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点香烟 发表于 2005-10-20 16:19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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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冈瑟·哈脱格曾对特蕾西说,非足智多谋的人干不了。
  特蕾西伫立在房间的窗前,注视着下方普拉多博物馆的屋顶,刚才在博物馆中看到的一切在脑中过电影。博物馆早上十点钟开门,晚上六点钟闭馆,在此其间,警报器是关闭的,但,每座大厅入口处都设有一名守卫。
  即使有人可以设法把画从墙上取下来,特蕾西想,也绝对无法将它潜送出去。经过大门时,所有的行李都要检查。
  她认真观察普拉多的屋顶,考虑是否可以进行夜间袭击。采取这一步骤有几点不利:首先是极易暴露目标。特蕾西曾留意到,晚间照明灯点燃时,博物馆的屋顶一片雪亮,几里外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再则,即便有可能进入建筑未被发现,还会遇到馆内红外线光束和夜班守卫的阻拦。
  普拉多实在是固若金汤。
  杰弗在怎样策划呢?特蕾西想,想他一定也企图要劫掠那幅戈雅的《波多》。倘若能探测出他狡诈的脑瓜里转的主意,我宁肯付出任何代价。有一点特蕾西却毫不动摇:她绝不能让他抢在她前头。她一定要想出一条妙计。
  第二天,她再度参观了普拉多。
  除了参观者的面庞,没有任何变化。特蕾西刻意寻找杰弗,但他没露面。
  特蕾西想,他已经策划好了盗窃计划,这个混帐。他所施展出的魅力完全是为了分散我的心力,阻挠我抢先得到那幅画。
  她压抑住心中的忿懑,代之以冷静、清晰的逻辑思考。
  特蕾西再一次来到《波多》面前,她的眼光流盼到周围的游画、警惕的守卫、坐在画架前的业余描摹者、出出进进的人流。她的视线四下流盼时,特蕾西的心遽然跳动起来。
  我有了锦囊妙计!
  她在一个公共电话亭时正打电话,库珀站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门口观望。若能知道她在与谁联系,他情愿会出一年的薪水。他肯定这里是一个国际长途,而且是由受话者付款,以免留下任何痕迹。他盯住她身上的青绿色亚麻短裙,他过去从没见她穿过。两条长腿袒露在裙外,为了让男人们去看,他想,婊子。
  他心中充满愤怒。
  在电话间里,特蕾西的谈话即将结束:“一定要让他快,冈瑟。他的时间非常短促。一切都将取决于速度。”
    接受人
    丁·丁·雷诺兹   文件编号Y-72-830-412
    发送人
    丹尼尔·库珀    机密
    嫌疑犯:      特蕾西·惠特里
  据观察,上述嫌疑犯正在马德里谋划一起严重犯罪活动。目标可能是普拉多博物馆。西班牙警察不予配合,但我将独自监视该嫌疑犯,并在必要时将其拘捕。
  两天后的上午九时,特蕾西独自歇憩在罗提诺公园的长椅上,喂养鸽子。秀丽的罗提诺公园横贯马德里市中心,园内树木婀娜,绿草茸茸,一泓湖水,清澈如镜,还有几座专为儿童表演的小舞台。罗提诺象磁铁般吸引着马德里人。
  一个名叫塞萨·波雷塔的老人趔趔趄趄行走在花园的小径上。他头发灰白,略有些佝偻。他来到长椅边,坐在特蕾西身旁,然后打开一个纸袋,将里面的面包屑抛撒给鸽子吃。“早上好,小姐。”
  “早上好。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小姐。我所需要的只是时间和日期。”
  “尚不确定,”特蕾西对他说,“很快搞到。”
  他咧开无牙的嘴,报之一笑。“警察会发疯的。还从来没有人敢尝试这种事。”
  “所以一定能成功,”特蕾西说,“我尽快给你回话。”她把手中的最后一点面包抛向鸽子,然后起身走开,丝绸裙裾在她双腿的打弯处迷人地左右摆动。
  当特蕾西与塞萨·波雷塔在公园会面的时辰,库珀正在搜索她住在饭店的房间。他在大厅看到特蕾西离开饭店,前往公园。她没有向服务台订早点,因此库珀认定她一定是出去吃早餐了。他总共有三十分钟的时间。进入她的房间很简单,只消避开女侍者,撬开门锁即可。他知道他要寻找什么:一幅赝本绘画。他想象不出特蕾西将怎样偷梁换柱,但他认定,这就是她的计划。
  他快速而敏捷地搜索着她的房间,不放掉任何一样东西。他打开衣橱,检查她的服装,然后再查看梳妆台。他来开梳妆台的每一层抽屉,里面塞满了紧身短裤、胸罩和长筒袜。他拾起一条粉红色内衣衬裤,放到他脸上摩擦,想象她甜滋滋的肉体。瞬间,她身体的气味弥漫开来。他放回内衣,立即又审视其他的抽屉。没有绘画。
  库珀走进浴室。浴缸里有一些水滴。她的身体曾躺在这里,上面漂浮着温暖的水,库珀想象得出特蕾西浸在缸中的情景。她身体赤裸,臀部微微上下摆动,任凭清水抚摸她的胸脯。她身体的气味向他袭来,他拉开了裤子的拉链。他用一块香皂打湿毛巾,擦拭自己。面对镜子,他瞪视着那一双燃烧的眸子。
  几分钟后,他象进来时一样迅速离开,径直奔向附近的一座教堂。
  第二天一早,当特蕾西离开里兹饭店后,丹尼尔·库珀便盯在她身后。此刻,一种过去从未有过的亲呢感契入他们之间。他知道了她身体的气味;他已经看见了她泡在浴缸里,裸露的身体在热水中蠕动;她已完全属于他,等待他去摧毁。他紧紧盯住她,在大街上闲逛,在商店中浏览商品,他跟着她进入一家大百货商场,谨慎地避开她的视野。他看到她与一名售货员说话,然后又离开,踅进女盥洗间。库珀站在门口,有些怅然。这是他唯一无法跟踪她的地方。
  倘若库珀可以走进去,他就会看到特蕾西正在与一位臃肿肥大的中年女人说话。
  “夫人,”特蕾西说,一边对着镜子将口红施到唇上,“明天上午,十点钟。”
  女人摇摇头,说:“不行,小姐。他不会同意明天。这日子选择得再糟糕不过了。卢森堡王储明天抵达西班牙,进行国事访问,报纸说他将参观普拉多。博物馆内外一定会增设安全守卫和警察。”
  “越多越好。说定明天。”
  特蕾西走出女盥洗间,胖女人望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这女人一定是疯了……”
  皇家使团预定在上午十时整抵达普拉多,博物馆四周的街道已经被国民卫队用绳索拦开。但由于皇宫仪式的耽搁,大队人马直到中午时分方才出现。警察的摩托车队嘶鸣着刺耳的警笛声在前引路,护送六辆黑色小轿车在博物馆的前门停下。
  博物馆馆长克里斯琴·马查德伫立在门前,诚惶诚恐地等待着殿下驾到。
  上午,马查德仔细视查了一遍博物馆,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并指示守卫们要格外警惕。这座博物馆是马查德的骄傲,他希望给王储留下一个极好的印象。
  攀附显贵没有什么害处,马查德想。为什么?说不定殿下今晚还会邀请我出席皇宫里举行的晚宴哩。
  令马查德感到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办法阻拦那些前来参观的大批游客。然而,王储的随身保镖和博物馆内的安全守卫已足以保护王储的人身安全。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参观路线从楼上的主要展厅开始。馆长毕恭毕敬地迎接王子殿下,然后在武装卫兵的护卫下,陪同他穿过拱形大厅,步入十六世纪西班牙大师的画廊。这些画廊中展出的艺术家有裘安斯、帕德罗·马朱卡、费尔南德才兼备雅乃兹。
  王储慢慢走着,欣赏那映入眼帘的艺术珍品。他是一个艺术赞助人,真心热爱那些能再现历史并使其保持永恒的艺术家。他自己虽没有绘画的天才,但当他四下环视,看到站在画板前的绘画者在刻意捕捉大师们的天才火花时,内心不由得充满了羡慕之感。
  使团参观毕楼上的画展后,克里斯瑟·马查德骄傲地说:“殿下如能赏光,我将陪同您参观楼下的戈雅画廊。”
  整个上午,特蕾西如坐针毡。王储未按照预定时间于十点钟到达普拉多,她便开始紧张起来。她的一切步骤都已按照严格的时间计划妥贴,但只有王储到场才能实施。
  她从一个大厅踱步到另一个大厅,混杂在人群里,以便不致引起旁人的注意。他还没有到,特蕾西无奈地想,看样子今天干不成了。正在这时,她听到了街上传来的车队警笛声。
  丹尼尔·库珀从隔壁大厅的一个有利位置监视着特蕾西,他同时也听到了警笛声。理智告诉他,此刻企图从博物馆盗画是根本不可能的。但直觉又告诉他,特蕾西一定有这种企图,而库珀相信自己的直觉。他走近她,隐蔽在参观者的人群中。他不想放过她的每一个动作。
  特蕾西进到一间画廊,毗邻的画廊里陈列着《波多》。她越过甬道望去,看到驼背老人鳃萨·波雷塔正坐在一幅画架前,临摹戈雅的《穿衣美女》,《波多》即悬挂在旁边。一名守卫站在离他三英尺远的地方。在特蕾西所在的画廊中,一名女画家正专心致志地在画板上临描《波多尔挤奶工》,刻意捕捉戈雅画面上那种辉煌的棕、绿色调。
  一群日本游客蜂拥至大厅,象一群异国侯鸟一样咻咻地带来一片喧扰。时候到了!特蕾西暗自说。她一直等待的时刻已经降临,她的心却怦然跳动得如此剧烈,以至害怕守卫听到。迫近的日本人接近她时,她朝女画家的方向倒退让出空间。一个日本人从她跟前经过,轻拂了她一下,特蕾西随即顺势向后倒去,仿佛被重重推了一把,将身体撞到女画家的身上,女画家连人带画板、颜料一齐跌倒在地板上。
  “哦,实在对不起!”特蕾西大声说,“我来拉你一把。”
  当她上前搀扶余悸未消的画家时,特蕾西的鞋后跟踏在了散乱的颜料上,把色彩涂抹了一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库珀匆忙移到近处,绷紧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他认定,这是特蕾西·惠特里行动的第一步。
  守卫冲上前来,大声嚷:“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参观者的注意力被这一事件吸引过来,他们围观跌倒在地的女人,鞋上踩满了从压扁的颜料管里溢出来的色彩,在硬木地板上画出离奇古怪的图案。王储即将莅临,而这里却陷入一片混乱,守卫不禁慌作一团。他大吼:“塞基奥!到这里来!快!”
  特蕾西看到隔壁画廊的守卫匆匆跑过来帮助维持秩序。陈列《波多》的大厅里只剩下塞萨·波雷塔一个人。
  特蕾西被围在喧闹的中心。两名守卫枉然地推搡着游客,要他们离开颜料涂污的地方。
  “去叫馆长来,”塞基奥大叫,“快!”
  另一个守卫立即向楼梯口跑去。糟糕透了,他想。
  两分钟后,克里斯琴·马查德出现在混乱的现场。他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大声咆哮:“去叫几名清洁女工来——快!带上拖把、抹布、松节油。快!”
  一名年轻的助手在他的吩咐下立即跑开。
  马查德转向塞基奥。“回到你的位置上去。”他吼叫。
  “是,先生。”
  特蕾西望着这个守卫挤开人群,返回波雷塔正在作画的画廊。
  库珀一刻也未将视线从特蕾西身上移开过,他在等待她的下一步行动,但却始终没有发生。她没有接近任何一幅绘画,也没有与任何同谋搭讪。她所做的仅限于撞翻了一副画架,泼溅了一地的颜料,但他认定,这一举动是有意的。然而,出于什么目的?库珀多少感到,她所策划的阴谋已经发生了。他举目朝四壁的绘画瞥去,没有一幅画丢失。
  库珀立即踅近了隔壁的画廊,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名守卫和坐在画板前临摹《穿衣美女》的佝偻老人。所有的展品都在原位,但不知什么地方出现了差错,库珀下意识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他再度匆忙回到满脸窘相的馆长面前。在此之前,他曾与后者见过面。“我有理由相信,”库珀突然脱口而出,“刚才不久,这里的一幅藏画已经被盗。”
  马查德盯住面前这位双眸放大的美国人,说:“你在说些什么?如果这样的话,守卫早就按响警报器了。”
  “我想,一幅真画已经被一幅假画换了下来。”
  馆长对他宽容地笑笑:“你的理论有点小瑕疵,先生。一般参观者有所不知,每一幅画的后面都安装有感应器,倘若有人想把画从墙壁上取下来——他如果想偷梁换柱,必然会这么做——警报器即刻就会鸣响。”
  丹尼尔·库珀仍将信将疑。“难道警报器不能被切断?”
  “不会。如果切断连接电源的电线,警报器同样会鸣响,先生。企图从这座博物馆里偷画,一如痴人说梦。我们的安全措施万无一失,连白痴都晓得三分。”
  库珀站在那里,惘然若失。馆长说的一切令人信服,在此处盗画似乎的确不可能。然而,特蕾西为什么要故意将颜料涂抹一地呢?
  库珀仍旧不甘心。“为了使我信服,您是否可以让工作人员在全馆审查一遍,确实查清没有一幅画丢失。我在饭店里等候结果。”
  除此之外,库珀已无计可施。
  晚上七点钟,马查德要通库珀的电话。“我亲自检查了一遍,先生。每幅画都完好无损,博物馆没有一幅画失踪。”
  事实也许果真如此。从表面上看,这是一次偶然的时间。但,具有猎手嗅觉的丹尼尔·库珀意识到,他的猎物这次再度逃脱了法网。
  杰弗邀请特蕾西在里兹饭店的主餐厅吃晚饭。
  “你今天晚上满面春风呵。”杰弗向她献殷勤。
  “谢谢,我感到格外愉快。”
  “这是因为有我作陪的缘故。下周同我一起去巴斯隆尼亚,特蕾西。这座城市很迷人,你一定喜欢——”
  “对不起,杰弗。我不能去,我马上要离开西班牙。”
  “哦?”他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怅然,“什么时候?”
  “几天之内。”
  “啊,我感到失望。”
  当你听说我已经盗走了《波多》,你会感到更加失望,特蕾西想。她思忖着他欲盗窃此画的方案。然而这已经无关紧要了,她已经智胜了狡狯的杰弗·史蒂文斯。但出于一种难以名状的原因,特蕾西内心油然生出几分懊悔。
  克里斯琴·马查德早晨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津津有味地啜着一杯浓郁的咖啡,为王储参观的成功而独自庆幸。除了颜料涂脏了地板,引起一场令人不快的喧哗之外,一切都按照事先的安排进行得很顺利。王储和他的扈从一直被拖住,直到地板擦净后才进入那间大厅,对此,马查德感到欣慰。馆长想起那个美国白痴侦探,不由忍俊不禁。他试图说服他,有人从普拉多盗走藏画。这种事过去没有发生过,今天和明天也绝不会发生,他自鸣得意地沉吟着。
  他的秘书走进办公室。“对不起,先生。有一位先生想见您。他要我把这个给您。”
  她递给他一封信函,信笺上端印着苏黎世康斯撒西博物馆的字样。
  我尊敬的同僚:
  兹介绍亨利·伦戴尔先生前往贵馆。伦戴尔先生是一位艺术品鉴赏家,正在巡视世界上所有的博物馆,他尤其渴望能一睹贵馆无以伦比的珍藏。如蒙您给予提供方便,我将不胜感激。
  落款处是康斯撒西博物馆馆长的签字。
  或迟或早,马查德得意地想,所有的人都会到我这里来。
  “让他进来。”
  亨利·伦戴尔身材高大,风度翩翩,头顶已谢,讲话带一口浓重的瑞士口音。他们相互握手时,马查德注意到,对方的右手失去了食指。
  亨利·伦戴尔说:“我感到荣幸。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参观马德里,我期待着欣赏贵馆著名的艺术品。”
  克里斯琴·马查德谦恭地说:“我想说您不会感到失望,伦戴尔先生。请跟我来,我亲自陪同您。”
  他们在园形大厅中慢慢走着,先看佛兰芒大师的杰作,然后看鲁本斯和他的追随者们的作品。随后他们又来到中央大厅,鉴赏西班牙画家的名画。亨利·伦戴尔仔细欣赏每一幅画,两个专家不时发表着高见,对于不同艺术家的风格、透视和色调感作出各自的评价。
  “现在,”馆长声称,“让我们去参观西班牙的骄傲。”他领着客人走下楼梯,来到戈雅的作品画廊。
  “这里是视觉艺术的奇迹!”伦戴尔惊呼,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请等等!让我站在原地看一会儿。”
  马查德伫立等待着,客人的敬畏之感使他满心喜悦。
  “我从没有见过如此辉煌的艺术。”伦戴尔大声说。他在画廊里慢慢移动着脚步,研究着每一幅珍品。“《妖魔聚会日》,”伦戴尔喃喃说,“精美绝伦!”
  他们继续走着。
  “戈雅的《自画像》——美极了!”
  马查德春风满面。
  伦戴尔在《波多》面前停伫片刻。“绝妙的赝品。”他再度移动脚步。
  馆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什么?您刚才说什么,先生?”
  “我说这是一幅逼真的赝品。”
  “您完全搞错了。”他面有愠色。
  “我不会搞错。”
  “您肯定搞错了,”马查德生硬的说,“我敢向您断言,这是真画。我有它的出处。”
  亨利·伦戴尔凑到画前,更加仔细地甄别一番,说:“此画的出处也是摹写。这幅作品出自戈雅的弟子尤金尼奥·卢卡斯之手。您当然知道,卢卡斯临摹了几百幅戈雅的作品。”
  “这我当然知道,”马查德厉声说,“但这幅并不是他画的。”
  伦戴尔耸耸肩。“我尊重您的判断。”他向前走去。
  “这幅画是我亲手购买的,曾经过摄谱仪检验。颜料检验也——”
  “我毫不怀疑它是赝品。卢卡斯制作此画时,与戈雅处在同一个时期,使用的材料也是相同的。”他俯下身认真看了看这幅画下端的落款,说:“如果您愿意的话,验证这幅作品真伪的方法很简单,把它拿到修复室,检验一下签字就清楚了。”他感兴趣的笑笑,“卢卡斯的自我意识驱使他在每幅画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但他的钱袋却迫使他临摹戈雅的名字,覆在他的名字之上,这样一来,价格就提高了百倍。”伦戴尔瞥了一眼手表,“请原谅,我有一个约会已经迟了。承蒙您陪同欣赏这些珍品,非常感谢。”
  “不必客气。”馆长声音冰冷。这人是个十足的阿斗,他想。
  “我住在大别墅饭店,有事可以与我联系。再一次谢谢,先生。”说罢,伦戴尔自顾走了。
  马查德望着他走远的背影。这个瑞士白痴,居然敢断言那幅戈雅的名作是赝品!
  他掉转头再度瞥向那幅画。这是一幅不朽的作品,优雅美丽。他俯身细看戈雅的签字,没有一丝破绽。但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性呢?疑虑的阴影逡巡而不肯离去。人人都知道,戈雅的同时代人尤金尼奥·卢卡斯临摹了几百幅戈雅的画,借这位大师的光而发迹。马查德付了三百五十万美元才买下戈雅的《波多》。倘若这是假的,他可被黑市交易坑惨了,想到这一层,他浑身不寒而栗。
  亨利·伦戴尔所说的一点却是有道理的:甄别此画真伪的方法十分简便。他准备检验一下落款,然后打电话给伦戴尔,不失礼貌地暗示他,也许其他的职业更适合于他。
  馆长把他的助手叫来,指示他将《波多》送往修复室。
  检验杰作是一项十分细致复杂的工作,稍不留心,就会损坏一件无价之宝,而且无法补偿。普拉多的修补人员都是行家。大多数人都是不成功的画家,他们改行去干修复工作,为的是能够接触到他们所喜爱的艺术。他们从学徒起步,在老师傅的指导下学习,工作数年后升为助手,此时便可承担名作的修补工作,但身边必须有经验丰富的老技师监督。
  普拉多艺术品修复室的负责人朱安·戴尔加多,将《波多》放在一个专门的木制支架上,马查德站在一旁观望。
  “我想让你验证一下签字。”馆长对他说。
  戴尔加多内心一惊,但却不露声色。“好,馆长先生。”
  他往一个小棉花球上倒上二烯酒精,把棉花球放到《波多》旁边的一张桌子上。然后又在另一个棉花球上倒上汽油馏出液,这是一种中和液。
  “准备好了,先生。”
  “开始吧,但要小心点儿。”
  马查德突然感到一阵紧张,呼吸也困难起来。他看着戴尔加多拈起第一个棉球,在戈雅名字的第一个字母“G”上轻轻擦了一下,随即,他又拈起第二个棉球,中和这一部位的二烯,以便不至让酒精渗透得过深。两个人紧紧盯着画面。
  戴尔加多蹙蹙眉。“对不起,看不出效果,”他说,“我必须使用更强烈的溶剂。”
  “快动手!”馆长近乎命令地说。
  戴尔加多打开另一只瓶子,将里面的溶液溢在一个新棉花球上。然后,他用这个棉球擦拭戈雅的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接着,用第二个棉球再擦一遍,房间里充满了浓烈而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马查德伫立在那里,瞪视着画面,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戈雅名字的开首字母“G”渐渐消失,在它原来的位置上清晰地出现了字母“L”。
  戴尔加多转向他,脸色苍白。“还——还继续吗?”
  “对,”马查德沙哑地说,“继续。”
  逐渐地,在溶剂地化学作用下,戈雅名字的字母一个一个地消失,卢卡斯的名字完全再现出来。后者名字的每一个字母对马查德都是一个打击。他,世界上最著名的博物馆之一的馆长,竟然被欺骗了。这一消息将传到董事会;将传到西班牙国王的耳中;将贻笑全世界。他,完蛋了。
  他趔趔趄趄地返回办公室,要通亨利·伦戴尔的电话。
  他们两人坐在马查德的办公室里。
  “您说得对,”馆长沉重地说,“此画是卢卡斯的手笔。这消息一经传出,我便会贻笑大方。”
  “卢卡斯蒙骗过不少专家的眼睛,”伦戴尔慰藉地说,“他的赝本画正巧是我的嗜好。”
  “为此画我付出了三百五十万美元。”
  伦戴尔耸耸肩。“您还能追回这笔钱吗?”
  马查德绝望地摇摇头。“我是直接从一个寡妇的手里买下这幅画的。她声称这幅画在他丈夫的家里已经珍藏了三代。如果我起诉她,法院恐怕会拖延此案,以致招来满城风雨。这样一来,博物馆收藏的每一幅画都会受到世人的怀疑。”
  亨利·伦戴尔陷入沉思。“的确没有招来满城风雨的必要。也许您可以向上司做个解释,然后悄悄地把这幅卢卡斯的画处理掉。您可以将它委托给索斯比或克里斯蒂代理商,请他们代为拍卖。”
  马查德摇头说:“不行。那样的话,这件事就会不胫而走。”
  伦戴尔眼眸一亮。“也许您可以碰碰运气。我有一个顾客专事购买卢卡斯的作品,他收藏它们。他是一个行事谨慎的人。”
  “要是能把它脱手我很高兴。我不想再见到这幅赝品混杂在我的美丽名画当中,将它白送出去都可以。”他苦克地说。
  “这倒大可不必。我的顾客大概会付给您五万美元。我打个电话好吗?”
  “太感谢您了,伦戴尔先生。”
  在紧急召开的会议上,董事会成员无不为这一消息感到震惊。会议决定,要不惜任何代价来掩盖普拉多的一幅上乘名画是赝品这一事实。董事们一致同意,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加声张、尽快将此画处理掉。当西服革履的董事会成员悄然离开会议室时,没有一个人跟马查德打招呼,他定定地站立着,痛苦使他感到昏眩。
  当天下午,一笔买卖成交。亨利·伦戴尔前往西班牙银行,开出一张五万美元的保付支票。于是,尤金尼奥·卢卡斯的《波多》被包在一块不显眼的粗麻布里,交到他手中。
  “如果这一事件张扬出去,董事会将会大发雷霆,”马查德谨慎地说,“但我已向他们保证,您的顾客一贯为人谨慎。”
  “您尽管放心。”伦戴尔安慰地说。
  亨利·伦戴尔离开博物馆后,叫了一辆出租车前往马德里北部的一片住宅区。他挟着卢卡斯的画,上到一座公寓的三层,敲开了一扇门。开门的是特蕾西,她背后站着塞萨·波雷塔。特蕾西狐疑地看着伦戴尔,他微微一笑。
  “他们迫不及待地要脱手这幅画!”伦戴尔幸灾乐祸地说。
  特蕾西紧紧抱住他。“快进来。”
  波雷塔接过画,放在一张桌子上。
  “现在,”驼背老人说,“让您来目睹一个奇迹——戈雅的名画死而复活。”
  他取来一瓶特制酒精,打开盖,刺鼻的气味立即弥漫全屋。特蕾西和伦戴尔看着他往一个棉球上倾注了一些酒精,然后用棉球轻轻蘸擦卢卡斯的名字,一次擦一个字母。渐渐地,卢卡斯签字隐退消失,戈雅的名字活脱脱显现出来。
  伦戴尔惊愕地睁大双眼:“妙呵!”
  “这是惠特里小姐的主意,”驼背人说,“她问我有没有可能在画家的名字上涂上一个假名字,然后再在假名字上涂上画家的原名。”
  “不过具体的做法是他琢磨出来的。”
  波雷塔谦逊地说:“这再简单不过了,统共用不了两分钟,窍门在于我所使用的颜料。首先,我在戈雅的名字上涂上一层高档白色法国擦光剂,保护签字。然后,我在上面描上卢卡斯的名字,用的是丙烯酸快干颜料。在最外层,我使用一种具有绘画光泽的油质颜料描上戈雅的名字。当这一层被涂去时,卢卡斯的名字就显现出来。如果他们再深入一层,就会发现隐藏在底部的戈雅的真名。当然,他们没有这样做。”
  特蕾西将两个鼓歌的信封递给两个人,说:“这是我对二位的酬谢。”
  “下次需要艺术鉴赏家时,我愿随时效力。”亨利·伦戴尔眨眨眼。
  波雷塔问:“你打算怎样将此画带出西班牙?”
  “有一个人会到这里来取,请等他。”她与他们握握手,走出房间。
  在回里兹饭店的路上,特蕾西的内心荡漾着一种振奋之感。一切都取决于心理作用,她想。最初,她已看出从普拉多盗画犹如上天摘月。于是,她只得施巧计蒙骗他们,使他们陷入绝境,不得不将此画脱手处理。特蕾西仿佛看到了杰弗·史蒂文斯得知自己被击败后的一脸苦相。她不由得大笑起来。
  她在饭店中坐等取画的人。当他到来后,她立即打电话给塞萨·波雷塔。
  “取画的人已经来了,我马上让他去取画。一定要——”
  “什么?你在说些什么?”波雷塔叫喊,“你派来的人半小时以前就已经把画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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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伯虎点香烟 发表于 2005-10-20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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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黎 七月九日,星期三,午时
  在马拉格诺大街旁的一间私人办公室里,冈瑟·哈脱格说:“马德里的事发生以后,我理解你的心情,特蕾西。不过杰弗·史蒂文斯毕竟是先走了一步。”
  “不对,”特蕾西悲痛地纠正他说,“第一步是我走的,他只不过是步我的后尘。”
  “但交货的却是杰弗。《波多》不久就会送到我的顾客手中。”
  她虽然经过了周密的运筹和计划,但杰弗·史蒂文斯却最终战胜了她。他袖手旁观,让她去冒险铸造每一个环节,关键时刻,他将宝物攫去,一走了之。他一定没有停止过对她的嘲笑!你是一个不寻常的女人,特蕾西。他的话又在她的耳畔响起。于是,一阵屈辱向她袭来,令她无法忍受。天哪,我是一个十足的白痴!
  “我从没有想过要去杀人,”特蕾西对冈瑟说,“但要是杀杰弗·史蒂文斯,我绝不手软。”
  冈瑟温和地笑笑:“哦,亲爱的,但愿别在这间房子里,他马上就来。”
  “什么?”特蕾西跳将起来。
  “我曾告诉你,我又为你揽了一桩差事,这次需要一个合伙人。据我看,他是唯一的一个——”
  “我宁肯去死也不与他合作!”特蕾西历声说,“杰弗·史蒂文斯是最卑鄙的——”
  “啊,是谁在提我的名字?”杰弗站在门槛,面带微笑,“特蕾西,亲爱的,你漂亮极了,胜过任何时候。冈瑟,我的朋友,你好吗?”
  两个人握手致意。特蕾西伫立着,愤怒在她心中膨胀。
  杰弗看着她,喟然说:“你大概生我的气了?”
  “生气!我——”一时找不到恰当的字眼。
  “特蕾西,请允许我说,我认为你的偷画方案妙极了,这是我的心里话,妙极了。但你犯了一个小错误,千万不要信任那个失去食指的瑞士人。”
  她深深吸了口气,试图控制住情绪。她转向冈瑟,说:“我以后再跟你说,冈瑟。”
  “特蕾西——”
  “不,无论是什么差事,我都不想介入。除非他不在里面搀和。”
  冈瑟说:“你至少可以听一听,是吗?”
  “没这个必要,我——”
  “三天之内,德比尔斯公司将通过一架法国航空公司的货机,把价值四百万美元的钻石从巴黎运往阿姆斯特丹。我有一个顾客,渴望得到这批宝石。”
  “你为什么不在去机场的路上抢劫这批宝石?你的这位朋友堪称是一名抢劫老手。”她控制不住,用刻薄的口吻说。
  上帝,她发起脾气来美丽极了,杰弗想。
  冈瑟说:“钻石看守得极严。我们只能在空中进行抢劫。”
  特蕾西愕然地望着他:“在空中?在一架货运飞机上?”
  “我们需要一个瘦小的人躲进一只集装箱里。飞机在空中时,这个人所要做的就是从箱子中钻出来,打开德比尔公司的集装箱,取出钻石,再把预先准备好的复制品放在里面,然后再度躲进箱子里。”
  “我的身材适合钻箱子。”
  冈瑟说:“不只身材而已,特蕾西。我们需要的人既要有智谋又要有胆识。”
  特蕾西站在那里,沉吟着。“我喜欢这个方案,冈瑟。我所反对的就是与他合作,这个人是个骗子。”
  杰弗微笑说:“我们都是,对吗,小心肝?如果我们成功的话,冈瑟将赏给我们一百万美元。”
  特蕾西盯住冈瑟:“一百万美元?”
  他点点头:“每人五十万。”
  “这项计划可以成功的原因是,”杰弗解释说,“我在机场的货运仓库有一个熟人,他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这个人十分可靠。”
  “与你正好相反,”特蕾西刺了他一句,“再见,冈瑟。”
  她仪态万方的走出房间。
  冈瑟望着她的背影说:“关于马德里是差事,她的确对你动了肝火。恐怕她这次不会干了。”
  “你错了,”杰弗欢快地说,“我了解特蕾西。她抵抗不住诱惑。”
  “货箱需密封后才能装上飞机。”雷蒙·沃本解释说。他年纪不大,是个法国人,长着一张苍老的脸,与年龄很不相仿。眼睛黝黑而无神。他是法航运输机的调度员,因此是这次计划成败的关键性人物。
  沃本、特蕾西、杰弗和冈瑟围坐在一条汽船扶手边的桌子旁,这是一条游艇,游弋在塞纳河上,供游客观赏巴黎四周的风光。
  “如果箱子密封住,”特蕾西声音清脆地问,“我怎么进去呢?”
  “最后一批货物到达时,”沃本解释说,“公司使用我们称之为软装的箱子进行包装,这是一种大型的板条箱,一面是帆布,只用绳子捆住。为安全起见,凡贵重物品如钻石等,总是最后到达,以便最后上飞机,最先卸机。”
  特蕾西说:“这么说,钻石是在软装箱子里了,是吗?”
  “对,小姐。你也一样。我将把装你的箱子放在包装钻石箱子的旁边。飞机飞行其间,你只须割断绳子,打开装钻石的箱子,拿走钻石,在原处放一只假钻石盒,然后再回到你的箱子中,掩蔽好即可。”
  冈瑟补充说:“飞机一俟在阿姆斯特丹降落,守卫就会把替换的钻石箱子卸下,交给钻石检验人员。待他们发现假钻石时,我们已经安排你乘另一班飞机离境。放心,不会出问题。”
  最后一句话使特蕾西打了一个战栗。“我会不会冻死在空中呢?”她问。
  沃本笑着说:“小姐,如今的货机都有取暖设备,常常运送牲畜和小动物。不但不会冻着你,你还会感到很舒适。除了空间也许挤了一点之外,总的来讲条件不错。”
  特蕾西决定听从他们的建议。毕竟,几个小时的煎熬可以换来五十万美元。她从各个角度全盘考虑了这次行动。可以成功,特蕾西想,倘若没有杰弗·史蒂文斯就更好了!
  她对他的感觉是各种情感的交织,为此,她感到内心混乱而生自己的气。他在马德里的所做所为分明是为了战胜她。他出卖了她,哄骗了她;这会儿,他又在窃窃嘲笑她。
  其他三个人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答复。游艇从第九大桥下面驶过,这是巴黎最古老的一座桥,而爱说反话的法国人却管它叫新桥。河对岸,两个恋人拥抱在堤岸上。特蕾西看清女孩的脸上那份幸福的表情。她是个傻瓜,她暗自说。她做出了决定。她直视杰弗的眼睛,说:“好吧,我同意干。”即刻,她感到周围的紧张气氛驱散了。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沃本说。他那对无神的眼睛转向特蕾西。“我兄弟在一家货运代理商行工作,他可以让我们在他的仓库把你装进软装箱。但愿小姐不会患幽闭恐怖症。”
  “不必为我担心……旅程需要多长时间?”
  “你要在装货地点逗留一会儿,飞往阿姆斯特丹需要一个小时。”
  “集装箱有多大?”
  “可以容你坐在里面。还有其他的物品可以掩护你——以防万一。”
  不会出问题,他们已经这样多我保证。但又要以防万一……
  “我把你所需要的东西列了一个单子,”杰弗对她说,“这些东西我已经置备齐全了。”
  这个自鸣得意的畜生。他早就认定我会同意的。
  “沃本将负责办好你的护照出入境手续,以便你离开荷兰时不会发生任何问题。”
  游艇驶到码头靠岸。
  “明天一早我们把最后的方案定下来,”雷蒙·沃本说,“现在我得去上班了。再见。”他说罢离开。
  杰弗问:“今晚我们一起吃晚饭庆贺,怎样?”
  “对不起,”冈瑟抱歉说,“我事先已经有约会。”
  杰弗看看特蕾西。“你——”
  “不,谢谢。我很疲劳。”她迅速说。
  这是躲避与杰弗在一起的借口,但特蕾西的话一经说出,她的确感到自己十分疲惫。这大概是由于她长期处于兴奋状态而引起的。她感到有些头昏目眩。这次任务结束后,她暗自下决心,我要回伦敦长期调养一下。她的头开始悸动。我一定要回去。
  “我为你带来一样小礼物,”杰弗对她说。他递给她一只颜色鲜艳的盒子。里面是一条漂亮的真丝围巾,围巾的一角印着她名字的开首字母TW。
  “谢谢你。”他有的是钱,特蕾西忿忿地想。这条围巾就是他用我的五十万美元买的。
  “你会不会改变主意去吃晚饭?”
  “绝对不去。”
  特蕾西住在巴黎豪华的雅典娜饭店,她大房间老派却漂亮,俯视着花园餐厅。饭店里有一个高雅的餐厅,弥漫着柔美的钢琴音乐。但今晚,特蕾西感到疲乏不堪,以至无心去换夜礼服。她来到饭店的小咖啡厅“海滩”,要了一碗汤。汤未喝完,她就把盘子推向一边,起身返回房间。
  咖啡厅的另一角坐着丹尼尔·库珀,他看了看时间。
  丹尼尔·库珀遇到了麻烦。返回巴黎后,他去见特里让局长,这位国警组织的头目态度非常冷漠。在此之前,拉米罗局长刚刚打来电话不久,特里让局长足足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听取这个美国人倾泻不满。
  “他是个疯子!”拉米罗狂嚎,“我白费了人力、钱和时间,去跟踪那个特蕾西·惠特里。他非说她要抢劫普拉多,结果她却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旅游者——正象我所预料的那样。”
  这席谈话使特里让局长相信,库珀的判断大概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迄今为止,尚未发现任何对这个女人不利的证据。一系列犯罪活动发生的同时,她正巧在作案的城市,单凭这一事实并不能构成证据。
  因此,当库珀见到特里让,对他说特蕾西·惠特里已来到巴黎,并建议对她进行二十四小时监视时,局长回答说:“除非你有证据证明这个女人正在策划某项具体的犯罪活动,否则我不采取任何措施。”
  库珀用一双燃烧的棕色眼睛瞪视他,说:“你简直是个白痴。”他被无礼地逐出了办公室,惘然若失。
  于是,库珀再度开始了单人盯梢。他已成了特蕾西的影子:跟她去商店、餐厅,在巴黎的街道上穿行。他废寝忘食,他不能沦为特蕾西·惠特里的败将。不把她送进监狱,他决不善罢甘休。
  那天夜晚,特蕾西躺在床上,重新思考着第二天的计划。她希望她的头疼能快些好。她已经服用了阿斯匹林,但头仍象针扎般阵阵疼痛。她开始发汗,房间里似乎异常闷热。明天就会好的。瑞士,这是我要去的地方。躲进瑞士那凉爽的山壑之中,躲进大别墅。
  她把闹钟拨到清晨五点。铃声骤响,她躺在牢房里,听到老铁裤衩大声喊:“穿衣服,快。”走廊里回荡着响亮的铃声。特蕾西醒来,她感到心口发紧,眼睛被光线刺得发痛。她强拖着身体走进浴室。镜子中,她的脸绯红而布满斑点。我此刻绝不能病倒,特蕾西想,至少今天不能,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她慢慢地穿衣,尽量不去理会阵发的头疼。她套上一身带有大口袋的黑色工装服,穿上胶底鞋,戴上一顶巴斯克贝雷帽。她的心脏无规律的跳动,不知是由于兴奋引起,抑或是病魔的缠绕。她感到头昏目眩,浑身乏力,喉咙疼痛而发痒。她一眼瞥见桌子上杰弗送给她的围巾,于是拿起它,围在脖子上。
  雅典娜饭店的正门面对蒙太涅大街,但接待入口处却开向鲍卡多大街的一个拐角处。一个不太醒目的牌子上写着:接待入口处。这里是正厅的后厅,有一条长而窄、两边摆着垃圾箱的甬道直接通向大街。丹尼尔·库珀守卫在正门附近,因此没有看到特蕾西从接待入口处的方向走出。但毫无缘由地,她刚一离开饭店,他便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他匆忙跑到大街上,四下搜寻,但特蕾西早已不见了踪影。
  停在饭店边门的一辆灰色雷诺牌轿车载上特蕾西,向埃塔里驶去。去往埃塔里一共有十二条大道。这时公路上车辆不多,满脸痤疮、不会讲英语的年轻司机将车开上一条大道,加速疾驰起来。但愿他开得们点,特蕾西想。车的速度使她感到头昏恶心。
  三十分钟后,轿车在一座仓库门前嘎然而止。特蕾西突然记起,这里是雷蒙·沃本的兄弟工作的地方。
  年轻司机打开车门,喃喃说:“快点儿!”
  特蕾西走下车,迎面走来一位举止诡秘、迅捷的中年男子。“跟我来,”他说,“快。”
  特蕾西踉跄地跟在他身后,来到仓库的后面。这里堆放着六七个集装箱,大多已经装满货物密封死,等待运往机场。有一只软装箱,一面是帆布,里面半个空间已经装满家具。
  “进去吧,快!我们已经没时间了。”
  特蕾西险些虚脱,她凝视着箱子,心想,我不能进去,我会死掉。
  男子眼光奇异地望着她:“你病了吗?”
  此刻还可以退却,还来得及打退堂鼓。“我没事。”特蕾西嗫喏地说。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用不了几个小时,她就将在去往瑞士的路上。
  “好极了。拿上这些。”他递给她一把双刃刀,一盘沉重的绳索,一支手电和一个系着红色丝带的蓝色小珠宝盒。
  “这是供你替换用的复制珠宝盒。”
  特蕾西深深吸了一口气,钻进集装箱,在里面坐下。须臾,一块大帆布落下来封住了箱口。她听到外面绳子捆绑帆布的声音。
  透过帆布,她依稀听到他的声音:“从现在起,不准说话、移动和吸烟。”
  “我从不吸烟。”特蕾西想说,但她却毫无;力气。
  “一路顺风。我在箱子边凿了几个小孔,以便让你呼吸空气。可别忘了呼吸。”他为自己的玩笑话而发笑。她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黑暗中只剩下她孑身一人。
  箱子里狭窄而拥挤,一套餐厅坐椅占据了大部分空间。特蕾西感到五内如焚,皮肤炙热烫手,呼吸异常困难。我染上了某种病毒,她想,然而必须要忍耐。我还有任务。想想别的事情。
  冈瑟的声音:你完全不必担心,特蕾西。飞机在阿姆斯特丹卸货时,盛你的箱子将被运往一个离飞机场不远的私人汽车库。杰弗会在那里等你,你把珠宝交给杰弗,然后返回机场。已经为你买好一张赴日内瓦的机票,你可到瑞士航空柜台去取。要立即离开阿姆斯特丹,因为警方一旦得知珠宝被盗,马上就会封锁城市。不会出什么问题,但万一发生以外,你可以到阿姆斯特丹的一所房子中躲避,这是房子的地址和钥匙。那里没人住,很安全。
  她一定是睡着了,因为她突然惊醒,感到箱子被抛向了空中。她在空间摇摆,连忙抓住箱子的边缘作为依傍。瞬间,箱子又重重地落在某种坚实的东西上。传来一正汽车碰门声,然后是发动机的轰鸣,接着,卡车开动了。
  他们已在去往机场的路上。
  时间表安排得十分严谨。盛特蕾西的箱子必须在德比尔斯公司的货物到达之前几分钟先行运到货物运输站。拉特蕾西的卡车司机从上司那里得到的指示是:速度保持在每小时五十英里。
  这天清晨,公路上的交通似乎比往常拥挤,但司机并不因此而担忧。装货的速度一定能使飞机正点起飞。为此,他便可捞到五千法郎的奖金,足够带上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出国度一次假。去美国,他想,去迪斯尼世界。
  他瞥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钟,抿嘴微微一笑。绝对没问题。机场只有三英里远,他只消十分钟就可赶到。
  按照高速公路上的指示标记,他拐入开往法国航空货物运输站的岔道,驶过戴高乐机场灰色的大楼,径直向庞大的仓库开去。货物仓库与乘客入口处之间隔一条马路,用铁丝网拦开。仓库占据了三排房屋,各种货物和集装箱高高地堆积在平台拖车上。司机正悠闲地握着方向盘,突然传来一声爆炸般的巨响,他手中的方向盘一震,趁身陡地向下一塌。妈的!他想,车胎破了。
  巨型法航747运输机即将装货完毕,雷蒙·沃本再一次瞥了一眼手表,心中咒骂着。卡车晚了,德比尔斯公司的货物已经载入货盘。箱子帆布的一面已经用绳索五花大绑起来。沃本在帆布上涂上了红色,以便让那个女人容易辨认出。他望着货盘沿着轨道传送到机舱里,在其位置上被固定住。在这只箱子旁还有一点空间,飞机起飞前还可以放入一个货盘,仓库里还有三个集装箱等待着装载。上帝,这个女人跑到哪去了?
  装运师在飞机里叫喊:“快点,雷蒙。还等什么?”
  “稍等一下。”沃本回答。他急忙跑到货站的入口处,仍旧不见卡车的踪影。
  “沃本!出什么事了?”沃本转过身,看到一个上司向他走来。“赶紧装完货起飞。”
  “是,先生,我在等——”
  霎那间,卡车风驰电掣般驶入货站,在沃本面前尖声刹住。
  “这是最后一批货物。”沃本大声说。
  “快装机!”上司历声说。
  沃本指挥着将集装箱从卡车中卸下,运往飞机。
  他向装运师打手势说:“看你的了。”
  片刻,货物装载完毕。飞机翘向空中的机首恢复到原位。沃本看着喷气机发动起引擎,开始沿跑道滑行。他心中暗自说,现在全取决于这个女人了。
  一阵凶猛的风暴骤然袭来,巨大的骇涛击中了船只,它在缓缓地下沉。我就要淹死了,特蕾西想。我必须从这里逃脱出去。
  她活动了一下双臂,碰到一样东西,一只救生筏的船帮,在水中颠簸、摇曳。她想尝试着站起身,结果头碰到一张桌子腿上。她清醒过来,记起了她所在的地方。她的头发和脸颊沾满了汗水,她感到眼花缭乱,身体在燃烧。她失去知觉有多久了?这仅仅是一个小时的飞行。飞机是否即将着陆?不,她想,我没什么事,我只是在做恶梦。我正躺在伦敦家中的床上,熟睡着,我要叫医生。她感到呼吸窒息。她挣扎着起身去抓电话机,但即刻又倒下来,身如铅重。飞机遇到了湍急的气流,特蕾西被抛到箱子的一角。她躺在那里,双目迷矇,枉然地想使自己的思维变得有条理。我还有多少时间?她在恶梦和痛苦的现实之间徘徊。钻石,不管怎样,她一定要拿到钻石。但首先……首先,她必须割断绳索,钻出箱子。
  她摸到工装裤中的刀子,用尽吃奶的劲将它举起。没有足够的空气,特蕾西想。我要呼吸空气,她移到帆布的边缘,摸索到缚在外层的一根绳子,将它割断。这一过程仿佛用了一个世纪。帆布开口大了一些,她又割断了另一根绳子,已有足够的缝隙可以钻出箱子,进入飞机的舱腹。箱子外的空气冰也似的凉,她浑身颤栗。她的身子不停地抖动,飞机的颠簸更加剧了她的恶心。我一定要顶住,特蕾想。她迫使自己集中思想。我在这里做什么?一件重要的事……对了……钻石。
  特蕾西的眼前一片混沌,一切物体都失去了焦点。我恐怕是不行了,她想。
  机身倏然一沉,特蕾西被掼倒在地,锋利的金属轨道擦破了她的双手。飞机再度颠簸数次,她便只好匍匐在地。机身穿过气流后,她用力站起身。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和她脑袋中的嗡嗡声交织在一处。钻石,我一定要找到钻石。
  他蹒跚在集装箱中,眯起眼辨别红色的标志。谢天谢地!在那儿,第三只箱子。她伫立在原地,思索下一步该怎样做。集中思想需要花费很大的气力。倘若我能躺下来,睡上几分钟,就会好的。我所需要的是片刻的睡眠。但,没有时间了,飞机随时都有可能在阿姆斯特丹降落。特蕾西举起刀,向箱子的绳索割去。“用准劲儿,只消一刀就行。”他们曾告诉她。
  她的手已丧失握打的力量。我不能失败,特蕾西想。她再度颤栗起来,颤栗得如此厉害,手中的刀竟哐啷一声落地。我不行了。他们一定会抓住我,把我投入监狱。
  她犹豫不决,紧紧抓住绳索,痴狂地渴望再度爬回箱子里去,睡上一觉,安全的躲藏起来,一直等到一切都结束。这样做并不费力。然而,她又蠕动起来,慢慢地,以便不至引起阵阵头痛,她的手又摸索到刀柄,将它拾起,又向绳索砍去。
  终于,绳子断了。特蕾西拉下帆布,眼光射向那阴暗暗的箱子内部。她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取出了手电筒。正在这时,她蓦地感到耳压发生了变化。
  飞机骤然飞入低空,即将着陆。
  特蕾西想,我必须加快。然而她的身体却拒绝做出反应。她站在那儿,头昏目眩。移动,她头脑中的一个声音在说。
  她手中的灯光扫向箱子的内部,里面堆满了包裹、纸包和小盒子。在一个箱子的上端,摆着两个系红丝带的蓝色小盒。一共两个!本来以为只有——她眨了眨眼,两个盒子又合二为一。一切物体仿佛都罩上了一层光环。
  她伸出手将盒子拿下来,又从衣袋中取出了复制的珠宝盒。她把两个盒子放在手中时,突然一阵恶心向她袭来,令她全身抖动。她用力眯起双眼。紧紧盯住盒子。她想把假盒子放回到小箱子的上端,但蓦地,她意识到她已分不清两个盒子的真假。她盯住两个相同的盒子,左手的是真的,还是右手的是真的?
  飞机开始急剧下降,马上就要着陆,她必须做出抉择。她把一个盒子放回到原处,祈祷那是假的,然后从箱子中移出身体。她从衣袋中摸出一条完好的绳子。我还要把绳子捆好。阵阵头鸣使她无法思维,她回忆起来:割断绳子后,把它放到你的口袋里,然后换上新绳子。千万不要留下任何值得引起他们怀疑的痕迹。
  那时,坐在游艇的甲板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这些话说起来是那样的轻松,此刻去做却是如此的不可能,她已经精疲力竭。守卫将发现割断的绳索取,货物将受到搜查,她将被逮捕。她内心深处的一个声音在喊,不!不!不!
  特蕾西使出最后的力量,开始用完好的绳子捆绑箱子。她感到脚下一颠,飞机已经着陆,紧接着又是一颠,飞机突然向后滑动,惯性使她向后退去,一头跌到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747此刻加快速度沿跑道向航空终点站驶去。特蕾西惨然地卷缩在地板上,散乱的头发遮盖住她那白晰的面庞。引擎声响的消失使她恢复知觉。飞机停下了。她用一支胳膊支起身子,缓慢而吃力地跪起来。她努力站起身,感到天地在旋转,急忙倚住箱子以免倒下。新绳子已经捆好,她把珠宝盒拥在怀里,绕过货物回到她藏身的箱子。她用身体挤开帆布,再度将帆布放下,此时以已气喘吁吁,汗水浸透了全身。我成功了。但她还有一件事要做,一件重要的事。什么呢?把你藏身箱子的绳子用胶带粘好。
  她把手伸进口袋找胶带,噢,不见了。她心头一惊,呼吸变得短促而慌乱起来。她仿佛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和脚步声。于是强使自己屏住呼吸,悉心静听。噢,声音再度传来,有人在笑。机舱的大门随时都可能被拉开,走进人来卸货。他们将会发现割断的绳索,查看箱子的内部,从而发现她。她必须想出一个连接绳子的办法。她双膝跪下,忽然觉着膝头碰到了那卷硬硬的胶带,原来它在飞机颠簸时从她衣袋中滑落出来。她即刻掀起帆布,摸索到两根切断的绳头。她抓住它们,笨拙地用胶带将绳头粘在一起。
  她什么也看不见,脸上流淌的汗水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拉下围在颈项上的围巾,擦去汗水。终于,她接上了两根绳头,然后又把帆布放下,一切都完成了,剩下的只有等待。她摸了摸额头,似乎比前一阵儿更加烫手。
  我一定要逃避开太阳,特蕾西想,热带的太阳是很危险的。
  她正在加勒比海某地度假,杰弗为她带来了一些钻石,然而他却潜入海面消失了。她跳下水救他,他却从她手中滑脱出去。海水漫过她的头顶,她感到窒息,即将溺死。
  她听到卸货工人走进机舱的脚步声。
  “救命!”她狂呼,“救救我啊!”
  但她的喊叫微乎其微,没人听得到。
  巨大的集装箱被一个个卸下机舱。
  特蕾西藏身的箱子被运上一辆卡车时,她已昏迷过去。杰弗送给她的那条围巾掉落在货机机舱的地板上。
  有人掀起了帆布,一道雪亮的光线直射进箱内,惊醒了特蕾西,她慢慢睁开了眼。卡车已停在仓库。
  杰弗站在她面前,嘴角浮出一抹微笑。“你干得好!”他说,“漂亮极了。把盒子给我。”
  她望着他,眼神茫然。他从她身旁拿起珠宝盒,说:“里斯本见。”然后转身离去。突然,他又掉转头,俯身凝视她,“你的气色很不好,特蕾西。你怎么了?”
  她几乎发不出声音。“杰弗,我——”
  但他却走了。
  对后来发生的事,特蕾西只依稀记得一点。在仓库的后面,有人曾替她换下衣服,一个女人对她说:“你病了,小姐,想让我为你去叫医生吗?”
  “不必叫医生。”特蕾西喃喃说。
  已经为你买好一张赴日内瓦的机票,你可以到瑞士航空柜台去取。要立即离开阿姆斯特丹,因为警方一旦得知珠宝被盗,马上就会封锁城市。不会出什么问题,但万一发生意外,你可以到阿姆斯特丹的一所房子中躲避,这是房子的地址和钥匙。那里没人住,很安全。
  飞机场,她一定要去机场。“出租车,”他嗫喏说,“出租车。”
  她身旁的女人迟疑片刻,然后耸耸肩。“好吧,我去叫车,你等着。”
  她倏然漂浮在空中,愈飘愈高,几乎挨近了太阳。
  “你叫的车来了。”一个男人说。
  她希望别人不要来打扰她,她只想阖目睡去。
  司机说:“你要去哪儿,小姐?”
  已经为你买好一张赴日内瓦的机票,你可到瑞士航空柜台去取。
  她病得太厉害,无法乘飞机。他们将阻止她,然后去叫医生。人们将盘问她。她所需要的就是睡上一个时辰,然后自然就会好的。
  司机的声音变急躁起来。“去哪里?请说话。”
  她没有地方可以去,于是,她将那所房子的地址递给司机。
  警察盘问她钻石的下落,她闭口不答。于是,他们雷霆大作,把她关在一间屋子里,旋开空调,直到屋子里热得象火烤一般。当热度实在不能忍受时,他们又急剧降温,直到墙壁上挂出冰柱为止。
  特蕾西从寒冷中挣扎出来,睁开了双眼。她躺在一张床上,浑身不停地颤抖。她身下铺着一条毛毯,但她却无力钻到毯子里面去。她的衣服已全部浸透,面颊和脖颈湿漉漉的。
  我将死在这里,这是哪儿?
  那幢安全的房子。这里是那幢安全的房子。她感到这句话十分滑稽,不禁失声大笑,但笑声立即转入一阵剧咳。一切都搞糟了她终究没有逃脱出去。此刻,警察一定在整个阿姆斯特丹搜寻她:惠特里小姐买了一张瑞士航空公司的机票,然而却没有乘机,那么,她一定仍滞留在阿姆斯特丹。
  她思忖着在这张床上已经躺了多久。她抬起手腕瞥了一眼手表,表盘的数字一片模糊。一切物体在她眼中都是重影。房间中有两张床,两个梳妆台和四把椅子。她身体停止了颤栗,高人又接踵而来。她想打开窗子,但却孱弱得不能移动。房间又骤然变冷起来。
  她再度回到飞机上,被封闭在箱子里,呼喊救命。
  你干得好!漂亮极了。把盒子给我。
  杰弗拿到了钻石,也许,他正在去往巴西的路上,腰包里揣着她那份钱。他将与他的一名女友尽情享受,嘲笑她。他又一次击败了她。她恨他,不,她不。对,她恨他,鄙视他。
  她忽而清醒,忽而神智昏迷。坚硬的回力球向她射来,杰弗抓住她的臂膀,将她推倒在地,他的嘴唇紧紧挨着她的。他们在赞拉坎一道吃晚饭。你知道你是一个不寻常的女人吗?特蕾西?
  我认可平局,鲍里斯·迈尔尼科夫说。
  一阵痉挛又一次掠过她的身体,她在一列直快列车里,朝着一条黑洞洞的隧道疾驰而去。她知道,抵达隧道的尽头她就将归天。所有的乘客都已离开列车,唯独剩下阿尔勃托·佛纳提。他对她暴戾狰狞,摇撼着她,向她怒吼。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大叫,“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
  特蕾西使出一股超人的力量,睁开眼睛。杰弗站在床缘,正俯身盯着她。他脸色惨白,嗓音中挟带着愤怒。他的存在曾化为她的部分梦幻。
  “你这样已经多久了?”
  “你在巴西。”特蕾西讷讷地说。
  说着,她又失去了知觉。

唐伯虎点香烟 发表于 2005-10-20 16:20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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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致如画的阿尔克玛村位于荷兰西北海岸,濒临北海,是著名的旅游胜地。但村东部有一片地区,游人很少涉足。杰弗·史蒂文斯曾与一名荷兰航空小姐多次来此地度假,后者还教会了杰弗荷兰语。他对这一地区记忆犹新,居住在那里的人们只顾自己的事情,从不对游人产生过分的好奇心,因此,是一个藏身的世外桃源。
  杰弗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把特蕾西送往医院,但那样做太冒险。对她来说,在阿姆斯特丹稽延一分钟都会招来危险。他用毛毯将她裹住,把她抱上一辆轿车。在开往阿尔克玛的途中,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呼吸急促,心律紊乱。
  到达阿尔克玛后,杰弗找到一家小客店。当他抱着特蕾西上楼走入房间时,店主人向他们投去一抹好奇的目光。
  “我们是来度蜜月的,”杰弗解释说,“我妻子病了——轻微的呼吸道感染,她需要休息。”
  “要请医生吗?”
  杰弗一时不知应如何回答。“需要的话我会告诉你。”
  杰弗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助特蕾西退烧。他把她放到房中宽大的双人床上,开始替她脱下被汗睡浸湿的衣裳。他扶起她坐起,把衣服从她头上脱掉,然后再脱去鞋子、紧身短裤。她的身体烧得烫手。杰弗用冷水浸湿了一条毛巾,轻轻为她从头到脚擦拭全身。然后他用毯子裹住她,坐在床沿,倾听她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声。
  如果明天一早她还不好,杰弗暗自做出决定,我只好叫医生了。
  清晨,床单全部湿透。特蕾西仍旧昏迷不醒,但据杰弗观察,她的呼吸似乎已很均匀。他不愿意让女侍看到特蕾西,这会引来她们的怀疑。于是,他向管家要了一条床单带回房间。他用一条潮湿的毛巾重新为特蕾西擦洗一遍身体,然后按照护士不打扰病人的做法,换上新的床单,再用毯子盖住特蕾西。
  杰弗将一块上面写着“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门上,然后上街去寻找药店。他买了一些阿斯匹林、一支体温计、一块海绵和擦身的酒精。他返回客店时,特蕾西还未恢复神智。杰弗为她试体温:华氏一百零四度。他用海棉蘸酒精擦拭她的身体,渐渐地,她的体温降下来。
  一小时后,她的体温再度上升。他忖度着准备去叫医生。但问题是,医生一定会坚持送特蕾西去医院。这样一来,人们便会提出一些疑问,杰弗搞不清警方是否正在搜捕他们,倘若如此,他们两人将被拘留。他一定要想出应急的办法。他捣碎了四片阿斯匹林,把药末儿放到特蕾西的唇边,用汤匙中的水慢慢喂她,直到她把药全部咽下。尔后,他又为她擦了一遍身体。他为她擦干皮肤时,发现她的体温已不象从前那样烫手。他又轻摸她的脉博,似乎也已平稳许多。他把头内贴在她胸上倾听,她的呼吸是否还急促?他拿不准。然而,有一点他是肯定的,这一点他反复地重复矗已近乎变成祈祷文:“你一定会好起来。”他在她额角上轻轻一吻。
  杰弗已经四十八小时没有睡觉,他眼窝凹陷,疲劳不堪。事过之后我一定要好好睡上一觉,他对自己许诺说。现在我暂且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他睡着了。
  当特蕾西睁开眼,天花板渐渐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时,她并不知道自己置身于何处。很长时间,知觉才缓缓地在她脑中恢复。她感到身体酸疼无力,仿佛刚从一次漫长而疲劳的旅途中返回。倦怠地,她的目光向陌生的屋中四处流盼,她的心陡地一颤。杰弗歪在靠近窗子的一张扶手椅里,正沉睡着。这简直不可思议。她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取走钻石跑掉了。此刻他在这里做什么?霎那间,特蕾西的心一沉,她明白了他在此的原因。她给他的盒子上错的——钻石是假的——杰弗以为她欺骗了他。他一定是将她从那幢安全的房子中劫持出来,带到了这个地方。
  特蕾西坐起身,惊动了杰弗。他睁开眼。他看到特蕾西正注视着他,于是缓慢地,他的脸上绽开了愉快的微笑。
  “终于醒过来了。”他嗓音中传递出一种巨大的放松感,信令特蕾西深感迷惑。
  “对不起,”特蕾西说。她的声音沙哑而微弱。“我给错了盒子。”
  “什么?”
  “我把盒子搞混了。”
  他走到她身旁,轻声说:“不,特蕾西,你给我的是真钻石,我已经叫人给冈瑟送去。”
  她茫然而地凝视他:“那么——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坐在床沿上,说:“你给我钻石的时候,看上去象快死了一般。于是我决定在机场等你,确保你赶上飞机。结果你没露面,我便知道你出了问题。我赶到那所安全的房子,找到了你,我绝不能让你死在那里,”他轻松地说,“这样会给警方提供线索。”
  她注视他,一脸的狐疑。“告诉我你返回去找我的真实理由。”
  “该给你量体温了。”他轻盈地说。
  “好多了,”几分钟后他对她说,“一百度多一点儿。你是一个可爱的病人。”
  “杰弗——”
  “相信我,”他说,“饿吗?”
  特蕾西突然饿疯了似的。“快饿死了。”
  “好,我去采购。”
  他带回来一个大口袋,里面有桔子汁、牛奶、新鲜水果和一种荷兰人食品,一种夹着各种酪、肉和鱼的卷子。
  “荷兰人似乎把这种东西当鸡汤来吃,应该有它的道理。来,慢慢吃。”
  他扶她坐起,喂她,用心而温柔。特蕾西警惕地想,他一定怀抱某种企图。
  他们这样吃的时候,杰弗说:“我刚才出去时,给冈瑟通了个电话,他已经收到钻石。他把你的那份钱已经存入你在瑞士银行的帐户。”
  她抑制不住地问:“你为什么不把钱全部拿走?”
  杰弗回答时,口气庄重:“因为现在是我们停止互相演戏的时候了,特蕾西。你说呢?”
  这自然又是他的一个伎俩,然而她疲乏不堪,已无心力为此费神。“对。”
  “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你身材的尺寸,”杰弗说,“我好出去为你买些衣服。荷兰人是开化的,但我想你要是穿着这身衣服出外走动,他们也会感到震惊。”
  特蕾西蓦地意识到自己袒露的身体,连忙将毯子往身上拉了拉。她依稀觉得,杰弗曾为她脱衣服和擦洗身体。他宁愿冒着危险来照料她。为什么?她曾一度认为自己了解他。但我并不了解他,特蕾西想,一点儿也不。
  她再度睡去。
  下午,杰弗拎回来两只手提箱,里面装满了晨衣、睡衣、内衣、礼服,还有鞋、梳子、刷子、头发催干剂、牙膏、牙刷和一个化妆盒。他还为自己购置了几套替换的服装,并买了一份《国际先驱论坛报》。报纸的头版登载着钻石被盗的消息;说警方已经查出作案的经过,但据报道,作案者并未留下任何线索。
  杰弗兴奋地说:“我们可以自由自在的回家了!现在要做的就是使你好起来。”
  丹尼尔·库珀向警方提出建议,不要将印有“TW”字的围巾公诸于报界。“我们知道这条围巾的主人,”他对特里让局长说,“但这构不成起诉的证据。她的律师轻易就可以在欧洲找到许多名字的开首字母是“TW”的女人,使你大出洋相。”
  在库珀眼里,警察已经出够了洋相。上帝将把她交给我。
  他在黝黑的教堂里,坐在一张硬木凳子上祈祷:噢,将她交给我,上苍。让我来惩罚她,以便洗刷我自身的罪孽。她心灵中的邪恶将被驱除,她赤裸的肉体将受到鞭挞……他想象出特蕾西袒露的身体在他的淫威下颤抖,于是他心中涨满了情欲。他忙不迭地从教堂中逃出,害怕上帝看穿他的内心,给他带来更多的惩罚。
  特蕾西醒来时,已经夜深人静。她坐起身,旋开床头桌上的台灯。屋内只有她一人,他已离开。一阵慌乱的心情涌上她心头。她已经使自己依赖于杰弗,而这是一个愚蠢的错误。我命该如此,特蕾西苦涩地想。“相信我。”杰弗曾说,于是她顺从了。他照料她,不过是为了保全他自己,不会出于其他的原因。她简简单单感到,他对她意味着什么。她希望信任于他,希望自己在他眼中占据一定的位置。她向后仰靠在枕上,阖上双眼,沉吟着。我怎么会思念他?上帝乞谅我,我怎么会思念他?
  上帝在她身上开了一个大玩笑。为什么非得是杰弗?她揣度着,不过这也无关紧要。她迟早要做出计划,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去往某个可以令她感到舒适、安全的所在。哦,你这个大傻瓜,她想,你——
  有人推开门,接着传来杰弗的声音:“特蕾西,你醒了吗?我为你拿来一些书籍和杂志,我想你可能——”他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话题骤然停住。“喂!你怎么了?”
  “现在不看,”特蕾西喃喃地说,“现在不看。”
  翌日清晨,特蕾西的烧退了。
  “我想出去。”她说,“你看我能出去走走吗,杰弗?”
  他们来到大厅中,成为众人瞩目的对象。开客店的夫妇为特蕾西的康复而感到高兴。“你的丈夫好极了,他认定要亲自动手照料你的一切。他很担忧。一个女人能有这样一个疼爱她的男人,实在是有福呵。”
  特蕾西面向杰弗,发现他两颊绯红。
  来到街上,特蕾西说:“你真温柔。”
  “感伤主义者。”杰弗嗔怪说。
  杰弗在特蕾西的床边摆了一张帆布床,睡在上面。当天夜里,特蕾西躺在床上,再度想起杰弗如何照顾她,如何帮助她,如何喂她和擦洗她赤裸的身体。她强烈地感受到他的存在。内心生出一种安全感。
  同时也使她感到慌乱。
  渐渐地,特蕾西变得强壮起来。于是她和杰弗天天在这座古朴的小城中闲逛,探索古老的幽情。他们漫步在蜿蜒、多砾石的是世纪小道上。他们一连几个小时留连在郊外的郁金香花圃中。他们参观奶酪市场、古老的称量房和市政博物馆。特蕾西惊奇地发现,杰弗竟然用荷兰语与当地人交谈。
  “你从哪儿学的?”特蕾西问。
  “从前我认识一个荷兰女孩。”
  她为自己的问话而感到懊悔。
  时光荏苒,特蕾西年轻的身体完全复原。杰弗看到特蕾西已恢复了原气,便租了两辆自行车。他们飞驰到乡村,看那星罗棋布的风车。每一天都如假日一般,特蕾西愿意长此以往,永无终止。
  特蕾西在杰弗身上总会有新奇的发现。他对特蕾西体贴温存,无微不至,软化了她内心存在的戒心。然而,他却没有非分的举动。在特蕾西眼里,他是个不解之谜。她回忆起曾围绕在他周围的众多漂亮女子,感到他可以赢得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心。为什么他偏要在这世界偏僻的一隅之地,厮守在她身旁?
  不知不觉之中,特蕾西开始对他讲起她不会对任何人谈起的话题。她给杰弗讲关于约瑟夫·罗马诺、托尼·奥萨蒂、欧内斯廷·利特尔查普、大个子伯莎和小爱米、布兰尼根的故事。杰弗倾听着,时而暴怒,时而悲伤,时而感叹。他也对她讲起他的继母,他的叔叔威利、他在游艺团度过的时光,以及他与路易斯的婚姻。特蕾西从未感到过与任何人如此亲近。
  瞬间,阿尔克玛的日子结束了。
  一天早上,杰弗说:“警方并未搜捕我们,特蕾西。我想我们应该动身了。”
  特蕾西感到一阵怅然。“好吧,什么时候?”
  “明天。”
  她颔首同意:“早上我打点行李。”
  是晚,特蕾西辗转不眠。她的心从未象现在这样被杰弗完全占据。这是一段她一生中难以忘怀的日子,但却即将接近尾声。她的视线向杰弗躺着的帆布床上瞥去。
  “你睡着了吗?”特蕾西悄声说。
  “没有……”
  “在想什么?”
  “明天。离开这个地方,我会留恋的。”
  “我会想念你的,杰弗。”她欲把话收回,但却已驷马难追。
  杰弗缓慢地坐起身,注视她。“很想吗?”他问。
  “会疯的。”
  片刻,他已坐在她床沿。“特蕾西——”
  “嘘,别说话。用胳膊抱住我,抱紧我。”
  缓慢而充满柔情的抚摸、接吻、拥抱。特蕾西和杰弗的情感在升华,升华,最后转变成疯狂和醉意的快感。巨大的喜悦使她想纵声大叫,她一如置身于彩虹的中心。倏然,她又被波浪掀起,波峰把她抛向空中,愈来愈高。她感到五内俱在溶化,整个身体开始不停地颤抖。渐渐地,风暴退去,她阖上双眼,任凭杰弗的双唇在她身上滑动,她紧紧拥抱住他,可以听到他的心和自己的心在一齐剧跳。特蕾西想,此刻我享受到了,第一次享受到了,但我必须记住,只是在今晚,奉献上我可爱的告别礼物。
  整个夜晚,他们沉浸在热恋的甜蜜之中,他们无所不谈,却又无心细谈,仿佛一个被封锁长久的闸门一下子冲开了。黎明时分,当运河之水开始在破晓的熹微中闪烁发光时,杰弗说:“嫁给我吧,特蕾西。”
  她认定听错了他的话,但他又重复了一遍。特蕾西知道这是痴狂的,不可能的,永远不会实现的,但,这句话又是那样的令人震奋,它当然可以实现。于是,她嗫喏说:“嗯。噢,嗯!”
  她哭将起来,紧紧抓住他的臂膀,依偎在他的怀抱里。我将永远不会再感到遗憾孤独,特蕾西想。我们相互属于彼此。杰弗将成为我明天的一部分。
  明天即将到来。
  好半晌,特蕾西问:“你什么时候想起要与我结婚的,杰弗?”
  “当我在那幢房子找到你,看到你濒临死亡时,我差点儿疯了。”
  “我以为你已经携带着珠宝跑到海角天涯。”特蕾西说。
  杰弗再度把她拥到怀里。“特蕾西,我在马德里所做的并非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这场争斗——较量。我们所干的这一行正是为了这个,是不是?你面前出现了一个貌似不可解的谜,然后你就开始思索解开它的办法。”
  特蕾西点点头:“我明白。起初,我是因为缺钱,后来动机就转变了;我还曾为此花费不少钱。我喜欢与那些成功、聪明和心狠手辣的人们斗智,我愿意在冒险中求生存。”
  沉默量久,杰弗说:“特蕾西……你是否曾考虑过洗手不干?”
  她凝视他,眼里露出困惑。“洗手不干?为什么?”
  “过去,我们各自为战。现在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我不忍看到出现什么意外。为什么还要继续冒险呢?我们已获得了足够的钱供我们花费。我们为什么不考虑从这一行当中撤出来呢?”
  “撤出来后做什么呢,杰弗?”
  他微笑着说:“我们可以想一想。”
  “说真的,亲爱的,我们怎样来度过余生呢?”
  “做我们喜欢做的事,我的宝贝儿。我们去旅游,沉溺于癖好之中。我一直偏爱考古学。我将去加太基地挖掘文物。我曾为此在一位朋友面前许下过诺言。我们可以出资进行挖掘。我们还将跑遍全世界。”
  “听起来很令人震奋。”
  “你说呢?”
  她注视他良久。“我愿意随你的意愿。”她柔声说。
  他拥抱她,大笑说:“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向警察发一份正式的公告?”
  特蕾西的脸上也绽放出笑容。
  荷兰的教堂比库珀去过的任何教堂都要古老,有一些可以追溯到异教徒时代。有时,他无法断定他是在向上帝祈祷抑或是在向魔鬼祈祷。他坐在古朴的教堂中,头颅微垂,祈祷总是相同的一句:通过我之手让她受难,就象我遭受的苦难一样。
  第二天,杰弗出去时,冈瑟·哈脱格打来电话。
  “你感觉好些吗?”冈瑟问。
  “完全好了。”特蕾西安慰他说。
  自从听说她病到以后,冈瑟每天都打来电话询问。特蕾西决定不将她和杰弗之间的事告诉他。至少现在不。她希望暂且自己享受这一秘密,时不时将它取出,审视一番,然后再度珍藏在心底。
  “你和杰弗过得还好吗?”
  她笑着答道:“我们在一起过得好极了。”
  “你们还想不想再配合一次?”
  这时,她不得不告诉他:“冈瑟……我们……不干了。”
  听筒里沉默片刻。“我不明白你的话。”
  “杰弗和我——正如早期詹姆斯·凯格尼的电影里常说的那样——决定悔过自新。”
  “什么?不过……为什么?”
  “这是杰弗的主意,我也同意。不准备再冒险了。”
  “假如我要告诉你的这件差事可以为你们两人带来两百万美元,而且并无危险,你怎么说?”
  “我要笑了,冈瑟。”
  “我在说正经的,亲爱的。你们去阿姆斯特丹,路程只有一个小时,然后——”
  “你还是找其他人吧。”
  他喟然说:“恐怕找不到可以应付此事的人。你是否可以与杰弗再权衡考虑一下?”
  “好吧,不过不会有什么结果。”
  “今晚我再打来电话。”
  杰弗回来后,特蕾西将此事转告他。
  “你对没对他说我们已成为安分守法的公民?”
  “当然说了,亲爱的。我还告诉他另外去找别人。”
  “但他不愿意。”杰弗猜想说。
  “他坚持要我们去干。说没有风险,我们只消花一点气力,就可以净得两百万美元。”
  “这就是说,如同进入马提纳庄园那次似的,需要动一番脑筋啰?”
  “或象在普拉多盗画那样。”特蕾西俏皮地说。
  杰弗微微一笑:“那次你干得可真利落,心肝。你知道我就是在那时爱上你的。”
  “你把戈雅的画拐走之时,就是我恨你之日。”
  “公平说,”杰弗纠正她,“在那之前你就已经开始恨我了。”
  “不错。我们怎样给冈瑟回话呢?”
  “你已经答复了他。我们不会再去干那种事了。”
  “不过,至少我们也可以了解一下是什么差事呀?”
  “特蕾西,我们已说好了——”
  “反正我们也要去阿姆斯特丹,是不是?”
  “对,不过——”
  “嗯,既然我们到那里去,亲爱的,听他说说他的计划又有何妨呢?”
  杰弗困惑地注视她。“你想接受此事,是吗?”
  “没这回事!但听他讲讲并不有损于我们……”
  第二天,他们驱车驶往阿姆斯特丹,住进阿姆斯塔尔饭店。冈瑟·哈脱格从伦敦来此地与他们会面。
  他们登上了一艘摩托艇,装出萍水相逢的游人模样,设法坐到一起,游览阿姆斯塔尔河。
  “你们俩结为伉俪,我很高兴,”冈瑟说,“请接受我衷心的祝愿。”
  “谢谢你,冈瑟。”特蕾西知道他是真心的。
  “我尊重你们不想干的愿望,但这桩差事极为特别,我希望能引起你们的兴趣。这不失为值得一试的最后一次行动。”
  “你说说看。”特蕾西说。
  冈瑟俯身向前,压低声音,轻声叙说起来。说完后,他说:“事成之后,两百万美元。”
  “有成功的可能,”杰弗干脆地说,“特蕾西——”
  特蕾西早已心不在焉,她正在紧张地思索执行这一计划的办法。
  阿姆斯特丹警察总部大楼是一座漂亮的棕色古老建筑物,一共五层。一层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的墙壁白亮鉴人。一座大理石楼梯伸向楼上。楼上的一间会议室正在开会,屋里坐着六名荷兰侦探,丹尼尔·库珀是唯一的一个外国人。
  范杜兰警长体魄魁伟,身材异乎寻常的高大。脸部线条粗犷,蓄着大胡子,一副男低音的嗓子,说起话来瓮瓮作响。他正在对图恩·威廉姆斯局长讲话。后者干练潇洒,精神飒爽,是城市警察组织的负责人。
  “局长,特蕾西·惠特里今早抵达阿姆斯特丹。国际警察总部确信,她是劫持德比尔斯公司钻石的作案者。在座的库珀先生以为,她来荷兰的目的是策划另一次犯罪活动。”
  威廉姆斯转向库珀:“你掌握证据吗,库珀先生?”
  丹尼尔·库珀不需要任何证据。他了解特蕾西·惠特里,从肉体到心灵。她来此地当然是为了再次作案,而且作案的方法将大大超出这些人的狭窄想象力的范围。他强使自己保持冷静。
  “没有证据。所以必须在她作案时当场抓住她。”
  “要做到这一点,你有什么建议吗?”
  “一刻也不能让这个女人逃离出我们的视线。”
  “我们”这个字眼令局长感到不安。他曾在巴黎与特里让局长谈论起库珀。特里让说:“这个人很令人讨厌,但却是一个出色的侦探。我们如果听了他的劝告,那个叫惠特里的女人恐怕早就被当场擒住了。”这句话与库珀说的一样。
  图恩·威廉姆斯作出了决定。决定是在吸取了法国警察失败的教训之后做出的。法国警察没能抓获劫持德比尔斯公司钻石的盗犯,已成为众所周知的新闻,荷兰警察一定要成功。
  “很好,”局长说,“假如这个女人想来荷兰试探一下我们警察力量的效力,我们将鼓掌欢迎。”他转向范杜兰警长,“请你布置必要的措施吧。”
  阿姆斯特丹城划分成六个警察区,每个区负责本疆域的事务。范杜兰警长命令打破各区界线的划分,由各个区的侦探联合组成侦察小组。“我命令对她进行二十四小时昼夜监视,一刻也不能让她从你们的眼皮底下走开。”
  范杜兰警长对库珀说:“库珀先生,这样安排你满意吗?”
  “抓到她之前谈不上满意。”
  “会抓住的。”警长安慰他说,“不瞒你说,库珀先生,我们为拥有世界上最出色的警察组织而感到骄傲。”
  阿姆斯特丹是旅游者的乐园,是一座风车和水坝的城市。城中水道纵横交错,水道两边种植着树木,鳞次栉比的一排排角楼奇异地沿水道伸展开去。水道上点缀着家用船只,船上摞着一箱箱的天竺葵和各种植物,浆洗的衣服挂满船蓬,在风中飞扬。特蕾西认为在她所去过的国家中,荷兰人是最友好的。
  “他们看上去都很愉快。”特蕾西说。
  “别忘了,他们的祖先是种花的,郁金香花。”
  特蕾西大笑,挽住杰弗的手臂。她在他身边倍感愉快。他可爱极了,她想。杰弗看向她,也想,我是世界上最有福气的人。
  特蕾西和杰弗同普通观光者一样在城市中漫游。他们沿着阿尔伯特西普大街散步,逛横贯数条大街的露天市场,这里摆满了卖古玩、水果、蔬菜、花卉和衣服的小摊儿。他们参观大坝广场,看年轻人聚在一起听巡回歌手和彭克乐队的演奏。他们前往景色优美的弗兰代姆渔村和素有“小荷兰”之称的马都罗代游玩。当他们驱车驶过繁忙的施波尔飞机场时,杰弗说:“不久以前,飞机场这块地还是北海。施波尔的意思是‘船只的墓地’。”
  特蕾西将身体贴紧他,说:“我真高兴。跟你这样聪明的人恋爱,好甜蜜。”
  “我还没说完呢。荷兰百分之二十五的土地是垦荒得到的,整个国家低于海拔十六英尺。”
  “听起来怪吓人的。”
  “不必担心。只要大坝上的水闸门不开,我们就绝对安全。”
  特蕾西和杰弗无论走到哪里,身后总有荷兰警察盯梢。每晚,库珀都仔细研读呈交给范杜兰警长的书面报告。报告中未发现他们两人有何越轨的行为,但库珀的疑心并不因此而减弱。她一定有目标,他对自己说,很大的目标。不知道她是否觉察已经被暗中盯梢,是否知道我将要摧毁她。
  据侦探们的观察,特蕾西·惠特里和杰弗·史蒂文斯不过是一般的游客而已。
  范杜兰警长对库珀说:“你的判断有没有可能出现差错?也许他们到荷兰来只是为了游玩。”
  “不,”库珀固执地说,“我的判断没错。一定要盯住她。”他有种不详的预感,似乎时间已很紧迫。倘若特蕾西·惠特里再不开始行动,警方就会取消对她的监视。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他加入了跟踪特蕾西的监视小组。
  特蕾西和杰弗在阿姆斯塔尔饭店包了两间相连的房间。“这是为了体面的原因,”杰弗对特蕾西说,“但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身边。”
  “你可要说话算数呵!”
  每天夜晚,杰弗总与她住在一起,一直到次日黎明。他们常常做爱到深夜。他是一个变幻无常的情人,忽儿温存体贴,忽儿疯狂鲁莽。
  “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特蕾西悄声说,“我的身体的作用。谢谢你,亲爱的。”
  “感到愉快的应该是我。”
  “一半一半。”
  他们仿佛漫无目的地在城市中游历,到欧洲饭店的“精美”餐厅吃饭,光顾印度尼西亚的“巴厘”餐馆,尝遍了那里的二十二道菜肴。他们还品尝荷兰著名的风味豌豆汤;吃土豆、胡萝卜和洋葱。在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可以看到他们散步的身影。身穿和服的肥胖妓女坐在街两旁的窗台上,展示她们各色各样的器皿;每天晚上,呈交给范杜兰警长的书面简报都以相同的一句话结束:没有发现可疑迹象。
  忍耐,丹尼尔·库珀对自己说。忍耐。
  在库珀的催促下,范杜兰警长来到威廉姆斯局长处,请求他批准在这两名嫌疑犯的饭店房间里安装电子窃听仪器,但却遭到了局长的拒绝。
  “等你掌握了足够的怀疑证据之后,”局长说,“再来找我。在此之前,我不能允许对在荷兰观光的游客进行窃听。”
  这一番谈话是在星期五。星期一上午,特蕾西和杰弗来到保罗斯波特大街的阿姆斯特丹钻石中心,参观荷兰的钻石工厂。库珀参加了跟踪他们的监视小组。工厂里挤满了游客,一名讲英语的导游领着他们四处参观,解释每一道钻石加工制做程序。最后,导游将参观者引到一个宽敞的展览室,展室的四面墙壁摆着玻璃橱窗,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出售钻石。自然,让观光者访问工厂的最终目的就是带他们到这间展览室来。房间中间立着一个高大的黑色支架,上面奇妙地陈列着一只玻璃柜,里面放着一颗特蕾西从未见到过的最精美的钻石。
  导游骄傲地大声说:“女士们、先生们,摆在这里的是你们曾在书本中读到过的那颗闻名遐迩的豪华钻石。它曾被一个演员买去,送给他电影名星的妻子。它大价值是一千万美元。这颗宝石完美无瑕,是世界上最精美的钻石之一。”
  “偷盗者对它一定垂涎三尺了?”杰弗高声说。
  丹尼尔·库珀向前凑了几步,以便听得清楚些。
  导游宽容地笑笑,说:“啊哈!谈何容易。”他向站立在展品附近的武装守卫点点头,“这颗宝石比伦敦塔里的宝石看守得还要严,绝对没有危险。只要有碰一下玻璃柜,警报器就会鸣响——呜!——瞬间,这间房子的门窗就被封死。夜间,有电子光束封锁,如果有人踏进房间,警察总部的警报器就叫。”
  杰弗转向特蕾西,说:“我想没人会去偷这颗钻石。”
  库珀与一名侦探交换了一下眼色。当天下午,呈交给范杜兰警长的简报中记录下了展览室的对话内容。
  第二天,特蕾西和杰弗来到美术馆参观。在入口处,杰弗买了一张馆内平面图。他和特蕾西穿过主大厅,来到荣誉画廊,这里展出的画家有弗拉·安吉利科斯、姆瑞罗斯、鲁班斯、范戴克斯和提波罗斯。他们缓慢地踱着步,在每一幅作品前停伫片刻,然后进入伦勃郎画廊。这里陈列着伦勃郎一幅最著名的杰作。
  这幅画的正式名称是《弗兰斯——班宁·考克上尉和威莱姆——范·鲁坦伯齐中尉的连队》。作品线条优美,画面清晰,描写一组士兵即将去巡逻,他们的指挥官是身穿鲜艳军服的上尉。画的周围被丝绒绳拦开,不远出站立着一名守卫。
  “说起来令人不大相信,”杰弗对特蕾西说,“为了这幅画,伦勃郎曾狠挨了一通训斥。”
  “为什么?这幅画美极了。”
  “他的赞助人——画中的上尉——不喜欢伦勃郎把彩墨专心地用在其他人物的身上。”杰弗又转向守卫,“我想这幅画保护得很好啰?”
  “对,先生。这座美术馆里有电子光束,夜间还有两名带着狼犬的守卫,要想盗画必须突破这些封锁。”
  杰弗淡淡一笑:“我想,这幅画将永远挂在这里了。”
  黄昏时分,上述对话又转变成简报的形式呈交给范杜兰。“伦勃郎的画?”他叫喊,“绝对不可能!”
  库珀只是用他那双近视而任性的眼睛向他瞥了瞥。
  阿姆斯特丹会议中心将召开一次集邮这会议,特蕾西和杰弗很早便来到现场。大厅里防守很严,因为许多邮票都是无价之宝。库珀和一名荷兰侦探跟在他们身后,观察他们参观珍贵的邮票展品。特蕾西和杰弗在一张英属圭亚那邮票前停住脚步,这是一张六边洋红色邮票。
  “这张邮票真难看。”特蕾西说。
  “你要贬低它,亲爱的。这种邮票在世界上已经绝迹,这是唯一保存下来的一张。”
  “值多少钱?”
  “一百万美元。”
  侍者点点头。“没错,先生。大多数人都是外行,只是看看消遣。但我看得出,先生,您十分欣赏这些邮票,我也如此。它们包容了整个世界历史。”
  特蕾西和杰弗移到另一个玻璃柜前,看到一张倒置的邮票,画面是一架头朝下飞的飞机。
  “这张蛮有趣。”特蕾西说。
  守在柜子旁的侍者说:“它价值——”
  “七万五千美元。”杰弗说。
  “对,先生,一点不差。”
  他们走到一张蓝色两分钱的邮票前,画面是一名夏威夷传教士。
  “这张值二十五美元。”杰弗对特蕾西说。
  库珀此刻已经走近他们,混杂在人群之中。
  杰弗指向另一张邮票。“这是一张珍品,十便士的毛里求斯邮政局。如今值不少钱哩。”
  “这些邮票看上去又小又脆弱,”特蕾西说,“仿佛轻易地就能偷走。”
  柜台前的守卫笑笑说:“偷盗者可跑不远,小姐。所有的玻璃柜都有电子警报器装置,此外,武装守卫昼夜在会议中心巡逻。”
  “这样才使人放心,”杰弗正经地说,“如今再有本事的人也不行了,是不是?”
  当天下午,库珀和范杜兰警长一齐来到威廉姆斯局长的办公室。范杜兰把跟踪报告放在局长大办公桌上,等待他的意见。
  “这里没有什么确定的证据,”局长终于开口说,“不过我承认你们的嫌疑犯似乎正在四处寻觅某种有利可图的目标。好吧,警长,我答应你的要求,在他们下榻的饭店房间安放窃听装置。”
  丹尼尔·库珀欣喜若狂。特蕾西·惠特里从此将无秘密可守。从今天起,她行的、说的、做的都将在他面前暴露无遗。他想象出特蕾西和杰弗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情景,回忆起特蕾西的内衣摩擦他脸颊时的感觉,那般柔软,那般甜蜜。
  当天下午,他再速奔向教堂。
  晚上,当特蕾西和杰弗离开饭店去吃晚饭时,一组警察技工来到特蕾西和杰弗的房间,将无线送话器安装在壁画后面,台灯里面和床头柜底下。
  范杜兰警长在他们房间的顶层包了一间房子,一名技工在房间里安装了一台带天线的无线电接收机,并在上面接上了录音设备。
  “这台机器可以自动接受,”技工解释说,“不必有人在一旁操作。只要有人讲话,就可自动录下音来。”
  然而,丹尼尔·库珀希望待在那里,他必须待在那里,这是上帝的旨意。

唐伯虎点香烟 发表于 2005-10-20 16:21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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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丹尼尔·库珀、范杜兰警长和他的年轻助手惠特坎普警官,一齐在房间里监听楼下房间里的谈话。
  “再来点咖啡?”杰弗的声音。
  “不,谢谢,亲爱的。”特蕾西说,“尝尝服务台送来的奶酪,味道美极了。”
  片刻沉默。“呒,味道的确不错。今天你想做什么,特蕾西?我们可以驱车去鹿特丹。”
  “索性哪儿也不去,在房间里休息,如何?”
  “也好。”
  库珀理解他们所说的“休息”的含义,不由得咬紧了嘴唇。
  “王后正在为一座新孤儿院的落成仪式剪彩。”
  “真好。我认为荷兰人是世界上最友好、最慷慨的民族。他们摒弃传统观念,反对条条框框的束缚。”
  大笑声。“当然,这正是我们两人都如此热爱他们的原因。”
  恋人之间的普通谈话。他们之间竟是这般无拘无束,融洽自如,库珀想。但,她迟早要付出代价!
  “说起慷慨,”——杰弗的声音——“你猜谁住在这家饭店里?扑朔迷离的麦克西米兰·皮尔庞德。我在‘伊丽莎白二世’上没有抓住他。”
  “我在东方快车上也与他失之交臂。”
  “他到这里来,也许又预备挤垮某家公司。既然我们又一次找到了他,特蕾西,我们一定得治他一下。我是说,只要他住在这里……”
  特蕾西拊掌大笑:“正中我的意,亲爱的。”
  “我知道我们这位朋友总有随身携带无价之宝的习惯。我有一个主意——”
  传来另一个女性的声音:“先生、夫人,现在可以收拾你们的房间吗?”
  范杜兰转向惠特坎普警官,说:“组成一个监视小组,盯住麦克西米兰·皮尔庞德。一旦惠特里或史蒂文斯与他接触,立即报告我。”
         ※        ※         ※
  范杜兰警长向图恩·威廉姆斯局长汇报说:“他们的目标不太明确,局长。他们对客居此地的一个美国富翁麦克西米兰·皮尔庞德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们出席集邮者会议,参观荷兰钻石工厂的豪华钻石,还在美术馆停留两小时观看伦勃郎的画——”
  “伦勃郎的那幅夜间有人巡逻吗?想偷这幅画简直不可能!”
  局长仰靠在坐椅里,思考着他是不是在盲目地浪费宝贵的时间和人力。猜想和臆测不少,但却缺乏实证。“这么说来,眼下你并不清楚他们的目的所在?”
  “对,局长。大概他们自己还未曾选中目标也未可知。但他们一旦决定采取行动,便会通知我。”
  威廉姆斯皱了一下眉头。“通知你?”
  “窃听器,”范杜兰解释说,“他们并不知道已经受到监听。”
         ※        ※         ※
  第二天上午九时,警察方面捕捉到了一些线索。特蕾西和杰弗刚刚用完早餐,楼上的监听房间里坐着库珀、范杜兰警长和惠特坎普警官,他们听到倒咖啡的声音。
  “这个情报很有意思,特蕾西。我们的朋友说得对。听着:阿玛罗银行准备往荷属西印度群岛运送价值五百万美元的条金。”
  楼上的房间里,惠特坎普警官说:“没有办法——”
  “嘘!”
  他屏息静听。
  “我想象不出五百万美元的金条有多重?”特蕾西的声音。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准数。一千六百七十二镑,大约是七十七根金条。金子的最大好处是可以溶化,溶化后便可以属于任何人。当然,想把这种金条带出荷兰是不容易的。”
  “即便可以带出境,我们怎样才能先把它们弄到手呢?直接闯入银行去盗?”
  “大概是这个意思。”
  “你在开玩笑。”
  “这么多钱摆在面前,我可不会开玩笑。我们为何不到阿玛罗银行走一遭,特蕾西?先去看它一眼。”
  “你已经有主意了吗?”
  “路上我再对你说。”
  传来关门声,对话停止了。
  范杜兰警长用力的捋着他的胡须,说:“哼!他们根本别指望能碰到那些金子,一切安全措施都是我亲自批准的。”
  库珀断言说:“如果银行的安全系统有一破绽,特蕾西·惠特里就能钻空子。”
  听到此话,范杜兰警长险些暴跳起来。这个相貌怪异的美国人从到达的那天起,就令人感到厌恶。他摆出一副倨傲的优越感,令人无法忍受。但,范杜兰警长终究是一名警察,他必须执行上司的命令,与这位古怪的矮人合作。
  警长转向惠特坎普说:“我要你立即增加跟踪的人数。每一个与他俩有接触的人都要受到审问并拍下照片。明白吗?”
  “是,警长。”
  “而且注意,行动要谨慎,不要让他们觉察背后有人盯梢。”
  “是,警长。”
  范杜兰转向库珀。“怎么样,这样做你觉得如何?”
  库珀无心答复他。
         ※        ※         ※
  在以后的五天中,范杜兰警长手下的人围着特蕾西和杰弗团团转,库珀则仔细研究每天的简报。夜间,当其他侦探都已离开窃听据点后,他仍捕抓着楼下正在做爱的声响。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然而在他的脑海中,特蕾西却在呻吟:“哦,亲爱的,哦,上帝,我受不了啦……太好啦……哦,哦……”接下来便是长长而颤栗的叹息,然后,静寂象柔软的丝绒布一样降临四周,紧紧包围住他。
  你不久就能属于我,库珀想,谁也别想得到你。
  白天,特蕾西和杰弗各走各的路,但无论他们去哪儿,后面都有人跟踪。杰弗来到一家印刷店,与老板热烈地谈论起来,两名侦探在街角注视着。他离开后,一名侦探继续尾随着他,另一名侦探则走进商店,向老板拿出塑料贴面的身份证,上面有官方大印、照片和红蓝白三色对角斜线。
  “刚从这里走掉的那个人想要干吗?”
  “他的名片快用完了,想让我为他印一些。”
  “让我看看。”
  老板递给他一张手写的名片:
            阿姆斯特丹安全公司
           卡尼柳斯·威尔逊,侦探长
  翌日,特蕾西走进一家爱畜商店,一级警官费恩·豪尔在外面等待。十五分钟后,特蕾西从店里走出,费恩·豪尔接着踅进商店,出示他的证件。
  “刚刚离开的那位夫人想买什么?”
  “她订购了一碗金鱼、两只小鸟——一只金丝雀,一只鸽子。”
  两只互不相干的鸟类。“你是说,一只鸽子?是普通的鸽子吗?”
  “对,但动物商店不出售鸽子。我告诉她我们可以为她寻找一只。”
  “你们那这些动物送到哪里?”
  “送到她的饭店,阿姆斯塔尔。”
  在城市的另一端,杰弗正在与阿玛罗银行的副总裁商谈。他们闭门密谈了三十分钟。杰弗离开银行后,一名侦探步入了经理办公室。
  “请告诉我刚才走出去的那个人到这里来做什么。”
  “威尔逊先生?他是敝银行雇佣的安全公司的侦探长,他们打算改装安全系统装置。”
  “他是否同您讨论了现在正在使用的安全措施?”
  “哦,不错。对,是这样。”
  “您都对他讲了?”
  “当然。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事先我曾打了电话,证明他的证件确实可靠的。”
  “您给谁打的电话?”
  “安全公司——号码印在他的身份证上。”
  当天下午三时,一辆装甲卡车停在阿玛罗银行的外面。站在街对面的杰弗立即拍下一张卡车快照。距他几步之遥,一名侦探也同时拍下了杰弗。
         ※        ※         ※
  在警察总部里,范杜兰警长将迅速搜集来的证据摊开在图恩·威廉姆斯局长的办公桌上。
  “这些证据说明什么呢?”局长问,声音细软干瘪。
  丹尼尔·库珀说:“我来告诉你她的计谋。”他的嗓音由于深信而变得低沉,“她准备抢劫条金。”
  众人的眼光一齐瞪向他。
  威廉姆斯局长说:“我想,你一定知道她预备怎样来完成这项奇迹啰?”
  “对。”他们不知道的,他却知道。他对特蕾西·惠特里的灵魂和头脑了如指掌。他已经置身于她的身体内,因此,能够象她一样地去思索、计划……预测她的每一步行动。
  “驾驶一辆伪装卡车,在真卡车之前到达银行,然后把条紧拉走。”
  “这一推测不免有点儿牵强,库珀先生。”
  范杜兰警长插话说:“我不清楚他们要干什么,但他们肯定在为某种目的进行谋划,局长。我们这里有他们的谈话录音。”
  库珀回忆起他所想象出的其他声响:夜间接调控的情声细语、轻唤和呻吟。她就象交尾期中的一条母狗。一旦他抓住她后,任何男人休想再触到她。
  警长继续说:“他们已了解到银行的安全措施程序,掌握了卡车装货的时间以及——”
  局长翻阅着摆在他面前的报告。“一只鸽子,金鱼、金丝雀——你认为这些无聊的动物与抢劫有关联吗?”
  “没有。”范杜兰说。
  “有。”库珀说。
         ※        ※         ※
  费恩·豪尔警官尾随在特蕾西·惠特里身后,越过玛格丽大桥,来到水道的对岸。特蕾西转身走进一个公共电话间,在里面讲了五分钟的话,费恩·豪尔只好怅然地立在外面等待。即使他听到了电话里的谈话,他也会感到大惑不解。
  伦敦一端的冈瑟·哈脱格说:“我们可以依靠玛戈,但它需要些时间——至少还要两周。”他倾听片刻后说:“我明白。一切都准备好后,我会通知你。要小心,代我行杰弗问候。”
  特蕾西放下听筒走出电话间,友好地向费恩·豪尔点点头,后者正伫立在电话间外,“等待着”打电话。
  第二天上午十一时,一名侦探向范杜兰警长报告说:“警长,杰弗·史蒂文斯刚刚从沃特尔斯卡车出租公司租走了一辆卡车。”
  “什么样的卡车?”
  “军用卡车,警长。”
  “查一下车身尺寸,我不放电话。”
  几分钟后,侦探再度拿起电话机。“卡车的尺寸是——”
  范杜兰警长说:“二十英尺长,七英尺宽,六英尺高,双轴。”
  对方由于惊讶而沉默片刻。“对,警长。你怎么知道?”
  “这无关紧要。什么颜色?”
  “蓝色。”
  “谁在跟踪史蒂文斯?”
  “雅各斯。”
  “好,有情况向我报告。”
  范杜兰放下听筒,抬头看向库珀。“你猜的完全正确,只是卡车是蓝色的。”
  “他会把卡车开到一家汽车油漆铺去。”
         ※        ※         ※
  油漆铺开在达马瑞克街的一个汽车库里。两名技工把卡车漆成铁灰色,杰弗站在一旁观看着。汽车库顶棚,一名侦探通过天窗将下面的情景摄入镜头。
  一小时后,照片摆在了范杜兰警长的办公桌上。
  他把照片推给丹尼尔·库珀。“涂的颜色与那辆真卡车一模一样。我们现在可以逮捕他们了。”
  “有何证据?单凭伪造了几张名片和油漆了一辆卡车?唯一站住脚的证据,就是在他们装条金时将他们捕获。”
  瞧这个小刺儿头那副神态,俨然是这一部门的头似的。“你认为他下一步将怎样做?”
  库珀仔佃研究了一番照片,说:“这辆卡车承受不了金子的重量,他们必须加固汽车的底板。”
         ※        ※         ※
  一座不大而远离尘嚣的汽车修理库开在缪达街旁。
  “早上好,先生。愿意为您效劳。”
  “我要用这辆卡车装载一些废铁,”杰弗解释说,“但我没有把握汽车底板是否能承受住重量,我想用金属支条将底板加固一下,你看有办法吗?”
  技工走到卡车前,仔细察看了一遍。“嗯,没问题。”
  “好。”
  “星期五可以交活。”
  “我希望明天就能完。”
  “星期一?不行——”
  “我付你两倍的钱。”
  “星期三,如何?”
  “明天。我出三倍的钱。”
  技工沉吟地抚摸着下巴。“明天什么时间?”
  “中午。”
  “好吧。”
  “好极啦。”
  “明天见。”
  杰弗离开车库不久,一名侦探便询问起技工来。
  同一天上午,一个跟踪特蕾西的侦探尾随她来到乌德善斯大运河。她在河岸与一个驳船的主人聊了半个小时。特蕾西离开后,一名侦探踏上了驳船,向船主人表明身份,然后对着那位正在啜饮一大杯烈性红葡萄酒的船主人说:“那位年轻夫人说了些什么?”
  “她和她丈夫要游览运河,希望租用一星期我的驳船。”
  “何时开始?”
  “星期五。这样度假美极了,先生。如果您和您的太太也感兴趣——”
  侦探已转身离去。
         ※        ※         ※
  特蕾西在爱畜商店定购的鸽子被装进一只笼子里送到她的饭店。库珀来到商店,询问那里的老板。
  “你送去的是什么样的鸽子?”
  “哦,是一只普通的鸽子?”
  “你敢肯定那不是一只信鸽?”
  “不会,”老板痴痴傻笑,“我之所以知道那不是一只信鸽,是因为那是我昨晚刚在旺戴尔公园抓的。”
  一千镑的金子和一只普通的鸽子。这之间有何联系呢?库珀陷入深思。
         ※        ※         ※
  在条金准备从阿玛罗银行运走的前五天,范杜兰警长的办公桌上已经堆积起一大摞照片。
  每一张照片都是捕抓她的链条中的一个环节,丹尼尔·库珀想。阿姆斯特丹的警察缺乏想象力,但库珀不得不敬佩他们办事的彻底,把走向犯罪道路的每一个步骤都被拍摄下来并记录存档。特蕾西·惠特里绝逃脱不出正义的法网。
  她受惩罚之日,就是我赎罪之时。
         ※        ※         ※
  杰弗将新油漆的卡车从汽车修理库开出来后,径直朝一座他在阿姆斯特丹旧城区租赁的汽车棚驶去。六个上面盖着“机械”戳记的空木板箱子已经运到车棚。箱子的照片摆放在范杜兰警长的办公桌上。此刻,他正在听最新窃录的谈话。
  杰弗的声音:“你把卡车从银行开到驳船处,不要超速,我要掌握这段距离的确切时间。带上这只跑表。”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亲爱的?”
  “不,我还得张罗别的事。”
  “蒙蒂如何了?”
  “他星期四晚上到。”
  “蒙蒂是什么人?”范杜兰警长问。
  “他大概是准备冒充第二个安全公司侦探的人,他们一定需要制服。”
         ※        ※         ※
  服装商店在商业中心区的弗富特大街旁。
  “我要两套化妆舞会穿的制服,”杰弗对店员说,“式样与你们摆在橱窗里的一样。”
  一小时后,范杜兰警长凝视着手中一张守卫制服的照片。
  “他定购了两身这种式样的服装。他告诉店员说星期四去取。”
  第二套制服的尺寸表明,此人比杰弗·史蒂文斯高大得多。警长说:“我们这位蒙蒂朋友身高大约六英尺三,体重二被多磅。我们只须让国警总部用计算机查一下,”他对库珀说,“便可得知他的身份。”
  在杰弗租用大汽车棚里,特蕾西坐在卡车司机的位子上,杰弗爬到恶劣车顶。
  “准备好了吗?”杰弗大声说,“开始。”
  特蕾西按下仪表盘上的一个按键,一张大帆布便从卡车的两侧降落下来,帆布上印着“海尼根荷兰啤酒”的字样。
  “很好!”杰弗兴高采烈地说。
  “海尼根啤酒?简直令人不可思议!”范杜兰朝坐在他办公室里的侦探环视了一下。大大小小经过放大的照片挂满了四面墙壁。
  丹尼尔·库珀坐在房间里的角落。对他来说,正在进行的会议纯粹是浪费时间。他一直在等待着特蕾西·惠特里和她的情人将要采取的行动。他们已经步入陷阱,捕捉他们的网正在渐渐缩小。当办公室中的侦探们谈兴大发,备感兴奋时,库珀的心中却油然生出一种失落的一样感觉。
  “眉目已经很清楚了。”范杜兰警长说,“嫌疑犯已经探听出装甲卡车抵达银行的时间,他们计划抢先半小时赶到,佯装成安全守卫人员。等到真正的卡车到达时,他们早已跑掉。”范杜兰指向一张装甲卡车的照片。“他们的卡车从银行开走时是这个样子,但驶出一条街后,到达某个偏僻的角落时,”—他又指向印着海尼根啤酒戳记的卡车照片——“卡车就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房间角落里的一名侦探发言说:“你知道他们计划怎样把金子运出国境吗,警长?”
  范杜兰指向一张特蕾西踏上驳船的照片。“首先,通过驳船。荷兰境内的运河和水道纵横交错,他们轻易地便可消失在其中。”他又走到一张从空中拍下的一辆卡车沿运河边行驶的照片跟前,“他们曾预先测量过从银行驶往驳船的距离,以便有充足的时间将金子装上船,在案情暴露之前启程动身。”范杜兰移到墙上的最后一张照片前,这是一张放大的货轮照片,“两天前,杰弗·史蒂文斯在‘沃雷斯塔’号预定了货运位置,该货船下星期从鹿特丹起航。杰弗登记的货物名称是机械,目的地香港。”
  他转过身,面对全屋的人。“先生们,我们将在他们的计划上做点儿小小的变动。我们让他们从银行把条金运出,装载上卡车,”他望了一眼库珀,笑着说,“当场逮捕。我们要在现场捉住这些狡猾的罪犯。”
         ※        ※         ※
  一名侦探跟随特蕾西走进美国快件邮局。她领取了一个中等体积的邮包,再度匆匆返回饭店。
  “无法知道邮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范杜兰警长对库珀说,“他们离开饭店时,我们搜索了他们的房间,没有发现什么。”
         ※        ※         ※
  国警总部的计算机提供不出有关体重两百磅的蒙蒂的材料。
         ※        ※         ※
  星期四夜晚,丹尼尔·库珀、范杜兰警长和惠特坎普警官在阿姆斯塔尔饭店特蕾西房间的楼上监听下方的谈话。
  杰弗的声音:“如果我们在守卫到达前三十分钟准时赶到银行,我们就会有足够的时间装运金子,然后离开。真正的卡车抵达时,我们已经把金子运上船了。”
  特蕾西的声音:“我已经让技师检查了卡车,并灌满了油,一切准备停当。”
  惠特坎普警官说:“他们还真令人佩服,对每一个细节都不存侥幸心理。”
  “他们就要完蛋了。”范杜兰警长闷声说。
  库珀默默无言,倾听着。
  “特蕾西,这件事完了后,愿不愿意去参加我们所说过的考古挖掘?”
  “伽太基?象是去天堂,亲爱的。”
  “好,到时候我来安排。从现在起,我们停止做一切,尽情地生活和休息。”
  范杜兰警长喃喃说:“我看,他们已经把未来的二十年安排妥当了。”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唉,我得去睡觉了。一切都取决于明天早晨了。今晚我们都可以充分利用一下时间,好好睡上一觉。”
         ※        ※         ※
  库珀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他想象着警察捕获特蕾西和虐待她的情景。他仿佛看到她脸上的惶惑表情,心里感到一阵兴奋。他走进浴室,旋开热水龙头。他取下眼镜,脱去睡衣,仰躺进冒蒸气的热水中。一切即将结束。她如同他曾经惩罚过的妓女一样,末日已经临头。明天的这一时刻,他将在返家的途中。不,不是家,库珀纠正自己,是我的寓所。家是一个安全温暖的地方,家中的母亲爱他胜过爱世界上其他任何人。
         ※        ※         ※
  “你是我的小宝贝儿,”她说,“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活。”
  丹尼尔·库珀四岁时,父亲就弃家而去了。起先,丹尼尔怪罪自己,但他母亲解释说,是另外一个女人的过错。他恨这另外一个女人,因为她折磨得母亲痛不欲生。他从未见过这个女人,但他知道她是一个娼妓,因为他听到母亲这样称呼她。渐渐地,他为那个女人抢走了他的父亲而感到高兴,因为现在母亲已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明尼苏达州的冬日料峭寒冷,丹尼尔的母亲允许他爬上她的床,让他蜷伏进那温暖的毛毯里面。
  “总有一天,我要娶你。”丹尼尔许诺说。他的母亲失声大笑,抚摸他的头发。
  丹尼尔在学校从来都在班中名列第一,他要自己的母亲为他而感到骄傲。
  您有一个多么聪明的儿子,库珀太太。
  我知道,谁也不如我的小宝贝儿聪明。
  丹尼尔七岁上时,他母亲开始邀请一位邻居来家中吃晚饭。他是一个高大、汗毛浓重的男人。丹尼尔病了,他烧得很厉害,一连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他母亲对他许诺说,她再不叫那个男人来了。世界上什么人我都不需要,除了你,丹尼尔。
  丹尼尔恐怕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他母亲是天下绝色的美人。每当她出去时,丹尼尔便走进她的卧室,拉开她橱柜的抽屉。他取出她的内衣,放在脸颊上摩擦。这些内衣轻盈柔软,有一股好闻的味儿。
  他仰靠在阿姆斯特丹饭店的热水浴缸中,阖上双眼,回忆起她母亲被杀的那可怕的一天。那一天是他十二岁生日。他因为耳朵疼,因此比以往提前返回家中。他佯装耳朵疼得很厉害,以便可以回家去寻求母亲的慰籍。她会让他睡到她的床上,温柔地哄他。丹尼尔走进家门,径直向母亲的寝室走去。她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而且不是一个人。她正在与那个隔壁的邻居做着说不出口的事情。丹尼尔惊讶地看着她开始亲那毛茸茸的胸膛和那隆起的肚子,然后继续……丹尼尔听到她母亲在呻吟:“噢,我爱你!”
  这是天下最不可启齿的事情。丹尼尔冲进他的浴室,哇哇呕吐起来。然后,他小心地脱去衣服,把自己擦干净。他母亲曾告诉他要保持清洁。这时,他的耳疼当真变得剧烈起来。他听到从走道里传来声音,于是屏息静听。
  他母亲说:“你该走了,亲爱的。我得去冲个澡穿衣服。丹尼尔很快就要从学校回来了,我今天要为他举行生日晚会。明天见,心肝。”
  前门哐嘡一声关上,然后,他母亲的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她现在已经不是他的母亲,她是与男人在床上干肮脏事情的妓女。这种事她从来没与他做过。
  他走进她的浴室,浑身赤裸。她正泡在浴缸里,淫荡的脸上浮现着笑容。她转过头,看到他说道:“丹尼尔,亲爱的,你要做——”
  他手里握着一把剪裁衣服用的沉重的大剪刀。
  “丹尼尔——”她母亲的嘴张成“O”型,话没说出,他便将剪刀刺入这陌生者的胸膛。她尖叫着,伴随着他的狂吼:“婊子!婊子!婊子!”
  他们在唱一首凄惨的二重唱,直到最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的声音:“婊子……婊子……”
  他身上溅满了她的血迹,他走向喷头,用劲搓擦身体,直到皮肤擦得疼痛不堪。
  隔壁的男人杀死了他的母亲,他必须要偿命。
  事后,丹尼尔令人不可思议地、有条不紊地消除一切痕迹。他用一条绒布揩去剪刀上的指印,哐嘡一声把它丢进珐琅浴缸里。他穿好衣服,打电话去叫警察。随着一阵刺耳的警笛尖叫声,驶来两辆警车。不久,又驶来一辆满载侦探的小车。他们询问丹尼尔,他便将他如何提早从学校回家,如何看到邻居弗莱德·齐默尔从他家的边门溜出去等情况告诉警察。当他们质问那个男人时,他承认是丹尼尔母亲的情人,但却否认是杀害她的凶手。最后,丹尼尔的出庭证词使齐默尔被判了刑。
  “你从学校返回家时,看到邻居弗莱德·齐默尔从侧门跑了出去?”
  “是的,先生。”
  “你看清楚了是他吗?”
  “是的,先生。他的手上沾满了血迹。”
  “你后来做了些什么,丹尼尔?”
  “我——我吓得要死。我知道我妈妈一定出了什么可怕的事。”
  “你走进房子去了吗?”
  “是的,先生。”
  “然后呢?”
  “我大喊‘妈妈’!但没有她的声音,于是我走进了她的浴室——”
  说到此,孩子噎住,放声涰泣起来,于是不得不被从证人席上带下去。
  齐默尔后来被判了十三个月的徒刑。
  在此其间,丹尼尔被送往德克萨斯州,寄养在玛蒂姨妈家。玛蒂是一门远房亲戚,库珀从未见过。她是一个冷峻的女人,虔诚的浸礼会教徒,恪守着古板的道德规范,坚信每一个罪孽之身都逃不出地狱之火的惩罚。姨妈家是一个无爱、无怜悯、无欢乐的所在,丹尼尔成长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隐藏在心里的犯罪意识一刻不停地煎熬着他对于等待他的惩罚充满了恐惧。母亲死后不久,丹尼尔的视力出现故障,医生认为,这是由于心理因素而导致的病症。
  “他总是在掩饰着某种他不想看到的东西。”医生说。
  他眼镜的度数不断地加深。
  十七岁时,丹尼尔从玛蒂姨妈家逃出来,永远告别了德克萨斯州。他搭车前往纽约,在那里成为国际安全保卫联合会的信使。三年后,他被提升为侦探,而且跻身于最优秀的侦探之列。他从不要求增加薪水或谋求更好的工作条件,他对这些事情并不在意。他是上帝的右臂和刑具,专事惩罚邪恶。
  库珀从浴缸中出来,返回卧室。明天,他想,明天将是这个娼妓的报应之日。
  他希望他的母亲能够亲睹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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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伯虎点香烟 发表于 2005-10-20 16:22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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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姆斯特丹
  八月二十二日,星期五,上午八时
  丹尼尔·库珀和两名被派往监听房间的侦探正在听特蕾西和杰弗在早餐上的对话。
  “再来点儿甜卷,杰弗?咖啡?”
  “不,谢谢。”
  库珀心想:这将是他们俩在一起吃的最后一次早餐。
  “你知道我为何而感到兴奋吗?乘船游运河。”
  “今天至关重要,你却对乘船游运河充满兴趣,怎么回事?”
  “因为船上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你认为我在发神经,是吗?”
  “是的。不过有你在,我也发神经。”
  “亲亲我。”
  接吻的声音。
  她一定感到紧张,库珀想,我希望她心里紧张。
  “说实在话,我真不忍心离开这里,杰弗。”
  “曾经沧海难为水,亲爱的。经历使人致富。”
  特蕾西大笑。“说得对。”
  已是早上九点钟,然而对话仍在继续。库珀暗中思索,他们应该着手准备了,他们应该布置好最后的行动计划。蒙蒂在哪里?他们预备在哪儿与他会面?
  杰弗说:“亲爱的,离开饭店时,你是否能去酬谢一下门房?我恐怕太忙,抽不出身。”
  “当然可以。他好极了。美国怎么没有门房?”
  “我想这是欧洲的习俗。你知道它的起源吗?”
  “不知道。”
  “一六二七年,法国国王建造了一座监狱,指派一名贵族负责管理,封给他一个‘蜡烛伯爵’的头衔,他的薪俸是两英镑,并可得到国王壁炉中的炉灰。后来,凡看守监狱或城堡的人都被称做‘看门人’,在饭店工作的人自然也被包括在内。”
  天哪,他们在胡乱说些什么?库珀大惑不解。已经九点半了,他们早该动身了。
  特蕾西的声音:“不用告诉我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个——一定又是‘我曾经结识过一个漂亮的看门人’。”
  一个生疏的女性声音:“早上好,先生。”
  杰弗的声音:“从来没有过什么漂亮的看门人。”
  女性疑惑的声音:“我是来收拾房间的。”
  特蕾西的声音:“我敢打赌,倘若有,你肯定会去找她们。”
  “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库珀大声问。
  两名侦探瞠目节舌。“不清楚。女侍正在给总管打电话。她进去收拾房间,但她说她不知出了什么事——她听到有人在说话,但却看不到人。”
  “什么?”库珀骤然跳将起来,冲出房间,一阵风跑下楼梯。瞬间,他和其他侦探已冲进特蕾西的房间。除了一名摸不着头脑的女侍外,屋内空无一人。一张长沙发椅前的咖啡几上,正在播放着一台录音机。
  杰弗的声音:“我又想喝咖啡了,还烫吗?”
  特蕾西的声音:“嗯。”
  库珀和侦探痴呆地瞪视着录音机。
  “我——我弄不明白。”一名侦探嗫嚅说。
  库珀厉声问:“警察局的紧急号码是多少?”
  “22-22-22。”
  库珀急步垮向电话机,拨通了号码。
  杰弗的声音在录音机里继续说:“我认为他们的咖啡比我们的可口,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库珀对着听筒大喊:“我是丹尼尔·库珀,立刻去叫范杜兰警长,告诉他惠特里和史蒂文斯不见了。让他去汽车库看看他们的卡车还在不在。我马上就去银行!”他狠命丢下听筒。
  特蕾西的声音:“你有没有用鸡蛋壳煮过咖啡?味道非常——”
  库珀冲出了房间。
         ※        ※         ※
  范杜兰警长说:“不必紧张,卡车已开出了车库,他们正朝这里驶来。”
  范杜兰、库珀和两名侦探此刻正守望在阿玛罗银行对面的一座建筑楼顶上。
  警长说:“当他们得知被窃听后,他们大概想提前行动。不过不要紧,我的朋友,看。”他把库珀推向一台架在楼顶上大广角望远镜前。楼下的街上,一名身穿看门人服装的人正在细心得擦拭着银行正门的铜制商号牌……一名清洁工正在扫大街……街角处伫立着一名卖报纸的小贩……三名修理工正埋头于手中的活计。所有的人都暗藏着微型步话机。
  范杜兰拿起步话机:“地点A?”
  看门人说:“听到了,警长。”
  “地点B?”
  “在这里,先生。”清洁工回答。
  “地点C?”
  报纸小贩仰首点点头。
  “地点D?”
  修理工停止了活计,其中一名对步话机说:“这里一切准备完毕,先生。”
  警长转向库珀:“放心,金子仍安全地存放在银行里。他们想得到金子的唯一办法就是到这里来。一旦他们进入银行,街道的两端便立即封锁,他们绝无逃脱之路。”他看了看手表:“卡车马上就要来了。”
  银行内部,紧张空气在逐步升级。雇员们已经被告知此事,守卫还得到命令,卡车到达后,帮助把金子装运上车,每个人都须全力配合。
  银行外的便衣侦探仍继续着工作,时不时偷偷向街上瞥上几眼,观望卡车的动静。
  楼顶上,范杜兰第十遍地问道:“该死的卡车有影儿了吗?”
  “没有。”
  惠特坎普警官瞥了一眼手表,说:“他们已经他妈的晚了十三分钟,如果他们——”
  步话机嘎然响了起来:“警长!卡车出现了!正穿过罗齐格哈特街,朝银行方向驶来。再过一分钟,你在楼顶上就能看到它。”
  空气倏然象充电般颤抖起来。
  范杜兰警长立即对步话机说:“所有的据点,注意,鱼已落网,让它游进来。”
  一辆灰色装甲卡车开到银行入口处,停了下来。库珀和范杜兰密切注视着。两名身穿安全守卫制服的人从车中下来,走入银行。
  “她在哪里?特蕾西·惠特里在哪里?”库珀大声说。
  “放心,”范杜兰警长慰籍他说,“她离金子不会太远。”
  即便离得很远,库珀对自己说,也不要紧。那些磁带已足已把她定罪。
  神经紧张的雇员们帮助两名身穿制服的人把金子从保险库里装上拖车,然后再推到装甲卡车旁,库珀和范杜兰在大街对面的楼顶上注视着远处的人影。
  装车用了八分钟。卡车的后部锁好后,两名守卫爬上了车前座。这时,范杜兰警长突然向步话机喊道:“注意!所有据点,包围!包围!”
  霎那间,街心陷入一片混乱。看门人、报纸小贩、穿工装的工人和一大群其他侦探蜂拥至装甲卡车前,将它围住,枪口指向驾驶室。整条大街的各个方向都被警戒线拦断,禁止车辆通行。
  范杜兰警长转向库珀,得意地笑笑。“当场逮捕,这回你满意了吧?让我们来收场吧。”
  终于结束了,库珀对自己说。
  他们疾步走向大街。两名穿制服的人面对着墙,双手高举,被一圈武装侦探围住。库珀和范杜兰说:“转过身来。你们被捕了。”
  两个人面色铁青,在众人面前掉转过头,库珀和范杜兰警长瞪视着他们,不由大吃一惊。两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你——你们是什么人?”范杜兰警长厉声问。
  “我们——我们是安全公司的守卫,”其中一人口吃地说,“别开枪,请别开枪。”
  范杜兰警长看向库珀:“他们的计划出了差错。”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们取消了。”
  丹尼尔·库珀的胃壁里涌出一股绿色的胆汁,它们慢慢地上升,涌进了他的胸膛和喉头,他终于开口时,嗓音近乎被噎住。“不,没有出现差错。”
  “你在说什么?”
  “他们压根就没打算抢劫金子。这是他们设下的一个大圈套。”
  “这不可能!我是说,卡车、驳船、制服——我们都拍了照……”
  “你还不明白吗?他们知道这些。他们知道我们一直在盯梢他们。”
  范杜兰警长的脸蓦地变得惨白。“哦,上帝!他们在哪里?”
         ※        ※         ※
  特蕾西和杰弗来到保罗斯波特大街的荷兰钻石工厂。杰弗蓄着胡须和唇髭,面庞和鼻子已经过泡沫海绵整形变样。他穿一身运动服,肩上挎着一只帆布袋。特蕾西头戴黑色假发,身穿孕妇服装,上衣内称着垫料。她粉墨浓妆,戴一副黑色太阳镜,手中拎着一只大公文包,和一个用棕色纸包着的包裹。他们走进接待室,加入到正在听导游讲解的一群旅游者当中。“……女士们、先生们,现在请跟我来,你们将看到钻石加工的制作程序并有机会购买一些我们这里的珍贵钻石首饰。”
  众人在导游的引领下,穿过几道门,进入工厂内部。特蕾西夹在人群中,杰弗则尾随在后。所有的人都走掉后,杰弗突然掉抓身,冲下一阶楼梯,来到地下室。他打开帆布包,取出一条沾满油渍的工装裤和一个小工具盒。他套上裤子,走到电源保险柜前,抬腕注视着手表。
  楼上,特蕾西随着众人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听导游讲解着将粗糙钻石制做成精致珠宝的各种程序。她时不时瞥一眼手表。参观比预期时间晚了五分钟。她希望导游走得快一些。
  终于,参观接近尾声时,游客们来到了展销室。导游走到用绳索拦开的支架前。
  “在这个玻璃柜中,”他骄傲地大声说,“是一颗豪华钻石。它是世界上最精美的钻石之一,曾被一个著名演员买去,送给他电影明星的妻子。它的价值是一千万美元,在最现代的手段保护——”
  灯光灭了,霎时间,警报器狂鸣起来,窗户和门前的钢条窗板旋即落下来,封锁住一切出口。一些游客发出尖叫声。
  “镇静!”导游提高嗓门大喊,“请不要惊慌。只是电源出了点儿毛病,应急发电机很快就——”灯光再度亮起来。
  “你们瞧,”导游安慰大家说,“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一名穿皮革短裤的德国游客指着窗前的钢条说:“那些是什么?”
  “安全保护措施。”导游解释说。他取出一把形状怪异的钥匙,插到墙壁上的一个狭孔中,拧动一下,于是窗子和门前的钢条便收了回去。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起来,导游拿起听筒。
  “我是汉德雷克,谢谢,上尉。不,没出什么问题,一次便报警,大概是电线短路的缘故。我立刻就去查查原因。是的,先生。”他放下电话筒,转向众人,“请原谅,女士们、先生们,因为这里陈放着一颗如此珍贵的宝石,所以必须万分谨慎。好,有哪位客人愿意购买我们这里的珍贵钻石——”
  灯光又一次熄灭,警报器鸣响,钢条再度放落下来。
  一个女人尖声喊道:“让我们离开这里,哈里。”
  “你少说一句好不好,戴安娜?”她丈夫厉声说。
  在楼下的地下室里,杰弗站在保险箱前,谛听着楼上游客们的喊叫声他等待片刻后,再度合上闸门。楼上的灯光又闪烁起来。
  “女士们、先生们,”导游在一片哄乱中扯着嗓子喊,“不过是出了点儿技术上的小故障。”他又取出钥匙,插到墙壁的狭孔中,钢条再一次滑上去。
  电话铃骤响,导游飞跑过去,抓起听筒:“我是汉德雷克。是,上尉。我们将尽快叫人修理。谢谢。”
  房间的门开了,杰弗拎着工具箱走进来,工作帽贴在他大脑后。
  他走到导游面前。
  “出了什么问题?有人报告说电路发生了故障?”
  “灯光忽明忽灭,”导游解释说,“烦请你尽快把它修好。”他又面对游客,唇边强挤出一抹笑意,“诸位可以到这边来,挑选一些价格合理的珍贵钻石。”
  游客们开始向玻璃柜前移去。杰弗夹杂在挤迫的人群中,从工装裤里摸出一个圆柱形的物体,拨去引线,将它抛在豪华钻石支架的后面,顷刻,这一物体开始喷出烟雾和火花。
  杰弗向导游高声叫喊:“哦!故障发生在这儿。地板底下的电线短路了。”
  一名女游客失声尖叫起来:“着火啦!”
  “诸位,诸位!”导游高声喊,“不要惊慌,保持镇静。”他转向杰弗面有愠色地说:“快修!快修!”
  “没问题,”杰弗轻松地说。他移向围住支架的丝绒线。
  “喂!”导游失神地说,“不要靠近那里!”
  杰弗耸耸肩:“好哇。你来修理好啦。”他转身欲离去。
  烟雾愈发浓烈起来。人们开始骚动。
  “等等!”导游乞求说,“请稍等一下。”他匆忙跨到电话机旁,拨通了号码,“上尉?汉德雷克。我不得不请求您关闭所有的警报器;这里出现了一点儿小故障。是的,先生。”他看向杰弗,“你看警报器需要关闭多久?”
  “五分钟。”杰弗说。
  “五分钟,”导游向话筒里学舌说。“好的。”他放下听筒,“警报器将切断十秒钟。天哪!快动手呵!我们还从没有关闭过警报器!”
  “我只有两只手,朋友。”杰弗等了十秒钟,然后钻进绳索内,走到支架前。汉德雷克向武装守卫递了一个眼色,守卫点点头,便双眼一眨不眨地盯住杰弗。
  杰弗在支架后面工做起来。一脸苦相的导游转向众人,说:“女士们,先生们,我刚才已经说过,这里陈列着一部分珍贵钻石,议价出售。我们接受信用卡、旅游支票,”他轻声笑笑,“甚至现款。”
  特蕾西站在柜台前。“你们购买钻石吗?”她大声问道。
  导游瞪视她:“你说什么?”
  “我丈夫是位勘探家,他刚从南非回来。让我把这些卖掉。”
  她一边说,一边拉开手里的公文包,但她的包口朝下,于是,一串光彩熠熠的钻石便一如瀑布般倾泻出来,纷纷蹦跳着滚到地板上。
  “我的钻石!”特蕾西大喊,“帮帮我!”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但顷刻,随着一阵喧哗,彬彬有礼的游客骤然变成一群暴徒。他们跪倒在地,相互推搡着,争先恐后地抢夺钻石。
  “我得了一个……”
  “抓它一大把,约翰……”
  “放开手,这是我的……”
  导游和守卫站在那里,呆若木鸡。这群贪婪和抢夺的本性驱使着的游客象一股海浪,把他们冲向一边,只管自顾自地将钻石塞满衣袋和手提包。
  守卫狂吼:“往后站!别抢了!”但却被挤倒在地。
  这时,一群意大利游客也进入展销室。当他们看到这一场面时,也加入了疯狂的抢夺。
  守卫想站起身去按响警报,但人流阻拦住他的去路,并在他身上践踏,仿佛整个世界霎那间被卷入一场无终止的梦魇之中。
  眼花缭乱的守卫最后终于设法站起身,踉跄着推开拥挤的人群,摸索到支架跟前。他呆立在那里,双目愕然。
  豪华钻石不见了。
  怀孕的太太和电工也不见了。
         ※        ※         ※
  在远离钻石工厂的乌斯特公园里,特蕾西在一座公共盥洗室的隔间里御去化妆。然后她拎着包在棕色纸里的邮包,朝公园内的一条长椅走去。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她想起人们拚命争夺那些毫无价值的钻石的丑态,不禁失声大笑。她看到身穿一套深灰色西服的杰弗向她走来;胡须和唇髭已不复存在。特蕾西从椅中跳起。杰弗走到她面前,面带微笑。“我爱你。”他说。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那颗豪华钻石,交给特蕾西。“把它交给你的朋友,亲爱的。再见。”
  特蕾西目送他慢慢走开。她眼中噙着喜悦的泪花。他们相互属于彼此。他们将搭乘不同的航班,飞往巴西见面。之后,他们将永不分离。
  特蕾西朝四下望望,看到无人,便打开手中的包裹。里面是一个小笼子,锁着一着蓝灰色的鸽子。特蕾西三天前从美国快件邮局取回这件包裹后,便把它带回饭店,然后将另一只鸽子从窗子放出去,望着它笨拙地拍翅飞走。此刻,特蕾西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羚羊皮小口袋,把钻石放到里面。她把鸽子从笼中抱出,将小口袋仔细地缚在鸽子的腿上。
  “好女孩,玛戈。把口袋送回家。”
  一名穿制服的警察突然从天而降地出现在她面前。“慢!你在做什么!”特蕾西的心突然地一沉。“出——出什么事了,警官?”
  他的眼睛盯住鸽笼。“你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些鸽子可以喂养,但把它们抓住放到笼子里却是违法的。你快点把它放掉,否则我要逮捕你。”
  特蕾西咽了口口水,松了一口气:“我这就放掉它,警官。”她伸出胳膊,将鸽子抛向空中。她望着鸽子展翅而去,渐渐接近蓝天,一抹甜蜜的微笑在她脸上荡漾开来。鸽子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然后朝西边飞去,它将飞往距此地二百三十英里之外的伦敦城。一只信鸽平均每小时飞行四十英里,冈瑟曾对她说,因此,玛戈六小时之后便可到达他身边。
  “以后不要再捕捉鸽子了。”警察告诫特蕾西。
  “不了。”特蕾西庄重地许诺说,“永远不再。”
         ※        ※         ※
  苍茫时分,特蕾西已抵达施波尔机场,正朝着检票口走去。她将在这里搭乘一架航班飞往巴西。丹尼尔·库珀伫立在机场大厅的一角,注视着她,眸子中流露出一丝苦意。特蕾西·惠特里盗走了豪华钻石,库珀一听到报案,就知道是她。这便是她的风采;大胆而富有想象力。而且,毫无遏制她的办法。范杜兰警长把特蕾西和杰弗的照片拿给钻石厂的守卫辨认。“不,从没有见过这两个人。男的流着大胡须和蓄着胡髭,脸颊和鼻翼还要胖一些。身带钻石的夫人是黑头发,有身孕。”
  钻石已毫无踪影。杰弗和特蕾西的身上以及行李都已被彻底搜查过。
  “钻石仍在阿姆斯特丹,”范杜兰警长对库珀发誓说,“我们一定能找到它。”
  不,你找不到了,库珀愤怒地想,她已经更换了鸽子。一只信鸽早已把钻石带出国境。
  库珀无奈地望着特蕾西穿过中央大厅。她是第一个击败他的对手。为此,他要去下地狱。
  接近登机大门时,特蕾西踌躇停下,她转身,直看向库珀的双眼。她早已察觉到他一直在跟踪她,象复仇之神一样尾随她跑遍整个欧洲大陆。他周身有一种古怪的味道,可怕而又哀惋。毫无缘由地,特蕾西心中为他生出一丝同情。她向他微微挥了一下手,以示告别,然后,再度转身登上了飞机。
  丹尼尔·库珀用手触摸了一下装在口袋中的辞职书。
         ※        ※         ※
  这是一架豪华的泛美747客机。特蕾西的座位号是头等舱的4B,靠近通道一侧。她心中充满兴奋,再过几小时,她就可以见到杰弗了,他们将在巴西举行婚礼,从此再不游戏人生了。特蕾西想,我不会留恋的,我知道我不会的。成为杰弗·史蒂文斯的太太,生活将充满乐趣。
  “对不起。”
  特蕾西抬起头,一个大腹便便,风度放浪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她面前。他指指靠窗子的位子。“那是我的座位,亲爱的。”
  特蕾西侧过身子,让他挤过去。她的裙子撩起来时,他色迷迷的眼光掠向她的大腿。
  “天气不错,很适合飞行,嗯?”他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挑逗的酸味。
  特蕾西转过身子。她无兴趣与陌生的乘客搭讪,她还有许多需要考虑的事情:一种崭新的生活。他们将在一处地方定居下来,成为模范公民,备受人们尊敬的杰弗·史蒂文斯先生和夫人。
  她的邻座用肘轻触了她一下:“既然我们同机飞行,小夫人,我们何不相互认识一下?我大名字叫麦克西米兰·皮尔庞德。”
                (全书完)

aimawwl 发表于 2005-10-20 16:26

这个小说后来拍成了电视剧还是电影,我忘了,比较小的时候看的,印象中很好看,女主角很漂亮,男主角很帅.$浪漫$

25号餐 发表于 2005-10-20 17:02

顶后再看.///

燃烧的蜡相 发表于 2005-10-20 17:04

。。。。。。。回到老窝了。 很久没读小说了。 既然这么一部冷色诙谐的小说, 午夜好好品读。

                           美国作品,有很多值得看的。 我中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美国黑山派(black mountain)的诗歌。


                               同时发两个小说, 唐兄看来近来心情不错。

fanny.yu 发表于 2005-10-20 21:43

看了一遍,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过去了,可以睡觉了。复仇的主题永远这么吸引人。。。。。。

yyddmm 发表于 2005-10-20 23:38

看的很入迷!
多谢楼住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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