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37
发表于 2008-2-27 04:54
这么点???
shuta
发表于 2008-2-28 03:25
“您想说,是我的死期到了么?”罗德无所谓地耸耸肩。
“世间一切有生命的物体,终究都会归我管辖。你终究是个凡人。”连胤收起笑,从容地伸出一只手去,“交回镇塔舍利,大错未成之前,或许我会考虑从轻处罚你。”
“哈哈哈!”罗德的笑声在高空之下回荡,不屑中带着嘲讽,“冥王,活着的人归你管,死去的鬼也归你管。可世上还有一类物体,他们既是活着的人,又是死去的鬼,你可管得了?”
连胤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我和我的族人,是被时间跟生命所遗弃的孤儿。”罗德的笑声渐渐消去,“多年来,我一直遵守着亘古不变的训诫,‘在阳不可害人命,在阴不得伤魂灵。两界是非,视若无物。’,低调甚至卑微地活在夹缝之中,强迫自己做一个旁观者。而你们呢,却非要做出逼我犯戒的事,怪谁呢?!”
“旁观者……我记得,你们的祖先一直很安守本分。至于你……”连胤一挑眉,神态像在教育一个淘气的孩童,“你着实很不听话。我对于你的犯罪动机毫无兴趣,只是想提醒你,纵然你非人非鬼,我亦有能力要你烟消云散。”
闻言,罗德很很遗憾地摇摇头,道:“若冥王大人乐见一大群无辜者为我陪葬,我烟消云散到不打紧。”
他不紧不慢的语气,在越发妖异的夜色下游走,不断刮过的厉风因他一句话,变得犀利如刀,扫过人脸,竟有些生疼。
对于罗德的“遗憾”,连胤没有回应,他收回手,凝重的神色似在思索他话中暗藏的危机。
一个敢于威胁冥王,并且面不改色的人,钟晨煊心知罗德不是故弄玄虚,若无十分把握,他断然不敢说出“陪葬”两字,但,他到底做了什么当作跟冥王相抗的筹码,着实费煞思量。
“冥王大人的沉默,代表怀疑还是思考?”罗德微笑着,分别瞟了一眼塔尖和钟晨煊藏身的地方,“我只是想同您做一笔交易而已。如若不成,不止不相干的他人,连同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受牵连。”
残月的光线落在猎猎飞舞的红衫之上,折射出奇异的光华,似无数寒光凛冽的匕首,将连胤紧紧围绕其中,无形中的咄咄逼人,第一次施展在堂堂冥王身上。
“交易?”连胤冷笑,“呵呵,你拿什么来换什么?”
“用人界的安稳,无辜者的性命,以及你所在意的朋友的安危……”罗德的笑意渐渐散在风里,冷冽的肃然凝固于湛蓝无底的双眸,“换取你封印在冥界九重炎狱里的,她的头骨!”
连胤的双唇微微一开,浅浅的愕然很快消融于释然,他点点头,却断然送出一句:“不可能。”
拒绝,似乎早在罗德意料之中,他毫不介意地耸耸肩,指了指天际说道:“不要紧。时间已经不多了,没有镇塔舍利的金粉封住出口,在地底蠢蠢欲动已久的妖魔邪灵自然大举而出,不仅如此,城里还有众多被改了命的无辜人类,一旦死于非命,他们的尸体会自动生出乱阳咒,如此一来,可能会有更多人枉送性命,替那枉死城白添人丁,呵呵。”
这番话,不是不惊悚的。再一听“乱阳咒”三字,钟晨煊的回忆赫然退到当初在殓房,被赵大婶尸体上的乱阳咒卷入枉死城的险事,后来跟连胤谈,连胤还说乱阳咒是冲他们而去,而他当时便隐隐感觉,这恶咒要对付的并不是他们一众人,现在看来,这感觉果真是正确的。赵大婶被人改了命,然后种下乱阳咒,做这一切的凶手,毫无疑问是罗德,只是当时,打死他们都不会把凶手的“桂冠”戴到这个温文礼貌,乐善好施的神父身上。如此看来,这一切浩大至此,且表面看来毫不相干的“工程”,全都是罗德的功劳,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只为了在今天,跟冥王来一场势均力敌的交易?!
钟晨煊的心跳略略加速,纵是身经百战的老手,在如此大手笔的局面下,要保持冷静也并非易事。罗德说,要九重炎狱里的一个头骨,那究竟是什么东西,重要到他需要设下这么大一个局,引出冥王来交换?!
“连乱阳咒都使出来了,阁下果真是做足了后备功夫。”连胤看了看只残存了一点余光的月亮,“你不肯交出镇塔舍利,以为我就找不到么?”
罗德的轻笑声像条细细的钢丝,无声无息缠住每个呼吸不止的脖子:“以冥王大人的本事,要找到我藏舍利的地方,也许不难。难的是,我只怕您不忍心用它。”
眼看着时间分分秒秒流向血月煞门大开之际,钟晨煊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乱阳咒还可以暂缓处理,可是不快些找到镇塔舍利的话,后果就非常之严重了。这个老谋深算的旁观者,会把舍利藏在哪里,为什么又要说出“不忍心使用”的话来?
明暗僵持之中,一声高音量的叫骂划破了沉重的空气。
“霍青云你个没脑子的混蛋东西,把我挂这么高干什么!!!”
从昏迷中惊醒的古灵夕,侧头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距离,又打量着紧搂着自己,露出雪白的牙傻笑的霍青云,惊惶地挣扎起来。
“灵夕……灵夕……”霍青云的手,准确说是没有完全蜕变成人手的蜘蛛脚,裹着漆黑的硬壳和短短的绒毛,紧紧卡在古灵夕的腰间,无神的双眼盯着她的脸孔,梦呓般呼唤着她的名字。
傻子,那么高的地方乱蹦什么,就不怕霍青云撒手摔死她?!就算不摔死她,这么大力气去挣扎,霍青云的肢脚会很容易卡进她的肉里的!钟晨煊暗骂着古灵夕的不长脑子,迫不得已之下,他从檐角后跃身而起,直落到塔尖的另一侧,击出凌厉一掌,手指出其不意戳在霍青云的额间,斥了声:“浮灵入魇,恶动尽销!”
一心只在古灵夕身上的霍青云,压根没想到会受这突然一击,戳在额上的一指,直捣他神魂深处,搅得一盘散乱,身体也随着神智的浑噩而变得飘渺无力,握住古灵夕腰肢的肢脚再无法承受住她的重量,下意识地一松。
古灵夕一声尖叫,身子猛地朝下坠去,正想着要摔个四零八落时,她乱舞的双手被人抓住一只手腕朝上一带,整个人便稳稳落入一个安全的怀抱。
揽着古灵夕的腰,钟晨煊松开另一只抓住塔尖的手,就势朝下一追,抓住失去知觉朝下坠落的霍青云,灵巧地带着他们两个跃到塔顶的安全地带,将这两个麻烦的家伙从一场落地而亡的危险中解救了出来。
罗德与连胤不动声色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钟晨煊,眼神中各有盘算。
“两位继续,我只是路过,顺便救下这个傻丫头!”钟晨煊没事人般看着他们两个,一个是手掌生死大权的冥王,一个是深不可测的异族高手,夹在这两个人中间,任谁都不会太幸福。
“钟先生在后头多时,不如站出来,听得更清楚。”罗德并没有跟他动手的打算,竟还很大方地“邀请”他正式参与进来。
“你们两个……三个……”惊魂甫定的古灵夕,望着身边这三个所站位置刚好成个等边三角的男人,表面上个个有礼有节,风轻云淡,可从各自身上散发出的不同气势,却如出穴猛虎冲天巨龙,在无形下针锋相对,纠结之下迸发出的悚人力量,清晰地压迫着古灵夕的心脏。
老天,才昏过去多大会儿,睁眼就看到这三个不是凡品的大男人围成一个战圈,顶上那弯月亮,已渐渐没了本来面目,游弋而动的红雾正强行遮盖它仅有的银白光华。坏了,血月祭的时间要到了!可是,镇塔舍利呢?还没找到么?
“镇塔舍利!找到没有!”古灵夕一骨碌爬起来,焦急地望着钟晨煊和连胤,但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如果找到了,钟晨煊怎么还会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要不要同我做这笔交易,你还有最后一点时间考虑。”罗德看了看古灵夕,别有深意地冲连胤冷笑,“你是不希望这个小丫头一道陪葬的吧。想想看,只要一个对你而言毫无用处的头骨,便可以换回千万人的性命,这交易你并不吃亏。如果你执意不肯,千万人的性命白白损失,你这冥王是否该当一条玩忽职守的大罪呢?”
头骨?罗德找连胤要的只是一个头骨?什么头骨这么重要,重要到要以千万人的性命来交换?!
“老钟,罗德说的头骨到底是什么东西?”看着面无表情的连胤,那一身肃杀与威仪并重的气势,让古灵夕平白多了一层寒意,把本该直接问他的问题转向了钟晨煊。
“我怎么知道。”钟晨煊偷听了半天,也并没有弄清楚这个关键性的玩意儿——“头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又说,“我只知道,如果连胤不交出这个东西,罗德同样不会说出镇塔舍利的下落,血月煞门即将打开,妖邪一旦入世,凡人性命,岂止损失千万。”
“不可能。”连胤雷打不动,依然是那淡淡的三个字,“只要我尚在冥王之位,尸女的头骨,生生世世都不可以离开九重炎狱,不论你用多少人命要挟。”
略一沉默,罗德吸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你比我想象中更厉害。”旋即,一抹恨意清清楚楚流过他的眼底:“也比我想象中更阴毒。”
这,这什么跟什么啊?!千万人的性命,都敌不过一个什么尸女的头骨?连胤在干什么?难道他真的要坚持到底,拿那么多人的性命去保全一个莫名其妙的头骨,根本是桩赔本买卖啊,有什么会比人命更重要的?
古灵夕脑子里嗡嗡作响,看看头顶上的月亮,几乎全部淹没在红雾之下,异于狂风的古怪气流,从天际四周胡乱冲下,空中流出无数条条暗红而细密的痕迹,纷纷朝七宝塔而来。
“连胤!”她跨前一步,急匆匆地朝他大喊,“你是冥王,保护人界的生灵是你的职责,你怎么能用无辜者的性命去做牺牲!拜托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月亮马上要变红了!”
连胤充耳不闻,双眸越发冷漠,注视着夜空下的异景,仿佛那只是个与自己无关的噩梦。
看他这副神情,素来沉着的钟晨煊竟也有些急躁了,面对的若是个普通人,以他的智慧与阅历,到还能猜出个七八分,可连胤是冥王,谁都吃不准这个万人之上的王者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究竟在盘算什么。
罗德叹了口气,很同情地对古灵夕跟钟晨煊说:“看到了吗,你们心目中的保护神,在你们这些凡人需要他出手帮忙的时候,是怎样的态度。他并不如你们想象中那般优秀,他……”罗德顿了顿,鄙夷的睨了连胤一眼,“不过是个自私又狠毒的男人。”
钟晨煊跟古灵夕俱是一惊,到不是为罗德的口出恶言,而是为他语气里透出的切齿之恨与彻骨之痛,尽管刻意掩盖在不屑与鄙夷之下,但,仍足以感染到任何一个听众。
那块头骨,或许真具有不可想象的价值与意义,可不管它背后藏了多大一段隐情,这都跟即将到来的大祸没有任何直接关系,要是连胤不肯就范,那人界就……
钟晨煊没敢再往下想,只对连胤说了声:“孰轻孰重,你要有个掂量。”
他的身份,足有拒绝一切建议的权力跟实力,跟他接触时间虽不太多,钟晨煊却心知肚明,如果连胤不点头,没有谁能逼他做他不肯做的事,只是这家伙,从前虽不太喜欢他的不可一世与故作高深,可也从不以为他会冷血至此,可以放千万人性命不顾。
三双眼睛,各怀目的,无一例外地聚集到连胤身上,罗德在等他点头,拿到他盼望已久的东西,古灵夕与钟晨煊也在等他点头,盼他在关键时刻做出正确的决定,人界安危,在他一念之间。
“要取回尸女的头骨,”连胤微微仰起头,傲然遥望前方,飞扬的黑发于空中画下曼妙的弧线,“除非我魂飞魄散。”
这回完了……古灵夕的心瞬间凉透了,冥王表哥,你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之前看错了你,你根本只是视凡人性命如草芥?
天际的圆月已彻底消失,一条弯弯的红线在蔓延的红雾里渐渐凸现,匀速扩张,很快便从一条线化作一块半圆,那种红,是古灵夕他们生平从未见过的,鲜艳到凄厉的颜色,看得久了,竟有窒息的感觉。
密集而下的暗红气流咝咝有声,一阵强过一阵,塔顶上的众人,除了昏过去的霍青云,清楚感觉到一阵由下而上的震颤,从地底深处直窜上来,一股压抑已久的巨大力量,正向塔底汇集而来,蠢蠢欲动,顷刻就要破土而出。
罗德望着天空中的异变,冷冷道:“天现满月,血红盖顶。你还有不到一分钟时间。”
“我平生最讨厌被人威胁。”凌然不可侵犯的威势从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哪怕只是眼角眉梢的小小牵动中,准确地表达出来。
说罢,他略一闭目,双手捏诀放于心口之上,低念了声:“元极敕灵台,三身化无相,出!”
一道冰蓝光华包裹于纯白之气,从连胤眉心处游走而出,在他身上绕了三圈之后,直飞到他后背,激迸出无数道箭状光线,纯澈无比的蓝白两色,与身后暗红一片的天空形成了鲜明对比,它前头的连胤则继续捏诀念咒,面容平和镇定,一袭红衣被身后的蓝光镶嵌出耀眼的边缘,若燃烧于静水下的烈焰,有夺目之姿却无刺眼之意。此时的他,若说是临世天神,亦不为过。
须臾间,那些蓝白光线在空中扭结在一起,几番变幻下,竟生成了一个人形,从虚到实,眉眼身姿,与连胤本人毫无二致,唯一区别是,多了层雾化的虚无,少了分血肉之躯的实在。
不待众人多看两眼,另一个“连胤”随着连胤捏诀的手指朝塔下一挥,登时飞身从塔顶跃下,长了翅膀般稳稳俯冲而去,那势头,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他的前进,惊愕中的古灵夕探头一看,那虚影竟兀自沉入塔底的地中,失了踪迹,空留一条尚未散去的光带,在地面上闪烁着细碎的蓝光。
与此同时,天际的红色弯月,终于成了一轮满月,包裹它的红雾彻底蔓延开来,将整片天空都染上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咝咝的气流仍在不断落下,可脚下那股诡异的震颤,却在此刻渐渐止住。
血月当空,群魔乱舞,以为事已成定局的古灵夕揪紧了一颗心,把钟晨煊抱得死死的,等了半晌,除了那些气流依旧之外,七宝塔上没有发生任何异状。
“冥王就是冥王,不用镇塔舍利,都能封住血月煞门。”
清楚的掌声在罗德手中钦佩的响起。
连胤吸了口气,缓缓睁开眼,面色明显比方才苍白些的他,笑道:“我说过,我讨厌被人威胁。”
脚下没动静了?那个什么煞门没有被妖魔冲开?怎么回事?
古灵夕诧异地盯着连胤,问:“你……你刚才做了什么?不是只有镇塔舍利才能封住妖邪么?”
钟晨煊没说话,看着镇定而立的连胤,只有丝小小的担忧从他眼中闪过。
“没什么。我只是分出魂魄中的一部分,代为守住煞门罢了。”连胤回头冲她眨眼一笑,如往常一般亲切,“丫头,我可不是如你想的一般,视人命如草芥。”
见情势突变,古灵夕又惊又喜,原来自己真是错怪他了。
“呵呵,冥王真是伟大,连那么宝贵的魂魄都可以取出来。”罗德的掌声渐渐止息,取而代之阴冷的笑容,“只是,血月不散,地底各方邪魔会越聚越多,单凭您的力量,就算遣出魂魄镇住煞门,也撑不到天明。届时不但群魔出动,连冥王大人的魂魄,也会有大损伤吧。”
这个罗德,着实可恶!古灵夕面色一变,她虽不太懂术法,但也了解魂魄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也知道离开肉身的魂魄,就等于失去了最坚固的保护,裸露在外的生命,稍有闪失便会造出不可弥补的严重后果。到底要有怎样的执念与仇恨,才会让罗德对连胤下如此大的“工夫”?!
PS.1.现在正式进入折腾冥王阶段,嘿嘿。关于上文提到的那个“尸女”,应该是个满纠结的角色,跟旁观者与冥王纠结。。。。。。。说到冥王,每次一写到他,我就忍不住要世界上最美好看的形容词都加到他身上,啊啊啊,我还是个念旧的人啊~~~~~
2.我去了N个地方,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今古传奇.奇幻》的3月A。。。之前的地方都跟我说卖完了,汗S,MS我前几天去问的时候还说没到,难道那些报亭都只存一本杂志卖?唉唉,真难为那些各城市的裟家帮帮众们。满大街去搜罗~~谢谢大家支持了哈,3月B大概要过几天才出来,评刊表在上头,作为一个读者评分的表格,买到的筒子只要在上头打勾勾就好了,不过,千万表眼里只有我啊,要是只给我的故事打满分,别的项目一个勾勾都木有,是无效表格哦~汗死。。。啊,那个表格寄回去的话,传说还能抽奖。:P总之,非常感谢所有已支持和将支持的筒子~~^_^
3.严冬基本上过去了,天气渐渐暖起来了。真是个好消息啊!!!不过千万不能放松保暖,老话说“春捂秋冻”,春天不可减衣太快,否则得了感冒就是“春瘟”,很难过的。。。。。。
4.春天到了,面子问题日益明显,那天在博客里介绍了一种DIY爽肤水的配制方法,有兴趣的筒子可以去瞅瞅。其实爽肤水不光女同胞能用,男同胞也可以用用的,清洁毛孔,少长豆豆嘛,男女都一样。^_^
5.再过些日子,大概就要开始春困了,其实我现在整天都是呵欠连天,眼泪汪汪的。早晨起床,依然是巨困难的一件事。。。。。。。。。。。每天都要思想斗争很久,才恋恋不舍地从被窝里钻出来。:(
6.天涯依然如传说中的那么慢。。。。。。。。。。。。。
shuta
发表于 2008-3-6 17:49
血月当空,群魔乱舞,以为事已成定局的古灵夕揪紧了一颗心,把钟晨煊抱得死死的,等了半晌,除了那些气流依旧之外,七宝塔上没有发生任何异状。
“冥王就是冥王,不用镇塔舍利,都能封住血月煞门。”
清楚的掌声在罗德手中钦佩的响起。
连胤吸了口气,缓缓睁开眼,面色明显比方才苍白些的他,笑道:“我说过,我讨厌被人威胁。”
脚下没动静了?那个什么煞门没有被妖魔冲开?怎么回事?
古灵夕诧异地盯着连胤,问:“你……你刚才做了什么?不是只有镇塔舍利才能封住妖邪么?”
钟晨煊没说话,看着镇定而立的连胤,只有丝小小的担忧从他眼中闪过。
“没什么。我只是分出魂魄中的一部分,代为守住煞门罢了。”连胤回头冲她眨眼一笑,如往常一般亲切,“丫头,我可不是如你想的一般,视人命如草芥。”
见情势突变,古灵夕又惊又喜,原来自己真是错怪他了。
“呵呵,冥王真是伟大,连那么宝贵的魂魄都可以取出来。”罗德的掌声渐渐止息,取而代之阴冷的笑容,“只是,血月不散,地底各方邪魔会越聚越多,单凭您的力量,就算遣出魂魄镇住煞门,也撑不到天明。届时不但群魔出动,连冥王大人的魂魄,也会有大损伤吧。”
这个罗德,着实可恶!古灵夕面色一变,她虽不太懂术法,但也了解魂魄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也知道离开肉身的魂魄,就等于失去了最坚固的保护,裸露在外的生命,稍有闪失便会造出不可弥补的严重后果。到底要有怎样的执念与仇恨,才会让罗德对连胤下如此大的“工夫”?!
“哪怕少了点魂魄,要对付你,亦是绰绰有余。”连胤转回头,对于罗德的“好言提醒”毫不在意。
“是吗?!”罗德仰起头,胸有成竹地朝空中打了个响指,“如果您要对付的,不光是我呢?!”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风里,比方才略显安静的夜空,突然被一只苍老硕大,青筋暴涨的手掌撕开来,随着一大股黄沙猛然灌出,枉死城主从隐匿于虚无中的另一重空间里钻了出来,散乱的流沙从他没有面容的面孔上不断下坠,又被风卷起,狠狠砸在所有人身上。
这死老东西居然也来凑热闹?!吃过他大亏的古灵夕暗叫不好,抓住钟晨煊急道:“是他!枉死城主!刚才就是他暗算我跟樱华,还骗走了我的生辰八字!”
钟晨煊心中有数,望着跟罗德结成统一战线的枉死城主,想起当初拜他所赐差点丧命,虽怒从心生,表面却风平浪静,只把古灵夕拽到身后的安全位置,示意她不要多言。
“嘿嘿,冥王,我们又见面了。”枉死城主没有眼睛的脸,准确地转向连胤所在的方向,一口多年夙愿终于达成的语气。
连胤风度翩翩地冲他微一颔首,笑道:“印象里,您老人家从来都不肯以真身相见,总躲在异界空间,像乌龟缩在自己的壳里。今日一睹风采,可算了我一桩心愿了。”
一席讥讽,激得枉死城主浑身乱颤,怒骂道:“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呼风唤雨的冥王大人?如今你魂魄不齐,除了那张嘴尚可逞能之外,你拿什么与我匹敌?不知轻重的东西,你哪里配做冥界之王,乖乖让位,我会考虑让你死得痛快些!”
退位?!钟晨煊心下一动,罗德跟他达成共识,莫非交易的内容,便是枉死城主助罗德一臂之力,收拾了冥王,而后两人各取所需,一个拿回头骨,另一个则将不被冥界所见容的枉死城明目张胆扩张开去,一霸天下?!
罗德心知枉死城与冥界多年来势不两立,于是以乱阳咒造出冤死者,以此为诱饵,与枉死城主结成同盟,一来可替他枉死城壮大力量,让枉死城主视自己为有用的同伴,二来可以借此扩大枉死城与冥界的矛盾,逼连胤亲自出马收拾残局。届时两人正面冲突,鹬蚌相争,便是他这渔翁大捞好处的时候。
好你个罗德,算盘果然打得精明!如若不是敌人,如若不是居心叵测,钟晨煊会赞他布局的能力,慎密的心思,可惜,始终是存心不良,为了一己私欲,随意牺牲他人性命,不仅如此,还将他们也牵扯进来,且不论间接还是直接,他们险些为此丧了命是不争的事实。
可恶!钟晨煊不待连胤回应,向那不可一世的枉死城主厉声斥道:“枉死城本就没有存在的资格,而你身为一城之主,让你苟且存于世上已是大恩,而你不但不思安稳,反想作乱扰世。多年来,是冥界放你一马,但是,不代表我钟家会放过你!”
“杀我独子的人,我亦不会放过!姓钟的,你们与我的账,今日自然一并清算!”枉死城主的头转向他们这边,伸出一只手,那粒已布满裂纹的莹白棋子魅,躺在他的掌心,“方才那可恶的魑从中作梗,召唤这棋子魅做了那丫头的化身,将她的八字移到上头,做了她的替死鬼。若非如此,我早已把这丫头拘往枉死城,永世不得超生!”咬牙切齿地说完,他手掌突握成拳,只听得喀一声响,白玉棋子粉身碎骨,细细的粉末从他愤怒的指间泄出,无力飘散开去。
“魅……”古灵夕捂住嘴,自己能安全活到现在,除了樱华拼死相护之外,还亏了这个可以化身成人形的棋子,照枉死城主的本事,自己已经被他骗走了八字,若不是有另一个自己做代替,怎可能脱身?!可是,这么个有灵气的好东西,且是钟家传家法器之一,竟生生毁在那死老东西手里,古灵夕心头的愧疚与惋惜,着实难以平复。
“故意损坏别人的东西,是要照价赔偿的。”钟晨煊略略埋低了头,目光追随着魅残存在空气里的碎末,冰凉的语气里,暗藏汹涌怒火。
“那杀了别人的儿子,是否该拿命来偿?”枉死城主大吼,双手疯狂地挥舞起来,在空中画出怪异的图案。
罗德抱着手臂,安静地观赏这场由他导演的好戏,脸上没有嘲弄,也没有笑容,碧蓝的眸子,依旧深邃不见底。
一大片黄沙,巨浪般从枉死城主脚下汹涌而起,滑动的砂粒扭曲成一条条蛇形的线条,旋绕,交织,最后竟化成了无数张类似骷髅的脸,在这道沙墙上拥挤着,嚣叫着,铺天盖地地朝连胤与钟晨煊扑来。
“千神筑力,御结成界!化!”
钟晨煊的捏诀念咒,一张通体耀出剔透红光的符纸从指间飞出,快如闪电地在敌我两方之间划下一道笔直的光线,几乎同一时间,枉死城主的骷髅沙墙以骇然之势压迫下来,却没想到被那挡住它去路的光线弹开了去。
古灵夕本以为自己会被黄沙淹死,谁料连半个砂粒都没落下来,整匹沙墙,被钟晨煊的咒法隔绝在一步之遥。那些骷髅脸不甘心地吼叫着,整匹墙疯狂地朝光线生出的阻挡结界上撞来,从骷髅嘴里还不时喷出浓酽的黑气,在透明的结界上腐蚀出大小不一的气泡,滋滋有声。
见此情形,古灵夕意识到,如果钟晨煊的结界被攻破,他们的下场恐怕不是被沙子淹死那么简单。
“去找镇塔舍利,把煞门封起来要紧。”钟晨煊微闭双目维持结界之际,分神对连胤说道,“那个丫头交给你,枉死城主交给我,你的魂魄最好尽快收回,死在这里可没人给你收尸。”
“堂堂冥王,居然落魄到要一个凡人来帮忙。”连胤跃身落到钟晨煊身边,笑道,“那这里暂时交给你了。”
“喂!”古灵夕一听连胤有撤退的意思,赶紧拽住他质问,“你要他一个人对付枉死城主和罗德?万一出事怎么办?我……”
“嘘!”连胤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放在唇边吹出一声悠扬的口哨。
一阵隆隆声自地底再次传出,抢眼的蓝光闪过之后,伴着嗷一声吼,鎏野抖动着脖子上的赤红鬃毛,精神奕奕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锋利的四爪稳稳踏着空气,爪下竟还各自燃烧着一团蓝边红芯的火焰,火光映亮它黑色的鳞甲和硕大的羽翼,这万分的威武,人世间任何一种猛兽都无法媲美。
“鎏野多多少少能帮你一点忙。”连胤拍拍鎏野的背脊,指着钟晨煊道,“现在那家伙是你的临时主人,尽量保他周全。至于那个枉死城主,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得了主人的许可,鎏野金光四射的铜铃大眼,猛地锁定被钟晨煊暂时阻隔在外的枉死城主,喉间发出呜呜的低鸣,前爪在空气中不紧不慢地划动,蓄势待发。
看着半路杀出的鎏野,罗德的眉头悄然一皱。而那正加大力气指挥着骷髅沙墙一次比一次凶猛地撞击结界的枉死城主,在看到鎏野的出现时,亦愕然了半秒,手里的动作都迟钝了半拍。
看他们的表情,这只甚少露面的冥王坐骑,似是被他们忽略的意外。
“我们走!”连胤一手抓住古灵夕,一手拽起昏迷中的霍青云,从塔顶一跃而下。
“对付他,没问题吧?”罗德低声问了句。
“那是自然!”枉死城主冷笑一声,眼底却隐有些怯色。
说罢,罗德身形一虚,竟也从塔顶消失无影。
侧目打量了下身边的“战友”,钟晨煊黑着脸,一言不发,向来独当一面的他,从没有跟谁结盟的习惯,更何况是跟一只只脚怪物当“同伴”。这个连胤,少了魂魄难道连智慧都少了么?以他钟晨煊的本事,要对付枉死城主,并不是件难于登天的事,何况这老东西之前已经被樱华重伤,实力自然大打折扣,有必要弄个长毛大家伙在旁边煞风景么?!
聪明的鎏野似乎洞穿了他的心思,大脑袋一歪,不满地朝这个“临时主人”低吼一声,大眼里透出“等下你就知道我的厉害!”的光芒。
“收!”钟晨煊呵斥一声,手指一松,面前那道无形的屏障霎时消失,骷髅沙墙没了阻碍,顿时兴奋无比地卷土重来,势要将钟晨煊吞个尸骨无存。
腐臭的黑气从骷髅口里涌出,绞结成一只怪异形状的九头怪蛇,每个头都大张着口,吐着黑色的信子,直奔钟晨煊的头颅跟心口而来。
钟晨煊纵身一闪,在蛇头挨到自己前安然落到塔顶另一侧,让那群凶悍但笨拙的家伙扑了个空,轰隆一声巨响,好好的塔顶一角,被那些家伙掀起的气浪和吐出的腐蚀性液体毁得面目全非,瓦片砖块簌簌落下,塔底顿时尘雾腾飞,乱响一片。
见猎物安然无恙,怪蛇当即调转头,又朝钟晨煊立足的塔顶中心扑去。
这边,钟晨煊早已握了张黄符在手,夹在指间顺势一抹,斥了声:“伏鬼金箭,恶灵退散!”
那符纸上顿时生出醒目的红色符文,继而化作数十道箭状金光,从他手中嗖一下飞出,直刺那九头怪物而去。没费多大力气,钟家的伏鬼金箭便从那九个嚣张跋扈的蛇头上一穿而过,箭上凝聚的强大灵力,在它们靠近钟晨煊之前,将这些黑黝黝的脑袋化成了白色灰烬,他只挥了挥手,白灰便散在衣袖带起的风里。
没了头的蛇身,颓然栽倒下来,几缕残存的黑气从断颈处渗出,将下头的瓦片烧出几个小小的气泡。
看来樱华把他伤得不轻,他残余的力量,也只能使出这种等级的咒术了吧。钟晨煊揣测着,看着脚下一动不动的蛇身。
“你就这么点本事?”他仰起头,笑问在空中操纵一切的枉死城主,“我还是佩服你的,明明已经受了重伤,却还在罗德面前装得若无其事。怎么,怕他看不起你,不跟你合作了?”
被他一语刺中软肋,枉死城主不由恼羞成怒:“小小一只魑,能奈我何?钟家小鬼,今日你休想全身而退!”
话音未落,只见他面上的黄沙流动得越发厉害,身体也剧烈抽搐起来,口中还念出一串古怪的咒语。
地上那堆黑气化作的蛇身,此时竟又有了复活的迹象。钟晨煊正欲退开一步,熟料从那断颈中齐齐钻出了九具腐尸,腿部与那蛇身相连,惨白的双臂腐烂不堪,均像阵烟雾般轻易拉长,方向一致且行动迅速地朝钟晨煊而去。
浓烈的尸气直冲钟晨煊的鼻孔,看这些腐尸的模样,八成是枉死城主用自己的灵力将枉死城内的全部怨气聚集到了一起,再借他的手以这种形态释放出来,一旦被这些超浓缩过的亡魂碰到,尸气沾了身,随之而生的尸毒会在极短时间内浸透活人的五脏六腑,他钟晨煊咒术再高,也还是凡体肉身的境界,被它们碰到的话,下场一样不会好看。
塔顶的空间并不够大,钟晨煊不过闪避了两下,便发现再无退路,那些腐尸任意拉长着自己的躯体,转眼间几乎已把整个塔顶覆盖在一堆腐肉之下,立足塔尖处的他,再不做打算,怕就要被沾上要命的尸毒了。
此时,懒懒立在半空,一直摆出看热闹的高姿态的鎏野,突然对准塔顶张大嘴巴,胸腹用力一缩,一股蓝光闪烁的龙卷风般的气流从它嘴里奔流而出,将塔顶上的一切团团围住,那些围攻钟晨煊的腐尸,包括连接着它们的蛇身以及枉死城主操纵的沙墙,全部被鎏野送出的气流高高抛起,一番旋转挣扎后,无一例外被吸入了鎏野的大口。
位于这气流中心的钟晨煊,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四平八稳地立在原地,略略惊异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看这个冥王留给自己的“战友”,怎样在一瞬间收拾掉残局。
随着鎏野大嘴一闭,一个响亮的饱嗝之后,猖狂一时的沙墙黑气和腐尸,好像从未在这里出现过一般,整个塔顶,除了被毁坏的地方无法复原外,全部恢复原状。
“你……”
枉死城主看着被鎏野清洁干净的战场,脸孔上的沙粒抖索着往下落,不待他们反应过来,他一掀衣袍,硕大的身躯突然一垮,化成一堆黄沙,快速地从空中一条无形的缝隙中“漏”了进去。
想跑?!
钟晨煊瞅准位置,轻捷跃起,落到鎏野背上,而鎏野自然明白这临时主人的意图,即刻驮着他扑向逃遁的枉死城主。
他们动作虽快,可黄沙已然漏进去大半,钟晨煊摸出一张黑符猛拍到残留在外的沙子里,流动的它们即刻被黑符引出的力量凝固了,趁此机会,他咬破食指,以指尖鲜血在黑符上写下一句咒语,又将另一手的手掌覆在上头,怒斥了声:“无底无回,形殁魂散!”
一道红光激闪而出,直刺黄沙之下,只听天幕之下爆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声音变幻不定,从男到女,从幼到老,似有许多人齐聚一起发出哀嚎般。
隆隆的闷响,像雷声自远处而来,天空被震得颤抖不止,连那些不断坠下的暗红气流似乎也被这阵势吓住了,速度无端端慢了下来。一道白光,自钟晨煊的符咒下轰天而出,映亮了半壁夜空,一串怪异笔画嵌在白光中若隐若现,一大捧黄沙被这道光芒从另一个空间中悉数揪出,狠狠抛向空中,在它们坠下的瞬间,光芒迅即化成无数道薄而锋利的利刃,将这些砂粒切割成无形。
如果天空是有形的空间,只怕钟晨煊这招平时极少使用的破魂咒,已经将它震裂成碎片了。受重伤且灵力溃散的邪灵一旦受到破魂咒的攻击,顷刻便会灰飞烟灭,莫说留下个魂魄进轮回,连个渣都不会留下。钟晨煊大多数时候,并不愿意用这种最极端的方法对付邪灵,除非是大奸大恶不容于世之辈。
不过,枉死城主值得他用这招,不彻底灭了他,只怕将来还会有更多人无辜枉死。而这回亦要多亏樱华重伤他在前,鎏野吸走了他大部分灵力在后,钟晨煊才有机会对这老东西用出破魂咒,否则要赢过他,怕还要费些周折。
伸出手接住仅存的几粒未被咒术消融的黄沙,钟晨煊看看这些枉死城主的遗体,翻手一扬,舒了口气。
那几个家伙,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一想到这里,钟晨煊即刻命令鎏野降回地面。
塔顶一场恶战,塔下到没有受到多大波及,沉寂依然。钟晨煊从鎏野背上跳下来,对这个关键时刻帮了他一把的战友说道:“今天谢谢你了,你可以去休息了,之后的事我自己解决!”
鎏野摇头,大眼直盯着大开的塔门,嘴里呜呜有声,爪子不断地挠着地面。
“你要跟我进去?”钟晨煊颇为难地望着这个大家伙,说,“你的身子,比两个塔门还大。硬要进去的话,七宝塔大概会被你挤垮的。还是回去等你主人吧。”
话音未落,鎏野收起翅膀,在原地转了个圈,蓝光耀起,它的身躯转眼缩水,变得同一只猫差不多大小。
“真有诚意……”钟晨煊无奈,只得带着它一道进了塔门。
然而,刚一踏进门,钟晨煊便觉脚下一空,身体顿时失去支撑,像个沙袋坠入深不见底的山崖,无数混乱的光线从眼前闪过,混沌之中,身边的鎏野一展双翼,叼住了他的衣领,紧跟着,一人一兽噗通一声跌落到了一片黑暗的湿地之中。
钟晨煊定定神,摸出火折点燃,打量四周环境,从遍布周围的山石来看,此地颇像山中的一条石道,且不远处透着一点光,像是出口。
他一边朝出口走去一边琢磨,这才多大会工夫,谁有本事在这么短时间里挖下这么个诡异的陷阱?难道,又是罗德?
很快,他与鎏野便走到那处光源前头,这里果然是石道的出口,而这出口的光源,正是来自外头不远处,一片跳跃不止的熊熊火光。
钟晨煊走出去一瞧,才发现自己是从一座荒山的山洞里钻出来,山洞外边也不是七宝塔外头那片平整广阔的凹地,而是一片稀疏的树林,树林后面,像是一座村落,那片火光,在村落正中的一排房屋上烧得正带劲。男男女女的哀嚎,孩子的哭声,不绝于耳。
PS.1. 终于收拾完了枉死城主这个老东西。。。鎏野这个家伙,跟倾城应该有点关系才对,一个是冥王的坐骑,一个是连天瞳的宠物,连天瞳又是冥王的徒弟,所以鎏野跟倾城应该算亲戚吧。。。虽然我还没确定鎏野属于啥物种,不过它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吃,比倾城还能吃,而且专吃别人吃不了的怪东西。至于老钟跟灵夕啥时候结婚,这个问题难到我了,照我的计划,应该是在罗德的故事完结之后的下一个故事里,让他们婚了。结婚是人生大事,不能草率,得一步一步来:P另,我在琢磨霍青云这倒霉小子是挂掉好呢,还是活下来跟灵夕暧昧一把好,总觉得他身上还有戏可以挖掘。。。。。。虽然之前我把他写得那么倒霉。。。。。:(
2.最近一段时间,工作上的事搞得我很烦躁,非一般烦躁,无与伦比的烦躁,脾气也很是不好。明天又要被外放,外放期短则七天,长则九天十天,去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被外放,真有规律啊:( 所以下次更新等我回来再通知了哈。
3.我已经在成都看到《今古传奇.奇幻》的3月A和3月B了,看来都上市了,3月B上那个评刊表的事,就拜托给筒子们了,并预先向所有寄回表格的筒子表达我最诚挚的谢意。那个表格就在3月B的第155页上哈,打勾勾就可以了~询问哪里可以买到该杂志的筒子,我再说说,这个杂志在各书报亭和邮局里都有卖的,还是比较好买,就是卖得比较快,我在成都也是跑了几个地方才买到。如果在当地没买到,可致电02787927019邮购。另,关于这杂志,封面的确不错,只是里头的纸张质量跟去年比,似乎有所差别,也许因为物价上涨,纸张成本也贵了吧,毕竟售价只有5块,没涨价。唉唉,这物价啊,真是飞一般的涨,就是不见月薪涨起来,TNND~~:(
4.下面要说的,是实话,真心话,有人爱听有人不爱听,无所谓。
我更新次数不多,不比一些每天更新的作者,好像我从来就没怎么快过,从“老公”开始,出道天涯,一直在工作间隙坚持着一路写下来,几年来没有间断过,于我来说,我只能用“奇迹”来形容,除了吃饭睡觉,恐怕写小说是我坚持最久的一件事。其实这么久以来,就写作这个问题来说,最让我感到辛苦的不是写稿到深夜,脖子发软眼睛发花,而是常常遇到情绪败坏的时候,还要收拾心情坐到电脑前编啊写啊。写小说不仅需要时间跟精力,更需要情绪,道理很简单,这不是个机械化的工作,不是说你下点力气就能写出东西来。当你伤心或者沮丧或者愤怒的时候,你是否能做到静下心来,去编一个皆大欢喜的小说?其实,许多没有完成的小说,都是结束于作者情绪上的放弃。至于我,现在到是修炼到尽量不受情绪影响,其实早些时候,我不止一次想过放弃写小说,太累太磨人,可是每当看到坑里有那么多一直义无反顾跟着我的筒子,津津乐道我笔下的每个人物,期待着新情节的惊喜时,我又坐回电脑前头继续我的故事。
从来不想敷衍,我在坑里的放了很多心血,我很认真对待我的每个故事。那些抱怨我写得少的读者,也许从你们的角度来看,或许认为“一个星期才写五六千字,真少,随便挤点时间都能多写点嘛,就是故意吊胃口,讨厌!”。对于你们,我只想坦诚地说,我在这几千字上付出的心血,你们看不到,我为我的坚持所付出的心血和代价,你们看不到。诚如很多自私的人,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衡量别人,认为他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他人的努力不值一提。你们有没有想过,天下间每个人的境况都是不相同的,一头大象可以轻易举起一根圆木,一只蚂蚁只可以举起一根火柴棒,从表面上来看,你们觉得哪个辛苦些,大象对吧?一根圆木耶,好几百斤耶,一根火柴棒能跟圆木比吗?但你们可知道,一根火柴棒的重量是蚂蚁自身体重的N倍,而圆木不过是大象体重的一小部分。摸着你的心口问问自己,不说别的,在你们的现实生活里,有没有对别人做过如此自私的论断,有没有因为你们的自私而伤害到他人?如果有,希望你们可以反省,你们对我下一些自私的论断,到还没什么大影响,对我亦构不成什么伤害,毕竟我不是你们身边的人,只是个存在于生活里的符号。但是,如果是对待你身边亲密的人,请你们能多体谅一些,人心一旦被伤害了,很难复原,尤其是那些诚恳待你的人,自私是很多问题的根源,父母也好,朋友也好,夫妻恋人也好,想不通的时候,就交换位置想想,学会去理解去体谅,不要让你们的自私害你们失去人生中最珍贵的东西。在你计较自己能得到什么之前,先不妨先想想自己可以给予什么。这话,跟所有人共勉,包括我自己。
至于极小一撮比较莫名其妙的所谓的读者,注册个小马甲发一些很不知所谓的站内消息给我,我真是哭笑不得。这么些年来,自问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伤害到你们的事情,我承诺过的所有事,都做到,从未失信于谁。你们这些人哪,怎么就还要说些那么不知所谓的话呢?所有读者都是有独立思想的独立个体,他们只是我的读者,我没有能力去“调控”任何一位读者的情绪。或许在你们这些家伙看来,像我这样写得那么慢,又总是被这个事那个事耽搁的倒霉作者,应该被读者的板砖拍死才对,但偏偏大多数人又是那么支持我,所以,大家对我的拥护惹你们不爽了?呵呵,在鬼话近四年,时间不短,如果我是个值得被拍死的作者,一早就挂掉了,不要把这里的读者当傻子,他们有自己的准则和是非观,谁都无法干扰或者“调控”。而我,总是希望以一种客观及恳切的态度去对待所有人,喜欢看我故事的,我欢迎,不喜欢看的,我欢送,来去自由,虽然我速度慢,但我从没有一声不吭弃坑不顾,只要说过更新,就一定按时更新,如果这样的我也会惹谁不高兴,那我,只能继续让你们不高兴!
最后,我更新速度真的很慢,而我也很理解,等待是件非常苦闷并且痛苦的事,我也很讨厌等,非常讨厌,但,至于填坑这事,我尽力了。耐心缺缺的,真的别等了,不然闹得不开心,何必呢,看故事本来是个轻松事,上纲上线,着实不必。
发言完毕,有点长,也有点零碎,不过我HAPPY了。^_^
shuta
发表于 2008-3-15 18:52
那几个家伙,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一想到这里,钟晨煊即刻命令鎏野降回地面。
塔顶一场恶战,塔下到没有受到多大波及,沉寂依然。钟晨煊从鎏野背上跳下来,对这个关键时刻帮了他一把的战友说道:“今天谢谢你了,你可以去休息了,之后的事我自己解决!”
鎏野摇头,大眼直盯着大开的塔门,嘴里呜呜有声,爪子不断地挠着地面。
“你要跟我进去?”钟晨煊颇为难地望着这个大家伙,说,“你的身子,比两个塔门还大。硬要进去的话,七宝塔大概会被你挤垮的。还是回去等你主人吧。”
话音未落,鎏野收起翅膀,在原地转了个圈,蓝光耀起,它的身躯转眼缩水,变得同一只猫差不多大小。
“真有诚意……”钟晨煊无奈,只得带着它一道进了塔门。
然而,刚一踏进门,钟晨煊便觉脚下一空,身体顿时失去支撑,像个沙袋坠入深不见底的山崖,无数混乱的光线从眼前闪过,混沌之中,身边的鎏野一展双翼,叼住了他的衣领,紧跟着,一人一兽噗通一声跌落到了一片黑暗的湿地之中。
钟晨煊定定神,摸出火折点燃,打量四周环境,从遍布周围的山石来看,此地颇像山中的一条石道,且不远处透着一点光,像是出口。
他一边朝出口走去一边琢磨,这才多大会工夫,谁有本事在这么短时间里挖下这么个诡异的陷阱?难道,又是罗德?
很快,他与鎏野便走到那处光源前头,这里果然是石道的出口,而这出口的光源,正是来自外头不远处,一片跳跃不止的熊熊火光。
钟晨煊走出去一瞧,才发现自己是从一座荒山的山洞里钻出来,山洞外边也不是七宝塔外头那片平整广阔的凹地,而是一片稀疏的树林,树林后面,像是一座村落,那片火光,在村落正中的一排房屋上烧得正带劲。男男女女的哀嚎,孩子的哭声,不绝于耳。
这是什么鬼地方?钟晨煊愣了愣,搜遍了脑子也找不到关于这个村子的任何记忆,何况他清楚记得,七宝塔附近,自他记事起,从没有村落的存在,连一座像样的建筑都没有,此刻怎么会凭空多出一座规模不小的村落?!
一阵朔风,却烙着火热的温度,摇动林间枝桠,在枝叶乱颤声中撞到钟晨煊身上。
闻到从风里传来的味道,鎏野一弓身,精亮的双瞳骤然收成一条犀利的细线,口里示威般发出悚人的低鸣,连脖颈上的长毛也有根根竖起的势头。
尽管不是鎏野真正的主人,钟晨煊也一眼洞穿鎏野有此反应的原因。风里散出的,不光是炙人的热度,还有浓浓的血腥味,以及混藏在血腥味中,掩之不尽的邪魅之气。像鎏野这等专跟邪魔外道为敌的神兽,自然会对这种味道有如此反应。
“放轻松些,现在还不是发威的时候。”钟晨煊看着脚边这只气势如虹的小猫儿,轻笑着说,“去看看再说。”
发威发到一半被人阻止,鎏野很是不满,后爪发泄般朝旁边的树干上踢去。只听哗啦一阵叶响,数十个野果噼里啪啦落下来,咣咣砸在它不服气的脑袋上。
“早叫你不要随便发威了。”钟晨煊看被砸成斗鸡眼的鎏野,阔步迈过挡路的枝条,边走边暗笑,“亏得那树上长的不是菠萝。”
鎏野生气地张开大口,报复性地把落下来的所有野果一口吸进嘴里,这才满意地跟上了钟晨煊。
离村落越近,喧嚣的人声越鼎沸,火光越刺眼,邪气越浓烈。
钟晨煊站在被烈火烧到垮塌的村口前,目光落在那块斜躺在地,被火焰烧得变了颜色的石板上,“柳溪村”三个大字依稀可辨。
柳溪村?!钟晨煊从没听过这个地方,何况,省城这样的繁华都市,怎可能生出这么个货真价实的村落?!
一堆几乎被烧成灰烬的稻草前,鎏野一个劲儿伸爪子朝灰里刨着。
“有什么问题么?”钟晨煊收住正要前行的脚步,走到鎏野旁边,身为冥王坐骑,这家伙定然不比寻常物,莫非它发现了什么诡异的东西?
鎏野哼哼着地应了他一声,眼睛一亮,从灰下刨出好几支烤得外焦里嫩的玉米棒子,顾不得烫,一口全吞了下去。
见状,钟晨煊沉默地转过身,满面黑线地朝村子里走去。
迎面而来的,无不是残垣断壁,破房烂瓦,还有跳跃在屋脊之上的,跋扈的烈火。从那些被毁得不成样子的民居上看去,依稀能看出这些建筑物被毁前的精致,圆形瓦当雕纹滴水,残留的细节提示着钟晨煊,这些房屋有很大可能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鎏野东嗅嗅西挠挠,也不知是在查看敌情,还是在寻找零食。一直到它跳到一个碎了一半,歪倒在民房前的大瓦缸前时,哼哼唧唧地拿爪子挪开瓦缸,从缸后衔出一块红中染白的碎布,放到钟晨煊面前,愤愤然地朝着碎布怒鸣,接着又返回民房前,从倒在一旁的大门里窜了进去。
钟晨煊拾起碎布,扑面而来的邪气与难闻的腥腐味道,熏得人反胃。再一细看,这碎布原是灰色,那一大片的红,不过是鲜血染成,至于沾染在上头的斑驳白点,他以指尖沾起一点,搓散,眉头顿时皱起。如果他猜得不错,这白花花的黏腻物,除了脑浆,不作他想。
这时,鎏野从屋里跑出来,嘴里又多了个玩意儿,放到钟晨煊面前一看,竟是个婴儿的头颅,小小一张脸血污密布,紫里泛黑,最可怖的,是婴儿的天灵盖,被人生生掀开,颅内的脑髓不知去向。
钟晨煊跑进屋内一看,满屋狼藉不说,那四五个躺倒在地的男女,老老少少,天灵盖均不见踪影,每个人无不满面骇异,死不瞑目,那趴在桌下,手臂护着婴儿残尸的壮年男子,一身古装,头挽发髻,另一只手中还紧握着一把短斧。
满屋惨烈,一地血腥,死气沉弥,小小一方斗室,有如人间炼狱。
钟晨煊攥着拳头退了出来,回望着空不见人的村落,既有疑惑,又生怒意。疑的是刚才听得清楚的求救哀嚎声,在他踏入村落之后,反消失得一干二净;怒的是天下间竟还有这样残暴的凶手,灭人全家不说,还掏尽他人脑髓,连个不足月的婴孩都不放过。这般惨剧,钟晨煊此生还是第一回见。
冷风骤起,几块烧变形的草兜滚动而过,村中小道的转角处,突然传来微小的哀祈声,如同暴雨里打落的残叶,在空中虚弱地转了几转便没了踪迹。弥漫在空气中的邪气越发浓密,浓到连钟晨煊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判断出源头在哪里,仿佛自己所在的空间,本身便是个邪魅生成的异常之地。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自己所有的判断力与灵能都在此刻混乱起来?!明知事有蹊跷,却又偏偏无法找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这里,似乎有一只无法眼见的手,干扰着自己。
钟晨煊坚持着冷静,带着鎏野朝小道的转角处奔去,刹那间只觉得自己像个迷路之人,在夜里揣测着方向。
究竟是什么有如此大的力量,能造成如此影响?
刀般锋利的逆风,从钟晨煊皮肤上不客气地划过,像在警告他不要前行,又像在挑衅他的耐心与镇定。
一人一兽刚一转弯,当即便像被施了定身法般“钉”在原地,刹不住脚的鎏野甚至一头撞在了钟晨煊的腿上,把他撞个趔趄不说,自己也摔个四脚朝天。
面前呈圆形的空地,看那些散落一地的稻谷和残缺不全的笊篱耙子之类的工具,多半是作晒谷场之用。那空地中间,高烧着一团红中泛紫的烈火,足有三四人高,火光几乎映亮了半壁天空,边缘的点点紫焰,在跳腾中形成罕见的锯齿状。
钟晨煊的目光凝固在火焰的底部,由下而上,双眉越锁越紧。
火焰下头,支持着它燃烧的“柴火”,不是稻谷,也不是断梁木材,而是人,无法在一眼中计出数量的人,像沙包般被摞放在一起,皮肤,肌肉,在火中裂开,翻卷,烧得滋滋作响,僵硬的手脚别扭地弯曲着,任由火焰在上头肆虐壮大。
此情此景,仅凭“骇异”两字,已经无法表述。
钟晨煊和鎏野的头不约而同地朝火堆的最顶端望去,在那个血红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时,双双愣了一愣。
一个身姿窈窕的女人,黑发如瀑,直泄而下,瓜子小脸如贴上一层细腻白瓷,又有两团自然之极的酡红自颊上晕出,樱桃小口粉润滑嫩,在火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彩,一双明透眼眸,眼角微微上挑,瞳中灵光流转不止。火焰的热气掀动一身红衣,飘飞的衣袂勾勒出她身体上曼妙的曲线,那一身世间罕有的风情,火烧不灭,风吹不散,水淹不止。
活在世上几十年,钟晨煊见过美人无数,可跟这女子一比,无疑泥涂无光。她的美,是隐匿在若水的娴静下,一抹张狂的艳丽,令观者的心,在惊叹之余却又低坠一下,像饮下一杯喂毒美酒,酒香之后,便是穿肠之痛。
这女子,确是个举世无双的佳人,钟晨煊望着她。
如果,她不是悠闲地盘腿而作,让身体漂浮在火焰之上;如果,她的身下不是荡漾着一层若隐若现,邪祟四溢的阴紫之气为她隔开火焰的热力;如果,她不是怀抱着一个幼童的头颅,优雅地伸出丁香舌舔食着颅内残留的脑髓……钟晨煊会肯定地认为,这女子不是凡人,而是天上女仙。
可是,现实就是这么可笑,最爱把完全不能联系到一起的画面硬拼在一起。火焰,尸山,佳人,这三个元素一旦合为一体,天堂瞬间成地狱。
幼童的头颅被女子扔掉,骨碌碌地滚到钟晨煊脚下,无辜而稚嫩的双眼不解地圆瞪着。女子翘起兰花指,轻轻抹了抹嘴唇,明眸一转,歪头望向北方天际,神情似在等待。
悠扬轻灵的歌声,从她的小口中哼出,每个音符都很动听,像要刻入人的骨髓一般。歌声中,她玉臂轻动,红袖成舞,自顾自地在一片死气中,找寻她要的快乐。
按兵不动的钟晨煊,冷冷看着这食人的妖女,蓦地觉得,她的歌声似曾相识。
钟晨煊细细一想,思绪顿时退回到那晚他们一行人去追那醉鬼姚林翡,在教堂后花园初遇那红衣无头女时,听到对方哼唱的曲子,也是这一首。
相同的曲子,相同的红衣,难道这邪魅女子跟无头女是同一人?
“换取你封印在冥界九重炎狱里的,她的头骨!”
“要取回尸女的头骨,除非我魂飞魄散!”
尸女……头骨……罗德跟连胤的对话言犹在耳,犹如一个个分裂开来的片段,强烈地刺激着钟晨煊,逼他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这一切合并成一个整体。
可是,他现在连自己身在何地都不清楚,又如何做出合理的推断?!
优美的歌声仍在继续,红衣女子眼中好像并没有他跟鎏野的存在,依然陶醉在自己营造的气氛中,手指梳弄着一缕长发,仰望北方天空。
如此妖孽,不论来处,焉能留于世间?!
邪魅的妖气缠绕着惨死者凄凉的遗骸,压倒一切生命的死意,排山倒海涌向每一寸空间。在那一瞬间,钟晨煊没来由冒出个后果严重的念头——这艳绝人寰的红衣女人要毁掉的,不止是这神秘村落里的居民,而是整个世界的生灵。
钟晨煊当机立断,从地上飞身而起,燕子般轻捷跃过尸山上的火焰,包裹在耀眼金光中的两张符纸,一黑一红,从他指间射出,在空气中摩擦出红黑金三色的焰状痕迹。
“玄雪相替,神血煞恶,破天!”
在他唇间咒语的催动下,符纸瞬间幻化成两柄玲珑剔透,通身锐气的飞镖状光体,又在空中交叉相绕,用尾翼拖出的光华画出一个遒劲见骨的“诛”字,两个尖头牵引着它,以迅雷之势朝红衣女子的头部刺去。
钟家的诛天咒,是为所有咒法中最具伤害跟攻击性的一招之一,被那两道符化镖尖刺中印堂的鬼物邪灵,会被咒法的暴戾之气切割成两半,哪怕它们是没有实体的鬼物,刀切不断,剑斩不碎,也难逃一分为二的惨痛后果。凡是被诛天咒伤到的鬼物,不但会灵力全消,魂魄不齐,且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只能带着伤口处的巨大痛楚,游离在冥界与人界的夹缝中,直到消亡。
这是钟晨煊第二次使出诛天咒。多年前,他曾许诺,有生之年,再不出“诛天咒”。
哪怕刚刚败下阵来的枉死城主,尽管罪不可赦,也没有激他到使出这招的地步。可是,这看似弱不禁风的红衣女子,却在风轻云淡之间犯下发指之罪,那些被当成柴火的活人,被吸食脑髓的幼童,种种惨景如巨石压头,怒了他的心性,破了他的诺言。
此等妖物,不杀,不足以对天下。
身后势如破竹的“诛”字,锋利赛刀的符光,只差一瞬便会扑到红衣女人身上,而她,却像什么都不曾发生,哼着她的歌,绝美的脸孔不惊不诧地转向钟晨煊这边。
火光下的脸,变了模样,细长的凤眼化得杏仁般圆润,薄薄的樱桃小口不再矜持地抿起,像个倔强的孩子顽皮地撅起,连尖尖的鼻头也生出更为柔润的线条,脸部轮廓也不再像是刀雕般精致,变得圆而俏皮,像颗熟透的苹果。
同一时间,钟晨煊耳中钻进那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
“老钟!你想干嘛?!”
古灵夕的脸,竟在他面前毫无破绽地出现在红衣女的身上。
那双惶惑又不解的清澈眸子,让钟晨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他身子朝前猛然一倾,在符光已拂到她额前刘海的一刹,用手握住那两道光华,用力朝下一拽,呵了声:“散!”
无数道刺眼的光线从他紧握的掌中乱无章法地射出,殷红的血自他指缝中迅速滴出,被气流一吹,在空中乱纷纷地下了一场零星红雨。
噗通一声,钟晨煊自空中跌落在地,松开的双手鲜血淋漓,尚来不及站起身,只见他眉头一皱,竟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诛天咒,咒出必伤恶灵,若强行收回此咒,咒法中不可消减的余力会全部击到施咒之人身上,轻则皮肉伤鲜血出,重则魂魄散尽回天乏术。用自己一双手强行收回诛天咒,钟晨煊没当场暴毙,已是天大幸事。
鎏野见临时主人遭了此等大难,嗖一下窜到他身边,焦急地用鼻子去拱他的手。
“我……没事。”钟晨煊忍住痛,调匀呼吸坐了起来。
其实,理智明明告诉自己,那个“古灵夕”必然不是真正的她,可他的本能却打败了理智,生死关头,哪怕只是个幻影,他依然无法对她下杀手。真是要命!
鎏野抬头怒视着火焰上的“古灵夕”,嗷嗷几声叫,背上的小翅膀腾地展开来,几缕蓝光从它身上飞旋而出,很快将它小小的躯体包裹起来。
以一只猫儿的形态,它是断不能跟那妖女为敌的,只有恢复它冥王坐骑的原身,才有资格助这临时主人一臂之力。
然而,裹住它的蓝光只是忽闪了两三下,随即便像个肥皂泡般破开,半点踪迹不留。光华散尽,中间的鎏野竟还是那小猫形状,一对小翅膀又傻又急地扑腾着。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不仅是自己,连鎏野都受了影响无法恢复原身。钟晨煊望着火焰上头,又把脑袋转向北方,视他们为无物的红衣女,正是出招相攻也不是,静观其变也不是,心头顿如乱麻。
正心焦时,无数薄而冰凉的雪花从空中降下,温柔无比。那熊熊燃烧的尸山,被这漫天雪花一拂,竟渐渐止息下去,直到所有火焰灭成了数缕青烟。
“你终于肯见我了。”
空中一个娇俏纤弱的声音,带着满足的笑,像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样,洒落一地。
“不守冥河,扰乱魂灵,祸乱人界,残杀生者。尸女,你条条都是死罪。”
一个高窈男人的身形,在离红衣女三步开外的地方渐渐现出,一片有隔离一切之势的冰银光纹漾动在他身体四周,冰冷至极的语句,足以冻住天地。
钟晨煊略是愕然的眸子里,映出了连胤的脸。
PS.1.鎏野是个好玩的家伙,像倾城一样(“鎏”,音同“流”)。。。呵呵,看来我的宠物情结是永远无法放下了。^_^尸女(注意,不是女尸。)这个角色,从一开始我就要她“惊为天人”,尽管这美女一出场时就木有脑袋,此女跟连胤同学,注定要纠结一番啊啊啊啊。。。吸食脑髓这一幕,是在我昨天晚上吃了豆腐之后写的。。。。。。
2.说到宠物,我家豆豆最近又有了新习惯,就是蹲在你面前,望着放奶糖的盒子哼哼唧唧,一直这么了好几天,我们才恍然大悟,这家伙是在管我们要糖吃。。。不给吃就一直哼哼,无赖之极。。。
3.今古传奇杂志社的网站上,这个月要放出一个网络评刊表,大概因为雪灾缘故有不少筒子错过了延迟上市的杂志,所以才放一个网络评刊表出来吧。不过这样更方便,就算没买到杂志的筒子也可以投票了哈,我现在提前开始拉票,嘿嘿,愿意给我的故事《嫁衣》投上一票的筒子请到www.qihuan96.com注册个ID,等到评刊表出来,我再具体告诉大家咋投票。MS很简单~嘎嘎,就这个事,拉票拉票喽~~~^_^
4.现在越来越春天了,成都今天艳阳高照,外出的同事回来无一不说“热!真热!”希望今年夏天不要太热啊。。。虽然我知道这是个奢望。。。春天是个细菌滋生的日子,大家要注意饮食卫生!还有,家里有狗狗却还没有打过防疫针的,赶紧去打,春天是犬瘟的高发期!!!
5.明天白色情人节,大家节日快乐哈~~~~~~真是奇妙啊,居然还多出个白色情人节,看来以后收礼可以收双份了,2月14一份,3月14又一份。。。嘿嘿~
6.托温度的福,手上冻疮已经发黑了。。。证明开始好转了,不痒也不怎么痛了,不过关节处皱在一起的皮肤也开始破皮了,然后我就忍不住去把皮一点一点撕下来,乐此不疲。。。。。。
7.又到一年清明时,大家别忘了拜祭一下先人哇。顺便也可以踏青游玩一番,不要辜负大好春光。^_^
shuta
发表于 2008-4-8 00:12
钟晨煊抬头看向远方,火红的彼岸花不见尽头,此花向来担负引领亡灵之责,他到从来不曾想过,在“有生之年”竟有这机会,循着彼岸花,在幽沉如墨的天空下,一缕幽魂般朝前走,朝前走,没有退路,没有方向。尚在跳动的心脏沉浸在异常的宁静中,所有杂念渐渐被洗涤淡去。
就这么走下去,会到哪里?!
如果这次可以顺利脱险,将来的某天,自己总还是要来到这地方的吧……
刹那间,钟晨煊心底闪过这念头。真是奇怪的感觉……
“樱华,你要去哪里?”短暂的失神后,钟晨煊停下脚步,叫住依然前行的樱华。在这一望无垠的诡秘地方,加上明知道此间所暗藏的危险,在他看来,乱走一通是极不明智的行为。
“我……”樱华停下步子,回头朝他浅浅一笑,“我想去找她。如果这里是连胤的幻忆空间,我想我一定可以找到她。”
“你要去找尸女?!”钟晨煊轻易猜出樱华口里的“她”是谁。
樱华低下头:“跟着罗德近三百年,她是他最想见的人,亦是我最想见的人。”
“尸女不是一直留在你们身边么,罗德同你,跟她也算朝夕相对了吧?!”钟晨煊一挑眉。
“我想见见从前的她……那个让罗德可以为之放弃一切,牺牲一切的女子。”樱华转过身,想挤出个轻松的笑容,却没能成功,“罗德很少跟我说起她……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看,那个真正的她……”
“倾国倾城,嗜血成性。”钟晨煊冷冷一笑,“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也许小主人只看到结果,不曾看到原因。”樱华抬起头,“如果她是那样的人,罗德会为她付出一切么?!这个问题,很困扰我……”
钟晨煊看着她茫然的眼眸,说:“罗德为尸女付出一切,而你,同样为罗德抛弃一切,包括……背叛钟家。”
樱华身子一颤。
“其实我也很困扰,”钟晨煊直视着她闪烁避让的双眼,“我曾太爷爷在世时,北书房那一场大火后,不但钟家积累多年的伏鬼手札毁于一旦,曾太爷爷还失去了对你的记忆,以至于让你成了钟家最大的谜团,若不是这次跟罗德牵扯到一起,你为救灵夕主动现身,我并无把握找回你。所以,你是否该给我一个交待,若你还视钟家为主人的话。”
似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樱华愣了片刻,噗通一下跪在钟晨煊面前。
“小主人,我背叛钟家,虽非本意,却是不争的事实。”樱华的头垂得不能再低,略有哽咽的声音里带着无限内疚,“那一年的城隍诞,我一时贪玩,化做人形偷溜出钟家去城隍庙看花灯……”
钟晨煊静静地听着,樱华梦呓般的述说,在他面前勾勒出一幅美丽中荡漾着温柔的画面。
那一年的长街,同现在一样,同样的流光溢彩,同样的人流如织,她着了一身樱花色的长裙,提着一盏蝴蝶花灯,站在那方卖小饰物的摊档前,好奇地摆弄着上头一支珍珠珠钗。
“姑娘,这可是南海上等珍珠哪,瞧这做工,瞧这细致,配您这漂亮人儿正合适!买了它吧!”摊主极力称赞着自己的东西,口沫四溅地怂恿她买下这支珠钗。
“多少钱?”珠钗在她指间转动,圆润的珍珠莹莹闪亮,越看越叫人喜欢。
“不贵不贵,五两银子!”摊主伸出五个手指,笑得很灿烂。
她搜遍全身,却没有摸出半两银子,仅有的几个零钱,刚才已经买了花灯。
摊主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正要挥手让她别挡了生意时,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放到了他面前。
“够了么?”有人问。
“够了够了太够了!”摊主的注意力全被银子吸引了去,看都不看便将珠钗塞到她手里,连声道,“姑娘戴这个实在是太合适了!太合适了!”
她握着珠钗,回头看那提她付账的人。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了全部视线,背后的彩光潋滟,晃花了她的双眼,迷离的眼底,只见到一双碧蓝如洗的深邃眸子,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你是谁?
路过的闲人。
你的眼睛怎么是蓝色的,跟这里的人长得很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天下间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叫什么名字?
罗德。我刚来这里不久,道路还不是很熟,你愿意作我的向导,带我逛逛城隍庙么?
我……我先回家取银子还你吧。
不必了,你若愿意做我的向导,这珠钗,就当是我赠你的谢礼。
四目相接下,她好奇的眼神渐渐融化于他温和的要求,她垂下长长的睫毛,点点头。
其实,不过一个陌生人,不过一个温柔的眼神,便莫名地卸下了心里的防备,她的心间,此刻只一个感觉,便是——跟他走吧,去看这满街的灯火辉煌,流光飞舞。
于是,当夜的城隍诞上,又多了一对兴高采烈的男女,提在彼此手里的蝴蝶花灯,点亮了街市里喧嚷热闹的空气,也点亮了一颗沉闭已久的心。
快乐的时间,总是走得飞快。夜阑人静时,满街灯火渐渐寂寥,他意犹未尽地晃悠着手里的灯笼,孩子气地笑道,说今天真是开心。
她睁大清澈的眸子,看了他许久,小心翼翼地问,以后,可以每年都陪我来看灯么?
他的目光从鹅黄的灯光里穿过,嘴角的好看弧线让人安心,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每年都陪你来看。
真的?她有些惊喜,那是多年来,从不曾有过的感觉。
他笑而不答,许是默认。
从那个城隍诞之后,她静如止水的心底,被一个不期而至的身影乱了节拍。
多少年了?有一千年了么?!打从鬼王将自己从北海的无望渊里收服之后,自己的时间好像就处于静止状态,只在他们的差遣下,尽一只“魑”的本分,视钟家为主人,助他们降妖除魔。似乎,自己只是个活着的工具,一直为别人而活着,没有一天的时间,是为了自己。
今天,是个例外。
今天,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的生命,有了别样的意义。
在东方渐白的时候,她同他道别,恋恋不舍藏在她因羞怯而笨拙的唇舌之间。
你……住在哪里?以后还能见到你么?
城西门外的千里客栈,我暂时住那里。客栈外头的斜坡上,长满樱花树。
她默默地记下,千里客栈,斜坡,樱花树。
回到钟家,回到北书房里,她把自己的一切归于原状,化回人身龙尾的原型,缩进那存放于书架最顶端的檀木盒子,那个容纳了她千百年的“家”。
身体可以还原,心呢?她渐渐地魂不守舍,小小的檀木盒,曾经习惯的地方,却越来越成为她最想摆脱的障碍。
她偷溜出去玩,主人并非不知。她必须承认,这么多年来,主人待她很好,知她寂寞,偶尔便也睁一眼闭一眼,故意收起檀木盒上的封印,任她出入自由。而这一次,主人似是觉察到了她心中小小的异动,也曾好意问过她是否有事发生,然而,她否认。
主人亦不深究,只说了一句,万事当有分寸。
她一直是有“分寸”的,她这么觉得,她主人也这么觉得,身为一只上古神兽,半人半龙的“魑”,天生的智慧是所有低等的山精妖魅所不及的,包括跟她同出一门的魍魉娃娃与棋子魅,她有思想,有感情,且不低于任何一个人类。当初鬼王选择收服她而不是消灭她,也是看中她过人的灵气,以及与人类相近的智慧,觉得是可以助人类一臂之力的可造之材。
可是,鬼王千算万算,却不曾算到,正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的优点,最终成为了背叛的导火线……
数日后的一个午后,她怀揣着惴惴的心思,站在千里客栈外的斜坡上。
如他所说,这方不大的斜坡上,种满了樱花树,疏密有致,轻风拂过,簌簌有声。
他背靠在一棵树干上,手里转动着一颗葱绿的野草,笑望着满坡的树木,说,现在时节不对,若到了四月间,满山的樱花绽放,那颜色,雪白中缀了点点浅粉,就像那夜你穿的衣裳。
漫山的樱花,那情景定是美丽非凡的,他的描述,让她情不自禁地神往起来。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他走到她的面前,温柔地问。
我……我的名字?!
她摇头,她没有名字,鬼王一直管她叫“魑”,主人也这么叫自己,这就是自己的名字。可是,能告诉他,自己是一只被鬼王钟馗收服的上古神兽么?
她在矛盾中迷惑着。
我没有名字。最终,她老实地回答。
他没有半点讶异的表情,只是怜爱地勾起她的下巴,说,那我送你一个名字吧,樱华。初见你时,穿了一身樱花颜色的衣衫,再见你时,又在这满坡的樱花树下。华通花,比花少了几分俗意,如何?
樱华……她楞楞地重复,然后点点头。
终于,自己有了一个像人类的名字。她感激地看着他。那双海一样深蓝的眼眸,那片温柔无比的笑容,像个漩涡,将她的心一点一点吸了进去,再难脱逃。
愿意跟我一道离开么?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然后缓缓背过身,沉沉地说,我需要有一个同伴。
她愿意跟他离开么?离开是什么意思?要她离开钟家?她问自己一串问题。
我不想总是一个人。他回过头,笑得有些寂寞。
好,我跟你离开!
他的笑,有无法言语的魔力,瞬间摧毁了她所有的犹豫。所有的牵挂,所有的踌躇,全部化成了一股随他而去的坚定信念。
也许,是时候为自己做一个选择了。
真的?你愿意为我离开家园?你……不怕我是个坏人,害了你?见她应了自己,他反而有了不安。
我觉得,你不是坏人。她认真地想了想,给了一个简单到可笑的答案。
作为一场约定的唯一见证者,樱花树上的枝叶唰唰摇动,像一群窃窃私语的人。
“就是这样么?!你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选择离开栖身了数百年的钟家……”钟晨煊的口气里,没有惊讶,也没有责怪,只有一点惋惜与不解,“那你离开时,为何要放火烧掉所有的手札?还有我曾太爷爷对你的记忆,是你……还是他下手抹去的?”
“对不起……”樱华的头一直不曾抬起,“在我同他约定离开的那天,他告诉我,其实他并非普通人类,也知道我同他一样,不过是披着一层人类的外衣。也正因为如此,上天注定同样孤独的我们,可以以彼此为依靠。他的语气,如此坦诚,我无法不动容。”她顿了顿,继续道,“那些手札,的确是我放火毁掉的。他说,既已决定离开,便要走得干干净净。所有关于我的一切,还是不要留于世上。就让关于‘魑’的一切,都成为不可继续的谜,慢慢消失吧。”
钟晨煊略一思忖,说道:“他不但要你毁掉我家的手札,还出手消去我曾太爷爷对你的记忆,要我们钟家彻底失去你的下落。呵呵,罗德,他有这个本事吧,一个可以自如玩弄他人记忆的旁观者。”
樱华慢慢抬起头,嘴唇嚅嗫着,似想承认什么,却又没有那个勇气,好半天才答道:“以主人的本事,罗德要抹去他的记忆,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那么,是有帮凶?”钟晨煊一挑眉,心中已了然七八分。
“我……我偷偷在主人的酒里,下了罗德专门配制的乱魂香。”樱华的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主人好饮……却全没想到,我会在他的酒里下这般玩意儿,让他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最沉的睡眠,防备全无……他方才下得了手。”
曾太爷爷好杯中物,钟晨煊早有耳闻,传说他曾为搜寻天下美酒游历大半个中国,但是却没想到,竟在这事上遭了别人的道。难怪爷爷还有父母,从小就告诫自己不可贪杯,原来钟家早有不良典范。
“难道,你一点都没有怀疑过他要你做这一切的真实动机?”钟晨煊把樱华从地上扶起来,不温不火地问,“于你而言,一个见过两面的男人,便能抵消跟钟家数百年的缘分,甘愿从此消失,再不回头?”
“我……只以为他是个同我一样的人,一样的寂寞而已……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樱华背过身,一滴愧疚而伤心的眼泪从脸颊上无声滑落,“他与我的相遇,并非一场美丽的邂逅,而是……故意的巧合。”
她望着对岸的彼岸花,火红的颜色点染了她苍白的眼底:“从我在教堂第一次见到小主人时,我便知道,我的宿命终于开始惩罚我当年的过错了。千方百计叛逃的人,终还是找来了,避无可避。我欠钟家一份忠诚,如今,应当还给小主人。”
听着她有些迷乱的讲述,钟晨煊认真道:“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老祖宗曾说过,魑魅魍魉里头,要对你特别留意。看来他也知道,这世上最无法操纵,最变化莫测,最无法解释的,便是感情两字。你不是人类,却有人类的感情与智慧,一旦被心怀叵测的人知晓,加以利用,只怕后患无穷。”
樱华苦笑,沿着黑色的河水朝前走,复杂的目光期盼又畏惧地在四周搜索。
“难道你不准备跟我说说,你跟罗德出走之后,这几百年间发生的事?”钟晨煊加快几步,与她比肩而行,又指着彼岸花问,“冥界的渡难花一夜间失踪,也是罗德所为吧?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立场再替他隐瞒了。”
“我想找到她!”樱华突然转过头,答非所问,“只有见到她之后,我的疑惑才能解开。”
“你……”钟晨煊愕然于她突然坚决的脸,那种执著,藏了不可想象的力量,“一定要见到尸女么?”
一听到尸女两个字,樱华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压抑在心里最深处的情绪瞬间爆发而出,大喊道:“是!是!我想见她!我一直想见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会让他如此奋不顾身,弃我于不顾!!”
撼动人心的声音回荡在四周,飘渺轻微的回音尚不及消褪,钟晨煊只觉一股奇异的压力,波浪般朝身上推来,跳动的心脏在这瞬间慢了一拍,异样的移动之力从脚下的土壤中传来,似是站在一张地毯上,不经意间被人抽走的感觉。
他低头一看,不过眨眼间,脚下凉润的黑土突地变了颜色,一片灼目火红,暗藏着犀利的金亮光华,岩浆般覆盖着整个地面,丝丝白烟,从岩浆龟裂的缝隙中不断冒出,看得人触目惊心。
“小主人小心!”樱华朝钟晨煊大叫一声,猛抓住他的胳膊朝空中飞起。
刚一离地,方才钟晨煊所站的地方,便被滚滚岩浆覆盖,清晰的热气腾腾而起,竟灼得他的脚掌微微发疼。起飞慢了半拍的鎏野,此时正呜呜呱呱地乱叫着,高难度地扭曲着身子,拿前爪拍着后爪上烧焦的一缕绒毛。
“虽然这里是幻忆空间,一切本该是不存在的虚无。可是,你也知道这个幻忆空间已经被他们两人的力量改变了本质。我们两人的魂魄与肉身已经同这里融为一体,所以这岩浆,于我们而言是有真实的杀伤力的。”樱华心有余悸地看着脚下,红亮的光华晃得人眼花。
钟晨煊念动浮空咒,将身子稳在半空中后,这才四下打量,发现黑河与彼岸花,还有头顶那片星子稀疏的夜空,俱不见了踪影。此时的天空,像一面无边的镜子,将脚下的岩浆倒映出来,而夹在两片炽热火红中的两人,随时都有被吞没的可能。
“这又是什么地方?”钟晨煊皱眉道,连胤同罗德交织而成的幻忆空间,果然是变化多端,诡异难测。
“这里……”樱华楞了,“这里……是冥界的八重炎狱。”
话音未落,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束从地底岩浆里直射天际的暗红光束上,随后,她毫不犹豫地朝那光束飞去。
冥界八重炎狱?!钟晨煊追了过去,在心头暗暗重复着这个闻所未闻的地方,怎么眨眼间又来了这里?!
很快,两人和鎏野不约而同地驻足在一方修得整整齐齐的矩形凹地上,那直上天际的光束,便是从这凹地的中心发出。
血红的光,水纹般注满了整个凹地,鬼魅般缓缓荡漾。视线穿过这些半透明的游离物再往下时,钟晨煊的面色微微一变。
凹地之下,横七竖八垒叠着无数形态各异,残缺不全的尸体,而每具尸体的咽喉处,都系着一根夺目的红色细线,犀利的光华从细线上闪耀而出,彼此交绕在一起,然后汇集成了中央那股巨大的光束,直向天空。
而在凹地上方的边缘上,有一层浅浅的气流,托着个抿嘴酣睡的小婴儿,在这让人窒息的环境里,散出一丁点宁静之意。
PS.1.终于把罗德跟樱华那点陈年往事晒出来了一部分……咋就觉得这小子那么不地道泥,明摆着利用了单纯的樱华小姑娘,唉唉,看来樱华宅得太久了,失去了最起码的辨别能力,遇到了一个帅哥,魂儿就没了。。。所以说,人还是要常跟外界接触,才能增广见闻,与时俱进,嘿嘿~~~~~鎏野今天的戏份不多,不过大家应该闻到了烤熊掌的味道吧。。。。哈哈~~另外,不断有筒子问我,这故事啥时候完啊,那啥,其实真的别问我了,这个不是数学题,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写完。总之,有言在先,蹲坑的筒子得有个心理准备,别说是从06年跨到08年,就是跨到09年10年也是有可能的。。。。。。我无法应承什么,只能尽力去做。^_^
2.记得有次看了一个帖子,说一位MM,可以穿10CM的高跟鞋打羽毛球,实在是膜拜得无以复加!!!然后周末上街,穿了一双5CM的鞋子,走了一半路之后,便自觉自愿地拐进一家店店,买了一双绣花小布鞋换上,松了一口大气,屁颠屁颠地继续逛街。。。。。。实在无法想象穿10CM高跟鞋打羽毛球是什么感觉,难道她穿的是松糕鞋。。。。。。无比好奇中。记得有个文章说,女同胞如不是非穿不可,高跟鞋还是能免则免,常穿高跟鞋会导致足骨变形腰椎受损啥的,晕。。。。反正,鞋子还是要拣舒服的穿啊~~~
3.我忘记要说啥了,下次想起了再来补充。。。
4.成都这边的麻辣空间还不错,喜欢火锅又不怕麻的筒子,可以去试试看,在火锅里头,这家味道还满好的,菜品也比较有特色。。。。。。上次去吃了,最后舌头麻得没知觉了~:(
5.抱抱大家,新的一周都有个好心情。^_^
shuta
发表于 2008-4-27 21:32
钟晨煊念动浮空咒,将身子稳在半空中后,这才四下打量,发现黑河与彼岸花,还有头顶那片星子稀疏的夜空,俱不见了踪影。此时的天空,像一面无边的镜子,将脚下的岩浆倒映出来,而夹在两片炽热火红中的两人,随时都有被吞没的可能。
“这又是什么地方?”钟晨煊皱眉道,连胤同罗德交织而成的幻忆空间,果然是变化多端,诡异难测。
“这里……”樱华楞了,“这里……是冥界的八重炎狱。”
话音未落,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束从地底岩浆里直射天际的暗红光束上,随后,她毫不犹豫地朝那光束飞去。
冥界八重炎狱?!钟晨煊追了过去,在心头暗暗重复着这个闻所未闻的地方,怎么眨眼间又来了这里?!
很快,两人和鎏野不约而同地驻足在一方修得整整齐齐的矩形凹地上,那直上天际的光束,便是从这凹地的中心发出。
血红的光,水纹般注满了整个凹地,鬼魅般缓缓荡漾。视线穿过这些半透明的游离物再往下时,钟晨煊的面色微微一变。
凹地之下,横七竖八垒叠着无数形态各异,残缺不全的尸体,而每具尸体的咽喉处,都系着一根夺目的红色细线,犀利的光华从细线上闪耀而出,彼此交绕在一起,然后汇集成了中央那股巨大的光束,直向天空。
而在凹地上方的边缘上,有一层浅浅的气流,托着个抿嘴酣睡的小婴儿,在这让人窒息的环境里,散出一丁点宁静之意。
可是,这里是冥界,除了死亡仍是死亡,任何与生命有关的东西,于此地都是一种突兀。但,他们的确在那堆外形骇异可怖的尸堆之上,见到了这么一个鲜活娇嫩的新生儿。
“那是……”钟晨煊的目光偏移到婴儿身旁,眸子里倒映出另两个高大的身影。
酣睡的婴儿身后,从虚空中席卷而至的漩涡状气流,激蹦而出的金蓝光彩散去后,黑衣加身的连胤站在气流的中心处,紧跟而至的,是个一身红衣,体格壮硕,虎眼豹须的壮年男子,一个亮噌噌的酒葫芦挂在他的腰间,悠闲地摇摇晃晃。
“鬼王?!”
“老祖宗?!”
樱华和钟晨煊一眼认出了这个红衣大汉,鎏野则更是兴奋,手舞足蹈地唧唧乱叫,若不是钟晨煊快它一步揪住它的小翅膀,这个不分来人是真是假的家伙已经一头朝下头那两个“老熟人”冲去。
到了这个时候,钟晨煊完全体会到了所谓“幻忆空间”的魔力,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在这里完全模糊了界限,看到的一切虽是“虚无”,但又的的确确发生在这个世界里,且真实而清晰的存放在某个人的记忆之中。这个空间,没有方向,没有稳定,甚至没有逻辑,有的,只是“意外”。
或许,这是钟晨煊平生所经历过的,最离奇的一场“旅行”。
他怔怔看着下头,浮云般轻松立在滚滚岩浆上的两人,尤其是钟馗这个只在家中祖传画像上出现过的“大人物”,揣测着刚才樱华那声震撼人心的喊叫,将他们带到了幻忆空间的哪一部分,或者说,把他们带到了谁的记忆中,是连胤,还是罗德?!
照这情景来看,老祖宗尚在冥界的时候,那起码得追溯到宋元时期。看来,幻忆空间里不但模糊真假,连时间的距离也被轻易模糊。
樱华小心翼翼地降低着高度,站在距那冥界曾经的两大巨头几步开外的地方,屏息静气,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试图听清他们说出的每一个字。
“不要激动,那个依然不是你真正的主人,只是幻影!”钟晨煊懒得跟鎏野这个只知道吃的所谓神兽解释幻忆空间的原理,一手抓着它的翅膀,提小兔子似地提着它落到樱华身边,心里突地冒出个念头,低声问道,“你是老祖宗亲手造出的法器,多多少少也跟在他身边不少时日,难道对这个场面一无所知?”
不待樱华回答,洪钟般响亮的大嗓门以劈裂空气之势冲入他们两人耳里。
“小子,你当真的?”
堂堂冥王,居然被叫做“小子”?!钟晨煊在心里朝他的老祖宗竖起了大拇指,难怪钟家历代出强人,血统的作用的确不可小视。
连胤巍然不动,眼都没有眨一下,薄唇里淡然送出几个字:“自然是当真。”
“你!”钟馗一跺脚,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可知道这么做的后果?!那不是个普通货色,是一头深睡的猛兽,你可敢担保将来……”
“老鬼,所有人都称你鬼王,奉你若神明。对此我毫无介意。”连胤缓缓转过头,深黑到可以吸走人魂魄的眸子里,是不怒而威的一瞥,“但,冥界的王,依然是我。这一点,你该比谁都清楚吧。”
樱华的眉头皱了皱,连胤的眼神令她心生寒意,不仅她,钟晨煊一时间也无法把此刻的他,跟之前认识的那个总是温和微笑,有时候甚至有些无赖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难道,这才是冥界之王的真面目?!只需一个不太用力的眼神,便能将一切凝结到冰点。
钟馗瞪大眼睛,黝黑的面孔居然有了涨红的意思,满脸胡须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尴尬,有点好笑地抖动着。大概连胤那句话,像个来不及下咽的汤圆,一不小心就哽住了喉头。
“老子知道你是这里的狗屁大王!”憋了半天,钟馗到底按捺不住大骂出口,“可是,你这小王八蛋也该知道八重炎狱里镇的是什么玩意儿!”他一边大骂,一边揪住连胤的胳膊朝凹地那边拽,边拽边指着凹地里的尸体吼,“那些都是上百年才出一个的噬生魋,尸中的极品!得用你的镇魂缚才能压制的怪物!”
“我知道。”连胤镇静地拉开他的手,看着一旁的小婴儿,淡然道,“冥河欠一个合适的守卫,她是最合适的。”
闻言,钟馗的双眼不仅瞪得更大,且眼神发直,一边夸张地挖着耳朵,一边厉声质问:“你知道你在说啥?你要养一只……一只噬生魋的孽种,还要她去做冥河守卫?你是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了?”
面对钟馗暴风骤雨般的责骂,连胤一点不恼,态度依然如故:“老鬼,关于噬生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还要知道什么?”钟馗气得鼻子发歪,恨不得举起腰间的大葫芦砸到那个不醒事的固执脑袋上,“凡含着一口极怨之气丧生的人,若不化解那口怨气,尸僵不腐,必成僵尸。深山老林有灵兽名魋,形似熊而毛赤,罕见,若孽缘巧合,有僵尸食其肉吸其血,则成不人不鬼,不尸不妖的杀生利器,噬生魋!世上一切生灵,便是它们的食物,且这群怪物天生没有魂魄,肉身却能长年存世,刀剑不断,火烧不伤。它们生性贪婪,永食不饱,最喜食人类脑髓,虽脱不了死尸的根质,却拥有繁衍后代的本事,总而言之,对这群只懂得害人的下作东西,自当见一杀一,宽恕不得!你却……”
“八重炎狱里,镇压的是历任冥王抓回来的噬生魋。噬生魋这种玩意儿,几百年会碰巧出一两个,但,我从未见过有哪只噬生魋在被八重炎狱里的镇魂缚和炎狱火逐渐化去形体时,还能诞下后代。”连胤伸出修长的手指,朝女婴所在的地方轻轻划了一个圈,那托着婴儿的气流顿时听话地调了个方向,悠悠地飞到了连胤面前。
乖巧的女婴,小小粉拳稚气地握着,嫩红得像要沁出水来的小嘴是不是吧唧两下,一个亮亮的气泡顽皮又好笑地挂在她的鼻孔外,随着她平稳的呼吸时大时小。
若这是个生在人间的正常孩子,那么毫无疑问,见者没有一个会不喜欢她,会不打心眼里去疼爱这个小生灵。
说实话,连钟晨煊这种对婴孩敬而远之的铁血大男人,面对这个粉雕玉琢的极致小人儿,心里也情不自禁生出几分怜爱,在这个时间,他很没来由地忽略了这小人儿的来历,忽略了她,是老祖宗口中十恶不赦的尸中极品——噬生魋的孽子。
这瞬间,在他眼里,又或者在连胤眼里,那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婴孩。
樱华的脸色本就苍白虚弱,在见到这女婴之后,变得更加难看,一种无形的紧绷感包裹住她全身上下,只怕一个不小心,就将她裂成碎块,从心到身体。
从连胤与钟馗暗含火药味的对话听来,这个女婴的真正身份,并不难猜。
“你……还好吧?”钟晨煊并不怎么擅长安慰女人,不过,纵使他猜不出樱华的全部心思,单凭她此刻微颤不止的身子来看,她心里的痛苦纠结可见一斑。之前自己不过提了提尸女的名字,便惹她爆发出心底的郁结,这力量甚至直接影响到了他们在空间里所处的环境。
莫非……樱华对于尸女的执念,竟强大到了可以以她自己的意愿,在这个幻忆空间里找出关于尸女的一切?!
想到这里,钟晨煊忙在她耳畔尽量温和地说道:“先别激动,且看看事情始末再说。”
樱华没有回话,只咬紧下唇点了点头。
钟晨煊暂时松了口气,方才她一激动,他们几个便从山水平静的冥河之畔掉进炙热难耐的八重炎狱,若她多激动几次,光是这地点的转换便叫人吃不消,何况新地点更预示这新危险,如果掉进个更加麻烦的地方,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命活着离开。
“我的冥王大人,你究竟想怎样?”钟馗被连胤眼中,那抹暗藏于冷漠之下的温柔彻底打败,撅着胡子恼怒地质问。
连胤把头低了低,凑近了些看着女婴,嘴角竟泛起孩子气的浅笑,虽然只是一刹那,却被眼力出众的钟晨煊看个一清二楚。
这个家伙……难道对这小孩心软了?
钟晨煊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冥王这等人物,怎可能有机会在他身上用上“心软”两字?!但他刚刚看着女婴时的笑容,又的确是那种不加修饰的柔软和纯粹。
钟晨煊摇摇头,连胤啊连胤,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若我把她交给你,你当如何处置?”连胤侧目扫了钟馗一眼,反问他一句。
“自然同下头那些孽障一样!我钟馗怎能任这种妖孽为祸人间!”钟馗历来心直口快,不带任何回旋余地地回答。
“只是个孩子呢……”连胤伸出食指,好奇地逗弄着婴儿的小手。
“孩子?!”钟馗被他的神情跟话语噎住了,目光不由自主停留在婴儿逗人疼爱的脸蛋上,重重叹了口气,“现在是黄毛稚儿,将来,必成心腹大患……不除不可!”
要对这样一条脆弱得一碰即碎的“小生命”赶尽杀绝,哪怕是钟馗这般的铮铮铁汉,狠话说得斩钉截铁,可真要到动手那刹那,怕也不是那么利落。这神一般的老祖宗,那声心思复杂的叹息,钟晨煊听在耳里,许是血脉相连,许是心性相近,他轻易感受出这声叹息里的无奈和矛盾。
钟家人嫉恶如仇,杀恶鬼邪灵绝不手软,为了守护人界安定,他们中的一些宁可戴上冷漠无情的面具,摒弃掉可能会影响判断力的感情。然,不管他们以怎样的姿态活着,以怎样的方式对付敌人,那层埋在心底的柔软,从不曾失去。
冷漠与善良,或许很矛盾。但,那便是天性。
换了自己,会毫不犹豫地向那孩子下手么?哪怕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钟晨煊想不出答案。
“老鬼,我说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连胤的手指移动到婴儿偶尔微颤一下的眼皮上,温柔地触碰,“噬生魋生性凶猛,一旦产下后代,其子的邪力会成倍增强,若子又生子,以此类推,越到后面,噬生魋的力量会越大。”
“我自然知道这个!”钟馗好像受了莫大的侮辱,吹胡子瞪眼地跟连胤吼道,“明明你自己也知道,为什么还要对这个孽子……咳!若这祸胎真是那万中无一的‘几代单传’,你我都该明白她的破坏力会有多强!”
这番话,刺得钟晨煊背脊上流过一片寒意。他想到在柳溪村所见到的,炼狱一般的情景,那座高高层叠的尸山,还有那安坐其上,食人如家常便饭的妖女……
噬生魋……尸女,到后来跟罗德纠缠出的种种,那一切匪夷所思的祸事,归根结底……难道要归咎到连胤的一时之仁?
钟晨煊怔怔地盯着连胤,心中暗流翻涌。
“噬生魋的后代,会绝对忠实于帮它睁开双眼的第一个人。”连胤的手指停在婴儿的左眼上,头也不抬地说,“这就是你不知道的其二。照常理来说,噬生魋的后代第一个看到的,往往是他们的母亲,所以有样学样,成为另一个更加厉害的食人魔物,不足为奇。但这个孩子,跟她的同类不一样……”说着,他侧过头,轻笑,“因为她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话音刚落,连胤长臂一舒,将婴儿小心搂入怀中,整个人轻巧地飞到半空,另一手伸出食指,在婴儿的眼皮上轻轻一抹,又俯首在她眉心处轻吹一口气,低呵了声:“开!”
一层美若彩虹的光华从女婴脸上流过,紧跟着,那双一直憨憨闭上的双眼,慢慢睁开了来。
生成介乎墨绿与黝黑之间颜色的眸子,却有玻璃般的透彻纯美,圆圆的,乖巧而灵慧的转动着,钟晨煊的脸,带着惯有的微笑,映照在上头,像沉进一坛幽深宁静的醇酒,带着致命的吸引力,缓缓散开,渐渐淡去。
咯咯咯咯。
银铃一样的稚嫩笑声,从女婴口里快乐地蹦跳而出。第一次看到这世界的她,在连胤怀里兴奋地乱动着,小手在胡乱舞动几下后,好奇地抓住了连胤轻戳着她鼻子的手指,不再咯咯大笑,只睁大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音节,望着这个跟自己咫尺之遥的男人。
钟馗紧闭着嘴,冷眼看着连胤抱着婴儿从空中落下,良久,咬牙斥了一句:“孽缘!呸!”
婴儿转动眼珠,无辜又纯洁地看着一脸怒气的钟馗,愣了片刻,却又咧嘴笑开了,还努力地伸出手来,做出要钟馗抱抱的可爱姿势。
看着这么个小东西,钟馗的怒气,似乎有了刹那的减弱。
“相信我,她会是最优秀的冥河守卫。”连胤很有风度地应对着他那一声“呸”,笑道,“我会好好看住她。”
“跟我说这些没用!”钟馗气咻咻地转过身,拿起酒葫芦,愤愤拔开塞子,朝口里猛灌一气,然后打了个酒嗝,一掀胡子道,“这是你的地盘,你才是这里的王。总之,若无事便罢,要是真被我料中,出了什么岔子,老子连你一道收拾!哼!”
说罢,钟馗脚下一蹬,腾空远去。
看着他老人家火气十足的背影,樱华苦笑着摇摇头:“鬼王总是这个样子,口硬心软。”
“呵呵,跟我想象中差不多。”钟晨煊一笑,又低喃道,“钟家人……都是这样吧?!”
“若鬼王执意要灭了……她……”樱华很艰难地吐出一个“她”字,幽幽道,“怕连胤也是阻止不得……鬼王的心,到底也是软了这一次。”
“一念之仁……”钟晨煊回忆着柳溪村时,连胤曾说过的话,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正好做出了最贴切的解释。
连胤弯下腰,将女婴放在脚边,似笑非笑地喃喃:“呵呵,为了你,钟老鬼差些同我翻脸,但愿你我就此而生的主仆之谊,不成千刀万剐的绝世孽缘吧。”
说话间,脚下的女婴突然有了变化,白胖的手脚渐渐拉长了去,圆得像个球似的身躯,也在一股无形之力的催动下,生出了婀娜的曲线,头上微卷的黑发,也一簇接着一簇地蔓延开去,清亮却美艳的光泽,覆盖其上。
此刻的她,像电影院里播放的神奇画面,一朵花开,只是弹指一挥间。不消片刻,刚刚还牙牙学语的婴孩,竟生成了一个身姿窈窕,面若桃花的动人女子。她静静地躺在连胤造出的浮动气流上,美目轻转,用一种最纯净的目光,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连胤手指一动,一件素净的墨黑纱衣凭空而生,裹住那个赤裸而美丽的躯体。
樱华下意识地抓紧了钟晨煊的手,牙齿几乎要把下唇咬出血来。
是她……果真是她……
钟晨煊皱起了眉头。
再是天大的错误,其起因亦不过是瞬间的感情用事。
这句话,是否该送给连胤?!
PS.1.尸女的背景,大概交待清楚了。我唯一感慨的是,这丫头长得那叫一个快啊,真正的见风长!!!!要是每个孩子都这样,当爹妈的得省去多少心~~关于冥王这个角色,其实在“老公”里的司徒,大概是他性格里最光辉的一面,我一直纠结于这个时候的冥王对人对事是否会有真正的感情,如果没有,啊哦,那就麻烦鸟~~~~~~~~呃,灵夕姑娘跟着冥王本尊还有那个倒霉的霍青云,仨不知道游历到哪里去了,下次该轮到他们了。嘎嘎~~
2.上周去超市买了把牙刷,仅仅是一把牙刷而已,促销大妈居然送了我一套不锈钢餐具。。。。。。ORZ~~~~
3.成都的都该知道最近的天气有多BT,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穿衣才最合适。咳嗽了很久,希望天气早点正常,不要折腾我了。
4.喊声累,上班很忙,近日还要加班,人累心也累,有的人,有的事,像在你心里压了一块石头,推不开,躲不掉。真是让人苦闷~~当然,不说出来,那就更苦闷了:(
5.周末跟死党们去了成都附近的景点游玩,小桥流水,天高云阔,虽然油菜花已经谢了,但看那一片片葱绿,还是很放松,很舒服。打算今后利用周末,多出去走走,呼吸一下非城市里的空气。
6.好啦,抱抱大家,注意天气变化,这个时候感冒,总是会拖上许久。。。。。。
最后,认真说一句:不管台湾还是XZ,永远都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那些跳梁小丑,不论内贼还是外敌,让人恶心!
shuta
发表于 2008-4-27 21:40
说罢,钟馗脚下一蹬,腾空远去。
看着他老人家火气十足的背影,樱华苦笑着摇摇头:“鬼王总是这个样子,口硬心软。”
“呵呵,跟我想象中差不多。”钟晨煊一笑,又低喃道,“钟家人……都是这样吧?!”
“若鬼王执意要灭了……她……”樱华很艰难地吐出一个“她”字,幽幽道,“怕连胤也是阻止不得……鬼王的心,到底也是软了这一次。”
“一念之仁……”钟晨煊回忆着柳溪村时,连胤曾说过的话,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正好做出了最贴切的解释。
连胤弯下腰,将女婴放在脚边,似笑非笑地喃喃:“呵呵,为了你,钟老鬼差些同我翻脸,但愿你我就此而生的主仆之谊,不成千刀万剐的绝世孽缘吧。”
说话间,脚下的女婴突然有了变化,白胖的手脚渐渐拉长了去,圆得像个球似的身躯,也在一股无形之力的催动下,生出了婀娜的曲线,头上微卷的黑发,也一簇接着一簇地蔓延开去,清亮却美艳的光泽,覆盖其上。
此刻的她,像电影院里播放的神奇画面,一朵花开,只是弹指一挥间。不消片刻,刚刚还牙牙学语的婴孩,竟生成了一个身姿窈窕,面若桃花的动人女子。她静静地躺在连胤造出的浮动气流上,美目轻转,用一种最纯净的目光,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连胤手指一动,一件素净的墨黑纱衣凭空而生,裹住那个赤裸而美丽的躯体。
樱华下意识地抓紧了钟晨煊的手,牙齿几乎要把下唇咬出血来。
是她……果真是她……
钟晨煊皱起了眉头。
再是天大的错误,其起因亦不过是瞬间的感情用事。
这句话,是否该送给连胤?!
两道深沉而缭乱的视线,凝固在连胤,以及由他一手“造”出的女子身上,在这个没有时间概念的空间里,四周的所有既有固若磐石的静止,又有顷刻涌起吞没一切的危险,统一又相斥的势头,静藏在不可触摸的空气下……
“救命啊!!!”
古灵夕的尖叫足以撕裂半壁天空,如果此刻有飞鸟经过,必然高空坠落,死不瞑目。
“丫头,不必叫得如此撕心裂肺吧?”连胤苦恼地掏着被震得嗡嗡作响的耳朵,“我一早已经跟你说过,不论见到什么,都不要慌张!”
“我……我能不慌张吗?我……”古灵夕激动得舌头打结,猛指着脚下,“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那么多骨头!”
一大片不见边际的开阔地,铺满白森森的颜色,在暗紫无云的天空下,放肆地膨胀开去。稍一细看,这满眼的惨白,竟是无数白骨密密实实叠加而成,或许是堆积的时间太长,又或许是被某些力量刻意压榨过,这些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白骨,彼此间的契合度竟然非常完美,接缝处怕是连刀片都插不进去。
踩在这块不可思议的“骨头地”上,说不出的寒意从古灵夕的脚底直窜心脏,硬是给她激出了一身冷汗。
打从刚才被连胤拽着跳下七宝塔,魂儿跟身子就像分了家似的,等到人清醒过来时,古灵夕发现自己既不在七宝塔的大殿内,也不在塔外的空地上,而是莫名其妙站在一块天空呈着妖异紫色的旷野中,身边,除了连胤,还有个几乎坏了大事,尚在昏迷的中的霍青云。
她一度以为自己是从塔上落下来摔死了,此刻已经不在人界,并为此嚎啕大哭,悲叹自己尚待字闺中便香消玉殒,直到连胤用力拧起她脸蛋上一块肉,告诉她死魂灵对于掐肉这种行为是不会产生痛觉之后,抓狂的她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还不待她开口询问他们这是到了什么地方,便有一阵不寻常的压迫式气流自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挤得她五脏六腑都快缠到一块儿去,连眼睛也在这瞬间出了问题,只见到漆黑一片。
等到那阵怪流消失后,古灵夕捂住发紧的胸口,刚一睁眼,就爆发出方才那声鬼哭狼嚎的尖叫。
这一切实在来得太突然,刚才明明不是夜里么,怎么突然变了白天,可是看这古怪的紫色天空,跟正常的白天又有所区别,还有那片满眼的白骨地,让人不寒而栗……老天,自己究竟是被连胤那个家伙带来了哪里?
“我的冥王表哥,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她踮起脚尖,尽量用最少的身体面积去接触地上那堆冰凉的白骨,小心翼翼地跨到连胤身边,抓住他的手臂往死里摇,语无伦次道,“告诉我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哪里?啊……老钟他们呢?你留他在塔顶上跟枉死城主对战……他会不会有事?”
“你不要再这么乱摇一通,我就考虑告诉你!”连胤用力拉下她激动的双手,摁住她的肩膀厉声道,“静下来!!”
有时候,威慑力不失为一帖最佳的镇定剂。
早习惯于连胤的温和与怜爱,甚至不曾被他说过一句重话的古灵夕,被这个冥王表哥此时的气势与神情镇住了,体内那股不由她控制,胡乱奔窜的恐惧感,以及由此引发的种种无状行为,顷刻间被压制得服服帖帖。
“我……”古灵夕大口喘息着,有些委屈地瘪瘪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从我一来到这个地方,心里就有说不出的不舒服……好像是害怕,好像又不是。”
连胤的口气恢复了从前的镇定温柔,他把状态严重不好的古灵夕揽进怀里,轻声道:“我知道。作为一个正常的人类,你的所有反应都是正常。因为这个地方,并不是属于你们的世界,所以你的身体和精神会为此出现如此强烈的抵触。”
古灵夕抿紧了嘴唇,用力地点点头。
“不要怕,我在这里,万事平安。”连胤笑着轻拍她的背脊,炯炯的眼神投向渐渐染上一层暗黑之意的天空,道,“这里是我……还有罗德的幻忆空间。”
“幻忆空间?”古灵夕直起身子,万般不解地看着他。
连胤不慌不忙地转动着眸子,扫视着这里的每一寸地方,说:“简单说,从我们打塔顶上落下时,罗德在那时出手给我们制造了一个‘梦’。身为旁观者的他,深谙幻术,并有操纵记忆的独特本事,他不过想用由他造出的这个‘梦’来困住我,逼我就范。”
幻境?!难道这里也是跟那个颠倒结界差不多的幻境?
古灵夕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明白了,罗德那个混蛋,想用这些虚假的景象来迷惑我们,然后趁机偷袭!”
连胤却摇摇头,蹲下身,屈起手指在脚下一块凸出的颅骨上敲了敲,清脆的卜卜声接连响起。
“听到了吧。”连胤抬头看看古灵夕,“这里的一切都是货真价实的。是一个最真实的‘梦境’,我们所有人,都是这个梦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古灵夕一怔,以她对于“幻境”二字的认知,实在很难理解所谓的幻境,如何能跟“真实”二字扯上关系,在她看来,幻境只是个跟虚假划等号的玩意儿,只要知道这是个幻境,不要被其迷惑就能解决问题。
“作为旁观者这个罕见族群的后裔,罗德的力量,的确超乎了我的估算。”连胤站起身,望向空中某个方向,别有深意地笑笑,“除了力量,他是个相当聪明的男人。懂得如何最大程度地化解敌人的强势。他若不是我的对手,我会很有诚意地邀请他来冥界助我打理事务。”
古灵夕越听越不是味儿,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个家伙还顾着夸奖那个该杀千刀的祸胎罗德?
她眨眨眼,伸手摸了摸连胤的额头:“大哥,你没病吧?现在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说……”
“丫头,好多事是你这个年纪不能明白的。老实说,除了钟馗老鬼,这个罗德是第二个让我有些头痛的家伙。”连胤自嘲地摇摇头,旋即却又叹了口气,“只可惜,他终是算错一步。以为用诡计逼我魂魄不齐,我便会成那砧上之肉任他宰割。”
“难道我们不是吗……”古灵夕嘀咕一句,三个大活人,其中一位还是神一样的冥王,就那么一下子便被罗德用什么该死的幻术齐刷刷弄到这个白骨遍野的鬼地方来,这个快速,这个容易,难道还不够体现出他们已经是“砧板之肉”的特性?
“如同我低估了他的本事,他同样低估了我的。”连胤淡然说道,“他用术法切入我的记忆,妄图用我的记忆造出让我自己都无法摆脱的幻忆空间,却没有想到……”他狡黠一笑,“他会的,我也会。他的记忆,成了我最有效的武器。我要他跟我一样,陷入‘梦境’不得脱身!”
“我不明白。”古灵夕很老实地表达出自己的糊涂。
“你只要明白,现在我们所在的空间,是个真实的梦境,并且这个梦境,是由罗德造给我的梦,与我以牙还牙造给他的梦,叠加重合在一起而成的。在这里头,我跟他既是操纵者,同时又是被这个混合梦境所产生的强大斥力所操纵的棋子,随时都会遇到超过我们可控制范围的状况。”连胤尽量用最简单的比喻解释给她听,末了又补充道,“钟晨煊和鎏野,还有另一个非人类的灵体,也被吸了进来。这点我已清楚感应到。而且,我尽力阻止过,可惜没能成功。”
“老钟真的也掉进这个梦里了?”古灵夕只抓她认为最重要的问题,声调高了八个度,“他在哪里?你一定能找到他吧?他没事吧?”
“又来了!”连胤颇受不了她这种一说到钟晨煊就抓狂的性子,皱眉敲了敲她的脑门,“他自然没事。如果你再这么疯下去,有事的一定是你!”
一听他如此肯定地说钟晨煊平安,古灵夕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下次不会了。而且……”她眼珠一转,“老钟可是把我暂时交给了你,你有责任不让我出事!”
“开口闭口都是那个老钟。”连胤挑眉暗笑,“看来小妮子春心大动呢。”
“春心?!”古灵夕的脸瞬间由白转红,跳脚道,“在一个大姑娘面前说这种话,你这个冥王好没分寸!”
笼罩着沉沉死气的紧张气氛,被他二人间这个小插曲缓解不少。
“我只是将你不敢说的心里话讲出来而已,真是冤枉我也。”连胤大笑。然,没笑出几声,他眉头微微一皱,右手下意识地捏住了胸口,本就不比从前的脸色,在此刻更是难看了几分,苍白中透出一丝被刻意压制住的虚弱。
他下意识地半蹲下去,牙关咬紧,左手捏诀放在胸口前,右手握拳撑在地上,口里默念着什么。
“你怎么了?”古灵夕正要上前,却被他一个“不要过来”的手势阻止了。
半晌,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只在鬓角处,挂了一颗不易察觉的汗珠。
“你怎么了?”古灵夕这才敢凑上去,扶着他的胳膊站起来,不安地问,“身体不舒服?是不是……”
“没事。我很好。”连胤吁了口气,脸上恢复起初的神采奕奕,打趣道,“只怪你这丫头话太多,让我头晕目眩了。”
“胡说!”古灵夕不是傻子,刚刚他那个糟糕模样,瞎子都知道他不对劲。
她正要追问下去,连胤却突然严肃地扳住了她的肩膀,道:“丫头你听着,现在要做两件事,我需要你帮我。”
古灵夕先是一愣,即刻精神一振:“什么事?”
作为一个常被视为没有任何实力的保护对象,古灵夕不曾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被冥王这种人物所拜托。她的自我骄傲度,顿时噌噌往最高处冒起,一股赴汤蹈火也不辞,慷慨就义不眨眼的豪情壮志抵消了她全部的不良情绪。
连胤吸了口气,将呼吸调节得更平静,说:“你知道我身体里的魂魄已经不全,如今我还要分神维系我的幻忆空间对抗罗德,如果不尽快找出这个旁观者,断掉生出这空间的根源,一旦我的力量有个闪失,我的幻忆空间就会塌陷消失,被罗德的空间彻底吞并,那个时候,你和钟晨煊,还有所有跟这空间,准确说,是跟我与罗德的回忆无关的人,会随着空间的消失而消失,那是种比死亡更彻底的结束。”
越往下听,古灵夕的心跳越快,不止是为“死亡”和“结束”这些严重的字眼,还为了连胤言之凿凿的肯定。以他的身份,以此刻的境况,他说的话,断然不会有半分夸张。虽然此时,除了脚下的白骨地略显惊悚之外,四周还算风平浪静,但,谁又能预料下一刻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罗德……他也在这里么?”古灵夕突然警惕地转过头,仿佛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旁观者就潜伏在不远处。
“是,也不是。”连胤一掀衣衫,盘腿坐到地上,“我说过,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我跟罗德两个人的‘梦’叠加又排斥而产生出的异类空间,构成这个空间的基本,就是我与他的记忆。罗德他此刻,也同我们一样,遗落在某一段尘封的记忆里,只不过,短时间内他感应不到我们的位置,我们也无法感应到他所在,我们这群人,可以说是迷失在这个空间中了。”
“我……不是很明白。”古灵夕像猴子一样着急地抓着头,“你只要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然后我要怎么才能帮到你就好!”
“不明白么?你,还有钟晨煊,包括这个昏迷中的霍青云,从一陷入这个空间起,就已经自动成为了罗德的人质。”连胤看她一眼,“他的力量虽不可小视,但是要直接对付我,并不是太容易。聪明若他,不会不算计到这一点。”
“人质?!”古灵夕脑门上像是挨了一记重击,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那家伙早已做好了两手准备!他把我们所有人都拉进来,就是盘算着如果用什么幻忆空间直接对付你的计划失败了,他还可以借操纵空间的能力,比如说用毁掉空间,让我们这些无辜者消失的卑鄙手段,来威胁你交出他要的头骨?”
“是。”连胤点点头,“他步步为营,先拉枉死城主作他同盟,再盗走镇塔舍利,利用血月祭的机会,以世上人类的性命相威胁,却没想到我会分出魂魄镇住煞门,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盘。但是,对于第一步计划的失败,他似乎已有准备,马上就使出幻忆空间,如果能直接困住我自然最好,万一有个差池不能成事,他还可以背水一战,以毁掉空间让你们消失来逼我就范。”说罢,连胤冷冷一笑,“这个罗德,究竟是什么力量,或者说动机,支持他设下如此庞大的陷阱……我真是无法不好奇。”
“咱们等会儿来好奇成不?”看他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古灵夕急不可耐地说,“说了半天,你还没说我要帮你做什么!”
“在这里,你跟钟晨煊,大概是关系最亲密的人了吧。”连胤笑望着她,“我要赶在罗德找到钟晨煊之前,先他一步找到那家伙。”
“找老钟?!”古灵夕顿时精神百倍,“怎么找?告诉我,哪怕跳悬崖爬刀山我都去!”
“说到他你就激动……”连胤嘀咕一句,正色道,“这个空间里的时间是完全错乱的,我与罗德的记忆交缠在一起,每一段凌乱的记忆就好比一个房间,好比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便是冥界的万骨坡,专门埋葬那些丧命在荒山野地,无人收敛的骸骨,在我的记忆中,这片土地一直没有什么变化,多年来除了地上那片积累得越来越多的白骨之外,只有无际的平静,从前我有烦心事时,常常独自来到万骨坡,在这种极端的寂静下沉思放松。至于罗德跟钟晨煊他们,此刻必然在另外的‘房间’里,我能感应到他们的存在,刚刚还动用过力量将钟晨煊他们从罗德那边拉进属于我的记忆,可是做这一切时,我都只能凭借模糊的感觉,像个瞎子般摸索着去做。只因我的力量已经分散太多,所以现在无法找出他们的具体位置,如果被罗德先找到他们,那家伙一定会用计将钟晨煊困住,阻断我的后路。”
“老钟是你的后路?”古灵夕又是一愣。
“是,不止是他,还有鎏野,以及那个跟在钟晨煊身边,暂时无法感应出来历的非人类。”连胤点点头,“如果我们这方的所有人在这个空间里聚头,尽管我的力量已经不足,但有了他们,我有办法让你们安全脱身,并且毁了这个旁观者!呵呵,罗德他很清楚钟晨煊跟鎏野的实力,所以,他这会儿必然也在使尽全力寻找他们的下落。”
“那……那我们赶紧动手啊!”古灵夕大声道,“快说,我们要怎么做?”
“我要借你的念力,跟我的相配合,以魂游之术找出钟晨煊的位置。”说罢,他顿了顿,“但是,你毕竟只是个凡人,若同我的念力合二为一,在神魂出窍穿梭空间时,很可能被暗藏在这里的排斥力伤了魂魄。这个空间是错乱的,每一段记忆都是被扭曲的力量连接在一起,从一个‘房间’跨越到另一个‘房间’,你跟我不受任何保护的魂都会跟这种力量相抵触,就像刚从火海出来,又马上坠入冰山,如此一来,轻则你会头晕目眩,重则……”
“怎样?”古灵夕咬了咬嘴唇,“死掉?”
连胤摇摇头:“不会死。但是,你的心智会因此受损,清醒后,只能当一辈子的白痴。”
古灵夕的额头冒出了汗珠。
“幻忆空间是很抽象的地方,越是熟悉越是亲密的人,越容易找到对方。”连胤如是道,“但是,如果你害怕,我不勉强。我再想想看别的办法。”
闻言,古灵夕猛地摇头,憋了半晌,终于憋出一句:“豁出去了!万一……万一我要是变了白痴,你记得一定要监督老钟,要他养我一辈子啊!!!”
“好!他不养你,我也会养你!”连胤满头黑线地叹口气,旋即笑道,“不过,我会尽量保你周全,只要你精神集中,定力不乱,会没事的。”
“嗯!”古灵夕攥紧了拳头。
“对了,你身上可有跟钟晨煊有关的物事?”连胤眨眨眼,“比如定情物之类的?”
古灵夕一撇嘴,无限怅然地说:“那头老牛,哪有送过我什么定情物。”话刚说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他家组成的护身符成么?虽然那是他老爹给我的,但是好歹也是他钟家的东西!”
PS.1.终于,消失已久的灵夕跟冥王冒泡了。。。这一对在一起时的气氛,好像没有钟晨煊跟樱华那一对那么沉重。。。罗德跟尸女的关系,渐渐也要揭晓了,因为连冥王都开始感兴趣了,这厮的陷阱也挖得太大,牵扯也太广了,比我的坑都大,晕。。。。。。。。。
2.不得不说的还是天气,成都最近几天,天天让我过着上午夏天,下午冬天的日子。。。感冒去而复返,N人感慨,这天气,成心是要给医院创收啊~~~~最傻的是,我今天居然还流鼻血了,我大概有十来年没流过鼻血了吧,呃,基本排除看到帅哥的可能,难道是最近上火的吃太多了,天气太干燥的缘故?
3.最近频繁加班,郁闷到S。然后想到今年五一只有三天假期,更郁闷到S。。。。。。
4.记忆力呈现衰退状态,我又把想说的给忘记了,下次想起再说吧。。。。。。。。。。
5.好啦,抱抱大家,提前祝五一快乐。^_^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26
187# shuta
今天在别的地方看到了,来把这个上卷贴完吧!!
连胤眼睛一亮,大喜道:“当然可以!没有比这个更好的!那块护身符不止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更能对你们多一重保护!”说着,他一拳击在自己手心,喃喃,“居然忘记了你有老鬼的护身符……”
“这个,真有那么厉害?”古灵夕从脖子上解下那块牛骨制成的方牌子交给连胤,嘀咕着,“戴了它那么久,可是每次遇到个什么危险,从没见它发威保佑过我!”
连胤将护身符托在手心,看着眼露不满的古灵夕笑道:“既是传家神物,在你真正成为钟家一份子之前,它大约不会把你放在眼中。”
“我……”古灵夕一怔,恍然大悟道,“好像有点道理,他们家的传家宝,没有理由保护一个外人……”说着说着,她突地红了脸,别扭地嘟囔着,“我又没说过要成他家的人……这个是他爹硬塞给我的……”
“好啦,你们小两口那点事,容我们平安渡过这一劫后再商议吧。”连胤敲了敲她的脑袋,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去。
古灵夕盘腿坐定后,连胤默念一句咒语,将护身符摆放在两人中间的位置,只见一层游动的红晕从护身符中散出,轻巧地让这块四方小牌浮在空气之中,那片红晕仿若跳动的心脏,随着两个人的呼吸,有节奏地跳动,光芒越发明透。
连胤伸出双手各捏一个诀,对古灵夕道:“照做!”
“哦。”古灵夕赶忙收回死盯着护身符的视线,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捏诀,已是跳动过频的心脏咚咚作响,仿佛随时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连胤又伸出双手小指,轻轻勾住古灵夕的,看定她,严肃地说道:“我数到三,你闭上眼,心里只要一门心思想着你的老钟就好,同时坚定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都要跟他相见,切勿有其他杂念。还有,如果在这个过程中见到了什么让你恐惧或者伤心或者有任何不良情绪的场景,你都要尽力控制自己,强迫让自己接受,那只是一段跟你无关的回忆,并非真实。”
“我已经知道这个空间是由你跟罗德的记忆构成的鬼地方,不需要再控制跟强迫了吧?”古灵夕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特别强调这一点,虽然不能完全了解这个空间的构造,但从连胤刚才的讲述里,她至少清楚在这个地方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个真实又混乱的“梦境”而已。
“身为凡人的你,在我的魂游之术里,只怕会神思不清,身不由己。”连胤微微皱眉,“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你的心境会直接影响到你可能遇到的一切,如果定力不够,……”
古灵夕赶紧打断他,信心饱满地说:“放心,为了找到老钟,为了惩罚那个混账罗德,我一定会好好配合你!”
连胤直视她饱含“壮士一去不复还”悲壮的双眸,还以她一个轻松的微笑:“你这丫头是我看不透的人儿,所以,我相信你不会有事。我开始倒数,做好准备了么?”
古灵夕狠狠吸了口气,用力点点头。
“三……二……”连胤缓缓念出数字,一股冷暖相交的奇异力量从他捏诀的指间急速奔出,从两人勾在一起的小指上传递到古灵夕身体里,像一只游走不定的手,快而温柔地抚过她的五脏六腑,所过之处,只留下倦意和难以言表的飘渺之感,仿佛有个声音在身体的最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呓语——
睡吧,闭上眼睛,放任身体在无际的虚空里飘摇,轻得像一片羽毛……
“一。”
当连胤动听的声音念出这个数时,古灵夕的双眼不由自主地闭上了,整个人,如同陷入一个最沉最深的梦里……
流星一样的光影密集地划过漆黑的夜幕,也许那是夜幕吧,又或者那只是一片分不清天地界限的混沌之色,无端端地出现在面前,扰乱了视野。簌簌的声音刺激着耳畔,仿若穿行于逆风之中。
雨点般的凉意一滴滴撞在古灵夕的眼皮上,刺目的冰冷转瞬即逝,她下意识地举起有些酸软的手,用力揉着眼睛,然后张开。
一种鲜艳到极致,红到涨人眼目的颜色,铺天盖地覆在视野中的每寸地方,一片血一样红的海洋在古灵夕脚下翻涌不止,不知来向的光芒从“海面”上折射而起,将古灵夕眼中每一块能看见的地方都染上摇晃不止的血红色。
耳畔,蓦地传来咕嘟咕嘟的怪声音,被眼前景象惊得说不出话的古灵夕轻飘飘地停留在空中,眼睛瞪得比灯笼还大,诧异地俯视着脚下的汪洋血海。那阵接连不断的咕嘟声,正是从“海水”中不断冒出又炸裂开去的无数气泡。再往“水面”下看去,一道道粗如蟒蛇的乌黑暗流,在水中游弋纠缠,世间没有一种黑与红的组成,有如此的触目惊心。
“不!!放我!!放了我!!!”
“求你们了,好难受,我受不了了!放我离开!!”
“好痛,好痛!”
“不要!为什么要把我放在炼狱里?为什么?”
绝望而凄厉的尖叫从海里直冲而上,震得古灵夕的耳膜跟心脏同时猛颤了一下,循声一看,不过眨眼时间,原本空空荡荡的海面,不知几时多出了一堆在血水中沉浮的人头,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壮年,每一个都死命地朝空中伸出双手做挣扎状,伴着身体激烈地扑腾,红如鲜血的水花,带着某种程度的黏腻,乱溅而起。
这场面,没有几个人看过之后能够做到泰然自若。
古灵夕甩了甩发晕的头,那些人的惨叫让她突然有了摇摇欲坠的感觉。整理视线投向前方,又一幕见所未见的情景映入眼帘——
两个看不清面容的紫衣人,身形健硕高大,押了一个衣冠楚楚,作古时公子打扮的年轻男子,出现在血海的上方,一条如小孩胳膊般粗的铁链悍然缠绕在他的脖子上,连着他紧握成拳的双手,又垂下,套住他赤裸的脚踝。这个古装公子,每走一步都十分困难,几乎将他全身束缚的沉重铁链,哗哗作响,在这空旷的空间里荡出悚人的回音。
当他们几人以不同于寻常的移动方式“走”到血海正上方时,其中一个黑衣人举手往那古装公子的背脊上一推,不过是那么轻轻的一下子,那公子却像是受了千斤之力一般,像个秤砣似地朝海里坠去。
落了水,这公子的反应比起身边那些“同伴”,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一条被扔进油锅里的鲜鱼,在垂死中挣扎不休,一边扑腾,一边朝着空中的二人大喊:“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为什么要抓我来这里!放了我!你们放了我!!”
看着他因痛苦和嚎叫而扭曲的脸,古灵夕又惊恐又好奇,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并且小心翼翼地朝那边靠近了些。
两个紫衣人完全没有理睬这男人的意思,双双转过身,完成任务般大步往回走,又不过是眨眼时间,两人的身影如烟一般消失在那片宽阔得吓人的红色之中。
“回来!你们回来!”古装公子绝望地嘶喊,涌起的血水劈头砸在他脑袋上,强大的压力将他整个人朝水里摁去,水下那些蛇样的黑纹,似是发现了新猎物,纷纷游走过来,将古装公子拦腰缠住,原本平滑的躯体在粘上他的这一瞬间,生出无数锐利的尖刺,狠狠刺入他的皮肉。
一声古灵夕平生绝对不曾耳闻过的惨叫,在耳畔爆发开来。
古装公子原本俊俏的脸庞,不仅扭曲得吓人,更在尖刺入体的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体内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流失殆尽,只剩下一层无用的皮肉。
古灵夕捂住嘴,再一细看,那些海水里挣扎的人,个个身体上都紧紧缠绕着一条到数条不等的黑纹,而流动在他们身侧的海水颜色,比别处总要艳丽几分。
到了此时,古灵夕终于明白这片“海水”的颜色是为何而红的了。那些黑纹,一旦接近人体,就会生出锐刺,刺入人体后,这些人体内的鲜血便如同开闸的洪水般一股脑涌出来,将四周的海水染得通红。
“救……我!!”古装公子朝紫衣人消失的方向不甘心地哭喊,“好痛!我受不了……受不了……”原本激烈的声音越来越像垂死的蚊蝇,无力地低了下去。
“每个犯下滔天大错的人,都要受到惩罚。”
一个沉着而悠缓的男人声音,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看不到说话人,却分明能感觉到这个人就在很近很近的地方。
古灵夕屏住呼吸,生怕阻碍了自己的听力。
“我没有错!是那个女人自愿的!为什么要抓我来这里……”听了那声音的一番话,古装公子顿时来了精神,死命把身体朝上浮起,对着空中声嘶力竭地大喊。
“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说自己没有错。”声音缓缓而出,若天下最稳固的一块磐石,“若能知错,又何需带你们来炼狱反省。”
炼狱?这里是传说中专门惩罚有罪的灵魂的炼狱?
古灵夕心里咯噔一下,自己平白无故怎么会来了炼狱?没干什么该杀千刀的坏事啊!还有连胤,那个跟她手指相连的家伙,这个时候怎的连半个人影都不见了?
她的脑子无法自控地乱想起来,下意识地望向四周,想找出那说话的人。
“放了我……”古装公子的声音再次弱了下去,“求你了……我要回去,我不要在这里……好痛……”
“你加诸于他人身上的伤痛有几分,在炼狱里会十倍加诸于自己身上。”声音似是轻叹了一口气,“如今的你有多痛,当初被你伤害过的一切便有多痛。到你真正做到彻底悔悟的那一刻,你才能离开此地。炼狱,便是为了那些错而不知,知而不改的人而存在的。一字曰炼,无非要帮你们炼出应有的悔悟之心。”
“不……不……我不要……我要回去……”
古装公子的气息越来越弱,在血水里浮浮沉沉。
声音在此时消失了,不再应对他任何一个反应。
是谁在说话?到底是谁呢?古灵夕皱眉想了半晌,那个在空气里回荡到有些失真的声音,为什么藏着一股无比熟识的气势?
记忆,炼狱,冥王……
古灵夕这么串起来一想,头上像被人突地浇下一大盆冰水,瞬时清醒过来,连声骂自己真笨,这里是连胤的记忆,炼狱必然是归他这个冥王管辖的地方,刚才那个闻声不见人的家伙,必然是多年前的连胤,看他教训的人的打扮,起码也是好几百年前的事儿了吧。
这家伙的魂游之术,居然把自己撇到了这么一段惨不忍睹的记忆里,真是天不长眼。
想通了这点,古灵夕狂跳的心才算稍微静下了些,想起连胤那些再三的嘱咐,她赶紧深呼吸让自己更清醒些,并且用力拍着自己的脸,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她不能被眼前所见影响,找到老钟才是当务之急。
对了,老钟……他跟自己分开了那么久,会不会出什么事呢?万一罗德先找到他,那可怎么办。
想着想着,古灵夕的思绪开始像一个不应该倾斜的方向倾斜下去,越想心里越乱。那个家伙现在到底在哪里,真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他……
闭上眼,古灵夕照连胤的样子再次伸手捏诀,心里默念着钟晨煊的名字。
谁知,刚一念叨,她的脚下便传来一阵微弱的呼救声——
“我……在这里!”
这个声音,纵是化成灰,古灵夕也能分辨得出来。
她猛地张开眼朝脚下的海中一看,钟晨煊痛苦万分的脸,在海水中若隐若现,那双曾无数次握住自己双手的大手,无力地朝空中伸出,想抓住什么,却又总是无功而返。
“老钟……”古灵夕大惊,也不知哪里来的念力,竟凭借着一股本能,让身体从空中快速降下,朝钟晨煊身边飞奔而去。
水里的钟晨煊,曾经神采飞扬的发丝被血水湿成了一缕一缕,狼狈地乱贴在他的额头和脸侧,不时涌来的恶浪狠狠灌入他的口鼻,呛得他咳嗽不止。
“灵夕……咳咳……我……”他难受地喊着她的名字,“我着了罗德的道儿……陷进炼狱里……快……快想法子救我出来……灵夕……”
钟晨煊熟悉的声音,虚弱得让人心疼,古灵夕停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脚下翻滚不止的水浪沾湿了她的脚尖,她下意识地朝钟晨煊伸出手,焦急地说:“快把手给我!”
一大一小两只手掌,在风浪里不由自主地摇晃不止,古灵夕拼命地将手朝他那边伸,却总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她的手掌推向一旁,就是不让她接近钟晨煊。
“抓住……灵夕……”钟晨煊咬紧牙关,努力地把手朝古灵夕那边伸,可总是够不着,一场让人苦恼的僵持战在他们之间上演,彼此都用尽全力,就是碰不到对方。
“不能……我不能死在这里!”尝试了无数次的钟晨煊突然变了脸色,愤怒至极地大吼一声,“快拉我出去!灵夕!!”
这一声大吼,却如响雷般劈在古灵夕天灵盖上,她的心脏突地收缩一下,身子颤了颤,本来一直朝前伸的手像是触了不该触的东西,猛地收了回来。
他叫自己灵夕?!
认识他这么久,他从不曾如此亲昵地直呼过自己的名字,不是叫她笨蛋,就是直接那“哎”“那个”之类的词语代替了事。而且……他从不曾有过这般向危险低头的姿态,之前的他,前方纵是刀山火海,也不见得皱一下眉头,此时,他却如此声嘶力竭,那么迫不及待,甚至是满脸恐惧地要他人施以援手。
不对……他不该是这个样子……
连胤的警告,顿时闪现在古灵夕接近混乱的脑子里,越来越清晰。
那不是钟晨煊,一定不是他,只是个因神智散乱而生出的泡影……古灵夕的双手紧握成拳头,咬牙闭眼,转过头拼命默念“那是假的,不是他,绝对不是他,他不会叫自己的名字,更不会狼狈求救……老钟,真正的你在哪里?在哪里?”
“灵夕……救救我……我不行了……”血海里传来的声音,叠上了无尽的悲凉,又像被分割成了几层,逐一反复地散出,又聚拢,远远近近,魔咒般袭入古灵夕的耳际和内心。
“你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了么……”
“我若死去,你再受伤的话,谁背你去看大夫?”
“灵夕,你是我的妻子啊……”
将死不死的声音潮水般朝古灵夕扑来,在空气中乱了套,变异成无数种或粗犷或尖锐的怪音,将她淹没其中。
“我不听我不听!”古灵夕用力堵上耳朵,拼命摇头,“你不是老钟,不是!”
“我怎么不是?你在发什么疯?”声音突然有了怒意,但转瞬又回归到起初的哀伤无力,“灵夕,我想娶你,我想同你一直生活下去……一直到我们两鬓飞霜,笑看夕阳……”
古灵夕慢慢睁开眼,却见到那只一直向她靠拢的手,慢慢沉入了水中,看来,它的主人似乎放弃了努力。
“我好累……好饿……我想吃漓湖做的包子……”钟晨煊的身体慢慢朝下沉去,总是睿智又透着些许狡黠的好看眼睛,缓缓闭上,“跟你一起抢包子吃……是我此生……最有趣的回忆……”
他的声音,回复到最初的正常,同古灵夕牢牢记在心上的那个声音,绝无二致。
如果他是假扮的,如果他只是个幻影,为何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看着即将陷入灭顶之灾的钟晨煊,短暂的犹豫之后,古灵夕朝前猛然一倾,伸出手去拉他。
PS。1。关于炼狱的说法,好像有很多,传统概念的话,那个地方应该是个烈焰焚身的恐怖地方,不过,我这边的炼狱,似乎有点点不同,更像是一个进行残酷净化以及自我反省的地方,有点点抽象化。话说回来,整个幻忆空间都是个很抽象的概念,大家不用太纠结,且当作一次冥界三日游吧~嘎嘎^_^
2。五一三天假期,参加一次喜宴,逛街,跟死党们聚会,就是这么过来的,天气一天热一天凉,让人郁闷。不过我想说的一个见闻是,五一第二天晚上,我在超市买零食时,于上超市二楼的扶梯上,非自愿地听到站在我前头的一位年轻男同胞跟电话另一端的女友的对话。。。(我真的不是故意偷听,实在是当时扶梯上的人很少,该男同胞的手机外放效果太强大,我跟他距离又是那么不厚道D近……)
对话如下,(个人评价:很冷……):
女:你又不回来啊?
男:不回!说了不回!
女:你在哪儿?
男:超市!
女:在超市干嘛?
男:买东西!
女:买什么?
男:方便面!
女:什么方便面?
男:方便面就是方便面!
女:为什么要买方便面?
男:因为我要吃!
女:你回来吃!
男:我说了不回!不回不回就不回!不吃不吃就不吃!(后头的我,庐山瀑布汗。)
女:你在哪里?
男:我说了我在超市买方便面!!方便面!!!方便面!!!(我隐约在空气中听到了一点点HLL的回音……)
听到这里,我突然冒出个很BT的念头,就是上去抢了该男同胞的手机,跟他的GF慷慨激昂地说:你BF真的在超市买方便面,我可以作证!!!
有时候,很冷的对话也会导致旁听者抓狂的。。。。。。。。。
3。又看到为情所困的JMS了~~唉唉,情关难过,真是难过~~~要怎么安慰你们呢?其实我不想安慰你们,因为这个时候的安慰,其实没有什么作用。感情问题,其实只是一场病而已,我们都是凡人,所以生场病是很正常的。生病不可怕,只怕不吃药!如果说大家的开解是一帖药,那前提也是你肯吃才成。你自己都拒绝吃药,非要让病毒在你身体里恶变,谁又帮得了你?要想从感情这场病里康复,除了你自己,谁都帮不了你。
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这个故事,(原故事比较长,我讲的是缩水版。)说佛祖问一只蜘蛛,世界上什么最珍贵,蜘蛛回答:得不到和已失去。蜘蛛一直心心念念眷恋着蛛网上那滴被风带来,又被风带走的晶莹露珠,想念了数千年,可露珠总是来去匆匆,于是蜘蛛在“得不到”和“已失去”的遗憾中,颓丧而苦闷地渡过漫长时间。直到有一天,佛祖要蜘蛛低下头,看看蛛网下那株葱笼的绿草,然后告诉它,那株绿草,就像蜘蛛对露珠的仰望一样,仰望了它上千年。这时,佛祖又问蜘蛛,世上什么最珍贵,此刻,蜘蛛的浆糊脑袋突然开窍了,答:眼前。
看过那么多分分合合,要死要活的感情故事,其实所有为此受过伤的人,都该自问一下,那么痛苦,那么放不开的原因,真的是因为你还爱着吗?还是你只是纠结于内心的不甘和遗憾,总想着我付出那么多,为何他(她)如此待我。其实,感情从开始就不是一场交易,如果你要像一场交易一样去计较谁给的多谁给的少,那么所谓的感情到最后也只不过是一场交易。我的观点一直是,爱呢,就好好爱,不爱了,就放手,各走各路,两忘江湖。不要为了一个让你伤心的人纠结,除了爱情,你可能还有爱你的父母,依赖你的孩子,关心你的朋友,甚至可以说,你起码还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以及重新让自己快乐起来的心,这些,都是世上最珍贵的“眼前”,不要因为一时想不开,让可以珍惜拥有的“眼前”变成另外的“得不到”跟“已失去”。
言尽于此,总之,不爱自己的人,不值得人爱。生活,应该带着感激的心,好好继续。豁达一点,眼睛别向后看,朝前看。谁都受过伤,生过病,但是不要小看自己的复原能力啊~~~^_^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28
古灵夕慢慢睁开眼,却见到那只一直向她靠拢的手,慢慢沉入了水中,看来,它的主人似乎放弃了努力。
“我好累……好饿……我想吃漓湖做的包子……”钟晨煊的身体慢慢朝下沉去,总是睿智又透着些许狡黠的好看眼睛,缓缓闭上,“跟你一起抢包子吃……是我此生……最有趣的回忆……”
他的声音,回复到最初的正常,同古灵夕牢牢记在心上的那个声音,绝无二致。
如果他是假扮的,如果他只是个幻影,为何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看着即将陷入灭顶之灾的钟晨煊,短暂的犹豫之后,古灵夕朝前猛然一倾,伸出手去拉他。
炽热难耐的感觉从古灵夕触到钟晨煊手臂的指尖发散而上,每一丝热度竟如同凶恶的毒虫,迅速地爬过她的手臂,似要一举吞没她纤弱的身体。
古灵夕心知不妙,忙定睛一看,自己拼死抓住的哪里是什么钟晨煊的手,分明是一条长着锯齿状硬刺的昆虫类肢体,跟它一体相连的,竟是只长相罕见而怪异,生着一对毛茸茸触角的怪物,直立着露在水面之外的,是它深褐色且油光可鉴的背壳,壳下软粘的烂肉散发着阵阵恶臭。就是这么个身躯类似变异蟑螂的怪物,却在头部生出一张跟钟晨煊一模一样的脸,只是从“他”的脸颊两侧,破皮而出了数条扭动不止的短小软触角,像一群乱舞的蠕虫。
“灵夕……”怪物的口中依然发出跟钟晨煊一模一样的声音,又有数条长肢从水下猛然探出,迅速扣住了古灵夕来不及收回的手臂,以千斤之力将她往水里拖去。
“嘻嘻,跟我在一起吧,灵夕,我们永远不分开!”熟悉的声音在怪物口中机械重复,带着怪异的嬉笑声,在空气中紧绕成乱人心神的魔咒。
“放开我!放开我!”古灵夕大叫着拼命朝后挣扎,可扣住她的肢体,放佛长进了她的肉里一般,丝毫不曾放松,誓要将她拖入身下那片无底血海。
勉强挣扎两下后,力气比对方小太多的古灵夕在尖叫声中跌落进海水里,鲜红的水花在她的身体四周飞溅而起,浓重到让人窒息的血腥以及一股深藏其中的无形怨气,齐齐朝古灵夕汹涌而来。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头上如压千斤坠,生生要将她压到这血海的最深处。
苍天不长眼啊,上次为救霍青云差点葬身鱼腹,今天为找老钟又遭了一只会游泳的怪物蟑螂的道儿,难道自己今年犯水险,沾不得水?!在海水里扑腾不止的古灵夕怨念不止。
“嘻嘻,来陪我啊……陪我啊……”成功拖猎物下水的大蟑螂动用全部肢脚,将古灵夕牢牢抱在怀里,然后咕噜一声沉下了水去。
“救……”慌乱中的古灵夕连声救命都没叫完,口鼻中便猛然灌进腥咸无比的海水,被迫吞下肚去,难受之余,连咽喉都刺得发疼,喝下去的不像水,倒像是能烧烂五脏六腑的烈火。
窒息的痛苦紧紧攫住了拼命屏住呼吸,并且死命想掰开肋下那几条制住自己的长肢,那怪蟑螂紧贴在她背部的腐肉,越来越烫,竟像融了般想渗透进她的身体。
连胤啊连胤,你用的这是什么法术,一声不吭把自己送倒一只蟑螂的嘴里,而且还是一只长着钟晨煊脸孔的怪倒死的蟑螂!古灵夕又是心慌又是悲愤,视线里能见到的,除了血红一片的海水,便只有不断升腾而起的气泡了,自己的身体,像只秤砣一样不断朝下坠,耳畔除了汩汩嗡嗡的水声,便是那时远时近,从身后那只怪物体内发出的嬉笑声。
这次……会死在这里吧……老钟你在哪里……
神志渐渐涣散的古灵夕,想掰开敌人的双手越来越无力,那怪物的钳制亦越发放肆,将她扣得越来越紧,一股不淹死她也要勒死她的狠劲。
咻!
一道弧线完美的白光从无法确定的方向划来,以剖开两片海水的势头,精准地从古灵夕面前由上而下地劈过。
一种突然被松绑的快感,激得古灵夕全身血脉为之一震,随即又有阵刺耳的嘶嘶声钻进她快要丧失功能的耳朵里,而一只冷中却有暖的大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这瞬间,她只觉自己被一种由地狱而天堂的感觉完全包围了。
古灵夕费力地张开差点一辈子张不开的眼睛,惊见一直跟自己贴身相连的怪蟑螂,不知什么时候从头到脚化成了一片细碎又虚无的光斑,凌乱地散开了去,很快被吞噬于鲜红的海水之中。
惊讶之余,她更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停止了下沉,被一股温柔的力量牵引着朝海面而去,什么窒息感,什么腥臭味,在此刻全部烟消云散,这时的自己,恍然有了一丝身在天宇的感觉,如仙子般越过微微起伏的气浪,往最高处飘飞而去。
这种感觉,委实奇异!
回过神的古灵夕猛转过头,这才发现身旁多出了一个不速之客,墨黑的斗篷为他的身体筑成一道不可窥看的防线,缓缓涌过的海水将这片黑色波动出迷人而魅惑的线条,红色与黑色,交织成最抢眼的华丽之景。
他抓住古灵夕的手掌,是唯一能被人看清的部分,白而修长的手指,微凉却又有丝丝暖意,轻柔而稳健地拖着她向上升去。
是他?!
古灵夕心下一惊,那个三番四次救自己于危难的黑衣男人,又一次将自己从死亡线上拖了回来。
可是,这里不是连胤跟罗德造出的幻忆空间么,除了他们几个,世上还有谁有这本事在这个迷乱不堪亦真亦幻的诡异空间里来去自如?!不但来去自如,还能轻易击溃那些看起来并不好打发的怪物。
这个黑衣男人,到底是谁?!
“你……”古灵夕呆望着身侧的救命恩人,试着张开口,发觉竟没有一滴海水灌进嘴里时,她惊喜地大声问道,“喂,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我每次有危险的时候你都会出现?”
隐没在斗篷下的人,发出两声轻笑,道:“总之,你我是友非敌。”
古灵夕下意识地想凑近看清他的真容,甚至动了扯下他斗篷的念头,硬憋着满心的好奇,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还有,我好几次在梦里见到你,你总是喊着我和老钟的名字!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
一片绚丽的光从头顶上洒下,一望便是那种能将所有阴霾黑暗驱散干净的光芒。古灵夕张着嘴,仰头看着这片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光彩,一时间忘记了说话。
“嫁人吧。”
黑衣男人在头顶触到那片光彩的瞬间,突然这么说了一句。
“哎?!”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字字打进了古灵夕心里,她眨眨眼,傻傻反问,“你说什么?嫁人?”
“钟鼓齐鸣,天作之合。”
此话音一出,古灵夕只听耳畔呼呼灌过几阵风声水声,紧跟着眼前突然一亮,一直覆于头顶上的海水哗啦一声大响,竟自动朝两侧分开了去,让她的身体毫无障碍地从从水下一飞而出。之前一直陪伴在侧,且一直握住她手腕救她出苦海的黑衣人,此刻却像一阵风般消失在空气里,放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尽管他人已不在,可留在古灵夕身上的牵引之力却没有消失,不但未消失,反而越发明显,如无形的双手,将她往空中的某个方向用力一推。
待古灵夕的视线从四周景物被速度拉成模糊线条的混乱中恢复正常时,她已经稳稳当当落进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你这丫头,不是叮嘱过你,不可心有杂念么?!”连胤的嗔怪扑面而来,语气里却有一丝难得的如释重负。
古灵夕用力揉了揉眼睛,看清四周早已不是什么血海炼狱,而是一片笼罩在苍茫夜色下的平坦泥地,不远处,一条幽深如墨的长河,映着挂在天际的几颗星子,默默闪着细碎的光点。长河对岸,延伸出一片火红的颜色,与这片无比寂寞的风景成了鲜明的对比,格外惹眼。
她扭过头,看着身旁瞪着自己的连胤,顿时没了一切思考能力,只是无比凶猛地抓住他的胳膊,然后又攀上他的脸,搓面人儿一样狠捏一气,边捏边怀疑地问:“你是连胤?是冥王?是我表哥?不是蜘蛛??不是蟑螂??”
连胤赶紧制住她肆无忌惮的双手,又揉着自己发疼的脸问:“你这是犯什么病?要把我搓成圆的还是扁的?”
见连胤在自己最粗鲁的验证之下还保持原状,古灵夕强撑住最后一丝力气问:“你真是连胤?不是蟑螂?”
“蟑螂?!”连胤看怪物一样看着古灵夕,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自尊心在此刻受到了小小的打击,想他堂堂一任冥王,就算不被人说国色天香,也不至于猥琐到跟蟑螂为伍吧。他直视着古灵夕执著的双眼,无奈地回答:“我……不是。”
古灵夕终于舒了一口气,然后软软瘫坐到了地上:“姑且信你。”
“丫头,你刚才遇到了什么?”连胤蹲下身问她。
古灵夕一吞口水,深吸一口气,然后噼里啪啦把刚才遇到的一切遭遇跟连胤汇报个彻底。
略一沉思后,连胤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然后一敲她的脑袋,摇头道:“果然被我料中,你这丫头的定力实在太浅。”
“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古灵夕从地上弹起来,无辜地指着连胤道,“用那个什么魂游之术的是你,要我帮忙的也是你,现在反而都是我的错了?你知不知道那只死蟑螂有多恐怖,你知不知道我有……我有多怕那种硬壳多脚的死虫子!!”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从她眼里掉出来,“现在好了,老钟没找到,我差点被蟑螂拖进海里淹死!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讲不讲天理的!!”她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抓起连胤的手,拿他的袖子蹭鼻涕。
“我已经找到钟晨煊所在了。”连胤哭笑不得地把她的头抬起来,“魂游之术很成功,呃,起码在我这边很成功。至于你……”
“哎?!”古灵夕像死人复活一样猛地来了精神,抓住连胤稳,“真的找到他了?真的找到老钟了?他没死?他有没有事?”
“几时都轮不到他有事,倒是你……”连胤长叹一口气,然后黑线地盯了自己被古灵夕污染的衣袖一眼,说,“我一早便提醒过你,不可心有杂念,在实术过程中如果你定力不够,被眼前虚幻之象所迷惑,就会有危险。”
“可是……你说的那些明明是假的,为什么我却那么真实地见到了假扮成老钟的大蟑螂,还有那片淹没了很多人的血海,当我沉在水里的时候,所有的感觉都是真的,我甚至能清楚尝到海水呛进我嘴里的腥味!”古灵夕大惑不解。
“你所见的炼狱血海,是属于我的记忆,你身在其中,感觉到真实不足为奇。”连胤顿了顿,“但那只要你命的怪蟑螂,却是你自己招来的。”
“我?!我没事招蟑螂做什么!!”古灵夕比说她自己是蟑螂还激动。
“你最爱之人是谁?最惧之物为何?”连胤反问她。
“呃……”古灵夕红了脸,没吱声。
“一为老钟,二为蟑螂。我没说错吧。”连胤直截了当替她回答,又道,“魂游之术,考验的就是你我的定力,脱离了肉身的魂魄,没有了拘束没有了保护,就像一团可以随时被风吹散的云朵,如果定力不够,就会被埋在你我意识中最极端的念头所影响,并由此幻化扭曲成各种具有危害性的场面。你心中一直牵念着钟晨煊,可是你却无法让这种念头像我嘱咐你的一般,保持在一种很正面很纯粹的寻人之念上,你想找到他,可是你又担心他出事,而且你还不自觉去回忆你们在一起的种种,各种杂念不断,以最爱的钟晨煊加上最恐惧的蟑螂,终是导致你用自己的念力将自己的希望与恐惧结合并现实化成一只怪异的蟑螂。”他看着瞠目结舌的古灵夕,又说,“我们二人神魂出窍之后,你潜意识中的不稳定让你很快脱离了我的保护范围,而我又无法分神去找回你。若非有人出手相救,你真会死在自己手里。”说到这儿,他的唇间浮上一个饶有兴趣的笑容,喃喃道:“不过救你的那个人,倒是有些真本事的……我很好奇他的身份。”
“说到这个人,我有跟你说过么,他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呢!还有,我好几次做梦都梦到他。可是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看到他的真面目。”古灵夕有些郁闷地说着,然后为自己的定力不足而沮丧,“原来………区区几个念头也能要命啊……”
见她这般模样,连胤捏捏她的鼻子,缓和了口气道:“不过这不怪你,人最难控制的便是念头。诚如很多人都做不到能想什么就想什么,能不想什么就不想什么。所以你不必难过。何况,这次若不是你跟我携手合作,把你体内的念力交到我身上,我是没办法找到钟晨煊他们的。”
说着,他手指一动,钟家的护身符落下来,在红线的一端轻轻摇摆,一层若隐若现的红气笼在它的四周。
接过护身符,古灵夕的沮丧即刻消失无踪,急忙问道:“老钟也在这个地方?”她四下乱望一气,“可是,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别人了。还有,这里是哪里?我们刚才不是在一片白骨坡上么?”
“魂游之术加上钟老鬼留下的护身符,已经替我们打通了跟钟晨煊汇合的路。如今我正照着我在施术时获得的感应,加上护身符跟主人的默契,一步一步带我们接近钟晨煊。我们从现在起所经过的每个地方,都是他经过的,只要一路跟下去,自然找到他。”连胤自信地笑笑,“有了方向,幻忆空间便难不住我了。”
“怎么都好,只要能找到他就成!”古灵夕急急道,“那我们还杵在这儿干嘛?既然这里没人,我们怎么去下一站?”
刚说完,她下意识地朝前一迈腿,完全没有留意到横躺在脚下的障碍物——霍青云,紧接着便是个不优雅的嘴啃泥。
“这个霍青云!这个麻烦的大包袱!”古灵夕一边爬起来一边痛骂这个依然昏迷不醒的家伙,然后愤怒地看向连胤,“难道我们不能暂时把他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找到出去的办法后再把他接走?他老这么跟着我们,也会有危险吧!”
“幻忆空间是流动的,而且往同一个方向,也就是说我们一旦走过一个地方,就无法再回去,如同时光不能逆转一样。不带着他,他就会永远留在这里,随着空间消失而消失。”连胤摇摇头。
“这……”古灵夕狠狠挠着自己的头发,“这家伙就是个麻烦精!第一次见他,就差点要了我的命!真实冤孽!”
说话间,地上霍青云的眼皮似乎动了动。
连胤蹲下来,抓住霍青云的手掌,又向古灵夕伸出另一只手,说:“行了,我休息得差不多了,握紧我的手,我们继续追你的老钟。”
“休息?”一听他这么说,古灵夕才留意到他的脸孔似乎比刚才更苍白了些,额际隐隐可见尚未干去的汗迹。她心下不安,忙问:“你确定你还可以继续追?”
“如果我不在元气耗尽前追上他……”他看了古灵夕一眼,笑笑,话锋一转,“行了,手给我!”
古灵夕犹犹豫豫地伸出了手去,两人的手刚握在一起,耳里便窜过一声细微但尖利的嚣叫声,刺得他们心头一紧。
这时,一阵噼噼啪啪的脚步声由远而进,急促不已。
古灵夕一惊,这里还有别人?
她跟连胤同时举目一望,黑河的另一头,跑来一个小小的灰色人影。等到更近时,他们才看清那是个一身古时装扮,着一套破烂灰色粗布衣裳的男童,不过五六岁的模样,一头深褐色的头发胡乱地披散在背上,小脸上虽是污迹遍布,却掩盖不住下头精致秀气且不同于中国人的五官,尤其那双眼眸,竟是少见的蔚蓝之色。
他脚上的草鞋已经跑丢了一只,怀中紧紧搂着一个布袋,袋口出隐隐露出几片红色。一脸惊恐的他,没命地沿着黑河朝另一端飞奔,那情形看得人颇为揪心。
连胤看着这个似在逃命的孩子,尤其注视着他那双眼睛,渐渐想到了一个人。那双独一无二的眼睛,那张过目不忘的脸孔,心急口快的古灵夕更是脱口而出:“那个孩子……不会是罗德吧?!”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28
“是他的记忆么……”连胤的视线随着孩子的接近而移动,暗自沉吟道。
古灵夕楞在路当中,眼瞅着那孩子离他们越来越近,她甚至看到被他急速的脚步带起来的泥土,一切都真实到挑不出任何古怪。
当孩子离她仅有两步之遥时,脚下一绊,他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膝盖重重磕在一块突起的硬石之上,怀里的布袋脱了手,几朵火焰般的彼岸花从袋子里洒出。
古灵夕本能地想上去把他扶起来,却被连胤拽住,摇头示意她不要接近。
孩子慌了神,顾不得摔破的膝盖,匆匆将洒出来的花朵胡乱地往布袋里抓,也许太急,也许用力大大,他的手指被地上粗糙的砂石磨出了伤口,而此时,古灵夕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受伤的手指跟破裂的膝盖上,渗出的不是鲜红的血,而是一股股碧玉般颜色的液体。那个,难道是他的血?!
“站住!”
一声雷鸣般的吼叫从孩子的背后传来,震得黑河河水都为之颤了一番。孩子惊恐地回头,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黑雾,浮在离地三尺的地方,快速朝他逼过来,闪电般的利光,在雾里时隐时现,疾若刀锋的狂风,既像推动这团黑雾的动力,又像是黑雾本身生出的怪力,洪水猛兽般扑来。
古灵夕的衣衫和头发散乱飘飞起来,可她非常清楚,根本没有风吹过来,那只是一种“有狂风过来”的感觉。既然只是个感觉,为何头发跟衣衫会动?
“不要慌,这只是罗德的力量影响到你了。”连胤把她拉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安慰道,“记住,保持心神镇定。”
对了,这个空间,是罗德跟连胤一人一半建立起来的,充斥着只有他们才能驾驭的古怪力量与迷乱的记忆,既互相支持,又互相抗衡,在这么个几千年都未必会出现一个的特殊场所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古灵夕想到这里,点点头,心中依然狂跳如雷。
“大胆贼子,竟敢盗我闯我冥界盗物!还不束手就擒!”
黑雾里那雷公一样的声音震得古灵夕耳膜发颤,带来的那种由内而发的心惊之感,放佛偷东西的人是她一般。
捡回了所有彼岸花,孩子抱起布袋,跛着脚没命地朝前狂奔,那些绿色的液体,顺着他的伤口低落到地上,在黑色的泥土上泛着荧荧的光。古灵夕看着他朝自己撞来,可是,他的身体,像快速流过的气体,从她的身体里“漏”了过去。
见孩子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黑雾里的东西越发恼怒了,只听铿锵一声,雾里伸出一把三叉戟,锋利的顶端朝孩子逃跑的方向一指,一道闪电般的玩意儿,边缘燃烧着暗红的火焰,毫不留情地朝那孩子扑去。
不管这孩子犯了多大的事,那副孱弱的身板加上那张惊恐的小脸,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恻隐,谁都不想看到这个小人儿被那道闪电一穿而过的场面。揪紧了心的古灵夕下意识地大叫了声:“跑快点!快啊!”
虽然明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完全多余的,可是那孩子放佛听到了她的喊叫一般,不知哪里来了力气,脚下的步幅猛地加大,拿出了比刚才快过数倍的速度,边跑边哭喊:“师傅救我!”
轰隆一声巨响,闪电在孩子的脚后跟处落了地,把地上轰出了一个大洞,石头土块应声碎裂,翻滚开去。若不是这小家伙猛然发力跑快一步,只怕不会只是被爆发开来的气浪猛推开去这么轻松。
可是,尽管他躲过了一场粉身碎骨,背脊上的衣裳还是被爆炸带出的气浪撕裂开去,从他幼嫩皮肤上突然冒出的大大小小的燎泡看来,这股气浪的灼热不容小视。
这个孩子,这么小,却要经历这般九死一生的场面,就为了怀里那袋彼岸花?!
“师傅!救救我!”
孩子带着哭腔的喊叫,刀子一样刺到古灵夕心里,那种恐惧与绝望,绝对不是他这个年纪可以承受的。
紧追不舍的黑雾,放出了第二道闪电,威力跟速度,比头一次的攻击更胜一筹。
就在闪电即将劈到孩子身上时,面前昏黑的空气突然豁开了一道半人高的口子,仿佛有人从外往里划了一刀,一簇白亮若阳光的光线从外头透入,在地上画成一条笔直的光带,像条一尺宽的小路
见状,孩子大喜,提起最后一丝力气,挺身朝那道光线形成的小路上猛窜过去,脚刚一沾地,整个人顿时被染上了一层晃眼的光,像一层充满力量与安全的结界,将他牢牢保护起来。
紧跟而至的闪电在触碰到从外洒入的光线时,如同薄纸遇到了明火,顿时化了灰烬,所有气焰悉数消失。而放它出来的那团黑雾,以及藏身在里头不曾露面的“雷公”,竟也突然停下了追逐的步伐,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晃来晃去,一副想扑上去却又不敢的模样。
“是阳光。”连胤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皱眉道,“有人以异术撕开了冥界,以阳光阻止了见不得天日的守岸夜叉,接应这孩子。”
“守岸夜叉?”古灵夕看着那团束手无策的黑雾,又看着艰难行走在那道用光铺成的小路上的孩子,看他紧抱着怀里的彼岸花,带着一身累累伤痕,朝光线的源头,那道半人高的豁口而去。
“冥界中专司看守彼岸花之职的冥将。”连胤有些无奈地笑笑,“有声却无形体,有蛮力却无智谋,是冥界众将里级别较低的一群。”
“跑快点!快啊!”
豁口外头,有个急迫的男声在不停催促孩子。
孩子咬紧了牙,加快了步伐,可加诸在身上的重伤,早已抽干了他的力气,对这个幼小的身体而言,此刻还能坚持着没有倒下去,已属不易。可外头的人一催,他还是尽量加快了速度,蹒跚着朝豁口小跑过去。
“无用的东西!”一声低沉的训斥,在守岸夜叉旁边响起。
古灵夕扭头一看,一个青蓝相交的影子,从虚到实,如有画笔行走,在空气中勾勒出一个身量清瘦的素衣男子,黑发羽冠,玉带环腰,模样甚是清俊。
此人话音未落,便将手臂一杨,宽大的袍袖顿时变成了那戏台上挥舞不止的长长水袖,畅若流云般穿入守岸夜叉不敢触碰的光线之中,在已经往豁口外探出了大半个身体的孩子彻底逃脱之前,紧紧缠住了他的双脚。
古灵夕分明听到了一声惊叫。
“师傅……师傅救……”
“花,先把花给我!快!”
素衣男子的双眼一直不曾睁开,可是,却像洞悉了一切天机,不需看,不需听,只消动动手指,便能操纵乾坤。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可是呈现在他那只“水袖”上的力量,却生生将那孩子从外头拖了回来。
“师傅!师傅!不要松开我!不要!”
身体在豁口处用力挣扎的孩子,哭喊不止。
然,哭喊声中突然爆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嗖的一声,孩子被彻底拖了回来,一条鲜明的拖行痕迹,清晰出现在他身下。背上的燎泡已经被磨破了,嫩红的肉里,同样渗出了绿色的液体。
而这时,古灵夕不止惊心于孩子背上的伤势,她清楚看到仰面倒在地上,双手痛苦地在空中挥舞着的他,两只手掌上被均被深深刻下了一道刀痕,深可见骨,大量的绿液,从伤口里涌出。一看便知是有人在情急之下,一刀砍下,其目的,恐怕只是为了让这孩子松开紧抓不放的双手罢了。
豁口在孩子被拖回去之后,消失了。
黑河河畔的颜色,又恢复了最初的昏暗,四周又陷入无边的沉寂,唯有孩子发出的阵阵喘息,听得人心惊肉跳。
水袖被素衣男子收了回去,他微微一偏头,皱眉道:“竟是个孩子……”
孩子躺在地上,身体筛糠般抖动,惶恐的眸子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颤抖的嘴唇紧闭着,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这时,守岸夜叉见终于有了机会惩罚盗贼,举起三叉戟便朝那孩子刺去。
“不要!”看得“入戏”的古灵夕大叫。
铿一声响,素衣男子衣袖一扇,轻松挡开了守岸夜叉的武器,呵斥道:“退到一旁!不长脑子的东西!”
“是……大人。”守岸夜叉收起武器,讪讪退开了去。
素衣男子走到孩子面前,俯下身,面无表情地问:“你是谁?方才在外接应你的人又是谁?为何要冒死来盗彼岸花?”
许是吓傻了,孩子愣愣地看着他,似乎忘记了身上诸多伤口的疼痛,眼里的恐惧也在此刻被浓重的绝望所代替。
他闭紧了嘴,一字不说。
素衣男子见没有得到答案,倒也不恼,只将手臂一挥,长袖探出,击在身旁一块圆石上。无声无息之间,坚硬的圆石碎成了粉末,细到轻风一吹,便散开了去。
“你想跟那块石头一样么?”他收回衣袖,纤长的睫毛覆在线条美妙的双目上,让人不得不去猜想,这样一双眼睛,在睁开之后将有怎样勾魂夺魄的风采。可是,这般动人的面容之下,藏的却是毫无感情毫无怜悯的心。
古灵夕看得火大,一个孩子,已经伤成这样,还犯得着这么折磨他么?!
“那个人模狗样的王八蛋是谁?”古灵夕愤愤质问连胤,“一个大男人,欺负个孩子算什么?”
连胤轻咳了两声,掩饰他的无奈和小小尴尬,道:“冥王座下有十殿阎罗,四方死神。这个……呃……王八蛋,正是四方死神之一的北堂漉。”
“你的部下?!四方死神?!”古灵夕刹那的惊异后,以无尽鄙视的口气道,“你居然培养出这种没人性,不,简直不是人的家伙!不管怎么说,好吧……”古灵夕看着那孩子纯蓝的眼眸,“姑且先当这个孩子是罗德,他偷了你们的东西,是不对,可是你们这群人也不能这样对付一个孩子啊!”
“四方死神,本来就不是人啊。”连胤继续无奈,“北堂漉算是四死神中脾气比较好的了。他们几个很少呆在冥界,每三年才回来一次向我报告工作情况。遇到他,只能说这孩子运气太坏。”他顿了顿,看向素衣男子的眼神有些异样,“只不过,北堂漉他……”
“他怎样?”古灵夕很少见他欲言又止。
连胤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正常,笑道:“没什么。你不是恨不得罗德被大卸八块么?若这孩子真是幼年的罗德,你……”
“我这个人一贯恩怨分明,害我们的不是现在这个孩子,是长大之后的他。而且,”她白了连胤一眼,咕哝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幼年时候被你们弄出了阴影,所以才导致他长大之后人格扭曲!”
“小子,嘴还真紧呢。”这头,北堂漉见他还不开口,不由邪邪一笑,“或者我们可以换个方法,让我用我的袖子,先把你的皮一块一块削下来,然后再割你的肉,一点一点割。你觉得呢?”
孩子用受伤的手,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往后挪,只是视线再不敢投向北堂漉的脸。
“我可是认真的呢。”北堂漉轻轻挥了挥衣袖,“你最好老实回答。”
孩子仍然往后挪,可身后只有一条深不见底的黑河,再无退路。
见状,北堂漉一皱眉,抬起了手。
可是,孩子却在此时做出了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举动——
将身子一侧,曲腿匍匐在地,用力一蹬,整个人飞身跃进了暗流汹涌的黑河之中。
“啊……”古灵夕失声叫了出来。
噗嗵,宽阔的河面上溅起一团不起眼的水花,几圈波纹微微散开之后,再无那孩子的任何踪迹可寻。跟平日所见的落水者不同,这孩子不像跌入河水,却像是被这如墨的深邃在瞬间融化,然后吸入了最深处一般。
北堂漉显然没有料到这孩子会有这番“壮举”,待他回过神飞身落到河岸边时,侧耳一听,除了淙淙的流水声,别无异样。
他的脸上乌云密布,黑发在夜风中冷冽地舞动,大袖一拂,斥了声:“无知的黄口小儿,玩笑话都听不明白!死了到也活该。”
“大人……”守岸夜叉小心翼翼地飘到他身后,有些惶恐地说,“彼岸花被盗,贼子还落了冥河,若被王知道了……”
北堂漉一挥手,狠狠瞪了他一眼:“定是你瞌睡虫作怪,才被这小贼趁虚而入,如今彼岸花落入了人界,若被人滥用……哼,你这团无用的东西,不被王拆成八块才怪!”
闻言,守岸夜叉慌了神,连手里的三叉戟都掉落在地,如果他有一个正常的身体,只怕这时早已向北堂漉跪下了。
“大人,您一定要救救小的啊!”守岸夜叉带着哭腔向北堂漉求救,“可不能让王知道啊,万一王大怒,送小的去炼狱……这可怎么办哟……”说着说着,他突然换了咬牙切齿的口气,“都怪那个臭丫头!!若不是她捉弄我,用五萝草将我困在石头缝里,我定能及时发现那盗花的小贼!”
“臭丫头?”北堂漉眉毛一挑,“那是谁?”
“大人您刚从外头回来,不知道前些时候,王突然带了个女子过来,要她同我一道镇守冥河。这个臭丫头,也不知是什么心性,成天只知傻笑,然后便是想尽一切方法去捉弄别人,不光我,凡是经过冥河的,从冥差到十殿阎罗里的几位大人,没有谁没遭过她的道儿,有的被她偷偷下了应声蛊虫,像个疯子似的从河这头跑到河那头,还边跑边唱歌,有的被她下了迷药,换上女人衣裳,还涂上个大花脸!简直是个祸胎!”守岸夜叉越说越气愤,“今天她趁我在石头缝里打盹,搬来奇毒五萝草困住我,您知道一旦沾到五萝草就会奇痒难忍全身发麻,等毒性变弱,我脱身之后,那小贼已经得了手了!我一路追来,结果还是……”
“咦……”北堂漉听完,不由露出了好奇之色,“咱们这里居然出了这么一号人物么?!这个丫头人呢?方才我并未在此见到她的踪迹。”
“天晓得这祸胎又跑去了哪里!”守岸夜叉郁闷得不行,“王要她来守冥河,这么下去,不用多久,咱冥界就能成一锅粥了!”
北堂漉想了想,一脸严肃地告诫道:“既然如此,彼岸花被盗一事,我暂且替你瞒住。此事我既已插手,待我向王例行交待完公事之后,会去往人界追查此事。你切记不要再向第二人提起今天发生的事!”
“是是!小的全听大人吩咐!”守岸夜叉一听北堂漉肯出手帮忙,感激得全身发抖,那团黑雾在空气中,滑稽地变换着形状。
北堂漉又朝那孩子落水的地方看了一眼,旋即一拂大袖,整个人化成一阵轻风,消失不见。没趣的守岸夜叉也有气无力地拖着三叉戟,飘向了河对岸。
古灵夕将他们的对话字字句句听得清楚,她扭过头,审犯人般蹬着连胤,不等她开口相问,连胤已经伸出手指盖在她嘴上,目光越过她的头顶,落在黑河之中。
河水中央,蓦地荡起了一圈圈涟漪,似有什么东西,正从水底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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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26 22:29
刚刚踏水过河的红衣女子,双手合拢,小心捧在胸前,似是装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在掌心,满眼欢喜地朝躺在地上的孩子而来。
“尸女……她想做什么?”古灵夕大惑不解地看着她,看她轻盈地像只欢快的燕子的身姿。
停下步子,尸女轻盈地跪下来,将双手放到离孩子的嘴唇不到一寸的地方,略略松开手掌,一滴血红的液体,从她掌中的缝隙中缓缓滴落,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准确地落在了孩子干涩的嘴唇上。可是,仅仅是落在嘴唇上而已,很快便顺着他布满裂纹的唇上原封不动地落下地去。
见此情景,她忙重新将手掌并拢,看着孩子的脸嘀咕:“吃不下去……这可怎么办。”
略一思索,她眼眸一转,埋头将掌中的红色液体悉数吸入口中,然后抬起孩子的脖子,以口对口,将那血一般颜色的玩意儿喂了下去。
很快,尸女抬起头,一手扶着孩子不让他倒下去,一手擦去粘在自己唇边的一缕鲜红,然后像摇一个没生命的木偶一样抓住他的肩膀猛摇一气,边摇边喊:“喂喂!小孩!醒醒啊!”
“她给他吃什么了?”古灵夕望着尸女唇边的残渍,血一般的颜色,看得人心头发凉。
“是彼岸花的花汁。一朵彼岸花,用灵力压榨其上,可得一滴花汁。”连胤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用力摇晃着孩子的尸女,“当初,是我教她如何从彼岸花上提取花汁的。”
钟晨煊举目遥望对岸那片火一样延伸的彼岸花,问:“这个花汁有什么玄妙?”
“当然有!”钟馗急不可耐地抢过话头,“这花汁是专用来救治那些不小心掉进冥河里的倒霉鬼的!”他狠狠白了连胤一眼,
“当初是他硬要放这孽种做冥河专侍,历任冥河看守人都必须具备从彼岸花里提取花汁的本领!”
“彼岸花除了能引领亡魂入冥界轮回之地,其汁液还可救回不慎落入冥河的死灵。”连胤的眼底,映照着那一条沉沉而动的黑河,“冥河,与冥界同时诞生,终年环冥界之外而流动,虽说是河,却可说是冥界自有的第一重防御结界,此河水天生有吞噬灵魂的威力,除了有冥王特许的守岸夜叉和冥河专侍之外,任何灵体一旦落水,轻则魂魄不齐,重则就地消失。”说到这儿,他朝古灵夕一笑,“刚才你也看到了,连北堂漉这样的家伙,都不敢擅自入冥河。对冥界中人来说,这条河,是不能碰触的禁忌。而彼岸花就是为了给新入冥界的死灵指引一个安全的方向,要他们小心不要落入冥河之中。可是多年来,始终还是有些不听话的不甘心的死灵,不肯入冥界,并固执地认为从冥河中逆流而上,一定可以回到人界,所以每隔些日子,总有些死灵会跳进冥河‘逃生’,但结果可想而知。当然,也有一些是粗心大意踩漏了脚,不慎滑落水中。总之,不管有心还是无意,这些只剩下区区灵魂的存在者,一旦坠入冥河,几乎没有上岸的机会。故而,为了尽量保护这些新入冥界的家伙们,从许久之前开始,每任冥王都会委派一位身负冥王特赦印的冥河专侍和一个守岸夜叉,协力看守冥河,一来防止有居心叵测之辈盗取彼岸花,二来一旦发现有死灵落水,可即刻将之救出,再以彼岸花的花汁灌入,重新集齐落水死灵散去的魂魄,使其完好无缺地恢复原状,再入轮回。”
“尸女最初的存在意义,竟然是为了救人?”钟晨煊一皱眉,这个一直以十恶不赦的性质出现的尸女形象,跟他入了这幻忆空间来所见到听到的一系列事情,似乎越来越有出入。
“呸!”钟馗忍不住啐了一口,戳着钟晨煊的脑袋大骂,“你这蠢儿,尸女乃天生孽种,至邪至毒的心性,自她守冥河以来,的确是救过一些死灵,但是,你可知她后来杀掉的人远比她救下的多得多!将救人二字置于这妖女身上,真乃天大笑话!”骂过,他忍不住又将愤怒的矛头指向连胤,“你这老东西,当初明明还有大把人选可担冥河专侍一职,你不知是患了哪门子的失心疯,一意孤行将特赦印封到这妖女体内,生生给之后的祸事埋下病根!真气煞我也!”
听懂个大概的古灵夕同样也犯了糊涂,钟馗口口声声说尸女是天生妖孽,邪性至极,既然如此,为什么身为冥王的连胤还会冒天下之大不闱,把守卫冥河的任务交给她?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要如此信任一个身背妖孽之名的女子?
正想到这儿,那头传来一阵难受的咳嗽声。
那死去的孩子,居然在尸女的一番折腾下,活转过来,正靠在尸女的怀里,捂着胸口狠狠地咳嗽,一缕缕黑色的河水随着他猛烈的咳嗽,从嘴里缓缓流出,看他的模样,青白的小脸已经涨红入熟透的蕃茄,每一声咳嗽都像是要将身体里淤积的所有不舒服的东西都咳出来一般。
尸女歪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待他的咳嗽平息些后,举起手指点了点他的头,像在触碰一个新奇的玩具,然后睁大眼睛问:“你为什么要跳河呀?我好久都没有看到跳河的人了,不小心落水的笨蛋倒是有不少。”
孩子有些迟钝地抬起头,望着身边的救命恩人,嘴唇与眼神一样,因为害怕而明显地颤抖着:“我……不是我!不是我要来偷东西的!不要杀掉我!”
“咦,你这小孩好奇怪呀!我刚刚救了你,为什么要杀你?”尸女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偷彼岸花?”
也许,这个面容美丽之极的女子跟刚才威胁他的那个男人是不一样的吧,孩子从她身上似乎没有感受到任何危险的气息,只有一双干净地看不到任何目的的视线,好奇又温柔地笼罩在自己身上。
孩子嗕嗫着嘴唇,声音小小地回答:“我……师父叫我小德……是师父要我帮他带那些红花回去……”
“小德……真好玩的名字!”尸女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对大眼笑成了弯弯月牙,对于这孩子来偷彼岸花的真正原因,她反到不是很在意,只说,“彼岸花你已经送出去了么?我在水里的时候,看到你抱着花朵朝前跑呢,还听到你叫师父救我!”
自称为小德的孩子,默默垂下头,难过地绞着自己的手指,低声说:“师父把花拿走了……把我扔了……”
“你又不是沙包,他怎么扔掉你呢?”尸女完全不能理解这孩子的悲伤,她笑嘻嘻地抬起他的脸,说,“我在这里这么久了,除了主人之外,你是唯一一个愿意跟我好好聊天的人。”
小德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夺眶而出。
“你为什么要哭呢?”尸女更加不解了,她举起手,用袖子胡乱擦去他脸上的泪,“你是不是怕以后见不到你师父啦?没关系,我可以送你回人界去的!”
“可以么?”小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希望,“姐姐你可以送我回去找师父么?你不杀我?像刚才那个白衣服的哥哥一样?”
“杀了你就不好玩了呀。以后没人陪我说话的时候,你来陪我好不好?”尸女嘻嘻笑着,美丽又年轻的脸孔上,布满的居然是跟这个死气遍布的冥界完全不相称的暖意,尽管只是淡淡的一缕。
“陪你……我么?”小德吸着鼻子,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啦。”尸女靠着他坐下来,噘着嘴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子儿,用力扔进了冥河,“死神、阎罗、守岸夜叉,连路过的冥兵都从不跟我主动说话。还有,尤其是那个大胡子钟馗,他每次看到我,一双眼睛就瞪得比岸边的鹅卵石还大,眼里还透出特别特别凶的光,像要吞了我一样。可是我从来也没有捉弄过他呀,为什么他看我的眼神总那么凶?”她沮丧地垂下手,神态有些委屈,“从我有记忆开始,冥界里除了主人对我好以外,其他人都不喜欢我。要么躲我远远的,要么当我是空气。”她越说声音越低,停顿片刻,她抬起眼,突然露出顽皮的笑容,“哼,所以我故意整他们,要他们知道,我不是一片可以被忽略的空气。”
小德望着她的侧脸,小声说:“姐姐,你是个好人。”
“嘻嘻,好人?”尸女转过脸,笑嘻嘻地说,“我不是人呢。”
“哎?”以小德的年纪跟阅历,似乎还不能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那……那姐姐你是什么?”
“我是什么?”尸女指着自己,愣住了,秀气的眉毛疑惑地皱起,“对啊……我是什么呢?冥河专侍只是我的职位吧……我是什么呢?”她不好意思地朝小德吐吐舌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反正我不是人就对了。冥界里头是没有人类的。”
“那我也不是人么?”小德瘪起了嘴,旋即又连忙摇头,“不对不对,师父说我又是人又不是人,还可以在阴阳两界自由往来。”一提到师父二字,小德的神情立刻黯然下去,“师父还说要帮我找回爹娘……可是他刚刚不要我了。”
“爹娘?”尸女像是听到了很有趣的字眼,说,“我没有爹娘的呢,是主人把我带到这里,让我看守冥河。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没人告诉过我呢。”
“姐姐,那你有名字么?”小德忽然问道。
“我的名字……”尸女好像又听到了一道难题,摇摇头,“没有。这里从来没有谁叫我。那个常常被我捉弄的守岸夜叉,每次都背着我叫我祸胎或是臭丫头,还以为我没有听到。难道这个是我的名字?”说着,她又赶紧否定了,“不对不对,主人从来不叫我祸胎和臭丫头。主人每次叫我,都叫‘你’,你过来,你过去,你这个,你那个。”
小德听着她困惑的自言自语,说:“那我以后就叫你姐姐好么?”
“好啊!”尸女高兴地直拍手,“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我呢!”她开心地握住小德的手,说:“小德……你叫小德,从今天起我就是小德的姐姐了!真好真好!从来没有谁像你这样好!”
面对兴高采烈的她,小德最初的恐惧与疑惑一扫而空,这个单纯得不可思议的女子,在刹那之间,为他脆弱而幼小的心灵突然带来一丝可以依靠的安全感。
“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么?”尸女突然认真地问,“陪我说话,陪我玩?”
“我愿……”
小德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尸女打断了,她边摇头边说:“不行不行,你是不能留下来的。主人说冥界不能容纳不是冥界的人,你留下来,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哦……”小德懂事地点点头,有点小小的失望。
“这样好了!”尸女想了想,“如果你不能留在冥界,那就每年来冥界看我一次吧。”
“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来这里。”小德很认真地担心起来,“是师父送我过来的。我怕我自己来不了。”
闻言,尸女抓住他的手,拉起他便朝冥河而去。
“姐姐你要干什么?”看着越来越接近的黑色河水,刚从里头死里逃生的小德恐惧地问。
尸女不说话,拖着他呼一声跃入了冥河。
“啊!”
小德吓得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又会被漆黑冰凉的河水淹没。
可是,没有。
当他在尸女嗤嗤的笑声中张开眼时,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沉入河底,而是在尸女的牵引下,轻盈地踏在缓缓而动的河水上。
“咦?”他惊奇地看着脚下,小脚还试探着踢动两下,确定自己的确是稳当地站在水面之上。
尸女从头上拔了一根长发下来,又从袖间抽了一根蚕丝般纤细的白线出来,将那根长长的黑发细心卷起,再用白线紧紧缠绕起来,然后让小德伸出左手,将这根黑白相间的长丝系在了他的手腕上,说:“今后每年的七月十五,你到一处太阳晒不到的僻静地方,然后拆下这白丝上的头发烧掉,就可以从秘道进入冥界了。我会在这里等你!”
“秘道?”小德四下张望,这个宽阔得无边无际的地方,除了天地河水,还有四处弥漫的沉死之气外,他什么都没看到没感觉到。这个地方,只会给人一种念头,便是来得去不得。
“当然啦!冥河中央的上空,有一条连接人界跟冥界的捷径呢!”尸女抬起手,口中念念有词,在头顶处画了一个圆圈,一道浅浅的光痕随着她手指的移动出现在黝黑的空气中,一片淡淡的光斑从圆圈中落雪般洒下,温柔地落在他们二人身上,再缓缓坠入冥河。
“好……漂亮!”小德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用手去接住这些落在身上的“雪花”。
“有时候,那些贪杯的阎罗为图方便,总是从这条捷径去往人界找酒喝。”尸女正如数家珍般说着,却突然脸色一变,说了声:“呀,不好了,主人来了!”
不等小德回过神来,她已经将他拉到自己身前,一手在他的后腰上轻击了一掌,无声无息间,小德瘦小的身体像一张薄纸一般飞了起来,直往头上那圆圈的中心而去。
“姐姐!”小德惊慌地乱动着手脚,“你要送我去哪里?”
“回人界找你师父去吧!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呀,明年我会在这里等你的!”尸女看着小德的身体渐渐消失在光圈中,慢慢低下头,有些无趣地喃喃,“你明年会来么……唉,又没人陪我说话了。”
刚回到岸上,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伴着一阵不冷亦不暖的风,和那股只有她才能辨识出的暗香,专属于他的味道。
她欣喜地抬起头,眸子里映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主人!”
她像只快乐至极的小鸟,提起长裙,赤脚踩在泥地上,步履轻快地朝前方那个人影跑去,朝两侧飞扬的裙摆,像一对包裹着她身体的翅膀,一种充满希望与期待的动力,带引她迈出的每一步。
砰!
飞跑中的她,身子突然朝后一仰,整个人像是撞到了墙上,被狠狠弹开去,摔倒在地上。
“啊呀!”她痛得大叫了一声,双手用力抱住了膝盖,一时间竟无法站立起来。
“这是给你的小小惩戒。”
她的对面,一袭红衫的连胤长身而立,在脑后扎成一束的长发随风而动,不时扫到他毫无表情的脸孔上。北堂漉依然闭着他秀长的双目,一言不发地站在连胤身后。
一个冥王,一个死神,当这样两个人以并不友好的姿态站在面前时,哪怕他们什么都不做,空气都是窒息且凝固的。
“主人……”她不知所措地张大眼睛,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喃喃地看着那个被她称为主人,那个总是被她以无比欣喜和无比期待所盼望见到的男人。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31
在她的记忆里,连胤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从来没有冰凉到这般地步,在那种可以冻结天下一切物体的温度中,她还看出了一丝别的东西。
如果,她从他身上学到的词汇够丰富,她会明白,他眼神里那一丝别的东西,叫失望。
“那是什么?”连胤抬起手臂,指着对岸的彼岸花,“告诉我。”
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却像一块沉重的大石,落到她毫无防备与方向的心里。
“彼岸……彼岸花。”她局促地捏着手指,半晌才开口。
“既认得此花,你也该记得我曾说过的话吧?”连胤的目光从彼岸花上,移到她的身上,声音沉冷得让人忘记心跳。
“花开幽冥,永不离岸。”她单薄的身子,在这种强大的气场之下,似化成一片无所适从的枯叶,仿佛随时都会被某种她不能承受的力量吹走。
连胤走到她面前,两人虽然都是一身红衣,却是各有风姿。连胤的红衫像炽热刚烈的火焰,透亮得像正午最夺目的太阳,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只可仰望不敢碰触的凛然威势之下;而尸女身上飘飘而飞的红裙,像随意又慵懒的水波,轻柔又有点顽皮地点染出她美丽的轮廓,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看看,再看看。
两片迥然不同的红色,在静静而动的冥河河水前交织相碰,看似平和无波的气氛之下,却有一丝无法形容的不安在蠢蠢欲动。
“上任冥王在位时,曾有冥河专侍疏忽职守,被一贼人盗走三朵彼岸花,你可知那冥河专侍受到怎样的惩戒?”连胤缓缓而道。
尸女睁大了眼睛,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怯怯地摇头。
“收其灵力,断其手足,堕入炼狱,永世煎熬。”
连胤说出的每个字,都不啻为惊天猛雷,轰得尸女魂魄不齐。仅仅因为丢失几朵花,就要受到如此灭顶之灾?他也要像他的前任一般,如此对待自己么?
“除了这个冥河专侍,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二个让人盗走彼岸花的守河之人。”连胤简单一句话,让整件事的严重性快速上升。
“我……我也要去炼狱么?”尸女的身体瑟瑟颤抖,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连胤今天说的每个字,都是她将来注定的结局。
“北堂漉。”连胤没有回答她,转过头将那一直置身事外的部下叫上前来。
“王,有何吩咐?”北堂漉恭敬地站到他面前,略一低头。
“去人界把彼岸花追回。还有,”连胤微一皱眉,“一定要将那孩子,还有那送他入冥界的人的来历查清楚。”
“是。”北堂漉应道,“属下即刻动身。”
“重要的是将彼岸花取回,如果它们还没有被人制成别的东西。”连胤叹了口气,又嘱咐道,“至于那盗花之人,暂时不要伤其性命,先将他们的魂魄拘回冥界,我要亲自审问。”
“属下明白。”
北堂漉一拱手,旋即朝冥河而去,在离河岸不过咫尺时,他纤细高挑的身影轻巧跃起,急速飞向冥河上空,在刹那间化成了一道轻烟,消失在顶上的夜空。
“但愿不迟。”连胤看看北堂漉消失的方向,喃喃一句。
“主人……我……”
尸女鼓足勇气,正想解释,却被连胤打断。
“你记住我的话。如果,今后你再任意捉弄他人,导致类似后果……”连胤双目如炬,似要将她的魂魄都牢牢钉住一般,“定不宽待!”
闻言,尸女积存在心里的话,再不敢往外吐露半分,她愣愣地看着他,傻子般点了点头。
连胤背过身,黝黑的河水倒映在他的眸子里,只听他沉沉呢喃一句:“但愿老鬼说的是错的。”
尸女呆在原地,目光小心翼翼地尾随着他,他今天的一切表现,彻底颠覆了他在她心目中过往的形象。如果曾经的他,是个温和的长者或者朋友,那今天的他,则是那真正的手掌生杀大权的王者。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她的呼吸,在无边无际的迷惑中沉重。
“好自为之。”
扔下这句话,连胤举步离开,由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难言的委屈在瞬间侵占了内心的每寸角落,支撑着尸女不要倒下去的力量,随着连胤背影的消失一道不见。她双脚一软,跪倒在地,刚才连胤给自己的小惩罚,并没有对她的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可是,为什么她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紧咬着嘴唇,一副想哭,却流不出眼泪的难受模样。
不知是被尸女的神情感染,还是被方才所见到的一切影响,古灵夕在这一刹那,突然觉得胸口闷得慌。她扭头看着身旁默然不语的连胤,实在无法将这个大多数时候都宽和而包容的男人,跟那个冷然抛下尸女远去的背影划上等号。尽管她完全明白,“他们”是同一个人,只是被时间割裂开了而已。
“你……”她望着连胤深不见底的双眼,小心问道,“为什么要对她那么严厉?”话一出口,古灵夕便后悔了,为什么自己要用“严厉”这个词,这么久以来,尸女是一直作为反派人物被所有人认知,不要说对她“严厉”,哪怕是对她“残酷”,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为什么自己就下意识地觉得,连胤对她太“严厉”了呢?莫非同为女子,见她这样被人对待,心里的天秤已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个看起来毫不凶残,甚至有点傻乎乎的尸女倾斜过去了?
可是,不等连胤说话,钟馗雷鸣般的大嗓门已经抢先在耳畔炸开来——
“你这不知深浅的老东西!”他暴跳如雷地指着连胤的鼻子吼道,“本座还不知当年有这一茬!这孽障生来便是祸害生死两界,你居然如此轻巧地放过她!三岁定八十这个道理,你堂堂一个冥王竟然不明白!这次只是弄丢了彼岸花,下次便是更大的祸事!对这噬生魋诞下的孽子,一开始你就不该心慈手软!”说到这儿,他猛一叹气,后悔不迭道,“嗨,只怪本座当初被你连累,鬼迷心窍,竟动了恻隐之心,没有坚持要你灭掉这个孽障,这才多出这后头的诸多风波。”
钟晨煊回想起方才在“八重炎狱”里见到的一幕,初生的尸女,同诞生在人间的任何一个幼嫩的生命相比,没有任何区别,噬生魋的成因以及有关于它的种种,固然令他惊异,但最让他无法释然的,还是那个眼埋慈悲的冥王。也许那只是他刹那的恻隐,当一个常年手握万千性命的王者,在某个奇异的机缘巧合下,遇到一个奇异的“小生命”,或者他也想偶尔抛开死亡的味道,体验一下生命的奇迹?不论一个人再习惯于某个固定的生活模式,也总是希望有一丝改变的。总跟死亡相连的冥王,庇佑一条生命从弱小到成熟,这便是他期望单一的生活有所改变的标记?还是,这整件事根本另有隐情?
“你偶尔还是有人类的感情的吧?”钟晨煊侧目瞟了连胤一眼,虽然已经知道这个家伙的真实身份,但到了现在,他居然对他半分畏惧都没有,彷佛他还是当初那个跟自己在不归居里针尖对麦芒的“表哥”。
问题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以怪异的目光盯着他,尤其是古灵夕,她不知道钟晨煊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问一个这么没头没脑的问题。跟一个冥王谈感情,是不是就像对牛弹琴一样不可思议?如果当初她还觉得连胤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家伙,那么在看过他对尸女的种种,尤其是他那双冷得全无温度的双眼时,她开始怀疑这个背景强悍高高在上的男人,对外界,对她,所展露出来的一切,不过是必要的面具。
如果,那真是他的面具……古灵夕想起跟连胤初识到现在的所有,背脊上不禁窜过一丝莫名的寒意。尽管她知道连胤对自己不会有恶意,可是,她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不可名状的畏惧。
这样的男人,是不可以被接近的。
这念头,突然在古灵夕脑子里回旋起来。
“现在不是说感情的时候吧?”连胤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在场的每个人,“从你们进入到幻忆空间到现在,那些零散缭乱的记忆片段多多少少让你们了解了一些往事。我清楚你们最想知道的就是我与尸女之间的恩怨。放心,我会满足你们的好奇心。”说着,他话锋一转,笑容隐去,“现在我也休息得差不多,是时候送你们离开了。”
“休息?”古灵夕一愣,他什么时候休息过了?再一细看,好像这家伙的脸色,是比刚才要好了不少。
“时间如此宝贵,我却让你们几个站在这里看了半天的回忆录,你们当真以为我老糊涂么?”连胤呵呵一笑,“毕竟我现在魂魄不齐,不花些时间调息一番,就算有钟老鬼的魂魄相助,我亦无法送你们离开。刚才你们看得起劲时,我已利用这段时间提升灵力,修补元神,虽不能达到最佳程度,也勉强可以一试了。”说罢,他挥手将趴在地上百无聊赖中的鎏野唤到面前,手指在它的头顶上划了一个圈,淡淡的青光从他的指尖洒出,沿着鎏野光滑的皮毛往下流遍全身,有如甘露淌过,令到这小家伙每寸皮毛都有焕然一新的透亮之感。
只听鎏野低鸣一声,脑袋一晃,数圈蓝光从它体内激射而出,在光华眼花缭乱的穿梭飞舞下,鎏野的身体恢复了冥王坐骑的原状,双翼呼一下展开,硕大的脑袋高高仰起,颈上赤红到发亮的长鬃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里威风凛凛地飘动,这一声吼,似是它压抑已久重获自由的宣告。
捂着耳朵的钟晨煊退开两步,实在受不了这个变身成功的家伙的超大嗓门,又想起他们刚刚进到这个空间时,鎏野根本不能变回原形,它的身体,似乎被某种力量封闭起来。
“你们一进来就掉到罗德那边了。他自然不会让鎏野有机会变身。”连胤看穿了钟晨煊心中的小疑问,拍了拍鎏野,道,“有了此刻的鎏野,你们生还的机会又大大增加。你们快到它背上去吧,再带上这个家伙。”他指了指地上那天字第一号人肉包袱——霍青云。
“你呢?”钟晨煊没动,问他,“我们离开之后,你打算跟罗德一对一?”
“他不是我的对手。”连胤笑着拍拍他的肩头,“没有你们这些人质,我才能发挥真正的实力。快去吧,好好照顾灵夕那丫头。”
见状,古灵夕窜到连胤面前,抓住他的手臂急问:“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这个鬼空间太凶险了,难道你不能脱离它之后再来对付罗德么?”
“傻丫头,我现在若是抽身离开,这个幻忆空间就会失去一半支撑的力量,如此,你们全部都会跟着它一道消失。你们离开之后,我自有办法全身而退。”连胤拉下她的手,交到钟晨煊手里,“整件事里,你们都是无辜者。我要你们安全地脱离这个不该你们涉足的混乱局面,否则,我就不配做一个冥王。”
“你……”连胤越是从容,古灵夕越是不安,可是他的态度,总是容不得任何人说不。
钟晨煊不再多言,也不管古灵夕愿意不愿意,紧紧揽着她的腰,一跃落到了鎏野宽大的脊背上,然后又下来,扛起霍青云跳了上去。
鎏野锋利的爪子在地面上急躁地来回刨动,迫不及待等着主人的命令。
“冥王虽然不是人类,但偶尔也会有人类的迫不得已。”连胤抬头望着鎏野背上的他们,自嘲般地笑笑,旋即伸出右手,拇指往无名指上稍稍用力一掐,一滴鲜血从指尖冒出,“在回到现实世界之前,你们当凝神聚力,不被任何外因影响。有我的冥王血为你们隔开幻忆空间的异力,加上钟老鬼的魂魄为你们开路,还有鎏野天生的辟邪破魔的神力为你们铸成保护结界,相信你们可以安全返回。”
言毕,连胤手指一动,那滴鲜血嗖一下化作一道雨丝般纤细的线,直飞到鎏野背上,绕成一个标准的圆圈,将钟晨煊三人天衣无缝地围在里头,数道半透明的红气,从线上不疾不徐地涌出,很快便成了一圈轻柔浮动的云霞状物体,变换着不同的姿态,在他们三人身体四周规律地游动。
“这滴血与我元神相连,我将我大半灵力倾注其上,希望可以一次将你们推离幻忆空间。还有极重要的一点,你们必须记住。”连胤收回手,严肃叮嘱道,“在回到现实空间之前,你们绝对不可以离开这血圈半步,哪怕一根头发都不可以离开这个范围,否则前功尽弃。”说罢,他又看看一直瞪着鎏野的钟馗,皱眉道,“老鬼,还在那里做什么?你虽只剩一魂一魄,但力量依然不可小觑,你藏身在护身符中滞留人界多年,体内阴阳之平衡已是最佳,可以随意穿梭阴阳两界,有你庇佑开道,鎏野必然能找到最快离开此地的捷径,希望你好好保护你的亲人。”
“这还用你教我?”钟馗很不满连胤的殷切叮嘱,不耐烦地挥挥手,一扭身飘到鎏野的正前方,回头看看这个大家伙,喊道,“你这毛球听好了,等会儿只管随本座前行,本座往左你绝不可往右。”
鎏野听话地嗷嗷叫了两声,爪子更加用力地刨着地面,精神百倍地等着那出发一刻的到来。
看着这个对自己千依百顺的大家伙,钟馗满意地大笑两声,道:“不枉本座当初从阴火沼泽里把你这小东西救出来,果真是个能帮上忙又肯听话的好家伙!”说着,他又斜眼瞟了连胤一眼,“比你那所谓的主人好上太多!”
数百年前,钟馗游历四方时,路经位于西溟幽海附近的侞迦山,此山以盛产魔禽神兽闻名天下,尤其山中的狭尽谷,传说有一金一红两只貔貅,天生神力却生性暴烈,从上古时期开始,无数身藏异禀的术师或者其他来路的高人,无不想将这两只神兽收为己用,只可惜无人遂愿。一直到了秦始皇驾崩前夕,才出了一位真正的高手,进狭尽谷费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生擒了二神兽之一的金毛貔貅,驯化一番后放入了真正的始皇皇陵中担起镇墓兽之职。而从这高手手中逃脱的红毛貔貅,则继续在狭尽谷中过着自在山林的生活,一直到千年之后,被觊觎者骚扰得不胜其烦的它,终于决定离开狭尽谷,避入西溟幽海中的荒岛之上。然而在前往幽海荒岛的途中,一时大意的它为追逐一只野鹿,落入了侞迦山脚下吞噬了无数禽鸟兽类的阴火沼泽中不得脱身。眼见着就要成这沼泽一餐美食,它却被游历到此的钟馗所救。天生灵性的它,不但感激于钟馗的救命之恩,更拜服于鬼王气吞天下的威势,于是甘心随他返回冥界,并按照钟馗的意思,做了冥王的专属坐骑,并得了个鎏野的名号。其实这么看来,它真正的主人不止连胤一个,还有那个带它回来,却没跟它打多少交道的钟馗。
见得了钟馗的夸奖,鎏野咧开大嘴,人一般嘻嘻笑起来,很是得意的样子。比起连胤,它似乎更害怕钟馗这个主人,在连胤面前,它尚敢偷懒不做事甚至耍耍脾气,但在钟馗面前,它是万不敢造次的。
连胤到不介意这一人一兽的表现,摇摇头笑道:“你们这一大一小两个怪物,快快动身吧!”
“老东西,自己当心!”钟馗瞪了他一眼,旋即朝鎏野大喊一声,“跟我走!”
鎏野兴奋地大吼一声,当下四蹄腾空,庞大的身躯敏捷地朝空中一纵,又快又稳地跟着前方开路的钟馗而去。
“表哥!!你一定要安全回来啊!”
空中,传来古灵夕高分贝的呼叫。
连胤一笑,将衣衫一掀,盘腿坐到地上,双手捏诀轻放膝上,口中默念有词,一道隐约可见的红气,从他的眉心缓缓没出,结成拇指宽的一缕,匀速向鎏野他们的去向飘去。
空中,古灵夕缩在钟晨煊怀里,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扑面而来的黑云,每一片都像被拉长扭曲的怪手,想攫住他们却又有心无力一般。
“他不会有事吧?”古灵夕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侧过脸去问钟晨煊,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安心的答案。似乎历来都是如此,她再大的不安,都能在钟晨煊身上得到化解。
“待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便去找出镇塔舍利,让连胤的魂魄归位,如此,他想有事都不成。”钟晨煊镇静地看着前方,用最笃定的语气给了她答案。
古灵夕不再说话,闭紧了嘴,双手也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地上,席地而坐的连胤双目微闭,口中默念的咒语一直不曾停下。
然而,一阵异样的风,卷裹着明显的杀气,朝他扑来。
连胤连眼都不睁,只将身形一虚,便轻易地避开了这道来历不明的杀气。在他刚刚所坐的地方,一道数尺宽的刀痕状痕迹,深深没入土中。
“这时候才现身,不觉得晚了点么。”长身而立的连胤,轻轻吁了口气,缓缓张开了眼睛。
他身后的冥河之上,渐渐多出两个人影,河水在他们脚下流动,却不曾被他们前行的脚步溅出半滴水花。
满面笑容的罗德,牵着身后那一袭红衣的无头女子,像个久未谋面的故人一般,踏着河水,朝连胤走来。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32
“不曾想到,你我八百年前已有过半面之缘。”连胤淡淡一笑,语带调侃。这不期而至的罗德,还有他牵来的“同伴”,没有激起他半分异样的情绪。走来的仿佛不是个以杀招为见面礼的敌人,而是应该平和以待的客人。
“何来半面之说?”罗德脚不沾地,像个出离凡尘的仙师,牵着自己衣袂飘飘的伴侣,双双在离地面半寸的地方飘然而行,最后落在离连胤三尺之外的地方,冷笑着反驳他,“当年,我这个卑贱的小盗花贼,不过是听到了冥王陛下的大名,就吓得连滚带爬地逃走,哪里有那殊荣与您半面之缘哪。”
“呵呵,当年我若是走快一步,你这黄毛小儿怕是不能从冥河捷径脱身了。”连胤的目光略略转了个角度,从罗德身侧的尸女身上拂过,如同打量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你将她的尸身置放在地宫煞门,以渡难花为引,让她充分吸取血月之下所有蠢蠢欲动的邪魅至阴之气,为的就是让她的身体里有足够的力量,与分离了数百年的头颅完全相合。罗德啊罗德,你真是苦心费尽。”连胤不禁为他鼓起掌来,啪啪两声脆响,穿透了他们之间僵硬的空气。
罗德看他一脸风轻云淡,说这些话如闲话家常,看尸女的眼光如同看一只蝼蚁,他起初的冷漠沉着顿时被心头一股无名怒意驱赶无形,那一瞬间,他所有伪装出来的面具全部碎裂开来,素来总是以温和沉静示人的他,松开尸女的手,一步冲到连胤面前,暴怒地揪住了他的衣襟,吼道:“难道你一定要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态度来对待她吗?八百年时间都不足以改变你些许吗?你可以对古灵夕一干人等事事上心,甚至可以对路边的一只流浪犬施以援手,为什么独独对她,要这么冷血决绝?!当初不是你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么?!造成这样的结局,难道罪魁祸首不是你?!”
他的双手死死卡住连胤的脖子,一张俊脸被怒气扭曲得变了形状,如果连胤是个普通人,只怕早已毙命在他手上。
“你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就是为了等今天在大喊大叫中来卡我脖子么?”连胤抓住罗德的手,没费多大力气便将他格开了去。他看了罗德一眼,像耐心的先生看不用功的学生,然后边整理着自己被抓皱的前襟,边摇头道:“你下了如此大的手笔,数百年间,先寻机从冥界盗走尸女那一口怨气所化的渡难花,再盗至宝冰舍子,又上钟家拐走四大法器之首的魑,让她对你死心塌地,甘做随从。然后你收敛心性,以人的身份老老实实做了多年的神父,回到中国后,以这些年修来并存于体内的正阳之气置于教堂之中,同时寻找世间罕见的半人半魔,当你机缘巧合碰到了自动送上门来学画画的霍青云时,你终于等到了开始正式运作你全盘计划的时机——有教堂本身的极阳之气相绕,有极阴的冰舍子坐镇,有能剥离人类运数的魑,还有半人半魔的霍青云,你集齐了启动割命易运阵的所有要素。之后再种下乱阳咒在所有被你换命而亡的人的尸体上,生生扰乱人界,令得枉死者众。如此一来,不但可以引我亲自插手此事,还能借此跟枉死城主达成协议,在血月祭时助你一臂之力不说,还有机会让枉死城主跟我互起干戈,就算那老家伙奈何不得我,多少也能挫挫我的锋芒。当你一手促成的大祸即将降临之时,你才会有足够的筹码由暗到明,以人界安危跟我交换尸女头骨。如此,你才觉得万无一失。呵呵,我‘猜想’得可对?”
罗德冷哼一声,道:“现在才发挥你的出色才智,不觉得太晚了吗?”
“晚?”连胤一挑眉,摆摆手,“不晚!”一抹决绝的寒意从他的眉宇之间流过,难于琢磨的深邃双眼,转向像个木偶般立在罗德身后的尸女,淡然一句,“今日你不仅达不成心愿,还得把她的身子留下。”
他的口中,说出的不止是一句警告,嵌在这话里的,更是一个不可违逆的宣告。
从暗处刮来一阵冷风,拂动尸女身上美丽的衣裙,怕是在地宫煞门已吸足了“养料”的缘故,她原本只剩下白骨的右手,已重新长出了皮肉,再一细看,她曾是苍白若纸的每一寸皮肤,不但退去了那层死气弥漫的白,竟还隐隐生出了活人才有的光滑与细腻,连形她的指甲盖,下头都泛着浅得好看的嫩粉色。
这双一直无力又僵硬地垂在她两侧的手,在连胤说出刚才那句话后,其中一根手指,却像有了点意识一般,微微地动了动,如同一个昏迷已久的病人,不知何故被牵扯到某根神经线,突然有了些许意料之外的反应。
不过是手指上一个细微到可以忽略的小动作,还是没有逃过罗德的眼睛,或者说,尸女的一举一动,早已跟他心脉相连一般,她的任何一个动作,一个念头,都能被他收在眼里,挂在心中。
他一步跨到尸女身边,有些惊愕并激动地握住那双毫无温度的手,自言自语般问道:“你快醒了吗?真的吗?你真的醒了吗?”
一个看似正常的男人,对一个没有头颅的躯体深情并茂地说这样的话,这般情景着实诡异至极。可罗德却自然地像在对待最在乎的至亲至爱,脸上的表情,每一次转变都透露出难以抑制的惊喜。
“她不会醒的。”连胤一句话击破了他的美梦,“没有头颅,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具无用的空壳。”
话音未落,咻一声响,连胤面前的空气被某种犀利的锐气分割开来——
罗德以迅速得几乎无法看清动作的速度,瞬间移动到连胤面前,一拳击向他的面门。
这攻击的速度虽然快到不是常人可以企及,可是,它攻击的对象同样不是常人。罗德这一记足以击穿皮肉甚至骨头的猛拳,擦着连胤的左耳过去,扑了个空。
能在这千分之一秒的时间用起移身咒,轻松避开这杀气腾腾的一招,连胤果不负冥王之尊称。
可是,尽管他已抽身避开,飘飞在他左鬓上的一丝黑发,还是被这一拳带来的刀锋般的锐气削断开来,散落在地上。
这一记纯粹以一身硬力使出的拳头,因为掺杂了太多的愤怒与发泄之意,实在过于刚猛,又因为扑了个空,罗德一时间根本无法收手,身子被自己的右手唰一下带了出去,失去重心倒地的瞬间,他的拳头不可遏制地砸进了地里,一个直径不低于三尺的深坑,在他的拳头下爆裂开来,乱土飞溅中,七八条深深的裂痕从他拳下蔓延开来,最长的一条,甚至到了冥河河畔。
当处于愤怒的极致时,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发泄心头的怒火。这次,连罗德这个非人非鬼的旁观者,都没能逃脱这个俗理。
连胤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起伏,看着匍匐在地的罗德,像看一出与自己无关的戏。
“在你眼里,就算她有头颅,有血有肉有意识……都只是一具所谓的躯壳吧……唯一的区别,就是那时的她,对你还有可利用的价值!”罗德慢慢撑起身子,回头,湛蓝的眸子因突然充血之故,竟包裹起了一层血气。
“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你了,旁观者。”连胤俯视着他的对手,无动于衷地说,“之前你心机用尽,将一切操纵于股掌之间,那时的你,连我都要佩服你的周密和聪明,素来冷静又睿智的旁观者,就该是你这样。可是到了后来,你完全变成了一台疯狂的机器,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闻言,罗德像被万根钢针刺了骨头一般,从地上猛地爬起来,转身用血红的眼睛盯着连胤,似笑非笑地说:“冥王陛下,我看你刚才只说对了一半。我跟你交换的筹码,不止是人界那些即将被冲破煞门的妖魔邪灵吞吃掉的人,还有你一直很重视,很宠爱的古灵夕,以及跟你有不解之缘的钟晨煊!”
连胤摇摇头,笑道:“你很为你的幻忆空间而得意吧?不但制约了我,还将钟晨煊一干人等牵扯进来,做了现成的人质。”
“祖上传下来的功夫,还是奏效的。”罗德答非所问,又道,“扰乱人界,不过是筹码之一。要说它的分量,其实远不如我带到幻忆空间来的几位客人。因为,你在乎他们。”
在乎?!
连胤觉得这个词,已经同自己陌生了很久很久了。古灵夕那个丫头,说来同自己并无瓜葛,不过是在调查枉死城的时候,偶然被牵扯进来的无辜者,只不过在初次见她时,心头却莫名生出了一线奇特的感觉。再往细处一想,那感觉与男女之情绝对无关,只是一种略略熟悉的亲切之感,完全没来由地,只想处处保她周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让她好好活下去。在知道她便是钟晨煊未过门的妻子之后,他这种念头更是强烈了。若不是他已在两千年前自我封闭了洞悉未来的能力,他定要看看这丫头与这个钟老鬼的后人,会有个怎样的将来。至于钟晨煊,他自是万般赏识的,这个继承了钟老鬼的所有本事与所有怪脾气的后生,说来也算跟自己有莫大的渊源,钟晨煊于他而言,是为故人之后,理当善加对待。纵然钟晨煊不是钟老鬼后人,这样一个万里挑一的人中之龙,若因为自己的缘故有所闪失,那他这个冥王也算得上是有罪于天下了。
罗德说得一点不错,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在乎”他们。这个旁观者,推算别人心思,果真是一把好手。
“看来,谁的心思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呢。”连胤揶揄道,旋即一挥手,说,“但是,你看看这里,自打你在这个空间找到我开始,难道没有发觉,你最满意的人质已经不见了么?”
罗德一皱眉,没有说话。
“你再是聪明周道,终还是算漏了天意。”连胤缚手走到冥河边,目不斜视地打量着河面,“钟家把藏有钟馗魂魄的传家护身符送给了古灵夕,而我这个已经不完整的冥王,还可以借魂游之术,把护身符里的钟老鬼拉出来,借他与鎏野的力量,带你的人质离开幻忆空间。这些,都不在你的计划之中吧。”
“我……的确没有料到你竟能找到钟馗的魂魄出来帮忙。”罗德缓缓垂下了头,紧握成拳的双手,也无力松开,手指在空气中无奈又随意地划出横竖相交的无形痕迹,“可是,有些事,也同样在你的预料之外。”
说到这里,罗德抬起头,像个偷食成功的孩子一样笑了,眸子里的血红已渐渐退去,碧蓝若海的颜色再度回到他的眸中。
连胤的心中,霎时生出一丝不妙之感。
果然,他刹那的不安,在一秒钟之后便成了现实。
空中,兀自刮来无数散乱的气流,伴着呼啸的声音,几个黑点从高处急速落下。
接连噗通噗通几声闷响,鎏野四脚朝天地摔了下来,紧跟其后的钟晨煊控制不住身子,端端砸在它的绵软的肚子上,害得鎏野猛翻了一下白眼,一步之后的古灵夕,一手拽着霍青云,呜呼哀哉地落到离他们几尺之遥的地方。
看着身后这群狼狈不堪的家伙,连胤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被称之为惊讶的表情。
“你们几个……”惊讶过后,他不禁动了怒,“定是你们有人不听我告诫,出了血圈!”
古灵夕揉着屁股爬起来,哭丧着脸说:“不管他们的事,是我……”
原本他们三人一直安然无事地坐在鎏野背上,由钟馗开路,直奔出口而去,谁知就在刚才,古灵夕突觉得后背上被什么利器猛刺了一下,疼得她呼一下窜起来。这一窜本不打紧,可是动作太大太突然,钟晨煊连拉回她的时间都没有,眼见着她破了连胤的警告,半个身子窜出了血圈之外。也就在这当口,整个血圈顿时消失于无形,鎏野也像失了平衡一般,双翼一通乱拍之后,身不由己地在空中打了个滚儿,背上的三人自然抵不过这么一下,统统滚落下来,三人一兽,沙包似地坠向地面。
其间,钟晨煊试图运起家传的踏云咒,让身子稳在空中,可他刚一升起灵力,空气中便有一股巨石般的压力朝他压来,生生将他的咒术压得使不出来。这力道,分明是连胤造出的血圈,在突然散尽之后残余下来的气场,原本护着他们的血圈,被古灵夕打破了禁忌,消失不见不说,竟还生出可能会置他们于死地的反作用力。这是钟晨煊没有想到的,难怪连胤要千般叮咛,要他们切切不可出这个圈儿。
世上有一种力量,就算消逝了,也能留下强大的后续影响,冥王的实力,或许便能归于这个范畴。
这场意外发生之时,鎏野怕是已经飞到了数千米高度,不光钟晨煊被血圈的残力压制使不出法术,连鎏野这天生便善于飞行的神兽,都失去了应有的本能,跟个无用的泥巴塑像一样,任自己硕大的身子朝地上撞去。至于在前头开路的钟馗魂魄,钟晨煊在事发那刻,恍惚见到血圈消失之前,激迸出的异力,狠狠撞到了钟馗背上,本就是一缕魂魄的他遭了这么一下,不知是受了损伤还是因了别的缘故,竟嗖一声缩成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光团,在空中巨大的气流中被冲得老远。
好好的一对人马,眨眼间陷入了死到临头的局面——以这样的速度,毫无保护地从空中坠下,毫无疑问会砸成热气腾腾的人肉饼子。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此次必死无疑时,在距地面不过几十尺之遥的紧要关头,从钟晨煊怀里突地跃出一股青光,并在瞬间扩散成一张四方的“网”,在他们大祸临头之前,像个屏障般接住了他们。那一刻,钟晨煊只觉疯狂下坠的身体被一个冰凉微绵的物事给挡了一下,尽管这物事并不能完全接住他们,却令他们下降速度减缓许多,等到落地之时,虽摔得全身发疼,却没了性命之虞。
钟晨煊忍着背脊上的阵阵疼痛,面无表情地走到连胤面前,在看到一脸微笑立在他们对面的罗德时,他没有任何吃惊的反应,只镇定地收回目光,对连胤说:“那厮为自己的目的所使出的手段,之庞大,之毒辣,由古至今,怕是绝无仅有了。从我们进了这幻忆空间开始,他是真的找不到我们的位置,还是故意蛰伏在暗处,你我现在都该很清楚了吧。那厮早已为自己设下了重重保险,不达目的绝不罢手。”
连胤略略一怔,旋即笑道:“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古灵夕眼见着若无其事,甚至带一丝轻蔑之情看向他们的罗德,这一路上受到的惊吓与吃过的苦头,腾一下随着压抑已久的怒火一齐爆发了出来,跳出去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道:“你个不人不鬼的老怪物!枉我还以为你是个心怀慈悲济世救人的洋和尚,没料到你竟是个为了个妖孽,不惜拿一众无辜者性命来牺牲的奸邪鼠辈!”她说得热血沸腾,每个字都跟机枪扫射似地朝外蹦,“你想用这个幻忆空间来操纵我跟老钟的生死,借此威胁我冥王表哥交出尸女的头骨对不对?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我古灵夕就算是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都不会让你得逞!
说罢,她回身抓住连胤的手臂,竟是万般认真地说道:“不要管我们的生死!我知道以你的本事,宰了那家伙绰绰有余!他要毁掉幻忆空间,就随他好了!虽然我还是怕死,但我更加害怕那个混蛋再活在世上造孽!!我们……”
她义愤填膺豪气千万的宣言还没发表完,额头上便被钟晨煊屈指重重弹了一下。
“你充哪门子巾帼英雄?”钟晨煊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细长的双眼透出常人不及的精亮之气,“我可不打算跟你一起作这鬼地方的陪葬。”
说话间,他灵豹般机敏的视线,落在罗德身旁的尸女之上。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32
世上有一种力量,就算消逝了,也能留下强大的后续影响,冥王的实力,或许便能归于这个范畴。
这场意外发生之时,鎏野怕是已经飞到了数千米高度,不光钟晨煊被血圈的残力压制使不出法术,连鎏野这天生便善于飞行的神兽,都失去了应有的本能,跟个无用的泥巴塑像一样,任自己硕大的身子朝地上撞去。至于在前头开路的钟馗魂魄,钟晨煊在事发那刻,恍惚见到血圈消失之前,激迸出的异力,狠狠撞到了钟馗背上,本就是一缕魂魄的他遭了这么一下,不知是受了损伤还是因了别的缘故,竟嗖一声缩成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光团,在空中巨大的气流中被冲得老远。
好好的一对人马,眨眼间陷入了死到临头的局面——以这样的速度,毫无保护地从空中坠下,毫无疑问会砸成热气腾腾的人肉饼子。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此次必死无疑时,在距地面不过几十尺之遥的紧要关头,从钟晨煊怀里突地跃出一股青光,并在瞬间扩散成一张四方的“网”,在他们大祸临头之前,像个屏障般接住了他们。那一刻,钟晨煊只觉疯狂下坠的身体被一个冰凉微绵的物事给挡了一下,尽管这物事并不能完全接住他们,却令他们下降速度减缓许多,等到落地之时,虽摔得全身发疼,却没了性命之虞。
钟晨煊忍着背脊上的阵阵疼痛,面无表情地走到连胤面前,在看到一脸微笑立在他们对面的罗德时,他没有任何吃惊的反应,只镇定地收回目光,对连胤说:“那厮为自己的目的所使出的手段,之庞大,之毒辣,由古至今,怕是绝无仅有了。从我们进了这幻忆空间开始,他是真的找不到我们的位置,还是故意蛰伏在暗处,你我现在都该很清楚了吧。那厮早已为自己设下了重重保险,不达目的绝不罢手。”
连胤略略一怔,旋即笑道:“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古灵夕眼见着若无其事,甚至带一丝轻蔑之情看向他们的罗德,这一路上受到的惊吓与吃过的苦头,腾一下随着压抑已久的怒火一齐爆发了出来,跳出去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道:“你个不人不鬼的老怪物!枉我还以为你是个心怀慈悲济世救人的洋和尚,没料到你竟是个为了个妖孽,不惜拿一众无辜者性命来牺牲的奸邪鼠辈!”她说得热血沸腾,每个字都跟机枪扫射似地朝外蹦,“你想用这个幻忆空间来操纵我跟老钟的生死,借此威胁我冥王表哥交出尸女的头骨对不对?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我古灵夕就算是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都不会让你得逞!
说罢,她回身抓住连胤的手臂,竟是万般认真地说道:“不要管我们的生死!我知道以你的本事,宰了那家伙绰绰有余!他要毁掉幻忆空间,就随他好了!虽然我还是怕死,但我更加害怕那个混蛋再活在世上造孽!!我们……”
她义愤填膺豪气千万的宣言还没发表完,额头上便被钟晨煊屈指重重弹了一下。
“你充哪门子巾帼英雄?”钟晨煊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细长的双眼透出常人不及的精亮之气,“我可不打算跟你一起作这鬼地方的陪葬。”
说话间,他灵豹般机敏的视线,落在罗德身旁的尸女之上。在众人的注意力尚来不及收回之时,钟晨煊以闪电之势避过罗德,一跃到尸女身侧,右手出掌劈开罗德紧牵着尸女的手,左手扣住尸女肩头,用力朝前一带,猝不及防的罗德一个趔趄朝后仰去,眼见着自己一路小心保护的尸女像一张薄纸一样被钟晨煊抓了过去,落回离自己十步开外的地方。
“你!”罗德大怒,不顾一切扑了上去,可是,还不曾近到钟晨煊的身,便被一道从钟晨煊掌中飞腾而出的金蓝火焰阻断了去路。
望着在地面上熊熊燃起,呈巨大的“一”字型的火焰,罗德进退不得,想拼死冲过去,奈何他进一步,那火焰便猛一分;想飞身跃过去,他窜高一尺,火焰便升高两尺,阵阵炽热之浪扑到脸上,灼得每寸皮肤都疼痛难忍,根本无法靠近。
钟晨煊冷冷的声音,透过火光传到他耳中:“钟家的九焰地火,专为烧尽世间一切邪恶而生。身为旁观者,你有能耐步步为营为自己获取一个又一个的筹码,有能耐造出一个幻忆空间,有能耐带一具无头妖孽招摇过市,可是,你没有能耐同我正面相搏。如果你要以让幻忆空间消失来威胁他人,那就请便。”钟晨煊将尸女朝火焰前推近一步,熊熊火光将尸女的红衣映得鲜亮无比,仿佛即刻便要受不住这热度融化开去,道:“不过,在你动手之前,我会将这个玩意儿先烧成灰烬。大家一齐消失,岂不痛快!”
这个罗德,要说聪明也是极聪明的,可要说他笨,也是极笨的。打他牵着这无头尸女一出现起,这场战局便注定不是再是他一人操纵的游戏了。揣测人心并加以利用,钟晨煊或许不及罗德擅长,使用幻术制造异类空间,罗德的本事也许也在钟晨煊之上,此类不可显露于人前的阴暗招数,若能一直用下去,到是有不少胜算,可这心急的旁观者,在最后关头还是忍不住跳了出来,化暗为明。或许他已经认定这次的对手已经被他设下的重重陷阱消磨得元气打伤,早不足为患,或许他被即将到手的胜利冲昏了头,以为自己已经大功告成,可以以胜利者的姿态出来做最后的讨伐。
可是,他没有想过,若面对面同钟晨煊这般人物硬斗一场法术,他纵是世间罕有的旁观者,也难敌这伏鬼世家传人的本事。此时此刻,背水一战的钟晨煊,正好逮着个机会以牙还牙,抓了尸女反威胁他,以钟家九焰地火的威力,要让这具不人不鬼的尸身挫骨扬灰,根本易如反掌,若真毁了这具身体,他罗德就算拿到头骨,也是枉然。
“你以为我们这群人已是人困马乏,可以任你宰割无力反抗了么?”钟晨煊将手臂一挥,火焰的高度略略降低了些,跳跃在他眸子里的炽烈颜色,透出一股子钟家后人独有的威赫之气,高大的轮廓前,浮动一层若有若无,缓慢波动的热浪,似将他隔开在一个旁人无法触及的世界,这时候,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清楚感觉到他身体里所释放出的力量——如同九天炽日,其光可驱散一切阴暗邪恶,其火可涤净世间一切污秽。这就是蕴藏在钟晨煊体内的,常人无法拥有的特质。
古灵夕呆望着火光后的钟晨煊,竟痴了片刻,好像一直以来,他就像个太阳一样,用自己的光彩跟热量,带给自己绝对的安全感。虽然用太阳来形容一个人感觉很傻,可钟晨煊的确就是一个如同太阳一般的男人。跟着他,再是艰险,早晚也能看到只有胜者才能看到的地平线。
对于钟晨煊的果断行动,连胤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担忧或者欣赏,都没有,他看着这个昔日老友的后裔,嘴角浮过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身旁的鎏野便没有他这个主人如此淡定了,恐怕是不习惯这九焰地火过猛的光亮,它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两只前爪滑稽地遮住了双眼,口里颇不习惯地呜呜直叫。
罗德握拳站在火焰前,咬牙道:“钟晨煊,你若敢动她一根毫毛,我便要你在乎的人死无全尸!”
他伸出右手,手指在空气里看似胡乱地划了几下,又朝腰间一摸,竟抽了一把长约三寸的短匕出来,银光犀利,寒气透人。但见他的蓝眸中霎时钻出两道杀气,带出的寒意竟丝毫不比他手中的利刃逊色。
“留神!”
连胤刚将古灵夕拖到身后,那匕首便迎面飞来,速度之快,在空中化作一道肉眼无法追上的光线,目标直指连胤的心口。
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拿一把小小匕首去攻击堂堂冥王,这件事本身的可笑程度有多么高。但是罗德偏偏这么做了,看他的神情,颇有豁出一条命的架势。可是,一把小匕首,能掀起多大的风雨呢?
匕首的速度很快,连胤出手更快,在刀尖距离他的心口半寸之远时,曲指轻轻一弹,一个半透明的光圈自他指尖扩散而出,如盾牌般挡在了匕首前头。只听铿一声,匕首被连胤指上的力量弹开老远,在空中划了一个抛物线后,直落在古灵夕脚边,深深插进土中。
“站这儿别动。”连胤头也不回地对古灵夕说了声,旋即右手闪电一挥,再举起时,一把雪光涟涟的长剑已然握于掌中。
见他亮出了武器,罗德冰盖霜罩的脸上虽然没看出些许畏惧,脚下却下意识退后一步。或许,在他的计划中,冥王再是强大,终究少了魂魄,且一路耗费灵力元气,到了现在,能够与他这个养精蓄锐的旁观者势均力敌,已算他走运。俗话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撇开心中那层对冥王天生的敬畏不谈,连胤本身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害怕的地方了吧。
认识连胤这么长时间,今天是古灵夕第二次见到他使用武器。那把白光胜雪的长剑,映照着连胤逆风翻飞的衣衫,以笔直得不多用半分距离的精准度,朝罗德的眉心刺去。然,连胤体内透出的不止是杀气,更是排山倒海压倒终生的震慑之力,雪剑的剑身在急速而行的过程中,竟亦真亦幻地洒出漫天雪花,从他掌下生出的力量,形成阵势不可小觑的气流,将看似轻柔的雪花卷裹成狂烈的雪暴,汹涌而出,风卷残云地朝罗德扑去。
见势不妙,罗德脚下一用力,顿时身子一轻,像只灵活的鸟儿般跃到半空,连胤独有的剑气擦着他的脚底冲出去,与在他身后熊熊燃烧的九焰地火撞在一起,轰一声巨响,雪花与火焰如同两股巨浪纠结成一股,冲起半天高,连漆黑的夜空都被这一冰一火产生出的光亮染得如同白昼一现。不止天空,整个空间都为此重重摇动了两下。
“呵呵,连胤,你出手这么重,想要我的命么?可惜,出剑不够准。”罗德的黑衣被向上冲来的气流掀得飞动而起,似两只巨大的黑色翅膀,托着他的身体,让他以最佳的角度俯视地面上的一切。可是,他这句话刚一出口,眼中却擦过一丝异色,一直隐隐透着股不屑与傲气的身体,凝固在了空中。
碧如翡翠的血液,从他的腹部渗出,一滴一滴落下地来。
对他来说,时间就像他的身体一样,在这个时候凝固了。
“你……”罗德捂住腹部,绿色的血液却顽强地透过他的指缝涌出来,连带着他的平衡,也像从这伤口泄漏出去一般,将他从空中重重摔回了地上,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呛出,其状颇为狼狈。
连胤将雪剑一挥,以旁人看不清的动作让这把不轻易示人的武器消失于掌中。望着躺在地上的罗德,连胤冷冷道:“你的心机完全可以算尽世间所有人。”他顿了顿,轻叹一口气,“可是,你犯的最大错误,也是最不该犯的错误,就是忽略了我的身份。我并不属于这个‘世间’,你的处心积虑,对我没有威胁。为何你一直不明白这一点呢?”
方才剑气与火焰相撞的地方,深黑的泥土上被气浪刨开了一个大坑,缕缕白气并排升起,滋滋有声,并且散发着奇怪的味道,像一堵正在慢慢消失的白色墙壁。
钟晨煊一手抓着尸女,一手扇开眼前阻碍视线的白气,从后头快步走到连胤面前,像打量个怪物似地看了他半晌,说了一句:“你这家伙还真阴险!”
“急中生智而已。”连胤笑笑,松了口气,“一早便知道,只有找到你做我的帮手,才能彻底对付这个麻烦的旁观者。”
“你对自己还真有信心。”钟晨煊一挑眉,貌似平静地看了看刚才自己所站的地方,心中却翻江倒海不是滋味。实话是,连他都不曾料到连胤会想出用自己的剑气跟九焰地火相撞所产生冲击力,给罗德不得还手的一击。
连胤的剑,从一开始就不是对准罗德本人,而是那片熊熊而起的九焰地火。
“你的剑气若多一分,九焰地火便会被强制扑灭,溃散而出的力量会全部反弹到我身上;若少一分,你的剑气则会被我的九焰地火抵挡而回,全部砸到你身上;我受这一击倒还好说,你这个魂魄不齐的落魄冥王要是有个闪失,幻忆空间失去支撑力,我们全部都得陪葬。你也真敢拿我们一众人的性命冒险哪!”钟晨煊不带感情的口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责备。
连胤却丝毫不以为自己的行为太莽撞,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我讨厌被人威胁。”
“那又如何?”钟晨煊皱起眉头,说,“你再是讨厌,也的确是受制于罗德的威胁。这是事实。在我们离开这个空间之前,你或者他,任何一个有事,都可能会搭上我们的性命。难道你仅仅因为你的身份,觉得受人威胁是丢脸的,是不可忍受的,于是就要不顾一切下杀手么?”
“呵呵……他总是如此……眼中只有他自己……”罗德仰躺在地上,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干笑着,捂住伤口的手神经质地颤抖着,粒粒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淌下,想必那伤口带来的疼痛,超乎他的想象。此时的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连胤,眸子里的蓝色,像起了漩涡的深海。
对于罗德的话,钟晨煊看了连胤一眼,不置可否。
当人们习惯于将目光长久地放在眼前所见时,往往都会自动忽略隐藏在背后的东西。跟着钟晨煊斩妖除魔久了,连古灵夕都忘记了他的另一重身份。虽身为钟馗后裔,肩负伏鬼辟邪的责任,可他钟晨煊毕竟还是省城商会的会长,一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往人前一站,这身份说来才是名正言顺,可以昭告天下的。然而,打他跟古灵夕扯上关系开始,他已经“不务正业”多时,若不是家中还有可以帮上手的下属一直悉心打理钟家生意,只怕他家的江山早晚毁在这久不上朝的“皇帝”手里。不过,且不论钟晨煊最近的表现如何,他再是疏于管理生意,也脱不了商人本色,更加不会忘记以自己多年来游走于商界所形成的“标准”,去识别外人。
“不远不近,不笑不怒;不可不信,不可全信。”这十六字是二十多年前,幼年的钟晨煊第一次跟随钟岳霆去到省城商会时,临进大门前,钟岳霆对他说的话。要想在这里立足,并且开一片天地,首先就得做到这八个字,末了,还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人心若鬼魅,两者半斤八两。”钟晨煊如此天资聪颖,怎会不了解父亲的意思。多年下来,他也的确很成功地扮演了一个商人的角色,生意场上,所有妄图算计他的对手,全部被他斩于马下,钟家的家业在他手中日益强盛。凭的,就是那“四不”真言。自认为练就一身识人本事的钟晨煊,相信自己的“准则”不仅仅适用于生意场。想他当初第一眼见到古灵夕,便断定这是个没心没肺,城府全无的丫头,她着实太透明,透明到耍出来的任何一个花招,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他对她是放心的,一早便在她额头上贴上了“无害”标签,任她留在自己身边,不做任何防备。这种轻松感,是他多年来不曾有的,能够完全相信一个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福气。
但,连胤不是古灵夕。
钟晨煊在心里,不由自主地勾勒着这位冥王的轮廓,却发觉不论怎么回忆怎么组合,连胤在他心中的模样总是不清楚的,像蒙着一层雾。这真是个奇怪的现象。
虽然他一再出手救自己与古灵夕于危难之中,虽然他待人谦和君子风范,虽然他不惜以魂魄做赌注交换人界暂时的平安,可是……为什么自己一直无法将他视为真正的朋友?为什么总感觉跟他之间,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障碍?
他是超越时间,掌管生死的冥王,在这个位置上,他至少坐了上千年。普通人类视为天大之事的生老病死,在他眼中,也许只是轻风浮尘。这样一个男人,如何能用认识短短数十日所累积的东西去衡量,去判断?他钟晨煊纵是天才,也不得不承认,他几十年的识人“规则”,对连胤失灵了。或许如连胤自己所说的,他并不是人类,任何可以放之于人类身上的条款,对他是无用的。
连胤跟尸女跟罗德,他们之间发生的往事,也许,并不是自己所“见到”的那么简单。钟晨煊第一次有了困惑的感觉。这困惑,既不是来自于对他们三人真正关系的纠结,也不是被这个诡异空间困住的苦恼,而是连胤本身。此刻想来,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是整件事最大的谜团!他曾经所做的一切,在这瞬间突然失去了其所有可推测的目的性。
钟晨煊对他的怀疑,一度被感情上的倾斜打压下去,毕竟是救命恩人。然而,罗德那一句话,却又渐渐将他的怀疑重新清晰起来。
连胤与罗德对视的双眼,静得像一汪万年不见风浪的死海,想从中瞧出一星半点的端倪,无疑痴人说梦。
“你的意思是,我是个自私的家伙吧?”连胤看着在地上苟延残喘的他,声调平和地像在跟人闲话家常。
罗德想撑起身子坐起来,但是试了两下,还是放弃了,他的眼球上缓缓浮出道道血红的丝,恨恨说:“你……是一部没有感情的机器。你只会用你的权力去臣服他人,伤害他们。”
话音刚落,连胤笑了,且是开怀大笑,仿若听到了世界上最精彩的笑话。
钟晨煊盯着大笑的他,心想那罗德竟也会说出这般“感性”,但是却对实际问题毫无用处的话来,一个大男人以怨妇般的口气质问另一个男人,这事本身就像个笑话。惹来连胤的嘲笑,到也不奇怪。只是连胤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钟晨煊的心脏咯噔一沉——
“嗯,这么说吧。”连胤挠了挠鼻子,把大笑换成浅笑,“对于一个冥王,感情是最不被需要的。那是一种阻碍。”他看看被这句话噎得不知说什么好的罗德,继续道,“给于,或者接受,都是被我拒绝的。你可明白?”
这样的话,让钟晨煊情不自禁产生扑面一阵寒风的错觉。果然,连胤这个家伙的“深度”,完全不是他们这样的肉身凡骨可以探究清楚的。
“她并没有错!”罗德大吼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呛了出来,他却顾不得那么多,边咳嗽边激动地说,“她只是想留在你身边而已……哪怕……哪怕你一年只见她一次……哪怕只是给她一个笑容……在全世界都否定她的时候……给她一个笑容……有那么难吗?有吗?”
连胤沉默着,目光越过他,落在冥河之上,整个过程,他连一抹余光都没有给离他咫尺之遥的尸女。
“如果……这么讨厌她……当初何苦要带她来到这个世界?”罗德大口喘着气,面色如纸,不要命地继续质问,“冥王又怎样……冥王就可以像践踏蝼蚁一样践踏他人的感受吗?!你怎能如此待她!!”
罗德的声音,激烈得像要撕裂这个空间。
钟晨煊制住尸女的手,分明感到这具不具备任何生命特征的躯壳,在同一时间颤动了一下。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33
是错觉么?钟晨煊上下打量尸女一番,没有看出任何异常。一具连头颅都没有的尸体,怎会对外界的对话有反应?!
“旁观者,收手吧。许多事,是你这一生都无法理解的。”连胤完全不为对方的歇斯底里所影响,仍以稳若泰山之姿道,“与我一齐,同时收回灵力,让幻忆空间消失。如此,我不究前因,放你生路。”
“哈……哈哈……”罗德刹那的怔仲马上淹没在大笑声中,“你觉得,你已经是最后的赢家了对不对?”
“事到如今,我们谁都成不了赢家。”连胤如是回答,“已经很够了,该结束了。”
“不交出她的头骨,这一切永远不会结束。”罗德目露狠色,“我如此辛苦,才熬到今天,我不会功亏一篑。连胤,该做出选择的是你。如果你一定要逼我走那最后一步,我会让你如愿以偿。”
钟晨煊心下一紧,以罗德此刻的状态,着实无法预测他接下来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连胤虽然重创他,可终究是不敢随意取他性命,一旦罗德死去,幻忆空间就会崩溃,他这个冥王或许能安然脱身,他们几个凡人成陪葬就是既定的事实。为什么连胤要如此执着,死都不肯交出尸女头骨?以他的本事,加上自己的,就算让尸女身首合一,重生世间,难道还收服不了她?
僵持之际,另一头的古灵夕面露好奇地蹲在地上,歪着头瞅着插在脚边的匕首,没怎么多想,伸手便握了上去,用力一拔,一股青气自土中喷出,匕首应声而出。因为使力太大,古灵夕身子朝后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刚巧撞上一块大石,疼得她哎呦一声叫。
“你在那边折腾什么?”钟晨煊朝这边望过来,冲她大喊,这个多事的丫头,一把匕首有什么可研究的。
古灵夕站起身,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地朝钟晨煊身边跑去,边跑边喊:“你们看这把匕首,上面刻着咒语一样的东西呢!我一见到这东西就觉得不对劲!”
“匕首?”钟晨煊与连胤互看一眼,事实是,罗德这样的人会以一把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匕首来攻击他们这样的人物,本来就有点奇怪。
古灵夕激动地停在钟晨煊身边,把匕首递到他面前,指着匕首上的一排不易察觉的浮雕花纹,弯弯曲曲,似画又似字,几层淡淡的光华从花纹上流过,给这把普普通通的武器平添了几分神秘。
打从古灵夕拿着这把匕首靠近开始,钟晨煊就感觉到一股三九寒天的冷气,飞刀似地从匕首上密集地射出来,直击他的心房,连心脉都要冻住一般。同时,耳畔还传来了嘶嘶的怪声,若有若无。
“这匕首上不会是藏着什么想害我们的东西吧?”古灵夕紧抓住匕首,看了看地上的罗德,严肃无比地说,“刚才那厮多此一举,甩这么一把虚张声势的小匕首出来,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这……”钟晨煊望了连胤一眼,目光透出对这把匕首的疑惑。以罗德的行事作风来说,他不会打没把握的仗,更不会做任何“多此一举”的事,他铺垫的每一步,都是为达到目的而设的阶梯。
“拿过来。”连胤伸出手,朝古灵夕道,“你这莽撞丫头最好少碰这些利器。”
“哦……”古灵夕撇撇嘴,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你们就知道跟罗德废话,根本不注意这些小细节……都说男人心比砖头还粗糙,果然不假。”
“呵呵,你这小鬼头在胡说些什么呢!”连胤一笑,心知这丫头定是为他的“莽撞”二字不快,“女儿家还是少碰刀枪的好。你说对吧。”他看了看钟晨煊,“你也不希望将来娶个只知舞刀弄枪的媳妇吧。”
钟晨煊白了他一眼,这个冥王的头脑真不知是何物构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拿旁人调侃。
“好啦好啦,交给你就是了。”古灵夕不满地嘟囔着,抓着匕首的手朝后收去。
然而,就在钟晨煊瞪向连胤的目光尚没有收回时,面上的表情却在瞬间冻住了,不止是表情,他整个人,都凝固在了原地——
那把平凡无奇,只是有些小可疑的匕首,深深没入了他的心口。
握住匕首柄的那双手,毫无疑问,属于古灵夕。
她收回的双手,并没有带给那利器应有的方向,本该退开送到连胤面前的“凶器”,不但没有退后,反而以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速度与力道,插进了近在咫尺,毫无防备的钟晨煊的心口。
“你……”钟晨煊看着睁着一双大眼,神情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古灵夕,愣了,认识这小妮子这么长时间,历来都是他让她目瞪口呆,她从未在他面前做过一件可以让他感觉心脏猛地一沉的事情。
但今天,她做到了。
古灵夕好奇地看着匕首刺入的地方,那轻松的表情活像她是用一根牙签戳进一个苹果,而不是用一把匕首刺进一个血肉之躯,还是一个她如此牵挂如此在意的人。
整个事件发生的时间非常快,快得连连胤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应该说,他与钟晨煊都是反应灵敏至极的人,可是,他们的“反应对象”里,从来就不包括古灵夕,这个被他们当成一个被保护者以及无害动物的小丫头。
古灵夕这次的行为,完全超越了他们的理解范围。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一瞬,从钟晨煊淌血的伤口下,窜出刺耳的嘶嘶声,似毒蛇吐信,成群结队。一道污浊的黑气随之喷出,散发出怪异又刺鼻的腥腐之气,蛇缠到匕首柄上,转眼便将这坚硬的玩意儿融成了一团无形的白雾,跟黑气混在一起,变成一团半透明的灰色云雾状物体,从中心隐隐透出一股莹莹绿气,随后一分为二,一半嗖一下从古灵夕的掌心渗了进去,另一半就势钻进了钟晨煊的心口。
此时,古灵夕似被一股外力一推,摇摇晃晃地朝后退开数步,微张着嘴,双眉紧皱,想说话却又动不了舌头的痛苦模样。
再看钟晨煊,心口上的伤口居然自行闭合到了一起,连流出的血液也蒸发般消失不见。
一阵说不出的麻痹,混杂着又痒又痛的难受感觉,从钟晨煊的心口向全身游离开去,像有无数爬行迅速的虫,要在最短时间内啃光他的每寸血肉。他松开抓住尸女的手,猛地揪住自己的胸口,却发现自己的手背上,有无数道暗青色的虫状阴影,在皮下快速窜动。
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每一股气,似乎都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了,它们在凶悍地跳跃,奔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冲破躯壳的束缚。钟晨煊从未试过被如此煎熬,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发虚,意识如坠万里深渊,眼见着就要重重栽在地上。
见势不妙,连胤一个箭步冲到钟晨煊身边,抓住他胳膊让他缓速坐下,不然任他一头栽向地上的乱石,只怕要将脑子磕出个大洞来。
“我的……灵力……在溃散……”钟晨煊拼命聚合着自己的意识,强迫自己不可以闭上眼睛,费力地对连胤说道。
寻常人也许看不到,连胤却清清楚楚看到从钟晨煊的眼耳鼻口处,散出一缕缕纯透轻灵,略呈微红色的气,里头还隐约可见脉络般游走的光华。
这灵气四溢的气,果真是专属于钟晨煊的灵力无疑。连胤一把捋起他的袖子,托起他的手臂一看,那些虫形阴影移动得越来越快,且数量越来越多。
“啮心蛊咒……”连胤脸色一变,再抬眼看向呆立在一旁的“元凶”古灵夕,这丫头此刻就像个木偶一般杵在那里,双眼虽然圆睁,眸子上却爬过一层暗黑的阴翳,遮掩了本来的光彩,如同给她的眼球涂上了一层亚光的油漆,黑则黑矣,却再难寻她平日里眼中独有的精灵生气。
连胤的脸色越发难看,因为古灵夕眼中那层黑翳并不满足于仅仅遮盖她的眸子,它从她的瞳孔处快速扩散,若泼在纸上的一团墨汁,从一点到一片,转眼爬满了古灵夕的整个身躯,连指甲盖都未能幸免。这时的她,看起来绝不再是个人类,只是一个有轮廓的立体阴影,在凌乱的气流中微微晃动,身不由己。
这一切变故着实太快太突然,之前竟连一丝破绽都不曾露出,连胤紧闭着嘴唇,神情严峻地看着变了“颜色”的古灵夕。类似的一幕,许多年前,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连胤的思绪尚未整合出一个有效结果时,古灵夕的身体又起了更让人乍舌的变化,一张人脸的轮廓,从她的心口处渐渐凸现。然后是肩膀,双手,身躯,逐一“钻出”,那情形,又如一个躲在阴暗之下许久的人物,被突降的阳光褪去了掩藏身形的影子,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个人出现得越完整,作为“发源地”的古灵夕就越虚化,当这个从她身躯里破壳而出的人完全出现在连胤视线中时,原本有血有肉的她,被某种未知的力量虚化成了一道彻底的影子,风动浮云般飘到那人的头顶,再顺着他的背脊坠下,直到完全变成一片薄薄的黑影,纸片一样“躺”到了他脚跟后的地上,成为了完全属于他的一部分——一个影子。
在这整个过程里,古灵夕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连一声喊叫都没有听到。
借古灵夕身体而出的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仰起脸,伸开双臂,贪婪地吸食着空气,一双海水样湛蓝的眼睛,舒服地半眯起来。
连胤看着他,没有作声。被摔得眼冒金星的鎏野,在看清了这个怪异诞生的人时,晃了晃脑袋,俯身刨爪,口里发出了示警的呜呜声。
是的,连胤跟鎏野,谁都没有看花眼,借古灵夕而生的人,正是罗德无疑。
两个罗德?!
连胤猛一扭头,望向刚刚被自己重创,只剩一口气还不忘对自己一番痛斥的罗德,那个躺在地上的家伙,竟在这新的罗德诞生的刹那,咻一下憋成了一张空空的皮囊,然后连同裹在外头的黑衣,碎成了轻飘飘的灰烬,在风中四散而去。
“从最真实的想法来说,我并不想伤他们两个的。”罗德伸出手,接住一片由另一个“自己”化成的黑灰,手指一捻,张口轻轻吹开了去,“我不像你,视人命为可以被随意丢弃的玩意儿,像这灰烬一样,一吹就没有。”
连胤将半昏迷的钟晨煊平放在地上,起身看着罗德,冷冷问道:“你何时对古灵夕下的手?若我还没有老糊涂,你这招黯冥修影术,先在活人体内种下毒血,时机一旦成熟,此人的意志便会不知不觉受你驱遣,十二个时辰之后若再以咒力引毒血发作,此人的血肉精气便可化为自己的影子,将自己全部的生命力逐渐输入你的体内,直到本体死亡为止。这阴毒无比的咒术,乃是当年盘踞于西溟幽海深处的鬼兽之王,玄麒蛇母的拿手好戏,你是如何学到蛇母的杀手锏的?我十分之好奇。”
罗德冷哼一声,面露几许得意,侧目看了看已成为自己影子的古灵夕,道:“那晚,他们几人追一个醉鬼到教堂里,跟外出散步的她意外相遇,钟晨煊差点毁掉她的躯体,幸好我去得及时,让霍青云化回原形,将她安全带走。古灵夕临离开时,我让她一不小心在台阶上滑了一下,作势扶住了她,将藏于指缝中的毒血击入她的身体。”他收回看向自己影子的视线,斜睨着连胤,“对这丫头下手,非我本意,只是多预备一块筹码而已,以防万一。你也看到,之前我没有以修影术动她分毫。至于怎么学会的,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钟晨煊跟古灵夕这对鸳鸯的性命,如今已是完全在我股掌之中。”他看了钟晨煊一眼,冷笑:“你也看出这位钟馗之后已经身中啮心蛊咒,三个钟头之内不解咒的话,他全身灵力会溃散殆尽,元气大损,不死也是个废人了。”
“呵呵,你当真没有用修影术动古灵夕分毫么?”连胤指了指天空,“方才若不是你出手,古灵夕怎么会平白无故跳起来,破了我的血圈?”说到这儿,他不禁缓缓鼓掌,又道:“你果然机关算尽,处处设防,不给敌人一丝反击的机会。见尸女被擒,居然耍出个小花招,在甩出这把早动了手脚的匕首的刹那,已经以黯冥修影术造出一个分身,将真正的你附身在匕首之上,躲到暗处,以逼真的分身引开我们注意力的同时,操纵古灵夕拿起匕首,刺伤对她毫无防备的钟晨煊,最后彻底完成这个咒法,将古灵夕变成你的影子。如此,两条人命便握于你手了。”
“我说过,我并不想伤他们两个。虽然我早在古灵夕体内埋下毒血,可我从未动过要启用修影术的念头。你是知道的,一旦用了,毒血就会对她的身体就会造成伤害,就算解除这咒术,还是会有后遗症留在她体内。那并非我想看到的。这个丫头,我并不讨厌。”罗德的语气,似乎听不出有撒谎的痕迹,他走到尸女的身躯边,牵起她的手,有些遗憾地说,“本以为割命易运阵和血月祭牵扯到的万千生灵,加上一个幻忆空间让你在乎的人也成为人质,足够筹码让你交出我要的东西,我甚至以为已到了可以带她出来,拿回属于她的东西的时候了,谁知还是出了纰漏。你的固执,我的疏忽,造成了现在这般结果。”
“人间流行一句话,就是千万不要被胜利冲昏头脑。”连胤以调侃之调说道,“你恰恰犯了这条大忌。你当我们都已是你手下败将,再无还手之力,取回尸女头骨之时近在眼前,加上她多年来被你精心‘饲养’,更在七宝塔地宫的煞门处吸取了足够的邪魔阴气,干枯的躯体已基本恢复到她被我断掉头颅之前,完全可以承受与头骨合二为一时发出的逆斥之力,所以你觉得现在已是大功告成之时,忙不迭地带她出现在我面前。”他摇摇头,故作惋惜道,“可是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忘记,若她只是一具没有任何生命力量的死物,这幻忆空间哪怕消失,也不会对她构成伤害,因为这个地方只对活物有融合与制约的作用。但她经过你数百年来的供养,借渡难花为工具,蚕食无数鬼魂,令她的身躯渐渐复活。你该知道,鬼魂是生命的残留形式,聚集了一个生命在世间最后的力量,她以此为食,到了今时今日,可说与钟晨煊古灵夕的体质无异,都是生命,所以,她的出现,在另一种程度上,把钟晨煊他们的人质处境给解救了。一旦你动了心思想毁掉这里,她也跑不掉。这么多年的心血,你便白费了。我说的没错吧。”
罗德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的确忘记了,现在的尸女,一旦进了幻忆空间,便成了一个新的人质,因为她已经不再是一具干枯的尸体,是半复活状态,只要拿回头骨就会完整。若要用毁掉幻忆空间来威胁连胤,等同于把尸女的性命一道搭进去。说来,是他自己把自己的必杀技破坏了。方才要不是钟晨煊出其不意将尸女抢了过去,他还不会意识到,运筹帷幄,处处小心的自己,竟在如此关键的时候犯下这么个低级的错误。
“我是犯了个小错。”罗德紧紧拽住尸女的手,片刻的局促不安很快消失,他双眉一扬,“可那也无伤大雅。钟晨煊跟古灵夕的性命在我手里,你那守住煞门的一魂一魄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交还是不交,你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犹豫了。”
连胤没有回话,沉默地看着罗德脚下的影子,古灵夕的性命正通过这种恶毒的方式,被强制输入罗德体内,闭上眼,他似乎能从空气的波动中,感觉到那个丫头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消失。还有钟晨煊,虽然他不至于那么快丢掉性命,可是身上的啮心蛊咒停留得越久,他复元的机会就越小,这种专门损耗修习术法之人灵力的蛊咒,极有可能让钟晨煊这辈子都只能做一个不会任何术法的普通人。
最讨厌被人威胁,可还是被人威胁到了。连胤苦笑,身在冥王之位多年,罗德应该是他遇到过的,最有分量的敌人之一。
如果一定要做一个选择……连胤抬眼看着罗德,像看一个急于要糖吃的孩子,叹了口气:“好吧,我可以把她的头骨给你。”
罗德双眼一亮。
“但是,你会后悔的。”连胤目光如刀,毫不留情地刺进罗德狂喜的双眼。
“给我!”罗德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朝连胤摊开了手掌,迫切地希望下一秒尸女的头骨就会出现在他掌中。
连胤环顾四周,笑笑:“那就与我合作,撤销幻忆空间。”
“撤销幻忆空间?”罗德面露疑色,以他的心机,怎可能自动放弃这块费尽心思才得来的大筹码。
“你自然是不愿意的。”连胤清楚他心头所想,不慌不忙道,“要取出头骨,我势必要回去真正的九重炎狱,我一抽身离开,这里就会崩溃,钟晨煊他们焉有命在?既然你以他们为人质要挟我,自该明白他们的性命有怎样的意义。”
罗德略一思索,侧目看看拖在身后的“影子”,嘴角泛起一个冷冽的笑,旋即点点头:“好,我们合作。”
到了此时此刻,就算没有幻忆空间,古灵夕与钟晨煊这两个对连胤至关重要的的人的性命,也紧紧攥在自己手中,事情的每一步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尽管罗德为即将达到的目的而狂喜,但心里仍有一丝复杂的诧异,起初自己用天下人的性命相威胁,连胤都不为所动,非要造出这个空间,走最后一步陷钟晨煊与古灵夕于死地,冥王方肯交出头骨。
古灵夕,钟晨煊,对他真有那么重要么?
罗德走到连胤对面,平伸出双手,冷眼看他,道:“能与冥王合作,我何其荣幸!”
“能将我牵制进幻忆空间,与我势均力敌的,千百年来独你一人。荣幸的人是我。”连胤伸出手臂,与罗德两掌相覆,笑言。
罗德不作声,闭上双目,深吸一口气,一道黯绿之气,从他心口渐渐浮出,直上印堂,发散出的光晕,将其全身笼罩住,剔透颜色下,有如被包裹在一块品相上好的翠玉之中。连胤的动作,与他没有两样,只是从他身体里,浸出的是寒天飞雪般的白气,纯澈透亮中,透着一股子少有的锋利。
两种颜色的气场,转眼交织在一起,说不出是互相融合还是互相抵抗,在空中绘成了一片奇异的立体图案,忽而像两头相搏的巨狼,忽而像两只振翅比翼的凤凰,在它们的中心,一个小小的圆球状物体,放射着刺眼的光芒,随着旋转速度的越来越快,圆球的体积也越来越大,其膨胀的势头惊人,仿佛下一秒就会炸裂开去。
两手相握的罗德与连胤,身体也在此时各自虚化出了无数半透明状的分身,以那圆球为中心,移动成一道宽阔的圆形人墙,无数连胤与无数罗德的眉心中,射出光点斑斓的彩线,蜿蜒连结在一起,最后全部飞入那圆球之中。
无声无息间,万道强光,耀眼过十个太阳的光华,在这瞬间以炸裂之姿爆发而出,空间里的每一寸暗黑的土地,都被这光芒照射得如同白昼突现。光芒还在不断增强,那般极致的雪亮,将视线里的一切都融成了虚无……
连胤与罗德先后睁开眼睛,再看其四周,佛像庄严,大殿宏伟,歪倒在地的灰袍僧人们,依然如酣睡般昏迷,殿顶的莲花灯,被门外灌入的夜风吹得微微摇动。
七宝塔内的一切,在灯光中荡漾,真实而生动。
站在货真价实的地上,连胤略略松了口气,在幻忆空间里留得太久,回到真实世界,竟还有片刻的不习惯。
“该去拿东西了吧。”罗德看了看昏迷中的钟晨煊,“他可撑不了多久了。解药只有我才有。”
连胤转身,唤了一声鎏野,在方才幻忆空间消失时所产生的强大异力中,鎏野的身形被强制缩回了小猫状,不仅如此,连脑袋似乎都不太清醒了,听了连胤的召唤,扭着屁股,歪歪斜斜地走过来,喝醉了酒一般。
“只知吃喝的东西!”连胤一拍鎏野的脑袋,又在它眉心一指,它眼珠一翻,用力甩了甩脑袋,这才一副魂魄归位的模样。
“在我离开这段时间,若他们有任何闪失,纵是让世上所有生灵陪葬,我也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跨出殿门前的一刻,连胤侧目扔下一句,旋即带着鎏野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一直如钢筋铁打般不曾露出过疲态的罗德,突然像是溃散了所有力气,噗通一声跪坐在地上。
半晌,他缓缓抬起头,看着身边的一切,昏迷的僧人,半死不活的钟晨煊,还有那被自己利用许久,到现在还未醒来的霍青云,他复杂的视线最终停留在身边的红色衣裙上,许久都不离开。
轻抚着尸女的衣衫,罗德喃喃道:“我们终于能再见面了。”
那无头的尸身,对他的喃喃低语毫无反应,像一尊雕像,木然立在寂静的大殿上。
有几百年了?罗德自己问自己,却发现自己根本记不起这个答案,他们在一起太久了,久得连时间都成了个模糊的概念。
似乎,在遇到她之前,他的生命,也是个模糊的概念吧。身为非人非鬼的旁观者,他从一出世开始,便注定了一个凄凉的轨迹。父母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别人口中的词汇,他是个弃儿。他只记得,幼年时候的他,跟脾气古怪的叔叔居住在一个终年只见白雪的山顶上,那里的森林,永远只有一种颜色,各种凶悍的野兽埋伏其中,他每天都在小心翼翼与惊慌失措中度过,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成为野兽口中的美餐。
旁观者这个族群,数量虽然稀少之极,但除了叔叔之外,罗德也见过些别的同类,那时的他,曾奇怪地跑去湖水边,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金色的头发,雪白的皮肤,尤其那一双海一样深邃的蓝眸,跟别的同族完全不同。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认定,是自己古怪的样貌,才导致叔叔一点都不喜欢他,不然……叔叔也不会在那一天,把他交给一个穿着黑色道袍,留了一撇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后,一去不复返。
想到这个男人,罗德眼中的光彩骤然熄灭,摇曳的灯光下,照出一张阴晴不定的面容。
那道士让他管他叫师父,带他回到一座无名道观中,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裳,拿来香喷喷的食物,一连多日,只让他打扫庭院,做些轻巧的活儿,并不时嘘寒问暖。那段时间,怕是他过得最踏实最温暖的时候,虽然叔叔不辞而别,但他打心里感激叔叔,如果不是他把自己扔在这里,他如何过得上不必担惊受怕且衣食无忧的好日子。
其实,他会一直认为师父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好人。如果,他没有强迫自己去偷冥界的彼岸花。
他没有想到,从他踏进冥界的第一步起,他的命运已经彻底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他并不知道师父要这些火红的花朵来做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些花对师父的重要,因为在说到彼岸花时,师父的整张脸上都在放光。他想为师父做点什么,因为师父对他那么好。所以他拼命地采花,然后拼命地跑,什么都不想。
可是,师父要的,只是彼岸花,不是他。
冥河的水,冷得像冰,他不断下沉,心里却异常安稳,如果死去,也是另一种安稳。那个将他逼入冥河的男人,他后来才知道,是四方死神中的北堂漉。这个男人,他不视他为仇人,反而有莫名的感激。
若不是北堂漉,他这生都不会遇到她。
他至今还记得,混沌之中,有人抓住他的手,努力往上拉,单纯的暖意,在冰凉的水中扩散,一直扩散到他心里。
她不止救回了他的性命,更给了他今后数百年,可以坚持活下去的理由。
他叫她姐姐,她叫他小德,他们两人的开始,是一个最简单的童话。
那次的死里逃生后,他回到人间,却再没有再回到师父身边。他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做,只求能获得三餐之饱。他必须活下去,因为他跟姐姐有一年之约,每年的七月半,他要去看她。
当一个人活得有期待时,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而且,是快乐的。
每年的七月半,他都如约偷偷去到冥界,在冥河之畔,跟姐姐并排而坐,谈天说地,喜笑颜开。
是的,仅仅是谈天说地而已,但是,他却那么喜欢这种感觉。他明白,他跟姐姐,都是不被别人在意的角色。
她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但是他却明白,世上能真心待他不存目的的,只她一人。
一年又一年,他从当年的毛头孩子,长成了俊秀的青年,从前总是高他一头的姐姐,如今矮了他一头。他的外貌,在时间里改变,而她,依然是那张绝世美好的面容,长发及地,身姿窈窕。
唯一的不同,是她眼中的偶尔流过的不快乐,一年比一年更多。
他知道,每次只要一提到“主人”二字时,不论之前的话题有多么愉快,她眼中的神采会瞬间黯淡下去。
她口中的“主人”,一直是个让他又怕又恨的角色,一直是。
怕他,因为他是冥界的王,天生的威势无法抹煞;恨他,因为他的存在,对她是最大的伤害。
那个时候,年轻的他还不太明白姐姐的感觉,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渐渐从谈到那个人就兴高采烈,落到一说他就神情沮丧,有时甚至掉下眼泪的地步。
他非常想见见那个人,可是姐姐不允许。那个人不是北堂漉,她根本无法预料他会对一个潜入者做出怎样的决定。
于是,他明白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逗她开心,每一年的相见,他都把自己在人界遇到的看到的稀奇古怪的趣事,一股脑儿讲给她听。可是,她总是听着听着就走神,眼睛不由自主看向冥河的北方。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人所住的冥王殿,在那个方向。
那一年,姐姐终于答应,跟他一起溜到人界去散散心。那天是人间的鬼节,走在纸钱纷飞的街道上,初来人间的她,对一切都很新奇,之前的低落一扫而空。正在他暗喜这一趟来对了时,姐姐的脚步停在一个一身酒气,醉倒在巷口的书生面前。
书生手里攥着一截红线束起的女人发丝,一张工笔画成的女人肖像抱在他怀里,从头到尾,只听这书生断断续续念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生不同衾死同穴之类的醉话,就在他身旁不远处,一只新死不久的女鬼,面容清丽,想靠近却又近不得,只能绝望地看着书生,伤心抹泪。
见了这一幕,她只说了莫名其妙的一句,人总是因为喜欢,才会留着对方的物事吧。
他点点头,他亲眼见过,曾住他隔壁的开字画店的老板,将他早逝的夫人的一张手帕,留了二十年,只因这手帕上的并蒂莲是她亲手绣上的。
如果在乎的人没有了,留一件跟他们有关的物事,是另一种安慰。
知道这些后,她没有再说话,默默回到了冥河。
站在淙淙流动的河水边,她掏出一串亮闪闪的黑石手链,说,那他定是讨厌我的。
她是说那个人吧?
姐姐,为什么这么说?他的确不解。那时的他,对于一切同感情有关的问题,都还是懵懂的。
她把手链放到他面前,说,这是我花了许久的时间,从冥河里挑出最圆润最有灵气的河底石做成的,我真的非常喜欢这个东西。那一天,我把它送给了主人。
闻言,他心头一动,不知是担心,还是妒忌。
然后呢,他见她良久不说话,问道。
他把它扔回了冥河,说,属于哪里的东西,就应当永远留在哪里。她笑着说道,眼里却分明有泪水打转。对他而言,我连这条冥河都不如,只是一阵空气。我却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末了,她忆起方才所见的书生与女鬼,幽幽低语,难道……只有彻底的死亡,才有真正的互相惦念……
他怔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要怎样安慰。
很快,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只留笑容,一如从前一般顽皮,说,你看,我又把它找回来了,我很厉害吧。
突然,他很想说她傻,但是,他只是点头,笑着说,你很厉害。
那一次的分别,她照例送他到捷径的出口,笑着朝他挥手。
他没有马上离开,心中总觉不安,他回过头,认真对她说,照顾好自己。
走吧。她的笑容,可以让天下任何一种花朵失色。
小德,她叫住即将离开的他,认识你真好。
他一愣,回头看她,冥河边却再无她的踪迹。
他没有想到,那天,是他们最后一次的相见,与分别。
三天之后的深夜,当他循着她独有的气息,来到那座叫柳溪的村落时,已成废墟的房舍还冒着黑烟,地上的血汇成了散乱的溪流,从堆积成山的尸体下汩汩流出。
他躲在暗处看她,看她一反往日的温和面容,换了一个人似的,坐在尸山之上,与那个人冷冷交锋,言辞间的残忍冷酷,令人胆寒。
他不相信眼前见到的人是她,他跟自己说,那只是个假象,一个有苦衷的玩笑。
一直到那个人,手起剑落,斩下她的头颅。他还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实而不是幻觉。
为什么她不反抗?她明明目露凶光,却为何在那个人动手的时候,不仅不还手,还隐隐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仿若已经期待许久的事,终于来临。
他不敢出声,那个人的气势,实在太可怕,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着她的头颅离开。
她的尸身,静静躺在一堆杂草旁,因为染满了鲜血的缘故,红衣比往日更加夺目。
抱着她,他从发愣变成发狂,从木然变成了伤心,从伤心扩散到狠狠的自责。
他突然开始恨自己,恨自己不够强大,恨自己的一时怯懦,在那个人对她动手时,竟连呵斥一声住手的勇气都没有。
她在自己眼前彻底“死”去了,他在世上最在意的那个人,没有了。
记得天快亮时,下雨了,地上的血变成了河,沉静地流动,像那条冥河一样。
泥泞的地上,有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延伸向不知名的远方。
从那一年开始,冥河到忘川右岸,沿途开出了一种白色的花朵,模样跟彼岸花一模一样,也同彼岸花一般,指引着某个方向。新来的亡魂,若随着这白花而进,便会去到无尽地狱,永世不得脱身。
冥界里,人人都为这种花的出现而好奇。那些被冥兵从通往无尽地狱的半途中拉回的亡魂,只说当时看这白花生得俊俏,看得久了,竟听见里头有个动听的女声,在自己耳畔反复呓语:随我前行,渡君之难。生无可恋,死方有欢。
听着听着,他们便不由自主放弃了左岸的彼岸花,随着这片白花朝前走,心中竟还充满了希望与快活。
于是,这白花有了个名字,渡难。
可是,那个人是不允许渡难花的存在的,他知道,那个人派了许多手下,铲除此花,却发现此花如浮萍,天生无根,除之不尽。无奈之下,只得派人长期看守,以防亡魂误入。
谁都不知这渡难花是如何生出,只有他,还有那个人,能够猜到。
她生于冥界,长于冥界,这个地方,是她的一切,更有她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放下的人。她的头颅被封在九重炎狱,她的尸身,留在人界。她的心,却无处可去,只能在这里飘荡,化成绵绵渡难花,绝望地守望。
每每想到这些,罗德的心,就阵阵抽痛,也更加确定,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值得的。为了让她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回到那段看着河水,开心谈笑的美好时光。
罗德看着已被自己化作影子的古灵夕,喃喃道:“对不起,我并不想这样。”
他话音刚落,一阵疾风从殿门外突然灌入,吹得他不得不别过脸去。这股怪风打了几个旋儿,直扑到大殿一侧,一块绘着伏虎罗汉的壁画之上,噗一声没了进去。
只听半空中突地响起嗷一声吼,一只金毛斑斓的大虎竟从那壁画中一跃而出,虎口中喷射而出的热气,带着腥膻之味,两只硕大的碧绿眼珠凶光四射,对准了罗德猛扑上来。
这只从天而降的大老虎着实让罗德防不胜防,他将尸女朝旁边一推,自己却来不及闪开,肩膀一下子被这凶物的前爪紧紧扣住,狠狠摁到了地上。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35
他躲在暗处看她,看她一反往日的温和面容,换了一个人似的,坐在尸山之上,与那个人冷冷交锋,言辞间的残忍冷酷,令人胆寒。
他不相信眼前见到的人是她,他跟自己说,那只是个假象,一个有苦衷的玩笑。
一直到那个人,手起剑落,斩下她的头颅。他还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实而不是幻觉。
为什么她不反抗?她明明目露凶光,却为何在那个人动手的时候,不仅不还手,还隐隐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仿若已经期待许久的事,终于来临。
他不敢出声,那个人的气势,实在太可怕,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着她的头颅离开。
她的尸身,静静躺在一堆杂草旁,因为染满了鲜血的缘故,红衣比往日更加夺目。
抱着她,他从发愣变成发狂,从木然变成了伤心,从伤心扩散到狠狠的自责。
他突然开始恨自己,恨自己不够强大,恨自己的一时怯懦,在那个人对她动手时,竟连呵斥一声住手的勇气都没有。
她在自己眼前彻底“死”去了,他在世上最在意的那个人,没有了。
记得天快亮时,下雨了,地上的血变成了河,沉静地流动,像那条冥河一样。
泥泞的地上,有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延伸向不知名的远方。
从那一年开始,冥河到忘川右岸,沿途开出了一种白色的花朵,模样跟彼岸花一模一样,也同彼岸花一般,指引着某个方向。新来的亡魂,若随着这白花而进,便会去到无尽地狱,永世不得脱身。
冥界里,人人都为这种花的出现而好奇。那些被冥兵从通往无尽地狱的半途中拉回的亡魂,只说当时看这白花生得俊俏,看得久了,竟听见里头有个动听的女声,在自己耳畔反复呓语:随我前行,渡君之难。生无可恋,死方有欢。
听着听着,他们便不由自主放弃了左岸的彼岸花,随着这片白花朝前走,心中竟还充满了希望与快活。
于是,这白花有了个名字,渡难。
可是,那个人是不允许渡难花的存在的,他知道,那个人派了许多手下,铲除此花,却发现此花如浮萍,天生无根,除之不尽。无奈之下,只得派人长期看守,以防亡魂误入。
谁都不知这渡难花是如何生出,只有他,还有那个人,能够猜到。
她生于冥界,长于冥界,这个地方,是她的一切,更有她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放下的人。她的头颅被封在九重炎狱,她的尸身,留在人界。她的心,却无处可去,只能在这里飘荡,化成绵绵渡难花,绝望地守望。
每每想到这些,罗德的心,就阵阵抽痛,也更加确定,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值得的。为了让她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回到那段看着河水,开心谈笑的美好时光。
罗德看着已被自己化作影子的古灵夕,喃喃道:“对不起,我并不想这样。”
他话音刚落,一阵疾风从殿门外突然灌入,吹得他不得不别过脸去。这股怪风打了几个旋儿,直扑到大殿一侧,一块绘着伏虎罗汉的壁画之上,噗一声没了进去。
只听半空中突地响起嗷一声吼,一只金毛斑斓的大虎竟从那壁画中一跃而出,虎口中喷射而出的热气,带着腥膻之味,两只硕大的碧绿眼珠凶光四射,对准了罗德猛扑上来。
这只从天而降的大老虎着实让罗德防不胜防,他将尸女朝旁边一推,自己却来不及闪开,肩膀一下子被这凶物的前爪紧紧扣住,狠狠摁到了地上。
一股冷热相交的冲力直入罗德的骨髓,这猛虎一扑的威力,竟让他一时间动弹不得,连在脑中做个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待他回过神来想升起体内灵力将这猛兽从身上弹开去时,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居然像从内到外凝固了一般,莫说灵力,连动动手指头都成了奢望。
这只画中老虎,不知是什么来头,通身散出一种诡异古怪的气场,将罗德牢牢压制在下,一低头,张开血盆大口,照准他的咽喉咬了下去。
罗德心下大惊,大风大浪走过来,连冥王都收拾了,居然会输给一只莫名而现的畜生?疑心自己会命丧于此的他,眼见着虎口中白森森的利齿朝自己逼来,伴着裹着血腥味的疾风。
在虎牙与咽喉皮肤接触的刹那,罗德心下一沉,他没有感到一丝疼痛,甚至,根本没有感到有东西刺入皮肉,只觉一股凉风,从咽喉灌入全身,瞬间走完体内每条经络,每过一处,便留下一阵被掏走某件东西的虚空感。如此一来,罗德只觉自己的魂魄正一寸寸被剥离出体外。
这老虎究竟是什么东西!罗德想挣扎,两只虎爪却有千钧神力,根本由不得他反抗。
突地,老虎猛一抬头,朝右边一晃,一道五色灵光被它的唇齿一带,竟从罗德的口中闪电般飞出,而罗德的全身亦在同一时间,如褪色了般只剩下黑白灰三色,一层朦胧的雪光闪烁而出,将他此刻的模样映照得分外奇特。
约莫数十秒后,那五色灵光终全部从他口中飞出,他身体的颜色也在灵光脱离之后,从脚尖开始,逐渐恢复了原有的颜色。唯有他的脸色,从最初的苍白中,透出一股暗青的死气。
衔着那道如小龙般在空中回旋而动的五色灵光,猛虎收了爪子,放开罗德,纵身跃到庙门前,将口一松。
那灵光一落地,竟即刻变了形态,在地面上迅速形成一个人类的轮廓,手脚身体,逐一成型,光华褪去之后,躺在地上那双目紧闭的人儿,竟是方才被罗德变作了影子的古灵夕!
从麻痹中恢复过来的罗德迅速站起身,想也不想便挥拳朝对面的老虎击去,犀利的拳风里充斥着猛烈的灵力,朝老虎头颅飞奔而去。
噗!仿佛空气中只是破了一个气泡,罗德的重拳刚一碰到老虎的皮毛,所有的力量如同陷入一团柔软的棉花,全部的锐不可挡在瞬间被融化成一个轻微的气泡。
罗德举着拳头,愣在老虎面前,但见那猛兽大口一张,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轰然而出,震得四壁都抖动起来,又如一只无形大掌,一把推在罗德身上,他顿时向后飞开了去,撞到一根殿柱上,砰一声落地。
老虎连眼都不眨一下,低头衔住古灵夕的胳膊,轻巧地一甩,将她放到自己背上,一跃出了寺门,庞大的身躯转眼隐没在夜色之中。
空旷的寺外,一轮血月,高挂苍穹,地上万物,都被镀上一层妖异的暗红。
罗德赶到寺门前,借着月光追偱老虎的去处,却连根虎毛都没有看到,不知是那猛兽的速度太快,还是它根本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他疑惑地走回去,刚在尸女身边站定,他的眼中骤然擦过一丝警觉。他阴暗犀利的目光,蓦地投向正前方的佛像前。
“黯冥修影术岂是你可随意使用的!”
一个似远似近,真实中又带飘渺的声音,自佛像后传来,清脆悦耳,一时间却辨不出是男是女。
“谁?!”罗德大吼一声,纵身跃起,落到佛像之后,却只见一壁垂下的莲花帐在一阵幽幽淡淡的香气中缓缓摇动,空无一物。
“擅用此术,是为对玄麒蛇母之大不敬,你这孽障,必遭惩戒!”
声音突然变了方位,竟又从大殿中央的空中传来。
“出来!”罗德从佛像后跃出,落到大殿中央,直视上空大喊。
“好自为之!”
声音又转移到寺门处,言毕之后,再无动静,只留一阵暗香,撩动门前。
“你到底是什么人?出来!”
罗德追到门口,夜风阵阵,红月依旧,那声音就跟那只画中猛虎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一阵闷痛,从罗德心口窜出,他一把捏住胸口,挂着一头冷汗回到尸女身边,看着安然立在殿内的她,挤出个笑容:“只要你没事就好。谁都不能阻止你醒来,谁都不能!”
一直像个死人般躺在地上的钟晨煊,突然动了动手指,继而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一串紫黑的污血从他嘴角流出,依然不曾醒来的他,仿若被锁在最深的一场噩梦中,双眉紧皱,口中模糊呓语着。
罗德走到他身旁,俯身凑近,听他在说什么。
原来,钟晨煊一直在叫古灵夕的名字。
一抹复杂的神色,从罗德面上掠过,他坐到身边,第一次以一种打量老朋友的眼神看着面露痛苦的钟晨煊。
四周的空气在寂静中凝结,只有不时灌入的夜风吹动顶上的莲花灯,铁链摇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烛火就像心跳,闪烁跳动。
罗德长长吐出一口气,坐到钟晨煊身边,略一沉思,伸出手掌,闭目念了几句咒语,一阵小旋风从他掌心升起,一粒半月状的乳白色药丸,透着月晕般的淡淡光华,在他掌心缓缓漂浮。
捏住钟晨煊的下巴,罗德把药丸塞进他口中,再将手掌覆在他额头上,略一用力,一道浅绿光线从钟晨煊的印堂处直灌心口,闪烁一番后,消失不见。
一似明显的生气,渐渐爬上钟晨煊色如死灰的脸庞,笼罩在他身体上那股阴翳暗沉的气场,也在此时淡去不少,连一直在皮下游走的虫形阴影也停止了动作。
钟晨煊的喉咙动了动,发出含混的咕噜声,干涩的双唇也慢慢翕动起来,沉重的眼皮渐渐掀开来。
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晃,光影交替,身体里有股奇怪的力量在纠结翻滚,整个世界仿若颠倒过来,让人无所适从。钟晨煊的呼吸从微弱渐渐正常,视线里扭曲的景物,也回归于清晰,罗德的脸,一如第一次见到他时般,静得像最深的一处海洋,一点淡淡的笑意,阳光般洒在海面,湛蓝的眸子,看得人心都随之沉进一个难以脱离的梦。
钟晨煊的双眼猛地睁开,挺身便站起来,看定罗德正要开口,却突觉心口窜上一阵麻痛,双脚不由一软,又跌坐在地。
“少花些力气,安静坐着就好。”罗德看着还想尝试站起来的他,“半颗解药,只会让你恢复意识,暂时压制住你体内的啮心蛊毒,其余的,你不要奢望。”
钟晨煊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虚弱的声音掩盖不了发自内心的怒意:“你……你到底在想什么?古灵夕呢?连胤呢?”
罗德眉头一皱,拉下他的双手,说:“古灵夕被一只老虎带走了,连胤已经去九重炎狱取她的头骨了。”
“老虎?”钟晨煊判断着他回答的可信度,旋即移开目光,打量着四周,顿时一惊,道,“我们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了?”
“呵呵,我与冥王的交易,终究是成功了。”罗德一笑,如释重负地靠在身侧的柱子上。
钟晨煊心下一思量,总是觉得不对劲,警觉地问:“为什么要给我解药?难道你不怕失去一个最重要的筹码么?”
“我只给了你半颗而已。”罗德笑笑,双手交叉抱在脑后,竟是一派悠闲的模样,“等待总是无趣的,我只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而已。”
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凶狠,曾是那么显而易见,可眼前的罗德,居然找不到半分当初的阴毒与犀利。
钟晨煊诧异的同时,忖度着他是否又在酝酿另一个不可告人的计划。这个旁观者,他的行为与念头,是否永远跟他的血液颜色一样,脱离正常的轨道?
“怎么,是不是以为我又在打你歪主意?”罗德望着半空,轻易猜中了钟晨煊的心思,呵呵一笑,看定他,从怀里摸出个一指见方的纸包,扔到钟晨煊面前,“这个带给你父亲,服下便可清醒。不过,他体内的灵力,怕是难恢复到从前了。”
“我爹?”钟晨煊心下一紧,离开医院多时,一直处于昏迷中的钟岳霆不知情况如何了,这家伙,怎的无端端提到自己的父亲?
“那晚,被我以割命易运阵换了命的赵大婶,在阵法的作用下,走到辅诚中学的开水房中。那是我在集齐使用这个阵法所必须的四大要素后,第一次正式使用。”罗德的眼里,有别样的东西闪过,“我选中了一个来教堂做礼拜的中年男子,他的命数,本应在当夜死于水中。于是,我挑中了跟他八字相同的赵大婶,将他们作为割命易运阵的第一对实验品,交换了他们两人的命数。那晚,我看着中年男人安然无恙地酣睡家中,然后一路尾随赵大婶进了开水房,看着她走到锅炉前,身体竟如空气般融入了锅炉之内。我听到她的身体在开水中翻腾碰撞的声音,虽然有些难过,却还是掩不住窃喜,我的阵法,终于成功了。”说着,他双目微微一眯,“可就在那时,我从开水房中积累了一池废水的水槽中,察觉出一股异样的气场,有人利用水面的反射之力,在窥视我,不止如此,还有一个纯精元的玩意儿,借这池水为媒介,跑进锅炉中一看究竟。隐了身形的我,不动声色,悄然以独门攻击咒术,打进那池废水,躲在后头的人防不胜防,混乱之中,那精元还隐隐现了原形,竟是个姿容威严不凡的中年男子,吃了我这一击,他慌忙从池水中逃遁了去。为免多生枝节,我没有追赶。”
钟晨煊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一把揪住罗德,咬牙道:“是你!居然是你!”
罗德一笑,任由他无力地揪住自己,说:“后来我查过,方知道是你们钟家家传的潜镜之术,我伤的,是你父亲。可是,却是你跟古灵夕,把霍青云送到我身边,让我有机会完成割命易运阵。我更没有想到这事发生后不久,你们几个就来到了教堂。你们完全是我预计外的元素。但是,从你们一踏入教堂开始,便注定成为我计划的一部分了。”
“你……”钟晨煊看着昏在一旁的霍青云,回想当初,不由问道,“难道你教霍青云学画,根本是早有图谋?”
“呵呵,他第一次来教堂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的身体有异常。当时我无法确定他是否半人半魔,以我的验证方法,至少需要三个月,于是我以教他学画为名,让他甘心留在我身边。”罗德全不否认,“可就在我快要得出结果的时候,霍青云失踪了,我找了许久都找不到他。本以为上天有意为难我,却没想到你们竟把他安然送回,还拜托我照顾他。呵呵,世事真是难以预料。”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如此煞费苦心使用割命易运阵?这对你拿回尸女的头骨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钟晨煊为他的冷血而震怒,揪住他的手开始剧烈抖动,“你就那么中意把他人的性命当成实验品来玩弄么!!!”
“我需要枉死城城主的协助,需要他冥界与枉死城的矛盾激化,需要他明白,他的对手,是与他旗鼓相当的,同样有操纵世间生灵的能力!”罗德的脸上浮出胜利者的姿态,“事实是,冥王在我的一系列设计下,还是屈服了。”
钟晨煊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松开他,嗤然一笑:“你跟连胤永远不可能旗鼓相当。他眼里装的是天下,你眼里,只有自己。”他顿了顿,靠到柱子的另一侧,两个男人竟像一对相邻而谈的朋友,继续道,“以我的思维能力,着实无法理解你做的这一切。”
“我只要她活过来。”罗德笑得很满足,“我盗走她魂魄化成的渡难花,在人间悉心培育,花去数百年时间,将她逐渐复元的魂魄注入她的身体,并一直以冰舍子为饵,一路吸引孤魂野鬼供她的魂魄食用,这次回到中国,将是我计划完成的最后一步。”
说着,他眼中的光彩有了瞬间的黯淡,说:“我并不想伤害他人,可是,为了她,我别无选择。”
“你可知道,你要复活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钟晨煊闭上眼,问道。
“那不是她。”罗德转头看着钟晨煊,无奈地笑笑,“你相信么,她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引起那个人的注意罢了。就像一些孩子,会故意做出一些淘气的事,希望能引起大人的关注。”
“淘气的事?”钟晨煊睁开眼,看着躺在四周的无辜和尚,还有无辜的霍青云,“这一切就是你所谓的淘气的事导致的后果,她罪无可恕,你是帮凶。不要给自己的残忍找借口。她错了一步,然后,你替她继续。这就是我所看到的事实。”
“你不理解无所谓。”罗德摇头,“反正,我的目的会达到的。”
他起身走到寺门口,手指天空,回头道:“看到天空的血月了么,连胤必须在天亮之前将头骨交给我,否则,若没有七宝舍利封住煞门,后果你是很清楚的。不但世间生灵涂炭,连连胤自己都会落个魂魄不齐的凄惨下场。”
“你根本是个疯子。”钟晨煊望着他孤独又带着莫名凄凉的背影,想站起来,全身却依然绵软,身体里充斥着各种奇怪的力量,时而蛰伏,时而涌动。
他话音刚落,地面上突然刮过一阵带着热气的疾风,猛烈的震颤自地底最深处直窜上来,细细的灰土,从殿顶老旧的缝隙中落下。
强光烈风在大殿中央集结成一团龙卷风般的气流,强大得令钟晨煊与罗德都不由自主伸出手挡住眼睛。须臾间,气流消减而下,连胤手提一个朱红色的木匣,安然而立。
这木匣,看似普通,闭合处以一把兽头状的铜锁锁住,木匣四面,均刻着数条吐火戏珠的神龙,栩栩如生,龙爪下踏住的火焰,竟跟真的一般,腾腾而动,还隐隐发出红色的光芒。连胤手中,如同掌握了一团有别于常的火焰。
罗德的目光一接触到木匣,即刻呆了,罕有的局促爬上眉梢,那神情,活脱脱一个饿极的人见到了美食,可又怕眼前见到的只是一场美梦,迟迟不敢上前。
连胤的目光落在钟晨煊身上,略是一惊,道:“你醒了?”
“他给了我半颗解药。”钟晨煊自嘲地笑笑,“我陪他聊天许久,等你回来。”
“有劳你了。”连胤摇头一笑,当他看到罗德身后那条多出来的影子不见踪迹时,顿时收敛起笑容,厉声道,“古灵夕呢?”
“她被一只从壁画里窜出的猛虎救走了。”罗德朝连胤走来,“把东西交给我,你很快就能拿到七宝舍利。”
“画中猛虎救走了她?”连胤双眼露疑,这般匪夷所思的话,他岂能轻易相信?
“此时此刻,我骗你无益。她不再是我的人质,你该松口气才是。”罗德伸出手,“给我!”
“解药!”连胤不为所动,“还有这寺中僧人,也是因你而成这番模样吧。”
罗德打了个响指,一粒跟方才喂钟晨煊服下的药丸一模一样的玩意儿,出现在他手掌上的空气中。他对准那药丸吹了口气,大方地将之送到连胤面前。
“解药在此,不过上头有我的封印,只有我能解开。”罗德指着药丸外头包裹着的淡淡月晕,“你若强行解开,只会毁了它。而且啮心蛊毒的解药,仅此一颗。寺中僧人天亮后自当醒转,我没有取他们的性命。”
“还有七宝舍利!”连胤举起木匣,“交出来,这个就是你的。”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36
这木匣,看似普通,闭合处以一把兽头状的铜锁锁住,木匣四面,均刻着数条吐火戏珠的神龙,栩栩如生,龙爪下踏住的火焰,竟跟真的一般,腾腾而动,还隐隐发出红色的光芒。连胤手中,如同掌握了一团有别于常的火焰。
罗德的目光一接触到木匣,即刻呆了,罕有的局促爬上眉梢,那神情,活脱脱一个饿极的人见到了美食,可又怕眼前见到的只是一场美梦,迟迟不敢上前。
连胤的目光落在钟晨煊身上,略是一惊,道:“你醒了?”
“他给了我半颗解药。”钟晨煊自嘲地笑笑,“我陪他聊天许久,等你回来。”
“有劳你了。”连胤摇头一笑,当他看到罗德身后那条多出来的影子不见踪迹时,顿时收敛起笑容,厉声道,“古灵夕呢?”
“她被一只从壁画里窜出的猛虎救走了。”罗德朝连胤走来,“把东西交给我,你很快就能拿到七宝舍利。”
“画中猛虎救走了她?”连胤双眼露疑,这般匪夷所思的话,他岂能轻易相信?
“此时此刻,我骗你无益。她不再是我的人质,你该松口气才是。”罗德伸出手,“给我!”
“解药!”连胤不为所动,“还有这寺中僧人,也是因你而成这番模样吧。”
罗德打了个响指,一粒跟方才喂钟晨煊服下的药丸一模一样的玩意儿,出现在他手掌上的空气中。他对准那药丸吹了口气,大方地将之送到连胤面前。
“解药在此,不过上头有我的封印,只有我能解开。”罗德指着药丸外头包裹着的淡淡月晕,“你若强行解开,只会毁了它。而且啮心蛊毒的解药,仅此一颗。”
“还有七宝舍利!”连胤举起木匣,“交出来,这个就是你的。”
“我总是做公平的交易。先将木匣给我,我自然解开封印。”罗德眼中的沉冷,暗藏着焦灼的火焰,几乎要将那木匣烧成灰烬,
钟晨煊站在他两人中间,费力地抬头望着连胤,只说了一句:“解药不重要。”
是的,在这般千钧一发的境地,他的灵力乃至生命,根本无足轻重,如果因为一颗解药给连胤增加哪怕一点点障碍,也是他本能抗拒的。
连胤托起木匣,轻轻一掌推去,木匣又快又稳地飘到罗德等待已久的双手上。
难耐眼中升腾起的狂喜,罗德在打开匣子之前,屈起手指,口里默念几句,一道绿光自他指尖弹出,击在连胤面前的解药上,月晕褪去,完好的药丸落到连胤手中,只见他双目半闭,将药丸捻在指间,对钟晨煊说了声:“张嘴。”
“什么?”钟晨煊下意识地一说,微开的口中顿觉一阵冰凉,芳香透脑,那药丸在不知不觉间被连胤送进嘴里,即刻化成了一汪清水,三两下便落进肚中。
那药丸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消失无踪的力量,在一直麻痹无力的身体的最深处渐渐苏醒,被抽离出肉身的魂魄,也被一团凝聚在胸间的火一般的炽热感,从莫名的虚空中逐一拉了回来。吞进口中的“清水”,其阵势在每滴血液和每寸经络里,被放大到数百倍,虚弱到停止运作的五脏六腑,如同沉浸在汹涌而来的江海大潮之中,被强大的冲击力猛地一激,所有侵蚀它们的秽物都在一瞬间被冲刷干净,新生的力量,从每个细胞里雀跃而生。
钟晨煊深吸一口气,轻巧地站起身,脸孔的颜色与正常时再无差别。他卷起衣袖一看,那些停滞在他皮下的虫形阴影,竟逐一收缩成一个黑点,最后化成一道奇特的黑烟,从他的皮肤里滋一下钻出,很快便消散于空气中。再看,皮肉下再无异常,只有隐约可见的经脉,在鲜活地跳动。
“你真的把头骨给他了?”他走到连胤身边,眼神里充满怀疑。
事实上,他并非怀疑连胤会把头骨给他,只是会怀疑,他是否会如此“顺利”地将木匣交给他。以他的本事,要在一个木匣上动动手脚,并非难事。
“一个刚刚捡回性命的人,不思感激,反来质问。”连胤一笑,从怀中摸出钟家那块护身符,扔给钟晨煊,“收好吧。你家老祖宗这次虽没真正搭救到你们,也算一段奇遇了。你的性格,跟钟老鬼果然异曲同工。”
钟晨煊捏住护身符,皱眉道:“我跟老祖宗的亲缘关系,容后再议。”他扭头看着托着木匣,神经质地小心抚摸着它边缘的罗德,低声问:“难道你要眼看着尸女重生?”
“其实,我从不想要罗德的命。”连胤似乎一直在答非所问,他凝视着对面那个在狂喜中不知所措的男人,“如果,他与我是友非敌,人界又会多些福气了。可惜……”连胤晶石般透澈,又有幽潭般深邃的眸子里,浮出一缕少见的悲哀,“有些道理,到了最后,需要用性命方能了解。”
钟晨煊蓦地沉默了,连胤的话,他隐隐听出了些别的意思。
“姐姐……多少年了?”罗德缓缓打开了木匣,一层血般颜色的雾气,从木匣中氤氲而出,浓浓的血腥气味,混合着被压抑数百年的腐烂味道,瞬间布满整个大殿,熏得钟晨煊差些呕出来。
他捂住口鼻,甩了一个“你竟然把真正的头骨给了他?”的愤怒眼神给连胤,此时的他,灵力与体力均已恢复,要从一种“气”中分辨出其源头,实在太简单。这种罕见的一轰而出的血腐之味,只有那些死去数百甚至上千年的灵体才会有。最可怕的是,暗藏在血味中的暴戾,以及再清晰不过的怨气与不甘,纠结在一起,形成一股直把人心往最底层摁下去的强势压迫感,嗅得久了,竟觉得身体如灌进了铅,连视线都有些摇摆不定了。
这就是一个被冥王封在九重炎狱里,生来便是个怪胎,不人不鬼,不妖不尸,在一念之仁下诞生,又在一念之差下毁灭的……生命?
钟晨煊努力调匀自己的呼吸,这就是那被压抑了数百年的尸女,在重见天日后所发出的力量?甚至,这力量可能仅仅只是开始的一小部分。
可是,连胤竟连一丝阻止的意思都没有。
钟晨煊看着神情安然的连胤,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连胤只是安静地看着罗德,眼中既没有谋定而后动的杀意,也没有成竹在胸的高深,他更像是在等待,等待一场也许他早就料到,也可能没有料到的变故。
罗德纯蓝的眼眸,在血的颜色里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彩,捧住已完全打开的匣子的双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满室的血腐之气中,钟晨煊不知是否自己错觉,他竟从这股让人厌弃的气味中,嗅到了一丁点别的味道。
待他的视线凝聚在罗德脸上时,他怔住了。
一行眼泪,闪烁着粼粼光彩,似盛夏的阳光洒在蔚蓝海面,从罗德眼眶中,缓缓溢出。
自己,竟嗅到了眼泪的味道?
钟晨煊的心里,像被什么敲了一下,有些意外,更有不解的猜疑。
“姐姐……好久……没有见到你了。”罗德的笑容,让垂直而下的泪痕略略改变了方向,弯成了一道温柔的曲线。
他松开手,木匣浮在面前,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往木匣里而去。
“你现在收手,依然还来得及。”连胤突然开口道,沉默东欧有些怪异的气氛,被他一语撕裂开来。
他的口吻里,并无威胁,只有劝解。
罗德抬眼,比兽类还凶悍的目光穿过了眼泪,咬牙道:“这是我的心愿,你永远无法了解的心愿!”
“东西你已经拿到了,七宝舍利呢!!”此刻,钟晨煊已无暇去猜测连胤的心意,他只关心这个东西身在何方,离天明已经没有多少时间。
“我说过,我只做公平交易。”罗德冷冷看着钟晨煊,“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七宝舍利的下落。呵呵。”
连胤微一皱眉,只说:“好,我信你。请记住你的承诺,不论何种状况下。”
“我,从不食言。”罗德一笑,垂下眼去,双手小心探入木匣中,匣中发出的红雾因为他的动作,弥漫得更迅速,更浓重。
一颗白森森的头骨,被他奉若珍宝地捧在手心,从木匣中缓缓升出,骨头的表面,密布着一条条经脉般的纹路,粗看以为是浮在表面,细看才发现,每一条红纹,竟是深深嵌在头骨之中,还在缓缓跳动的真正脉络。整个大殿中的红雾,均是从这些“血脉”中渗透而出。
一层淡而明亮的浅绿萤光,包裹着这颗与众不同的头骨,红雾之下,越发衬托得它阴森诡异,见者无不心中发寒。
可是,罗德却像捧着世间最亮最温暖的太阳,眼里闪烁着只有他自己才能了解的感动,以及释然,以及无比的期盼。
他的视线,与头骨上,那两个空如黑洞的眼框汇聚于一线,仿佛那不是两个空无一物的窟窿,而是一双他等待了几个世纪的美丽眼睛。
“姐姐,我做到了!”罗德笑得像个孩子,像他第一次对她笑时一样。那个时候,他是个懵懂天真的孤独孩子,她,是个终日坐在冥河之畔,遥望着北方的单纯女子。或许,说他们都是孩子,也不为过,都那么孤独,都在心里默默揣着一个不被外界知晓的盼望。
他,盼望能留在她身边,哪怕只是互相依靠着,看冥河水单调重复的流动。
她,只盼望有一天,有个人能认真看她一眼,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
心里的愿望越简单,就越像个孩子。像孩子一样善良,又像孩子一样固执。
他们两个,从来就是这么相似。
捧着头骨,红雾从罗德身上缓缓擦过,他一步步走向立在一旁的尸女身体,虔诚地像个朝圣者。
他背后的佛像,在摇曳的灯光下闪着淡淡的金光,普渡众生的慈悲目光,笼罩着他走出的每一步。
“还不出手?”
钟晨煊至今也忘不了幻忆空间中,被尸女血洗的柳溪村,那个坐在尸山上,吸食人脑髓的美丽女子,一旦重现人间……他着实不愿再想下去。
“我既答应了相信他,自然要等到他兑现承诺的那刻。”连胤面不改色地看着罗德,由得他走到尸女身边,“你现在能做什么?杀了他,你更不可能在天亮前寻回七宝舍利。”
钟晨煊攥了攥拳头,生平难有的憋闷感油然而生。这个罗德,不仅仅是让冥王都头痛的敌人,也是他钟晨煊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最特殊,也最强大的对手。
然,为何终究觉得如此好笑?
造就以及支撑这个对手的唯一力量,居然只是儿时一个最单纯,最干净的愿望。
笑罗德,也笑自己,笑连胤,笑这段毫无征兆的奇特宿命。
“等吧。”
当罗德站定在尸女身体前时,连胤说出这两个字,没有丝毫无奈,却有不可逆转的惋惜。
等?!
如果换作别人,在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让自己等,钟晨煊绝对会无视对方的要求。
可是,连胤似乎从不说无用的废话。
心头虽急,钟晨煊也只得暂时压下一举击溃罗德的念头,跟连胤一起,在这个怪异的时刻,充当一对不合时宜的观众。
罗德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血般颜色的雾气,迷梦般包裹住他与尸女,缓缓流动的痕迹跟随着他每个小心翼翼的行动。
他捧起头骨,像捧起世上独一无二,失之不在的宝物,摒住呼吸,缓缓往那截已断裂了数百年的脖颈上靠近,断层处,那早无血色,已凝结成树脂般模样的腐肉,在头骨一点点的接近时,忽然有了些微的动静,哔哔啵啵的裂响声下,一团又一团交织成网的血脉状光纹,从裂开的腐肉中慢慢钻出,在尸女的断颈上旋转,变亮,放大。
罗德双手一松,那头骨竟自行飞离出去,像是被某种吸力影响,在血脉光纹上方停滞片刻后,匀速落下,准确接在了断颈之上。
顿时,那血脉光纹嗖一下收进头颅与脖颈间的结合线,又在乍眼之间迸发出一圈堪比烈焰的赤红光圈,将尸女脖子周围的空气激成了扭曲的波浪状,一波波震荡开去,好一阵子,那光圈方才消失,波动的空气才渐渐停歇下来。
一层白嫩细致的肌肤,如流沙般从脖颈与头颅的结合处漫出,又像流往不同方向的水流,在极短的时间内,欢快地“流”向尸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那只剩枯骨的手,转眼玉指芊芊,嫩若春葱,连指甲盖都泛着粉嫩的光泽。
之前没有半寸皮肉的头颅上,生出了一张吹弹得破的美丽面孔,唇如点朱,眉染青黛,连那排覆盖在尚未睁开的双眼上的睫毛,都生动地翘出个漂亮的弧度。
崭新的肌肤还在继续行走,在完全包裹住只剩一片硬骨的头顶时,丝丝黝黑的头发,雨后春笋般从皮下钻出,瞬间便垂过了她线条绝美的腰际。
夜风拂过,发梢在她的身后顽皮跳动,每一根头发,都在彰显两个字——复活。
罗德的眼泪,此刻再不是浅浅一行,他紧紧握住尸女恢复原状的双手,带着热度的泪水,一滴滴落到他和她的手上,罗德的喉头,在明显哽咽,身体也因为巨大的激动,抖动不止。
钟晨煊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眼见着那一具无用的尸体,和一块白骨结合,彼此激发出的不可思议力量,竟一笔一笔将那个只在幻境中见过的女魔头,真实而完整地勾勒在自己面前。
作为钟家的成员,自己竟无动于衷地看着一只千年都难得一见的怪物,从死到生,从地狱返回人间。人生怎的如此神奇?!
黑发摇曳,红裙轻飞,在现实世界中,一直以一个无用死物之态出现的尸女,嘴唇微微翕动着,长长的睫毛也因为眼睛的想张开,小小颤动起来。
所有人,都听到一声长长的,微弱的,略带着哀婉的叹息。像迷失在一场深梦中的人,在半梦半醒间发出的呓语,一半真实,一半虚无。
连胤的眼中,有刹那的失神。
钟晨煊背在身后的双手,本能地捏起诀来。谁会知道,下一秒将发生什么。
任何人,穷尽世间任何一个词汇,都无法表述在尸女张开双眼那一刹那,那双眸子里独一无二的风情。
若被那样一双眼睛看一眼,枯草也会开出花朵吧。
此时此刻,在现实世界中,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尸女,钟晨煊望着那双美绝人寰的眼睛,恍惚间只觉一个漩涡,散发着甜蜜的味道,将自己的意识牢牢往里头拖。
那般感觉,并非挣脱不了,而是甘愿沉溺。
钟晨煊心知不妥,赶紧用力眨眨眼,将视线专向别处。
“她,还是那个样子。”连胤的神态,没有太大的变化,看着似乎尚未完全清醒的尸女,看她偶尔眨眨眼睛,像个初生婴儿般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世界。
他突然忆起,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她第一次张开眼的模样。
连胤的呼吸,似比之前重了些。
唯有罗德,高兴得不成样子,抓住尸女的手再不肯松开,一边流泪一边笑:“姐姐,是我!小德终于把你找回来了!姐姐,你活了。你回来了。”
尸女略为呆滞的目光,落到罗德脸上,润得像浸泡在清水中的樱桃般的双唇,笨拙到可爱地张开,含混地重复:“小德……你回来了……我回来了……回来了……”
“嗯!我们都回来了!姐姐,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又能看到彼此了!”罗德快乐地要跳起来,平常的沉稳乃至阴冷,如照到暖阳的冰,融化成温柔的水。
“姐姐……”尸女怔怔地看着罗德,许久许久,美眸里闪烁着熟悉又陌生的光彩,罗德的身影,印在她的眼底,越发清晰起来。
“是。”罗德点头,“你是我的姐姐,我们是生生世世的亲人。”
“亲人……”尸女仿佛只会重复他的话,“生生世世……”
“嗯,生生世世。”罗德松开一只手,揩去脸上的泪水。
尸女缓缓抬起手,手指小心地触到他的脸上,然后再试着将整只手掌都覆上去,轻轻抚摸,口里依然机械重复着:“小德……亲人……生生世世……”
罗德微微侧过脸,满眼幸福地任那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手掌,在自己脸上一寸一寸地抚摸。
如果,他们只是一对寻常人,久别重逢,热泪盈眶,也许很多人都会被这平凡又温暖的一幕感动。
可是,他们不是寻常人。
一个是非人非鬼的旁观者,一个是逆天而生的怪胎。
钟晨煊心里,莫名的不安越来越重。
连胤看着尸女在罗德脸上游移的手,突然半闭上眼睛,将脸转向别处,只低低说了一句:“冤孽。”
话音刚落,尸女移到罗德脖子上的手,突然失去了之前所有的温柔,换上坚硬到刺穿人心的暴戾,尖尖的指甲,没有任何征兆地刺入了罗德的咽喉。
此时的她,眼神依然像春天里,最安静,最动人的一汪湖水。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37
此时的她,眼神依然像春天里,最安静,最动人的一汪湖水。
罗德的眉头微微一皱,双手骤然紧握成拳,但是,他的身体也仅仅只有这两个反应而已。
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幽蓝的眼眸,沉进最深的一片海,微微荡漾着一抹奇异的光彩。
罗德的笑容,在眼中盛放。
那样浓郁而深刻的笑意,需要酝酿多长时间才能完成?
“你回来……就好……”
他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每个字,都充满从压抑多年的牵念中破茧而出的喜悦。
绿莹莹的血液从他的嘴角缓缓溢出,先是一丝,继而一缕,由缓到急,淌过他的下颌,滴到尸女手上,蔓延成迷乱的图案。从震惊中回过神的钟晨煊,正要上前,却被连胤拦下。
他什么都没说,只冲钟晨煊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凝固成石像般的冷硬。
滴在尸女手上的血,忽然停止了游走,在瞬间结成了一块碧玉般的通透表面,如一层崭新的皮肤,覆在她的身体上。无数道细若发丝的翠绿光线,从这块“皮肤”里透射而出,足足飞跃到半人之高,再以一种烟火绽开之姿,从容而优美的降落,将尸女与罗德笼罩在一片流光闪烁的绿色下。
两人的脸庞,一张冷若霜刀,一张笑如春风,两人的衣衫,一件红过鲜血,一件沉似黑夜,两种极端的对比纷纷在这片奇异的绿色中明明灭灭。可是,看过去却没有任何妖异鬼祟之态,有的,只是一层鲜活的生命力量,它在碧绿的颜色里跳跃蔓延,小心翼翼地将范围内的人保护在自己的怀中,用自己全部的力量抚摸,灌注。
没有撼动心间的声响,没有震慑人心的爆发,只是一层看似薄而无力的绿光,却清楚生出无形的阻隔力,密实而沉静地包围于他两人的四周,只要远远一眼,心下便有个感觉——不可近,不可近。
钟晨煊的眼眸里,染上淡淡一层绿,他看着前方那对男女,刹那间竟分不清是自己受了连胤的牵制不得上前,还是根本就不想去打扰他们。
对,打扰,就是这个感觉。
可是,为什么会把“打扰”这个充满怜惜与尊重的词,用在这么一对错犯千年的罪人身上呢?
钟晨煊为自己的念头迷惑。
罗德的身体渐渐起了新的变化,浓郁的深绿,像他画笔下最深最重的颜色,从他的身体中慢慢浮现而出,如同他最熟悉的那支画笔,沿着他的身体勾勒出一道完整的线条。
见此情景,连胤的嘴唇略略动了动,当然,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唇间的线条,更往下沉。
那道轮廓,离罗德身体的距离越来越大,像一个拓印自他的影子,正渐渐脱离他的身体,并从中抽离出一层生着汩汩而动的血脉状纹路的绿气,慢慢扩大,完整,最后完全脱离他的身体,彻底形成一个与他本人一模一样,只是没有脸孔没有细节,只有一片光影的人形,然后行动迟缓但目标明确地,行走到尸女背后。
当滴在她手上的血液变成“皮肤”的那一刻,尸女便不再动弹了,美得心颤的眼眸,像两块冰凉静止的宝石,视线停驻在罗德的脸上,有瞬间的迟疑。
她背后的人形,温柔地伸出手,环抱住她的腰肢,没有五官的脸庞,却透出明显的依恋与安心,靠向她的脖颈。
这是一个标准又温暖的拥抱。
钟晨煊不期然想起,许多许多年前,也曾有人从背后这般环抱住自己。贴心的暖意,从对方的胸膛,点染他冰凉的全身。
尸女背后的人形,将她越抱越紧,似乎要将自己完全融入她的身体。
事实是,它竟真的一点点融进了她身体,那具惊世美丽,却毫无生命迹象的躯体,似乎是它盼望了多年的归宿。
一道如剑峰般犀利的翠绿光线,绿得几乎快滴出血来,从尸女的眉心激射而出,狠狠地穿过她对面罗德的头颅,强大的气流在他们两人之间爆发开来,将本来紧紧相连的两人朝相反的方向猛弹开去。
尸女的身体,似有一层力量保护,在弹开一段距离后,被这无形的力量托举着,缓缓落到地上,仰躺的她,双目微张,神色安详,如同世间一具最绝美的人偶,可通身又洋溢着本不该存在的神彩,生命的光彩。
罗德的情形就远不及她乐观了,飞离出去的他,撞在殿中的立柱上,重重跌落在地后,发出一声微弱却痛苦的呻吟。
连胤轻轻呼出一口气,举步走到罗德面前,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他,一言不发。
钟晨煊顾不得罗德,快步朝尸女那边走去,论危险性,这个蛇蝎美人远比罗德更让人担心。
可是,在他离尸女不到三步之遥时,一层坚固的结界阻止了他的前进。
“在她醒来前,你们谁都碰不了她。”罗德费力地抬起头,满足地笑了,“她回来了,完整地回来了。”
“你一早就知道,是不是。”连胤开了口,斜望着不远处那个赤红的身影,“一早就知道,她回来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闻言,钟晨煊一愣,回看着那两个曾是死敌的男人。
“噬生魋眼,一开为主,再开为食。噬生魋的本性,你早就知道。”连胤像打量一件世间难得一见的奇珍古董,沉沉地叫出了他的名字,“罗德,你付出的一切,跟拿到的一切,不觉得比例完全失衡么?”
“无她……何有我。”罗德的语气,难掩大功告成的喜悦与释然,然,片刻后又黯淡了下去,“如果,她第一次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我……多好。”
钟晨煊走到连胤身边,皱眉问道:“一开为主,再开为食。难道这就是尸女的特质?她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你,所以一生对你死心塌地,视你为主人。你割下了她的头颅,让她再次‘死去’,罗德用尽方法,让她复活过来,当她第二次张开双眼时,见到的第一个人便会成为她的食物?”
“她若不吃掉这个食物的精元,就无法完全苏醒。这是她重回世间的第一餐,何其重要。”连胤嘴角一动,似笑非笑,“她吃下的食物有多强大,她苏醒之后的力量就有多强大。而她的身体,常年以魂灵为食,力量本已充沛,如今又在煞门处吸取了足够的至阴之气。待她醒来,旁观者的精元必然发挥双倍甚至更多的作用。这,大概就是罗德想看到的吧。一个,完整又健康的她。”
罗德似乎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吃力地挪动着身体,朝尸女爬去。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39
“她几时醒来?”钟晨煊如今只关心这个。
“一个时辰。”连胤如是道。
钟晨煊心下一惊,却旋即又浮出另一个疑问。
连胤似乎并不紧张尸女,他站到罗德面前,伸出手去:“七宝舍利!”
罗德笑笑,断断续续道:“很快……很快你就能拿到……”他顿了顿,忽然出手抓住了连胤的脚,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有这个机会……你陪她看一次风景吧……什么都好,看河,看山,哪怕看一块平淡无奇的田地……”
在这个时候,提出这样一个不着边际的要求,无疑是突兀又荒唐的。
钟晨煊愣了愣,心中的疑惑霎时扩大。
连胤静静地看着在脚下祈求的他,重复:“七宝舍利!”
罗德的手,颓然落下,自嘲地笑道:“很好笑吧……我居然这样求你……”
说着,他翻过身,仰躺在地上,缓缓解开外衣,一层透明的,散着淡淡绿光的皮肤,包裹着里头空无一物的“身体”,呈现在他们眼前。
这就是旁观者真正的样子?还是因为失去了精元,变成了一副空空的皮囊?
钟晨煊压下心里的惊异,目光顺着罗德抬起的手,落到他的心脏处。
那里,本该有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吧,哪怕它是属于非人非鬼的旁观者。可是,如今占据这个位置的,是一颗拇指头大小的球状物体,洁白如玉的表面上,浮动着一层明透的七彩祥光。
罗德的手指,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将这个小小的东西取了出来,放到连胤手里。
“你竟把七宝舍利封在自己的身体里……”连胤看着手掌中的七宝舍利,苦笑,“难怪我连它的气都寻不到。”
“呵呵。”罗德像个得意洋洋的孩子,“我的身体,阴阳无界,两边讨好……别人若将这舍利封进体内,它的至阳之力必将其烧成灰烬……而我,可以安然无恙地保存它……也许这就是身为一个旁观者,带给我的最大好处……”
连胤摇摇头,将七宝舍利交给钟晨煊,道:“去地宫封住煞门!”
钟晨煊握着这宝物,只觉一股舒适的温润之中,却有一股细若牛毛的寒意,直渗掌心,莫非,这就是天生圣物的独有气场?可是,他忽觉得总有哪里不妥当,看着地上那一对男女,问连胤:“你要怎么处置他们?”
话音刚落,从罗德的口里忽然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小曲儿,他面容平静地躺在那里,胸口却开始猛烈的大起大落,透明的身体里,不知何时涌出了一阵混浊的灰气,渐渐充斥了他身体里的每一个位置,直到咽喉。
这小曲儿,钟晨煊听过,那晚在教堂里,尸女哼的,便是这首。
“姐姐……冥河里的水真凉呀……你笑得真好看……”
小曲渐渐隐去,换成了罗德梦呓般的呢喃。
“唯一的温暖……是你给的……我舍不得你……就那样消失……你的愿望,我已经帮你完成了一半……一半……我尽力了……真的……”
他的视线,专注地投向空中,蓝色的眸子再次浮出海洋的影子,深深的眷恋,埋在海水的最底层,在荡漾的波光中,渐渐远去……
罗德的眼睛,失去了光华,却始终没有闭上,垂下的手,保持着伸向尸女的姿态。
旁观者,就这样死在了连胤与钟晨煊的面前,以一种毫无光彩的平淡,走完生命最后一步。
钟晨煊半晌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他曾设想过无数种罗德的死因,但没有一种是正确答案。他以为,他应该是死在自己或者连胤手里的,不会死得光彩,起码也是轰轰烈烈。可现在,他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性命。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做的一切,他布的局,不论多么庞大,多么不可思议,其最终的意义,不过是为自己一点一点挖好墓穴。
尸女复活之时,便是他躺进墓穴之时。
他明明知道,却还是那么拼命去做。
钟晨煊突然发觉,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旁观者。
“去地宫吧。”连胤的目光从罗德的尸体上移开,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自若,“尸女我会处理。”
钟晨煊回过神来,握着七宝舍利正要迈步,却又停下,回头对连胤道:“似乎有点不对头……”
话音刚落,二人同时感觉四周的温度在瞬间低至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不止身体的每寸骨骼,连魂魄都被冻结成冰了一般。
透明的空气,突然有了清晰的流动,似一片被外力搅乱的平静湖泊,震荡出一圈圈硕大的涟漪。
“冻心咒……”连胤微一皱眉。
正当二人困于不可动弹中时,涟漪的中心,咻一下飞出个高大的黑影,以敏捷得不似人类的速度,轻易穿过保护尸女的结界,抱起她,快速返回至来路。
在黑影即将钻入那圈空气涟漪的中心时,它略略回过头,宽大的黑色斗篷下,露出半截面孔,一张薄唇扬起优美的弧线——
“旧的结束,新的开始。”
这个听不出喜怒抑扬的男声,其实是极好听的,可是,每个字却都伴随着若有若无的诡魅回声,听起来,说话人似不在这个空间一般。
留下这句话,黑影钻入了身前那个不知通往哪里的神秘通道,同尸女一道,干干净净地消失在钟晨煊和连胤眼前。
空气中的异常流动,顷刻间停滞,异常低的温度也在这一刻,骤然恢复正常。
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场短暂的梦魇。
钟晨煊从“凝固”状态释放出来,醒醒神,扭头朝尸女所在的地方一看,方才确定那不是梦魇,的的确确有人从他跟连胤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了即将完全复活的尸女。
那个裹着黑色斗篷的男人……为什么既陌生,又熟悉?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连胤看着那黑影消失的地方,冷笑,“有趣得很。”
钟晨煊收回疑惑的视线,对连胤道:“罗德早就该知道,就算他能成功复活尸女,你这个冥王也有一百种方法重新毁掉她。所以,他不可能只满足于用那么大的代价,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一个不完整的尸女,让她刚刚睁开眼不到一个钟头,就再次毁在你手里。而到了这个时候,濒临死亡的他,已经没有任何能力再保护尸女,更矛盾的是,他还将他唯一可以威胁你的工具——七宝舍利那么容易地交给你,他难道不怕你拿到舍利之后,即刻就毁了他费尽心思才‘救回来’的人么?”
这个,便是钟晨煊心里,突现的疑惑。如此周道聪明的旁观者,焉能在事情已经进展到如此地步的时候,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连胤眼中有异光闪过,他拿过钟晨煊手里的七宝舍利,端详片刻,道:“舍利上被下了冻心咒的第一重咒力。”
在他的指点下,钟晨煊这才看清,光华的舍利子表面上,除了流动的七彩祥光,还有一层淡淡的,正在散去的冰凉雾气。
“冻心咒乃是鬼兽一族所创的咒法,可在瞬间凝固万物的行动。共分两重咒力,一重下在与冻结目标直接接触的物事之上,另一重咒力则由施咒之人直接发起。”连胤冷笑,“罗德背后,有个真正的高手。一个旁观者,却会使用鬼兽之王玄麒蛇母的黯冥修影术,到最后还想到在七宝舍利上下手,冻结你我,让背后的人有充足的时间,不费吹灰之力带走尸女。他身后的这个合作者,才是真正的角色。”
钟晨煊的心,陷入了另一重危机感,一路下来,以为对付的已经是最大的敌人,谁知到最后才知道,这个所谓的最大敌人,极可能只是另一个人手里的卒子。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略略释放出心内不安的压抑,说了一句:“鬼兽一族我只听家父略略提过,详情不是很清楚。”
“它们,是一群不在规矩,不在计算中的存在。”连胤淡淡说道,看看已近破晓的天色,道,“快去地宫吧。”
钟晨煊不再多问,抓过七宝舍利直奔地宫。
片刻之后,从地底深处,传来一阵隆隆巨响,似有大批的东西想破土而出,又被某个更强大的力量压制回去。令人心悸的震动中,伴随着一股火焰般的热量,将整个七宝塔都笼罩在不可侵犯的强势之中,这种势头,更在无形中扩张到整个天地。
异常神奇而壮阔的感觉。
连胤走出门外,仰头看着空中渐渐隐去的那轮血红月亮,眼中流过刹那的如释重负。
他微闭双目,捏诀默念几句,便见一道清幽明澈的光华,从身后大殿的中央地底,透土而出,朝他快速飞来,在他头顶缓绕一圈后,嗖一下钻入他的眉心。
连胤苍白已久的面色,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神采。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40
他轻轻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略乱的气息完全平顺下来。
连胤回过头,环视着一塌糊涂的大殿。这是一场他许多年都不曾经历过的奇特战斗,因为打到最后,却还是不知谁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地宫大门处传来几声响动,钟晨煊背着昏死过去的胡庭优走了出来,把这家伙扔到霍青云身边。
“办妥了。”钟晨煊拍拍衣衫上的尘土,一层细细的七彩沙屑从他指间落下,“足足用了九成九焰地火的功力,才把那颗七宝舍利化掉。”
连胤打量着额际渗汗的他,笑道:“钟老鬼有你这样的后人,必是大感欣慰的。”
“这个,怎么处理?”钟晨煊无视他的称赞,看着罗德的尸体。
连胤不说话,只慢慢举起手。
钟晨煊看着他的每个举动,难道他想就地毁尸?
正当此时,钟晨煊只觉心口一凉,一股冰冷的力量自他胸前穿出,在空中化成一道淡淡的光,落到罗德的尸体旁。
“王!求你不要毁掉他的尸身!”光华渐渐显出人形,伴着焦急的哀求。
在他们几人在幻忆空间回合时,便不见了踪影的樱华,正以虚弱的半透明状,无力挡住罗德的尸身,匍匐在连胤身前。
“你……”钟晨煊看着突然出现的她,像记起来什么又像忘记了什么,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眼里露出少有的茫然。
樱华转向他,叩了叩头,道:“对不起,小主人。在你们于冥河会合前,我用仅剩的能力,暂时抹去你进入幻忆空间后对我的全部记忆。三天之后就能恢复。”
钟晨煊这才明白自己是哪里不对劲了,他脑里只记得在城隍庙小巷里,樱华消逝的场面,至于她如何没有真正死去,并且还进到自己身体的原因,他一概没有记忆了。
抹去记忆……他突然回想到他们钟家遭遇的那场大火,以及火灾之后,关于“魑”的记载以及众人脑中的记忆,全部消失的往事。几百年后,自己竟也有了相同遭遇。
“我已经没有多余的能力了,只能借小主人的灵气保护才能苟延到现在。”她侧目望着身躯尚还柔软的罗德,那只努力伸向前的手,映在她已近灰色的眸子里,融成一个难过的混合,“我只想留一口气,在最后的时候,带他走。”
“去哪里?”钟晨煊并不计较她偷偷抹去自己的记忆,只好奇她要带一具尸体去哪里。
“我永远都无法恨他。”樱华喃喃着,抬起头,眼里浮起雾一样的水气,“我可以抹去别人的记忆,但这种能力对我自己无效。至今我都记得他对我许下的每个承诺,虽然它们一个都不曾实现。”她的嘴角浮出一个遐想着幸福的笑容,“其实,我并不需要他每年都陪我看一场花灯,一次就好了。”
连胤看着这个曾经的背叛者,不点头也不摇头,旁人无法猜透他心里此刻的想法。
天际的第一丝微曦,穿透了门窗,大殿里的一切,渐有了从灾劫中复苏的味道。
“灯已经熄了。”连胤背过身,看向门外,晨曦在他的脸庞上描出一层羊脂玉般的温润。
“王……”樱华接近崩溃,几乎哭出来。
连胤那句话,在她听来就是冰冷的拒绝。
不仅因为罗德害人无数,更因为他选择的对手,是威严与规则都不可挑战的冥王,以连胤的角度,就算当场将他的尸身挫骨扬灰,也没有什么可吃惊的。
她知道她的哀求有多么无力,多么卑微,可她还是要做。在他为尸女做完了他能做的所有后,她能为他做的,就只有这个了—— 一个不太凄凉与孤独的最终。
钟晨煊走到连胤身边,低声说了句:“人都死了,尸体就算了吧。”
没有什么原因了,樱华这个女人,无法让人憎恨,只让人丝丝心疼。
连胤笑笑,说:“我们去城隍庙,一起。”
“嗯?”钟晨煊一愣。
“你的车还在外面吧。”连胤回头看着躺倒在那里的几个人,“应该刚刚够。”
于是,拂晓的天色下,一辆黑色的轿车呼啸着越过弥漫四周的薄雾,从七宝塔出发,往城隍庙而去。
车子的后座上,并排靠着昏迷的霍青云和胡庭优,罗德的尸体,紧靠在车窗一侧,头部随着车子的颠簸,有节奏地晃动,与睡着无异。
一道微明的光华,在罗德身边如萤火虫般缓慢飞绕,最后停在他的肩头。
“再快些吧。”连胤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日出之后,人烟渐多,怕就不好办了。”
钟晨煊也不看他,握着方向盘,加快了车速。连胤这个男人,完全猜不透他下一步要干什么。如果他要彻底善后,在七宝塔内就可以做了,何必劳师动众把他们一群人载回城隍庙。
不过,纵有百般疑问,钟晨煊也不想再问了,他不是一个喜欢从别人嘴里找答案的人,罗德这件事,已经让他破例太多次了。
大街,房舍,城市,当这一切已经远离了自己仿佛一个世纪之久的景色再度回归视线时,钟晨煊才真正有了种释然的轻松,不管连胤接下来还会做什么,起码在钟晨煊心里,从罗德开始的一切,都划上了句号。
如今,他更担心的,是另外一个人。
今天,应该是个久日不见的艳阳天。在钟晨煊的车嘎然停在城隍庙前时,东方的天际已露出一条金线。
连胤下了车,看着眼前这条凌乱的街道,昨夜城隍诞的热闹非凡还残留着痕迹,一地的烟花纸屑,瓜皮果壳,以及被踩丢的各式鞋子,当然,还有挂在尚未拆去的棚架上的,整一条街的各色花灯。跟夜晚不同的是,没有了夜色的追捧,少了流光溢彩的辉映,白昼的盏盏花灯,褪去一切明媚,纸糊的身躯在晨风中微微摇曳,朴实地像村头洗衣的姑娘。
大多数的店铺还未开门,但已有零星的贩子扯开炉灶卖起早点,街道的另一头隐约可见少数行人穿梭而过,再过不久,这条街就会像从前一样热闹起来了。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41
钟晨煊走到他身边,道:“你匆匆赶来,不会是来赶一场过期的城隍诞吧?”
“我是来替人了愿的。”连胤一笑,双手捏诀置于胸前,低念道,“御结成墙,错生重空。止!”
话音刚落,两道清亮之气自他指尖绵延飞出,转眼在空中化作两条盘旋而上的龙型物,啸叫着在空气中拉长身体,转眼便将城隍庙前的这一整条街都密实地圈了起来,雪花般的光点从这两道龙气里散落下来,像一层流动的帷幕,又像一层缓缓而下的瀑布,将整条街道笼罩在一片奇特的气场之下。
钟晨煊定睛一看,街上的小贩跟为数不多的行人,居然都定在了原处,如同被突然施展了定身法。那种充斥于整条街上的独特气息,似将眼前所见的一切隔绝成了另一个世界。在这里,不光商贩行人,连时间都凝固了。
“把罗德带出来吧。”连胤拍拍钟晨煊的肩膀。
把罗德的尸体从车里背到连胤面前,钟晨煊低头看着地上,这个差点害自己于万劫不复的敌人,沉声道:“你究竟要干什么?”
“嘘!”连胤示意他别说话,将双手一挥,轻呵了声,“开!”
一阵暖风拂过脸庞,钟晨煊只觉鼻息间尽是三月桃花般的暖香,甚是舒服。紧跟着眼前又是一亮,那些早已经熄灭的花灯不知何故,居然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长街之上,登时又回到了昨夜那场灯亮花繁之景,光动影摇,美不胜收,每寸地面,每间房舍,都像穿上了水晶般柔媚通透的外衣,在灯火中荡漾轻舞。
罗德肩头的那道光华缓缓飘下,樱华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微张着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带他走吧。”连胤的眼里倒映着七色光彩,俊朗挺拔的轮廓,在这条奇妙的街上,被温柔的光彩渲染得迷离万般,仿佛那只是个充满美好意愿的幻影。
“王……”樱华濡嗫着嘴唇,看向连胤的目光真的就像看一场不真实的美梦。
“我们跟罗德之间的一切,都完结了。”连胤望着前方的一盏金鱼彩灯,笑道,“现在,你想带他去哪里都可以。你虽是钟老鬼麾下一员,总归也为我冥界做过不少事情。我不能给你所期望的全部,能给的,只有这一街花灯。”
钟晨煊微微一怔,这家伙带他们来这里,居然只是为了一偿樱华的心愿。这一点,是他绝没有想到的。一个冥王,怎会花心思花时间,为一个死去的敌人以及一个微不足道的部下,去做这种“无聊”的事?
可是,他做了。
他朝仍然不敢相信的樱华点了点头,然后微笑。
樱华在呆滞许久后,终于相信连胤是真的要成全自己,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每一滴里,都映着刻骨的安慰与喜悦。
朝连胤与钟晨煊各自叩了三个头后,樱华回到罗德的尸体旁,轻轻握住他已开始僵硬的双手,明亮的光华流水般从樱华的躯体上移到他的身体。很快,他的身体漾起了一层与樱华身上相同的光芒。
见状,樱华轻轻一带,罗德的尸体从地上升了起来,僵硬的身体也在光芒的抚摸下,恢复了柔软。她牵着他的手,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牵着她的手在灯光花海,人潮如织中穿行那般。她带着他,一直飞到了长街中央的上空,绮丽的灯光投射在他们俩身上,加上四周雪花般飞动的光点的配衬,漂亮地像一幅生动的油画。
半透明的樱华,身上的鳞甲依然可见,可她脸上从未有过的幸福与安详,让她看上去像个不小心跌落尘世的仙子,哪里看得出她只是钟馗手下的一个法器,一只连完整人形都没有的“魑”。她对面的罗德,兴许是被她的力量所影响,虽然已是具尸体,头颅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无力垂下,而是以恰好的角度抬起,看起来像是个面带笑容,微闭着双眼享受温暖阳光的正常人。是的,那张曾覆死灰的脸庞上,重新有了生动的表情,好像他下一秒就要活过来一般。
钟晨煊默默地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心里的感觉颇为复杂。
樱华将罗德揽在怀中,让他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笑容在她的脸上绽放,像开了一朵幸福的花。
“我知道,如果你能有再多一点的时间,会陪我来看这场花灯的。你只是太忙了……现在好了,该做的你都做完了。我们可以一起看灯了……”
她轻抚着罗德的背脊,喃喃道。
耀眼的光斑,像突降人间的银河,从樱华的身体里涌出,以S型的走势上升,将他们二人紧紧包裹起来,银河越亮,樱华的身体便越透明。光影交错中,罗德的尸体也起了变化,从最初的高大渐渐缩小,连身上的衣裳也渐渐融化,直到变成一个通体泛着碧绿色的婴儿,蜷缩在那层暖意融融的光华下。
连胤的脸上,没有任何惊讶,只是略略呼出一口气,眼里,有一层淡然的别离之意。
钟晨煊看着樱华完全消失在面前,他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力量将罗德回复到生命最初的形态,也懒于追究。他只知道,跟这个故事有关的一切,都在走向真正的终点。
四下的花灯,突然渐次射出了璀璨的光华,每一道的终点,都是停驻在空中,那包裹着罗德的银河般的光芒,似乎将它们的力量注入其中。
钟晨煊眼见着这团光芒越升越高,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两个人的轮廓,被一双双似手又非手的东西托举着,往高空飘去,越升越高,高得像要跟天际的阳光融为一体……
是幻觉吧,钟晨煊的视线在光芒中迷乱,待他低下头,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哪里还有什么银河和灯光,人影轮廓,只有一条再普通不过的街道,满棚架的花灯跟之前一样,没有一盏亮起,朴素地在风中摇摆。买早点的摊档前,已经飘出了阵阵香味,小贩们的吆喝,真实地响起在耳畔。
一切都在瞬间恢复了正常?!
钟晨煊四下再看,没有任何异常,又往空中望去,朝霞漫天的天空,哪里还有樱华跟罗德的踪迹,仿佛他们的出现与消失,都只是一场梦境。
一切都没有改变,唯一变的,或许是空中那点点残留的,带着些许温暖香味的暖风。
“他们呢?”他回过头,看向伸了个懒腰的连胤。
“我也不清楚啊。”连胤笑笑,“不论去了哪里,都是结束。”
“我看到罗德变成了一个婴儿,对不对?”钟晨煊不敢肯定刚才自己所见到的是真实还是幻觉。
“结束就是开始。世上万物的轨迹永远遵循这条规则。”连胤转身朝车子那边走去,“先把车里两个家伙送走吧。”
钟晨煊追上去挡住他,问:“罗德说古灵夕被一只画中老虎带走了,你可有什么线索?”
“没有。”连胤摇头,旋即笑道,“不过那丫头素来福大命大,必不会有事。”
钟晨煊一皱眉,不再多问,说了句:“带他们两个回不归居。”
当太阳露出大半个脸时,钟晨煊跟连胤,一人架着胡庭优,一人扛着霍青云,站在了不归居门口,还没敲门,漓湖便哐当一下打开门,手里的竹篓子里装了一堆碎瓦烂砖。
一见到钟晨煊跟连胤,她啊呀一声叫了出来,把竹篓子一扔,跳着跑过来拉住钟晨煊,上下左右地看着,激动地咋呼道:“你们回来了?真回了?有没有怎么样?”
“进去再说吧。”连胤拖着霍青云朝里走。
“都还没死。”钟晨煊吐了口气,边走边说,“赶紧收拾两间空房,这两个家伙怕要住上些日子。”
把那两个从头到尾就比包袱多口气的家伙安顿好后,漓湖才把钟晨煊拉到一旁,急急问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守在店里等你们回来,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天快亮的时候,不知道哪个倒霉东西跑到不归居来撒野,把后门拍得震天响,房子都快垮了半边,我出去一瞧,居然看到灵夕那丫头躺在门口,人事不省。你们到底出什么事了?
“古灵夕回来了?”钟晨煊的声音高了八度,“在哪里?活的死的?”
漓湖白了他一眼,道:“当然是活的!在我房里呢!”
“你跟连胤看看那两个小子!”
说完,他一溜烟朝漓湖房里跑去。
果然如漓湖所说,古灵夕此刻正安然无恙地躺在漓湖床上,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睡得无比香甜。
凝神看了这个丫头许久,钟晨煊把她露在外头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悄声退了出来。
平安真好。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42
钟晨煊心里,现下只有这一个简单的想法。
刚出房门,便见连胤与漓湖从另一间房里走出。
“那两个家伙……”钟晨煊走上去,看看连胤背后虚掩的房门。
连胤笑道:“不碍事,一个只是吓晕了而已。至于霍青云,情况可能稍微麻烦点。”他侧目看看漓湖,“不过她应该有足够把握解决。”
漓湖掩口娇笑,连声道:“您也太高看我了。不过放心,能做的我一定做。”
“我去看看古丫头。”连胤说罢,又对钟晨煊道,“你在外等候片刻,我有些话同你说。”
见状,漓湖知趣地说道:“行了,你们慢慢聊,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
“不必准备我那一份了。”连胤对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句。
漓湖微一停步,回头冲他笑笑,不置可否地下了楼去。
靠在门外,钟晨煊偶尔看看被掩上的房门,猜测着,连胤也许不仅仅是“看看”古灵夕而已。
很快,连胤从房里走了出来,关好房门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该离开了。”
“嗯?”钟晨煊一楞。
“如若不是这次的事态严重,我不会在人界逗留这么久的。”连胤转头看看走廊末端的窗户,外头的明媚晨光看得人心旷神怡,片刻,他回头看定钟晨煊,“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与你。”
钟晨煊直视他的眼睛,等他的下文。
“那次,我派北堂漉出去处理彼岸花被盗一事,他离开冥界之后便行踪杳然,我至今都查不到他的下落。我希望你可以帮我留意。”
连胤的语气颇为轻松,可叙述的事实,却是有关冥界丢了一个死神。
这样的托付,不是不够分量的。
事实就是如此,一个人被赋予的责任的轻重,跟他在托付人心中的地位是成正比的。
钟晨煊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点点头,只有一个字:“好。”
“我已经离家太久,必须回去处理积累的家事了。”连胤笑着拍拍他的肩头,“今后万事小心。至于尸女,她短时间内不会有机会出来作乱,但是,对她背后的那个人,你不可不防。”
钟晨煊一笑:“你还真啰嗦。有些事,你不说我也会做。你是冥王,我也是鬼王的后人。”
“呵呵,口气跟老鬼一样冲。”连胤笑出声来,旋即正色道,“那就好好履行你的职责。护身符里老鬼的精魄在幻忆空间怕是受了些损害,你将其包于红布之中,放置在阴阳两合之地,过上四十九天便可无恙。这块护身符要好生收藏,将来兴许还能救你们钟家人一命。”
钟晨煊点点头,视线挪到房门上,道:“刚刚你进去……”
“我抹掉了那丫头关于我的一切记忆。”连胤爽快地答道,“从她遇到我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她都不会再记得。”
“有这个必要么?”钟晨煊笑笑。
“这样对她更好。”
“那我呢?”钟晨煊指指自己的头,“不用把你冥王大人的痕迹抹掉?”
“抹掉你的记忆,谁来帮我的忙?”连胤笑道,看着窗外,阳光透入,一身红衣越发鲜艳如火。
“你真是个很特别的冥王。”钟晨煊严肃地看了他半晌,如是说道。
“呵呵。”连胤笑容灿烂,举步朝窗口走去,“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谁会愿意跟一个冥王再见?
这真是个不幽默的笑话。
钟晨煊看着连胤的背影,渐渐烟化在窗前的晨曦里,不由长长吁了口气。
厨房里,飘出了诱惑人的香味,想来漓湖又在蒸包子了吧。
钟晨煊站在二楼的楼梯上,回头看看躺着古灵夕跟另外两个倒霉家伙的房间,耳边甚至传来隐约的呼噜声。再放眼看看不归居的门外,街道上已充满了闹市的喧哗,车来人往中,这个世界还是一如往昔地安宁。
那些穿行而过的各色人物,有谁会知道,也许只差那么一步,身边的这般安宁便会化为乌有。从天堂到地狱,并没有多长的距离。
所幸,那一步终究是没有差,今天的一切,依旧如此美好。
之后的日子,定然有新的风波,不过,钟晨煊不止毫无畏惧,甚至还有点期待。
“下来吃饭!”
漓湖的声音脆生生地从楼下传来。
钟晨煊眼睛一亮,一脸喜色地朝楼下桌子上的包子飞奔而去。
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
搞鬼一家人之与魅共舞.上卷.完
PS.1.当我敲完“上卷.完”这三个字时,我眼前突然出现了道道曙光。。。虽然只是上卷完了,但好歹也代表了一半征程的结束。。。写了两年多,我容易么。。。让我先嚎啕一下吧。。。。。。共舞的上卷,对我来说意义非凡,不仅仅是因为它是我写得最久的长篇,更因为在写它的时候,我经历了我人生中很多不曾经历过的事。有开心幸福,有伤痕疼痛,顺带还经历一场地震,真可谓百花齐放,丰富多彩。。。从罗德的故事开始,我好像也被这个阴郁的旁观者的强大气场影响到了,开始陷入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唉唉,现在回头看看,真是那啥,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哟~~还好,就像我结尾写的那句“所幸,那一步终究是没有差。”,我终究没有放弃,说服自己坚持,在很多事情上,包括写小说。我非常感谢在这段时期给我关心与鼓励的朋友,人是群体动物,互相温暖就是王道。^_^
2.上卷里头历史遗留问题,将在下卷一一解决,呃,这好像是废话。。。下一卷里,钟晨煊会有新的PK对手出现,不仅仅是尸女。。。而他的新对手的原型,哦我的卖糕的,是用我从小到大任何时期都觉得帅就一个字的男人为原型,从帅哥哥到现在的帅薯薯。。。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事,就是下卷里头,我无论如何要快点把古灵夕嫁了!!!!!!!!!!然后,我应该不会再写长战线的故事,尽量让内容更紧凑更好看些吧。。。事实上接下来的故事还在酝酿中。。。所以,下卷等我喘息一阵后再来继续,写了两年多同一个故事,是个人都会有倦怠,SO,要中场休息一下,换换脑筋。
3.今天是个非常有意义的日子,其一,共舞这承载了我许多阴郁跟难过的上卷终于结束了。其二,我跟随风合写的现代冒险长篇《涉险者之七域杀机》新坑奠基。一个结束一个开始,非常符合我的人生观,结束就是另一个新的开始。其三,今天我生日呀呀呀呀呀~~~~真是太太太有意义了。生日也是结束,也是开始,旧一岁的结束,新一岁的开始,真好好^_^
4.感谢这两年多以来一直义无反顾跳坑的所有筒子,我能为你们做的很少很少,只是希望这个蜗牛坑能带给你们一点高兴,哪怕一点,我就高兴了。虽然我知道坑里有不少想揍我这个蜗牛帮主D,嘿嘿~~~^_^下卷等我酝酿得差不多了,就回来继续,这段时间里,我会把主要精力放到涉险者以及继续偿还杂志稿上。。。我真是欠了一PG的稿子。。。自己都鄙视自己。。。。。。2009年是我的奋斗年,帮主要上进,帮主要努力,不怕S的大可以继续跟着我一起前进,哦也^_^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46
来点下卷,可惜是个特大坑
开卷之前,照例叨叨两句:
开这个坑,唯一的目的就是整一个自己写着高兴的故事,如果大家看着也高兴,那我就更高兴了。
共舞上卷写了两年,真是长线作战。。。写上卷的时候呢,也发生过许多事情,我曾带着各种复杂的性情,坚持着更新,直到上卷完结。我写故事,永远都是喜欢能带着快乐跟向上的心态去完成,希望下卷的内容,能清楚映照出我这只射手天生而来的阳光万丈,嘿嘿。
虽然这个坑是以写故事看故事为主要的存在意义,不过,如果有谁心里有事儿想叨叨却又找不着人说,欢迎在坑里给大家叨叨,能开解的,能帮忙的,我相信会有人站出来。这不就是我们这坑一贯的特色么。。。文字是死的,没有生命的东西,但是写下文字的人,都是有感情的生物。
再另,我在坑里比较少发脾气,唯一会让我反感的,就是一些动不动就拿自己当爷的态度,别的地方我不管,在我的观念里,我们谁都不是爷,你不是,我也不是。我们的唯一关系就是作者跟读者,平等又平常的关系,也许,有缘还能成为朋友。就这么简单。^_^
以上,OVER~~有耐心不怕摔S摔残者,放心大胆地往下跳吧!米有耐心的,等以后我写完了再来吧。我向来实话实说:这个故事我写得慢。
看啊看啊,警示牌我已经立这儿了,以后不做任何解释了哈~~嘿嘿~~
好了,上菜~~^_^
与魅共舞•下卷
一•情腺
嗖!一个枕头飞了出来。
咻咻!两个药瓶飞了出来。
唰唰唰!三本书飞了出来。
慈济医院五楼502单人病房前,几个年轻的小护士胆战心惊地拥在门边,探头探脑地朝房门大开的病房里瞧。
穿着病号服的钟岳霆,踩在一片狼藉的病床上,右手出虎爪钳住钟晨煊的肩膀,另一手制住他的右腕反扣到背上,钟晨煊亦不示弱,左手出其不意地反伸而出,一把拽住了钟岳霆的胡子。
看着这两个呈死敌状的男子,恐怕没有谁会把他们的关系定位到“父子”上。
“每次说到这个问题你就想跑!”钟岳霆龇牙咧嘴地怒道。
“从你醒过来到现在,已经重复说了五次!”钟晨煊皱眉咬牙应道。
“你也知道我说了这么多次!”钟岳霆加大了手里的力度,“为什么还是不肯爽快点答应了!”
钟晨煊费力地昂起头,道:“成亲的时间我自有安排,又不是火烧房子,那么急做什么!你先把身子彻底养好再说!”
“哪能不急!”钟岳霆不依不饶,“你爹已经是一只脚踩进棺材的人,这次是我命大,如果再有下次……不成,我怎么也要在有生之年看到你把古丫头娶进我们钟家大门!这个月!这个月内你必须成亲!否则……”他浓眉一竖,“否则我就家法伺候!”
闻言,钟晨煊大喊:“哪有亲爹逼婚的道理!我早不是毛头小子了!”
“那你姑且当我是后爹好了!”钟岳霆一瞪眼,“我告诉你,一个月为限,一个月内你不把婚事办了,你也知道我们钟家的家法是什么!”
钟晨煊咬牙不语。
外头的护士们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这对行为怪异的父子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唯一确定的是,眼前那个玉树临风,丰神俊美的商会会长,数家公司及工厂掌舵人的钟晨煊,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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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6日签名档: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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裟椤双树的博客:
http://blog.sina.com.cn/treetree
一沙一世界,一木一菩提。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48
每当钟晨煊来医院探望钟岳霆时,主动要求到502帮忙的护士会成倍增加,为的就是一睹他的风采,得知他已名草有主,一众年轻姑娘慨然惋惜之余,对那位不曾见过面的幸运女子,未来的钟太太更感好奇。
钟晨煊这样的男人,要怎样的优越出众才能与之相配?
门口,护士们一边张望,一边窃窃私语,谁也没注意到背后,多出一个怨气重重的身影,以及一张红似番茄的脸蛋,还有一双隐隐想杀人的眼睛。
古灵夕拨开前头的护士,风雷滚滚地冲进病房,先将提在手里的一篮水果扔在床上,然后站在钟晨煊面前,叉腰撅嘴道:“谁稀罕嫁你!莫说你不急,你急我还不急呢!”
说罢,她扭头对钟岳霆道:“老爷子,你对我好我知道。可事到如今,我怎么也要把实情说出来!”
“古灵夕!”钟晨煊一急,右手一动,几个眼花缭乱的小动作下,闪电般挣脱了钟岳霆的钳制,似想阻止古灵夕继续说下去。
“吼我也没用!”古灵夕愤愤瞟了他一眼,“反正你爹的手术已经成功完成,而且……”她看了一眼生龙活虎,不输少壮的钟岳霆,“而且看他现在已经是健康得不得了,我们之前的交易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你们的交易?”钟岳霆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个“准儿媳妇”,“你们在说什么?”
于是,古灵夕不顾钟晨煊的警告,将当初钟晨煊是如何“骗”了她一天时间,要她合谋欺骗钟岳霆,只为了了他的心愿,让他尽快做手术的“交易”一五一十地坦白了出来。
“你们!”钟岳霆一听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钟晨煊的鼻子道,“你……你居然连你亲爹都骗!”
钟晨煊无奈地耸耸肩,笑道:“刚你不是还让我拿你当后爹么?”说罢,他摇摇头,又说:“看来你手术成功之后,不但身体状况上升不少,连脾气也上升了。”
“你……”钟岳霆一时气结,旋即却又满面狐疑,“我怎么记得当初是你主动找人去古家提亲的?”
“是啊。”钟晨煊毫不否认,不慌不忙道,“提亲跟成亲,这并没有什么直接联系吧。”
“等等!”旁听了半天的古灵夕大喊一声,揪住钟晨煊的前襟道,“是你找到我爹提亲的?”
钟晨煊点点头。
古灵夕突然有点傻眼了,打她知道有这桩婚约的时候起,便一直以为是她那恨不得天一亮就将她嫁出去的老爹,用了什么匪夷所思的方法,攀上了这个省城大户出生的“金龟婿”,哪里想到事实竟然是钟晨煊主动找上门来提亲的!
他的不否认,无疑一个威力无比的炸弹,将她炸得五谷不分六亲不识。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48
关键是,一直生活在家乡的她,怎么会引得这个省城中出了名的贵公子主动上门求亲?求到亲了之后,他却又不急着成亲,整件事就像一场戏剧般出人意料。这个弯,着实拐得太急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我之前根本就不认识你,你们钟家是干什么住在哪里我全不知晓!”古灵夕的声音拔高了数个调,语无伦次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找我?”
“这个,以后再告诉你。”钟晨煊拉下她的手,风轻云淡地反问一句,“你今天莫名其妙跑来做什么?”
看着他眼底暗藏的不许自己再问下去的警告之色,古灵夕强压下心中疑惑,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我替十七表姐出来买东西,路过慈济医院,顺便就上来看看老爷子。哪知道一来就看到你们父子俩……”
说到这儿,她打住了话头,气咻咻地扭过头去,抓起床上的一串葡萄,泄愤似地朝嘴里扔,狠狠地嚼,仿佛嘴里的不是葡萄,是钟晨煊的肉。
同样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钟岳霆,看着儿子,怒道:“你说,你究竟在干什么?”
“爹,我会成亲的。不过,得再给我点时间。”钟晨煊很认真地朝他说道,“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下周就可以出院了,在这之前,你好好待在病房里,私事公事,你都不要劳心,我会处理好。”说罢,他拽起满口葡萄的古灵夕便朝门外走去。
门口看热闹的人赶忙让开一条路,无数质疑的目光在古灵夕身上上下扫视,无一不明确透露出一个意思——这就是未来的钟太太?!
全无淑女之态,倒有吼狮之嫌,模样尚算清丽,但绝不至艳绝人寰,怎么看怎么普通,怎么看怎么跟钟晨煊不般配,若真娶了这个丫头,众待字闺中的姑娘们除了感叹一声钟家公子的眼光与众不同之外,更是打心里羡慕甚至妒忌这个貌不惊人的黄毛丫头。
古灵夕在沿途投来的各种眼神里,被钟晨煊直接拖出了医院。
站在门口的台阶下,钟晨煊松开古灵夕的手,回头盯着她,不说一句话。
“你瞪着我干嘛?”他的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多少让古灵夕心虚。
钟晨煊看着她故作凶悍的脸,突然高深莫测地笑了出来,对待调皮孩子般拿手指弹了弹她的脑袋,感慨地说了一句:“脑袋空的人,过起日子来是比较轻松。”
古灵夕一愣,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加上他那一脸怎么看怎么罪恶的笑容,顿时让她心里翻江倒海起来,这个钟晨煊,总觉得跟她从前认识的那个,有些不一样,虽然同样让她“讨厌”,但是……究竟是哪里不对呢?一想到这里,她的脑子就真的如同钟晨煊说的一样,空空的,仿佛缺了一块。
“嘲笑我你很开心么!”古灵夕故意站到高两级的台阶上,凶巴巴地冲他喊,“要不是我,你那晚就横死街头了!”她瞅瞅四周,压低声音,“从枉死城出来的时候,不是我扶着昏死过去的你,找了一辆黄包车……”说到这儿,她停下来,挠挠头嘀咕,“然后……然后……”
她清楚记得那晚自枉死城中脱险之后,她搀扶着意识全无的钟晨煊,在大街上拦了一辆来得正及时的黄包车,可是在上车之后发生的事,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49
“然后什么?”钟晨煊故意凑近她,“然后我只知道你找了一辆不是人拉的黄包车,带着我到了郊外乱葬岗,若不是我醒过来,已经被这夜游鬼迷晕过去的你,只怕早成了无数孤魂野鬼的美食。还好意思摆出是我救命恩人的模样!”
“呃……”古灵夕一时语塞,反问,“我打那天晚上起,真的昏迷了二十天?”
“二十天半。”钟晨煊纠正,“侵入你体内的邪气太多,令你魂魄不齐,我花了不少力气才让你完好无缺地醒过来。早知你不仅不图报恩,还上我爹那里参我一本,当初就该让你一直昏下去。”
“那个夜游鬼肯定是恶鬼中的翘楚,不然我不可能昏迷二十天……”古灵夕垂下头,绞着手指,郁闷不已,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很没用地昏迷了二十天之久。
“人笨莫要怪刀钝。”钟晨煊白了她一眼,“自己底子差,随便一只邪灵就能让你够呛。看来,我真要好好调教你一番。”
说罢,他不由分说地拉起古灵夕的手,朝熙攘热闹的大街而去。
秋日午后的阳光,金灿灿地洒了一地,照得整座城市都跳跃着温暖与舒适,行走在这样的天气里,看着身边形形色色,喜笑颜开的男男女女,再看那满城的繁华之像,再是阴郁的心情,都一扫而空。
钟晨煊没有开车,沐着一身阳光,拖着古灵夕朝林荫街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完全不理会这个喋喋不休地问着他到底要去哪儿的丫头。
路过几家橱窗明亮的商店,钟晨煊侧目看着古灵夕在玻璃上的倒影,一个不易察觉的深邃微笑在他的嘴角一闪而逝——
连胤抹去了这丫头的记忆,所以,如今只能由他来替古灵夕捏造一段“记忆”,让她相信,自枉死城出来之后,她便一直昏迷。可是,连胤的清除似乎不够彻底,这丫头对那段丢失的回忆,似乎并非全无感觉。
也许,记忆跟生命都是相同的,不论用怎样的方法,它都会以某种方式,在你的身体,在你的四周,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提着一个可爱的白兔花灯,从拐角处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另一个小女孩,提着同样的花灯,红扑扑的苹果脸上尽是兴奋的笑容,稚气地朝男孩喊道:“连哥哥,你等等我!”
古灵夕的目光,被那两只白兔花灯粘了去,不由自主地停在原地,怔怔看着这两个孩子从身边跑过,歪着头喃喃:“花灯……连哥哥……连?”
“你嘟囔什么?”钟晨煊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知她那点“残留”的东西又在作怪了。
古灵夕望着那两个孩子的背影,回头对他道:“我一听连这个姓,心里便怪怪的,还有花灯,总觉得有一片模糊的流光溢彩,在我脑子里晃,那场面熟得很,可我再一细想,又什么都没有了。”
“你认识姓连的人么?”钟晨煊故意问道。
古灵夕一想,笃定地摇头:“不认识。只是这个姓好奇怪。”
“看来你邪气入体,还没完全恢复神智。加上你本来就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家伙。”钟晨煊一拽她的胳膊,“走吧,有那时间胡思乱想,不如跟我去个地方。”
古灵夕一瞪眼:“去哪里?”
“跟我走就是了。”钟晨煊边走边说,“我还不屑于把你卖了。”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50
“你……你刚才说要调教我是什么意思?”在古灵夕看来,“调教”她比“卖掉”她可怕十倍。
接下来的大半天时间,全部被钟晨煊消耗在满大街乱逛,以及带着她在各家商店穿梭购物上头。
抱着一堆胭脂水粉手表饰品还有钳子螺丝之类的小工具,古灵夕一踏出商店的门,看着自己以及钟晨煊手里这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不禁连声问道:“你买这些个东西做什么?身为什么商会会长,难道你不用工作么?这大好的时光就被你浪费在满街乱溜还有还乱买东西上么?”
钟晨煊望了望天边的余晖,淡淡说了一句:“你来省城这么久,好像我都没有带你真正地玩一玩。”
古灵夕心里咚得一跳,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话,傻乎乎地问:“你的意思是……你要领着我在省城……玩儿?”
“有什么问题么?”钟晨煊白了她一眼,“地主之谊,天经地义。总之,你跟我走就是了。”
是太阳出西边出来了么?这个只知道降妖抓鬼,以挖苦并折腾她为乐的男人,今天居然说要尽地主之谊?要带她“认真”在省城玩一玩?
古灵夕的心情瞬间从谷底飙升到了巅峰,完全不由自主。
“反正,希望你今天不要丢我的脸就是了。”
说完这句,钟晨煊脸上浮现出惯有的狡黠笑意,牵着还云里雾里的她朝前而去。
在一家装潢考究的饭店里大快朵颐之后,不停打着饱嗝的古灵夕被他带到了一处离市中区不远的三层大楼前。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设计成圆弧形的楼顶上围成时髦又漂亮的图案,“长悦大戏院”几个大字,在霓虹灯的照射下,于夜空下光芒四射,热闹的音乐从楼下缀着大红色落地丝绒帘的大门里传出,众多男女老少陆续出出进进,门口叫卖香烟瓜子等等小零食的小贩们,高声吆喝着生意。
大门左侧一块巨大的花牌上,龙飞凤舞地写着“热烈欢迎天星剧团莅临!”旁边另一块牌子上则规整写着每场剧目的上演日期和具体时间,每场剧目的末尾,都用大字注明“姚林翡倾力主演!”
若古灵夕的记忆还在,应当第一眼就认出这名字的主人,这家伙,那晚醉醺醺跑到不归居闹事不说,在被她跟钟晨煊送回剧社的途中,还误打误撞领着他们跑到教堂的后院,结果导致他们第一次正面同尸女交锋。
这样一个人物,怕是想忘也难的。只可惜,古灵夕现在只是瞪着那个名字,不明所以地问钟晨煊:“这个家伙什么来头?你要带我来看这个什么剧团的戏么?”
钟晨煊笑笑,点点头,指着牌子上那出“龙女传”道:“今晚就看这个。这个天星剧团在全国都极有名气,姚林翡不但是这剧团的台柱子,也是老板。他们每到一处,受到的欢迎程度都是顶了天的。”
“龙女传……好看么?”古灵夕怀疑地看向他,她记得从前陪他爹去看那些戏班子的表演,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她总是在表演不到一半的时间,已经睡得口水横流。比起这些传统戏曲,那些会动来动去的电影的吸引力要大得多。到是没想到,钟晨煊这样的人,居然对戏曲有兴趣,还特意带着她来观看,想来真是奇怪得很。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51
“好看不好看,一看便知。”钟晨煊又是一笑,把手里的东西扔给她,“拿好,我买票去,你在这儿等着。”
古灵夕探头看看售票处外那排成长龙的队伍,不由吐了吐舌头。
坐在戏院门口的花台前,她百无聊赖地看着那边的队伍缓慢移动,如果这就是钟晨煊的“地主之谊”,她宁可他带她沿途吃遍大大小小的馆子。
她打了个呵欠,左右看看,到处都是等着买票的人,她摇摇头,起身朝剧院左侧的巷口,一家写着“夫妻肺片、凉面凉粉”的小摊走去,虽然刚刚才吃了晚饭,可一看到别人碗里那红红亮亮,色泽诱人的小吃,她的食欲又蠢蠢欲动起来。
“老板,多加点醋,多加点辣椒,多加点黄豆还有大头菜!”古灵夕站在香气四溢的摊档前,馋馋地舔着嘴巴,不停嘱咐那小贩往她要的旋子凉粉里多加“材料”。
正在她聚精会神之际,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从巷子里传出,两个着灰色绸褂的男子,跟在个一身笔挺西装的中年男子后头,匆匆忙忙从巷子里跑出,朝正打对面过来的两个男人跑去。
这两个男人,乍眼一看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个子略高的那个,一头中长头发散乱搭下来,遮住了半张脸,黑色西背下套着污渍遍布的白衬衫,脚上只穿了一只皮鞋,在另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少年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着路。
“哎哟我的爷,怎的又喝成这样!今儿大家都等着您这出呢!赶紧的赶紧的,别让人看到!”那中年人慌慌迎上去,招呼两个手下,一左一右把那酒气满身的男子架着便走。
古灵夕端着碗,一边朝嘴里送着酸辣可口的凉粉,一边看着那几个奇奇怪怪的男人钻进了巷子里。
如果只是这一幕,不会引起她更多的注意力,可是,当她看着那醉鬼远去的背影时,往嘴里送凉粉的速度顿时减慢了——
一团灰灰黑黑的影子,模糊着在他身后蠕动,一个白晃晃的小玩意儿从阴影中探出,轻轻搭在他的右肩膀上。
细细看去,是一只手。
PS.1.我那天感慨了一句:这下卷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呃。。今年确实是我疯忙的一年,在共舞下开始前,我闭关了N天,写完一个武侠,交了稿,心里的负罪感终于又少了一点点。。。今天开始了下卷,我的罪恶感又少了一点点。。。嘿嘿。。等我下周把七域更新了。。我的罪恶感又少一点点。。。啊,生活真是如此美好~~~ ^_^
2.这下卷嘛,爷爷奶奶成亲肯定是首要大事,连大公子作为最大牌配角,在完成历史任务之后,终可以光荣引退,接下来钟爷爷要PK的人物,将换为另一个,也可能是另两个风华绝代滴帅锅。。。唉唉,谁让帮主是视觉系捏。。。。我悔过。。
3.尽量保证更新时间,但不排除突发状况。。。还是那句话,保持洒土,不管多少,总有一天会填完。。。阿门!主啊,我只能承诺这个~~原谅我介个罪恶滴孩子吧。。。
4.春天到了,虽然现在天气还很冷,但是JMS也该开始做防晒了。。。如果嫌防晒霜太油,可选择带防晒指数的隔离~性价比较高的一款,本人经过亲身实验,推荐ZA的,68米,35ML,26防晒值。。。内带一点珠光,用在脸上有点亮亮的效果,也有润色效果,主要是价格很实在。。。另外,兰芝的雪纱防晒隔离,245米,30ML,26防晒值,这款我也很喜欢,我用下来,很薄很清透,毫不油腻,润色效果也不错,适合混合及油性皮肤使用。每到开春以后,帮主就只用隔离加蜜粉,皮肤轻松无负担,粉底液之类的,还是留给厚重的秋冬吧~~嘎嘎~~~^_^
5.这几天春寒料峭,帮主成天都流着鼻涕,看着到处都是感冒的人,作为惯性感冒患者的我。。。终于平衡鸟。。。嘿嘿~~反正,大家留心自己的身体,天气诡异,健康为重~~
好啦,不多说了,昨天写共舞写到快凌晨两点,差点抱着电脑睡着了。。。这样实在太罪恶了。。。。我真的非常讨厌熬夜,感觉跟在吃毒药似的。。汗。。先闪,今后无论如何都不能这么晚睡鸟。。。抱抱大家~~再祝咱坑里所有女同胞:三八节快乐!!!!^_^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52
正看得入神的古灵夕,肩膀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一惊之下,满嘴混着辣椒油的凉粉顿时呛得她一阵猛咳。
“九点半的票。”钟晨煊手里攥着两张戏票,看着被呛得直流眼泪的她,皱眉道,“你又在吃?”
古灵夕被蔓延到耳道里的辣味折腾得说不出话来,一个箭步跑到卖酸梅汤的小摊前,一连咕嘟咕嘟灌下去两碗,这才回头攥住钟晨煊的胳膊,指着巷口道:“那边……有个男人……有鬼!”
“你撑傻了吧?”钟晨煊掏出钱扔到一连诧异的小贩面前,抓住古灵夕的后衣领将她拎走了去。
“你干嘛干嘛!”古灵夕一路抗议他的粗鲁行为,辩解道,“我真的看到了!那个年轻男人他背后……”
“你想在公众场合制造恐慌么?”钟晨煊打断她,“睡太久了,你脑子果然更迟钝了。”
古灵夕一瘪嘴:“可我真的看到了嘛……而且……”她仔细回忆着刚才那一幕,“那个年轻男人我看着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还说过话似的。”说着说着,她眼睛一亮,抬手指着戏院门口那张硕大海报上的英俊小生,急急道:“就是他就是他,我刚才看到他喝得烂醉被人扶走,身上鬼气弥漫,还有……”
“好了。”钟晨煊干脆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你见过的这些东西还少么!大惊小怪做什么!”他望着海报上那一脸明星派头的姚林翡,微微一笑,“你要是敢在这位名角的拥趸面前说他烂醉如泥,一定会被他们踩死。”
“咦……他就是我们要看的这场戏的男主角么?”古灵夕用力拽下钟晨煊的手,细细看着那张装饰得无比华丽惹眼的海报,奇怪地嘟囔,“我真的好像见过这个人啊!是在哪里呢……”
“你做梦的时候见过。这个家伙,可是无数女子的梦中情人。”钟晨煊三言两语把她给打发过去,心里又把连胤不彻底的记忆清洗术诟病一番。
doppiaw
发表于 2009-7-26 22:53
“卖花生瓜子香烟喽!”
“瞧一瞧看一看喽,正宗林家叶儿粑,又糯又甜又好吃!”
剧院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小贩们吆喝得越发来劲,如果不是肚子已经实在装不下了,古灵夕还得再买几个热腾腾香喷喷的叶儿粑。
一走进戏院大门,耳朵里即刻传来兴奋的嘤嗡声,细细一听,全是从那些年龄不一,手里攥着龙女传戏票的女人口里发出的,所有人都是一脸的期待跟幸福。
“今天终于能看到龙女传了!”
“听说这出戏很少上演呢,今天居然上演了!”
“这好像是天星剧团在省城的最后一场,后天他们就要走了。”
“啊?那么快!我一定要找姚林翡签名!这样我死也瞑目了。都说龙女传里的司马将军,那扮相不是一般两般地威武俊俏呢!”
古灵夕竖起耳朵,一边随着人群朝楼上走一边跟钟晨煊求证:“他们说的那个姚林翡,真那么有吸引力?”
“嗯。”钟晨煊点点头,“尤其对你这种胃口比脑子好用的人,恐怕你见了他的表演之后,会比那些女人还疯狂。”
“俊俏……看上去也不过如此。”古灵夕歪着头回想着那个姚林翡的面容,脱口而出,“长得还没你好看。”
此话一出,她突地红了脸,自己怎么突然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来,更要命的是,说这话的时候,还真是随心而发,自然而然就从嘴里冒出来了。这下可好,肯定又会被那头自以为是的老牛讥讽一番了。
“我同意你的说法。”钟晨煊嘴角一扬,“这是我今天听到你最正常的一句话。”
果然!古灵夕一瞪眼,正要发作,却被前头突然传来的嚷嚷声制止了。
来看戏的人们拥挤在二楼中央那扇紧闭的朱红大门前,举着手里的票,不依不饶地向守在门口的两个彪形大汉喊着什么,场面一片混乱。
“到底还演不演了?”
“我们排那么久的队才买到票,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我就是冲着姚林翡才来的,别人演的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你们戏院在骗人么!”
古灵夕他们挤进去仔细一看,彪形大汉中间站着个不停拿手帕抹着汗的中年男人,古灵夕一眼便认出这就是刚才在巷子里,把烂醉的姚林翡接走的人。
“各位各位,听我说,请听我说好吧!”他努力地提高声音,在一张张或急或怒的脸孔里解释着,“不是不演了,只是因为布景临时出了点问题,所以龙女传得延迟几个钟头,实在是对不住大家。等不了那么迟的观众,我们马上全款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