入泉中,水面更加沸腾,好像爆发时的火山熔岩。
“你这混蛋!”英飞骂道,王役得意道:“你尽管骂好了,等你们这两个小子死掉,我就成了伟大的水鬼,到时候我一定到城里去让那些欺负我的人看看!”
林杰觉得背后的水面忽然冒了个巨大气泡出来。
程英飞语气却平静了些:“照这么说,你不打算守着冰泉吗?”
“封印解开了,我凭什么还要守着这破泉水?到时候我做什么不可以,想去哪里去哪里,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当我给我爷爷的祭品吧!”
后面,更加激烈了,林杰纳闷,按道理漩涡早该把他们吸下去了。
可是这水没有,这水变得清澈起来了。远处的夕阳火红的光掠过来,照得一片磷光,有一刻林杰以为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在这么美丽的泉水里。
英飞的脸在夕阳下越发平静下来,撇嘴一笑。
“你不喜欢水吗?”他说,王役呸了一口,唾沫吐进泉水里,说:“水有什么好的?我他妈的还不会游泳呢,老子发誓这辈子远离有水的地方,你们两个小子好好的享受被淹死的滋味吧!”
他话音未落,从林杰他们的背后卷起一拍巨大的白浪来,王役大喜道:“我得到所有的力量了!”
可是那水不是注入他体内,而是把他牢牢的包起来了。
在奄奄一息的林杰看来,那股水好像变成一只巨大的手臂把王役拎起来扔进泉水中心。
泉中冒出猩红色的水泡。
结局、痴迷的水鬼
林杰是被英飞的骂声叫清醒的:“你这笨蛋倒底还有没有意识啊?”程英飞用短剑割下自己衣襟下摆把林杰手腕扎上,扯着脖子把林杰拉起来:“你还能不能走了?”
林杰跟他走了几步,再看,背后是青色石壁,没有泉水了。
“泉水还在那里,只是没人能看到了,我想封印不会再解除了,那半人半鬼死了。”像是知道他想什么一样,英飞道。
“为什么……他要杀死自己的孙子,拒绝解除封印的机会?”
程英飞道:“你不明白?那家伙一点也不喜欢水啊,他说如果得到力量一辈子要远离水,李冰石怎么受的了。”
林杰傻眼的等待解释。
“所以我说你笨,你们家家族大事记里写的清清楚楚,李冰石变成水鬼是因为他崇拜水。他在灵山上第一次看见冰泉就崇拜泉水了,为了能永远溶在这美丽清澈的泉水里,他不惜跳进去自尽,从此变成水鬼。此后,为了让冰泉继续扩大下去,他开始吸引到林子里采药的人,把他们淹死,灵魂献给泉水作为能量。这是你们家族封印他的原因。”
林杰终于明白了:“原来他用所有的生命来崇拜和爱护的就是冰泉,让他把能量全部传出去,转世变成王役,就是永远离开冰泉了。”
程英飞道:“他不会离开冰泉的,宁可不再转世,宁可继续被封印。这个李冰石为了自己心爱的东西什么都能豁出去啊。”
林杰很想问英飞是不是也这样,不过忍住了,这个人不好惹。
“你这小子倒底走不走得动?”程英飞不耐烦的骂一句,把林杰整个扛在肩上:“干脆这样还走得快点!”
“还有不过你倒底是不是通灵家族的传人啊,连自己家里的大事记也不好好看。”
林杰道:“你又是怎么看见的?”
“我昨天就住在你家啊,你也太没警惕性了。”
当天晚上林杰做了一个梦,梦中冰泉美丽如故,一个长发男子在其中沐浴,眉清目秀的脸上满足的微笑着。
“你这么喜欢冰泉,那就永远跟它在一起吧。”林杰听见自己这么说,水中的李冰石抬起头,笑了。
是不是因为害怕跟心爱的冰泉分开,才迟迟没有下手杀我们,宁可放弃强大的力量和自由?
林杰感觉自己理解,又不理解。
关窗的声音,他睁开眼,程英飞笑眯眯站在当地。
“你怎么上来的?”
“你们家的窗户很好爬。”
林杰叹口气,这家伙昨晚八成就是以这种形式“住进”他家的。
后记
林杰讲完这个故事深深出了一口气,说:“有的事情憋在心里也不好,虽然我曾经想过一辈子把这件事情埋在心里,可是讲完之后说不出的舒服啊。”我问:“为什么不肯讲?”
林杰道:“我怎么说啊,我曾经差一点杀了他,可是他居然救我,而且以后再怎么样也没有提起这件事情。我真不明白飞贼究竟是什么人。”
在林杰是不明白了,不过我想对于英飞来讲,大概是习惯吧。
拍拍林杰肩膀,我说:“好了,有的事情不必记得太久,只要记得不再犯相同的错误就成了。”
他点点头,第一次不再装酷而思考。
可惜我不知道他思考什么。
我琢磨的只是一个问题——这世界真小。
~~~~~~~~~~~~~~~~~~~~~~~~~~~~~~~~~~第一卷完~~~~~~~~~~~~~~~~~~~~~~~~~~~~~~~~~~
第二卷 第十七章 通灵教师
闹钟吵得我脑袋疼,拿起手机一看,六点半了。“谁把闹铃设得这么早!”我打个哈欠,毫不犹豫的关掉。
早上做个美梦感觉很好呢,在一望无际的晴空下躺在草地上,真是双重休息。
可是有人偏偏就要吵我,在被推了好几下之后我终于发出了愤怒的吼声:“别吵我!
我困死了。”
眼前是满脸委屈的胖子:“是你让我叫你的啊,还说今天早上要上新开的那门课,第一节不去不好。”
我大脑几乎停顿,有这么一回事吗?
算了,醒都醒了,就起床吧,早上空气很好的,教室里睡觉质量一样不低。
还不知道这门课是哪个老师讲。
一、通灵教师
“同学们,我叫洛林,第一次见面,请多关照。”
那个高高瘦瘦戴眼睛的老师站在讲台后面露齿一笑。
这笑容让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捅下胖子:“喂,这个老师说他叫什么?”
“洛林。”
“以前不是有个老师叫洛林吗?”胖子被我启发,顿悟道:“没错啊,那个老师失踪了,现在重名的真多。”
洛林,我不会忘了他,我的朋友小于就是被他用鬼咒害死的。
不过这个洛老师显然并非当初的洛林,虽然同样戴着眼镜,高度和身材却有天壤之别。现在这个洛林老师,不客气的说,真的有点像僵尸。
“同学们,你们听说过通灵术吗?”
胖子一拍桌子,赞道:“这个老师好,从上课到现在没说一句有用的话。”胡侃的老师有时候比一直讲课的老师更可怕啊,这小子怎么忘了。
第一排的几个哥们起哄道:“听说过,不过我们不会,老师你能通灵吗?”
洛林老师咧嘴一笑,一排黄澄澄的大牙冲着我们,他这个习惯性动作实在太……我还没来得及想出恰当的形容,就听见他说:“你们老师我能看到一些平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灵魂或者每个人的保护神。”
前排有个顶活跃的小子叫康明,扯着嗓门道:“老师,什么是守护神?”
“守护神就是跟在每个人背后的鬼魂。”
底下同学听得大眼瞪小眼,康明说:“老师,你能看见守护神,那么说说我背后的守护神是什么样子的?”
洛林又是一笑,说:“你嘛,你背后是个年岁很大的老太太,红色的棉袄绿裤子,手背上有个很大的疤痕,像是烧伤的。”
其他人哈哈大笑,康明的脸却在笑声中苍白。
洛林盯着他道:“我说得不对吗?”康明喉头动了动,忽然站起来,大吼一声:“别笑了!”
“老师说的没错,他看见的,一定是我奶奶。因为我奶奶生前最爱穿红色的棉袄和绿裤子,上路的时候也是这身打扮。我奶奶最疼爱我,三年前去世以后,我天天都能梦到她老人家慈祥的守着我。那个手上的疤痕,就是小时候为了保护我被炉子烫的。”
我们从来不知道这小子有这么一个奶奶,洛林老师真的能通灵吗?
“老师,能不能让我们见见鬼怪?”康明旁边一个刚才一直发笑的家伙问。洛林对他的态度置若罔闻,依旧很热心的道:“可以啊,你过来。”
那男生走过去,洛林把一张白纸放在他头上。
“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男生说:“没有。”不过马上脸色便不对起来,斗大的汗珠落下来,膝盖都弯了:“好重!”
洛林说:“很重吧?那就是你的保护神对我这张用圣水泡过的通灵纸的反应,你的保护神是个偶然挂在你头上的鬼!你是不是最近到过墓地去?”
那男生忽然怪叫一声,头上的纸一瞬间变黑了。
“我前几天为了抄近路经过了公墓,老师,救救我!它在掐我脖子,它要杀了我!救救我!”
洛林依旧在笑,一只手在男生头顶一拍。
好像龙卷风一般,纸不见了,那男生站起来,安然无恙。
“我……我得救了,谢谢老师!”
胖子看得兴奋,夸道:“这个老师真有意思!”一偏头看见我把头埋入胳臂里准备睡觉,便说什么都要我抬起头来。“你不是对这种通灵的事情很感兴趣吗?”
说不准,这个老师怎么看怎么诡异。
我说:“不是,他不讲课,简直就是浪费我的时间。”
胖子正想反驳我,讲台那边的洛林大喝一声:“都安静,我要点名了!”
拿起名条,他并没有从第一个开始点,而是翻来翻去,查看了半天:“我点名不是从头开始的,我要抽查……四班的同学……我查一个人。”
胖子道:“点咱们班,你还不起来听着点儿!”
嗯,我答应着。
“周良,周良同学来没来?”
我一个激灵站起来,答一声:“到!”
洛林放下名条,直勾勾的看着我。
他好像早就认识我一样,究竟有什么打算,让我这样在教室里站着吗?
“周良同学。”洛林又露出大黄板牙:“你有一个很好的保护神呢。”
我说:“老师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洛林不怀好意的笑,当着大教室里鸦雀无声的一百多人,抬起手臂直指着我说:“你不会不明白的,你正在被一只冤鬼缠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