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wangqi 发表于 2007-1-3 19:16

 发行部主任走后,小西沉浸在意想不到的喜悦里。这意想不到的喜悦就是,她没能想到何建国居然也能混迹于名流的行列里。发行部主任这种人信息广,最具比较鉴别的能力,是这方面的权威。当下心中对何建国生出了佩服和敬畏。

  简佳笑嘻嘻地道:“小西,你们家建国当领导你是不是很自豪啊?”




  “是!觉着我俗?”

  “俗。”

  小西美滋滋地说:“哎,咱就是俗,咱就盼着老公步步高升平步青云夫贵妻荣封妻荫子!真到有那一天,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问简佳,“你猜是什么?”

  “买房子?……买奔驰?……买钻石?”小西一律摇头。简佳笑:“不至于也去买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吧?”

  “你呀,看来这辈子只能给作家当编辑而当不了作家了,完全没有作家的想象力嘛,没有那种植根于生活的想象力——告诉你,我要是有那么一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辞——职!尔后,每天睡到自然醒,每年上国外去度假……”

  “再生他一大堆孩子!瑞士生一个,美国生一个,法国生一个,对,还有意大利,在哪国生的就是哪国公民,到时候你们家就是一个联合国……”忽然发现小西情绪不对,才猛省到自己的失误,“对不起,小西!”

  小西强笑笑没说什么。

  晚上下班回家,何建国还没回来,小西进厨房做饭。在为何建国升迁高兴的同时,她陡然感到了危机。自己得有所收敛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任性了,否则,她的婚姻前景真的是不妙了,当下决定,严格要求自己。比如今天,她在社里忙了一天,要是从前,回家绝不做饭,回来早了也不做,等何建国做。今天,就要求自己,不想做也得做。做事不能光凭着想与不想。门开了,何建国回来了,小西迎了上去。何建国脱鞋,她去接他手里的包,碰到了他的手。“手这么凉!还是得穿外套。下车进楼也得走一段呢,这么冷的天!”

  “是啊,这么冷的天!”何建国接道。接着这个话题他说了,“这么冷的天那些民工就住在没有任何取暖设备的工棚里!”

  这之前,无论建国怎么动员他哥哥,他哥哥都不肯来住。说是不能为了我,让你们夫妻分居。何建国说小西同意了。何建成说她同意是因为她懂事,人家懂事咱不能不懂事,为了哥哥把媳妇挤出去,从哪儿说,都说不过去。这期间何建成又发了次高烧,也不能说是“又”,上次感冒压根儿就没有痊愈。这一次在家又是仅住了一天,就急急忙忙地走了。于是何建国想到,能让哥哥留下的惟一可能,还得小西回来。不过这次他没跟小西提这事,怕再次影响到他们脆弱的夫妻关系。但今天既然话赶话说到这儿了,他也就不妨说说。小西最近对他态度很好,万一能行,岂不两全其美?

  “小西,我哥哥前些日子又病了,高烧,上医院查,没别的原因,就是冻的。”小西不等他说完马上道那我走,让你哥来!何建国摆摆手,“他一来,你就走,他住在这里能心安吗?”

imwangqi 发表于 2007-1-3 19:20

小西傻乎乎问:“我不走咱们怎么住?”

  “怎么不能住?大学一间宿舍八个人都能住!”

  “那也得分个男宿舍女宿舍吧?没有说男女同居的吧?”




  “咱们去泰山,一个大通铺,有男有女,十来个人,你不是也住了吗?现在这么大房子三个人怎么就不能住了呢!”

  小西:“那能一样吗?”

  何建国说:“说一样就一样。说不一样就不一样。”

  小西这才明白了。明白了后心一下子就凉了,透心地凉。正要发作,不管不顾地发作,她手机响了,发行部主任打来的,问她何建国到会的事落实了没有。小西接完电话,生生把心中已熊熊燃烧的怒火压了回去。同时不能不感到深深的悲哀:他们这还叫夫妻吗?为利益所牵制,为利益而维系。当然也许,这才是夫妻。以前他们对夫妻关系的理解,是天真,是幼稚。收起电话小西毫不延宕地说:“我们发行部主任电话,问你们公司能不能出席我们的会。”

  “总裁肯定去不了,他不在国内。”

  “你呢,能不能去?”不等回答马上又道,“你让你哥来住。咱们在客厅给他搭床。”

  “谢谢。”何建国稍一停,“你们出版社的会,我争取去。”

  简佳带人忙着布置会场,登高爬梯挂横幅,横幅上的字是:《 东方文化和享乐主义 》研讨会。这时她手机响,一接,脸上立刻露出喜悦:“小航!……你现在到哪儿了?……向左拐二百米就是!……你来得很是时候,我们这儿缺的就是力工!”收起电话后对年轻人们道:“你们先干着点儿,我去门口接个人。我给咱们找了一个力工!”

  简佳走出会所,不期然在门口遇到了刘凯瑞。也许不是遇上,也许他压根儿就是在这里等她。简佳毫不意外——在刘凯瑞的地盘上遇上刘凯瑞还不是迟早的事?不躲不闪大大方方主动招呼:“还没有下班?”

  刘凯瑞道:“正要走。送你一段?”

  “谢谢。我现在还不走。我们还没有弄完。”

  对方笑笑:“是怕你的小男朋友多心吧?”

  “当然不想增添不必要的猜忌。”

  “简佳,如果我现在决定娶你呢?”

  “你不会的。我了解你。”

  “你真是我的红颜知己啊!”话语中有自嘲。简佳再也懒得与之说什么,径自走了,小航在那边等她呢。

  小航帮简佳干完了活儿,一行人向外走。一小姑娘对简佳悄声道:“简姐,够帅的啊,抓住他!”简佳笑道:“明白。”小姑娘招呼了同伴们一声。年轻人们知趣地先走了。

  小航:“那女孩儿刚才跟你说什么?”

  “看上你了。……给你们介绍介绍?”

  “没问题。”

  “有问题。我不同意。”二人同时笑。简佳:“明天你来吗?”

  “来。为了刘凯瑞我也得来。不过可能会晚一点儿。先得送我妈去机场。我妈去外地会诊。”

imwangqi 发表于 2007-1-3 19:22

简佳挽着小航的胳膊走,她有意如此,她知道,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他们呢。刘凯瑞的眼睛。

  次日下午,会议如期召开,名流如云。刘凯瑞静静地坐在嘉宾席里听台上的顾教授发言。“英国史学家汤因比曾说:‘如果让我选择,我愿意活在中国的宋朝。’许多著名的中国学者也说过:‘我最向往的朝代就是宋朝’——宋朝是一个最讲究精致生活的朝代,而宋朝


的文化人也最有资格讲求品位……”

  刘凯瑞觉着枯燥,心想,这些老夫子们今天搞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嘛,吃饱了撑的吧?还不得不坐在这里听,作听得津津有味状。其他嘉宾大概也同他一样心情,一个个正襟危坐。名人也是不好当的,也是身不由己。他们来,仅是因为听说了彼此要来,他们不愿漏过任何一次相映成辉的机会。忽然,刘凯瑞在嘉宾席发现坐在他前方左侧的一个人面熟,想了想,想不起来,于是伸长脖子看他面前的座位牌,牌子上赫然写着:通重公司技术总监!再看名字,何建国。他一下子想起来是谁了,顾小西的丈夫,在一次谁的书的签售会上他们有过一面之交。那会儿看他,不过一普通打工仔,现在居然成了大公司的技术总监,真可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于是伸手过去拍了拍何建国的肩。何建国回头,也是面露惊喜,他也正感到枯燥不知如何打发时光,二人立刻开始交头接耳。

  “刘总会所真是名不虚传气派得很啊!明天一见报,这广告就算是做出去了!”

  “双赢双赢!……何总监今天到场是作为嘉宾还是作为责任编辑的家属啊?”

  “既是嘉宾也是家属。既是责任编辑的家属也是作者的家属。”示意正发言的顾教授,“顾教授是我的岳父。”

  刘凯瑞完全没有想到:“你是说,这本书的作者,是顾小西顾小航的父亲?”

  何建国不明就里,一点头:“啊。”

  刘凯瑞的愤怒顿时溢于言表,想了想,他写了个短信。按了“发出”,同时眼睛向简佳所在位置看。几分钟后,简佳显然收到了短信,看完后,想了想,起身,向外走。于是刘凯瑞也起身向外走,何建国问他去哪儿他也没顾上回答。他太生气了:他花钱赞助的、花精力促成的这件事,居然是为了顾小航的父亲!

  会场外,简佳在他指定的地点等他。他上来就问:“为什么要瞒我?”态度严厉。

  简佳挑战般地说:“你并没有问我!”

  刘凯瑞一字字道:“简佳,我是喜欢被人利用,但是不喜欢被人欺骗。”

  “我没有。”

  “还没有?为讨好你未来的公公——确切说,为讨好你的男朋友你不惜利用我对你的好感对你的信任!拿着喜欢你的男人的钱,去给你喜欢的男人花——”

  “据我所知,顾小航把两万块还给你了!”

  刘凯瑞把手一挥:“那是出书的钱!场地钱呢?研讨会的钱呢?一个专家两千——”把手向里一挥,“你数数这是多少千!简佳,你自己说这是什么行为,是不是欺骗?而且是,不择手段!”简佳不响。刘凯瑞厉声地说了,“简佳,说话!”

imwangqi 发表于 2007-1-3 19:24

我只找你要过两万块钱的赞助,你说的后来这些,跟我无关!”

  “你明明知道跟你有关!”

  简佳沉默了。片刻,抬头:“好吧,算算总共多少钱,我们还你。”




  刘凯瑞眯起眼睛:“你们?”

  “对,我们。”

  刘凯瑞凝神看简佳:“就是说,你和那个小男孩儿是认真的喽?”简佳不说话。刘凯瑞摇头,“简佳,我们毕竟相处了六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跟他不合适。”

  “合不合适必须要了解了双方才行,你了解顾小航吗?”

  刘凯瑞仰天大笑:“他?我不了解?他这样的男孩儿,我们公司里随便抓抓就是一大把!”

  简佳看了他片刻,扭头就走,被刘凯瑞一把拉住。简佳说:“你要干什么?”

  “我为你花了这么大一笔钱,现在要求你陪我一会儿,说说话,这权利我应当是有的吧?”

  “你——无耻!”

  “是你无耻在先!”

  忽然刘凯瑞的手被一只年轻有力的手扯开,一只男人的手。二人抬头一看,是顾小航。刘凯瑞被他推了一把,向后踉跄了几步,站稳后审视对方。小航也审视他。简佳躲在了小航的身后。极静。片刻后,刘凯瑞轻轻一笑:“顾小航,你不觉着在我的地盘上,花着我的钱,开你爸的学术研讨会,有一点儿滑稽吗?”

  小航警觉地看着他,静待他说下去。

  “这一切都是因为简佳找了我。她为什么找我而不找你?因为你没有这个能力,没有能力满足她的要求。……小航你现在还年轻,还可以靠你的青春浪漫甜蜜哄一哄女人,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女人,别管什么样的,光拿嘴哄,没用。你哄得了她一时哄不了她一辈子。你年轻的时候,她也年轻的时候,你在她窗下弹两个小曲说几句I LOVE YOU,她头脑一热就跟了你,你要以为那就是爱情,你错了。早晚有一天,她会跟你说你骗了她——其实你骗她什么了?你不就是没让她过上比邻家闺女更风光的日子吗?”

  小航拥着简佳,对刘凯瑞道:“我真的很同情你,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爱。”

  刘凯瑞朗声大笑:“你知道做富人最大的苦恼是什么?是没有人同情。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对我表示同情的人。”刘凯瑞说完看了下表,“该我发言了。……你们不打算听一听我的精彩发言吗?”

  …………

  刘凯瑞发言。会场里一片寂静。

  “顾教授的书所谈到的妇女的双重价值,极深刻精辟。我想以我的切身体验来为顾教授的理论作一个诠释。曾经,一次聚会中我的一个大学同学跟我们抱怨,说现在的女人太势利。对于成功的男人,她就是一只最乖巧伶俐温柔的小宠物狗;而对于不成功的男人,她立刻就会变成一个专横跋扈的悍妇,连一点儿温柔的渣子都不肯为你掉。……说老实话,我同情一个落魄的男人,不过认真想想,他们实在是咎由自取。一个男人如果没有能力使自己立足于世,你有什么资格要求你梦想中的女人按照你的想法生活?……”

imwangqi 发表于 2007-1-3 19:25

小航开始还能镇定地听,后来就越来越不自在。简佳感觉到了,不时用目光鼓励他,碍于身边熟人太多,不便有更明显的举动。但小航还是坐不住了,终于起身就走。简佳想起身追他,被小西一把拽住。正发言的刘凯瑞注意到了这一幕,事实上他这番话正是针对小航、简佳说的。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但是上述发言没有受到影响没有丝毫的停顿。

  “一个男人要想对女人有很高的要求,他首先应该对自己有很高的要求,否则他就会像


一个对生活品质有要求的乞丐一样让人生厌!”

  …………

  会散后,何建国开车和小西一块儿送小西爸回家。走了一路,小西爸感慨了一路,回到家后,还兀自感慨个不休:“这个刘凯瑞,风流倜傥才华横溢——”

  小西补充一句:“——腰缠万贯!”

  小西爸点点头:“小航跟他去竞争,除了年龄上那点儿优势——”

  小西叹:“那是优势吗?是劣势!现在兴的还是男大女小,人简佳对他的年龄不是没有顾虑!”

  “小西啊,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劝阻他反而要为他说话?”

  “因为劝不了!人一旦为爱情武装,那就是刀枪不入。这时劝他无异于螳臂当车,咱粉身碎骨了不说,丝毫不耽误他沿着他的轨道走。咱现在除了眼睁睁看他翻车一头栽下悬崖,别无办法!……要我说,爸,随他去算了。”

  “你这是变着法儿地给他们当说客!……小西我告诉你说,你不要在这里和稀泥,小航和简佳的事我和你妈绝对不——”话音未落,小航进门。小西爸脸立刻板了起来:“你去哪儿了?”

  “吃饭去了。”

  “跟谁?”

  “我们老总。”

  小西爸顿时痛心疾首:“小航啊,你看你现在堕落到了什么地步!过去好歹也是公司一骨干,老总经常要请你吃吃饭,现在为了工作要倒过头来去请老总吃——”

  “是为了工作,但没有倒过头来,今天还是他请我吃饭。”众人不明白。小航道:“他跟我道歉,请我回去,越快越好。工期已经比预期延误至少三天了,耽误一天就是一百万。……这个项目所有的技术资料,几沓子工程图,换个项目经理,不合眼地看也得看三天,这还得是天才——换个普通的,让他看半个月,能摸到门儿在哪儿就不错!”

  小西爸忙道:“你怎么说?”

  “我说,回去也行,有一个条件:施工现场闲人免进!客户看楼,必须和施工方打招呼,售楼处必须要专人陪同,行走路线事先必须要征得我们的同意!”

  小西高兴道:“让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没听我说嘛,越快越好。明天就去。”

  “那妈明天回来谁去接啊?”

  “原来早给我安排好活儿了。这又不嫌我是无业游民了。”

  何建国说:“我让我的司机去。”

imwangqi 发表于 2007-1-3 19:28

小西看何建国一眼,很为自己有“我的司机”的老公自豪。欢快地说:“对。建国有司机。这样大家谁都不用耽误工作。”小西回家住后,何建国的哥哥仍不肯去弟弟家住,说是“刚来不习惯,习惯习惯就好了”,令小西感动。因而最近一段,夫妻关系得以进一步改善。

  小航斜了她一眼,学她的口气:“‘建国有司机’——浅不浅薄啊姐!”




  小西刚要回击,何建国手机响,他接电话:“爹!”小西立刻高度警惕。何建国接完电话后她问他爹什么事,何建国说没什么大事,而后说他有点儿事不能在家吃饭了先走了。就走了。

  何建国之所以没对小西说爹在电话里说的事,是想自己把这事处理了,不想让小西生厌,不想让他们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关系再次紧张。他去工地找哥哥。爹来电话说,嫂子的爷爷过世,她爷爷家希望孙辈们都能回去看看。包括小西。何建国觉着这事让小西回去有一点儿说不过去,就想先来跟他哥商量一下,先打通哥哥这关。本能觉着,哥哥这一关好过,哥哥同意了,再让哥哥去做嫂子做家人的工作,就容易得多了。没想到哥哥却说:“你嫂子跟她爷爷感情很好,老人走了,哭丧是孙辈的责任。……我知道这事没啥大意思,可他们重视。让小西迁就这一回不行?”

  何建国极力说服:“哥,他们城里人在人情方面很淡的,基本上都是关起门来朝天过。有些道理想跟他们说通,让他们理解,非常困难……”

  何建成显然明白这点,挥挥手:“不用她理解啥,只请她帮个忙。你嫂子很不容易,虽说文化不高,但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一般的事,她不开口。但凡她开了口,在她,就是大事。……你看我来北京,她一个人在家里,伺候完了老的伺候小的,炕上炕下家里地里,啥时候听她抱怨过一句?所以这回,我想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哥,你看咱能不能花钱雇个哭丧婆,替一下小西?钱我来出!”

  何建成摆手,叹道:“建国,这不是一个钱的事。……叫小西回去是为啥?为她有身份,能让你嫂子觉着脸上有光。你嫂子为了照顾咱爹妈和孩子,自己的爷爷走,都不在身边,这件事让她心里头很不好受!”

  哥哥的态度使何建国下定了决心:“行,我跟小西说!请几天假跑一趟,算不了啥。”

  离开哥哥,何建国开着车直接去了超市,买了一大堆好吃的,同时给小西打电话,说让她晚饭务必回家吃,他要请她吃大餐,真正的大餐,他刚从超市采购出来,还买了小西最爱吃的海螃蟹。晚上,他刚进家小西就到家了,到家后就是一脸的警惕。能不警惕吗?上午他爹刚来过电话,晚上他就请她吃大餐!何建国做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让小西帮着剥葱砸蒜,小西动也不动,直视他的眼睛说:“建国,咱们老夫老妻的了,就别来这个了。说吧,你爹有什么事!”

imwangqi 发表于 2007-1-3 19:30

何建国万分尴尬,吭吭哧哧地说了,听他说完后小西冷笑起来。

  “跟你说何建国,如果说你家以前找我家帮着办的那些事还可以理解的话,这件事情,坚决不行!我绝不能向落后势力妥协!简直莫名其妙,给你嫂子的爷爷、我认识都不认识的一个人去哭丧,披麻戴孝,神经病啊?”




  “小西,我开车去,抓点儿紧,连来带去三天足够!”

  “愚昧!无知!落后!……何建国,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平时,别管什么事,只要跟你家没关,你那脑子明白着呢,正常着呢!怎么一到你家的事上,你那脑子就短路就糊涂——让我扔下工作专门请假火车汽车地跑去给你嫂子的爷爷哭丧,我也得哭得着啊,你心里能不明白吗,非让我去?”

  何建国正色:“小西,我现在不是跟你讲理,跟你讲情。”

  “我跟他没情!”

  “不看僧面看佛面,这里面不是还搁着一个我吗!”

  “你什么意思?”

  “这意思就是,让你去是为我,不是为我们家!去还是不去,你自己斟酌!”

  小西瞪大了眼睛。而后,转身,摔门而去。尽管他现在平步青云如日中天,尽管她希望夫唱妇随夫贵妻荣,但是,那不是没有底线的,那底线就是,她做人的自尊和原则。

  何建国站在原地,久久地一动没动。厨房里,堆着一地还没有来得及从袋里拿出的东西。

  小西妈走出机场,神情极为疲惫。昨天赶去外地会诊,今天返回,对一个六十岁的老人来说,实在是紧张了些。正在举目四望找人——小西说何建国派他的司机来接——没料到看到了何建国。她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建国!……你怎么来了,工作这么忙。让司机来就可以嘛。”

  “没事妈妈没事。走吧。”何建国一手拎起小西妈的东西,一手呵护小西妈走。边走边主动汇报:小夏的事已经跟家里说了,小夏听说了也很高兴,但是近期她来不了,两口子正在闹离婚。具体为什么事不知道,但总之,一时是出不来了。又说,家里如果能坚持一下就坚持一下,坚持不了就让他爹在村里另帮家里找。最后,上车之后,驶上高速路后,何建国才小小心心地说了。说了希望小西能跟他回去一趟的事。小西妈沉默了好长时间后,说让何建国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何建国说他保证。最终小西妈同意跟小西说说。

  小西仍然不同意。

  小航劝姐姐:“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他们农村人什么都没有,要是再没脸,还活个什么劲儿?让你去就是为了给他们增光拔份!”

  小西回道:“那你也得去!你是死者的孙女婿的弟弟的小舅子!”

  小西妈眉头紧锁:“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我的意见,去一趟。给对方个台阶下。走走形式,他们需要的也就是一个形式。小西,这事我仔细想了,你如果不打算跟他过了,那我没话说。如果你还打算跟他过,有些事上还就得让一让……”

imwangqi 发表于 2007-1-3 19:32

“我怎么没让!我不是答应跟他们哥儿俩一块儿同居了吗?”

  “可他哥最终还是没去你家住,而何建国却在百忙当中参加了你爸的研讨会!……小西,你现在也该体会到了,夫妻过日子就是压跷跷板,你高我低,你低我高,不能总是一方高高在上,那样子的话日子很难过得下去。”




  为缓和家中气氛,小航凑趣说:“妈,您跟我爸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吗,压跷跷板?”

  正在客厅看晚报的小西爸头也不抬道:“压。不过总是你妈高高在上。”

  “我高高在上?我高高在上都是虚的,实权全在你手里。说说看老顾,咱家的大政方针哪一样不是得听你的?”

  小西禁不住笑了起来:“爸够阴险的啊!”

  小西妈也笑:“非常阴险。”

  小西走到她爸身边,一把拿开父亲正看的报纸:“爸,别假装看报了,教我两手!”

  小西爸一把扯回报纸:“去去去去!”都笑了。家里一片温馨。笑着,小西爸说:“我的意见跟你妈一样,还是去一趟,啊?”

  小西长叹,算是同意。小西爸妈松了口气。致命的原因,心照不宣的原因谁都没说,那就是,小西的生育问题

鲍鲍 发表于 2007-1-4 15:57

布里斯特。玲 发表于 2007-1-4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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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妈猝死。

当天她刚做完九个小时的大手术,在向手术室外走的时候,瘫倒在了手术室门口。抢救工作持续了两个小时,小西爸和小航都赶来了,医院派出了最好的医生使用了最新设备最好的药物,仍未能挽留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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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妈死的那刻,小西正在一群全然陌生的哭丧队伍里,哭一个与她素昧平生的人。她自然是哭不出,何建国都哭不出,只能一齐低头表演哭,因建国嫂子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了,他们不能不与之同悲共苦。有两个专职哭丧婆陪建国嫂子一家人哭,不愧是专职,哭得比死者家人更响更久更有韵律,边哭边喊着一些老少咸宜的哭丧用语,比如,“你走了可让我们怎么活呀”。也算专业用语的一种。她们的存在使哭丧队伍显得热闹了许多,气势宏大了许多。红白喜事办得热不热闹,人来得多不多,是这家人在村里地位和人缘的衡量尺度。但是,难道他们,比如建国嫂子家人,就感觉不到那热闹那气势的虚假吗?那不仅显示不出生者对逝者的哀痛,反把悲剧弄得成了闹剧,对死者形成了亵渎。也许他们在意的压根儿就不是死者的感受。生者为死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生者自己。当然这些想法小西只是在心里想想,绝不会说。没有人说。她就不信何建国没有感觉。既然他能保持沉默并欣然加入,她也能。不就是虚伪吗?虚伪太容易了。只要走进这个队伍,低下头去,别让人看到你无动于衷的脸,就一切OK。将心比心,当下就对那两个专职的哭丧婆由衷佩服:没有相当天赋,比如与众不同的泪腺和宽广结实的嗓音及良好的敬业精神,断然别想以此为生。

小西妈去世的消息小航没敢直接给姐姐打电话,而是通知了何建国。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况且——况且,无论如何,妈妈走的时候他和爸爸还算见了妈妈一面,姐姐呢?走的时候妈妈还好好的,回到家里,妈妈没了,他都不知道怎么跟姐姐交代。何建国接到这个电话时,小西正和建国母亲忙着给参加哭丧的人做饭,小西负责拉风箱烧火,满脸沾着草屑、烟灰,令何建国不敢也无颜对她实话实说。只说,妈妈病了,爸爸让我们回去。尽量轻描淡写。他害怕,他不知小西会是怎样的反应。无论如何,实情还是回到北京再说,北京还有她的爸爸和弟弟,还有好的医院好的医疗条件,她万一有什么过激反应发生不测,处理起来都比在这个要甚没甚的穷山村里要好得多。他对爹娘说了小西妈去世的消息,爹娘大吃一惊,赶紧催他们上路。一路上小西心急火燎,不停地给小航打电话问妈妈情况。由于何建国事先已与小航沟通过,所以小航也只是对姐姐说妈妈病了,但没敢说不重,思想准备不能一点儿没有。听说妈妈病重小西越发着急,但仍没有一点儿妈妈已就此与她永别了的预感和心理准备。

…………

太平间在医院后院一个僻静处,里面放着一排平车,只有一个平车上有人,盖着白单子,里面静静的,由于过于偏僻,阳光都少。门开了,小西风尘仆仆进来,扑过去,掀开单子,于是看到了亲爱的妈妈。她一句话没说抱住了妈妈,把脸在妈妈脸上蹭啊蹭啊,泪水把妈妈的脸都打湿了,她却一声不响……

何建国站在稍后的地方无声流泪,小航在病房陪护小西爸,小西爸在小西妈去世当天,便因突发心脏病入院。

小西只是不响,看上去令人窒息。何建国再也无法忍受,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她:“小西,我们走吧?”

小西没动,没响,许久,低声道:“建国,我们分手吧。”

何建国一怔,而后急道:“小西,这是一个偶然巧合——”

“偶然中的必然。……我已经看清楚了建国,隔在我们俩中间的这条沟实在是太深了,深到了我们的爱情无法逾越。……”

“小西!!”

“离吧,离吧,长痛不如短痛。”

…………


小西爸出院了。这天,姐弟俩接父亲回家,小西守在一边,一只手一直握着父亲的手。

出院两天后,小西爸就催女儿、儿子上班去。老伴在的时候,最反对子女因为私事耽误工作,他这么做也是秉承老伴的遗愿。小西和小航不放心,提出再过一段,要不,一人一天在家里陪着爸爸。小西爸说有什么不放心的,退休这几年来,我不都是一人在家?小西、小航眼圈立刻红了,说那能一样吗?小西爸却表现得异常坚决固执,说他们的妈妈一辈子了,不愿意别人为她麻烦,更不愿拖累儿女。所以,他们俩必须马上上班去。至于他一个人在家,这是早晚的事。既然是早晚的事,那就应该早一点儿开始适应。小西小航拗不过父亲,只好同意了。但是很快,他们便发现了父亲的变化,一种令他们不安的变化。最初一次是小西发现的。那天,小航和小西都因单位有事没能按时下班,小西先回来的,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家里却黑洞洞地没有开灯。她以为爸爸出去了,进家开灯一看,爸爸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问爸爸为什么不开灯,爸爸说:忘了。还有一次是小航发现的,爸爸不接电话。那天他在工地上,空闲时给爸爸打了个电话想问问爸爸的情况,家里没有人接电话。他给姐姐打电话,问爸爸是不是出去了,说是不知道。当下姐弟二人轮着往家里拨电话,就是没有人接。二人急了,分别从单位里往家赶,到家时,发现爸爸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进家时正有一个电话打来,爸爸任电话铃疯狂地响,无动于衷。小西接了电话。电话中人先问是吕主任家吗?又说吕主任治好了他的病他们一家万分感激无以回报,现有朋友送了两筐大闸蟹他想送过来请吕主任尝尝云云。小西道了谢后婉辞,突然就明白了父亲不接电话的原因:父亲退休后家中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电话都是找妈妈,爸爸受不了这种“请找吕主任”的电话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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