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没有人能逃得过冥都
阮铃被这一切的变故彻底吓傻了,躲在我身后,不出声的抽噎。我放下林杰,让他的头垂在沙发垫子上——没用了,就算我刚才徒劳的运用了能想到的一切急救措施,也不见丝毫起色。林杰已经离开了,他的灵魂不在这里。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准确判断灵魂的所在了。阿炯依旧在笑,对我道:“别这样,把那个女孩给我。”
“你想对阮铃怎样?”
“我只想要她帮我一个忙,我有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在冥都很寂寞,我从冥都逃出来之前,曾经发誓一定也要把他弄出来。现在履行诺言,也算迟了些。”阿炯道,继续向我伸出手,好像阮铃是唾手可得的东西,“把她交给我吧,本来我在学校的时候就想动手,不过这种事情,如果身为‘门’的那个人求生意志太强,我那个朋友从冥都出来就会变得很不容易……它们会很快发现再把它拉回去的。”
“你从一开始吓唬阮铃,就是想趁她绝望的时候召唤冥都的恶鬼?”我说,“现在你就不怕被它们发现?”
阿炯有些悲剧性的说:“看看她,看看她吧!”
阮铃哆嗦着说不出话,整个人靠在我身上,我还没有见过有人这么绝望和无助的,当我摇着她让她振作,她都不能集中精神来看我一眼。
如果有恶鬼通过阮铃逃出冥都的话,那么阮铃就会彻底死亡的。
“不行!”我对一脸稳操胜券的阿炯大吼大叫。
说这个有什么用呢,难道我能阻止他吗?
我不能,因为我什么都不会,林杰是个天师,英飞无所畏惧,甚至梅都有自己的手段……而我会什么?
甚至女医生穆烟送我的那块麒麟护身符现在都不在身上。经过那么多次的侥幸,我都不信老天爷会再帮我。
阿炯也意识到我的窘迫,道:“你知道阻止不了我,何必还这么傻乎乎的垂死挣扎呢?难道你真的要死在我手下,才心安理得吗?我是很想杀掉你,但不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时机还不成熟。能多活一阵子,应该是很高兴的事儿吧?……让开!”
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扔了出去,重重的撞上了墙壁。
我爬起来的时候发现阮铃正被一股黑色的烟气包围……或者说,阮铃包围着那股烟气。黑色的旋涡一样的气体是从阮铃的胸口升起来。阿炯兴高采烈的伸出一只手——另外一只黑色的手从阮铃身上猛地蹿出来。
阿炯拉住那只手,口中喊道:“快出来,趁它们还没有发现——”
我连滚带爬的过去,拉住阮铃,想把她从阿炯那里带离开。
“你不能——”
呼啦一下,一阵黑风,再看那只手已经不见,阿炯笑盈盈的露出他的虎牙,冲我挥挥手,顷刻之间消失不见。
阮铃倒在我怀里,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过去了吗?难道就这样轻易的脱险了?
很快我又一次发现自己是傻瓜,阮铃已经不行了,她的灵魂正在一点一点化为碎片,我甚至可以听到灵魂消逝前那种无奈而痛苦的叹息。阿炯胜利了,他带走了他的恶鬼朋友,阮铃会死,她的身体和灵魂都无法承受两个空间交错的压力。
十九、爱之深、恨之切
一双小小的脏的发黑的球鞋,膝盖上磨出两个洞的蓝色运动裤。我抬头,发现曹羽站在那里。
瘦瘦的小孩,一双单眼皮的眼睛,流露出与年龄毫不相称的神气。
“他成功了?”他问,脸上是急不可耐又充满疑惑的表情。
而阮铃居然动了,向他伸出一只手。
“曹羽……我一直在等你……”
小孩向后退了一步,像是在躲避什么令他惧怕的东西,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手受了伤,往下滴着暗红色的血,这些血接触到地面便会完全崩散,宣示着它们和曹羽本人一样,都是不存于这个世界的虚无。
曹羽看我一眼,苦笑道:“她在出生的时候便被我施了咒,无论多久,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她都只能看到我最美好正常的形象——即便现在,我受了伤无法恢复二十岁的模样,她还是无法察觉。”
“真正的曹羽早就死了,我吞噬了他的灵魂,按照他的生命轨迹编派自己的存在,从小学、初中高中,咳,本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会在阮铃的脑海里一直跟着她读完你们那所大学。”
“意外?发生了什么意外?”
曹羽并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道:“我本来是个没有名字,没有形象的恶鬼,它们派我出来守护我们的‘门’,于是我剥夺了曹羽的灵魂,制造了自己的身份——一个只为了阮铃存在的人,离开了冥都,我的存在只是为了她,而我的生活里面也只有她,这个世界上我只跟她做伴,甚至别人都看不到我。这样长久以来,一直到了我们高中毕业,我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冷静的履行自己的职责。”
我看看曹羽,再看看阮铃。
“你,爱上她了?”
曹羽哭丧着脸道:“不知道那是不是爱,但我是别无选择。发现自己开始完全离不开人类——这是多么可怕的感觉!我只有逃跑……她是个人类,我们不可能有将来,放弃是最明智的选择,不是吗?”
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但很难过的承认他是对的。
曹羽干笑了几声,道:“可是后来我发现逃跑没有用的。”
“所以你回来找她?你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找个机会出现在她生活中?难道冥都不肯放过你们?”
曹羽道:“它们没有,它们知道我不能背叛它们!我回来并不是想再继续守护她,其实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我附身在网络上,也许只是想设法看看她,跟她聊聊也好。”
“所以你给她写信?又用我的qq——”
曹羽道:“不是!我是给她写信,但那时候并没有用你的qq,我只是用一个没有昵称的qq号遇到了张晴晴!”
“张晴晴……”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个奇怪的qq是你的……那么教唆张晴晴去杀阮铃——”
曹羽平静的说:“是我,是我想杀阮铃,所以利用了张晴晴和她的影子。但是每次到了关键的时候,我又下不了手,甚至会临时引你再去救她!”
“引我去救阮铃的是我,一次又一次想要杀阮铃的也是你?”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你这是爱她?……你神经病啊?”
“我不知道怎么做,谁也没教过我……后来我遇到了阿炯,他给我你的qq,说要帮助我解决阮铃,同时我也要帮助他,把你拉下水。”
“我和林杰之所以接近阮铃,充当她的保护人,又跟冥都扯上关系……这些都是阿炯的安排,你们的安排!”我愤怒了,我真的很愤怒,没有人愿意充当一个木偶,“你们凭什么拖我们下水?”
还有一件事,我隐约想起来,事到如今,不得不问。
“张晴晴是谁杀的?”
曹羽低头,不知是为了躲避阮铃的手还是我想要杀了他的目光,接着平静而不耐烦的说道:“是我。”
“我已经利用过她,就必须灭口,这是冥都的规矩。”曹羽道,“你不用再问,那个叫小吴的人是也是我安排你女朋友去杀的,我那天在网上跟你说话,被冥都的人发现了,它们很愤怒,怪我把秘密告诉外人,于是小小惩戒了我一下……我为了戴罪立功,便主动请缨去杀小吴,但事到临头,却发现已经元气大伤,根本无法操纵影子……你的女朋友梅在校园里发现了我,我便告诉她如果杀掉小吴,冥都就会放过你。”
梅就这样相信了恶鬼的条件,帮助他们又杀害了无辜的小吴。我觉得心里猛然间天翻地覆的绞痛起来,阮铃还在虚弱的叫着曹羽,我生硬的把她拖到身后,对曹羽道:“你真是混蛋……阿标也是你杀的?”
曹羽苦笑道:“也对,梅只是个小角色,不可能使用影子傀儡。你们寝室的那个同学——”他说到这里忽然露出害怕的神情,仿佛看到我身后的世界末日一样,倒退起来。
背心发冷,有东西在吸取着周围的热量,我感觉身体瞬间僵硬,过了好久才能够轻微动起来,慢慢向前倒下。
脸贴在地面上,我发现我比地面还凉。
耳边是曹羽的惨叫,没有来自阮铃的声音,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觉得脚腕被拖住,慢慢的滑向了什么地方。
一片漆黑。
第五十一章冥都(结局)
二十、惩罚×曹羽耳边有类似野兽的嚎叫声,可是我看不见。
只觉得周身冰冷,却没有发抖。
我的身体瞬间消失掉,记忆却愈发清晰起来。那是多么神奇的空间啊,我看到英飞蹦到我面前,对我道:“小狼,我说过要来看你,就一定会来。”
接着是林杰,穿着一身黑西服,顶着墨镜,咧嘴道:“我酷不酷?这可是最新造型。”阿标不冷不热的对我笑,梅也在课桌后面招手,我忍不住跑过去——但顷刻间她便消失掉。
英飞、林杰、阿标还有梅,统统不见了。
我的周围恢复黑暗。
有个声音低沉的响起,像是对我说话。
“你看到了什么?”
我没有回答,它便又说:“你是不是看到很多人?很多对你来讲,非常重要的人?你不想失去他们,对不对?”
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已经失去了,林杰和阿标都死在我面前,而梅,我不知道该怎样保护她。
那声音道:“你的朋友林杰和阿标是被我们灭口的,阿炯和曹羽并不知道,那两个傻瓜还以为逃过了我们,不知道自己一直被监视着。那个叫梅的女鬼,虽然帮我们杀过人,还是必须灰飞烟灭。你是一定要死的,你还有什么朋友,我们迟早会知道,凡是那些想要追究你死因的,下场显而易见。”
不……英飞会保护自己的,他才不会害怕这些躲在暗处,甚至不能亲自来到人间作恶的小鬼。
那声音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冷笑一声道:“我们虽然不能来到人类世界,但我们可以利用影子,凡是没有光线的地方,都存在我们的力量。我们可以从人影、树影,各种阴影里面做出傀儡来,从来没有哪一种生物可以逃过我们。”
有……我听见自己说,有可以逃过你们的,阿炯,他不是一直生活在学校里,你们从没有把他抓回去或者灭口。
“他曾经是我们的一员,知道如何逃过我们的攻击。不过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可以把他抓回来……只不过因为他躲进了你的学校,才能坚持到今天。”
为什么?我们学校里有什么……
冥都的那些恶鬼们没有告诉我,也没有再说话,我保持着冰冷虚无的感觉,无法揣测时间的流逝,很久,很久……不知道多久。我听到有人惨叫,有人痛哭。
“曹羽,当你决定背叛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结果。”那声音在个很遥远的地方说。曹羽好像在哭,声音怪怪的,半天才说:“我没有想过背叛,我只是想离开!”
“离开就是背叛,我们不会给你机会让你成为第二个阿炯。”
“那好吧,杀了我吧,让我跟她在一起。”
冷笑声。
“两个碎了的灵魂可以在一起吗?”
呜咽,没有阮铃的声音……我不敢想象,只希望她并不痛苦。
最后冥都的声音说:“我们不会杀掉你,那样太便宜你,让你继续存在下去才是最痛苦的,你会有无穷无尽的时间来承受痛苦……”
曹羽发出惨叫,这一声撕心裂肺,仿佛所有都随着惨叫被夺走。
二十一、交易内容
“你都听到了?”我还没有回答,便感觉浑身燥热起来,存在的感觉再度回来,似乎从气体恢复到固体,猛一下摔到地上,膝盖生疼,却免不了欣慰起来。
这点回到人间的喜悦很快又被负疚和痛苦蒙住了,我想起林杰他们来。
这时我身后又响起了那个声音。
“我们改变主意了,我们可以把你失去的还回来,被冥都杀死的人可以在七天之内复活,也就是林杰和你的同学阿标。这是一笔交易,你必须答应我们的条件。”我回头,发现半空中出现一个漆黑的漩涡来……漩涡的周围是散落的白色碎片,不知为什么,那些碎片让我想起阮铃,在她弥留之时出现的白色灵魂的影子,似乎正是碎片的来源。
还是看不清声音的源头,阮铃的事情足以让我发疯。
“我凭什么跟你们做交易?”我大声喊。
冷笑,还是那样冰冷的笑声。
“你不是想阻止悲剧吗?你不是想挽回一切吗?你的朋友的生命……我们可以还给你!”
一连串的面孔忽然蹦了出来,在旋涡中盘旋,我看见林杰和阿标,他们正瞪大眼睛看着我,阿标脸上全是茫然,而林杰却两眼通红,仿佛还是在问那句话。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小狼?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不!不能这样下去,我必须救他。
“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吧!”
捶在地上的手流出鲜血来……不用再想,我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阻止悲剧,否则就死掉。
“林杰和阿标会活过来,而且他们都不会记得发生过的事情,怎样?这是多么划算的交易,你会答应的,一定会答应……就像以前一样。”
一片空白,语言依旧遥远,我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了。
“考虑好了吧?我们不愿意再等……机会只有一次!”
“好!”我的声音沙哑的不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一样,“你们的条件我答应,什么都可以,只要把他们还给我!”
旋涡仿佛很满意,一瞬间我发觉自己的左手疼痛异常,身体被一股黑色的烟雾包围起来——紧接着锥心刺骨的疼痛,心口被生生挖开一样,我不能动,不能呼喊,唯有默默忍受,而且听得那个声音在耳边这样说——
“好,从现在开始,你也是冥都的‘门’,我们会给你的灵魂打上印记,让你跟其他的‘门’不同,不管有多少我们的同伴通过你的灵魂来到人间,你的灵魂也不会因为承受不住而受伤或者消亡。”
“回到学校去,找到阿炯和逃跑的那些我们的同伴,让他们通过你的灵魂回到冥都来!记住,只有把我们的同伴全部找回来,我们才会关闭在你身上的‘门’……这也是你欠我们的。”
“作为条件,林杰和阿标都会完好无损的回到他们生活里去,而且如我们刚才说过的,不会再记得这段事情。”
我顾不上太多的问题了,只是大声道:“那阮铃呢?阮铃……”
“这个我们无能为力了……”那个声音说,并且从第一个字开始,越来越远。
黑色的火焰,好疼,我的身体几乎被烧化了……
二十二、冥都所做的事情
“小狼!起来了,随堂考试你不去啊?”我睡眼朦胧的坐起来,胖子在我头上打了个爆栗。并没有缺胳臂少腿,我发了约莫半分钟的愣,然后指着斜对面的铺位说:“阿标——”
“阿标早就跟子强走了,执行光荣伟大的站座任务!”胖子道,“你快点!一班的人都走光了,这边就剩咱们断后了。”
校园里一如既往,我不敢相信的夹着书,忽然蹭到了一个高个女生。“秦涓?”她看了我一眼,勉强笑笑。
“阮铃……还有张晴晴呢?”
秦涓摇头。
“你知道晴晴的事情了,阮铃她昨天被发现倒在一个叫灵山的地方,好像是远足途中突发急病……还是不说了,我还有事。”
“怎么走路像逃跑?”我不解道。
“那还用说吗!”胖子道,“前不久人家一个寝室的人还其乐融融,认识你跟林杰以后闪电般的死了俩!你说你们不是有点妨人吗?”
“喂,那你怕不怕我?”
“切,”胖子看我一眼,吐了口唾沫在树坑里,说,“我不迷信的。”
傍晚我去找林杰,他游戏打的正起劲,寝室里两台电脑,一台是他的老牛,一台是阮铃的,林杰按照桌面的图案叫她“小猫”,很懊恼的说:“我本来想带她去家里玩玩,谁知道她要自己出走……拦也拦不住。”
我坐下,问他:“你不记得回家以后的事情了?”
林杰摇头道:“我根本没回家啊,在寝室发了两天烧,你忘了?后来还到医院去,跟你那个同学,就是有一阵子非要做我徒弟的阿标一起吊瓶子,差点被他烦死。一直师父师父的叫,搞得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唐僧。”
冥都真的可以修改记忆?我拿不准是不是要把那件事情告诉林杰,想了想,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
冥都把什么记号印在我的灵魂上,那么我想什么,做什么,不是一直在它们监控之下?林杰如果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还一样逃不过被灭口的命运?
刚决定缄口不言,又听见林杰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一直追查阮铃的死因……”
“你知道阮铃是怎么死的?”我大吃一惊,马上追问。
林杰有点失落,道:“是啊,你忘了我们还为了她吵过一架,调查过她喜欢的曹羽,甚至怀疑都是冥都做的,于是我想带她到老家避避,恩,就是那天我发了烧,给她打电话,才知道她出走了。”
原来都还记得大概。
“后来,”林杰说,“没想到那个狼心狗肺的曹羽啊,口口声声说什么因为做了保护人所以爱上阮铃,竟然用这个理由杀她!前几次手软没坚持到底,后来认识了更狼心狗肺的阿炯,妈的,这回学乖了,让他害死阮铃……我一定会报仇的,只是迟早、迟早的问题。”
屏幕上一片血红,林杰又让人爆头了。他骂了一句人,丢下鼠标。
他能这么记得,也好,我甚至开始觉得那些关于冥都的一切都只是来自于幻觉和想象了。
“这些是谁告诉你的?”离开的时候我忍不住问道。
林杰啊了一声,说:“莫灵给我来了一封e-mail,曹羽下手时候他在。”
我觉得莫灵一定还隐瞒了什么。
但那现在看来并不重要,我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里,至少表面如此。兄弟们没有考试的日子依旧打牌看碟玩游戏,林杰照例跑来我们寝室插科打诨,梅偶尔叫我去自习,休息日我们跑到郊外约会,那里人很少,空气好,而且只有那时候她才会笑。
对于小吴的死或冥都、曹羽的任何事情,我们只字不提。
一切都恢复原样——真的恢复原样了吗?我现在体温比以前低,总是手脚冰凉,但左手腕上有个黑色的印记经常发热,它让我回忆起冥都——就是那帮恶鬼在我身上留下了这东西,它们在我梦里嚎叫,提醒着我那所谓的交易。
那个声音总是说:“……这是你欠我们的。”
但我不想让自己胡乱猜疑,所以置若罔闻。
某天去找林杰,他不在寝室。阿炯在他的铺上吃薯片,大大咧咧的告诉我说他最近喜欢这种口味,所以不得不到林杰这里顺手牵羊,就地销赃。
“冥都的事情我全知道,”他说,而且很快乐,从上铺跳下来,嘴巴都不擦。将走时候,他叫住我,道:“还记得我想要杀你的事情吗?”
“我做事总是有始有终的,你放心。”
露着小虎牙的那张狡猾明亮的脸,仿佛世上最阴险的恶魔。
后记
第四卷的小狼故事之所以称为新版,原因有两个方面。第一、内容方便略有差异。
从《冥都》开始,小狼被迫走上了一条帮助恶鬼对付恶鬼的荒唐而艰难的道路。冥都强迫他成为追捕阿炯等逃跑恶鬼的工具,另一方面,他开始对自己为什么会遇到如此多的灵异事件,还有阿炯口中的“历史常常巧合”产生怀疑。想要追寻过去的经历,寻找未来的出路,这个时期的小狼不同于前三卷中,毫无防备,每每都是凭勇气和运气脱险的小狼。故事内容也不再绝对独立。
第二、不知大家是否注意到,每章从原来的一万字左右调到了五千字。这是为了方便不间断更新和大家的阅读习惯,另外有些故事篇稍微长一些,像前三章那样分作“上”“中”“下”,已经有些牵强。
第三、更新速度。初步定为一周之内不定期更新,每次更新一章。多谢大家长久以来对小狼的支持。
By:icy
第五十二章不死苔藓(一)
一、许成功我第一次看见许成功的时候,他正在跑,一边跑一边张牙舞爪面露惊恐,仿佛正被什么恶鬼追着。虽然当时街上人很多,还有不少停下来看他的热闹,但就是没发现有什么人在追他。而且在我看来,他本身更像个鬼,有谁的皮肤会像墙皮一样苍白没有血色,随处可见爆起的青筋呢?
我认为他有皮肤病或本身就是个怪人,这不在需要操心的范围,况且他很快消失在一条街的尽头,我已经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
第二次看见许成功,是在一个小饭馆里。那天我午睡过头,睁眼傍晚七点多钟,肚子响得像擂鼓。可惜晚饭没了,夜宵没开始,想起校门口有家远近闻名的面馆,我便信步游疆的溜达出来,要了一碗面端到临窗的桌上,岂料刚刚坐好,居然浑身不自在起来。
掰开一次性筷子,我终于发现了不自在的缘由。
许成功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我正对面,瞪着一双非洲饥民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我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他脖子很长,我正奇怪怎么有人的脖子这么长,就见他又伸长了一点,这下几乎贴了过来,使得他的下巴不偏不倚正好到达碗上面,嘴角的口水随时可能流到我的碗里。
“你——”我举着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把面挪一下吧,说不定人家的脖子还有伸缩度,万一凑到我脸上来可是大大不妙。
许成功却是泰然自若,挥挥手道:“没关系,你继续,我看看就好了,真的看看就好。”
我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很饿?”
许成功道:“我不饿,也没……钱。”
我当机立断,放下筷子,连带碗一起推过去,道:“吃吧,我请你!”然后站起来。
许成功抓住我,急忙道:“我不饿,真的——”我生怕他不小心,拿我的袖子擦了嘴,只好陪着笑脸说:“不饿也请你吃!别客气,吃吧!”他不放我,道:“那你呢?”我指指柜台道:“我再去要一碗!”许成功道:“本来你都坐好了,都怪我,你呆会还到不到这边来吃?”我被他扯的无可奈何,说:“来,来,我再要一碗还到这张桌子上吃,可以了吧?”许成功噗哧一下笑了——我果然没料错,唾沫星子全部溅到桌上那个碗里去。
“好,我等你,等你回来一起吃!”他说,样子竟是单纯快乐的。
那顿饭我吃得胃疼,而许成功却狼吞虎咽,乐不可支。我很佩服此人吃得那么投入还有空跟我说那么多废话,从面馆的屋顶一直到脚下的蟑螂,这个家伙能把所见到的一切无聊的东西串在一起叨咕个遍,好在我胃口健全,愣是顶风吃面,一碗吃毕抹了一下嘴,发现许成功还没有闭嘴的趋势。
他只是抹抹嘴,打个饱嗝,面前的那个碗光洁油亮,足见舔的多么认真。临走的时候,许成功依依不舍,好像我是他多年不见的故友亲朋。“你还来这边吃面吗?”我看看他,再看看门口一脸厌恶的店员,只得点点头。
“太好了,”他说,“我真高兴认识你!”
我没想到还能第三次见到许成功,而且还是那么奇怪的境遇。
二、新宿舍
自从进入大四,日子一直不咸不淡,大家仿佛一下子都有了空闲,好用来思考别的事情。胖子宣布他要“抓住青春的尾巴”,在学校里找个女朋友享受人生,黑子声称准备考研,却常扔下书包跑去跟老乡游泳打球,不亦乐乎。子强没了学生会的工作,似乎成为了诗人,蹲守在寝室不住遥望对面的女生宿舍,说是很想偶遇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你听说过那么一句话吗?罗马不是在一天建成的?”子强歪坐在凳子上,一如既往的一边遥望窗外,一边道。
我不知道这位多愁善感的又动了哪根筋,随口说:“是吧,怎么想起这一出来了?”
“我们马上要离开这里了……以后对面就是居民楼,再也遇不到我那个姑娘了。”子强搓着手指道,“我觉得咱们学校比上帝厉害,人家罗马还不是一天建成的呢,他们竟然用一个假期就把自行车棚子变成了宿舍楼,而且,哼哼,现在窗户还没装呢就让咱们搬过去,说是夏天快到了不会冷!”
我可没想到会跟那栋闲置一冬天的破烂宿舍楼有个浪漫邂逅,放下小说,惊讶道:“这条消息哪里来的?”
子强摆出一副卧底模样,道:“绝对可靠就是了,不用管那么多。”
“咱们这楼里的人全部都会搬过去,然后现在这个宿舍装修,好九月份给新生住。”子强道,“没想到临毕业还得搬一次家,真是晚节不保。”
不至于吧……搬家?我抬头看看铺上那些破烂,心想如果搬家的话还不如全部扔了。
三天后。
“子强!”我拼命蹬着三轮车,后面是一宿舍人的铺盖,“是你说党员要起带头作用的!干我什么事儿?”子强在后面推,陪着笑脸道:“我不是答应请你吃鸡翅膀了吗?你要是半截反悔,我就买一堆,叫兄弟们在你面前吃!”
“妈呀,咱们同居了这么多年,俺现在才发现你这么人面兽心!”
“少罗嗦了!新家就在前头,加把劲go——go——go!”
新宿舍果然很破烂,住进去的当天完晚上,兄弟们抱着枕头沉重缅怀了一下老宿舍。按照胖子的话讲:“以前多好啊,三金四银铜二五,咱们好歹住的一块银元宝,哪像现在这样,居然搬到社会最底层,又阴又潮,墙皮都发霉了。”
从四楼搬到一楼——我不敢说上午搬家的时候,还为此清醒一番呢,幸亏不用爬楼,否则我这副身板肯定被六床铺盖摧残死。
这时屋中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充满委屈道:“你们还好了,我那个黄金不换的单身宿舍也没了!我说什么了我?”
五个枕头心照不宣的朝一个目标砸去,林杰捂着脑袋道:“干嘛这么凶暴?”黑子吼道:“大半夜的也没灯,你小子蹿出来吓唬什么人?”
大虾同志在上铺抱着唯一幸免的枕头,委屈道:“哪个该死的没有插门?妈妈的,吓死我了。”
林杰摸了一张凳子坐下,道:“别吵别吵,我不是从门进来的。你们这么大的窗户框子,看了就让人有钻进来的欲望,我干嘛走门啊?”
我没好气道:“你没看见窗户框子上的胶带吗?”
林杰恍然,道:“那些乱七八糟的是胶带啊?我帮你们清理掉了!好在我带了除灵剪刀!小狼,来看看我的新发明,又美观又实用!”
他拿着把明晃晃的剪子摸了过来,我差点抱着被子逃跑。
“站住!”我说,“你大晚上钻到我们寝室里,不是为了炫耀你的剪子吧?”林杰嘿嘿笑两声,说:“也不是,我一个人住惯了,现在屋里人多就睡不着……要不这样,今晚我跟你……”
从不同角度传来干呕声。
十分钟后。
午夜的学校清净的很,我冻得直哆嗦,比不上林杰兴致盎然。“你把我叫出来究竟有什么事?”我问道,“不会只是为了月下玩剪刀吧?”
林杰把剪刀收起来了,一本正经道:“当然有事,想让你陪我去找个地方!”
“什么地方?”
“0305号地下室!”
无聊,我骂道,这个你也信。林杰扯住我袖子,道:“这个你也不信吗?”
这根本是无稽之谈嘛!我说,是学校里天天都可以听到的没有根据的瞎编乱造!林杰道:“去——瞎编都是有根据的!我相信有0305号地下室!”
你找它干什么?
“我现在没有单身宿舍了,要想继续我的研究,必须找一个新的秘密基地。”林杰说,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本来。
那是一本很黄很脆的小册子,在路灯下面我勉强看清楚封皮上黑色钢笔写的几个字:校园秘史。“手抄本?”我有点啼笑皆非,“你在哪里找到的?”
“图书馆啊!他们打算扔掉的一堆烂书里头。”林杰兴奋的说道,“你看看第五章。”
“0305号地下室,是战争时期实验生物武器的秘密场所,入口极其隐秘,据说只能在午夜十二点的月光下找到。主要传闻:战争时期,五个医生进入0305号地下室实验生物武器,后因为实验失败,军方为了防止扩散,用水泥封闭了地下室的入口。该地被圈为校舍后,经常有传闻说夜归的学生看到五个身穿白色长袍,戴口罩的人在某地站成一圈,一言不发。相传曾有学生发现了0305地下室入口,自制炸药炸开了门,此后该学生失踪,入口神秘消失。”
我从小本子上抬起头来,道:“林杰,怎么听怎么不是个好地方!而且这段东西我听胖子侃大山的时候就重温好几遍了。你也信?”
林杰摆摆手,指着那段话上方的空白处道:“你看看!”
“我看不见!”
林杰道:“忘了!”脱下他的黑框眼镜给我,那是他专门特制的观察灵体的眼睛,据说功能强大,优美实用……虽然我看来是专门装酷用的。
不过戴上那眼镜以后看东西,忽然有种新鲜的感觉……好像周围的东西都在呼吸一样,我发觉电线杆好像在看着我,而路灯在眨眼睛,身边这个最大的活物——林杰催促道:“赶快看!”
我这才低头,手抄本那页本来空白的地方,浮现出很多密密麻麻的小字来,那些字全部是淡绿色的。
三、绿色的笔记
“1956年10月24日,我发现了传说中的0305号地下室。本来我以为那是一个传说,但是那天晚上,那五个穿医生袍的人……我相信我不是看错了,他们的确站在那里!真是太奇妙了,有谁想得到看起来最难的谜题,居然如此简单!我悄悄躲起来,发现了他们进入地下室的方法,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回到这里,他们决定放弃0305还有里面的‘好东西’。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终于可以亲眼看看我一直想得到的……我决定明天进入那里!”我对林杰道:“缺字太多了,从字面上很难搞清楚进入的方法,而且还有这一段,让人不明白……”
“1956年10月25日,我利用五棵树的月色进入了0305号密室,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我不知道从哪里才能找到我要的东西,它一定存在,他们说过的,因为不能把它带走,只能把它留在那里……”
“后面这是什么字啊?”我说,“我完全看不清楚了!”林杰老实道:“我也看不清。”
“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这两个字呢?
林杰摇头,说也看不出来。
我对林杰说,那你就是自找麻烦了!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0305地下室里有过什么。林杰道:“当然有,就是那五个医生当年研究出来的东西啊!”
“生物武器?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说,“还有写这个东西的人……”林杰道:“他就是失踪的那一个,对不对?”
“不可能,第一,他没有写用炸药炸开入口,而是利用什么五棵树的月色进入到地下室里;第二,他既然写在抄有这件事情的手抄本上,那先后顺序很明显,炸入口的事情在他之前已经发生过。”
林杰道:“可惜不知道当年炸开入口的时候是怎么一个情景!你说那么大一件事情,总有人看见吧?”
可以问问老校工,我说,忽然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
“我还是不明白,你真的只是为了秘密基地——”林杰道:“我当然是为了那个!”我说:“这样吧,实在不行你去我家!这个0305听起来太诡异,还是不要再找了。”
林杰点点头,可我看的出来他并不服气。
四、再见许成功
其实我也口是心非,口头叫林杰不要再想,当天晚上却辗转反侧,琢磨了半天。首先那段笔记是用什么写的,林杰说他不知道,不过一定不是一般的东西,能够只用通灵眼镜看到的东西,一定是灵体,但一个学生怎么能够用灵体写东西呢?那句缺少关键的两个字的话,在我看来至少可以明白一个意思。“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
这几行字是在0305写的!因为是“这里”,不是“那里”,那个学生很自然的写出这样的话,证明他正是在0305地下室里!如此推断笔记看不清楚的原因,大概是被地下室里的某种东西侵蚀了,原来的颜色褪去,新的灵体取而代之。
那又是什么东西?
后面我没再想,因为睡着了。我的梦境里,在手抄本上看到的那种绿色笔迹像虫子一样的扭动着到处乱怕,数量成倍增长。“林杰!把你的虫子带走!”我大喊。
林杰抬起头,咧嘴一笑,牙齿上满是绿色的虫子。
我是被一阵惊呼声吵起来的,接着一只肥大的手毫不客气的穿过被窝,把我扽起来。裹着被子我看见屋里站了相当不整齐的一堆人。
但除了扽我的胖子,这帮家伙都不是我们寝室的。每个人都瞪大眼睛,一副看热闹的兴奋相。“怎么了?”我只能问胖子,他指指窗户那边。
挨着窗口是一张空铺,新宿舍从六人一间改成了八人一间,所以我们寝室经过自由选择,挨着窗口的两个下铺都是空的,这两个可怜巴巴的铺位当真是凄凄切切,冷冷清清,床板上黑糊糊发了霉,挨着的半面墙星星点点布满了黑点,看看就让人头皮发麻。
现在这帮观众看的是其中一个床板,有个瘦瘦的人蹲在上面,光着脚板。
他在吃墙皮。
十根细长的手指插到墙上,一边挖一边向嘴里填,这个家伙吧唧吧唧仿佛吃得很香,仿佛偶尔从手指尖掉下来的那些白乎乎中夹着黑糊糊的粉末是世界上最有味道的东西一样。他偶尔还会挖挖床板,剜起发霉的木头,舔个没完没了。
虽然没吃早点,这副模样也够我恶心半天了。
我明白屋里这么热闹的原因了,如果一个疯子一大早上跑到隔壁吃发霉的墙皮,我也会跑过去看的。
胖子在我耳边悄悄道:“子强他们找校警去了!你也真是的,睡这么死,要不是我忽然想起来,我看打雷都吵不起你来!”
昨晚睡太晚了。那个吃墙皮的还是那么夸张,我听见同班的榨菜同学在门口那边说:“就算是早点,现在也该吃饱了吧?”
而那人还在吃,速度有增无减,又卖力又投入。我看见他指头剜入了墙,指甲几乎脱落下来,只剩下一点点粘连着。
这人却完全不知道疼一样。
那白的吓人的手挖着,挖着,嘴里咀嚼个不停。
寝室里气氛冷下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大家眼里的闹剧变成了恐怖片,有人从门口溜走,一个接着一个,胖子在招呼我,正打算一起出去,我忽然听到一声饱嗝。
这让我想起什么来,于是又看了那怪人一眼,碰巧那人也回了一下头,让我终于看见圆睁的一双眼,白的毫无血色的皮肤,还有……跟当初看着那碗面条一样的迫切,渴望到达极点的神情。
“许成功?”我大吃一惊。
第五十三章不死苔藓(二)
五、林杰的发现许成功一大早上跑到我们宿舍吃墙皮,若非我早知道此人有些毛病,恐怕他一定会跟着那辆警车一起呼啸而去了。
其实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把他保下来,明明知道他躲起来,还给校警指了个错误的逃跑方向。想来大概是因为我对那几个校警的厌恶更甚于这个吃墙皮者吧。
校警走了好久,人也散了,我对床铺地下的许成功道:“出来!”
吧唧吧唧……
躲起来还吃?我把许成功拽出来,他的胳臂滑不溜叽,黏黏乎乎,浑身都是腐败的味道。我忍着恶心,对他道:“应该停止了吧?再饿也不能吃墙皮啊!”许成功果然是很友好的人,住了嘴,对我道:“你不明白,这些都是好东西!”
“去!这玩意儿根本不能吃!”
许成功想了想,道:“从味道上讲,的确很恶心的。”我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大声道:“恶心还吃!你脑子里缺多少根弦啊?是不是真那么饿?我请你吃面条去,走!”
但是许成功不跟我走,而是瞪着眼睛看我半天,接着转身,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跑掉了。
早点吃回来,发现子强拿着个扫帚正在打扫窗口两个下铺。
“怎么这样勤快啊?”
他哭着脸答道:“反正又没有别的事儿干!对了,今天下午安窗户,然后听说明天就有人搬过来。”我有些吃惊道:“谁要搬过来?”子强道:“听说是别的学院的学生,学校给你多加两张床是为了给你放东西的吗?”我撇嘴道:“我以为这两张床是种木耳用的。”
话刚说完,林杰像个炸弹一样冲进来,抓起我就走。
“我有个重大发现,哈哈,绝对重大的发现!”
中心花园,喷水池。
“你不觉得这里的格局很奇怪吗?”我四下看看,道:“除了喷泉没水,还有什么奇怪的?”林杰指着周围道:“你看看,这五棵树与喷泉中心的距离是不是完全一样?哈,这就是通灵家族文献里的‘五鬼运财’啊!”我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通灵家族记载的东西怎么都那么邪乎。林杰道:“谁让我们自成一家的,听我说,这个地方肯定是我们通灵家族的传人设计的,否则绝对没有这样的格局。”
那你确定这里是0305地下室?林杰快乐道:“对啊!我今天经过这里,忽然目测了一下这五棵树——”我很怀疑他的说法,因为周围树很多,要单独看出这五棵树与喷水池中心的距离,可不是运气能够解决的问题。
但是林杰偏要吹捧自己的运气。
“这下让我逮着了,再看笔记里写的:五个人围成一圈,什么什么的,如果这不是五个人,而是五棵树呢?”
“林杰……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吧,难道那五个医生从一开始就是编出来的?”我抓住林杰的领子,以免他手舞足蹈时掉进水池里。
“啊,没关系,咱们不重视过程,只重视结果!只要找到那里就好了!”他说,转身来拍拍我肩膀,“今晚我来找你,咱们一起把入口打开!”
六、新室友
胖子已经告诉我来了新人,但回寝室之后看到那张床,我还是有点吃惊。本来以为林杰就更夸张了,但是这位……这位根本就像是摆摊算命的。黑色的床单床罩布满密密麻麻的梵文——子强道:“问过了,他说是金刚经。”床帘整整齐齐,依旧黑色为底,硕大一个太极八卦印在上面傲视群雄。阿标总结道:“风格真诡异,就算是天师也没有选择这种颜色的吧?”他住在那哥们上铺,随便踢了一脚床角的包裹。
当的一声,伴随惨叫。
“忘了说了,那个大包是四个很壮男抬进来的,好像是纯铜的什么玩意儿。”胖子叼着卷饼道。
可惜一直到熄灯,这位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搬我们宿舍来的数学系高才生也没有露面。兄弟们卧谈了此人的各种特征,得出一个结论:不是有钱,就是有病。之后大家混混睡去,唯有我倒精神起来。
翻了七八个身,我发现失眠的原因——林杰没有来找我。
拨通他的手机,没人应答。
这小子怎么这样呢?我犹豫着是不是上去找他,可惜现在他那个不是单人宿舍了,不适合大半夜去敲门。但是……林杰很反常啊。
那么不喜欢惹祸上身的他,为什么非要热衷于找什么0305地下室呢?明知道情况不对劲,还是要忽略其中的疑点,这可绝对不像是为了什么秘密基地……我坐起来,脑袋砰一下磕到床顶上。
真疼,n次了。
林杰一定隐瞒了什么,是0305号地下室里的东西。那个留下记录的学生努力寻找的东西!
那可能是什么——我忽然听到门口有动静。
为了防止“跳大神儿的兄弟”忽然回来(子强语),今晚没有锁门,现在是不是他回来了?我探出头去看门那边,只见门是打开了。
外面却不止一个人,静悄悄的仿佛风吹过,慢慢鱼贯而入,一共五个。
五个白色的人影……现在没有灯,即便是白衣也应该略失去些光彩。但这五个人影在我眼中却是纯白的,他们似乎看不到我,径直走到空无一人的下铺,接着,慢慢的钻入了床上的包裹里。
就像烟收拢,待我揉眼再看时,屋里一片安静。
月光下的喷水池,林杰得意的指着当中的假山石,念道:“芝麻芝麻开门吧!”我倒,这是什么台词啊!假山石一动不动,林杰十分失望,又振臂一呼道:“萝卜萝卜开门吧!”
这傻瓜真够丢脸的,我正要上前拉他下来,听到地下传来一阵闷响。山石不可思议的耸立起来,重新排列组合,过了半分钟,当中竟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林杰欢叫一声跳了进去,我匆忙中抓了一把,恰好抓到他的袖子,那上面滑不溜叽,黏黏乎乎,沾了我一手怪怪的绿色苔藓。
那些苔藓有生命一般幻化成无数蜿蜒的小虫,顺着我的手臂爬将上来……
“小狼!”
我睁眼,黑子举着手在我面前摇晃。
“春梦也没做的这么厉害的啊?走,上课了!”
听说精神病患者往往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差别,我觉得自己现在特别理解这种现象,整个一上午我都在课堂上思考昨晚关于芝麻开门的事情,是不是仅仅一场梦。课间给林杰电话,依旧不通。
排队打饭的时候,无意中听见前面两个女生聊天,其中一个道:“你说真是大千世界,什么人都有!现在这年头还有人热衷于算命测字,居然那么认真,你说他要是真的喜欢这个,上大学干什么?”另外一个道:“你不觉得他这样很有性格吗?”
我摇摇头,感叹自己这种爱偷听的毛病又犯了,打算即刻收起那根侦缉神经,不料忽然有人在我身后大声道:“哇!怎么这样?”
我吓得一激灵,当即跳开,接着热乎乎的菜汤和餐盘凌空飞过,呼啦全部扑到地上。身后两个女生开始尖叫,我没有退路,此时下一个餐盘又飞来,没地方躲了,正好中招。
本来烧茄子在我心目中何等美好,这样一来面目全非,热乎乎的菜烫烫的我呲牙咧嘴,再看罪魁祸首是两个,正纠在一起连滚带爬。
“你这个混蛋王八羔子……”这口音好熟悉,再看罪魁之一正是林杰,趴在地上姿势难看之极,还不忘边骂边扯另外那个。
而那个男生已经迅速爬起来,掸了掸衣服就要走。林杰没有爬起来,只是抱着人家的脚,咬牙切齿的骂,然后吭哧一口——
周围一片惊呼,那男生低低骂了一句,抬脚便把林杰踢开。
不得不说此情此景让我有点失去自制,飞快的把林杰弄起来,再冲那家伙吼道:“你干嘛踢他?”
前后花了不到五秒。
那个男生看我一眼,十分冷漠,道:“你可搞清楚,是他疯狗一样先来咬我的!”我拉住还要扑上去的林杰,道:“那也不用踢这么狠吧?为什么打架?”
对方讽刺的一笑,道:“你问他!”
“林杰,你知不知道你这副模样像好斗的哈巴狗?”我扔给他一个鸡蛋,林杰剥了壳在眼眶上揉了揉,然后扔进嘴里。
他已经被我拉回寝室,正坐在我的铺上,整个人鼻青脸肿,乱七八糟,衣服上的菜汤沥沥拉拉,让我对本来就不干净的床单心疼不已。
“我没办法,那家伙……”他憋了半天,补充道,“那狗娘养的家伙——欠揍,不打不行。”
“我看他除了挨你一口,根本没受一点伤。”
林杰狠狠道:“一定是内伤!”
“得了,你这么大人了还打架,没听过‘有话好好说’啊?再说了,打不过就别动手,这点经验也没有?”
林杰挠挠头道:“我动手之前哪里知道打不过!”
“哦,”我搬了张凳子坐下,道,“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什么打人家了吧?”
林杰瞪了我半天,忽然从牙逢里挤出四个字:“家族仇恨!”
他话音未落,门便开了,走进一个人来。
这人个子不高,但显得出奇修长,大概因为太瘦吧,我很少见到如此单薄的男生,好像风一吹就能跟着跑。他的脸瘦瘦长长的,好似一件刀工犀利的艺术品,一双灰色的眼睛很大,却不能使五官变得更柔和一些。他身上那身黑色运动服……裤脚有些粘呼呼的东西还残留在上面。
跟我和林杰裤子上的一样,菜汤。
他是跟林杰打架的人。
七、大秘密
黑子回来时我正在打扫卫生,他感叹太阳从西边出来,被胖子蹿出来抢白道:“你以为他干嘛这么勤快?林杰在咱屋里跟薛文萁打架!日俄战争啊!”子强从专注着的武侠小说中抬起头来,补充道:“不全对,薛文萁已经是咱们寝室的了。”胖子咕哝着,大意是说跟那家伙也不熟。
“他古怪的很,又那么瘦,好像抽大烟的……”
大虾笑嘻嘻道:“胖子,我看你是羡慕人家眼睛大!就跟羡慕我比你帅似的……”
“找死啊?”胖子道,“你小心我晚上叫个女鬼来帮你盖被!”
大虾道:“我不怕!”
“是吗?”胖子忽然脸色一沉,低声道,“那我现在就叫她出来吧……出来!”大虾虽然知道是假,还是哇啦怪叫一声。
忽然间呼啦一下说笑全部打住,屋里安静下来。
因为我们的新室友,薛文萁,进屋来了。
“你是小狼?”他对我道,“外面有个朋友找你,他说他叫许成功。”
许成功明目张胆来找我,还穿着一身西服,模样滑稽的等在传达室,再一次说明他真是了不起的意外创造者,看见我下楼来,他高叫一声,接着牢牢抱住我肩膀。
“有事咱们出去说吧,”我急忙劝他道。
“好,好,我正有很重要的事情说给你听!”
于是我们又回到了那间小面馆。
干掉三碗面条后,许成功满意的舒了口气,瘦的皮包骨头的胳臂交叉着放在桌上,模样像个酒足饭饱的螳螂。“你真是个大好人!”他说,“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报答你,终于让我想到了——我要跟你分享世界上最珍贵的秘密!”
他根本不等我表示,就一口气说起来。
“我从小就是一个怕疼的人,很小的时候,根本不敢打针,后来长大了,虽然嘴里不说什么,还是怕疼,怕体检抽血、怕摔倒受伤,甚至一出门就害怕被天上掉下来的什么砸到,那样多可怕啊!”
“那时候我每天晚上缩在被窝里,都会很害怕,怕第二天出门又会遇到什么伤害,谁知道越怕越来——我的身上经常都会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疼啊,真的疼啊!我妈看我病病泱泱,还带我算过命,看相的说我活不过二十岁,除非遇到贵人。”
“你住在学校里的,一定听说过0305号地下室吧?”他凑过头来,低低说道,模样兴奋而神秘,我暗自吃惊,没想到会扯到这个,道:“听说过一点,五个医生,还有……那些事情。”
许成功也没问我是哪些,因为正说得高兴。
“那天终于被我发现了……我那天回去晚了,经过中心花园,就看见他们……”我插嘴道:“等一下,你以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许成功道:“当然了,不过,至少三十年前了……”我看他模样顶多三四十岁,可这样算来,许成功的年纪至少也接近五十了。
谁料他晃了晃手指,得意道:“你看看我,我现在还是二十岁的模样呢!都是多亏了那东西!”
不知道颠三倒四,是不是也因为吃了那种灵丹妙药啊。我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0305地下室的入口?”许成功点头道:“当然,但是我不知道怎样进去,所以,我炸开了它!”
啊?我惊呼一声,没想到几日来思考的谜题的答案竟然在许成功这里!
那里面有什么?我听见自己这样问,声音里抑止不住的激动……不对啊,难道我已经被林杰潜移默化的感染,也对0305里面那种神秘的东西产生了兴趣吗?
可我还根本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但是答案马上就有了,许成功得意洋洋,用全世界最热烈的声音在我耳畔说道:“苔藓……那里面全部都是能让你不老不死,永葆青春的苔藓,它们叫做……不死苔藓。”
第五十四章不死苔藓(三)
八、爆破专家自古以来,关于不死药的传说层出不穷,人们对于研究如何永葆青春,不老不死这一回事很执着,但是正如没有永动机一样,我觉得不死药一说虚无飘渺的很。比如在学校门口实际的不能再实际的小面馆里,许成功跟我提到不死苔藓,我第一反应就是:“真的假的啊?”
许成功似乎没看出我的怀疑,道:“当然是真的,千真万确!那天我躲在树后,听到了五个医生的对话……”
我用手指敲桌子,打断他的话。
“从头开始讲好吗?大约三十年前,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某一天晚上,你经过中心花园的时候,看见……”
许成功很配合道:“我看见五个白衣服的人,围着喷水池站在那里!他们打扮的好像医生——应该说他们就是医生!都戴着口罩,手套,总之看不清楚脸。因为0305号地下室的传说那一阵子很风行,我知道我看到了什么,躲在一棵树后面不敢出来。这时候,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其中一个医生道:‘我们呆在这里这么多年,真不知道为了什么。’另外一个接着道:‘你是明知故问,我们研究出来的东西,绝对不能让它传到外面去!’那第一个说话的医生又道:‘我的意思是0305的位置这么隐秘,不会有人发现的。’”
许成功一边讲一边抑扬顿挫的变换着声音,竭力模仿当时的情况,那声音一会高,一会低,一会又有些天真稚嫩,再配上他那对几乎瞪出眼眶的眼球,说不清的奇异怪诞,环顾四周,小面馆门可罗雀,服务生正用了杀人的眼光瞪着我和许成功,想必是将我们两个当作赶走客人的瘟神。
管不了那么多,我很想知道当天晚上的情况,而许成功的叙述看来是最宝贵的资料。
许成功在学第二个医生的话,音调高的让服务生的眉毛拧成了一条麻绳:“你真的放心吗?第二个医生问了好几遍,说:‘你跟我们一样,根本不放心那东西,因为你也清楚,如果有人知道了它的作用,是会不顾一切的把它找出来——’这时候第三个医生说话了:‘找它出来有什么好?我们就被它害成这样,不会老也不会死,甚至都不能感到疼痛!’”
“你看,真的是不死药。”许成功道,“我听到这里非常兴奋,决意要找到他们守着的东西,那东西在0305地下室里,而地下室的入口,就在喷水池里。可惜我只知道这些,却不知道如何打开入口,我等了很久,可他们也只说些奇怪的话,谈不到正题,后来我又冷又饿,缩成一团,半天没有再听到声音,探出头再看时候,只有喷水池和树,他们不见了,天也亮了。”
许成功说道这里,咧嘴一笑,道:“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专业的?定向爆破!我成绩特别好,我导师让我自由出入他的实验室,那里的材料应有尽有,哈哈,那个入口还能难倒我?第二天晚上我带着自制的炸药跑到喷水池那里……轰隆一声……”他猛地一拍桌子,就好像真的有爆炸发生。
白色的……我以为眼花,再看桌子旁边不知何时站了很多穿制服的人,许成功一看到他们便不再讲下去,只是哇哇大叫:“小狼!我不要回去!我决不回去!小狼——小狼!救我!”
九、林杰、英飞、薛文萁
我从车上下来,脸色一定很差,周围的行人若有若无的绕道而行,想必是看到我身后那辆车上斗大的几个字:×××××安定医院。许成功原来是从安定医院跑出来的精神病。
“他一向神经兮兮的。”
“可是他说话,也不是很不正常……”我觉得我说话很不正常起来,“他——”那个护士笑了,说:“他是不是说自己遇到了五个医生,守护不死药的?然后还为了找到密室入口炸开了喷水池?”
“啊,”我傻呆呆的点头,说,“是的!”
“这个故事他逢人就说,据说得病以前他很怕疼,还不愿意离开家住在学校里,我看啊,现在就是自闭症和被害妄想症越来越严重了!”
她最后拍拍我肩膀:“好了,还是谢谢你打电话告诉我们他在什么地方,否则跑了个病人找不回来,麻烦死了。”
接着她就把我从那辆招摇的车上赶了下来。
还糊里糊涂的,我看见街角有个人正在朝我这边张望。
“薛文萁?”
他站住,不自然的笑笑,说:“没想到你跑得还挺快的!”
薛文萁换了身衣服,不再是黑色运动服,而是黑色的褂子(日后我才知道他只有那两件衣服),脚上依旧是发黄的运动鞋,菜汤已经被擦掉。他瘦瘦的脸隐约在又长又乱的黑发里,两只手插兜,那件肥大的黑色长褂子跟头发一样,包着薛文萁瘦的一把骨头的身板,在随着风摇晃,颇有些滑稽。如果说某天薛文萁终于瘦到被风吹走,这褂子一定是作为兜风工具的帮凶。
“你怎么在这里?”
薛文萁笑了一笑,既没有露牙,也没有出声。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你一直在监视我跟许成功,是你打电话叫人来抓他?”
薛文萁不置可否。
我说:“你还真的是讨厌!”
这句话似乎让他脸色变了一点,但他没说什么。
中心花园,我如愿以偿找到了林杰,这小子蹲在花坛上,叼着根冰棍吃得正欢。
我蹲在他旁边,道:“还想着怎么打开入口呢?”
他含糊不清的答应一声。
“薛文萁到底是什么人?”
这回他不理我。
“好吧,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找不死药?”
这话打动了他,林杰看一看我,道:“我想长生不老——”
“我不信。”
林杰耸耸肩膀,道:“不信也没办法,我不会求你帮我。反正我已经有办法……”
他坚持瞒着我某些事,这让我很不愉快。
晚上九点,兄弟们不知都跑哪里去了,寝室只剩下我一个。叼着个鸡翅膀,我开始上网,英飞的头像亮着,这可真是千载难逢。
“喂,英飞,最近过得怎样?”
半分钟后,看到了他的回信。
“还好,一直在忙一些奇怪的事情,你呢?”
“我们差不多。”
“你们学校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杰有事情瞒着我,非要找什么不死药。”
“会有不死药吗?”
“我是不信。”打完这句,我犹豫了,世界上的事情千奇百怪,真有不死药也不是不可能啊。
英飞回消息道:“需要我帮什么忙?”
“不用了,什么时候有空来看看我们?”
“这个月恐怕没有空。”
哎,最近寝室里这帮神龙见首不见尾,林杰神出鬼没,梅说是要一个人散心去,找不到人了。导致现在都没有人陪我喝酒吃鸡翅膀,我真闷的慌。
到这里我想起一件事。
“英飞,我们寝室来了一个奇怪的天师。”
“天师?原来林杰不是熊猫级别的啊,你们学校还有别的天师在?”
“嗯,是一个叫薛文萁的,林杰好像跟他有仇,但他没跟我说别的。”
英飞等了一会,道:“我知道了,我帮你打听他,明天给你消息。”
要是有英飞做顾问,事情便有意思许多。我正在吐掉最后一块鸡骨头,门响了,再看薛文萁咬着个馒头走进来。
他还是穿的那么邋遢,好像一只黑色的——
“飞鼠!”我脱口而出。他吓了一跳,回头看我,半晌,骂道:“神经病!”
我也不恼,笑嘻嘻道:“没人给你起过外号吗?”
“你管不着。”
“哎,”我把凳子换了个方向,对着他,道,“吃了吗?”
这么惯常的问候语竟然让他犹豫起来,薛文萁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馒头。哦,看样子是正吃着,我随手拿起桌上的饭盒,里面还剩下一对鸡翅膀。
“有馒头无菜,多没意思,友情赞助一对鸡翅膀,凑合着吃吧。”
薛文萁似乎被馒头噎住了,眼睛瞪的贼大,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他吐出来喷我一脸,匆忙把饭盒放他桌上,马上撤退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变好,大概因为英飞答应帮忙,感觉踏实了点。在学校里晃悠两圈,忽然想去找林杰。
他不在寝室,他的新室友十分友好,一通寒暄客气,末了把他床铺指给我。“他说不定过一会就回来了,等等?”
想起寝室里只有薛文萁,还不如在这里等林杰。我一屁股坐下,随手摸到个东西。原来这小子出门不带手机的……我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一个小电话正闪着。天呐,不知道碰了哪个键,居然拨出去了。
“您好,×××××安定医院……”
十、夺魂棒
说实话我真不愿意大半夜在校园里跑,但是我真的必须马上找到林杰。他有安定医院的电话,那么许成功很可能是他揭发的……从许成功那里得到故事很简单,我并不认为这是林杰的刻意安排,但利用完毕又把他送回医院,还瞒着我,这算是哪一出?“林杰!”我叫了一声,但喷水池那边没有动静。
我走过去,那里没有林杰,月光下只有五个影子,默默围成一圈。
那是传说里的……五个医生?因为已经大大咧咧闯进去了,我退无可退。好在他们仿佛并没有注意,依旧说着话。
其中一个说:“我们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
另外一个说:“你为什么每天都要问这句话?主人要我们呆在这里,我们就得呆在这里。”
第三个说:“你们不要吵了,我真后悔研究那个破玩意,搞得我们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
第四个说:“你说得对,我不想这样下去,这次等到那个小子打开入口,我们就托他把我们的骨头带出来,从此解脱了,岂不很好?”
第五个接口道:“你相信那个人吗?”
第四个道:“他是通灵家族的人,跟主人不一样……”
我很不巧,动了一下,碰到了后面的东西。软绵绵,热乎乎的——一转身,是薛文萁阴沉着的一张脸。“啊,大白天不要吓人!”
他背着手,道:“现在已经十点多了。”
我看看五个医生,它们不再说话,依旧低头站立。薛文萁走过我,高声道:“你们不听我的话,知不知道有什么惩罚?”
五个鬼不答,他便举起一根长长的棍子来。
棍子装潢很奇特,闪烁着金属光泽,上面不平,仿佛布满很多经文,我记得那天在寝室里,曾经看到五个白色影子走进薛文萁的包裹里去,事后虽然没有察看,总是异心他带有奇异工具。此时看来,这个棍子应该是他的拿手武器。
五个医生发出隐约的抽泣声。
其中一个道:“饶了我们吧,我们一定再也不敢了。”
薛文萁冷冷道:“你们要背叛我,还要我给你们机会?”
医生们哆嗦了一会,另一个道:“我们的骨头烂在0305地下室里,鬼魂还要被你奴役,三多年来都是一言不发的任你差使,已经够了吧?你可不可以大发慈悲,放过我们?”
薛文萁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们算是什么东西,居然跟我讨价还价!”
他转动一下棍子,放出暗暗的黄色光芒来。那光先是笼罩住了其中一个医生的鬼魂,那鬼魂发出一声沉痛的哀嚎,顷刻化为泥浆,另外几个医生鬼魂有的求饶,有的倒退,竟然就是不见逃跑,薛文萁冷笑着,仿佛消灭这些鬼魂是件极为有趣的事情,他手中的棍子指向另外一个鬼魂,后者正在跪的求饶,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便消散了。
“停!”我挡在那根棍子前面,大声道,“你在干什么?听不到他们在求饶吗?”薛文萁瞥了我一眼,道:“让开,这里没你什么事!”
我说:“喂,冷静点,你在做很差劲的事情啊!”
“你不知道自己在管什么闲事!让开!”
他很粗暴的用棍子来推我,同时我听到后面又有了一声惨叫,黄色的死光越过我,击中了另外一个可怜的鬼魂。
在他发出第四道死光的同时,有个医生的鬼魂扑了上来,很勇敢的抓住了那根棍子,同时鲜黄的火苗跳起,那鬼魂化为了灰烬。
“自不量力!”薛文萁道,“还剩下最后一个!”
忍无可忍,终于让我抓住了那根棍子。
好烫……一股焦糊的味道,我感觉自己的整个手臂在燃烧。薛文萁惊呼道:“你干什么呢?快放手!这是夺魂棒,你的灵魂会被吸进去的——”
他还没说完,砰的一声巨响,夺魂棒爆炸了。
薛文萁同时仰面朝天的摔倒,似乎晕了过去。
无数形状奇异的鬼魂向天空散开去,我似乎看见断手断脚,好像在车祸里死去的鬼魂,面目全非的烧死鬼,还有脸色蜡黄病死的鬼魂……天呐,这各色各样的死相超乎想象,那都是应该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鬼魂,却不知为了什么迁绊被留在这根夺魂棒中,现在夺魂棒崩散了,它们一下子涌入了自由的空间,慢慢的升到天空去。
鬼魂组成的淡灰色的烟柱直冲天际,来自那个世界的腐败气味扑鼻而来。
有几个鬼魂逆行而走,离开烟柱,向薛文萁冲了过来。
我先它们一步,把那小子拖到树后去。
那个先扑过来的烧死的鬼魂却不依不饶,我刚刚放下薛文萁,它便直冲而来,我无法躲闪,只好迎面挡住,它看看我,伸出木炭一样的手臂,直冲我的咽喉。
一时间灼热的空气让我无法呼吸,耳边传来无数哀嚎,被烧死的一瞬间所有骇然的体验全部加在身上,我很快忘记自己是谁,所有的记忆中只有失火的商场,近在咫尺的死去的亲人,还有身体化为灰烬的那一刻的绝望。
那么的绝望……
就要完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有股清凉救了我,让我从烧死鬼的幻觉中脱身出来。那是最后幸存的医生鬼魂,他一下子推开的烧死鬼,用淡白的身体挡住了对方的进攻。
剩下几个鬼魂包围了他,医生似乎想说明什么,张开双臂。
又是鼓点声……那些不知足的鬼魂似乎要把我逼疯。医生的鬼魂挡不住它们,又有几只尖利的胳臂向我这边伸过来,我躲的歪歪扭扭,又被脚下的薛文萁绊倒,摔了一跤。
左手很痛,抬起来看,被冥都留下的伤疤似乎变成了金色。
冥都,它们曾经许诺给我力量……现在是时候了,虽然我没有唤醒它们,但是刚才那种徘徊于生死间的感觉牵引了我跟冥都之间的这个联系。
那个世界里的恶鬼被血腥味道吸引,在我的身体里蠢蠢欲动起来……我抱住左手,它疼痛越来越彻底,越来越真切——终于,一股黑色的火焰冲破伤口,喷涌而出。
那火焰霸气、炙烈,充满了吞噬一切的欲望。我高举着左手,仿佛举着火炬,巴不得那只手不是我的——我那火焰甩出去,一团又一团。
黑色的火焰,在黑夜里竟然说不出的分明起来。
第五十五章 不死苔藓(四)
十一、薛文萁那些企图伤害我和薛文萁的鬼魂瞬间不见了,淡灰的烟柱逃跑似的消失,只留下医生鬼魂惊恐的躲在远处。
我抱着燃烧的手臂,蹲下,企图让那火焰安静下来。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以为可以控制它的心情占了上风,我拼命让心情平息,那火焰居然真的越来越小,最后熄灭。
左手安然无恙,至少看上去如此。
很久,直到我的左手终于有了知觉,那医生的鬼魂慢慢靠了过来。“你为什么不走?”我说,“你可以离开了,不是吗?”
医生的鬼魂道:“我们想要离开的方法,一个是找到自己的骨头,另外一个,就是这根束缚我们灵魂的夺魂棒消失掉……你说得没错,现在我的灵魂是自由了,随时可以走,但走,又有什么意义?我的朋友们全都没了,我该到哪里去呢?抛下他们重新做人吗?我做不到。”
你会做到的,这只是时间的问题,我想说,但没有开口。
“你们是怎么被薛文萁收到神魂棒里去的?”
医生鬼魂道:“他是个天师,三年前偶然遇到了许成功,听到那个故事,然后找到这里,把我们五个捉到夺魂棒里,作为他的奴隶。”
我看了一眼薛文萁,他还没醒过来。
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力?
医生鬼魂恰好这时说道:“他是莫氏一族的人,他们家族世代捕捉鬼魂作为努力,神魂棒也是他们家族世代相传的法器。”
不会吧,他又不姓莫。
“那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他是没有家人的。”医生鬼魂道,“这样的人也奇怪,无牵无挂,偏偏不能好好的活着。”
那倒也是,我说。
大概是夜太深,闹得这么厉害,周围竟没有一个群众围观。我坐在地上,捂着左臂,直到它不再疼痛。无意中跟医生鬼魂聊了半天,这鬼魂也倒有趣,说起来他在生时候的种种,滔滔不绝,无限怀念。
“咳,你真应该重新活一回。”我说。
医生鬼魂忽然看了我一眼,道:“你这个人真奇怪,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有人能跟我这样的鬼魂聊天,还越聊越高兴的。”
我跟谁都能越聊越高兴的……
医生鬼魂道:“不过你毕竟是活人,我再呆下去多有不便,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我还没有来得及叫住他,那个白色的影子便消失了。这是我一生中最愚蠢的事情之一,跟一个鬼魂讲了半天废话,竟然没有问最重要的事情。
不死苔藓究竟是什么东西?
刚刚把薛文萁背到校医院,电话便疯狂的响起来,英飞的声音在听筒里叫了我一声,听起来是有很重大的发现。
“薛文萁是莫氏一族的人!”
我很想说这个我知道了,不过,还是先问问:“他为什么不姓莫?”
“他跟他妈妈的姓,她妈妈叫薛嫣红,你还记得咱们两个在幽灵礼物那件事情中到过的海滨旅馆吗?”
胖老板,还有那个老板娘——
我脑子里忽然想起来,海滨旅馆,陆柯留给英飞的礼物,窗口的僵尸,对了,那个老板是莫式一族的人,原来薛文萁竟然是他的儿子!
“薛文萁上高中的时候离家出走,再也没回去过。”英飞道,“不知道他跟家里还有没有联系。”根据医生鬼魂的话,应该没有吧,我说:“这个就是他跟林杰有仇的原因?”
也许不是的,英飞说,我的朋友有个重大的发现。
关于林杰的出生证明上,母亲一栏,写的是同样的名字。
薛嫣红……林杰的母亲和薛文萁的母亲,是同一个人?
十二、林杰的身世
薛文萁一直没有醒,这样有点不对头,因为我总是感觉他自己醒不过来,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看着这么瘦弱的家伙孤独的躺在校医院的病床上,盖着黄不拉唧的被单,我的同情心泛滥起来。他不应该这么轻易的挂掉吧,听说只有好人才不长命。
而且他明明还活着,或许夺魂棒爆炸的时候,受了一点伤,但我可以肯定他没有脑震荡。
关于薛文萁的未醒之谜,我寄希望于理论知识丰富的天师林杰,他不在宿舍,不在教室,更不在图书馆。
第二天中午,我到中心花园去,他在。
“你说,明明诺大一个入口就在这里,我竟然打不开,这不是可笑吗?你说说,我该怎么打开它?”林杰道,“改专业去学定向爆破吗?”
“这个呆会儿再说,薛文萁是不是你兄弟?”
林杰的表情就跟吃了苍蝇一样。
“那只耗子怎么配做我兄弟?”
“你们的母亲是不是同一个人?”
林杰厌恶道:“你怎么那么爱管闲事啊?”
……
我沉默了半分钟,对他说:“去吃墙皮吧!救不救薛文萁,看起来也不关我的事,哦?”
林杰扯住我,道:“他怎么了?”
“不知道!”
“你来找我不就为了说这个吗?说啊!”
我挣开,又被他扯住胳臂。
“我警告你,别拉拉扯扯的!”我指着他大声道,“我很严肃的警告你,我现在要走,不管你的闲事儿了!别拦着我!否则后果自负!”
刚走了一步,还是被林杰扯住。
“得,得,我说错话了!别走!你先告诉我薛文萁怎么了?”
我瞥他一眼,问:“真的这么想知道?”
林杰点点头,看起来冷静许多。
再过了几秒种,他笑了,腼腆起来。
“你有事要告诉我!”他说。
“你也有事告诉我,对不对?”
林杰抿着嘴,道:“对,对!我是有事要告诉你!”
“我有记忆的时候,是在孤儿院,那年才三岁,有一天,我被人领养了,领养我的那个人叫林江,我叫他江叔叔,他带我回到林家,告诉我我本来就是属于这个家的,只不过我在我一岁多的时候,我的父母因为意外身亡,现在我的亲人除了他,都已经不在。他是个海员,出海多年,刚刚回来得知这个噩耗,所以带我回家。这些我都信了,一直到十六岁,有个女人来找我,她说她叫薛嫣红,想让我跟她走。江叔叔气不过,跟她吵了起来,那场争吵让我知道,原来我妈抛弃了我和我爸,嫁给了我们的仇人莫氏一族!”
林杰低声道:“我当然不要这样的妈!可是第二天,江叔叔把家里的东西全都留给我,自己出走了。他是被薛嫣红这个女人气走的,我讨厌那个女的,当然了,她儿子也脱不了关系!”
“你怎么知道薛文萁是你妈——啊,好,是薛嫣红的儿子?”
“他自己说的!前不久他来找我,妈的,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林杰道,“别的不提了,总是他那意思就是想替他爸妈找到我,顺便告诉我一声如果要饭可别经过他们家门口!”
薛文萁是故意激怒林杰的。
“算了,说说你怎么认识许成功的吧!”我说。
“在学校门口的那家面馆,我头一次碰上他,就听到了那个故事……我开始不是很相信,但不死药真的很有诱惑力,于是我去翻图书馆的记录,真的被我发现依据,不死苔藓很可能是真的!”
我说:“你也知道许成功是精神病患者了,还这么相信他的话?”
林杰道:“我相信的只是那本笔记,绿色的字迹,你也看到了,那些东西很可能是不死苔藓,我曾经把它们的粉末刮下来,放入水中,那样的水真的可以止痛,而且效果很好。”
“我必须要找到不死药,小狼,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本来我想林杰喜欢不死药,无非也就是喜欢装酷耍帅,又怕自己老罢了,没想到他会蹦出这么一句来。
林杰咳嗽两声,慢慢的开始讲。
阮铃死在灵山之后,我挺伤心的,特地回去拜祭她。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在老宅里发现了那本传说中的手记。
写下这本手记的是我们通灵家族第十八代传人,也是我们家族有史以来最强的天师,可惜他英年早逝,只活了二十二岁。他临终前完成了这本手记,写的不是他生前的事情,而是未来的事情。上面预言了很多东西,关于通灵家族历代传人的命运全部都有……甚至有关于林炯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怀疑,这本手记自古以来就在林家,绝对不是伪造,不过在我小的时候,它忽然失踪了,原来是埋没在一堆破烂里。这么巧被我发现,一开始我非常高兴,以为自己可以看到未来,可是想不到……我看到最后一行,才终于发现这本手记为什么会失踪。
它一定是被藏起来了,因为没有人愿意让我看到最后一页。
林杰自嘲的干笑两声,道:“通灵家族第五十三代传人,卒于二十。”
我马上就要过生日了,我的生日在十二月,你知道的,他说。
现在刚九月份,我骂道,你想要提前好几个月就等死吗?为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手记?
“那本手记是真的!”林杰说,声音闷闷的。
我很想骂他,但是算了,这小子如此相信这个,还这么伤心……如果这是真的,那怎么办?“林杰……”我说,惊讶的看见他两只眼睛红彤彤的。
林杰抹一下眼睛,道:“我可不是想哭……你不要误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知道自己快死了……然后,该去干什么?”林杰说,撑不住了,慢慢蹲下来,双手抱着头。
他是深信不疑这件事情,相信自己马上就会死了的。而这么长的时间来我都在怪他神经兮兮,对于他的困扰竟然一无所知。
我只能拍拍他后背,心想如果英飞在,情况一定好很多,虽然他像我一样不会安慰别人,但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从来都不会绝望。
可惜英飞不在。
“服了你了,我陪你去找不死药。”我说。
林杰捂着脸不肯抬头,道:“如果找不到呢?”
“想那么多干嘛?”
十三、不死苔藓
与其让我相信林杰会在二十岁死亡,还不如让我相信不死苔藓的存在。既然答应了去找,总要有些线索,最明显的莫过于医生的鬼魂。林杰,咱们兵分两路,我去找医生的鬼魂,你去救薛文萁。
“我为什么要救他?”林杰很不满。
这个,我也说不出为什么,不过林杰鼓着腮帮子,如果不说点理由,他绝对不会去救这个所谓的弟弟。“好吧,你也听到了昨天晚上的事情。”我说,“薛文萁奴役过五个医生的鬼魂,这证明他知道0305号地下室的事情。对不死苔藓,他知道的一定比我们多。”
林杰想一想,道:“也对!”
于是他去校医院了,态度并非十分勉强。
对于找鬼魂,我一点不在行,因为通常都是它们来找我麻烦。这下从被动变为主动,唯一的收获大概只有减肥,在学校里转悠n圈之后,我觉得这工作还不如拜托给梅。当时已经下午,我惊觉还没吃午饭,肚子咕咕叫,脚也疼的很,于是坐在物理实验楼外面的台阶上喘口气。
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回头一看,有个女生正跑出来。这台阶不矮,她慌不则路,猛然一下子栽倒,顺着台阶滚下来。
我跑过去,因为自己也腿软,废了半天劲才把她扶起。再一看这小姑娘满脸煞白,脸上泪迹斑斑。
“怎么了?”
她指指里面,说不出话来。
“别害怕,冷静,冷静——好,现在告诉我怎么了?”
“一楼……一楼……”
她只能告诉我这些,不过大概够了,物理实验楼沿着台阶一进门,其实是二楼,沿着楼梯下到一楼之后是一条很长的走廊,这条走廊是死路,也就是说一层没有任何通道可以通到外面去。平时那里没有人,像是废弃的太平间。我、英飞还有林杰曾经在《双楼奇案》那个故事里,跟这块地方打过交道。
再后来,我们几个尽量避免再到那里去。
现在这妹妹莫不是走错了路,不小心到了一层,在那里看到了什么东西?我恍然大悟,怎么没早想到呢!那个又阴又冷,非常适合医生鬼魂度假的地方。
这么久没来,这里一点进步也没有。我走在一层走廊上,伸手不见五指。
如果医生鬼魂在这里,没有理由看不到他白色的袍子——那颜色是即便黑夜也无法包容的。
“有——有人吗?”我轻轻喊了一声,同时在考虑是不是喊错了。
不过,有鬼吗?这三个字却是喊不出来。
没有反应……但是这里的确有些什么,我真切的感觉到。
而且,那冷飕飕的东西就在身后。
笑,有人在轻轻的笑,我转身,发现角落里有类似蜡烛一样的昏黄的灯光。因为一直在黑暗中,几秒之后,我才清楚的看到那的确是一根放在地上的蜡烛头,影影绰绰,仿佛随时可能熄灭。
蜡烛头的旁边坐着一个人,低着头,嘴里轻轻的哼着什么歌曲,还时不时发出笑声。蜡烛光透过他的身体,在墙上照出一圈薄薄的光蕴——不会有人的身体折射光芒的,除非——
这根本不是人,而是某个寂寞的灵魂吧。
“你……你是谁?”
他抬起头,眼神依旧茫然,却充满莫可名状的敌意。
我也随着他的眼光打了一个冷战,倒退一步,哑口无言。
……
他是薛文萁。
第五十六章不死苔藓(结局)
十四、引魂灯昏暗的楼道,小蜡烛头,薛文萁的脸。
我感觉眼前这一切有些扭曲,好像是从某个漩涡里掉出来的毫无逻辑关系的东西。
周围安静的令人忍无可忍。
只有我,和不知所谓的薛文萁。
过了片刻我感觉自己非得说点什么。
“你……为什么在这里?”
一开始,他并没有什么反应,但我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声音比较大,他好像受到了惊吓,跳起来,蜡烛头随着他的行动疯狂的摇曳,紧接着迅雷不及掩耳,冰冷的寒意爬上我的肩头。
下一刻,薛文萁惨白的脸便紧贴着我。
脖子……他卡住我的脖子,面无表情。
我第一个反应是伸手抓他的胳臂,但左手腕忽然烫起来,这让我想起夺魂棒爆炸的情景,冥都在我的身上贯注了能量,而我并不懂得控制。
我不可以一错再错。
薛文萁掐住我的脖子,越来越紧。
按照常理,人在情急之下,不可能考虑这么多……真的,我又为什么要想到这个……他想杀了我,必须反抗……
我的左手抬起来,却被右手从背后抓住。
无法呼吸……就这么背着手,傻乎乎的死掉。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
眼前一阵发黑,忽然背心撞到什么东西,瘫倒。
原来是被薛文萁推开,靠到墙上。
他不再掐我,坐回蜡烛旁边,保持原来的姿势,仿佛刚才并没发生什么,并且忽略正在拼命喘气的我。
手机铃声吓了我一条,林杰的头像在屏幕上蹦。
“喂,林杰……”
“薛文萁的魂魄不全,看来咱们得给他招魂了。”他在那边说,“你在哪里?”
“物理实验楼一层,不用给他招魂,他在这里……”
我小声的讲了一遍,现在的情况很微妙,薛文萁的魂魄在我对面呆呆的坐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忽然跳起来。林杰在电话里激动起来,道:“你小点声,千万别惊动他!”
“你在电话里的声音都比我大——为什么不能惊动他?”
林杰显然小声多了:“他现在并不是完整的鬼魂,没有思维和意识,只是沉浸在某种状态里,如果打搅了他,他很可能真的杀了你!”
“那怎么办?”
“引魂灯……拿到引魂灯,把他带到医院来!”
“灯?你指的是那个蜡烛吧?”
“对!”林杰道,“呆在原地不要动,等到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再拿着那个蜡烛,慢慢的走到医院来,路上你不能回头,也不能被别人看到,那样很可能惊动薛文萁的魂魄。”
我说:“这不可能,晚上实验楼会锁门的!而且不被人看到……怎么能保证?”
林杰沉默一会,道:“放心!这件事情我来办,你不要动,等到半夜拿到引魂灯就是。”
接下来这几个小时,大概成了我所度过的最漫长的时光。跟一个魂魄对坐,不能动也不能说话……那是什么滋味?有几次我生怕自己肚子咕噜响会吵醒薛文萁的魂魄,但没有,这家伙沉浸在自言自语和哼哼不成调的曲子里。
那个小小的蜡烛头,一直没有熄灭。
十二点了,我开始慢慢爬过去,伸手够那根蜡烛头。
薛文萁并没有阻止我,在我把蜡烛头小心的拿起之后,他也站起来。我拿着蜡烛头,沿着长而黑暗的走廊慢慢向前,感觉身后冰冷而寂静,轻轻的喃喃自语如影随形。
薛文萁的魂魄在跟着我,开始了……我不能回头。
我手脚冰凉,腿早已麻的快没了知觉,一步一步挪了很久,才走到楼梯口,上面也是一片漆黑,不知道林杰如何安排。上楼花了很长时间,有几次我差点脚下一软翻下去,幸亏楼梯扶手帮了大忙。
脖子后面忽然不可思议的痒起来,想挠,却无法抬起左手,好想回过头……
我在想什么啊……
大门竟然敞开着。
外面一片月光,仿佛坦途。
林杰穿着个黑不溜秋的棉袄,把背后的帽子扯到头上,压得低低,身后背着个几乎可以放下一床被褥的大包站在路边——这么一个偷地雷的形象远远吓了我一跳,好在手脚都发软,没办法真的跳起来,等他慢慢走到我身边,才能低声道:“你这是干嘛?”
“我是领航人。”林杰很严肃道,“也就是保护你和薛文萁的魂魄一路平安的人,如果不穿的低调点,他就会看见。”
如果这叫低调的话。
到分岔路口了,我手中的引魂灯——蜡烛头又不安的摇晃起来,任凭我怎样用手笼着风,还是不停跳动。
路口一团灰色的雾气,当中似有很多人影驻足凝望。林杰从大包里掏出一把硬币,扬手一撒。
硬币散落在雾中,没一会儿,雾气消散,引魂灯的火苗也不再晃动。
我松了口气,继续慢慢向前。
可惜林杰和我都没发现,这条是经过中心花园的路。
马上就到校医院了,这一路走来我腿都要累折,人没有遇到半个,孤魂野鬼遇到了不少,好在林杰当真管用,每到关键时刻都从背包里掏出点东西解围。眼看医院的白色牌子出现在视野里,我长出了口气。
这是许成功就如同从天而降一般,蹿到我面前来。
“你们这个时候在这里干什么?”他看着我,指指我身后,“他是谁?”
我跟林杰面面相觑,最后林杰一言不发的扑上去,按倒许成功。“快走!”他最后嘶哑的说道。
十五、幕后
校医院管理混乱,我从外面走进来,根本没碰到任何人。引魂灯一进入病房就灭了,没有任何声音,我等了许久,感觉身后薛文萁的魂魄似乎消失掉。能回头了吗?我不想功亏一篑。
可总不能就这么站在这里,林杰没跟我说过到达目的地会怎样,而我也以为水到渠成——既然引魂灯已经灭了,那么现在应该没有事。
这是我的脖子忽然被一双从后面伸出的手牢牢卡住之前所想的。
那双手的指甲很长,划过我的皮肤,有种金属的感觉。
我猛地向前冲,同时左手向后抓去。
扑了个空,阿炯已经跳到我眼前,似笑非笑。
“你警惕性挺高啊?”
我把某句问候他妈妈的脏话生硬的憋回去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来看热闹啊,林家那个笨小子好像遇到麻烦了呢!”他指指窗外。
我什么也没说就跑了出去。
林杰不在,许成功也不在,最后我一拍脑袋,感觉又上了阿炯的当。
跑回来,阿炯也不在。薛文萁依旧躺着,没有醒过来,我摸他的脉搏,发现一切正常。
这时我发现自己手上似乎有荧光。
揉揉眼睛——那好像是我戴上林杰的眼镜才能看到的,绿色的颜料。
“1956年10月24日,我发现了传说中的0305号地下室……”
就是那样让林杰头脑发热的。
林杰手机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状态。第二天中午,我遍寻他不着,跑来找薛文萁。他醒了,而且精神不错。
我把从林杰宿舍搜到的手抄本扔到薛文萁面前,道:“解释一下吧,反正这些都是你搞出来的!”薛文萁坐起来,满不在乎的搓手指,最后道:“没错,手抄本是我写的,关于某个学生寻找0305号密室的笔记是我编的,不过——不死苔藓还有许成功,这可不是我编的出来的!”
“我偶然发现了那五个医生鬼魂,了解到许成功和不死苔藓的事情,这件事情很有意思啊,正好可以把某人扯进来。”薛文萁一贯安静的微笑着,道,“所以我就故意写了这东西,绿色的墨水不是不死苔藓,而是从医生鬼魂身上弄下来的东西,它们都是——碰过那些苔藓的。”
“林杰真的很好骗,一直被我牵着鼻子走,让他生气就生气,让他兴奋就兴奋……”薛文萁似乎高兴起来,道,“从我偷了我妈那本什么通灵手记,扔到他们林家那间破屋里开始,游戏就很有意思了。”
“那本手记也是你伪造的?”
他停止笑,说:“那倒不是,手记是真的,我妈不让我给他看。不过他马上就到日子了,如果死得糊里糊涂束手待毙,岂不太没意思。”
“没错,我故意让他发现那本书……”薛文萁这样说,“就是想让他去找不死药,呵呵,他毕竟是我哥哥。”
“不死苔藓真的是不死药?”
他抿着嘴,稍后,点一点头。
“那怎么打开0305号地下室的入口?”
“那个入口,很久以前许成功炸喷水池的时候,稍微打开了一点,有些苔藓喷出来,被他吃了,但入口因为有医生鬼魂保护,很快又封闭起来,正常的手段是打不开的。”薛文萁道,“如果想打开0305号地下室的入口,必须利用五个医生灵魂作为介质所折射出来的月光,我都在手抄本上给你提示了,你们真笨。”
“医生的鬼魂……现在只有一个了!”
“对!所以入口不能再打开了。”薛文萁道,“我也很遗憾。”
十六、月光镜
“你知道吗?最近学校里在闹鬼,天黑之后不能出去!”我听到身后有个女生这样说,于是跑过去问:“同学,你听谁说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回答道:“到处都在说,昨天有人看见牛头马面带着死去的亡灵在校园里走……”
“牛头马面?”
“是啊,据说一个脑袋很大,一个拿着蜡烛。”
“而且还不止这件事,今天早上喷水池那边总是传来哭嚎声,没有人敢过去看。”
是吗?我凌晨跑去那里寻找林杰的时候,还是空无一人的。
许成功夹在一堆制服人员当中拼命挣扎,看见我,他眼睛瞪的好大。
“还给我!还给我!”他声嘶力竭的喊,那架势好像只要能冲过来,一定将我撕成碎片。
可他马上被带走了,安定医院的车子呼啸而过。
林杰正在食堂,心情很好,要了两份红烧肉。
“是你揭发的许成功?”
他故意低头狼吞虎咽,不看我。
“这次又是为什么?”
林杰低头道:“我要做个好市民。”
“别废话!”
林杰看看左右,就好像我们的对话真有人会偷听似的。
“你知道月光镜吗?”
“不知道。”
“那是可以虚拟出鬼魂存在过的浮光掠影的镜子……换句话说,就算五个医生的鬼魂不复存在,月光镜也可以重复它们打开入口时候的情景。”
“怎么会有这样的镜子?”
林杰道:“通灵家族的不传之宝!我只是在祖传典籍上看过,没想到它会在许成功那里——”
“许成功不知道从哪里偷了月光镜,弄清了0305地下室的开启方法,重新跑到学校里来,结果遇到我们……昨天我们打了一会儿就停止了,他把我当成了你,跟我说了一切,还真是神志不清啊……”
“所以你抢了月光镜又揭发他?你……”
林杰道:“怎样?这月光镜本来就是通灵家族的东西!”
我还真不能反驳他。
“薛文萁醒过来了。”
林杰点头,道:“引魂灯呢?”
“没找到……而且薛文萁说,他没料到夺魂棒会爆炸,怎么会提前设置引魂灯来保护自己不会魂飞魄散呢?”
林杰道:“有道理,那引魂灯是谁弄的?”
是阿炯,他引开我,拿走了自己的东西,天知道他这回又想做什么。
十七、消失的0305地下室
林杰要打开0305号地下室的那天,整整一天都黑漆漆的,没有出太阳,也看不到云。天空简直变成了郁闷的锅盖,让我心理堵的慌。医生的鬼魂始终找不到,虽然弄清了薛文萁在这件事情里的作用,但是于事无补。事情越来越沉闷,就好像明知面前是个好大的坑,却还是要往里跳。“小狼!走吧,已经十一点半了。”
林杰来找我的时候,神情既高兴又不安。
“稍等,我打个电话。”
安定医院的值班室。
“我想打听一下许成功的情况……我是他的一个朋友……”
“许成功今天早上打伤我们的医护人员,又逃跑了,如果你有他的消息,请务必通知我们,谢谢。”
路上我问他:“林杰,你真的那么需要不死药吗?”
林杰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道:“你答应帮我的。”
是,我答应过,但总是不知道为什么,如此不安。
月光通过灵镜照到喷水池中心的假山上,忽然地下沉闷的震动起来,仿佛脱壳一样,山石慢慢散落,顷刻之间很有规律的重新排列组合,过了半分钟,当中竟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
一切都好像我之前做的一个梦,林杰欢叫一声,就要跳进去。但与梦境不同的是,我先一步抓住了他。“干什么?”林杰急忙喊,“小狼,别拦着我,入口可能很快就会关闭的!”
不行,我忍了很久了,积累的不安终于爆发,直到0305的入口近在咫尺,它们便像一股热流冲上我的脑子。
我想起许成功吃墙皮的样子,那白的吓人的手挖着,挖着,嘴里咀嚼个不停,就像当时一样,他吃着吃着,碰巧回了一下头,我看见圆睁的一双眼,白的毫无血色的皮肤,还有更恐怖的事情……
他变成了林杰。
“林杰,不要进去!”我说。
林杰更加诧异的看我一眼,接着不再理我,就要往前跳。
我想也没想就扯住了他。
预感好像展翅的秃鹫一样越来越大,渐渐笼罩了我整个思想。许成功还有变得病态的林杰的脸在我脑海中晃来晃去。
……许成功满意的舒了口气,瘦的皮包骨头的胳臂交叉着放在桌上,模样像个酒足饭饱的螳螂。“你真是个大好人!”他说,“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报答你,终于让我想到了——我要跟你分享世界上最珍贵的秘密!”
……扑过来的烧死的鬼魂不依不饶,我刚刚放下薛文萁,它便直冲而来,我无法躲闪,只好迎面挡住,它看看我,伸出木炭一样的手臂,直冲我的咽喉。
……“那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想他是没有家人的。”医生鬼魂道,“这样的人也奇怪,无牵无挂,偏偏不能好好的活着。”
……扑了个空,阿炯已经跳到我眼前,似笑非笑。
“来看热闹啊,林家那个笨小子好像遇到麻烦了呢!”他指指窗外。
……
“没错,我故意让他发现那本书……”薛文萁这样说,“就是想让他去找不死药,呵呵,他毕竟是我哥哥。”
他笑的那么自然,太自然了。
从回忆中挣脱过来,发现自己正跟林杰激烈的搏斗中,这小子居然用指甲抓我,拼命想要挣开,同时大喊:“你疯了,小狼,不要拦着我!”
不行……
可他如同拼命,猛地一推——我仰面朝天的摔倒,林杰箭一样的冲出去。
他看样子松了口气,轻快的跳上岩石,就要跳进黑糊糊的入口。越过眼前的一片金星,我发现洞口就像怪兽的血盆大口,隐约可见的绿色苔藓仿佛变成了红色。
林杰便是那送上嘴边的猎物。
“不行!林杰,回来!”
他回一下头,对我道:“等我吃了不死药再来找你——”
就是这么一瞬,嗖的一声,许成功不知从什么地方蹿过来,把林杰一把推开,滑进了入口里。岩石顶端的月光镜被他一撞,掉落下来,顿时摔了个粉碎。
顿时山石开始重新运动,林杰被甩下来。
“不——”
我听到他如此惨叫,竟然高兴的很。
结局
“果然打开了……”林杰和我都回头,发现雪白的影子站在一棵松树下。医生的鬼魂背着手俯视我们,带着与生命无关的淡泊。林杰手脚并用的爬过去,大声道:“正好,帮我打开入口——”医生鬼魂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疯子许成功宁可失去一切都要进入地下室,薛文萁让我们发出提示以便打开0305的入口,那个魔鬼阿炯,似乎也很喜欢看见不死苔藓重见天日——他们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你,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也要找不死苔藓。”
“我不想长生不老,我只是想活下去……”
“别发疯了,你看看我们,我们五个,如果真的研究出了不死药,又怎么会被人封存在地下室里,就这么死了?如果不是不死苔藓,我们怎么会被全部灭口?”
林杰傻了,我也傻了。
“所谓的不死苔藓,根本不是什么不死药。”医生的鬼魂道,“你们不要想当然的,错会了这个名字的意思。如果说能够不死,也只有这种苔藓本身罢了。它是有某种特效,第一次服食的人类会因为它们的麻醉作用,而失去某些感觉,比如疼痛、饥饿等等,就好像毒品,只是把人类的痛苦掩藏起来,并不是真的带走它。这种苔藓有毒,吃一次,就会变得跟许成功那样。”
“吃两次呢?”
“就像我们一样……”医生鬼魂转过身,半晌,才说,“当初我们被封闭在0305号地下室里,十分绝望,于是服下了自己研制出来的不死苔藓。这是真正的作茧自缚!……苔藓刚刚吃下去,有些甜味,那时候想到可能会不老不死,大概会很高兴吧——但是过不了多一会,就感觉嘴里涩涩的,再接下去用舌头一舔,开始滑溜溜,用手抹抹嘴,满手都是奇怪的绿色,你想那是为什么?”
是苔藓,不死的苔藓,它们终于在的你身体里获得了永生,接着它们就会拼命繁殖,占满你的胃臂,顺着食道、呼吸道、大小肠……很快占领你所有的内脏器官,用不了多久,它们还会跑到外面来,就像潮水一样从口鼻涌出来,爬到脸上、手上……直到长满你全身每一寸皮肤。再下来那绿色苔藓越积越多,越长越厚,它们会无休止的汲取你身上的养分——直到现在你才会深刻的体会到,你只不过是它们的一块肥料罢了!
林杰的脸色白的吓人,比刚才发现再也进不了0305地下室的时候还要可怕。后来他跑到我家沙发上睡了一觉,整个晚上都没再说一句话。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吃早点,还奇迹般的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瓶花生酱。
后来我们不再提许成功,直到一个星期后,某天林杰踢球摔倒,小腿上划了个好大的口子,到校医院缝了三针。我去看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一班弟兄中间,叼着个苹果,眉飞色舞的神侃,仿佛现世的英雄。
我很奇怪一向胆小的他会以受伤为荣,结果他急忙说:“我不怕疼!我可不是许成功。”
再后来的某一天我遇到阿炯,他在路边一棵枯树上坐着,悠闲的晃悠着腿。我问他引魂灯是不是他故意放在物理实验楼的,他说是,还失望的叹了口气,说本来是有很重要的用途,不料被薛文萁用掉了,真是大违初衷。
“那,是谁告诉许成功,0305地下室的事情,还有给他月光镜的?”
“你不都猜到了吗?是我。”阿炯托着腮帮子,微微笑着说道,“这回我可做了一件好事,你也得记着,永远——都不要阻止别人去实现梦想。 ~~~~~~~~~~~~~~~~~~~~~~~睡觉了,明天继续发~~~~~~~~~~~~~~~~~~~~~~~~~
第五十七章灵车(一)
不知道忽然会降温,我拉着梅的手,走过路边一排灯柱。梅在我身后,打个哈欠,说:“真奇怪,咱们学校为什么总是把路灯弄成绿色?”学校特点,我说,生怕鬼气减少。
梅住脚,我发现拉不动她,于是转过身来。
面对面,她低垂着头,我知道我又错了。
鬼这个字,不是拿来开玩笑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足无措的抱住她肩膀,梅却抬头,淡然,仿佛没发生什么。“走吧!”她说,反过来拉着我。
快步路过一对吵架的情侣,我看见那女孩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抬手就给了对面的男生一巴掌,又脆又响。梅和我一样看着,转过头来看着我道:“如果我那样对你,你会跑掉吗?”我说,大概比兔子还要快吧。梅便笑,说:“有时候真希望我有勇气把你打跑。”
我说:“只怕到时候我跑不动。”
一、灵车
虽然春天快来了,但某一天早上,我还是发现气温下降,风很大。太阳仿佛躲债,死活不从云彩背后出来,那天碰巧没课,寝室里的哥们儿们于是在打牌中变得很悲观,胖子若有若无的提起穆烟的离职,而黑子也说起最近一个哥们儿退学的事情。我正在看榨菜还来的那本令人郁闷的小说,本来无暇插嘴,不料忽然间听到子强拍了一下桌子,对我道:“小狼!跟我出去一趟吧,午饭我请!”
“啊?”我愕然,干部大人平时可不是这么慷慨的。
则日不如撞日,胖子凑过来说,我也去。
子强勉强笑了一下,说,好,我们出发。
在最繁华的街上逛了一天,末了居然两手空空,幸好胖子忽发奇想的在地摊上买了个模型飞机,总算没有走空。子强天还没黑,就急急催我们回去,显然口袋被那一顿午饭掏空了。一路上他并不是很多话,只是出了地铁便对我道:“小狼,你说穆烟……她不是死了吧?”
我并没有把看见穆烟坠楼的事情告诉他,毕竟什么都没有发现,所以那也许只是一场幻觉。正因为如此,更加搞不清楚子强在想什么。“穆烟只是离职,大概有别的事情做。”子强道:“可我听到的消息是她失踪了,小狼,你想想,最近咱们学校有多少人失踪了,这些人里,有多少是死了的?”
还没想到怎么回答,被胖子哇的一声打断了,胖子倒是很快乐,说,子强,你不是得了抑郁症吧?这是病,得早治疗。
“去,我是说真的,小狼你也一定感觉的到,学校里的气氛最近很不寻常!”
我说:“是那些又出现的条幅吧?写的什么‘珍惜生命,注意安全的’,也不知道谁的注意,适得其反。”子强道:“这样写没错,学校也是想提醒我们!”
“这种事没准的,世界上每天死那么多人,你怎么知道下一个是谁?”胖子拍拍子强的肩膀,道,“按理说咱们学校好几万人,这个死亡率虽然不低,也不是高的离谱吗!我还很高兴,身边的朋友和自己没有加入到这个里头去呢!”子强表情死板,显然没有被胖子的宽慰打动。
“你真是没心没肺!”他说,同时脑袋左右瞧,打算在一辆白色金杯前面过马路。的确那辆车开得很慢,可我还是拉住跳出去的子强。因为我知道那家伙平时出门是不会戴上他那幅五百度的眼镜——虽然像这样的时候往往需要眼神。
“别跟它抢,那是辆灵车。”我说。
子强低头,沉默,随后回去的路上一直如此。
事后想想,就是当时的话题和子强的态度吧,让我记住了那辆灵车的样子,以至于当天晚上临睡前,居然还可以隐约想起灵车前面黑色的相框中,那张年轻木讷的面容。
二、子强
记得有个理论说,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被一些奇怪曲折的关系相联系,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个人,在地球上是不存在的。我对这个理论将信将疑,一方面是由于它的武断,另外一方面,我很不愿意去想这么复杂的问题。比如那天在街上遇到的灵车、穆烟的坠楼,还有子强忽然患上抑郁症,这三件事,我很本能的反对它们存在联系。
人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在自寻烦恼,只不过更多的人很快便会放弃自己手中的麻烦,从而寻找另外一种麻烦,于是他们正常。
相反,那些陷进了一个麻烦却不愿意抽身的人,很容易患上各种各样的心理疾病。好像子强那样,自从那天从街上回来之后,他就不再说话,每天都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听随身听,我判断他那样听法,迟早会聋,所以建议黑子跟我合谋,拆掉随身听里的电池。
“不行,他现在上厕所都不肯放手,我们什么时间拆电池?”
黑子如是说,那天子强终于慢慢悠悠的拿着随身听,拎着小筐去洗澡,兄弟们于是趁此机会在寝室里开会,讨论最近子强同志的反常问题。“已经一个礼拜没跟我们打牌、看碟、聊天了!”大虾说,“更可怕的是,他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每节课都去!”
胖子道:“望远镜已经n天没用了,而且那天跟我在校园里看见低年级的那个mm,他抱着书,头也不抬。”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阿标言简意赅道:“事态严重了。”
随后大家充分讨论了送子强同学去“大学生心理健康咨询中心”治疗的可能性。胖子咳嗽一声,道:“我必须跟大家说明一下,穆烟已经不在那里,现在的心理医生是咱们院长老王。”
沉闷,三秒钟之后大虾绝望的说:“咱们还不至于死马当活马医吧?”
“那怎么办?”我问。
阿标发言道:“我认为应该从病根治起,子强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最近咱们学校意外太多。”
黑子道:“意外死亡,还是闹鬼的那些事?傻瓜,又不是他碰上的,怎么这么不禁吓!”胖子道:“这事儿不能这么说——”尾音一拉长,大家全部看着我。
“这个,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黑子不容我分辨,拍拍我的肩膀道:“我看你最合适了,去开解开解子强那家伙,让他对生活重新充满信心。”
这帮人根本不知道我最近麻烦有多少……我哭丧着脸打算解释一下的时候,他们居然开局了。
“东风!”阿标很痛快的扔出一张,道,“我倒要看看是东方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门此时无声的滑开,子强神色淡然的出现在门口,浑身湿漉漉。
我必须冲上去了,那帮人都在看我。
“子强啊!那个——”子强没理我,直接转身放下东西,回到自己的铺上。是谁说抑郁症就可以不理人的?我压下一口气,依旧冲上去,好脾气道:“子强啊,那个你最近是不是很不开心啊?”
他这回倒是忧郁的瞅了我一眼,算是进步。
“听我说,其实生活充满阳光,你总是要活下去的是不是?”子强根本没听我的,自顾自打开一本书,接下来一张草稿纸从书页里飘出来,我想也没想就去捡。
纸上画了一副人像,或者说,画了一副标准二寸相片。
“子强啊,我以前从来没发现你这么有绘画天赋——画的真好,呵呵……”我还没说完,手里的纸就被子强噌的一下抢走了,他厉声对我道:“你滚开!”
我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恶言恶语,子强一贯都不是这样的。
“你……只是一张废纸嘛!”我站起来,按照平时的一定开骂了,但那是子强啊,不开心的子强。
“那副画——”
我说到这里,脑子里便有一副画面模糊不清的漂浮出来了。对,子强画的那个人我见过,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子强不是故意的。”胖子企图安慰我的时候,我正在把一块小石子远远的踢开。我根本就没有生子强的气,倒不是因为气量大,而是这几天,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回来了。
总是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抬头看看,天色还是那么糟糕,也许有更糟糕的事情正在发生,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三、苏魇
“咱们宿舍不是还有一张空床吗?”我对胖子道,“知不知道谁要搬来?”胖子道:“不知道啊,听说跟飞鼠一样,都是别的学院的高材生。”
我承认我错了,又犯了给人家起外号的毛病。飞鼠,也就是我们的新室友薛文萁,据说是林杰同母异父的弟弟,但跟林杰却好像宿世仇敌。上回不死苔藓的事情过后,林杰每每提到他,都咬牙切齿,恨不得立时冲进我们寝室,把薛文萁生吞活剥。
不过薛文萁并不时常住在寝室里,夜不归宿是他的爱好。搬进来一个多月,他真正睡在寝室里不超过五天。平时偶有回来,也是穿着他不合身的黑衣服,闷头不响,难怪周围兄弟都发表言论,说他怎么看怎么像只老鼠。
薛文萁看上去也不在意。
“你说飞鼠是不是家境困难啊?我每次在食堂看见他,不是买馒头,就是买咸菜!”胖子道,“整个人瘦不拉唧的,也不招人待见。”
我还没来的及回答,谈话的主人公现身了,薛文萁灰溜溜的从食堂里跑出来,后面跟着高举炒勺的大师傅。
我跟胖子连忙跑来,听见大师傅骂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小要饭,跑到学校里偷东西!”旁边有个戴黑框眼镜的同学道:“他是个学生吧?”
大师傅于是道:“知不知道哪个学院的?”
黑框眼镜摇摇头,我跟胖子也跟着摇头。
回宿舍的路上胖子唏嘘不已,连说不知道薛文萁那么困难,到屋里要对他好些。而我则忧心忡忡,搞不清该拿此人怎么办好,这时后面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正是刚才的黑框眼镜。
“小狼吧?你是——胖哥?”
见我们两个都发楞,他笑笑,道:“我是苏魇,马上就要搬到120去的!”
120就是我们的新宿舍,胖子道:“原来是你!怎么认识我们的?”苏魇又笑笑,道:“我在子强学哥那里见过你们的照片。”
我跟胖子同时啊一声。
“你认识子强?”
“是啊,小狼大哥——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别,叫我小狼。”
苏魇道:“我以前也是学生会的,跟子强很熟。”
“呵呵,这倒不错,”胖子说,“挺不错。”
我们都以为多个熟人,子强可能会开心点儿,叫了他一起回宿舍,进门那帮人在打牌,黑子阿标大虾还有来客串的榨菜都礼貌的给予苏魇友好欢迎,走过他们我看见子强,依旧窝在铺上听walkman.
“子强,看看咱们的新室友!”
我以为他会很高兴,或者有点吃惊,实际上他也真是吃惊,只不过反应太出乎意料。
子强一下子跳起来,把随身听猛地甩到地上去,两只眼睛圆睁着,只顾看着苏魇。
“你……你……你……”
苏魇微笑着,说:“好久不见。”
下一秒钟子强已经冲上去,扯住他的脖子。他的速度快得惊人,我们谁都没来得及阻止。
四、相似
因为是周末,不熄灯。大伙都干着自己的事情,胖子上网,黑子听音乐,大虾抱着电话,跟不知道哪里的女网友甜蜜聊天。我本来想看书的,但总是看不进去,无意中抬头,发现屋里其实安静的很。
谁都不提下午那场混战,但显然都没忘记。
胖子脸上保留着被子强抓出来的血印子,黑子时不时的挠一下留着牙印的右手,大虾偶尔会照照镜子,留意自己脑门上磕出来的包。
我的损失只有一排扣子,梅傍晚的时候拿走了那件衬衫,说会帮我重新缝好。
门开了,子强端着脸盆走进来。
他一脸茫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近每次进寝室,他都是这个表情,仿佛走错了房间,但最后,他又总会进来,像现在这样,缩进自己的床铺里。
“子强,我们谈谈吧?”
他看我一眼,陌生而充满敌意。
“子强,这样下去不行的,我们都想帮你!”我扔下书,继续道,“你到底怎么想的?苏魇——”
我马上意识到这个名字不能提,子强又蹦了起来。
但他没有进攻我,只是愣愣的。
“好了,不提他,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子强似乎没有失去理智:“你帮我?”
“对啊,我们都能帮你!”
可是他讽刺的干笑两声:“你们?你们谁能帮我杀了他?”
这话一出,全寝室的人都傻了。
恰好薛文萁从门口溜达进来,头一次,在寝室里主动说了句话。
“你杀了他也无济于事。”他说,同时十分阴沉的看了我一眼。
第二天早上我在食堂遇到苏魇,他好脾气的跟我坐在一桌。
“什么时候搬过来?”我问。
“不知道啊,子强他……”
也是,就那个样子,根本无法保障苏魇的人身安全啊,我叹口气,道:“他迟早会想通的,最近只是有点忧郁。”
“只是忧郁?”苏魇叹道,“我以为他拿我当杀父仇人。”
聊了几句,他说有课先走,剩下我没什么胃口,正打算打道回府,无意间看见薛文萁神气活现的坐在角落桌子旁,面前摆了一大盘子鸡鸭鱼肉,好像过年开荤。
他对面坐着的是子强,神色殷勤,好像在低声要求什么。
薛文萁一直没有回答,他唯一专注的就是吃,吃了这盘吃那盘,直到所有的东西都吃完,才腾地站起来。
我不失时机的端起盘子,好在水池离他们很近,走过那里刚好可以听到薛文萁说的话。
“你请我吃饭,只是想让我帮你吧?”薛文萁说,“可是我不会帮你的,所有人都只能自己帮自己,傻瓜才去管别人!”
那两个人走了好久,我还坐在食堂思考他的话。我想帮子强,这是肯定的,可是子强选择薛文萁来帮他,又被狠狠回绝了。当薛文萁说出那些斩钉截铁的狠话,子强脸上并不是生气或者错愕。
他满脸惊恐和绝望,就好像看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孤立无助的掉下来。
这究竟怎么回事?我叹口气,打算走,下意识的瞟了一眼桌子上的残羹冷炙。
不止那些,还有一张纸。
那是我见过的,子强的那副人像。
那天——
“子强啊,我以前从来没发现你这么有绘画天赋——画的真好,呵呵……”我还没说完,手里的纸就被子强噌的一下抢走了,他厉声对我道:“你滚开!”
他很宝贝这副画像,怎么会随便的丢在这里?是给薛文萁拒绝之后,心烦意乱的落在这里了?
我拿起人像,忽然发现画上的人还真是如此熟悉。
想起来了……这个人是苏魇。
还不止是苏魇,更多的回忆涌上心头,我不禁到抽一口凉气。
……
那辆车开得很慢,可我拉住跳出去的子强。
“别跟它抢,那是辆灵车。”我说。
子强低头,沉默,随后回去的路上一直如此。
我想起了那辆灵车的样子,还有灵车前面黑色的相框中那张年轻木讷的面容。
对,那是跟苏魇一模一样的面容。
第五十八章灵车(二)
五、死而复生林杰又回家了,手机打不通,眼下不知道找谁来商量,最后想起梅要我去她那里取衬衫,就跑到女生宿舍楼下。
她下来的时候拿着我的衣服,小脸蜡一样白,纤细的手指攥起来冰冷刺骨。
梅看着我,哆嗦一下,抽回手,说要走了。“不陪我呆一会儿?最近又发生很多事情……”
“那都不是我跟你之间的事情吧?”
没想到她会噎我,只能点点头。梅大概发觉说话太重,又道:“对不起,我只是……不大舒服。想到冬天又要过去,春天……会很难熬。”
现在的梅已经是个游荡在人间的亡魂,无论如何都不会喜欢万物复苏的季节,我理解,本来打算等考试完毕,陪她去山里走走,那里人烟稀少,她会很喜欢。
可梅拒绝了,欲言又止。
“再见。”她说,然后回到宿舍里去了。
“苏魇?”眼镜学弟啃着我的雪糕,左右看看,低声道,“没事干嘛打听他?”我心想不打听他干嘛找你,笑笑道:“想知道呗!他马上就要搬到我们寝室了——你知道他为什么换寝室吧?”
“知道——当然知道!整个事情在我们学院里都传开了,他才不好意思再跟我们住下去,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儿啊——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废了这么半天话,他什么都没说。
他又多此一举的到处看看,周围全是来去匆匆的同学,现在可是宝贵的午饭时间,谁会注意两个蹲在花池子上的人?我说:“别废话,赶快说重点!苏魇为什么从他们寝室搬出去?”
“简单,”眼镜舔一下冰棍,道,“因为他死了!”
我差点翻到后面的草丛里去:“你说什么?”
“他死了啊!那天我们学院组织拔河比赛,他在运动场上突发心急梗塞,没抢救过来。这种事情谁料到呢?大家都挺伤心的,还派了几个代表,跟到火葬场,参加了他的追悼会。”
“是上礼拜四?”
眼镜看我一眼,道:“这个你知道啊?我那天也去了,从医院太平间一直跟到火化炉,跟着灵车颠颠簸簸了一路,这可是我第一次参加这种事情,印象很深啊……”
“可是苏魇……”
“听我慢慢讲嘛,那天我们跟着灵车……”
因为这小子实在够罗嗦,后面就让我简短的缩写一下吧。
灵车缓缓的开往火化场,一路上速度不快,但很顺利,每到路口,苏魇的妈妈便按照听来的规矩,往地上撒一把硬币。眼镜和一起去的同学们并不是坐在灵车上,而是搭乘苏魇叔叔开的面包车,一路上默默注视着前面车窗里包着黑纱的棺材,苏魇妈妈扔硬币的手,硬币散落在路口,还有那些穿梭不停捡硬币的人。
有几次眼镜看见弯腰捡硬币的人太近了,惊叫着让司机减速,但后者就跟没看到一样,径直开过去。
车并没有撞到谁。
“别人都看不到,只有我看的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我想起林杰的理论,说:“也许因为你跟苏魇根本没有什么关系,甚至都不怎么关心他吧,跟那些被苏魇吸引过来的,捡硬币的亡魂,就更没关系了。”
无害的鬼魂总是喜欢在不相干的人们面前现身,这是林杰研究出来的新理论之一。
眼镜点点头,道:“我就知道你会相信我,后来发生的事情,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看到……苏魇他们寝室去的那个人也没看到,他们非说我无理取闹,看来跟你说,真是说对了人!”
车到了火葬场,便有专业人员抬棺材下来,眼镜和一干同学在旁边看着,苏魇的亲戚个个面有悲色,她妈妈更是哭得死去活来,扑在棺材上不让抬走。
在眼镜看来,那棺材实在小了些,形状简单,好像是硬纸糊的,真是一点不浪费,幸而苏魇不高大,否则睡在里面,一定会挤得难受。况且即便躺下了,苏魇在里面想必也不舒服的。
眼镜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样的想法,而且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最后都听不到苏魇妈妈的哭声和亲戚的劝慰了,满脑子都是苏魇会气闷,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应该把棺材打开,让他透透气儿……
眼镜说,他正默默这样念叨,就发觉有个人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可能因为所有人都在注意苏魇的妈妈和棺材,也可能除了眼镜没别人能看到,总之这个人走过去的时候,其他人都当他不存在。眼镜说,那是个十分高大的人,但他当时好像视力变差,只能看到灰色背影,仿佛那人从头到脚不存在任何其他的颜色,他感到奇怪,希望对方能回过头来。
可没有,眼前一花,那人忽地一下,竟走进棺材里去了。
眼镜看到这里,震惊无比,本能的想要逃跑,但没等他穿过身后的人群,另外一件更加惊人、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棺材在争抢之中忽然掉在地上,砰的一声,盖子震开,露出苏魇的脸。
那张脸极其平静真实,完全没了当初发病时候的扭曲痛苦,苏魇只是睡着了一样——也许真在睡觉。
因为苏魇在下一秒准确的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看四周,对眼镜轻轻一笑。
眼镜在给我讲当时的情景,同时举着冰棍棍儿。
“我也搞不清楚,但总觉得那一笑,就是冲着我……这事情太乱了,后来他妈妈喜极而泣,抱着他哭,灵车改了救护车,拉着他去医院一通检查,我们这帮同学就散了。再后来听说一点事情没有,他出院了,要回到学校上课。”
“但是事情发生过,难道让大家当失忆?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我只要一看见他,就想起灵车、棺材、那个灰色的人,还有他从棺材里露出的笑脸——那实在不像是个刚刚死里逃生的表情!”
“我跟他不是一个宿舍的,只是斜对门,但即便这样都不行,半夜不敢上厕所,怕在水房遇到他,即便是白天,看他一眼也浑身冷汗。”
这是心理阴影吧,我说,你应该适应适应。
眼镜道:“不止是我!后来我们私下议论,发现大家都这样,忘不了他曾经死过,以前跟他关系好的朋友也不怎么跟他讲话了,再说他的性格也变了很多……我们一帮人商量很久,想劝他回家去住,谁知道没几天,辅导员突然告诉我们,苏魇申请换宿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