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6:53

  安娜不明白他的意思,又露出茫然的神情。

  “莉丝喜欢我,已经好多年了,安娜,别问我为什么,我不能告诉你,但是她一直对我有意思,有时和我说悄悄话,邀请我出去。

  我总是对她说:‘你是个放浪的女人,莉丝,你是有夫之妇,居然胆敢勾引男人。’她的回答总是一成不变的:‘我不勾引别人,只勾引你一个人。’然后,有一天,在老贝尔的葬礼之后,她告诉我说:‘贝尔已经不妨碍我们的事了。我给他吃了砒霜,如今我自由了。’”“砒霜!”安娜大吃一惊。

  “老鼠药,”瓦特解释说。“你还不明白吗,安娜?”

  “不,我不明白。”她说。

  “她为了我才下手害老贝尔,她为我犯罪,一个女人为了你犯这样的大罪,这可是很少见的啊!”

  “感谢上帝,的确是很少见的。”

  “你仍然没有明白,是不是?我并不是说她那样做是好事,或者是对的,或者从法律观点看是合法的,或者从老贝尔的立场看,是仁慈的,都不是。我已经四十六岁了,只是一个律师事务所的小职员,她竟然为我做出这种事,我真是觉得受宠若惊。”

  她盯着他,并没有伸手倒酒。她说:“瓦特,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容易被人拍昏了头。”

  “这也很浪漫。”他说。

  “瓦特,你是个浪漫的人?”她惊讶地问。

  “我是有点浪漫,”他说。“我得承认,莉丝害老贝尔这件事,让我很感动。”

  安娜摇摇头。“你真是个怪人,瓦特。”她说,继续摇头,但是,情绪很快就变过来了。“砒霜?”她问,眼中闪着怒气。

  “对。”

  “警方怎么样?”

  “他们并不感兴趣。”

  “我可以把你告诉我的话报告警察。”

  “安娜,如果你那么做的话,只会使你丢脸,他们会当作一位嫉妒女人的诬告。当然,我会否认,莉丝也会。”

  安娜眯起眼睛,坚持说:“他们可以开棺验尸,砒霜会留在尸体里,这种新闻屡见不鲜,警方可以证明者贝尔是被毒死的。”

  瓦特摇摇头,争辩说:“你必须说服警方,老贝尔不是自然死亡;老贝尔胃病拖了很多年,这一点可以从他的病历上得到证明。

  要开棺验尸,需要很多手续,不是凭着道听途说,就可以开棺的。”

  他缓和声音。“别那样,安娜,别再争了,事情有时候就是这样,我找到新的爱人,也许你也会找到新的。”

  泪水突然涌进安娜的眼中,很快就流了出来,在脸上留下一条条黑色的泪痕。他不想看她哭,所以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跨过房间走到门前,透过窗子看夏日夕阳下的后花园。安娜在他身后,用手帕擤鼻涕,发现很大的响声。

  让她哭一阵吧!他想,可怜的安娜有权哭。事实上,如果他的告别引不出她的泪水的话,他心中会感到不是滋味。她继续难过了三、四分钟。他听见她打开手提包,拿出干净手帕,也许她用围裙擦泪水也说不定。

  然后,哭泣声停止了。现在要转身是安全了。安娜的样子真是吓人,她多肉的脸上全是一条条的黑色泪痕,头发乱蓬蓬的,但是,嘴唇却坚定地抿着。她正在坚强起来。

  “我想,你不会留下吃晚饭吧?”她问

  他摇摇头,告诉他:“我已经收拾好一只行李箱,其他东西,我可以改天再来拿。”

  “你真的要走吗,瓦特?”

  “真的要走。”

  她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非常凄楚、可怜,他差点要心软了。他本来以为把事情说出来是最难的,现在才发现,真要出走也得有一些勇气。

  “别那样吧,安娜!”他说,在她对面坐下,把剩余的杜松子酒倒在杯子里。“让我们为过去的美好岁月干一杯!”

  他高举酒杯,做出敬酒的样子,然后一饮而荆安娜则心不在焉地呷了一口。

  “你也没有损失什么,”他继续说。“在我逐渐衰老的日子里,让莉丝照顾我,你则占有年轻时的我,安娜,干了!”

  他使劲喝酒,不是在鼓励安娜,而是在鼓励自己。喝完酒后,他再也无法忍受安娜那副愁苦的样子了。

  他离开厨房,冲进过道,上了楼梯。行李箱仍然在他的床下,他把它拖出来。

  然后找到他的帽子,准备戴上,到莉丝那里去。莉丝是世界上最热情的女人,这一点已经得到证明了。

  他在镜前照照,把帽子戴得更斜点,在心中问自己:“我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竟然引起了两个女人的爱?”他什么也看不出来,不过,他自己是挺好看的。现在,走吧!

  他下楼。

  走到楼底时,他突然全身发麻,扔下手中的行李箱,在楼梯上坐下来。他眨眨眼睛,原本阴暗的过道,更昏暗了。他把帽沿向后推推,但仍然看不清。

  安娜走了过来,焦虑地低头看着他。“怎么了,瓦特?”她问。

  “我不知道……”

  她在他身旁坐下,肥胖的手臂搭在他的肩上。

  “瓦特,那是我的安眠药,”她亲切地低声说。“整整一盒,今天我才配回来的,我全倒进酒里了。”

  “你什么时候放的?”他问,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好奇。

  “你站在门前,背对着我的时候。我的皮包就在手边,我故意大声哭,又大声擤鼻涕,所以你不知道。我不能让你到莉丝那儿去。她毒死她不想要的人,我则毒死我很想要的人,我比她更爱你,不是吗?”

  是的,她爱他,不是吗?他将头靠在她的肩上。

  “睡吧,瓦特,”她安慰道。“祝你睡个好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6:54

无名火起

“现在,亨利太太,请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我们,是什么一连串的大事,导致了——嗯,促成了这个悲剧。”

  “是,法官大人。我想第一件事开始于星期天晚上。那天我们正举行宴会,你知道,我们买了许多新出的、昂贵的唱片,准备听听音乐,跳跳舞,好好玩一通,可是宴会还没有开始,唱片机就出了毛病,好听的摇滚乐没有出来,却放出了许多难听的噪音。

  “我丈夫立刻打电话找人,希望立刻过来看看,可是对方说要到星期一上午才能过来。于是宴会的气氛开始低落,我们准备的唯一的娱乐就是音乐,没有了音乐,客人纷纷离去。首先是我丈夫的老板夫妇,这使我们非常尴尬,因为他们俩是主要客人,而且唱片花了我们不少钱。

  “然后,星期一上午,烤面包机也出了毛病,开始我没有注意到,一直到嗅到焦味,才发现。该自动跳出的面包没有跳出,我丈夫喜欢吃焦一点的面包,但不喜欢焦成那样的。所以我又试了两次,结果一样,根本没有跳出来。最后我只好算了,因为家里没有面包了。

  “我难以想像我丈夫吃不上早餐的情形,所以,我比平时早些开车送他上班,送他到办公室附近的一家饭店吃早餐。

  “嗯,在我开车回家的途中,才开了一会儿,发动机就开始出毛病,汽车冒烟,扑扑直响,差不多开不动了。最后,我送到一家修理厂,那里的一个修理工掀开车头盖,听听敲敲,最后说,汽车零件没有调和好,什么油箱里的浮漂堵住了,或爆裂了,我最好叫辆出租车回家,因为要到那天下午,或第二天,或第三天才能修好。

  “然后,回到家,我才发现我把烤面包机忘在汽车里了,也忘了买条面包,因此,我去找邻居玛丽——在她那里吃了一顿午饭,同时和她聊聊一连串不如意的事,诸如唱片机出来的噪音,烤面包机的不自动跳出,汽车发动机的毛病,那人又说是什么浮漂爆裂或阻塞什么的。嗯,玛丽说她不知道汽车里有什么浮漂,她只知道钓鱼的时候有浮漂,也许潜水艇有,可是不明白汽车要浮漂做什么用,除非是装上它,免得汽车涉水时沉下去等等。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爆裂的浮漂,会使汽车扑扑响,还冒烟。

  “她说,汽车修理厂和一般的修理工,总是骗我们女人,说出一些怪名词,让你听不懂,然后狠狠地敲一笔,有时候没有毛病的,他也说有毛病,弄来修,而真有毛病的,他却不修。有一次,她家冰箱有毛病,来了个修理工,他告诉她,毛病出在热圈上,她说,她觉得受了侮辱,因为她确信自己并不笨,知道冰箱里面没有热圈,因为冰箱是要保持低温,不是保持高温,不像炉子什么的,而且摸摸弄弄要收她八十八元五角,可能根本就没有修什么。就像有些医生,小毛病,却说成大毛病,好多收你的钱。就像有个医生,告诉他叔叔,说他患有严重的胆结石,非开刀不可,但刀一开,取出的石头,肉眼几乎看不见,收取的费用,可以买比那块石头大六倍的钻石。

  “嗯,法官大人,可以想像我离开玛丽家时的心情。回到家,我打开电视机,要看我最喜欢的节目,我要看爱丽丝是不是流产,鲍比是不是发现自己的弟弟就是自己儿子的父亲,小彼得要变女孩或男孩,结果,打开电视,银幕跳跃——”“跳跃?”

  “是的,法官大人,我们家电视机是常有毛病,但这样猛跳倒是第一次,我坐在那里发呆,越想越生气,因为这一系列的修理,要花很多钱;会弄得我手头很紧张的。正在这时,有人敲门。原来是来修唱片机的人。

  “他一看到电视机猛跳的样子,就走过去,扭了一下一个小钮。

  屏幕立刻清楚了。他告诉我,毛病出在垂直控制上。正像玛丽说的那样,修理工就想骗不懂机械的女人,为了多敲点钱。他就是那样的,而我不让他得逞,因为我懂得垂直是表示上下的,而他并没有做什么上下的事,只扭动了一个小钮。

  “然后,他走到唱片机那儿,打开,听听,然后关掉,取出工具,递给我一把榔头,要我替他拿着,然后他开始拆唱片机,就像医生在进行大手术一样,为了多赚我一点钱。当他把东西全部拆下来后,他说这——那。”

  “是的,亨利太太,请说下去。那人说什么?”

  “你不会相信的,法官大人,他说我们家唱片机的低音大喇叭爆了,小喇叭的尖声线松了,然后——然后——”“然后你就——”“是的,法官大人,就在那个时候,我无名火起,举起他递给我让我帮他拿的那把榔头,狠狠地砸在他头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6:56

特别债券

  赫伯站在门边,一只小小瘦瘦的手抓住圆顶高帽和一把折伞,另一只手搁在半开半闭的门的把手上。

  “我走了,妈妈。”对着清晨的宁静喊道。

  “祝你有个愉快的日子!”从后面卧室中传出来的声音甜甜的,但是没有精神。“你今晚不会迟到吧?孩子。”

  “不会的,妈妈。”

  “七点钟,是吗?”

  “七点钟。”他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眼睛扫过起居室,心里不觉一动,他想:我将会怀念这一切。

  他看看优雅的家具,红木橱子,里面装着他母亲辛勤收集的瓷器,房角有个小饰物架,装着各色各样的小玩意儿。

  这个房间—— 一度颇值得骄傲的房间,每一件家具在晨光中都会闪耀发光。如今,每件东西都褪色、破旧、疲惫不堪,甚至他母亲也似乎褪色、破旧、疲惫不堪。自从1929年,生意惨败,她又成为寡妇之后,她一直在工作,因为赫伯的薪水菲薄,所以她从没有舍弃那份工作。

  他轻声对那个刚刚闪进厨房身披法兰绒袍子的人影道别,等候熟悉的“再见”声后,再随手关上门。

  赫伯进入电梯,按“1”字的钮。这部呻吟着的老爷电梯,疮痍满目,全是年轻人的名字,唯独没有他的名字,想到这点,不禁有些伤感。在四十年的岁月中,他有三十年是居住在这幢公寓里的,但一直没有勇气在锈迹斑斑的电梯里刻上自己名字的缩写。他摸摸挂在胸前那只怀表末端的金刀子,心中有一股冲动,但是天生的胆怯和遵守秩序的习惯,使他将手从背心口袋中挪出——空手伸出来。他叹口气,永远没有机会了。

  赫伯是个一丝不苟、拘泥于形式、生活规律而单调的人。这天,当他步入清晨的阳光中,计划在日落前偷窃五十万元时,他也只给自己一个秘密的微笑。

  这天上午和平日一样,赫伯坐在第三车厢的后面,他的《纽约时报》整整齐齐地折叠成四分之一,试着用近视的双眼阅读新闻。

  到华尔街站的时候,赫伯和许多身穿黑色哗叽呢西装,头戴圆顶礼帽,手拿雨伞的人一起下车。他步行一小段路,进入一座灰色的大厦,进去的时候,向门口的保安点点头,再乘电梯上十六层,走出电梯,在一扇不透明玻璃门前站了好一会。那扇门刻着:“泰波父子公司,创立于1848年,纽约证券交易公会会员。”

  他顺着一条通道走过去,推开一道栏杆的门,几乎看都不看用粉笔记载着前一天各公司股票行情的黑板,径自进入一间小小的办公室。里面有六张办公桌,镶着玻璃的档案柜,一道墙边有一个像笼子一样窗户。赫伯的办公桌和其他人分开着,以表明他在公司做了二十三年的资历。

  九点钟左右,其他的办公桌都有了人。高高的、樵悴的比利,草率地和赫伯点个头,溜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的资历只少赫伯两年。芬黛小姐是个相当有才干的年轻女人,三十岁,当她扑扑粉后,在桌子后面坐下来,她的座位在一扇通往副经理办公室的橡树门边。接下来是两位低级职员,最后进来的是劳伦斯,他是副经理妹妹的儿子。

  劳伦斯刚进来,他舅舅就从里面的办公室出来,检查考勤。他对大家准时到达感到很高兴,然后向芬黛小姐点头让她进去。

  十点三十分,芬黛小姐从泰波副经理办公室走出来,泰波副经理随后走出来,来到赫伯的桌边。

  “早晨好!赫伯。”他假模假势地说,“一切都好吗?”

  “很好,泰波先生。”赫伯回答。

  “今天是星期五,特种债券下午送到,由你负责。那都是可以流通的债券,我们要存到楼下的仓库里。”

  赫伯点点头。突然劳伦斯走到副经理的身旁。

  “舅舅,”劳伦斯说,“我也来干吧。”

  泰波副经理问赫伯,“你觉得怎么样?”

  赫伯可不想再要一个人插进来,他说:“我想我一个人就行了。”

  “很好,”泰波副经理说。

  劳伦斯回到了他自己座位。

  泰波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赫伯看看整个办公室,看到没有人注意到他,便拿起电话,打了三个电话。第一个是给他母亲的,第二个是约人在一个自助餐厅见面的,第三个是打给楼下房地产公司的。

  放下电话后,他拉开办公桌中间的抽屉,拿出一叠空白收据,这是他上个月从一家运输公司弄来的,这个公司下午又要送债券来。

  赫伯开始在空白收据上填写。中午时,赫伯差不多填写完了那些假收据,把它们又放回中间的抽屉锁上,然后穿上外套,戴上帽子。

  他下电梯,走到街上,快步走过五条街,走到一家小自助餐馆,他选了几样食物,端着盘子来到两个男人身旁。两个男人一个很瘦小,一个很魁梧。

  赫伯称他们为斯通先生和布朗先生,他们是黑社会外圈的人物,赫伯花了三个星期在纽约的酒吧里找到的。

  吃午饭的时候,赫伯解释了叫他们来的原因,当他提到金钱的数目时,那两个人吃惊地互相望望。

  赫伯说:“不管怎么说,这事情没有一点危险,计划得非常周密。”他探过身,说出了他的计划。

  计划里最重要的是时间。赫怕知道,同事们在星期五总是提前下班,所以要斯通和布朗到楼下房地产公司假装谈业务,然后从防火楼梯离开。芬黛小姐总是在下班前五分钟到洗手问化妆,抢劫要在她不在的那一刻进行。

  计划很简单,当赫伯带着债券进入副经理办公室时,斯通和布朗要跟进去,拔出手枪,抢过债券,打昏副经理,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也要打赫伯,不过赫伯警告他们说:“绝对不许伤人。”

  斯通问:“如果那个叫芬黛的女人回来得早,那我们就麻烦了”“是啊,”布朗说,“如果封锁全楼,进行搜身,他们就会找到债券。”

  “不,他们不会找到。”赫伯胜利地宣布道,“因为你们身上没有债券。”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6:59

  两个歹徒扬起眉毛。

  “那是最后的一个细节,”他示意两个人靠近些,“现在你们听仔细了,当你们抢到东西之后,在离开时,把两卷债券扔进废纸篓里,我会在桌子上留一些废纸,你们可以顺手一扫,盖住债券,然后你们从防火楼梯出去,摘掉面罩,乘电梯下楼。”

  布朗说:“那么就是警铃响了我们也没事,对不对?”

  “对。”

  “不见得,”斯通说,“债券怎么送出大厦?”

  “简单得很。警方会问我话,当然会发现我是无辜的。当他们离开后,我就从纸篓中取出债券,放进手提箱,离开。”他很骄傲地说。

  “真是太妙了,”布朗高兴地说。“我们抢五十万,连被抓到的机会都没有。”

  斯通更实际些。“那些债券我们可以卖多少钱?你说它们很容易兑成现金。”

  赫伯说:“可以卖二十五万元。现在,我们把时间弄清楚。”

  他们们聚在一起,重新说了一下各个步骤,然后赫伯站起来,戴上圆顶帽。

  “再见,”他严肃地说。“四点五十八见。”

  三点三十分,特别债券送到。

  四点时,他默默祈祷那两个人已经来到楼下。

  四点十五分,他拿出一张黄色的收据,放在写字桌上,开始登记伪造的项目。劳伦斯已经离开,另外两个年轻职员也走了,最后是比利。

  赫伯看看时间,惊讶地发现,已经四点五十五分了,正是斯通和布朗离开楼下办公室的时间,也是芬黛化妆的时间。

  那位秘书小姐从抽屉取出一只大手提袋,向洗手间走去。经过他身边时,冲他微微一笑。

  他迅速将纸篓放到最方便的位置,小心地把十来张废纸放在办公桌边,部分罩在纸篓上。然后,看了看,觉得很好。接着,用橡皮筋把债券捆起来,压得紧紧的。又瞧瞧钟,四点五十八分,那两个人该来了。

  赫伯紧紧地闭上眼睛,再缓缓张开。这时,门边闪进两个带面罩的人。

  抢劫完全依照计划实行。

  赫伯从他俯卧的位置,看见债券被丢进废纸篓,废纸滑落,盖住债券,四条腿跑开了。

  立刻出现了穿着丝袜的两条腿,芬黛小姐的尖叫声在四墙回响。

  一个小时之后,警官问完芬黛小姐和泰波副经理,转而问赫伯。

  “这么说,你描述不出歹徒的模样,赫伯先生?”警官坐在赫伯桌子的角上,两脚悬空。

  “是的,”赫伯回答说,”一个矮胖,一个瘦高,两人都戴着面罩。”

  警察手里拿着一张号码单问:“这是被抢债券的全部号码吗?”

  “是的。”

  “你还要问我们话吗?”泰波副经理问。

  “我想不要问了,我再问问这位赫伯先生就没事了。”

  “那么我们先走了。”泰波副经理和芬黛小姐走了出去。

  警官在问话时,来回摆动他的脚,踢到了纸篓,纸篓摇摆一下,差点翻倒。

  赫伯屏住呼吸,现在有一捆从废纸篓中露出来了!

  警官站起身,沉思地望着副经理办公室,赫伯用手肘把其余的纸从桌上推进纸篓。

  警官带他向副经理的办公室走去,赫伯看见一个粗麻袋被放在一辆推车上,推进办公室,车后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女人。

  警官看了那老女人一眼说:“是清洁工。”说着拉赫伯走进办公室。

  赫伯向警官叙述当时的情况,他听到擦桌子的声音,听到纸篓被拿起来,倒进大麻袋。

  当他们从副经理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赫伯急忙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低头往下看。

  纸篓空了!

  当清洁工推着车穿过门,进入走道时,他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背影。

  半小时后,警官才结束谈话,和他一起乘电梯下楼,到了街上。

  警车一走,赫伯立刻跑到拐角叫了一辆出租车。

  当出租车在机场停下时,赫伯跳下车,跑进候机室,喇叭正在播报:“最后一次播报,飞往里约热内卢的706航班的旅客请走4—C门。”

  赫伯看看机场的钟,七点。从早晨起床到现在,刚好十二个小时。

  在4—C门前,他走到一位穿黑大衣、戴花帽子的人身边,那人背对着他,看着两个行李箱。

  赫伯拍拍那人的肩膀说:“妈,我正好赶上。”

  “好极了,孩子。”声音仍然是甜蜜蜜的,但有精神多了,“一切顺利吗?”

  “是的,妈妈,非常顺利。”

  赫伯拿起行李,向登机口走去,他笑了,从今以后,妈妈不用再在泰波父子公司当清洁工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7:01

行刑人

  我经常开车外出旅行。在路上,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一两部撞毁的汽车。有时,我会在现场一片凌乱、尚未清理之前就赶到现场。每当我看到人家车毁人亡居然毫无触动,我常常自责自己是一个心肠冷酷的人。

  可是,一天傍晚,在宾西法尼亚州的公路上,我发现以前对自己的判断的错误。那晚缓缓地驶过一辆停着的救护车、两辆公路警察巡逻车旁,从灯光中,我看到一幕很难令人忘怀的景象。

  她很年轻,不会超过十六岁或十七岁,不过她再也无法长大了。她身上穿的是T恤衫,牛仔裤,脚上却是高跟鞋,衣着不太相称。一头金色的直发,嘴唇涂得很红,蓝镜片的太阳镜吊在一只耳朵上。

  不过,她并不是平静地躺在路边,她歪歪斜斜地悬挂在十尺的高空。电话线柱从她的背部刺入,穿透了她的胸膛。当两位穿白衣的医护人员把她从上面卸下来放到地面上时,警察们的眼睛不是看鞋子,就是看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那情景真是惨不忍睹。

  如果看到现场,你就会很容易明白是怎么回事,路边有一辆撞坏的小汽车,一只轮胎爆了。一个面色惨白、泪流满面的男孩坐在前座。在警方带探照灯来之前,这一带漆黑一片,这对年青男女把车停在路旁,修理坏的轮胎。一辆经过此地的汽车撞上那女孩,其力量之猛,把她撞上了半空,附近没有其他车,那人闯祸后,逃走了。

  现场两百码开外,几个驾车的人停车在路旁,弯腰不停地呕吐。我嘴里也开始出现一股酸味,我放下车窗,清清喉咙,吐出口唾沫,可并没什么益处。

  我开车一向很谨慎,从不超速,现在由于肇事者逃离现场,我的车速进一步减到每小时十八英里。警方会全面出动,四处搜索,我可不想被他们拦下来。我有个秘密,我不想和他们纠缠。我估计如果警方不详查的话,我可以顺利过关。

  我向前开了三、四十英里路,决定在一个加油站停车,加点油,吃点东西。当时是凌晨两点。我的目的地是费城,离得还远。我告诉加油员加满油箱,然后把车停到餐厅旁,下车,仔细地锁上车门。

  我在吧台旁,喝着咖啡,考虑到费城的安排,就在那时,我感到有人在注视我。我转过身子,发现身后的卡座里坐着一位衣着考究、两鬓斑白的人。透过他旁边的窗子,可以看到我那辆挂犹他州牌照的车子。

  那人的兴趣似乎并不在我身上,他衣着也太好,不会是警察。

  单是他的西装、袖扣、手表和钻石,粗略估计一下,价值不会低于五千元。我的脸整过型,他也不可能认得我。我不再管他,喝我自己的咖啡。

  我起身离开时,注意到他随后跟出。我转向右边,他则向左转。我停下来装作看礼品橱窗,同时我瞄到他停在后面的一辆红色的、昂贵的外国跑车。

  上了通向干道的弯道时,他没有跟着我,我留心后视镜中的车头灯,也没有跟踪的车的影子。

  我把速度保持在四十英里,舒服地开着车,偶尔看看后视镜,心里总觉得餐厅里的那个家伙不对劲。

  大约开出两三英里路之后,我注意到一个黑影急速地向我追来。那是辆车,时速至少八十英里,但熄着灯。它并不想超车,而是以我的车尾灯为目标,两辆车就要撞上的时候,我猛踩油门,身子使劲往座椅背上靠,来减少撞击时的震动。

  那样可能没什么帮助,不过总得想法子不让脖子被扭断。我的车失去控制,被撞出了路面,开进附近的排水沟,右边轮子泡在沟里,左边轮子则还在路面上。另外那辆车继续跑了两百码,沿路洒下水、油,还有引擎碎片,停住了。

  司机跳下车,慢慢冲我走过来,手里拿着电筒,步态活像一个老妇人在清晨散步。可以预料,是餐厅里那个衣着考究的家伙。

  我解开安全带,从撞坏的车里出来。我的车身后面至少撞凹了一英尺深,油箱也破了,油料漏进水沟里,在汽车下形成一滩,汽油味很重。

  “你没受伤吧?”他问。

  我没理他,我是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在心里发誓,在我把东西从车里搬出来之前如果汽油燃起来的话,我一定要拿生锈的铁条把他打死。

  警车到时,我已经从车厢里拿出衣箱、样品箱和布袋子;舒舒服服地坐在样品箱上,没人怀疑到我正想杀人。

  当警车停下时,衣着考究的人立刻跑过去,大叫:“警官先生,警官先生,逮捕那个人,他超车,他故意撞坏我的车。”

  我抬起头,看见他正用一只手指着我,眼里有一种挑衅的神“情,好像在挑逗我来反驳他。

  “冷静,安伦先生,我们会处理的。”一位警察说。

  如果我打算争论一番,那看来我得改改想法了,变得识相一点。警察认识他,他是“安伦先生”,他的话当然有力得多。

  “别信他说的话,”安伦先生又说:“他可能喝酒了,他一定是个疯子。”

  我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直到警察走过来才站起来。我亮出犹他州的驾照,还有汽车登记证,这些证件给人的印象都不错。我不知道犹他州的驾照和汽车登记证真正像什么样子,但我相信不会比我的印刷人员的作品更逼真。仿照其实并不必要,因为东部的人都少有知道真驾照像什么样子。

  驾照上是金色纸,蓝色字,有我的拇指指纹印,还有我的照片。

  登记证是蓝色的,只是纸张稍薄一点,上面有一串号码,和那部被撞坏的汽车牌照号码相同。那块金属牌必须取下来,经过仔细地检查,人们才会看出它其实是几年前的另一个牌照,经过改造,重新喷漆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7:02

  警察看看文件,塞进口袋里。“你听到安伦先生的话了,你有什么要说的?”我耸耸肩,摊开手,做出一副无助的样子。“没什么可说的,警官先生。我想就像安伦先生所说的,我经过的时候,是挡了他一点路。不过,那不会造成车祸,主要的是,我在没有考虑的情况下猛地刹车,结果事情却适得其反,事情就是这样。”

  安伦先生歪着头,一脸的惊愕。在暗淡的车灯下,我看见他眯起双眼。

  “安伦先生,事情是那样的吗?”

  “是——是,我想是的。”安伦先生吞吞吐吐地说。

  我不知道安伦先生在动什么脑筋,但我只希望他们不要回头看汽车滑出公路时留下的车痕。

  这时,开来一辆道路救援车,他们大概是听见警察报告出事地点而赶来的。我让他们把车从水沟里拖出来,但我告诉他们我不想让车被拖走,好让我的保险公司派人来查看。他们用多跑几趟会多收费来吓唬我,但我没有让步。我可不想让汽车停在我进不去的停车常安伦却要他们用拖车把他的车拖走。这样那拖车司机满意了,因为他的拖车一次只能拖一辆车。

  在拖车把跑车拖走后,我和安伦爬上警车后座。我们要到警局去填车祸报告表。

  我向警察要回我的证件以填写那些表格。他毫不迟疑地还给了我。他相信我的话,这令我心里轻松不少。

  当我们站在一个长台子前填表格时,那位安伦先生不停地瞄我,他估不透我干嘛要扯谎,这个谜令他担心。我也瞒着他,不过我看的只是他填在表格上的地址。我没跟他讲话。回头有的是时间,地点也会更好。

  手续办完后,我到最近的镇上,租下一辆车,开回我那辆车旁边。

  我取下牌照,卸下乘客座位那扇车门上的一块钢板,从里面的空间里取出一把半自动手枪,一只消音器,一套应急的身份证明文件,还有够聘用好律师和买通坏法官的一叠百元大钞。

  开出约一里后,我停下车,把牌照埋进土里,一起埋掉的还有驾照和汽车登记证的碎片。在这种电脑时代,没有牌照和文件,你什么也查不到。

  下一站,我要到安伦家。

  他住的不是普通的房子,而是有大片草场的牧场式房舍。他的牧场大约有三十英亩,周围风景很不错。我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车道开进去,停在门前,这时天边刚刚泛出一缕阳光。

  没等我按门铃,安伦先生便打开门。他说:“我一直在等你。”

  “当然。”我回答。这句话令他在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一阵停顿后,安伦先生后退几步,说:“到我书房去好吗?我们可以在那儿谈,我妻子和家人都在睡。”

  书房门一开,我就掏出装好消音器的枪对准他。

  “你害我赔了不少钱,你屋里现在有多少?我不想为钱杀你。”

  “你知道一切,是吗?”

  “当然知道。其实若为了不让人发现,你该选一辆朝反方向行驶的车。”

  他皱起了眉头,“我倒忘了这一点。”

  “你应该想到,没有好理由,谁也不会像你一样撞车。只要几分钟就能想出来,你那样做,为的是掩盖先前撞坏的痕迹。你就是那个撞死女孩,然后逃走的司机。你可能喝醉了酒,但很快就清醒了,然后想到各个出口都在检查车辆,你就决定再撞一次车,来掩盖先前撞坏的痕迹。”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警方?”安伦先生问道。

  我不理他的问题,反问他,“你要我为钱杀你吗?”

  他似乎刚注意到枪,“我想你会要钱,所以在书房的盒子里准备好了。”他指指桌子上的盒子,“如果还不够,我可以再卖一些公债,一两周后就可以多给你一些。”

  我没看那个盒子,只说了句:“那就够了。”说着向他开了两枪。

  我并不是为了钱杀他,我一直在想那个挂在半空的女孩子。

  他应该开车小心点,那样那个女孩就不会死得那样惨了。

  更不可原谅的是,他想撞我的车来掩饰他的罪行。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7:04

  “照你这样说,你今天晚上,或者说是昨晚十一点钟,你是在距希尔顿饭店几里远的地方。”迈克尔警官思考一阵后说。

  “对的”,约翰接着说:“可有好几里,从城南向东走”。

  迈克尔警官从面前的办公桌上随手拿起一支烟,顺便看了一眼警探杜勒斯先生。杜勒斯若有所思地说:“他得到一个证明能说明约翰不在现场,但这个证明看起来不太可靠。”

  约翰转过身来,迅速地瞥了杜勒斯一眼说:“你说的不太可靠的证明是什么意思?你和别的警察已查过了吗?仙蒂不是已告诉过你们,我一整个晚上都是和她在一起吗?”

  杜勒斯警探一句话也没说,他用笔不停地在记事簿上写着什么。

  迈克尔警官怒吼道:“你是要我们相信像仙蒂那样的女人的话吗?她那种人会为了钱去说谎。”

  约翰无奈地耸了耸他那宽阔的肩膀说:“我说你呀!”他越说越激动,“你派你的手下,凌晨一点钟毫无道理地把我从床上给拖了起来,他们只给……”“我们已给你理由了!”杜勒斯警探打岔说,“尽管你急着告诉我们你有证人,但我们还是告诉你了原因,事实上,你只管你自己说,容不得别人插嘴。”

  迈克尔警官平静地说:“杜勒斯先生,你出去看一下你的搭档,怎么没有看见皮得逊回来,他是不是查一个案子去了?”

  杜勒斯站了起来,点点他那乌黑而光泽的头,走出了迈克尔警官的办公室,到对面的凶杀组去了,出门时,随手关上了门。

  “现在,”迈克尔警官注视着约翰,“让我们再好好地谈谈,在十一点钟的时候,也就三个小时之前,有两个头戴面具的孩子,持枪去抢劫饭店,让饭店的账房先生打开存放客人的保险箱的库房……”“是,是,”约翰打着呵欠说,那呵欠和他那紧张有神的灰色眼睛的神情不太配,“你已经告诉给我了。”

  “然后饭店的警卫闻讯后迅速地赶到通道口的休息室,”迈克尔继续说,他并不理会约翰的打岔,“经过一阵激烈的搏斗,两个抢劫犯夺门而逃,但是其中一个还没有冲到等在街道拐角处的汽车旁,警卫就给他后脑勺上来了一枪,倒在路边,他的同伙却上了汽车,扬长而去。那个挨枪的家伙叫雷蒙,是你的一个老朋友,并且也是和你在一起的犯人,约翰,你现在不会再奇怪为什么让你来了吧。”

  约翰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那又红又乱的头发说:“你没有任何证明能把我牵挂到那桩抢劫案当中,我从晚上七点钟一直到晚上十二点钟,一直都是和仙蒂呆在一起,你去问她,你就会明白,你为什么不去问她?”

  迈克尔警官慢慢地转回了椅背,眼睛瞧着又黑又脏的天花板。

  他实在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只是根据以往的经验,认为约翰与抢劫案有关——但是他的确和该案有关。

  杜勒斯警官兴冲冲地回到办公室,他告诉迈克尔警官说:“是的,皮得逊回来了,他又去查了一下。”

  “唔,”迈克尔警官满意地唔了一声,“这回有什么收获吗?”

  “一把刀,身上和背部共中六刀”,杜勒斯一边说着,一边坐了下来并拿起了笔和记事本。

  约翰从一个人看到另一个人身上说:“你们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警察又要陷害那些可怜的人?”

  “我最后给你坦白的机会,”迈克尔严厉地说,“你是和雷蒙……”“废话,”约翰说,“我根本就不在。”说着便站了起来。

  “坐下,”迈克尔警官怒冲冲地说,“杜勒斯先生,如果他再不老实,就用铐子铐上他。”

  约翰急忙坐回他的座位,一边还咕咕哝哝地说:“警察……”“我只是想知道你干了什么,”迈克尔警官说,“你说你六点钟到十二点钟和仙蒂在一起……。”

  “午夜后,我刚回到家,上床去睡,这个人和另外一个人来敲门,那时有一点钟吧。”约翰激动地说。

  “好吧,你必须发誓。”迈克尔警官说。

  “要发誓我这半小时所说的话?”约翰问。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杜勒斯,杜勒斯此时正在记事簿上写着什么。约翰皱皱眉头,翘起二郎腿,随即又放开,很显然,他显得有点不安。

  迈克尔警官直视着杜勒斯说:“杜勒斯先生,你和皮得逊一点钟到约翰的公寓去了是不是,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床上睡觉,”杜勒斯说,“他要告诉我们那个女人的事,我们等他穿衣服.然后就下了楼。他一直不停他说他的证人,所以我们就在一家还没有关门的小店前停下,皮得逊进去打电话给那个叫仙蒂的女人……”“她告诉你们我并没有撒谎,”约翰理直气壮地说,“但是你们还是把我给抓到这里来。”

  “事实上,皮得逊并没有和仙蒂通电话,”杜勒斯平静地说,“他只是和女房东说话。”

  约翰气急败坏地说:“我不懂,她……”“皮得逊打不通仙蒂的电话,于是打电话给房东,让她去查。”

  杜勒斯说完,然后停下手抽烟。

  “是呀,是呀,”约翰说,“仙蒂是个睡得很死的人,不过你找到她没有?”

  杜勒斯没有回答,他看了看迈克尔警官。

  “哦,是的,”迈克尔警官说,“警察找到了她,噢,对了,唯一一件使我们不解的事,为什么你不否认你在她那里,反而坚持说你和她在一起。”

  “你是什么意思,”约翰反问。他转动着屁股下的椅子,手指紧扯着衬衣领子,“当然我是和她在一起,她会告诉你们的。”

  杜勒斯合上他的记事本,慎重地说:“警官,我要告诉你,可能会有人看见约翰在她的屋里,约翰他也知道,所以想反咬我们一口,坚持说他在那里,使他看来不可能……你知道,可能他还不明白,验尸的人会查出正确的死亡时间。”

  迈克尔警官并不理会约翰,说:“是的,他们会查出来,杜勒斯先生,他以为他会撒谎,使我们相信……”“等一等,”约翰粗暴地说,人也站了起来,汗珠从他的细长的脸孔滴落下来,“你们俩在谈些什么?”

  “坐下,”迈克尔警官说,“孩子,我们正有消息告诉你,关于饭店抢劫案,你有了证人仙蒂,这个皮得逊已经查过了。”

  约翰慢慢地坐了下来,神情看上去有点迷惑不解,他用衣袖擦了一下汗说:“这又能怎样,我不懂。”

  “你这可怜的家伙,”杜勒斯说,“这半小时皮得逊去哪了?”

  约翰想了一会,终于明白了,几乎昏过去,他声音开始发抖:“你是说,这个抢劫案中有人被用刀刺伤了?那……那她是仙蒂?”

  一阵沉默,迈克尔和杜勒斯看着他不安地扭动着“等,等一下。”约翰开始说。

  “我一直都在等,已经等了很久了。”迈克尔警官说。

  约翰开口说:“那个什么啊?,谁都知道她早晚都会挨千刀,当然,今晚果真发生了。”

  “那么,”迈克尔说,“为什么你……?”

  “哦,我昨晚并不在那里,”约翰说,“说实话,我给她打电话安排事情,懂吗?是的,我和我的朋友雷蒙去抢劫饭店,本可以捞一把的,结果警卫来了,什么也没捞到。”

  迈克尔警官说:“现在你又说你是抢劫犯中的一个,你不是说你一直在仙蒂那儿呆到午夜吗?”

  “我告诉你,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看到她了,我只是打电话给她,告诉她做个证人可以得多少钱,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杜勒斯说:“这和我们这里的调查不符。”

  “听着,”约翰咽了一下口水接着说,”我会带你去看我的枪丢进的那条水沟,那就可以证明我在旅社,我可没有干谋杀的勾当。”

  最后,迈克尔对杜勒斯说,“你和皮得逊带他到那地方查查,如果他狡猾,你们知道怎么处理的。”

  他们走后,迈克尔突然大笑起来,一个抢劫又杀人的罪犯很少有自我招认的,当然,约翰不知道饭店的警卫已经死了,否则,他不会承认的。

  迈克尔警官哼着歌,站起来走出办室,对站在外面的警察说:“把仙蒂带进来,我要和她好好谈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7:07

以牙还牙

  我一向做事有条有理,不过,自己把握不准的事曾经使我很心烦。每个人都应承担自己做事的后果,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跟踪尼尔森。

  一年前,尼尔森杀害了我的妻子黛安娜,没有人能证明这件事,即使是最好的律师也无法打赢这场官司,因为没有证据。

      尼尔森在下手之前,曾作过周密安排。黛安娜和他私通的事,越来越使他感到棘手,并且威胁到他的婚姻,由于经济上的原因,尼尔森不想再使那种事再发生,所以经过精心安排.掐死了黛安娜,并使证人发誓说,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在一千里之外。

  我知道的和这并不一样,因为那天晚上我跟踪黛安娜,看见她和尼尔森约会。

      他杀害了他,我要亲眼看到他得到报应。喔,她是和他私通,但是她是我的太太,他确实杀了她。一个人应该爱他的妻子。

  现在我在丹佛,在后面跟踪尼尔森,他因为工作需要,要在全国各地旅行,我用我的积蓄到处跟踪他。我知道他就要走进鸡尾酒厅,他常去那种地方。

  我进入鸡尾酒厅,找到一个可见看见他的座位。

      他坐在吧台前的座位上,他知道我在那儿,我总是小心地让他看见我。当他叫酒而在镜中看到我的时候,他英俊结实的脸孔微微泛红。最近,我的跟踪使他越来越烦。

  尼尔森可能会过来,试着和我谈谈,把事情和盘托出。

      但是,我不会让我们的谈话成为他解除压力的方法。我知道是什么使他烦心,他有真正的理由感到害怕。

  现在,他站在我身旁,手端着酒,虽然他腹部凸出,但在黑色的西裤和合身的外套下,有着运动员般的健壮,是个相当吸引女人的男人。

  “帕尼,你什么时候才会放弃?”

  “我想你现在该知道,尼尔森,我永远不会放弃。”我总是直呼其名,他颇为不高兴。

  我没有邀他坐下,他却径自坐在我的对面,“我一点都不懂,你这样到处跟踪,到底会有什么结果?”

  我很平静地说:“你杀害我的太太,应当偿命。”

  “可是,我没有杀害你的太太!”尼尔森既生气又迷惑,”再说,就警方来说,那案子已结束,我只是遭到怀疑,可我是清白的。”

  “就警方来说,并不是我说。”

  他发出一声长笑:“警方的结果是算数的,伙计,我是清白的,你没有办法。”他举起杯子,大大地喝了一口,“你我之间,黛安娜反正要离开你,为什么你要浪费时间去为憎恨你的已死的女人而伤心?”

  “你不懂。”

  “哦,是吗?我不懂的是,整个事情都过去了,你可以跟踪我到老死,事情也不会再有所改变。假如你恐吓伤害我的话,我就会报警,假如你杀了我,你也完蛋。”

  “我知道。”尼尔森早告诉过我,他曾经留一封信给他的律师,以便他死亡时拆阅,信中说明我如何一直跟踪他,骂他是凶手。

      除此之外.我有一个动机,认为他杀害黛安娜并不是秘密。

  “你不能证明任何事情,”尼尔森说,“你知道你不能证明任何事情。”

  “不能吗?”我缓缓地呷了口酒,“我认为你应该坐牢,尼尔森,我认为你杀害了黛安娜,你应该过一段等候死亡的日子,那时候你查日子,算岁数,数几分钟后你会走进死亡室,我想,当他们把金属帽子罩在你头上的时候,你应该连秒都数。”

  “去你的!”尼尔森满脸流汗,抓酒杯的手在颤抖。

  我耸了耸肩,“就如你所观察的,我不能证明任何事情。”

  他黑色的眉毛拧成了结,目光凌厉地看着我,“那么,为什么你一直跟踪我?”

  “我只是恰巧和你同路而已?”

  他咬紧咀唇,目光仍死死地盯住我,然后站起来,走了出去。

  我等了一会儿,也站了起来,跟在他的后面。

  尼尔森是对的,当然我不能证明是他杀害了黛安娜,不然,我早已证明了。不过,我仍知道有法子使他受到惩罚。

      正义要求凶手要为他的恶行付出代价。

  我和尼尔森住在同一家旅馆,我总是这样做,以便盯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7:07

现在我再不需要如此了,现在,他连试都懒得试着躲开我,他知道,即使他想办法甩掉了我,我也会在下一站跟上他。我知道他的所有的顾客,如果情况不如想像的,那么,我也可以等在他的家旁边,直到他出现,然而再开始跟踪,但从来没有出现这种事。

  当我跟踪尼尔森回到旅馆的时候,我想到了信的问题。

      我一点也不怀疑他写了信,并且留在了他律师那里。他认为那样可以保证他的安全,从某种程度上讲,那是有效的。当我跟在他身后。

  进入旅馆时,我笑了。反正我不会想法设法来谋害他,那会犯法。

  那个月,我们到过圣路易、印第安彼利、芝加哥,最后是底特律。我太清楚他的路线了,清楚得我可以先乘飞机到那里等他。

  那样会破坏我的目的,所以我逗留在他身边,几乎总是在他的视野之内,我在等候他的崩溃!他已接近崩溃了。

  在印第安波利的时候,他走到洒吧来,威胁要揍我一顿,于是。

  我告诉侍者,请他打电话给警局,这一招使他冷静下来。

  现在,我离尼尔森很近。当我听到尼尔森在休息厅打电话订飞往迈阿密的机位时,我并不感到意外,我不是容易激动的人,但我的心中仍砰然一动,因为迈阿密不在他的巡回路线上。

  我打电话给同一家航空公司,订同一班机。通常我都那样做,我喜欢坐在他前面,让他看见我的后脑勺,我们都明白,在飞机上,他不能躲避我。

  尼尔森在迈阿密的机场租了部车,开到城边一个相当高级的大旅馆,但这一次我没有住在他住的旅馆。我住进了一家我能发现的最大旅馆,它有私用海滩和娱乐区,这家旅馆挤满了人,我要了一个中层可以看见热闹街市的房间。它是间布置相当不错的小房间,静静的,但周围却颇热闹,好极了。

  我打电话去骚扰尼尔森,告诉他我住哪一座旅馆后,便坐下来等。 尼尔森正如我所预料的,那天晚上他来了,他浪费不起时间。

  当我开门时,他似乎准备强行进入,当我向他微笑,退后让他进入时,他颇觉意外。

  “我怎么如此荣幸?”我问。

  他看看四周,好像在检查房间,窗帘全部垂落着,他从他那个有特色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

  “我猜你准备杀害我。”我说

  “对了。”尼尔森说,他的咀咧得更大了,但是他的眼中充满了仇恨,“你自己我的,这是唯一除去你跟踪我的办法。”

  “可是,你不怕被逮捕吗?”

  “争论救不了你,”尼尔森说,“我化名旅行到这,今晚我以同样的方式回去,没有人会注意我来到迈阿密,即使他们怀疑的话,我在底特律已买通了一位不在场的证人,现在,我是在那边的旅馆房间玩扑克牌。”

  “黛安娜遇害的时候,你在赛马场,不是吗?”

  “当然,”尼尔森说,“我甚至有撕下的票根作证明。”

  “聪明。”我称赞他。

  “对你是大聪明了,小子,这一次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像一只平常有规律的鸽子飞到这里,你急急飞来,甚至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的行踪,为什么?等到他们发现你的尸首,我已经回到了底特律。

  就警方而言,最好的是,我连杀你的动机也没有。”

  “有一件事,”我说,“假如我诱使你到这来杀我的呢?”

  尼尔森脸色突然变白,然后用力镇定下来,“你不会伤我一根毫毛,小子,记得那封信吗?”

  我点点头。

  “进卧室去!”现在他的声音提高了,因为他要付诸行动。

  “你会坐牢的。”当他用枪顶住我的后背,推我进入卧室时,我说:“你会数最后那几秒。”

  “收回你的话,小子。”他拿起手枪用枕头包住。当我感觉到子弹进入我的胸膛时,我连枪声都没有听见。我仰躺在床上,我打赌,他一定奇怪,为什么我死时面带微笑,这一点会使他百思不解……他还不知道我口袋里的录音机,也不知道我留在我律师那里的信。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7:09

无人之境

  道尔丁身材非常高大,长得就像粗糙的石雕,冰冷的双眼就像阿拉斯加的冻土。任何人认识他的第一个月都不会看到他会在脸上表现出什么明显的表情。直到此刻,他俯身越过桌面,冷漠的脸上明白地显示出不信任。他两眼盯着我,说:“你刚才说什么?”

  “如果你太太忽然去世,”我缓慢而清晰地重复,“你高兴吗?”

  他向四周观察一番,好像要确定有没有人在偷听。除了我们两人,酒吧那头还有三个上年纪的人在谈天。温泉乡村俱乐部的酒吧实际上空空荡荡的。

  道尔丁的目光又移回我身上,低声说:“卡尔,你有什么意见?”

  “我只是在想。”

  “我……我不关心想的事。”

  “你不关心?”我说,“如果你太太死了,你就能拿到她所有的钱,不是吗?还有,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瑞拉结婚了。”

  道尔丁目瞪口呆。

  “不错,我知道瑞拉的事,”我说,“她很可爱,不是吗?比脆弱古板的道尔丁太太可性感多了。”

  他继续盯视我一会儿.然后忽然端起杯子,喝了大半杯白兰地,他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王牌在我手中,我会握住的。

  “你知道,”我说,“多病的中年妇人,例如意外、心脏并自杀。

  如此等等,方法可有的是。”

  道尔丁的呼吸又开始困难起来。他喘口气问:“你到底是谁?

  卡尔,你难道只是个见鬼的财务专家?四周前的那个晚上,你真的只是偶然碰到我,跟我聊天的?”

  “两者都没错。”我微微一笑。

  “你到底是谁?”他又问。

  我耸耸肩,“就算是个为人分忧,减少麻烦的人吧。”

  “一个杀手,”道尔丁说,“一个职业杀手。”他的声音很有趣,惊骇以外,明显地还包含着别的东西。这巩固了我在谈话中的位置,我套上他了。

  “我不在乎你所说的那个特别的字眼,”我说,“不过用来衡量我的职业,你说的那个词算是很正确了。”

  “那么,你怎么参加温泉乡村俱乐部呢?你不可能是会员。”

  我微微一笑,“不是。不过我有朋友,他们是。道尔丁,你知道,我的生活大部分也和普通人一样。”

  “那么,”道尔了似乎考虑了一下,“你是不是在向我提供你的专业服务?”

  “不错。”

  我们互视一会儿,然后道尔丁说:“你觉得我现在该干什么?”

  “干什么?”

  “把你送到警察局去。”

  “不过,你永远不会,不是吗?”

  “是不会。”他双眼紧盯着我。

  “我想也不会,”我说,“当然,就算你决定那么干,也没什么关系。我会否认和你说过的话,就像现在一样。你没有指控的证据。

  如果警方调查,他们会发现我在家乡还是位优秀的守法市民呢。”

  现在轮到道尔丁微笑了,只是嘴角的笑意始终不能传递到他冷漠的双眼中。“你一定仔细研究过我,卡尔。”

  “嗯,很正确。”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我说过,在这儿我有不少朋友。”

  “你的暗探,是吗?”

  “随你用什么称呼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7:09

  他从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用金剪刀剪去末端,再用金质打火机点燃,然后透过烟雾说:“多少?”

  “我就喜欢干脆的人,”我说,“一万块。先付一半,事后付另一半。”

  “我得考虑一下,”道尔丁说。他现在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镇定,自信,善于计算。“我不喜欢草率行事。”

  “不用着急。”我告诉他。

  “明晚,九点。”

  “好,”我说,“如果你决定接受我的服务,带五千块现钞来,小面额的。外加一张你家房子的平面图。”

  道尔了点点头,站起来,“那么,明天见。”说着离开了酒吧。

  第二天晚上,九点整,在我叫第二杯酒时,道尔丁来了。侍者离开后,我向他晃了晃酒杯,他向我的桌子走过来。

  “正点到达。”我愉快地说。

  “我的原则是约会准时。”

  “好品德。”

  “我还有一个原则。”道尔了说:“遇到正面可以完成的事,从不回避。”他的手伸进衣袋,拿出一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放在我面前,“五千元。”

  “好的,”我把信封收起来,也没有数,问:“平面图呢?”

  “这儿。”他说着摊开一张纸,花了五分钟向我解释纸上的内容,然后问:“你什么时候下手?”

  “在你喜欢的任何时候。”

  “星期四午夜?”道尔丁说,“我让我妻子一个人在家,然后想办法把仆人们支走。”

  “狗呢?”我问。

  他扬起眉毛,“这你也知道?”

  “当然。”

  “我试着把它们锁上就是了,不会给你添麻烦。”

  “好。还有,我要你打开仆人们进出的那扇门,行吗?”

  “可以。”道尔丁思索了一会,“卡尔,你准备怎么做?”

  “你真想知道?”

  “哈,不要细节,”他回答说:“我要一个大概。”

  “我想,那会是个意外。”我回答说,“你知道,每五个家庭意外事件,就会有一个发生死亡。”

  道尔丁冷冷地笑起来,“那个统计真是很有趣。”

  “是吗?”我举起酒杯,“敬你,道尔丁先生,还有瑞拉。”

  “敬瑞拉?”他说,眼里的冰融化了一些。

  我微笑着,喝完我的酒。

  星期四午夜前几分钟,我把车停在一个不会招来怀疑的地方,走完四分之一里路到道尔丁的家。顺着高高的、长满青苔的围墙,穿过一片月桂树的矮树林。我停下来,戴上一副薄手套,爬过墙,没费什么力气就跳到了院子里。

  穿过黑乎乎的、长满林木的地面,我谨慎地向前走。周围静悄悄的,狗也没叫,道尔丁按他说的做了。

  我很快找到仆人们进出的那扇门,试着推了一下,门开了。我溜了进去,拿出笔式手电筒,轻轻地把门关上。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周围一片安静。

  我在脑子里又研究了一次道尔丁给我的平面图,然后扭亮电筒,以左手遮住光圈,穿过后面房间,找到有个圆形人口的甬道。

  我站在有装饰扶手的楼梯底,再听了一会,好像从楼上阴暗处传来妇人的鼾声。剩下的就只有一座老爷钟的钟摆声。

  道尔丁太太,我愉快地想,祝你有一个愉快的梦。然后我离开楼梯,走进道尔丁的私人书房。

  我花了整整十一分钟才找到他嵌在墙里的保险箱。那是个方形的带转盘的、老式的保险箱。打开后,我发现里边共计:现金两千块,一条钻石项链,两套耳环,不少于一万五千元的公债。

  三分钟后,所有的东西都进了我的外套口袋。我迅速地原路返回。有那么一阵,我真希望能看见道尔丁从外面回来发现太太还活着,保险箱却已经空了的情形时的表情。这个人的冷漠无情,打开始就让我厌恶之极。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7:12

欠情

  雇主把来肯带到一家灯光昏暗的酒吧里,然后向那个站在吧台旁边、穿格子西服的人点头示意。

      在他向吧台走过去之前,装作不经意地向来肯看了一眼,微微点了一下头,其实这时来肯已经知道那个穿格子西服的人就是他的目标了。来肯仔细打量了那人一番,胆囊不由得抽紧起来。

      目标是个肥胖、秃顶的人,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来肯等他的雇主离去后,从桌上端起啤酒,坐到那个胖子旁边的凳子上。

      他说:“是马丁吗?”

  “是的,”那人扬起两道眉毛,“唔,来肯,我居然没认出你来,真该死。”

  来肯心里想,也许你认不出我对你还更妙些。他说:“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是叫马瑞罗吗?”

  “喔,朝鲜战争回来以后改的名。”他握着来肯的手,“你还是那么英俊,几乎和当年我把你从中国人的埋伏圈里救出来时一模一样。

  “谢谢。”

  “我说,你在这一片做什么?”马丁脸上的笑容忽然开始消退,“你怎么知道我改名字啦?”

  “我知道你很多事,马丁”

  “什么意思?”

  “我们找张桌子坐下来,好好聊聊。”

  他们坐定之后,来肯说:“马丁,你用不是你的钱赌博,是吗?”

  “谁告诉你的?”马丁开始收拢他的双眉。

  “我们为同一伙人工作。”

  “你——你跟我们是一伙的?”

  “在行动小组。”

  “行动——?”

  “他们派我来干掉你。”

  马丁的脸顿时变得惨白。

      来肯说:“最初你的名字和长相我根本没记起来,你只是我的一次任务,直到刚才见到你,我才知道我的目标就是你。”

  “可是,可是菲尔斯先生说一切都没问题,我可以慢慢还那笔钱。而且——”“他是想让你没有防备。马了,菲尔斯之所以把我从加州找到这儿来,是因为你认得全纽约的职业杀手。你搞什么鬼,居然敢动帮会的钱。”

  “有个骑师跟我说,有匹马已经做了手脚,一比二十,我想发笔横财。”

  “结果呢?”

  “一开赛马的右腿就跌断了。”

  “而你的马票就此吹了。”

  “是啊,我——我告诉老板时,他叫我去找菲尔斯先生本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7:12

  我告诉他,我在公司的记录一直很好。我说我一定还上那笔钱,他说没问题。”

  “菲尔斯是要拿你开刀,做个榜样。”

  “可是,为什么?我一定会想办法把账扯平的。”

  “即使不为了生意,菲尔斯也得树立一个权威。”

  “来肯,求求你——看在我救过你一命的份上——”“走吧,马丁”来肯满意地看着早报。

      一则新闻说一个匿名电话打到警方,报告晚上一个码头仓库发生了枪战。警方搜查后找到一件男人外套的一部分,夹在一根锯齿状的木桩上,衣服口袋中有份驾驶执照,主人叫马丁,黑社会外围的一个小喽罗。

  来肯走出旅馆,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拨了个电话。

  电话铃只响了一会儿就有人接:“喂。”

  “任务完成。”

  “七点正,到家里来。”

  菲尔斯是个瘦长、冷漠的中年人。他坐在宽大的写字台后面,板着脸,一点笑意也没有。

      来肯解释说他没带枪,但还是站得笔直,任门房搜身。

  菲尔斯说:“例行预防措施,坐下。”

  “谢谢。”

  “昨晚你干得可真不怎么样。”

  “很差劲?”

  “比如说,我要找到尸体。”

  “我让他喝了不少酒,把他带到码头上,可他看到枪时还是吓坏了,向水边跑。我开枪了,他就倒下来,掉进水里了。”

  “谁打电话报的警?”

  “有辆车经过那儿,可能司机听见我的枪声。”

  “这就是洛杉矶专家的手法?”

  来肯耸耸肩。菲尔斯说:“如果你的说法真实的话,我倒要向你的头作反面的报告。”

  “如果?这是什么意思?”

  “你瞧。瞧瞧你身后。”

  来肯缓缓转过身,然后僵住了。

  马丁说:“对不起,来肯。”

  “你对往日伙伴的忠诚是值得赞扬的,”菲尔斯说,“但它不该超过对帮会的忠实程度。马丁告诉我你如何设计,在木桩那儿留下外套,再报警,等等。”

  来肯冷冷地看着马丁,“你怎么能这么干。”

  “我不得不如此,你送我的五千元没法花一辈子。早晚我还得找工作,帮会的人到处都是,总会被发现的。”

  “你在加拿大的亲戚呢?还有农场—”

  “我编的,怕你变卦。”

  菲尔斯插进来:“马丁做得对,回来找我们,还付清了欠的钱“用我给他的钱。”

  “不错,用你的钱。他表现忠诚,所以我们给他一次机会,证明他自己。”

  马丁从衣袋里取出一团钢丝。来肯想站起来,但门房的沉重的拳头落在他的胃部,他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

  马了把钢丝套在来肯的脖子上,说:“来肯,朝鲜战场上的那份情你是扯平了。现在算我倒欠你一份。”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7:13

老江湖

  趁售货员转身到后面的货架上取另外一些手套的时候,我把柜台上的一副晚宴用的长手套塞进背包里,售货员把几副手套放在柜台上和原有的几副混在了一起。

  “小姐,这些手套怎么样?”售货员问,声音带些疲惫。

  我皱了皱眉,挑了一下,“不,我都不喜欢,谢谢。”

  我挪步走开了,心中暗自好笑。我和她磨了大约十五分钟,使她忙得不知自己在干些什么,然后再偷偷地取走一副值二十块钱的手套。

  这家百货公司有八层,从一层到现在——五层,我是得心应手,顺顺利利,真感谢我肩上的这个大背包。有一次,我拿了一台烤面包机装在里面,居然没有人发现异常。

  这一天是周末,百货公司里十分拥挤,但还没到摩肩擦踵、寸步难行的地步,只是便于你在人群中隐蔽自己。这可是一个顺手牵羊的理想环境,只要留心公司里的保安就行了。公司里既有穿制服的保安也有穿便衣的。那些穿便衣的习惯于双手放在背后,站在电梯旁边,在行家的眼里,便衣比穿制服的更显眼。

  “嘿,小姐。”

  我的心一惊,可能是售货员或保安,我转过身,但不是,是一位面带微笑的白发绅士。

  “什么事?”

  他靠近我压低声音说:“你在后面玩的把戏真不高明。”

  也许他是公司里的便衣保安,我终究被逮住了,“我……”我刚想辩解。

  “小点声,你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吧!”

  “你想怎么样?”

  “帮助你,”他说,“你是位漂亮的小姐,但是坐牢时漂亮是没有用的。相信我,小姐,从你的身手来看你离牢房不远了。瞧瞧你自己——牛仔裤、褪色夹克,单是肩上那个背包就是死路一条。如果不是那个售货员眼睛有问题的话,你早就被抓住了。”

  “嘿,你是这家公司的保安还是什么?”

  他光润的脸上的笑容扩大了,有些得意,“不是,小姐。”他的手挥了一下,仍面带笑容,“我想帮你,你会知道我是干什么的。现在留心看我的。”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朝化妆品柜台走去。柜台上有几瓶香水和香水精,是样品。他混进顾客里,一个动作,仅仅一个动作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一瓶香水精样品偷走了。如果事先他没要我留心他的话,无论如何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人手脚之利索干净让人叹为观止,然后他朝我走了过来。

  “现在你总该相信我的话了吧!我绝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

  你还吃奶的时候,我就靠这行吃饭了。我可以说是这行的老大。

  通常我是不展露我的身手的,但你是位可爱的小姐。今晚我可以请你吃饭吗?到时我多教你些这行的技巧。”

  我掏出我的工作证,上面证明我是“艾登侦探所”的职员。我专门负责检查零售部门的安全工作,发现哪处薄弱,以便在安全措施上有所改进。过去我从没碰到过这种自投罗网的人,此公不请自来,我可能会因此获得两天假或一点奖金。

  无论怎么说我还是挺感激那人的,虽然干顺手牵羊的事有了工作证会非常安全,但艺不压身嘛。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7:17

猩猩的悲剧

  野生生物学家斯格瑞伯微胖的身体懒懒地陷在躺椅里,月光正照在他微秃的头顶上。他的眼光望着黑漆漆的丛林,但他的耳朵却收集着来自周围的动静。小路如带,直接延展入丛林中,林边是一片茂盛的草地。沿着小路插着一排栅栏,显示出人类领地的范围。

  “有什么事吗?”我问。

  “没什么。”斯格瑞伯轻轻地回答。这位野生生物学家的眉头紧皱,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虽然他的人还在躺椅里,但他身上的肌肉却已绷紧。他全身上下都显出了紧张的信号。

  忽然,他一下子从躺椅中弹起。躺椅被他的反作用力弄得摇晃不停。一道黑线正穿过白色的小路。他像一只迅捷的灵猫一样扑了过去。

  “是一条该死的赤练蛇。”他抓住了那条黑线的头,螨跚着向栅栏门走去,“这已经是它第二次逃走了。”

  过了一会儿,他走回来,“嘎吱”一声,又陷在躺椅里。

  我好奇地发问。

  “你在那条赤练蛇过小路之前就发现它了吗?”

  “当然没有。”生物学家回答,“我只是觉得情况不大对劲。其实很简单。当赤练蛇逃走的时候,它引起了一瞬间的沉寂。许多不该沉寂的声音在同一时间沉寂了。现在,请你仔细听一听。”

  从兽室内传出一种奇异的嗡嗡声。声音的节奏很神秘,仿佛整个周围的丛林都在倾听。这是生物学家所关养的动物发出的响声。长臂猿的呵欠声,灵猫的呼嚕?

  “它们现在好多了。”生物学家自言自语,“它们刚才都安静下来。”

  “但刚才它们怎么知道那条赤练蛇逃跑呢?”我问。“那条赤练蛇又没有发出声响,周围又那么黑。”

  生物学家笑了。我知道自己的问题在他的眼中一定很幼稚,因为他是一种成人对孩子的笑容。

  “怎么知道的?”他重复道,“我的朋友,长臂猿可以从自己的血液流动中本能地感觉到这一点。它轻轻地呼唤,让消息在笼子中一点点传开。黑暗对习惯夜行的生物来说毫无阻碍。它们身上的每一块皮肤都是眼睛,每一个毛孔和细胞都在向它们传递外界的信息。它们必须有这种能力。我感到了它们声音的变化,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我正在口味年轻时的一场橄榄球赛,但我马上清醒过来。黑猴最聪明,它的叫声变化最微妙。赤练蛇可能爬到任何的位置,如果我不听它们的动静,很难判断蛇在什么地方出现。”

  我不禁对这位生物学家肃然起敬,但我心中的疑问却始终没有消失。我回头看了看一排排兽室,心中总是不舒服,周围的丛林中,风摇枝叶,各种植物摇摆不停,各种野兽的嚎叫,爬虫的嘶鸣,昆虫的鸣叫,远远近近,此起彼伏。我不禁为之轻轻一颤。虽然我恐惧丛林里的危险,但我知道那里是自由的世界。

  “可是,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残酷?”我试探着问。

  生物学家嘿然而笑。我一言不发,等着他的回答。丛林的植物摇摆不定。

  “这并不残酷。”他慢条斯理地回答,“你看丛林里,所有动物得互相捕食。”他的手指向黑漆漆的丛林里,“那里的生存条件非常危险。而我这里关养的动物既安全又食物充足。你难道刚才没有听到那些动物在赤练蛇逃出笼子时是多么惊恐吗?那个黑猴刚生了个小猴,所以她最为害怕。那些老幼病残的生物在丛林中是很难生存下去的。我到这里五年了——真好似五十年一般。前一次,我在爱了堡的动物园里还见到了一只我五年前捕获的灰尾猴,它只有一只耳朵。如果它继续生活在丛林里,是否能活五年呢?我不知道。”

  兽室的声音不断传来,仿佛整个丛林都在倾听。

  “不。如果正确地对待动物,捕获本身并不是件坏事。”生物学家继续说,“你说它们哪一方面没有被善待呢?”

  我无法可说。我无法找出支持我的话的证据。斯格瑞伯的动物都有充足的食物,它们生命安全,小黑猴还能不被赤练蛇侵袭。

  生物学家使劲吸着烟,一言不发。我们沉默了几分钟,他的眼睛紧盯着丛林,仿佛陷入回忆。

  “动物学家对待他们的动物要比人类社会对待人类自己好得多。”他轻轻地说,“搞生物的人总是对动物很友善,我还没见过哪个人对动物不好。”

  他忽然停下来,使劲咳了两声,喉头在上下移动。记忆中恐惧的回忆让他很不舒服。

  “我说错了。”他快速更正,“我认识一个对动物不好的人。夜还未深,时间尚早。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那是很多年以前了。我第一次到亚马逊河来,同行的还有福伯格。我所说的那个人叫菜森——皮尔·莱森——他也只是个所谓的生物学家,我是说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工作上。一点也不。他总是想着该如何挣钱,这样的人是不配被称为生物学家的。野生生物学需要人投入心灵、灵魂和思想。所以我说他是所谓的生物学家。抱怨和不满充斥了他的心灵,在工作中是不应有这些情绪的。一点也不应该,我的朋友。

  “一天,我沿河而下到莱森的营地。他拿出一张巴黎的报纸给我看。他笑得很开心,很兴奋,只有充满贪欲的人才会笑得那样兴奋。

  “‘你觉得这东西怎么样?”他问我。

  “我读了那张报纸,看见上面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只猩猩,取了一个人的名字,像你我一样,有名还有姓。它坐在一张椅子上,抽着雪茄,右手拿着一只羽毛笔,装模作样地在纸上写着什么。我感到很厌恶。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用动物赚钱。我把报纸还给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怎么样”他打着响指说,“我问你觉得怎么样?”   “ 不怎么样”我说,“我对此不感兴趣。你真是个老顽固”他叫道,   这猴子可以在皇家剧院一周挣二百镑,简直是它主人的摇钱树。

  “这与我无关”我说,我一点也不感兴趣。“噢,上帝!” 他嘲笑道, 你难道想在这连人影都没有的丛林里呆上一辈子?直到死在这里喂了野狗和鳄鱼?我可不想这样。

  我有我的理想,斯格瑞伯。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我当时并没有打断他。我有我的理想, 他继续说, 我不想做鳄鱼食,我想死在巴黎。我想死在漂亮女人的怀抱里,想在死之前好好地享受生活。

  我为什么就不能享受那么多的女人和美酒?“但这对你有什么用呢? ”我指着报纸上的照片问他。

  “有什么用?” 他尖叫,“有什么用?你真是个大傻瓜。我,皮尔·莱森,也要训练出这样一只猩猩。把一只动物训练成人并没有好处” 我说,“如果我是你,就决不干这种事。“我说这话的时候,莱森笑得前仰后合,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倒在床上笑了几分钟。他是皮尔,莱森,是个聪明透顶的人。像他这种人本不应该离开城市的,也不应学生物学。丛林里不适合他们。丛林里的人应该是为了撰写研究报告而来的,莱森从来不写报告,他一直在忙于幻想。”

  斯格瑞伯停了下来,在躺椅中向前欠欠身子,好像又在倾听什么。兽室里依旧传来各种声音,我听得出微有变化,但却无法说清变化在何处。

  斯格瑞伯轻轻站起来,走入黑暗中。

  几分钟以后,他走了回来。一边摘下胶皮手套,一边坐在椅子中。

  “小黑猴病了,”他解释说,“如果要是在丛林里,这次它死定了,在我这儿它会活下去的。我刚给它注射了一针青霉素。还是让我们回到我们的故事中,讲一讲这个聪明透顶的皮尔·莱森,这个一心想在巴黎生活的人。他把那张猩猩照片揣在口袋里,每天看来看去。他昼思夜想的都是这事“‘一周二百镑!’他冲我大叫,‘想一想吧,顽固的德国佬,这是五千法郎四千马克!我们为什么不也训练一只?’“‘我不干,’我说,‘我只喜欢猩猩本来的样子。我觉得这样挺好。如果猩猩本来就这么聪明,那它可以抽我的雪前,用我的笔写信。但我却决不喜欢强迫它做上帝本未赋予它天赋的事。’“我的话让莱森很气恼,他甚至有些气急败坏。三天后,一个当地的土著捕到了一只刚出哺乳期的幼猩猩,莱森毫不犹豫地就买下了它。

  “我就想找这么大的猩猩 ”他对我和福伯格说,‘我想尽快把它训练出来,噢,你们这两个笨蛋,等着瞧吧,巴黎的摩登女郎都在等着看我的表演。每周五千法郎!皮尔·莱森教授和他训练有素的猩猩联袂登场,等着瞧吧,这有什么不好?’“我和福伯格都没有说话,我们知道猩猩并不是那么容易训练的,大自然早就安排好一切,从蚂蚁到恐龙,每种生物都有自己的位置。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7:17

  “莱森并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我的朋友,我敢保证他不是软弱的人。相反,他是一个急性、坚强而残酷的人。他好动不好静,而丛林中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让人兴奋的事。也许,那些城里人会觉得丛林里一定很刺激很浪漫,但事实截然相反。丛林是一个让人安静思考生命问题的地方。你能理解吗?法国人莱森是无法安静坐下来的。他才买下猩猩两天,就开始把自己想像成一个百万富翁了。他已在设想巴黎的公寓,四轮马车,赌场中的筹码,芭蕾女郎的媚笑。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想像,加大马力的想像通常会驶向罪恶。莱森还有一个更糟的寐好,他的衣兜里总是装着一个方方的酒瓶,他频频为自己的猩猩和自己将要在巴黎过上的美妙时光而干杯。他酒喝得有些过头。

  “那只猩猩很聪明,学得很快。每次我和福伯格到莱森的营地。他总是把自己毛乎乎的学生牵出来向我们炫耀一番。福伯格不喜欢,我也一点不喜欢。我们告诉莱森自己的看法,他总是大声嘲笑我们。

   “你们这两个傻瓜!”他叫道,‘你们这两个猴脑!你们等着瞧!皮尔·莱森教授和他训练有素的猩猩将每星期赚五千法郎!

  五千法郎!想一想吧!我会搂着巴黎名模的腰想起你们两个在亚马逊受苦的傻瓜。’“他想过那种奢侈的生活有点想疯了。他昏了头。他看见自己和猩猩全欧洲大把捡钱。他想疯了。我觉得那只猩猩也开始觉得他疯了。它会坐在莱森身边,托着腮纳闷为什么主人这么兴奋。

  这畜牲不知道莱森的巴黎梦,它怎么会知道呢?它怎么会知道莱森已在头脑中为自己架了一只天梯,正在一点点爬上去吻仙女的脚跟。它只是一个畜牲,它不知道有人会每星期花四千马克看它装模作样地抽雪茄。噢,想想都让我恶心。

  “后来有一天,猩猩发了野性。有件事情它就是不肯学。我想那天莱森一定是又喝醉了,他一定醉了。撒野的猩猩和醉酒的莱森,能有什么好事?皮尔·莱森后来告诉我,猩猩揉烂了雪茄打碎了道具,撒起野来。于是,他也撒起野来。他好像看到别墅、马车、女人的腰都飞走了。他一口喝干了酒,甩掉方酒瓶,干了一件疯狂的事。”

  黑漆漆的丛林安静下来,似乎也在倾听斯格瑞伯的故事。夜晚正微凉。生物学家的故事似一根魔鬼的手指,拨动着每个生灵的心弦。

  “他一定疯了。”生物学家继续,“又疯又醉。亚马逊河刚好沿莱森的营地门口流过,有许多肮脏、丑陋、凶残的鳄鱼整日睡在河边的烂泥里。我恨鳄鱼。它们让我恶心。那个法国佬疯了,他认为猩猩需要好好教训一下。”

  “然后怎么样?”我问。整个夜晚在听这个故事,囚养的动物的嘶鸣声已几不可闻。

  “然后怎么样?”生物学家重复道,“皮尔·莱森想让猩猩知道不服从命令的代价。他把猩猩绑在河边的树干上——对,正挨着腐臭的烂泥塘。然后,皮尔自己坐在平台上,把莱福枪横靠在大腿上。

  “猩猩在哀啼,莱森在笑。他后来告诉我的。猩猩一遍又一遍地哀啼,然后开始恐怖地尖叫。一块烂泥开始移动,把身体庞大的猩猩吓坏了,你见过鳄鱼的眼睛吗?冰冷的眼光。那是凶残的鲨鱼才有的眼睛,没有别的生物会有这么冷的眼睛。不,我错了,鲨鱼也没有,鲨鱼的眼睛是凶狠战斗的眼睛。鳄鱼却不战斗,它要等到稳操胜算时才出击。它是个魔鬼。被皮尔·莱森绑在树上的猩猩吸引了泥中魔鬼的注意。猩猩愚蠢的哀啼正是向鳄鱼表明了自己正身处困境。

  鳄鱼盯了猩猩一个小时,两小时,三小时。它以为这也许是个陷阱,迟迟不发起攻击。莱森也在一旁观瞧。他要把猩猩调教成能在巴黎大把捞钱的聪明家伙。

   鳄鱼甩掉头上的烂泥,以便能把四周看得更清楚。猩猩尖叫着求莱森来解救自己。它的尖叫一定凄厉哀惋无比。它在哀求,如果莱森马上来救自己,它一定会做任何莱森吩咐的事。但莱森只是笑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鳄鱼从泥中浮出身来,紧盯着浑身颤抖的猩猩。莱森后来曾向我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的情形。鳄鱼爬到岸边,眼中流出了几行眼泪,猩猩的眼中也流出了眼泪。残忍的眼泪与恐惧的眼泪。

  鳄鱼冰冷的闪着死意的眼神彻底摧毁了猩猩的神经,猩猩瘫软在绳套里,用独有的哀啼向皮尔求救,它的声音已经绝望得破裂。鳄鱼因而更加充满信心,这个狡猾而残忍的家伙,它认为在这场与猩猩的比赛里自己已拿到了四张A,必胜无疑了。它决定发起攻击。

  鳄鱼身体虽然笨重,但真正冲刺起来速度却是惊人的。它全速向猩猩冲去。皮尔·莱森等的就是这个时刻,他使用了来福枪,子弹射入了鳄鱼的右眼。鳄鱼翻了个身,惨嚎一声,飞快地钻回烂泥中。

  你看这个皮尔·莱森,他简直就是个疯子。第二天,当我和福伯格又去他的营地,他向我们炫耀了一番,笑得自鸣得意。猩猩可怜兮兮地围着他献殷勤,恐怕他再导演一次这样的恐怖剧。上帝,那个畜牲真的吓坏了。我敢打赌它梦中都会看见鳄鱼闪着死意的眼睛。每次莱森看它一眼,它就颤抖一阵,像婴儿一样啼哭。它被鳄鱼盯了三个小时,就算是正常的人,也会神经崩溃。

  “‘你们看,’莱森叫道,‘它再也不敢撒野了!我驯服了它!

  去!他冲着猩猩叫喊, 去把我的酒瓶拿来!猩猩去了没有呢?它当然去了。而且表现得这个任务简直生死攸关,一点不敢怠慢。莱森放声大笑,笑声好像可以传到巴黎。他说鳄鱼的眼睛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我下周先带它去新加坡 ”莱森说, 然后沿途演出,最后会去巴黎。每周五千法郎!你们会在报纸上看到我的消息。看到皮尔·莱森教授和他驯养的猩猩!斯格瑞伯停了下来,轻轻吁了口气。一阵疾风吹来,巨大的树叶噼啪作响。阵风忽然消失无踪,周围又恢复沉静。

  “快说,”我兴奋地叫,“告诉我,后来怎么样了?”

  “四天之后,”斯格瑞伯平静地说,“我又一次沿河而下来到莱森的营地外。我叫喊他的名字,却没有人回答。我以为他一定到树林里去了。决定自己先上去休息一会,喝上一杯,那天很闷热,亚马逊可绝不是个避暑的好地方。相反,是个火炉。

  “你能想像死一样的沉寂吗?我有时会有这种预感,正如刚才赤练蛇逃走时的一刻。丛林中应有的蝉声似乎都已停止。呀!太奇怪了。每当我感觉到沉寂时我总是十分谨慎。我并非胆小.因为我知道正是我无法感知而别的生物能感知的东西才最危险。

  “当我走向莱森的房子时,路上就感觉到这种沉寂。好像有一千只冰冷的子在抓着我的身体。我并没有幻想,在丛林里生活的人可以靠皮肤观察聆听,我的皮肤当时有些颤抖……它正在告诉我的大脑有些我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我沿着小路,小心翼翼地搜索前进。我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但我知道我马上就会发现的。我在头脑中追寻着那种奇异的感觉,我知道自己马上就会找到答案。我感到自己心在剧跳,嘴唇发干。我想起了莱森对猩猩的暴行,想起他如何把猩猩绑在树干上。

  想起猩猩如何面对一身泥垢两眼凶光的鳄鱼。我好像看见猩猩又一次被捆在树上。完了,猩猩出事了。我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挨了重重一击。

  有三分钟我才平息下来。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平台前。

  你猜我看见了什么?那个丑陋的猩猩拖着莱森的莱福枪,像人一样在痛哭。

  “莱森在哪儿?”我叫道,“他在哪?”我为自己的问题疯狂地笑。我的皮肤,我的直觉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猩猩走过来,好像能听懂我的话。我的腿虚弱得像两根稻草。我并没有看到事情的经过,但我在梦中却可重演每一个细节。

  沉寂、猩猩的哭泣、皮肤的战栗告诉了我一切,把太多的事情教给一个畜牲绝不是好事。‘他在哪里?’我又喊道,‘告诉我他在哪里?’ 猩猩抹着它丑陋的鼻子上的眼泪,伸出毛绒绒的手抓住我的手臂,开始拉我向泥岸边走去。

  “我感到阵阵恶心,那种气氛让我五脏翻涌,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是的,我当时就知道,我的大脑像拼魔方一样把枝零叶碎的细节拼在一起。我紧紧地抓着来福枪,浑身冷汗直淌。走近泥岸时,我四处搜寻着可以证实自己猜想的证据,证据就摆在那儿。在莱森绑过猩猩的树上,系着两只衣油,衣袖里还有半只断臂,一条粗绳圈环在树根部,系得很紧——这就是我所要的证据。

   事情对我来说再明显不过了。莱森肯定又喝醉了,醉得十分厉害。他的醉相激起了猩猩的恐惧的回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出现在这个畜牲简单的大脑中:让菜森也尝一尝在冰冷的眼神前发抖的滋味。它把莱森绑在自己被绑过的树上,学着他的样子拿着枪坐在一边的平台上,等待着那些冷冷的眼睛发现莱森的困境。

  莱森一定清醒过来,面对死亡的恐惧他一定大声呼救过,猩猩也学着他的样子故意不理不睬。事情太明显不过了——一定是这样。

  莱森教了猩猩许多,唯独忘了教它如何装子弹。当鳄鱼发起攻击时,猩猩拼命扣动扳机,但毫无用处,太不幸了!猩猩只有坐在那里像人一样地哭泣,直到我赶来,可是已经太迟了。”

  “那你后来做什么了?”我问道。

  “我什么也没有做。”斯格瑞伯轻叹了一口气。“皮尔·莱森告诉过我他对猩猩的所作所为,模仿本来就是灵长类动物最大的天性——莱森本来就是想利用猩猩这个特长去实现自己的法国梦的。命运?造化?报应?……无论管它叫什么,总是有这种奇怪的规则,总不爽约。我盯着猩猩;猩猩也盯着我惊恐地后退。它边退边哭边回头,它回头望了十几次,直至消失在丛林里。”——生物学家用手指了指黑漆漆的丛林——“那里有一只猩猩,头脑中永远留存着一场悲剧。”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7:21

老夫少妻

  迈克尔这个人,既不愚钝,也不缺乏想像力。

      他注意到妻子最近精神常常恍恍惚惚的。但他也不是那种胸有城府、不动声色、静观事态发展的人。因此,他便直截了当地问妻子:“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妻子看着他,那眼神既非无动于衷,也不是一片茫然,只是淡淡地说道:“没有什么事不顺心,我有什么事不顺心呢?”

  迈克尔没有寻根究底地问下去,而是就此打住。

      在他看来,妻子在他问过之后,似乎轻松了许多。每当电话铃响起时,她不再显得紧张不安,当他对她说话时,她也不再显得神不守舍。

      她或多或少恢复了常态,显得比以前轻松愉快,也烙守妇道。“或多或少”这个词,是迈克尔自己给妻子加上的,他相信自己很善于分析问题,毕竟,他们夫妻之间年龄太过悬殊。

  数周时间平静地过去,他们夫妻之间一切正常。虽然迈克尔有时仍觉得妻子心不在焉,神不守舍,但他还是觉得很满意,不管怎样,妻子没有什么可以叫他指责的,因此,他也就不再提起。

  跑短途做生意时,迈克尔宁可坐巴士,因为停车经常是件麻烦事。

  有一天下午,迈克尔比平时提前半小时离开办公室,当他坐在回家的巴士上时,他惊奇地发现,妻子正板着脸,驾驶着他们家的汽车从后面追上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根本不会开车,更令他惊讶的是,她身旁还坐着一位年轻的男士,正认真地和妻子交谈着什么。

      迈克尔所乘的巴士正和妻子开的轿车并行着,没有错,那开车的是他妻子,汽车是他的,旁边的男子是个陌生人。

      他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差点儿让妻子发现了。但当她转过头来看时,巴士正好左拐。这件意外的巧遇总算过去——当然不是结束。

  迈克尔不禁皱眉深思:结婚三年中,他曾经教她开车,但是简直没办法教下去,一坐上驾驶座,她就显得紧张不安,脸色发白,有好几次,他气得真想将妻子大骂一顿。女人怎么会如此不堪造就?!最后,面对现实,迈克尔不得不放弃了——她太紧张,不开车会更安全些。

  这情况使他烦恼了好一阵子,因为,如果妻子会开车的话,那就最方便不过了,她可以和其他的家庭主妇一样,早晨送他到车站,下午到车站接他,无论如何,他总受了平时不得不乘巴士的限制。

  现在,迈克尔开始怀疑了。如果妻子早就学会了开车,或者她最近才学会,无论前者抑或后者,总有一个大大的问号悬在那里:她为什么瞒着自己?

  婚前,他对她了解不多。

      她是他经常去的一家公司的接待员,因此他们互相认识,成了朋友,然后胜过朋友,然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爱上了她。结果是她也爱着他,并且向他保证,年纪没有关系,因此,他们结婚了,结成了夫妻。

  可是现在呢?迈克尔觉得困惑不解。

  迈克尔不想告诉妻子,他曾经看见她开车,想请她解释。起先,他认为自己如果突然而直截了当地发问,会使她措手不及,吐露实情。但她的行为确实让他震惊不已。同时,不得不考虑另外一种可能,她会撒谎,那么一来,情况会更加复杂。

      然而,有一天晚上,在不经意中他开口问道:“亲爱的,今天有没有做什么有趣的事情?”

  “哈,”她说,“我到购物中心去了。”

  “哦?”他说,心中感到轻松了些。

  “你的‘哦’是什么意思?”她问道,“你必须知道一切经过和细节吗?”

  他暗吃一惊,但是她却微笑着。

  “一个女人在结婚周年将近时,总会想买点什么,”她补充道,然后温柔地说道:“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仿佛她真想知道一样。

  他们的结婚周年确实就要到了,他也准备了一份礼物准备送给她,如果是以前,他会买一枚昂贵的钻石戒指给她,但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是的,所有的事情都剪以找到一个令人心悦诚服的说法,但是开车这件事呢?

  以后的几天里,他小心地思考着这件事,并且做了一些简单的计划。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7:21

  结婚周年纪念日的前一天晚上,他告诉妻子,他要带她到乡村俱乐部吃饭,她似乎显得很高兴。

      前往乡村俱乐部时,他开车,她坐在一旁,显得轻松而愉快。

  那晚夜色很黑,路上车辆行人稀少。俱乐部在市郊,当他们还未抵达俱乐部的时候,他突然煞住了车,身体无力地靠在座位上。

  妻子打住了话头,“迈克尔,”她问道,“怎么啦?”

  “我不知道,”他喃喃地说道,“肯定是我的心脏出了什么问题,我觉得全身无力。”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惊呆了。

  “你必须找人来帮忙。”他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叫一辆出租车,我没办法再开车了。”

  她下车,绕过来,打开左边车门。

  “迈克尔,”她紧张地说,“我要把你扶过去。俱乐部里也许会有个医生。放轻松,坐好,一会儿我就送你到那儿。”

  她车开得很快,而且动作熟练。

  过了一会儿,他将身体坐直,说道:“我觉得好过些了,那种昏眩欲绝的感觉总算过去了。”

  “哦,迈克尔,”她吐了一口气,“我好害怕,你得立刻看医生。”

  “不必了,我现在很好,明天再看吧。”

  她没有说话,只是神情紧张地开着车。

  当他们抵达俱乐部时,他又恢复正常了。俱乐部里没有医生,她拗不过他,决定夫妻俩先吃饭,保证明天早上再去找医生。

  在这次猫捉老鼠的游戏中,他发现自己失败了。

  “亲爱的,”他紧张地说,“你很勇敢,不过,你可能因为无照驾驶而犯法。”

  她凝视着他,“哦,”她低声说道,“那是我准备给你的惊喜!”然后,她微笑着说,“我想,这理由应当不坏。喏!”说着,递给他一个信封。

  他好奇地接过来,信封上是他的姓名。信封里是一张精美的结婚周年卡,用回纹针和周年卡夹在一块儿的是一张新近签发给妻子的驾照。

  他好奇地凝视着她。

  “我觉得自己帮不了你什么。”她解释说,“于是,我便到汽车驾驶训练班去学习,教我开车的教练很好,很有耐心,而且很冷静,你知道,迈克尔,我认为做丈夫的不应教自己的妻子开车。”

  迈克尔完全同意她的说法,他教她开车的时候,有几次气得简直要发疯。

  他瞧着妻子,无话可说。他内心充满了内疚:“哦,上帝!我的行为是多么地卑劣!老是觉得有人要谋害我,以获得保险金。”他的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暗忖,我要如何弥补对她的这份愧疚?

  当妻子去洗手间时,迈克尔想着各种各样补偿她的办法:给她买一部小跑车?带她出去旅行?给她买一套手镯和戒指?这一切似乎都无法消除心中的那份歉意。他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多疑了。

  在洗手间,迈克尔妻子的电话对白不长:“彼得吗?她说,我说对了,那天在购物中心他是看见我们了,事情必须今晚办。”

  “同一地点?”

  “是的。”

  同一地点,是指两里外一个千尺深的悬崖上,迈克尔回家时,将由妻子开车,从那儿经过,在最后一分钟时,她将跳出车外,任凭汽车坠落到崖下。

  “咱们怎么碰头?”

  “就像咱们计划的,汽车头灯一闪一闪,打两次。”

  “你很自信。”

  “是的,亲爱的,我教过你了。”

  “再见。”她挂上了电话。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7:25

谋杀1990

  保罗2473的问题,是从他发现那本古老的书开始的。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一本书,因为有一次他去微缩档案室,看到他们正在那里拷贝一些这样有价值的老式书,然后把那些书销毁。这本书显然是遥远模糊的过去留下来的,没有被人发现,它激起了保罗的好奇和恐惧。

  他正在一条乡下小道上参加星期四长跑训练,现在他们刚好休息十分钟,躺在路边杂草丛生的古老建筑旁。保罗感到很无聊——星期四的训练总是让他感到很无聊——他四处张望,想找点有趣的东西。

  他的视线落到身边破败的墙壁。他立刻发现了那条缝。砖头掉下来落到墙边,形成了一个小洞穴。那些小小的野生动物可以在那里生活。

  保罗趴到地上,朝黑乎乎的洞穴里张望,看到了那本书。当然,他马上意识到应该怎么做。他应该掏出那本书,但不能打开它,而是立刻把它交给排长。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与过去文明有关的东西,是既有价值又很危险的。他无权毁掉那本书,也无权阅读那本书。

  他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人注意他。没有排长的踪影。排里的其他人都躺在地上,离保罗远远的,谁也没有注意他。保罗战战兢兢地把手伸出洞里,抓住那本书,掏了出来。

  那本书非常小.非常轻,好像一碰就会变成碎片。他很害怕,也很好奇,双手颤抖地揭开封面,瞥了一眼扉页。书名是《谋杀的逻辑》。

  在那一瞬,他感到非常失望。“逻辑”这个词对他还有点意义,虽然很模糊。但是“谋杀”这个词,就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如果他不懂这本书的内容,那么,这本书就是无用的。但是他考虑了一下,拿不定主意。这本书也许可以告诉他“谋杀”是什么,而“谋杀”可能是非常有趣的。

  “全体起立!”远处传来排长的叫声。

  在全排人员来得及站起身之前,保罗2473作出了一个决定。

  他把那本书塞进他的衬衫里。然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去集合。

  在他的小屋里,保罗2473玩起了学生的那套老把戏。每天晚上,在他一个人的那几分钟里,他把那本小书放在《进步新闻报》下午版的下面,装出一副读报的样子,实际上却在读那本小书。他这么做,是怕万一被墙上的监视器发现。

  他这么做是很危险的,但是,这本小书中的内容越来越让他着迷。慢慢地,他得出了一些结论。

  他很震惊地发现,谋杀就是夺取一个人的生命。这对他是一个全新的念头,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过。他知道人不会长命百岁。

  他知道老人有时候会生病,会被送到医院、生理实验室或诊所,然后就再也看不到了。他也知道,死亡通常是没有痛苦的。唯一的例外,就是当局为了科学研究而规定它应该痛苦。所以,他很少考虑死亡,也不害怕死亡。

  但是,谋杀显然是以前文明中的一种现象,在那种文明中,当局并不负责人的死亡,但实际上反对个人控制这种事。但在实际生活中,谋杀似乎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虽然谋杀很危险。保罗2473对这种残酷的现象感到震惊,但他还是忍不住要读下去。

  当他考虑那本书的主要内容时,他发现,虽然谋杀是很邪恶的事,但是在过去那种环境中,还是可以理解的。在那个社会里,人们可以随意选择自己的伴侣,于是出于嫉妒或报复,人们进行谋杀。在那个社会里,当局没有向每个人提供生活必需品,为了得到财富,人们也进行谋杀。

  保罗越读,就越了解杀人的各种动机,包括健康和不健康的。

  有一章专门讲谋杀的各种方法。还有专门讲侦破、逮捕和惩罚谋杀犯的章节。

  但是,那本书最惊人的,还是它的结论部分。它强调指出:“谋杀是一种普遍的现象,远远超过了统计的数字。许多谋杀不是预谋的,而是一时冲动。这一类凶手经常受到法律的惩罚。但是,更多的杀人犯成功地逃过了法律的惩罚,那些杀人犯事先经过精心的准备。大量未破的谋杀案都属于这一种。在凶手和警察的较量中,前者占优势。虽然统计数字有不同,但都指出,大部分谋杀案都没有侦破。大部分杀人犯都能逍遥法外,安度晚年,享受他们犯罪的成果。”

  保罗2473读完那本书后,沉思了很久。他意识到,他的处境更加危险了。新的文明决不会允许传播这种书,不会让人类意识到,在不远的过去,它是多么的野蛮。他阅读这本书,本身就是犯罪,而且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不允许读这种书。如果他被发现,那就一定会受到斥责、降级甚至公开的羞辱。

  但是他没有毁掉那本书。相反,他把它藏在床垫里。谋杀这一概念很让他着迷,他所有的空闲时间都在考虑这事。

  他甚至想向卡洛尔7427提起此事。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娱乐中心见到卡洛尔7427,并且经常与她走进爱抚小屋,其频繁程度,超过了与其他任何一位姑娘。他正在接受与卡洛尔7427的和谐性试验,希望能把她配给他三年,如果能五年,那就更好。

  他读完那本书的第一个晚上,他差点把这事告诉她。她仍然穿着她的工作服走进娱乐中心,但那工作服非常合身,显出她迷人的身材。他凝视着她的金发,凝视着她明亮的蓝眼睛和雪白的皮肤,他想到了配对一事。能够跟她共住在一个双人间,谈谈心里话,讨论一些像谋杀这类新奇、有趣的话题,那真是太好了。

  他把她拉到一个角落,远离辐射农业的谈话小组。“你想知道一个真正的秘密吗,卡洛尔?”他问她。

  她眨眨长长的睫毛,脸红了。“一个秘密,保罗?”她轻声说。

  “什么样的秘密?”

  “我违反了一条规则。”

  “真的!”

  “一条重要的规则。”

  “真的!”她非常兴奋。

  “我发现了非常有趣的东西。”

  “告诉我!”她探过身。她吃了香水片,她呼出的气息让他陶醉。

  “如果我告诉你,你要么去告发我,要么就处在和我一样危险的境地。”

  “我不会告发你的,保罗。”

  “但我不想让你陷入危险中。”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7:26

  她很失望,撅起嘴巴。但她的反应让他很高兴。他们俩都很有冒险精神和好奇心。他现在不能告诉她。但是,当下个星期配对结果公布后,当他们同住一间屋时,他就会把那本书给她,让她读读,他们可以连续几个小时地讨论凶杀。

  就在那天,保罗2473认定,他与卡洛尔7427非常和谐,他还相信,那非常科学的配对试验也能证明这一点。

  但是,试验没有证明。星期四,当他训练回来时,看到了结果。

  巨大的布告几乎盖满了公告栏,上面写着:“55区成员五年配对表。”他很自信地走到布告前。但是,他惊恐地发现了两件事。卡洛尔7427与理查德3833配成对,他则与劳拉6356。

  跟劳拉6356过五年!她是一个矮胖的姑娘,一脸傻笑,一头深灰色头发。他们认为他能跟她和谐相处?而理查德3833居然独占卡洛尔五年,他是一个傲慢的、装腔作势的畜生。

  保罗愤怒地考虑他的未来。他现在的年龄,已经不允许去爱抚屋了。当局认为,一个人到了这个年龄,如果他安定下来,过着有规律的生活,对社会更有好处。因此,配对意味着他只能和劳拉6356在一起,而卡洛尔则只能被理查德3833独占。

  他和卡洛尔将再也不能见面了!他们将没有温馨的双人房,不能连续几小时地讨论他那本神奇的书。

  那本书!!!

  保罗毫不犹豫地作出了一个决定:他要进行谋杀。

  这是解决难题的唯一办法。他马上依据那本书,考虑起动机、方法和风险。

  动机是有的。他被配给了一个与他不匹配的人,而与他匹配的人却被配给了别人。他又查阅了那本书,寻找在他这种情况下。

  可能采取的方法。他发现,一个非常情绪化的凶手,可能选择杀掉卡洛尔,以阻止理查德得到她。但这样做,并不能使他自己得到卡洛尔,而且还是要跟劳拉在一起。

  那么,必须进行两次谋杀。杀掉理查德和劳拉。执行起来有点复杂,但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满意的结果。

  详细的执行办法他放到以后考虑。但他却选好了武器,或者说,现实情况使他只能选择那个武器。他没有枪,也没有办法搞到。他不懂毒药,也弄不到。理查德3833比他高大强壮,劳拉6356也不是一个娇小的人,所以对他来讲,用扼杀之类纯粹的暴力是行不通的。但他可以弄到一把刀,还可以把它磨得很锋利。

  他还有些生理学的知识,知道用刀捅人的哪个部位。最后,他尝试计算一下风险。他们会抓住他吗?如果他们抓住他了,会把他怎么样?

  就在这时,他意识到一件让他吃惊的事。就他所知,法律中没有被称为谋杀的罪行,如果有的话,他应该早就知道了。他们从小就被教育应该干什么和不应该干什么。当然,在不应该干的事情中,列在首位的就是叛国罪。这包括破坏、暴动和各种各样的颠覆活动。叛国罪下面的是懒惰罪,包括不完成额定工作量、不参加会议、不保持精神和肉体健康。

  罪行就是这些。谋杀没有列在上面,其它与谋杀相关的罪行也没有列在上面,诸如伪造、抢劫。保罗意识到他生活在一个理想的文明中,那里没有犯罪的动机,除了他现在发现的,即:某些官员在进行和谐性实验时犯了错误。

  让他吃惊的就是这事。国家在法律中连谋杀罪都没有提到、那它就没有对付它的工具。没有专门的组织,没有者练的侦探,没有受过反谋杀的科学家,那本书上说的存在于古老文明中的那些相应机构,这里都没有。只要精心筹划,这个新的文明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对付谋杀案。他进行谋杀是绝对安全的!

  意识到这一点,保罗心跳加速,开始认真筹划。只要一公布住房,配对计划就要实施了,他知道,这需要一个星期。他有足够的时间。他准备在两天内开始行动。

  他的工作给他提供了方便。作为一个空气过滤工程师,他可以在55区里随便走。没有人会问他为什么在这里或不在那里。

  他只需要一个工作路线,使他能够先接近第一个受害者,然后再接近第二个受害者。

  星期四来了,他不得不整个下午进行长跑训练。但是,星期五他交了好运。他看了一眼空气过滤有问题地点的名单,就知道机会来了。

  他把锋利的刀子塞进衬衫后的皮带里。他穿着柔软的绝缘鞋,悄无声息地走过干净的走廊。他的工作安排得很紧,但是路线非常好。他可以抽出一两分钟时间。

  他先来到理查德3833附近。理查德在病毒化验室工作,有一个自己的角落,可以不受别人的打扰。保罗在那里找到他,他正着迷地趴在显微镜上。“理查德,”保罗轻声地跟他打招呼。“祝贺你的配对。卡洛尔是个好姑娘。”

  当然,总有那种可能,就是话筒会在偷听,或者墙上的监视器突然打开。但是,理查德和劳拉从来没有惹过麻烦,所以他们不会受到特别的监视。在工作时间,卫兵也很少会监视谁。他必须冒那小小的风险。他必须尽快完事。

  “谢谢,”理查德说。但他的心思不在卡洛尔身上。“你来了,快来看看这个小东西。”他从凳子上下来,让保罗上去看。

  保罗敷衍地看了一眼,故意转了一下显微镜。“我什么也看不见,”他说。

  理查德耐心地过去重新调整显微镜。他宽宽的背对着保罗,注意力全在显微镜上。

  保罗从衬衫下抽出刀子,看准了,一刀捅进去。

  理查德吃惊地哼了一声。他双手抓住桌子。保罗抽出刀子,站到一边,看着他的受害者倒在地上不动了。然后他仔细地在理查德衬衫上擦干净刀子,迅速离开化验室。没有人看见他离开。

  在他捅死理查德3833后四分钟里,他来到数学计算中心,劳拉6356正在摆弄那些巨大的机器。和理查德的情况一样,劳拉力是一个人工作,与做同样工作的姑娘们不在一起。

  劳拉从眼角看到她的访问者,但她继续向机器内输入指令。

  她是一个非常勤奋的工人。

  “你好,保罗,”她咯咯笑着说。在配对方案公布之前,她几乎没有注意过他,但是从那以后,她变得非常女性化。“别告诉我房子已经准备好,可以搬进去了!”

  她认为他来这里,就是要告诉她这个消息吗?他走到她身后,伸手到衬衫下摸刀。

  也许她以为他要抚摸她,虽然在工作时间,这种行为是严格禁止的。她胖胖的肩膀期待地颤动着,等待着他的抚摸。他使劲把刀捅进去。

  她没有像理查德那样倒在地上,而是向前扑倒在控制盘上。

  当劳拉压到盘面上时,机器继续嗡嗡地响,灯继续闪烁。

  保罗拔出刀,在劳拉的上衣上擦干净,高兴地想:机器可能会给出不正确的回答。

  他离开继续做他的工作,这时,他高兴地想:卡洛尔7427和保罗2473现在都没有伴侣了。合乎逻辑的作法就是,委员会让他们两人住进同一间房子。他们可以一起过五年,到时候还可以延续。

  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不知道55区的统治者们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在这方面,那本书没有用,它谈的只是古老文明中的谋杀现象。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7:26

  书上说,谋杀总会引起人们兴趣的。特别当受害者是知名人物,或者牵扯到什么丑闻时,更是如此。报纸会对谋杀进行详尽的报道,还会随着案情的发展进行追踪报道,最后,当凶手被抓到时,还会报道审判。整个事件可能拖几个星期、几个月,甚至几年。

  但是,在55区,当天下午出版的《进步新闻报》根本没有提这件事。那天晚上在娱乐中心,除了理查德3833和劳拉6365不见了之外,也没有什么异样。

  保罗在那里看到卡洛尔,意识到自从公布配对后,他还没有跟她说过话。他想法把她从她的同伴那里带开,小心地问她:“理查德在哪儿?”

  她耸耸肩。

  “我不知道。我没有看见他。”

  他对她的态度感到很高兴。理查德失踪了,她一点儿也不关心,好像她根本不知道配对这回事一样。也许她根本不在乎他。

  当这件事结束后,她会很乐于接受新的安排。

  他几乎整个晚上都和她在一起,感到非常幸福。他甚至开始相信,当局碰到这种棘手的事,可能不知所措,宁愿不谈这事,装成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这样就免得一般人知道有谋杀这种事。

  那天晚上睡觉时,保罗相信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

  星期六早晨的起床号打破了他的幻觉。实际上,当尖利的号声响起时,他都不敢肯定是起床号。那号声似乎越来越响。他的单人房间外,还是一片漆黑。

  他迅速穿上衣服,随着其他人一起跑进走廊。他们都像他一样惊讶,有点摇摇摆摆。

  “向前齐步走!”

  他们排着长队,向走廊尽头走去,走下楼梯,来到院子。那里灯光明亮,屋顶和高墙上的探照灯都突然打开,在刺眼的灯光中,各个排和各个连都排成队列,站得直挺挺的,队伍里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抱怨这么早就被赶起来,整个院子里笼罩着恐惧和压抑的气氛。

  保罗也感到恐惧和压抑,虽然他知道没有必要害怕,但是其他人的恐惧传染给了他。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们会做什么呢?可能会宣布两个人被杀了。接着会做什么呢?他们可能会要求罪犯坦白吗?或者要求知情者提供情报?

  非常奇怪的是,他感到非常镇静。如果他们把所有的人都带到这里,那就意味着他们不知道是谁杀的人,对不对?这使他感到鼓舞,当然,现在看起来是在进行调查,会问各种问题,核查你在什么地方。他必须小心谨慎,但最重要的是,要记住当局不知道凶手是谁,如果他保持镇静的话,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但是喇叭并没有说什么,这一大群人被扔在这里,品尝恐惧的滋味。也许这是当局的一种办法,用恐惧来使凶手屈服。

  半个小时过去了,天还没有亮,但谁也不敢离开队伍,没有一个人咳嗽或者倒脚,唯一的声音就是寒风的呼啸。

  最让保罗不舒服的是探照灯,它们似乎直射进他的眼睛。他可以在刺眼的强光中眨眨眼睛,但是他发现,如果他闭上一会儿眼睛的话,他的身体就会晃动,他不想摔倒或晃动,这样会引起人们的注意,所以他尽力忍受着,努力去想这个折磨结束后可能发生的好事。

  这种折磨总会结束的,整个55区的几万个成员不能只因为两个人被杀,就永远站在这里。每天都有人死去,他们的位置被年青人农场的人填补,会有一些兴奋和紧张,但一切迟早会恢复正常的。

  正常……与卡洛尔住在一个房间……有人说话了……可以说悄悄话……结束了可怕的孤独……甚至没有了话筒和监视器,他知道,配对的两人可以有一定的隐私。

  “一连!向右转!齐步走!”

  整齐的脚步声,一百个人离开了院子。

  听着口令,保罗可以猜出他们去哪儿了。去宿舍旁的娱乐中心。不管他们发生什么事,不管他们要接受什么样的检查,都是在娱乐中心进行的。这听上去并不可怕。如果他们走出大门,他可能会更不安。

  几分钟过去了,也许十几分钟过去了,灯光变得难以忍受,天还没有亮。保罗是在二连,他觉得两腿非常疼,有点头晕,灯光在他眼前闪动。他紧紧地闭上眼睛,但是仍然挡不住那些灯光。

  “二连!”

  他向前走去,很高兴又可以走动了。是的,他们是去娱乐中心,两个卫兵拉开门,整个连队走进空旷的娱乐中心。

  还是有很多灯光,但已经不那么痛苦了,里面有嗡嗡的人声,连队被带到最顶头,排成单列,他们不用再立正了,但他们仍然无法放松,他们忍受了太长时间的恐惧,只能保持沉默,不愿说话。

  最后,单列变成了一排,开始穿过一个小门。保罗排在二十名的位置,他觉得前面的人是三十秒左右一个通过那扇门,他等着轮到自己,仍然很镇静,他相信,这么大规模的行为表明了当局的绝望和无助。

  然后,他从前面人的肩膀看到那扇门通向一个房间,那里头只有一个护士和满满一桌针头。他松了口气,差点要哭或者笑起来。

  他们只是在接受注射,可能是注射什么疫苗吧。跟他微不足道的两次谋杀毫无关系。

  当轮到他打针时,他对针扎进去时的疼痛毫不在意。经过院调子里漫长的折磨和不安的猜测后,这根本不算什么了。

  打了针后的感觉很奇怪,他的手臂不疼了,但是脑袋却轻飘飘的,他可不想在这胜利的时刻晕倒。但是这时,他完全失去了自我的感觉,他按卫兵的命令行事,他走进下一间房间,屋里有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他。

  “你昨天捅死了两个人吗?”那个人问。

  他似乎别无选择,只能说真话,也许这是打针的原因。

  “是的,”他说。

  他受到了公开审判,但这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教育55区的所有成员。

  过后,他们把他放到院子一头的一个玻璃笼里,他被直立地绑在那里,有一百条电线插在他身体的不同部位,那些电线都通到外面的一个控制板上,每根电线都有一个按钮,他的拷打者就是55区的成员,为了表示他们热爱他们的文明,他们一有空就来到笼子前按几下按钮。这会使保罗疼得尖叫起来,但却不是致命的。

  当然,每天一次,广播会提醒他和其他人,他为什么在那里。

  “保罗2473,”广播抑扬顿挫地宣布。“肆无忌惮地破坏了两个国家财产,理查德3833和劳拉6356,犯下了破坏国家财产罪,成为国家的叛徒。”

  但是,他的估计错误不仅于此。最经常到笼子前来、并且最喜欢按按钮的,是卡洛尔7427。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7:28

向自己说再见

  凯伦那年九岁,个子小小的,皮肤黑黑的,是个近视眼。她没有朋友,和哥哥嫂嫂住在一起。

  哥哥比她大二十岁,一双眼睛离得很紧,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们家的人都长得不好看。

  嫂嫂以前很漂亮,可是她越来越胖,当她穿上比基尼泳装时,活象个摔跤选手。凯伦非常想拥有一套比基尼泳装,但嫂嫂不肯给她买。凯伦常常想,如果她有一套黄色比基尼泳装的话,到海滨就不怕水了。凯伦七岁时,有一天爸爸妈妈一起出去购物,结果,他们再也没有回来。嫂嫂说,因为有人抢劫银行,那人像疯子一样乱开枪,把爸爸妈妈打死了。

  在爸爸妈妈外出购物前,凯伦知道自己必须向他们说再见。她先慢慢地、清晰地向妈妈说再见,然后再向爸爸说再见,但当时没有人注意到什么。只是事后哥哥记起来,对嫂子说:“小妹向爸爸妈妈说再见的样子,就像她早就知道会出事一样。”

  嫂子说:“天哪,她怎么可能知道呢!别瞎说了。”她停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不过,我想,今后她的一举一动,都要由我们负责了。”

  嫂子说这话时,显得很不高兴。

  搬来和哥哥嫂嫂同住之后,有一天晚上,凯伦知道,她必须向嫂嫂的弟弟说再见。那天他正在客厅里和哥哥嫂嫂玩纸牌。嫂嫂抬头看见凯伦走过来,说:“凯伦,你不能自己上床去睡觉吗?”凯伦好像没有听见嫂嫂的话,径直走到嫂嫂的弟弟面前,笔直地站着,双手放在前面,就像在学校里要唱圣歌时,法勒老师教的那种站姿。

  她慢慢地、清晰地对狄克——嫂嫂的弟弟——说声“再见”,而嫂嫂的脸上露出一种怪怪的神色。

  狄克没有抬头,仍然玩着牌,说声“晚安,小家伙。”

  第二天晚上,凯伦再见到他之前,他已经患一种叫做“腹膜炎”的急病死了。

  嫂嫂对哥哥说,“昨晚你听没听到她怎样向狄克说再见?”

  哥哥喘着气说,“我早告诉过你,这个小家伙古里古怪的。她的怪异让我害怕,我真想知道她下一次要向谁说再见?”哥哥的气喘病又犯了。

  嫂嫂安慰哥哥说,“好了,宝贝,好了,先安静下来。”

  这时,凯伦从后门走出来,她一直躲在那儿偷听。她说:“别担心,哥哥,你没有事。”

  哥哥被她的举动吓得脸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唇色也变蓝了。他压低声问凯伦,“你怎么知道?”

  多笨的问题,凯伦想,好像如果我知道,我会告诉他一样。

  嫂嫂弯身下来,凑近凯伦的脸,凯伦甚至可以闻道她吐出来的烟味、酒味和大蒜味。嫂嫂皱着眉头,严肃地说:“以后不许再向任何人说再见!不许再说!”

  问题是,凯伦忍不住会说。

  这以后,有一段时间事情还算顺利。凯伦以为,也许哥哥和嫂嫂已经把事情全都忘光了,但是嫂嫂仍然不肯给她买一套比基尼。

  后来,有一天在学校里,凯伦知道她必须向她的同学巴利、爱玛、苏茜和丽兹说“再见”。凯伦双掌合十,慢慢地、清晰地向她们说再见。

  法勒老师奇怪地问:“天哪,凯伦,为什么要这么庄重?”

  凯伦说:“嗯,你看,他们就要死了。”

  “凯伦,你真是个残酷古怪的孩子,你不应该说这种话。你瞧,你伤害了苏茜,看着她哭泣,并不是件有趣的事情。”说着,法勒老师招呼苏茜说,“上车去吧,一会儿就到家,到了家就平安了。”

  于是,苏茜擦干眼泪,跟在巴利、爱玛和丽兹的后面跑上了汽车,坐在爱玛母亲的旁边,因为那个星期轮到爱玛的妈妈开车接送孩子。

  那是凯伦最后一次看见她们。因为汽车在山路行驶时,滑到路旁滚到下面的山谷,爆炸、燃烧。

  第二天没有上课,大家都去参加葬礼,为她们唱歌,在坟墓上撒话。

  没有人喜欢站在凯伦身旁。

  葬礼完毕之后,法勒老师来看嫂嫂。

  在会客厅,凯伦向老师说,“晚安。”老师回答了,但是眼睛没有看凯伦,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嫂嫂对凯伦说:“好了,上楼做你的功课去吧。”把凯伦打发出去。

  当法勒老师离开之后,嫂嫂把凯伦叫进去。她说,“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千万千万不能再跟任何人说‘再见’!”

  她紧紧地抓住凯伦,眼睛里的怒火好像在燃烧。她扭住凯伦的手臂,扭得很痛。凯伦尖叫道:“别扭我,求求你,别扭我。”

  但是她继续扭,一直扭着。于是凯伦说,“假如你不放手的话,我要向哥哥说再见。”

  那是凯伦唯一想到能叫她住手的办法。

  她立刻停止扭凯伦的手臂,不过没有放手。她说:“哦,天哪,你意思是说,你能够让别人死亡。”

  嗯,凯伦当然不能,但她不告诉嫂嫂,深怕她再弄疼自己,所以凯伦说,“是的,我能够。”

  嫂嫂猛地放开凯伦,她一下子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凯伦。”嫂嫂急切地问。

  凯伦揉着疼痛的胳膊,说:“是的,很疼,你最好别再这样粗暴地对我。”

  嫂嫂说:“我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我不是真心的。”

  于是,凯伦知道嫂嫂惧怕自己。

  凯伦说:“我要一套黄色的比基尼,因为我喜欢黄色。”

  嫂嫂说:“凯伦,你知道,我们得节约开支。”

  “你要不要我对哥哥说‘再见’?”凯伦斜着眼睛悄悄观察嫂嫂的反应。

  嫂嫂靠到墙上,闭上双眼,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凯伦问:“你在干什么?”

  嫂嫂说:“我在考虑。”

  然后,嫂嫂突然睁开眼睛,笑着说:“我们明天去海滨好吗?我们带午餐去。”

  “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买一套新比基尼泳衣?”

  嫂嫂说:“对,你想要什么都行。”

  于是,那天下午他们一起去买了一套黄色的比基尼。第二天早上,嫂嫂在厨房做了许多野餐用的食品:炸鸡、沙拉、巧克力蛋糕和圆糖果。她问:“凯伦,这些够吗?”

  凯伦说:“太棒了,现在我有比基尼穿,我不怕海浪了。”

  嫂嫂大笑起来,把午餐篮提到汽车上。她有着一双强壮有力的手笔。她说:“是的,我想你不会再害怕海浪了。”

  然后凯伦上了楼,回到卧室,把新买的比基尼穿上,泳衣非常合身。她走到镜子前,得意地转了几个圈,左看右看,然后,很庄重地双掌合十,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慢慢地、清晰地对镜中人说:“再见,凯伦,再见,凯伦,再见!再见!”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7:33

致命的信

  为了稳妥起见,哈德森提前赶到那儿。

  天色昏暗,下着毛毛雨。当他从紧急楼梯爬到三楼时,有点儿喘气,他在楼梯上蹲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爬到窗户边,窗户没有锁。

  既然窗户没有锁,他就不必费心去撬开它了。

      哈德森觉得芭比太大意了,屋里有些值钱的东西,这一带治安又不好,她至少应该把卧室的窗户锁起来。

  可是,芭比没有锁。

  哈德森撩起窗帘,屋里黑乎乎的,有一股香水味飘出来。他不想进去,他发现也没有必要进去。

      公寓前门右边有一盏灯,昏暗的光线照了过来,这表明卧室的门是开的,通向客厅的门也是开的。

  哈德森跪在湿漉漉的防火楼梯,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支左轮手枪,那是前两天买的;然后,从另一边口袋取出消音器,这是在一家当铺买的。他把消音器套在枪口上,然后,左手臂放在窗台上,手枪架在左手臂上。

  十五分钟后,公寓的门会打开,然后,芭比会出现在那里,借着走道的灯光,很容易击中她。

  哈德森静静地等着。雨从黑漆漆的天上飘落下来,风吹着下面的垃圾桶盖咚咚直响。

      芭比那浓烈的香水味从窗户飘出来,这香水曾经很能激起他的性欲,现在却让他感到厌恶。

  他等待着,心里想起家中的妻子伊丽莎白。

  他到这里来,全是为了伊丽莎白,亲爱的伊丽莎白。

      他怎么会这么笨呢?伊丽莎白是他生命中唯一的爱,可是他却去跟芭比鬼混。芭比的年龄只有他的一半,是个大眼睛、高胸脯的金发女郎,她靠傍大款为生。哈德森知道,他决不是第一个养芭比的男人。

  但是,他将是最后一个养她的男人。

  她胆子真是大。前几天,当他表示要结束这种同居关系时,她居然敢威胁他。

  哈德森从来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大胆。就在此时,一想这事,他的心就怦怦乱跳,带手套的手也愤怒地发抖。

  他记得她噘起血红的嘴唇,唇边有一抹幼稚的微笑,眼睫毛一眨一眨的,冷冷地说:“不!亲爱的,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否则的话,我要去见你老婆,她叫什么名字?我想那样做,不过……”

  不过她会做的,这一点哈德森很肯定。

  就在第二天,哈德森回到家中,发现太太躺在卧室的床上,两眼哭得红中。

      她接到一个匿名电话,那电话很下流,那些脏话是一个年轻女人说的。

  在此之前,哈德森就不安地感觉到,他太太好像在怀疑他有不忠的行为,但是怀疑是一回事,接到电话又是另一回事。

  哈德森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只有采取行动。他从来没有想到要干掉她,但现在不得不那么做了。

  起初,他想到下毒,他甚至想办法弄到了一粒毒药,但是下毒并不容易。芭比会防备,他想到其他方法,可是都不满意。

  最后,他看到一条新闻报道,这给了他灵感。

      最近,城东的某一地区,发生了一连串妇女被枪击的案子,这位枪手总在夜里向没有拉下窗帘的女人射击。很巧的事,那一地区离芭比的住处不远。

  他扔下报纸,过了一会儿,又拿起报纸,看看上面的天气预报,天气预报说,以后的几天里有雨。

  今天下雨了,又刮了风,天色已经暗下来,街道上空无一人,这真是一个作案的好机会。

  他等候着,虽然很不舒服,但是一想到这事一了百了,他就感到很高兴。

  他轻声低语道:“伊丽莎白,我已经接受教训了,从今以后,我的生活中只有你一个。”

  也许过几天,他可以带伊丽莎白出去旅行,算是第二次度蜜月。对,就这么办。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8-20 17:34

  忽然,黑暗中闪过一道黄光,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公寓的前门开了。他没有料到芭比会这么早回来。他知道她通常在市中心的餐厅吃饭,总是在八点钟左右回家,今天她回来早了一些。

  这样反倒更好。

  他眯起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瞄准手枪的准星。由门口照过来的灯依稀可见。

      她在那儿,穿着雨衣的侧影,她在门槛那儿有些犹豫,然后,她举起一只手在摸索公寓里面的电灯开头。

         哈德森射出一发子弹,那女人向后晃了一下,双臂向上举,他又向那黑黑的人影连开了几枪,那人影慢慢地向前倒下,一动也不动了。

  哈德森再仔细地瞄准,向尸体又开了两枪。实际上,那两枪并不需要,因为他是个优秀的射击手,他自信第一枪就已经完成了任务。

      当他开车回到郊区的别墅时,时间是八点三十分,雨势已经减弱。他意外地发现,太太的车没有停在车库里。

  或许她开车到购物中心买东西去了。

  哈德森在汽车里坐了一会儿,把他的行动重新回忆一遍:他在回家的路上,把手枪拆成零件,扔进河里了。

  芭比之死,没有什么线索会牵连到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他曾认识那个女人。

      他们的交往非常秘密,甚至每次偷偷去看她时,他总是悄悄地擦拭他摸过的每一样物品,深怕留下指纹。当然,他之所以那样做,为的只是普通的谨慎,而不是有朝一日他要杀她。

      现在,哈德森和芭比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愉快地轻轻哼着歌曲,离开汽车,走向屋子。一进屋里,他第一眼看见的,是放在客厅小茶几上的便条。

  字条是伊丽莎白写的,当他拿起字条时,嘴里仍然在哼歌。

  句子从潦草的字迹中跳到眼前:“对不起……可是,忍受了我早知道芭比这个人……跟踪你……我必须面对她……和她谈清楚……我发现钥匙……”

  哈德森发出一声低沉的,似哭非哭的呻吟,心里想起那天早上,他把芭比公寓的钥匙从钥匙环里取下来,塞在五斗柜里的一堆裤子下面。

  “……钥匙,现在,我就要去找她。假如她不在的话,我要到公寓里等她,……必须了断……我太爱你……哈德森……我不能把你拱手让给别人,而不加……”

  字条突然从哈德森麻木的手中滑落,缓缓地落到地毯上。

  “不,”他低吟一声,然后大叫,“不!不可能!那不可能!”

  站在房门口的那个女人的身影,是不是比芭比高一点,瘦一点?他开枪时,心里还隐约有点不对劲的模糊印象。

      现在,那种印象被重新拾回来,而且在他焦躁不安的想象中,越变越大,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一定错杀人了,他一定是错杀了自己的太太,伊丽莎白!

  事情就那么简单!那么要命!

  他昏昏沉沉地走到卧室,从一个隐秘的地方拿出那粒毒药,然后又回到客厅,含泪读了一遍伊丽莎白留给他的信。

  他吞下那粒毒药,几分钟内,就开始起作用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静静地等着。

  有钥匙开门的声音。伊丽莎白走进屋里,她的头发被雨淋得全是水,外套也被淋湿了。

  她看到他,突然停了下来。

  “哦,我希望在你回家之前赶回来,撕掉那封信,”她叹了口气。“哈德森,我没有去,我在最后一刻失去了勇气,然后……亲爱的,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病了?”他是出事了,因为胃里的毒药发作了。



海棠 发表于 2005-8-26 16:30

这个真好看,又都是短篇。得顶一下,否则找不到了。

polo 发表于 2005-8-26 17:40

haokan, youkong zai jixu kan.

海棠 发表于 2005-8-27 14:58

OK,终于看完了,真是工程浩大啊。真好看,再次感谢一下,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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