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33

出于职业需要,杀手对刑侦学显然是感兴趣的:“好,反正有时间,那就让我来见识一下科学。”他甩了甩枪。

    在枪口威胁下,程淮南后悔莫及,极不情愿地把书递给杀手。

    杀手左手托着书本,右手的枪时刻对准程淮南:“快说,是在哪一页,我倒要见识一下。”

    “是本好书呀,塑封的精装本,封面很光滑,摸上去很舒服吧?”程淮南说着,要凑过去翻书,但被伸上来的枪口逼退了。杀手警觉地说:“别耍花样!否则我立刻开枪。”他恢复了凶神恶煞般的神情,叫道:“我不会上当的,你退后,不要靠近我。”说完,他重重地把书扔在桌子上,命令:“把它翻开,翻到那一页。”

    “你不能这样对待一本好书。”程淮南心疼地说着,但也只好听话地退后一步。

    杀手讥讽说:“你还是担心自己的性命吧!”

    程淮南走到书桌边拾起书本,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过来。由于视力不好,他只好凑到窗口亮处去看。忽然,他把书朝窗外一扔。书迎着风哗哗地响着,飞出了窗口。

    这一切发生得极为突然,等杀手反应过来,《刑侦学》已经从视线中消失了。他惊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保证你现在不敢杀我。”

    看着程淮南镇定自若的样子,杀手怀疑他疯了:“你被吓疯了?”

    “不明白?你想,你刚才是不是用左手托着书本?”

    “是,怎么啦?”

    “所以书的封底就清清楚楚地印上了你五个手指的指纹。你想杀了我再把书捡回来?从这么高的地方飘下去,谁知道它掉到了哪个角落?”看到杀手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程淮南又说:“这就是住高楼的优点。”

    “那又怎么样?你保证一定会有人发现这本书?”

    “不一定,也许,它被孩子拾走了;也许,它被捡垃圾的捡走了;也许,它掉进烟囱烧掉了;也许,有人把它收藏了。”

    “哈哈,所以,警察不会发现它的。”

    “这要看人们会不会把著名侦探小说家之死与这本《刑侦学》联系起来。一般情况下,人们还是有点想象力的。而且,那本书的扉页上还有我的签名。”

    “是的,也许会有人想到你的死与这本书有关,并把它交给警察。不过,这也许要过很久?”

    “你知道光滑的塑料能保持指纹长久如新。一般来说,在三个月内都能提取有效指纹。在良好的环境中,最久的记录是八个月。我真希望警察局里没有你的案底。”

    可怜的杀手额头上沁满了汗珠,手不由自主地颤抖,显然,他的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这时,程淮南注意到,这个男人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小指齐根断掉了。

    杀手注意到程淮南在观察他的右手,恶狠狠地说:“我们老大的规矩,失败一次切掉一根手指。所以这次我不能失败。”他想起了断指之痛,脸上露出了狰狞的表情。显然,他不愿轻易放弃这次的立功机会。最后,他决定试一下运气,就命令程淮南说:“来,坐下!”

    程淮南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在那种情况下,只好乖乖地坐下。杀手问:“绳子在哪儿?”程淮南用脚踢了踢抽屉。

    杀手把他捆在椅子上,然后,撇下他走到窗口,趴在窗台上朝下看。

    程淮南问:“你在找书?看见了吗?”

    因为猎物被绑上了,所以杀手头也不回地说:“从22楼看下去,什么都看不清。他妈的,太高了!有个望远镜就好啦——你家有望远镜吗?”

    “没有啊。”

    杀手盯了他一会儿,说:“难说。我找找,你老实呆着。”说完,他就在屋里四处翻箱倒柜。

    程淮南认输了:“别翻啦。算你运气好,我家正好有一个。”

    “在哪?”

    “阳台上。”程淮南舒适地坐在椅子上,将要被杀的人神色坦然、气定神闲,杀手却声嘶力竭、焦头烂额。

    杀手没理他,把枪揣到裤袋里,急急走向阳台。费了好大的劲,他才把望远镜从架子上卸下,终于磕磕碰碰的把这台114MM口径的天文望远镜抱进了书房。“好一个大家伙,足足有一米长吧?你还有这种爱好?”

    “我说过,知识总是多多益善。”

    杀手有更紧迫的事要做,所以不再逼问程淮南,他把望远镜筒架到窗台上,然后双眼凑近去看。看了一会儿,他抱着望远镜抬起头,问:“怎么不清楚,这玩意儿怎么弄?”

    程淮南懒洋洋地躺在椅子里,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旋转调节钮。”

    杀手摆弄了一会儿,最后生气地把望远镜丢到书桌上,掏出枪说:“现在,我把你的手松开,你替我调好。”

    程淮南开始调节望远镜,频频将它拿起来放到眼前,他一边摆弄,一边说:“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34

“如果你愿意,就叫我吴刚吧。”

    “一定不是真名。不过你可能知道吴刚的故事。月亮上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吴刚、月桂树,其实只不过是一些环形山的阴影。如果你爱好天文,就会喜欢上这种望远镜。”说完,程淮南把望远镜递给吴刚。

    吴刚托起望远镜,举到眼前,兴奋地叫道:“真的,我看得清楚了。对面楼上的东西,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你看见什么了?”

    吴刚沉浸在惊奇中:“太阳能热水器的管子……窗帘的花纹……还有,对面墙上空调的牌子是‘海尔’……一清二楚,近在眼前!”

    程淮南忽然笑起来:“你说对面的楼?你在望远镜里看到的楼房,距离这里起码四千米呢!”

    为了证实这话,吴刚撤下望远镜,目测远处高楼的距离。点头道:“是的,真有四千米距离。”

    “你现在用的只是37.5倍的目镜,如果换上200倍的目镜,会更清楚,甚至能看清月亮表面的细节。不用说阿基米德环形山、奥托里克环形山等比较大的环形山,就连直径在1千米以下的小环形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月球上并没有玉兔与月桂树,在科学家的望远镜里,它们只是大大小小、层层叠叠的环形山。”程淮南开始了科普宣传。但是,吴刚没忘记他的困境,他又开始寻找《刑侦学》,不时抬起头调整方向。

    忽然,吴刚兴奋地大叫:“哈哈,我看到了——那本该死的书落在屋顶上呢!”

    “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它了?”

    “所以,我可以杀你了。”

    “我教了你这么多,你难道一点都不感激我?临死前,我还有个小小的要求。”

    “说吧!”

    “我想最后看一眼我的女朋友。”

    吴刚大惑不解,眼珠子快瞪出小眼眶了:“你女朋友?你说过她要到吃晚饭时才来。”

    “不,我现在就能看见她。”

    “照片?我给你拿。”

    程淮南说:“把望远镜拿来吧。她就在远处那幢楼上看着我呢。”

    “看着你?”

    “我说过我正在戒烟,但忘了告诉你,她也有一台同样的望远镜。为了让我戒烟,她用望远镜24小时对着这扇窗口录像,我不得不成天呆在这间开着窗的屋子里。”

    “录像?”吴刚发疯似的抢过望远镜,朝对面楼上看。

    “是的,她给我录像。如果让她找出我抽烟的罪证,我们就吹了。”程淮南顿了一下,为了让吴刚的脑子转过弯来:“刚才,你能看见那边窗帘上的花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在录像里也同样清楚。你看见我女朋友的望远镜了吗——粉红色墙壁的那幢楼,左面起第四个窗口,上面起第六个窗口。”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过了一会儿,吴刚气急败坏地说:“是的,那间房间拉上了窗帘,可是在窗帘的缝隙中间有架望远镜。”

    “借助天文望远镜,录像清楚得可以分辨出这把手枪的型号。如果我没说错,是仿“六四”吧?”

    吴刚低头看了一下。土制手枪乌黑的枪管反射着幽蓝的光泽。他下意识地把手枪贴近身体,似乎想用衣服把它盖起来。

    “现在警方的破案率很高,尤其是枪案,你知道我省涉枪案件的破案率是多少吗?”

    吴刚期待地、怔怔地望着程淮南。一旦面临死亡,再凶残、嗜血的恶棍都会胆战心惊,因为他们只是将别人的生命视为草芥。

    “92%。你的特征太明显,被通缉的话,会让人一眼就认出来,一个杀手的长相也不该这样。”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吴刚颤抖的声音。

    “我说过,书能救命。你读书太不认真了,这可不好。”程淮南悠然答道。

    吴刚记起自己刚才好像说过类似的话。他忽然蹲在地上,双手狠命揪着自己的头发。

    “你们老大的规矩,失败一次砍一根手指。人生就是一种选择,你选择什么——被砍掉手指,还是死刑?”

    罪犯蹲在地上,他已完全崩溃,只差磕头求饶了:“大哥,只要你不告我,我就听你的。”

    程淮南冷笑道:“你应该记住两件事:1、不要随便骂别人是书呆子;2、开卷有益。”

    吴刚连滚带爬,出去了。

    程淮南想:幸亏我知道对面楼上有个偷窥狂,明天邀他一起看流星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37

死亡的快感

    每当我睡得昏昏沉沉时,我总会梦到同一个梦,而且每一次我都通身流着冷汗,从颤抖中醒来,有的时候,我甚至会象女人一样尖叫着。

    其实我并没有梦到什么不可思议或者骇人听闻的事情,我只不过梦到我杀掉的那几个妓女濒死时的表情,我欣赏她们在极度欢乐时突然现出恐惧的样子,她们的神经依然处在兴奋状态中,一波一波的快感正通过她们最隐秘的部位向全身输送,但是突然发现危险降临的恐惧却使得她们的身体僵硬无比。

    我很难具体描述她们的形态,可能和一具剧烈颤抖的木偶有点相似吧。当她们完全断气之后,我仍然能够感觉到她们体内的热潮,可是有两次,因为她们的身体太僵硬了,我费尽心机才毫发无损地从她们体内抽出自己。

    当我这样做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在内心里我觉得那是一个女人最完美的死亡,当那个器官带来的快感席卷她整个身体,让她身体快乐的颤抖和扭动,这个时候,我只要手上稍微加点力,就能让她们体会到真正的生死交加的欢乐。我很欣赏那个时候她们爆发出的想象不到的力量,那个时候的女性是我一生见过最美的东西。即使后来面对警察询问的时候,我也感觉不到有任何惭愧。

    我坦然向他们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是八个还是九个或者更多我已经记不清了,因为现在的社会和我小时候已经大不一样了,我甚至可以在一天内找到很多愿意回家和我上床的女性,只要我的身体允许。也许正因为我的坦白吧,从看守所出来之后,他们并没有把我送到戒备森严的监狱,而是送到了远离人烟的一所医院进行检查。这些愚蠢的人以为我的精神有问题,可忽略了我的智力并没有缺陷。

    在医院的第一天晚上,我就安然从医院逃了出来。也正是由于我的智力正常,我完全可以理解他们对我的判断,我是很现实的人,非常明了我的精神状态对于这个社会的严重性,我也清楚,我想要过正常生活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在城市中,我无可避免地会面对许多的诱惑,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都有那么多活力四射的女孩,而且随时准备着和像我这样的陌生人回家上床,我也知道,如果那种情况真的发生了,我一定会再做一次同样的事情,而我准又会被抓住,送回到无论是医院或者是监狱的高墙内,我可不想让这种情况发生。

    况且我现在并不是那么有钱,想领一个女孩回家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幸好,在看守所里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叫做二球,通过他的描述,我逃到了这个鸡鸣三省的小镇,住在一个僻远的小山村。这里的生活古朴而简陋,光是进山出山就要几天时间,当然也就没有被商品社会所侵袭,现代化社会所有的一切便利这里都不存在,这很是让我抱怨,不过这里的诱惑相对也少得多,看不到女性光滑的臂膀和浑圆的腿,家家户户住的都比较远,而这些,却能让我充分享有自由和生命。二者对比,我宁愿还是选择后者,原因我已经说过了嘛,我是一个很现实的人。

    第一次圩上赶集的日子,凭着我自己采集的一些山货,我也拿到集市上来换点我需要的东西,本来我还担心别人会对我产生怀疑,因为毕竟我是在城市长大的啊,和这些山野之民还是有区别的,而我现在最不想引人注目。可是来到集市上一看,我的顾虑就全部打消了。来自附近省份的山民们操着各自的方言叫卖,也根本不管别人听懂听不懂。语言在这里失去了作用,交易几乎全部是靠手势来完成的。虽然也有货币流通,但是以物易物也仍然是主流。发现这点让我很兴奋,因为如果要挣钱,我就不可避免地要和别人产生长期合作,这样我的身份可能就会引起别人的猜疑。

    现在这样好多了,我把手里的山货换了很多自己需要的东西,还惊喜地发现,居然还有烟叶卖,这下好了,我学着烟老板的样子,把烟叶碾碎卷到烟纸里点燃,深吸一口,味道还真不错呢。在我回家的路上,我向路边的农户讨了一碗水,坐在他家门前的石头上,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和垂在山顶的如血的夕阳,不禁为这落日的美景所震撼了,我的心中也涌起了一种神圣的,宗教般的情愫,直到太阳慢慢垂下,夜幕冉冉升起,我对自然的虔诚才被腹中的饥饿所击倒。我告谢了农户,匆匆走在山路上,心中不禁想,如果一切就这样继续,这里未尝不是一个终老的好处所啊。

    可是你也知道,你越是不想发生什么事情,事情就会朝那个方向发生,这据说还是他妈的什么定律,我记不清了,我把这叫做死亡定律。

    那天我又背着一口袋山货去赶集,却看到集市的中心搭起了一座大棚,用那种五颜六色的防雨布裹的严严实实,只开着一个小口供人出进。小口处摆放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前面立着一块大招牌。尽管那招牌上的画是在太拙劣,但是还是能看到好多女郎摆着种种无耻的造型,尤其是她们的胸部和屁股更被画师夸张地描绘了。一看到那块招牌,我全身的血液就呼呼地沸腾了,耳朵里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太阳穴的血管一跳一跳的,有一股熟悉的欲望被唤醒。我自知不妙,强力抗拒着心中的念头,把目光从招牌上转移到桌子后面那个人身上,结果更让我大吃一惊,那个人竟然是二球。他也发现了我,正从桌后站起来,大声喊着我的名字。这个二球,难怪他爸会给他起这么个名字!

    二球朝我跑过来,紧紧抱住我,他和我是在看守所认识的,那时他因为故意伤害被抓了进来,后来听说被他打伤的那人死了。当夜他就越狱逃跑了,这家伙有着一身蛮力,脑子有时聪明有时糊涂,不过和我倒是一见如故,我也知道,即使这里的人知道我的名字,他们也不会知道这个名字曾经杀害过那么多女性,因为两个地方相距实在是太远了,而且当你每天为下一顿饭发愁的时候,是很难去关心别人的事情的。我们两个都知根知底,也没有相互揭发的顾虑,这样也好,好歹还有个说话的伴儿嘛。只是你身后的那大棚是怎么回事啊,会心的寒暄过后,我问二球。

    “老哥,我在外面跑了太多地方了,实在不行了,狗追得太紧,我就拉了个演出队回咱这儿来了,以后领着他们赶集,还不怕这些土包子看的口水直流。“二球兴冲冲地说:“老哥,你也进来看看,不收你钱的,白看,要是看上哪个,晚上你就领回去。”二球拉着我就朝里面走。真是二球啊!

    我急忙摆脱他的手:“哥不爱那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二球一愣,过了一会才想起什么似的,拿手使劲捶着自己的头,一副懊恼的样子,随后自己哈哈一笑说:“你看我这二球脑子,那算了,老哥,你自己逛去,以后常来集市,我每次都在的,得空咱们哥俩儿喝酒。”

    当天晚上二球就来了,还领着一个女娃子,那女娃年龄不大但是风尘气十足,和以前那些女的一样骨子里透着一股骚味儿,看的出二球是特意嘱咐过的,没有化妆,穿的衣服也非常普通,宽大而且色调黯淡,偶尔想浪笑几声也被二球高声喝阻。二球向我介绍这是演出队的领舞小草。我心里琢磨我记得那招牌上面领舞不是曹爽小姐么,看来这二球有时还不是那么二球。二球支使小草去做饭,我们两个喝酒,尽管这样,无意中瞟到小草生火时撅起的肥厚屁股和腰间那一抹雪白,还有不经意间露出的脚腕上的花格丝袜,我心头的火还是剧烈燃烧了起来,手心里满是汗而喉头却干渴无比。

    日子继续在延续着,我还和以前一样上山采货,逢圩赶集,好像原始人一样自给自足,同时也为即将到来的冬天准备着。每次赶集,最热闹的当然就是二球的大棚歌舞团了,回回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二球的日子也过得很滋润了,不过对我倒还不错,几乎每次见面都拉着我去喝酒,有时还财大气粗地甩给我他高价买来的卷烟。有时我也替他算帐,觉得他的门票钱并没有那么财源广进,可是既然有吃有喝,而且不用担心半夜闯进人来给你带铐子,对别人的事情还是少琢磨为好,因此我也从来没有问过他究竟是做什么。二球也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打算,这家伙有时也并不是那么二球。我们两个就在默契中喝着酒,直到有一方喝醉。本来假使就这样也挺好,如果不是那该死的死亡定律。

    天气渐渐转冷,冬天快要到了,我每天缩在家里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因为过冬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所以我很久没有去赶集了,雪阻碍了山路,二球也很久没有找我来喝酒了。可我蜗居在家里,却是心神不定,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说,最近山里发现了几具尸体,初步断定是被人用刀刺死的。远在几百里外的警察也过来看了一回。这消息让我有点惊恐,我太熟悉警察了,他们有可能永远都不再来了,也有可能突然将这方圆几十里的地都翻个遍,那时不可避免的要问到我,这太让我头疼了,警察的询问有时也并不那么容易应付。而且我隐隐有点预感,这事恐怕和二球有点关系,因为那些死去的人,都是附近比较富裕的商户,也是朝二球那草台演出队跑的最勤快的,饱暖思淫欲,这话真是精辟。就在我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二球却在一个夜晚跑到了我家,让我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那天晚上我已经吹灭灯躺下了,听到有人在啪啪扣我的门板,还有二球使劲也压不住的大嗓门:“老哥,我是二球,快开门。”这可真是半夜鬼敲门,估计也没什么好事,我想假装没听到不给他开门,可是他敲的太用劲了,我担心过一会门板被他拍裂,那他直接就进来了。无奈起床给他开了门,二球进门后什么都没说,一个劲就催我穿衣服,我看他这时候那混劲上来了,而且好像是真有什么事,于是赶忙穿上衣服,他看我出门,用一辆破自行车带着我就走,一直来到他那演出队的营地。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营地其实就是一间大屋,里面隔开一个个小房间,姑娘们都在里面住着,现在姑娘们都神情慌乱,哆哆嗦嗦站在自己房门口,衣冠不整感觉象一群接客的妓女。我压抑住心头的邪火,尽量不朝他们看,二球拉着我一路狂奔来到一间屋门口,推门进去,里面一片零乱,满地散乱着衣物,许多玻璃器皿都碎在地上,床头的地上有不大不小一滩血,被子里裹着一个人一动不动,是小草。

    我立刻明白了,但是还是看着二球的眼睛,二球倒是痛快地说了:“老哥,小草被人给干了。”

    “今天演出的时候她说她不舒服,我就让她先回来休息,等我们晚上完了赶回来,就看到她躺在地上,光着身子。”二球咬牙切齿地说。

    “那她有事没有?”我加重了语气问。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38

“她没事,她现在是睡着了。她就是因为不愿意,被那杂种打昏了才干的。”

    我舒了一口气,只要不再死人,那就好说,千万不能再惊动公安了,什么干不干的,你不就是干这个的么,只不过这次没有人付钱罢了。一想到这些,我忍不住就开始联想。身体里的欲望又开始蒸腾,我意识到我该立刻离开这里。于是我拉着二球的手出了屋子,躲在看不到那些姑娘的角落里对他说:“等小草养好伤,你带她离开这里吧,发生这样的事,再呆下去她受不了的,可是咱们又不能去公安局备案,啊,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行,老哥,小草刚才说了,她认住对方的脸了。他一定是附近的人,我要把他找出来,我要让他知道我二球的女人是不能乱动的。”二球恶狠狠地说,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小草的伤势并不重,第二天就起床了,二球便拉着她和我去集市上寻找,赶集几乎天天都有,只不过地点变换而已。二球混劲完全上来了,每天拉着我们去不同的地方赶集找人,他很早就起床,别一把刀在身上,走在小草的身边。我无可奈何地跟在他们身后,担心最终引起别人的注意。有时我疑心二球真正爱上了这个不知道叫小草还是曹爽的女子,因为我分不清那是爱的力量还是仇恨的力量。这股力量不仅支撑着他早出晚归,而且改变了他的人性,他的声音越来越冷淡,他的行为也趋于简单化,他甚至已经不同我交换看法,只是一味地去寻找。随着他身上的杀气越来越严重,我心中的担忧也越来越沉重。小草也越来越沉默。十几天以后,寻找还是没有结果,我委婉地表示,我没办法继续陪他们找下去了。二球很不满意,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但我坚持不再找下去了。于是那天下午,我们在集市上找了一家小酒馆吃饭。席面上很沉默,我向二球敬了几次酒,他都没有理我,眼光仍然执着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小草更是眼光迷离而迟钝地看着匆匆过客。我自觉无趣,自己低头喝了几杯酒,看样子这次二球是不会掏钱了,我决定尽早结束这酒局。我扬声招呼老板来结帐,老板打着哈哈从后面的厨房来到前厅,向我们走来,就在这时候小草突然全身一抖说:“是他,就是他。”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炸响在我和二球的耳边,我盯着小草问:“你能肯定吗?能肯定就是他吗?”

    “错不了的,就是他,我认得这张脸。”小草的眼中满是疯狂和恐怖。二球这时早已扑了过去,他捏紧拳头朝着老板迎面就是一拳,把老板打翻在地。然后疯狂地踹着对方,顺手把能抓到的东西都愤怒地砸到对方身上,店面里很快就满地狼藉了,其他食客都惊呼着躲了出去。我扑过去,抓住对方的头发,把脸扭向小草:“看清楚点,不要冤枉了别人。”

    “不会错的,就是他,就是他。”小草捂住脸疯狂地喊着,与此同时,二球已经一酒瓶砸在了老板头上,血很快流下来模糊了老板的脸。老板呻吟着,嘴里断断续续地说:“住手啊兄弟,这是怎么了?我什么也没有做啊,你们认错人了吧?”

    我再看看小草,她仍然是一副仇恨而且肯定的表情,我认为一切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怀疑了,我操起自己的条凳,大力朝老板背上抡了几下,直将他打得趴在地上不断咳血。就在这时,我听到围观的人群一阵惊呼,我掉头一看,二球已经拔出了他身上的那把尖刀,一只脚狠狠踩住老板的一只手,正准备蹲身下去扎。我的头嗡的一声,打人是打人,可千万不能弄出人命来。我放下手中的条凳,一把抱住二球:“二球,不能动刀子,教训教训他就行了,可千万不能杀了他啊。”可是我哪能扛得住二球的蛮力啊,他只轻轻地一甩身子,我就跌倒在地,看着他的刀子又举了起来,我再也顾不得许多,顺手抓起身边的条凳就抡在了二球的身上,二球被砸的一歪身子,刀子没有扎到要害,却将老板的手牢牢钉在了地上。

    事情结束得很顺利,我向周围的群众说明了原因,没有人对老板表示怜悯,我劝二球留了点钱给老板治伤,二球也照做了,我们安然离去了。三个人沉默地走在山路上,二球满身都是酒菜的污秽,正拿自己的衣襟擦拭着刀上的鲜血,他扭头看看小草,伸手揽过她说:“好了,事情结束了,没弄死那老杂种算便宜他了。”他又转回头看着我说:“看不出老哥下手也挺狠的嘛,砸我那一下现在还疼着呢。”看得出来,二球现在比较正常了,他的仇恨已经发泄一空。我暗自庆幸。而小草的神智还是有点恍惚,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走路也磨磨蹭蹭的,我虽然很想立刻回到家里躺下,把今天这一切都忘掉,但是也只能随着她的步伐一点点向前挪。这时,后面有自行车的铃音响起,我朝路边闪了闪,自行车从我们身边一闪而过,留给我们一个背影。小草的眼睛突然灵动了一下,她呆呆看着前面那个人,停住了脚步,身体变得有点僵硬,她喃喃的说:“是他,就是他,就是前面那个男人。”

    二球一时没明白过来,然后他把眼睛投向我,我在他眼里发现了和我一样的惊恐。

    这件事情太可怕了!

    记得事情刚发生的时候,小草告诉我们说,对方是一个和二球差不多高大的汉子,而刚才那个老板却明显比二球要瘦小好多。当时我们都太狂热了,忘了她曾经形容过的特征。而刚刚骑车过去的这个人,则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秃顶。而这么明显的特征,她以前却从来没有说过。

    在我们回家的路上,又遇到了四个人,自然的,这四个人都被小草指认了。每当她又指认一个新人时,我的心就向下沉一点,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心可以一沉再沉。看的出来,二球也很沮丧,他迈开大步走在前面,夕阳照在他的身上,他腰间的刀不时将阳光反射在我的眼睛里。我看看二球狂暴的背影,又看看癫痴的小草,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我下决心要结束这一切。

    当天晚上我翻山越岭,来到最近的镇上,将一封举报信塞进镇治安所的门缝里。然后连夜又返回了村里。下午当我睡醒的时候,刚刚好能听到警车开进山村的声音,然后村里是枪声大作,第二天在集市上我就听到了消息,警方根据举报,去捉拿几起命案的嫌疑人兼越狱通缉犯张二旦,张二旦却用家中的猎枪负隅顽抗,最后被警方击毙。警方在他死后搜查他的住处,发现了血衣等证据,但是却没有找到最重要的作案工具也就是杀人凶器,不过根据举报信中所讲,走访了几个群众,证明张二旦在前一天还曾持刀伤人。凶器的描述特征非常符合尸体上的刀伤。犯罪动机当然是图财害命了,不然张二旦家里搜出的那么多现金怎么解释?

    那天晚上我如释重负,事情就是按照我的预想发生了。二球当然不会束手就擒,而这里的警察估计也没有耐心一一追查,二球本来就是个通缉犯,现在被打死了,就不再继续详查了。而那么多证据的发现更在我预料之中,方圆几十里敢动刀杀人的也就是他了。这一下,附近总算又要安静了,而我也就安全多了,至于小草和那帮女孩子,少了二球,自然会有三娃子四喜子出来领导他们,倒不用多操心。为什么这么做,我是个现实的人啊!所以我很兴奋,自己沽了几两酒躲在家里抿着,越想越是得意,越是对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感到满足。最后我酒意朦胧地躺在被窝里迷糊着,却听到门板被人轻轻扣响了?是警察来了么?我不由得紧张起来,坐起身倾听,却是小草的声音:“老哥,我是小草。”

    “哦,是小草啊,有什么事吗?”我披上衣服,心里在琢磨着她来干什么,走过去把门打开,于是小草随着一股凉气冲进了我的屋子,身边还带着一个大行李袋。

    “老哥,我怕,二球今天就在我那个屋被打死的,其他的女孩子今天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我在这里也不认识别的人,只好过来麻烦你了。明天我也要走了。”小草说着,倒是不见外地把行李朝地上一放,一屁股就坐在了我的床上。我这时才关好门,转头一看小草,那种熟悉的感觉顿时充斥了全身,尽管屋里并不暖和,我却觉得一股暖流迅速走遍了我的全身,滚烫滚烫!

    以前每次见到小草,基本上都是二球带过来的,因此打扮比较朴素,而今晚的小草可能是想到明天要出远门,所以刻意化了浓妆,看上去是如此的艳俗,她穿着一件大开领的风衣,从风衣的下摆出露出半截子光洁的大腿,朝里延伸着是神秘的阴影,她仰脸看着我,而我居高临下刚刚可以看到她那丰满结实的乳房,被令人心悸的蕾丝花边包裹着。最危险的诱惑来自她的眼睛,她眼里那楚楚可怜的神情让我不由欲望大增。和以前的那些女子比起来,小草的年龄要小的多,我简直是下意识地想到她的死一定更美,同时微弱的道德感又提醒我该赶她走。我使劲咽下一口唾沫,垂死挣扎般地说:“小草,老哥这里就一张床,地方也不大,实在容不下两个人,你还是回你那屋里睡吧。要是真的害怕,你就在镇上随便找个人陪你不就行了?”

    “镇上那些人都是些泥腿子,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山,满身都是腥味儿,我可不想和他们在一起,我想找的是老哥这样的男人。”小草自顾自地说着,已经把她的风衣脱掉了,于是被低胸毛衣裹着的丰满胸脯似乎更加坚挺了,而那肥厚的屁股却使劲向上翘着,把她的短裙都弄得前后不齐了。我感觉全身的血液开始朝一个地方流动,太阳穴又是一阵疼痛。我赶忙扭头,将门稍微拉开一点缝,让冷冷的晚风吹拂着我的脸:“小草,哥知道,你是二球的女人,二球今天刚死,哥就和你不干不净,实在是没有那个兴致。”

    “呸,谁是他的女人!”小草猛然骂了起来,我惊愕地回头看,小草继续说下去:“你以为他真是靠我们演出挣钱的嘛,告诉你哥,白天我们在台上演出,他就在下面拉客,等到晚上就把我们送到那些人家里。我是他的女人的话那倒好了,他想干我的时候就来了,可是要是别人出钱,他也愿意让别人干我。他闲的无聊了就想出许多恶心的花样了,让我们陪他玩,”说到这,小草猛然将她的裙子解开,一双赤裸裸的大腿在灯下闪闪发光:“哥,你看,我大腿都被他折腾成这个样子!”我低头一看,在她那浑圆大腿的根部,最细嫩的肌肤上却有着几个烟疤,但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肌肤旁边那条半透明的小内裤吸引了,在那黑色丝裤的里面,同样是黑色的一片,而且有几条黑色的小草调皮地从裤边遛了出来,我已经说不出话来,抬头看小草时,她也满脸风骚地看着我:“哥,想摸就摸两把吧,过了今晚,明天我就走了,咱们兄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我在这里几个月,从来没见哥碰过女人,一定早就寂寞的撑不住了吧,今晚妹妹就陪哥了,随你怎么折腾我吧!”小草将她的身体慢慢放在我的床上,将她的双腿张开。

    我知道这场仗我打输了,妈的这小母狗样的婊子是专门来勾引我来了!我看着她充满淫欲的笑容,如果她知道她每笑一次,就离死亡更近一步她怎么想?她是如此的青春,迷人,性感,和我以前的那些女人味道一定是不一样的。我痛苦地思考着这些,手却已经放到了她高耸的胸脯上开始摸索。小草发出一声呻吟,听上去真是销魂。罢了罢了,反正她本来明天就要离开这里的,所以她不在别人面前出现是不会引起别人怀疑的。尸体就受累点搬到远山深处埋掉就行了,一个冬天后自然肥沃了土壤。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的。想到这里,我迫不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39

夜市

    你也许到过这个城。你也许注意到,夜市的角落中有一位年轻人,他眼神温暖。

    这城是小小的,可是不管它有多小,它也总是个城。每个城都有自己的夜生活。这里也不例外。夜浓了,灯起了,这里便喧闹起来。排挡食铺一字沿街摆开,洒了孜然和辣椒的羊肉在炭火上吱吱作响,人们坐在露天的桌子旁边,酒嗝打得震天响。金鱼和猫放在一起卖,十元三双的袜子和五元一件的内衣堆成山。你能看到穿着暴露的女子驾着两条大腿呼啸而过,更多的时候,她们涂了红嘴唇,穿着修补过的丝袜挨在你身边,嗲声让你请一杯酒。也许会有鬼鬼祟祟的小子走近你,低声问你要不要他的玉,别急着走开,偶尔里面真的会有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真家伙。

    韩梦遇见他的时候,正在地摊上翻拣着贝壳做的手链。摊主要十元一条,她讲价到五元两条。摊主不肯,她便作出要走的样子,期望着摊主叫住她。这时她看见了他。那个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缩在夜市的角落中,望向她。

    她于是走了过去,并没理会摊主在身后叫她的声音。

    年轻人的面前有个小小的摊子。藏蓝色的棉布,洗的旧了,虽然铺在地上,但是干净的很。他有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脏脏的皮带扣,上边雕了一个印第安人的头像。一小颗破碎的红色珊瑚。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子。一大丛紫色的晶石。几把银色的小刀子,刀柄有镂空的花朵,看起来古旧,却磨得发亮。

    韩梦慢慢地翻拣着,这些东西触感温暖,如同寄放了某人的梦想。

    她微微抬眼,却看到年轻人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温暖。

    韩梦有些慌了,忙埋下头,长发散落在脸旁,遮住视线,他的,她的,他们的。

    那年轻人却突然去拢她的长发,手指碰到她的脸庞,冰凉的温度。

    她的脸却突然火辣辣地热。

    她下意识地抬头,侧了侧脸,避开他的触碰。

    她看见年轻人眼里的些些失望,于是红着脸笑笑,问:这个是你做的?

    那是一串象牙色的手链。十片薄薄的椭圆形穿起来,用透明的鱼线系好。仔细地看,椭圆形上面还刻了梅花,朵朵不同。极精细的手工,仿佛真有暗香浮动。但是竟看不出是什么做的。每一片都有微微的弧度,仿佛极薄的象牙,又好像小小的贝壳,触感圆润。

    年轻人笑了笑,点点头。

    她又问:是什么做的?

    年轻人眼中多了些温情,指指自己的指端。

    她惊了一下:竟然是指甲么?你自己的?

    年轻人合上眼,冲她摇摇头,暖暖地笑。他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又放在胸口。

    莫非是他的情人?韩梦心中感到微微的失望。

    你女朋友?她试探地问。

    他望住她,纯净而无辜的眼神。好一会儿,他合上眼,歪着头,做了一个长久的睡眠的手势。

    韩梦喃喃着:她死了?......对不起。

    韩梦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他,那个眼神温暖干净的年轻人。她上楼的时候在想着他,进门的时候想着他,洗澡的时候也在想着他。洗完澡,韩梦站在镜子前把头发吹干。她觉得她恋爱了。

    韩梦是个普通的政府职员,有一份稳定而不高的收入,和一个稳定而不高的男朋友。偶尔给杂志写写风花雪月的稿子赚点外快。这些风花雪月的文章让她的心底抱有一分小小的浪漫。她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温柔,他的东西精巧可爱,每一件也许都有一个故事。可惜,他不会说话。韩梦想。不,这算不了什么。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和他结婚。我们爱上了一些人,却和另一些人厮守终身。这是谁说的?她忘记了。不过这话很对。韩梦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年近三十的她保养的很好,皮肤光滑有弹性,还仿佛二十五六的样子。不太用力笑的话,也看不到眼角的细纹。最让她骄傲的是一头乌黑的长发,浓密黑亮,但却柔顺之极,垂感极好,低低地摆在腰间。秀发飘动之际纤腰款摆,自有一番风情。韩梦顶顶看不起做了离子烫的女人们,那都是假的,只有她的才是货真价实。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40

我还很漂亮,韩梦有些脸红地想,而且,他有些喜欢我。

    这一夜,韩梦睡得很好。她梦到了那个年轻人看着她,温暖地笑,把那串如晶似玉的指甲手链戴在她手上。早上醒来,她面色潮红。

    韩梦的爱情如同野草一般迅速地长起来。她每天都去夜市。跟那个年轻人说说话,打打手势。她知道了他从小失去父母。她知道他流浪在各个城市和乡村。她知道他迷恋着一切精细的玩意。她知道他喜欢自己做首饰。她知道他像孩子般固执和天真。她看得到年轻人眼中炽热的光芒。他如同一只温驯的小兽,依恋着她。他像孩子般纯洁,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她笑,他也笑。她要离开,他便不快乐,哀哀地看着她,直到她不见。他却不再触碰她,似乎那天她的反应伤害了他。最多,他只是红着脸摸摸她的头发,便迅速地把手拿开。韩梦有些微微地失望,但是又有一点点的感动:他尊重她。

    韩梦觉得自己有些不可自拔。已经有些闲言碎语传到她的耳里,说她跟个夜市上来路不明的摆地摊的混在一起。这个城毕竟很小。她的男友也许已经知道了,但是只是忍着没说。也许他还蒙在鼓里。这些都不重要。韩梦觉得她的爱情很伟大。一个纯洁的哑巴男孩,仿佛这污浊社会中唯一的天使,善爱,多情,敏感而容易受伤。

    也许我可以跟他一起,随他到各个地方去,摆个小小的摊子,做首饰,谈我们的爱情。这样无声的爱情。韩梦温暖地想。她惊喜地发现,自己温情了许多。

    韩梦做决定的那天,似乎年轻人已经有了感应,早早收拾了摊子。带她到公园散步。也许失去某些感觉的人,另一些感觉会更加强烈吧。韩梦想。他们找了个长凳坐下,韩梦在想着如何对他说她的决定,她牺牲一切的决定。她为自己感动。

    这时他拿起她的手,给她戴上那串如晶似玉的指甲手链,夜色中,通透异常。她惊呆了,鼻子有些酸酸的。他把头埋在她比夜色更浓的黑发中,嘶哑不清地说:爱......

    韩梦终于抑制不住自己,泪流满面。她感到猛烈的爱情敲击着她的心脏。

    她紧紧地抱住了他。用力吻他。

    他并没有回应。

    他冰凉的手指放在了她的咽喉上。

    年轻人站起来。他嫌恶地向地上吐着唾沫。他拿了一块洁白的手帕擦嘴和手指。当他觉得韩梦的味道已经消失的差不多的时候,他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来。然后他蹲下去,再次确认韩梦的死亡。手指瘦弱而细长,但是却很有力。他看着韩梦发紫肿胀的脸,露出满意的微笑。他小心地把指甲手链卸下来,宝贝似的放进口袋中。他从怀里拿出一把银色的小刀子,刀柄镂空着花朵,刀子看来虽然古旧,但是却磨得发亮。他经常使用它。当他所爱的东西很难得到的时候,他总是使用它。

    他戴上一副透明的橡胶手套,开始一点点地剥下她的头皮。他很小心,不去伤害那乌黑油亮的柔顺长发。他的眼中漫溢着热烈的爱意。

    你也许到过其他的城。你也许看到夜市的角落中有一位年轻人,在灯火喧闹中分外纯净,眼神温暖。他的面前多了一个乌黑油亮的花环,精美异常。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41



1、逃离

    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是他逼我。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他杀人。

    对,杀人。他杀人。用一把刀子,狠狠的,插进那个人的脖颈。天啊。很多血,很多血流出来。红色的。红色的。那么可怕的红色。

    我沿着灰色的街道跑进遥远的黑夜里。夜色沉沉的。乌云直压下来,雨铺天盖地。我喘不过气。我快不能呼吸。我没命的奔跑。白色的长裙湿漉漉的贴在我身上,冰冷的。那种寒冷,一直渗到我的心脏里去。我只有跑。我想这样或许可以让我暖一点,让我离他远一点。

    我不敢回头,我怕他唤我的名字,我怕看见他在血里冲我笑,红色的微笑。

    不要怪我,我不是故意的。如果我没有到地下室去,如果你没有杀那个人,如果你没有发现我,或者,你没有贩卖毒品,又或者,那个人没有发现,那么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可是,什么都发生了。那个时候,你向我走过来,你问我看到了什么,你还在笑,你杀了人你还在笑。那个人的血映着你的笑容。你不知道你有多可怕。红色的。你笑了。我杀了你。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我在雨中跑着。我的脑子一团糟。我什么都无法去想。我糟糕极了。

    很多雨打在我的脸上,散着浓浓的血腥味道。这味道绕着我,缠着我,让我睁不开眼睛,让我窒息。我要死了。我快死了。

    我没有力气了,我停下来了,我不能再跑了。我栽倒在一滩泥水里,雨点击打着我的后背,我没有知觉。泥土的腥气,掩不掉我身上血红的味道。我突然颤抖起来,毫无理由的颤抖。他来了。

    他来了。他就在我的身后。我感觉得到。他就在我的身后。他要把手伸过来了。他要说他爱我了。他要笑了。

    我挣起来,猛的睁开眼睛向前冲,用我仅存的生命离开他。我看见雨,是红色的。

    我拦了一辆计程车。司机用很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他不想让我上车。我对他说,要么带我走,要么杀了我。那个男人眼光畏缩起来,犹犹豫豫的让我上了车。他一定会疑心。他一定猜出我杀了人。不管他了。我得离开。我得逃离他。越远越好。我不想看见他的笑,红色的微笑。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个司机不停的从后视镜里看我,打探的目光。我把眼睛投向雨幕的黑暗里。我总算能离开他了。他不会找到我了。我会走的远远的,随便什么地方,离开他就好。会好起来的。我会离开他的,离开那片红色,血的颜色,揪心的颜色。

    我的心骤然紧缩。他来了。他在哪里?他就在附近。我没有摆脱他。他还在。

    车子突然刹车停了下来,好象撞上了什么东西。我向前望去。我看到挡风玻璃上一片红色,鲜红的颜色,像血一样,蔓延开来。他就在那红色里微笑。

2、爱情

    那个女人杀他的时候,我看到了。

    我很喜欢他。他开这个店,总是卖一些希奇古怪的玩意儿。有透明的粉红色玳瑁镜框,有会放屁和打嗝的木头人,有镶嵌着蓝松石的大大粗粗的银镯子,还有,真正鲜红色的鹿皮,很大一块。我爱那鹿皮。他将它挂在最里面的墙壁上,鲜红色在阴暗霉绿的墙上洇开,分外妖娆。他的店里总是散发着令人迷醉的甜腻香气,鸦片一样的。他身上也有这种好闻的味道,他在这味道里微笑,令我心碎。我总是幻想他会冲我微笑,说他爱上我了,然后把那块鲜红的鹿皮放到我的手里。是的,他冲我微笑,他问我需要点什么。透过他透明的微笑,我能看见自己干枯的辫子,黑色老土的眼镜,脸上的雀斑,发育不良的身体,兰色的洗的发白的学校制服,结结巴巴的微笑和说话。我恨我自己。我知道他永远不会爱上我,然后把那块鲜红的鹿皮放到我的手里。

    他总是跟那个女人在一起。那个女人很好看。好看到用一把刀子插进他的胸膛。很不巧的,我刚好看见了。

    我只是路过店面,看见门还开着,就走进来。想看看那块美丽的红色鹿皮。看它以一种婀娜的姿态铺在那里,无奈的悼念我不可能的恋情。我看见地下室亮着灯。我本应该离开的,可是我没有。也许我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我躲在门背后。我听见混乱的声音,气喘的声音,那个女人逃走的声音。她在很远的夜里缩成一个白点。

    屋子里很静,可以听见微弱的喘息。我从黑暗里走出来。到地下室去。他在血泊里,喘息,目光散乱,刀还插在他的胸口。我走过去,蹲下来,仔细地看他。他的脸是青白的,血液一点点的离他而去。他好像认出是我,嘴唇蠕动。我想他在向我求救。我对他微笑,把手伸过去握住刀柄,深深地刺进去,然后告诉他,我爱他。

    然后,我取下那块鲜红的鹿皮,美丽的血色。你知道,我想这块鹿皮很久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42

3、厄运

    我真不应该让那个女人上车,她会给我带来厄运的。

    那个女孩冲到我的车前的时候,或者更早一点。我就知道,我今天是倒了大楣了。

    晚上才出门的时候我就难受。她说要跟我分手。她说我不给她自己的空间。她说我没有情趣不懂得温柔。她说我让她喘不过气来说我让她窒息。她说不好意思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了。她说这些话时都懒得看我。她兴致勃勃地涂着口红。那口红还是我买给她的,一百二十八块。

    我听见我嘶哑的声音在说我爱她。她不理我。她在看镜中的自己。她眼里永远没有我。

    我静静地看着她,痛苦的发现已经不能挽回。于是我离开了。以后再不回来。

    我发现自己下楼的时候很困难。我的眼睛里都是她。我看不到路。她的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想到她的微笑。我想到她柔软的身体。我想到她会说话的黑头发。我想到她抛弃了我,离我而去。我真的想哭。我真没用。

    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拦下我的车的时候我的心很乱。那个女人眼神慌乱,嘴唇颤抖。她站在雨里,头发湿成一绺一绺的,白色的裙子裹在身上,沾满了泥水和血迹。我不想让她上车。我觉得她是不祥的人,她会给我带来厄运。

    我还是让她坐上了车。她的手死死的抠住我的车门。她大声说要么带她走要么让她死。我能看到她眼睛里决绝的血丝。我终于让她上了车。现在我知道了。那时我应该杀死她。她已经给我带来了厄运。

    白衣女人坐在后面,目光散乱。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躲避什么。我从后视镜里偷偷地看她。她意识到我的目光。于是看向遥远的黑夜。她有些怕我。但是,我也怕她。我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会带来厄运。

    这个时候那个女孩冲到了我的车前。我不知道什么让她如此惊慌却兴奋的奔跑。她的眼睛在车灯前面,褐色的眼睛里面闪着奇异的快乐。她瘦小干枯的身子像一块破布一样飞起来,然后无声的落到一滩泥水里。她手中那块红色的布也飞起来,盖在了挡风玻璃上。霎时间,车内一片血红。在黑暗里,血一样的闪着红光。

    她一定死了,那个女孩。我杀了人。我真倒霉。我知道这个白衣女人会给我带来厄运。我就知道。

    这时我听见车后一声急促的抽气声,我回头看,那个白衣女人歪在了后面。黑色的头发贴住脸,我看不清她。我走下车来,拉开门问:小姐,你没事吧?她不做声。我扶起她的头,发现她已经没有了呼吸。她眼珠里充满了血,那样死去了。

    我站在雨里,头脑一片混乱。很多东西塞在我的脑子里。我很难受。我想呕吐。我要爆炸了。夜色模糊起来,又渐渐清晰。这时我看见一个警察走过来。为什么会有警察?我知道我大难临头了。我不应该让那个女人上车。现在我怎么解释?那个女孩,那个女人,还有,后车箱里她紫红肿胀的尸体?哦,是她说的,我让她窒息了。她这次没有骗我。

    我真不应该让那个女人上车,真的。你看,她给我带来了厄运。

4、玩笑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为什么这个司机会拿出一把刀戳进自己的胸呢?

    我只是问他出了什么问题。他就惶恐的看着我,然后迅速的拿出一把刀子把自己给杀了。天知道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看见他的车子迅速急停。我以为这该死的雨天让他的车子抛锚了。我认为他需要帮助。天啊,这该死的雨!他让我什么都看不清!

    不行,我不能耽误时间了。我掌握了那个古玩店老板贩卖毒品的证据。我得去逮捕他。然后,我得给自己放个长假。我太累了。我需要休息。警局不能像用驴一样用我。我不能在这里耽搁。我得打个电话叫救护车来,看看还能不能收拾这个家伙。

    该死,我的电话又坏了。这个家伙总是在紧急的时候出毛病。雨渐渐小起来,我看见路边的电话亭。我奔过去,希望在第一时间叫到救护车。

    我走进电话亭,想要拿起话筒拨号。可是我做不到。我发现我的手指无法触摸电话,我看见我的手探过了对面的电话。然后我想起来我已经死了。我跟那个古玩店老板摊牌的时候,他用一把刀子杀死了我。奇怪,今天碰到的都是刀子。也许我应该打个电话给局长让他加大打击私藏危险物品的力度。

    雨停了,我又回到了计程车旁,我发现了三具尸体。尸体们弯曲着,加上我,象一个环。我觉得有点好笑。然后我看向天边。黑蓝的天际默然透出一些绚烂,一颗星亮在云端。我想我终于可以休息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43

整容

    “让鼻子再高一点,空气才新鲜,再见单眼皮再见,腰围再小一点……”秋秋兴高采烈地哼着歌,一手挽着麦丁的胳膊,脚步轻快得要飞起来似的。

    女友的好兴致丝毫没有感染到麦丁,他拉长一张马脸,自顾自地说道:“下次要再有这种聚会,别拉上我,无聊!”

    麦丁的沮丧很容易被人理解。秋秋是电影学院表演系大四的学生,真是眼若秋水肤如凝脂,170公分的高窈身材,绝对的美女。反观麦丁自己,接近178公分的个子算不上矮,瘦削的脸上安着不太挺拔的鼻子,嘴唇虽厚却谈不上性感,“大眼无神小眼勾魂”是他最爱听的话。总之只要是审美观偏大众化的人都不会说他好看。两人走在一起,麦丁特别敌视那些打量他们超过两眼的人,总觉得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在说一朵鲜花插在那什么上。

    今天被硬拖去参加的是秋秋他们一个师兄的生日PARTY,到场的嘉宾几乎都是与秋秋同系的师兄弟姐妹,每一个不打折扣地光彩照人器宇轩昂,一片男俊女俏的迷人风景。

    从来到这里的第一秒,麦丁就渴望着离开。可是,看着兴致高涨像只蝴蝶般翩然全场的女朋友,他也只得强作笑颜陪她一一应酬,且不断安慰着自己这有什么那些人长得好又怎样好花也得要绿叶衬。

    其实,只是当当绿叶也没什么可生气的,关键是他无意中听到——

   “那个就是你说的最佳男朋友?”

    “是啊。”

    “富家公子?”

    “不是啊,小麦在家公司做软件开发员。”

    “只是个普通职员?唉,秋秋,不是师姐多嘴,你可一直是我们表演系的系花哪,那么多人追你你都不屑一顾,我们还以为你眼光高看不上,可是,没想到到头来居然就找了这么一个既没家底又没长相的?!”

    “师姐,我……”

    “秋秋,要懂得运用上天赐给你的优势,女人的时间,浪费不得!要不师姐给你介绍一个?”

    跟秋秋叙旧的一个师姐趁麦丁上卫生间时拉着秋秋无比惋惜地教育她。以上一段大为打击男人自尊的对话被从另外一边卫生间折回来的麦丁听得一清二楚,气得他扭头就走,哼,都是些以貌取人金钱至上俗不可耐的家伙。可是,走了不到一半,顾念着自己若这么扔下女朋友走掉好像太没风度了,为了不让她为难,麦丁只得转身回到秋秋身边。

    秋秋一直忙于跟她的熟人天南海北地聊天,并没有留意到情绪越来越差的麦丁。

    “你怎么啦?谁惹到你了?”秋秋放开挽着麦丁的手奇怪地问。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那些人模狗样眼高于顶的师姐师妹!一肚子窝囊气的麦丁生生把这话咽了下去,只说:“没什么,只是,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你是知道的,我从来不喜欢凑热闹。”

    “哦,”秋秋垂下头,赶忙向他道歉:“对不起,我只想着跟师兄他们已经好久没见过面了,而且之前他们也一直很照顾我的。还有,借这次聚会我也想把你正式介绍给大家嘛。”

    看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的秋秋,麦丁心疼了:“我也没说什么嘛,跟我道什么歉啊,傻瓜。”

    “你不生气了?”秋秋试探着问。

    麦丁一笑,摇了摇头。

    “好嘛,以后我再不拉你去这些场合了。不早了,我们找地方吃饭,去东大街那家火锅店好不好?”秋秋的脸上立即阴转晴,绽放出花儿样的笑颜,不等麦丁回答,她拖着他的手就要往前走。

    “等等!”麦丁突然拉住秋秋。

    “干嘛?不想吃火锅?”男朋友额头上几粒茁壮的青春美丽豆让她记起前天两人才吃过一餐正宗川菜,而麦丁每次吃过辣的食物,脸上就会冒豆豆,所以他对辣的东西并没有太大兴趣。

    麦丁并不回答她,只怔怔地看着这张无可挑剔的脸孔。撩开秋秋额前的一缕发丝,他异常认真地问:“秋秋,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你会……会跟我在一起?比我好的男人多的是,我既没钱,长得也……”

    “嘘!”秋秋把食指压在他的嘴唇上,嫣然一笑:“虽然你既不帅又没钱,不过,每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安心特别幸福。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嘻嘻,大概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吧。”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44

秋秋的答案很简单,却让麦丁千万分的感动。眼前那一双灵动清澈的眸子让他绝对相信她说的每个字都是实话。

    麦丁狠狠地把秋秋拥入怀里,信誓旦旦地说:“你想要的幸福,我都会给你。”

    “小麦,能天天看到你,就是我至大的幸福。”秋秋贴着他的耳朵,甜丝丝地应道。

    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麦丁想哭。

    他要证明给人看,麦丁绝不是什么撞了头彩的癞蛤蟆。虽然现在还无法兑现他的诺言,但是,来日方长,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麦丁的天鹅,会得到属于她的幸福。

    最近一个星期以来,麦丁满脑袋考虑的只有两个字——跳槽。

    他工作的这家公司规模不大,在业界算得上小有名气,可老总也是出了名的吝啬。哪怕他一年都不购置新衣服哪怕他上哪里都是骑破自行车哪怕他吃最便宜的工作餐,存折上的数字还是连新房的首期款都付不起。

    不过,都说天无绝人之路,半个钟头前的一通电话带给了麦丁天大的希望。致电给他的是本地另外一家软件公司,约他明天去面试。三天前麦丁在网上发现了这家公司招聘开发部主管的广告,他毫不犹豫就发了自己的简历过去,然后就开始心焦火燎地等着面试通知。麦丁之所以如此看重,是因为这个软件公司隶属人尽皆知的盛唐集团旗下。能有多大的发展空间麦丁并不在意,唯一吸引他的是“盛唐”这块金字招牌,它旗下的公司,不论涉及哪个行当,其薪水福利的优厚程度都令任何同行望尘莫及。

    无论如何都不能失掉这个机会!

    麦丁不断地给自己打气,他相信以自己的资历完全能够胜任这个职位。

    整个晚上麦丁都没有睡好,辗转反侧好梦噩梦做了一堆。

    第二天,他向公司请了半天事假,准时来到长瑞大厦。盛唐集团刚刚把总部迁入这座顶级写字楼,麦丁要面试的公司就在这儿上面。

    除了死党大林,麦丁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秋秋。

    做了三次深呼吸,又闭上眼默念了N次诸如老天保佑阿弥陀佛之类的话后,麦丁举步迈进这座气势俊伟的豪华大厦。

    三位面试官的工作效率非常之高,半小时内10名侯选人就被刷掉了8个。

    麦丁是两个幸存者之一。

    “两位请跟我到休息室小坐。”在上司的示意下,漂亮的秘书小姐把麦丁跟2号选手领出了考场。

    身后的大门啪嗒一声关上了,麦丁的心悬得更高了。

    坐在休息室里松软的沙发上,两个竞争对手都心不在焉地喝着水。

    麦丁努力地回想着刚才面试时的各个细节,哪个考官说了什么用了什么表情点了几次头,都成了他评估胜算几率有多少的主观依据。

    墙上恪尽职守的挂钟滴答作响,彻头彻尾煎熬着麦丁的心脏。

    “麦先生,请跟我来。”

    20分钟后,秘书小姐挂着职业性微笑出现在麦丁面前。

    很快,麦丁重新回到了考场,坐在三个有绝对权利决定他去留的裁判面前。

    “麦先生,经过考评,我们一致认为,以专业知识和相关从业资历来说,你与另一位应聘者势均力敌,都是这个职位的最佳人选。”考官一开门见山。

    麦丁的神态极其自然,只是左手把右手握得更紧。

    “但是,这个职位的对外性很大,需要接触遍及整个亚洲及欧洲北美地区的客户,所以对外在形象也有一定的要求。”考官二毫不留情。

    “要在两位中间作出一个选择实在让我们为难。麦先生在这行是难得的人才,我们衷心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合作。”考官三配合得天衣无缝。

    千祈万求,得来的却是最坏的一个结果。

    麦丁的手无力地松开,站起身,竭力挤出一个微笑:“谢谢。再见。”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45

没有挫败感是不可能的。

    麦丁没有直接离开,在无人的楼梯间狠狠吸了三枝烟后才出来往电梯走去。

    这一仗,输得口不服心不甘。

    叮~~

    电梯到了。

    麦丁头也不抬,稀里糊涂就往里冲,与往外走的人撞了个满怀。

    被撞的人安然无恙,反而是“苗条”的麦丁结结实实地摔在电梯门口。

    “你没事吧?”一只手把麦丁扶起来。

    “噢,没事没事。对不起啊,没撞着你吧。”麦丁忙不迭地向对方道歉,这才看清扶他起来的是个西装笔挺身型高大的年轻男子。

    “呵呵,以后小心。”年轻男子笑笑,转身而去。

    好一个丰神俊朗气质超然的美男子。

    为什么偏在这个时候还要遇到这样一个人,麦丁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电梯门还没关,麦丁揉着屁股正要进去,却被身后传来的对话拉住了脚步。

    “总经理?您,您怎么下来了?”

    “哎?谢总要出去?我来找你拿点资料。”

    “啊,是的,约了一个客户。您要资料的话吩咐我们送上来就行,何苦亲自跑一趟呢?”

    “无所谓。我自己取也是一样。”

    咦?是自己刚才撞上的那个男人的声音。

    麦丁回头一看——考官之一毕恭毕敬点头哈腰地把年纪只有他一半的男人迎进公司大门。

    那男人是他们的头儿?

    麦丁一楞。

    电梯门关上了。

    没有心情再等第二趟电梯,麦丁索性走楼梯。

    如今以貌取人的地方比比皆是,一点不希奇,可是没想到连这样一个声名远播的大公司也不能免俗。

    长相就那么重要?

    下了一层又一层,脚下的楼梯似乎没有尽头,麦丁越走越烦躁,他厌恶这个地方,厌恶那三个自以为是的老家伙,厌恶那个抢了他位置的有张小白脸的对手,厌恶那个俊美得可恶的总经理!

    “兄弟,莫再生气了哈,这种事太平常了。”大林灌下半杯啤酒,拍了拍麦丁的肩膀。

    麦丁不说话,也不喝酒,木然地拿筷子拨着碗里的菜。

    大林的老家在四川,口音里总是带着浓重的川味:“哎呀,要公道打颠倒,你调过来想一下嘛,如果两个人论学历论能力啥子条件都一样,换成是你嘛也肯定是选那个长得好看的三。”

    “你这混蛋是安慰我还是在打击我?”麦丁把筷子一扔。

    大林见势不妙,赶紧陪笑脸:“莫误会哈,我没啥子其他意思。是金子迟早会发光的哈,二天你肯定会遇到更好的机会!来来,喝酒喝酒。”

    麦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苦笑:“你看看现在的招聘广告,动不动就是什么形象气质佳,哼哼,连招个勤杂工都要求五官端正。什么世道!”

    “嘿嘿,爱美之心,正常得很噻。你不要想得太偏激了哈。”大林往麦丁的杯子里倒酒。

    “我偏激?事实摆在眼前,我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吗?凭什么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占尽先机?!再说了,相貌都是爹妈给的,有选择吗?!”麦丁越说越激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45

“有选择哈!整容噻。”大林吃了口菜,给自己斟了一大杯白酒,一口气喝光后带着三分醉意接过话头:“你看现在,啥子人造美女人造美男,多得来起串串。嘿嘿,整出来硬是跟以前不同哦,跟换了个人一样,啧啧。”

    “整容?”一道闪电从麦丁脑子里划过。

    “是噻!现在医学技术又发达,做个小……小手术,整个人都改……改头换面,好……好简单的事情哦。”大林的舌头开始打结了,他酒量普通,偏又贪杯,每次跟麦丁出来喝酒必以人事不醒收场。

    正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大林的醉话让麦丁产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想法。

    出了小酒馆,先把烂醉的大林送回家,麦丁一直耗到凌晨两点多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打开门,进房间。麦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躺床上睡觉,而是把电脑打开。

    熟练地敲着键盘,麦丁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器,不放过任何一条他想要的信息。

    整整一夜,睡意全无。

    几十个烟头挤在烟灰缸里,炊烟袅袅。

    麦丁掐灭最后一个烟头的时候,天也亮了。

    自父母在他十三岁时相继病故后,大事小事,麦丁早已习惯于自己给自己做决定。

    就在刚才,他作出了这辈子最最大胆最最冒险的一个决定——整容。

    不是对世俗的屈服,而是为自己的前程以及秋秋的幸福作出的牺牲!——麦丁是这么想的。也只有这么想,他才会义无返顾理直气壮。

    今天是周末,大街上人潮如织热闹非凡。

    按照事先查到的地址,麦丁很容易就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

    相较四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夹在一条小街里的两层高小洋楼式建筑实在显得过于娇小玲珑。

    这是一家很常见的整容机构——GIVEN BEAUTY

    那晚在网上查询跟整容有关的资料时,大大小小的整容医院整容工作室在相关网站里做的广告铺天盖地,极尽吹嘘夸张之能事。而这个GIVEN BEAUTY的广告只有既简短又不起眼的几个小字——如你所愿。

    如你所愿。吸引麦丁来这里的就是这四个字。

    走进GIVEN BEAUTY明亮的大堂,麦丁好奇地四下打量。

    也许因为现在是午饭时间,大堂里除了麦丁没有一个人。

    他清了清嗓子:“请问有人吗?”

    话音未落,一位着护士装长着可爱苹果脸的小姐急匆匆地从楼上跑下来:“先生您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哦,我,我,我是想来咨询一下。”麦丁没来由地尴尬起来。

    苹果脸灿然一笑,把麦丁带到一块用仿古屏风隔出来的小会客室坐下,倒了一杯水:“请您稍等片刻,我去请蔺医生下来。”

    “谢谢,麻烦你了。”向苹果脸道了谢,麦丁老老实实地坐在位子上等着。

    刚刚喝了两口水,屏风外传来苹果脸的声音:“蔺医生,就是这位先生想咨询。”

    还来不及回头,一个白色的人影已然来到麦丁面前。

    “您好!”

    伴着一个温和的男声,来人友好地向麦丁伸出手来。

    “你好!”麦丁赶忙站起来,抬眼看向这位蔺医生。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麦丁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一个比女人还好看的男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46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兼医师,蔺雪。先生贵姓?”蔺雪优雅地坐下来。

    “蔺雪……”没想到连名字都如此女性化,麦丁回过神来,假模假样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呃,您就是蔺医生。哦,我姓麦,小麦的麦,甲乙丙丁的丁,麦丁。”

    蔺雪朗朗一笑:“来我们GIVEN BEAUTY的客人都只有一个目的——给自己制造美丽。相信麦先生也不例外。”

    “我……恩……”麦丁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呵呵,让自己变漂亮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麦先生不必紧张。”蔺雪被麦丁不知所措的样子逗得咯咯直笑,半露出白璧无瑕的贝齿。

    被他这一笑,麦丁不觉有些生气:“这有什么可紧张的。蔺医生不要误会。我来这里的目的不言而喻,其他多余的废话就不必说了。”他顿了顿,“我就想知道,以我现在这个状态,通过整容手术,我可以……好看到什么程度?”

    “想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你自己选择。”蔺雪笑地高深莫测。

    “什么?不可能吧?!”麦丁不信他有这么厉害。

    对于麦丁的置疑,蔺雪并不在意,面不改色地笑道:“整容这行,莫说超过我蔺雪,连够资格与我平起平坐的人都没有。”

    好狂妄的人!如果真像他所说,那为什么这地方毫无名气可言?!

    “那,你们这里收费标准如何?”麦丁心想若真如蔺雪所说的那么神,收取的代价必定不菲。

    “婷婷,拿份价目表过来。”

    蔺雪话音刚落,叫婷婷的苹果脸已经把一份表格摆到麦丁的面前。

    表格上的数字让他瞠目结舌。

    打死麦丁也不信这里的收费竟如此——便宜。

    “你没骗我吧?真的只收那么多?”他指着价目表向蔺雪求证。

    蔺雪笑容依旧:“看来我那些谋取暴利的同行误导你不浅啊。不过,GIVEN BEAUTY的客人享受的绝对是物超所值的服务,你大可放心。”

    “这样啊……”麦丁还在作着思想斗争。

    “不着急,你慢慢考虑,决定了之后再来找我吧。”蔺雪起身与他道别,然后抛下他径直离开了。

    奇怪的家伙!明明是打开门做生意,却完全没有做生意的架势,从头到尾没有一点主动揽客的意思。莫非来找他的客人多不胜数,多一个少一个他根本就不在乎?!

    “蔺医生!”麦丁追了出去,叫住正往楼上走的蔺雪。

    蔺雪停下了脚步。

    “我愿意当GIVEN BEAUTY的顾客!”麦丁终于下定了最后决心。

    是啊,既然已经来了这个地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一道绝美的弧线呈现在蔺雪的嘴角。

    他回过头:“请到我办公室详谈吧。”

    麦丁不敢耽误,赶紧跟着他上了楼。

    白色的办公桌、白色的窗帘、白色的书架、白色的柜子,蔺雪的办公室里清一色的白,干净整洁地出奇,一股淡淡的香味萦绕其中。

    “我想知道,麦先生自己的意愿是怎样的?”蔺雪舒服地靠在椅子上。

    “我的意愿?”麦丁不明白他的意思。

    蔺雪把身子往前倾,手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您想让我把你变成什么样子?”

    “变成什么样子?!”麦丁越听越糊涂。这算什么问题?不过一个整容医生而已,把自己说得像魔术师似的。

    “呵呵。”蔺雪掩口轻笑。

    他的笑声让麦丁浑身不自在,自己有那么好笑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47

蔺雪起身走到身后的窗户前,把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拉开了一小半后,他冲麦丁招招手:“你过来。”

    麦丁不大情愿地走了过去。

    “你看那边。”

    顺着蔺雪的手指,穿过透亮的玻璃窗,麦丁只看到一条繁华的大马路,马路的对面一座数十层高的大楼,红色外墙上“XX模特培训中心”的大招牌分外惹眼。这个培训中心颇有些名气,据说现今正当红的几个影星都是从这里被发掘出来的。他曾去过这地方几次,因为秋秋也在中心里当过一段时间的兼职模特,为一些企业拍点平面广告什么的。

    “你要我看什么?”麦丁不解。

    “人。”蔺雪收回投向远处的目光,侧目看了他一眼。

    麦丁皱了皱眉头,脱口而出:“人有什么好看的?”

    这个医生到底在想什么?!从他进来到现在,没有谈到半点跟手术内容有关的实际的东西,尽问了些不着边际的奇怪问题。麦丁担心自己是不是选错了人。

    麦丁的表情变化,蔺雪都看在眼里。

    “从我的窗口看出去,你能发现这座城市里外表最出色的一群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蔺雪不紧不慢地说着,“那一群里,你最欣赏谁?换言之,如果可以选择,你最想拥有谁的容貌?根据你的答案,我大概就能了解你的意愿,从而为你制定最好的整容计划。”

    “啊?哦!”原来是要他从对面那拨俊男美女里找一个作参照,麦丁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喏,用这个看才比较清楚。”蔺雪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架微型望远镜。

    麦丁小心翼翼地接过黑色的望远镜,迟疑片刻,将其举到眼前。

    这玩意儿虽小,倍数却很高,所见之处一清二楚。

    培训中心的大门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大都是高窈秀丽穿着出众的年轻男女,虽然都引人注目,不过又各有各的万种风情。有他们穿梭其中,两旁已经光秃秃的行道树和地上灰色的水泥路竟有了与平日大不一样的鲜亮迷人。

    麦丁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人也可以被当作风景来欣赏。

    一个身着深蓝色长风衣的男子进入了麦丁的视线,棱角分明的脸庞,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尤其是那道比山脊还挺直的鼻梁,实在羡煞旁人。麦丁不敢奢望自己能拥有如此“姿色”,只要有个同样样挺括的鼻子,他就非常满足了。

    “我的鼻梁太矮了,能不能帮我做到跟那人一样好看呢?”麦丁把望远镜交给蔺雪,指着他选中的“参照物”:“就是那个穿蓝风衣的男人。”

    “穿蓝风衣的男人?恩,眼光不错。”蔺雪放下望远镜,呵呵一笑。

    麦丁垂下眼睑:“我只是随便说说,那样的鼻子只配得上别人,却未必适合我。我……”

    “谁说不适合?!”蔺雪打断他,“只要你想,我就可以为你做到。”

    “真的?”麦丁抬起头。

    蔺雪只笑不语,拉上窗帘走到文件柜前,从里面取出一张表格对麦丁晃了晃:“填完这个表,再签上你的大名,一切就能如你所愿。”

    麦丁吸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拿过表格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握着蔺雪递过来的签字笔,麦丁审阅着手里的表格,确定并无任何不妥之后,他慎重地下了笔。

    每个字他都填得很小心,表格上的内容并不多,麦丁填了足足半个钟头。

    最后一栏的“手术申请人签名”让麦丁突然停了笔,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捏着笔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僵持了一小会儿,他毅然在那道黑色的横线上签下两个写过无数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汉字——麦丁。

    接过麦丁的表格,蔺雪看也不看就放回抽屉里。

    “欢迎成为GIVEN BEAUTY的新客人,麦先生。”蔺雪满意地站起身,与麦丁再度握了握手。

    麦丁勉强笑笑:“有劳蔺医生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47

在纸上签下自己名字的瞬间,麦丁有种怪异的感觉——也许,他当不了麦丁了。

    手术的时间定在后天。

    由始至终,一直在学校忙于准备毕业考试的秋秋对这几天在麦丁身上发生过的和将发生的事情全不知情。

    手术前一天的晚上,麦丁拨通了秋秋的电话,谎称自己要出差,大概要一个多星期后才回来。电话另一端的秋秋对男友的话毫不怀疑,还嘱咐他多带些衣物小心不要感冒。

    这是第一次对秋秋说谎,仅仅为了给最心爱的人一个惊喜。

    另外,麦丁辞掉了工作。

    全新的面孔应该留给全新的将来。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麦丁松了口气。之前的种种犹疑、担心甚至恐惧突然间也不知何原因统统烟消云散。

    他肯定,那个医生可以满足他的愿望。

    抱着一颗充满期待与希望的心,麦丁安心地钻进了被窝。

    今天是手术的日子。

    麦丁准时出现在蔺雪的办公室里。

    “气色不错,昨晚睡得好吗?”蔺雪悠闲地饮着咖啡,并不急于安排新客人上手术台。

    “哦,我,我睡得很好。”麦丁如实回答。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对面那个实在是太……美丽的男人总让他紧张。

    “只是小手术而已,不用紧张。”蔺雪安慰他。

    麦丁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只得不断点头。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后,蔺雪抽出纸巾拭了拭嘴,起身说:“OK,跟我到手术室吧。”

    手术室与办公室仅仅一墙之隔。

    躺在雪白的手术台上,麦丁的目光寸步不离地追随着做准备工作的蔺雪。

    他现在才发现整个GIVEN BEAUTY里只有一个蔺雪医生,一个婷婷护士,再无他人。

    这么少的人员配置就足以应付一切了吗?万一有客人同时上门怎么办?不过话又说来,

    GIVEN BEAUTY的生意似乎并不尽如人意,大概不会出现门庭若市的情况吧。

    正在麦丁为别人胡乱担心的时候,耳边传来蔺雪的声音:“上麻药。”

    立刻就有一支针头利索地刺进麦丁的皮肤,婷婷熟练地推着针筒,无色的药剂缓慢地进入了麦丁的身体。

    因为做的是局麻,所以麦丁的意识基本上保持着清醒。

    “如果觉得害怕,就闭上眼吧。”戴着口罩穿着淡蓝色手术袍的蔺雪举着一把小小的手术刀站在他面前。

    麦丁立即闭上了眼睛。

    什么叫肉在砧板?自己就是那块肉!还是一块主动送上门任人宰割的肉。

    深不见低的黑暗里,有个冰凉的薄片游刃有余地剥开光洁的表皮,冷冷地贴着赤裸裸的肌肉在身体的某个部位肆意游走……

    嘶嘶,嘶嘶。

    肌体组织离开骨头时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麦丁听得一清二楚。

    身体尚有一半是正常的,并没有麻醉剂的侵入。可是为什么从头到脚都像被上万根钢钉密密麻麻扎扎实实钉上了一般动弹不得?!

    嘶嘶,嘶嘶。

    那声音欢快地继续着。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48

麦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的耳朵。

    有生以来最难以忍受、最恶心的噪音——竟然来自于自己的身体。

    一股酸酸的液体从麦丁的胃部直涌到喉头。

    嘶嘶,嘶嘶。

    属于自己的部分离开了,准确的说,是被自己抛弃了。

    不属于自己的部分进来了,带来的是希望……还是绝望,谁又知道呢?!

    “OK,大功告成。”耳畔隐约听到一个欣喜的声音。

    麦丁试着睁开了眼睛。

    蔺雪露在口罩外的半张笑脸近在咫尺:“手术很成功,等麻药的作用褪去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唔……”麦丁想开口,可是嘴唇怎么也张不开。

    “别着急,休息半个小时就好。”摘下口罩,蔺雪拍拍麦丁的手要他安心躺在原处。

    结束了吗?

    一口大气从口中窜出,骨肉经络一下子全松了。

    短短20分钟的手术而已,麦丁像跟人打了20年的架,筋疲力尽。

    收拾停当,蔺雪与婷婷先后离开了手术室。

    剩下麦丁独自躺在空空如也的房间里,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想象着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肯定跟以前不一样了吧?应该是的!那个医生的言行虽然怪怪的,可是,大凡有真本事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异于常人的怪癖。而且他还向自己保证过,会“如我所愿”。说实话,怎么看他也不像个江湖骗子。

    时间在无聊的自问自答里一秒一秒流逝。

    麻药的作用越来越弱,难以言状的胀痛渐渐从伤口蔓延而出,尚未完全从麻痹中复苏的神经有如被上万只小蚂蚁成群结队穿过,又麻又痒,最后,争先恐后地爬进了他的大脑……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憧憬着将来可能会出现的各种美好场景。无比幸福的幻想起了神奇的作用,身体里的种种不适不知不觉间被撵走了。

    麦丁有预感,实现对秋秋的承诺,指日可待。

    蔺雪的技术果然不是一般的高超。

    对着墙上光滑的镜子,麦丁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不停地变换角度欣赏着自己。

    曾听别人说过,做了隆鼻手术的话,起码需要一个月才能恢复。可是从GIVEN BEAUTY回来才不过三天时间,脸上的浮肿连带轻微的疼痛已经彻底消失。

    抚摩着比“原装货”不知高出多少的崭新的鼻梁,麦丁简直有点欣喜若狂。让他如此兴奋的真正原因并不是挺拔的新鼻子本身,而是它与脸上的其他部位完美的契合所产生的绝对和谐毫不突兀的上佳效果。本以为单单做个高鼻梁只会让自己看起来比以前顺眼,毕竟依赖后天制造来达到“天生丽质”不是容易的事。但是现在看来,镜子里的自己不只是比以前“顺眼”,而是的的确确比以前“好看”了,而且是“好看”得多。仅仅是鼻子变高了而已,却把脸颊眼睛嘴巴也“烘托”得起了变化,明明未动分毫,还是那双小眼睛还是那张厚嘴唇,为什么看起来就是比以前精神了呢?!

    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是蔺雪的过人之处?麦丁没心思去思考这些了,他只庆幸自己找对了人。

    哼着快乐的歌,麦丁在镜子前连摆了几个很酷的POSE,又逗留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出了卧室,拿着毛巾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身后镜子里的影象并没有因为麦丁的离开而消失——镜子里的,是整容前的麦丁,眼神复杂地看着镜子外的自己。

    “我要洗心革面,人力可以胜天,梦想近在眼前……让鼻子再高一点,空气才新鲜……”

    哗哗的水声里夹杂着麦丁断断续续的歌声,整间房子都听得到。

    唉……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48

镜子里的麦丁垂下头,颓然隐去。

    手术后的第七天,麦丁起了个大早。

    他约好了秋秋吃午饭,还告诉她要送她一份意外的礼物。

    活了二十好几年,麦丁头一次这么精心地给自己“梳妆打扮”。这一折腾就是好几个钟头,眼看约会的时间马上就到,麦丁赶紧换上新买的大衣和鞋子,抓起背包就往外走。可还没出客厅,他又匆匆折返回卧室,第N次对着镜子仔细端详着焕然一新的自己,在确认没有任何纰漏之后,他放心地出了门。

    今天的天气很糟糕,凌晨突降的一场雨到现在还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街上的行人比平日少许多,穿雨衣的打伞的拿塑料袋遮着头的都有,几乎没有人不抱怨这场不合时宜的冬雨。大大小小的汽车在湿漉漉的马路上飞驰,所过处无不泥水四溅,恼怒的咒骂时可听见。

    只有麦丁的心是阳光灿烂的。

    他特意把约会的地点定在跟秋秋第一次见面的那间咖啡屋,那里也是他们最喜欢最常去的地方。

    叮当叮当~~~~

    咖啡屋大门上挂的迎客风铃清脆作响。

    带着一身寒意,麦丁兴冲冲地推门进来。

    没费多大劲就发现被对着他靠窗而坐的秋秋,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红白格相间的大衣。

    麦丁放缓了脚步,悄悄走到秋秋身后,伸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秋秋先是一惊,但是立刻就恢复了常态,她倩然一笑,抓住覆在眼睛上的大手嗔怪道:“你多大了呀?还玩这种把戏?”

    “听到你的声音真好。”麦丁并没有把手拿下来,只是低下头,附在秋秋耳旁低语。

    “好啦,不要玩了,把手拿下来。让我看看你瘦了没有。”秋秋把麦丁的手往下拉。

    “别动,”麦丁制止了那双滑嫩的小手,故作神秘:“不是说了要送你礼物吗?我把手拿下来,但是你不可以睁眼睛!”

    “什么礼物这么神秘?!”秋秋嘀咕,随后点点头:“好,我不睁眼。”

    麦丁这才挪开手,走到秋秋对面坐下来。

    “可以睁开了吗?你搞什么鬼名堂啊?”秋秋撅起红润的小嘴,又长又卷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麦丁很想说可以了,可是话到嘴边却突然卡了壳。

    他居然在这个时候开始紧张。

    “小麦!到底好了没有,我要睁眼睛了!”秋秋有些不耐烦了。

    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麦丁坐正了身子:“可,可以了,睁开你的眼睛吧。”

    “嘻嘻,我到要看看是什么意外的大礼。”秋秋露出期待的表情,慢慢睁开了眼睛。

    两道再熟悉不过的目光准确无误地投向麦丁。

    “啊!”

    秋秋一声惊呼,碰翻了手边的咖啡杯,浓粘的汁水顺着桌布迅速淌到了她的大衣上。

    “你……你的脸……怎么不像你了……”秋秋指着麦丁的脸,有些语无伦次。

    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早在麦丁的预料之中。

    他并不急着解释,招来服务生把桌子清理干净后,他握住秋秋的手:“这就是我要送你的礼物—— 一个全新的麦丁。喜欢吗?”

    秋秋使劲抽回了自己的手。

    麦丁的心一沉。

    “你,你去整容了?”秋秋瞄了他一眼,立即把目光移开。

    麦丁点头:“对不起,事先没有告诉你,我想给你一个……”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49

“为什么?为什么要去整容呢?”秋秋打断他,垂着脸,双手不安地绞揉着新换的桌布。“为什么?”麦丁重复着秋秋的问题,半晌,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为了不再让人在你我背后说三道四,为了你的幸福,为了我们的将来!”

    “我的幸福,我们的将来?!”

    秋秋强迫自己抬起头,直视着麦丁。

    “是的。”

    麦丁试图再次抓住秋秋的手,她却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躲开了。

    “秋秋,我这样难道不好吗?”麦丁看出来了,秋秋只是吃惊,并不惊喜。

    秋秋不答话。

    “你说话啊,我以为你会为我的改变而高兴。”麦丁急了,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抱住她的肩膀晃了两晃。

    “我……我……你放开我!”秋秋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突然发力挣开了他的钳制。

    一贯温柔的女友竟有如此反常的表现,麦丁傻了。

    秋秋慌乱地拢了拢稍显凌乱的头发:“我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说罢,她跌跌撞撞地逃出了咖啡屋,拦了一辆计程车绝尘而去。

    麦丁脚一软,瘫坐在还残留着秋秋体温的椅子上。

    他畅想过跟秋秋会面的种种场景,甚至猜测了上千句秋秋可能会对他说的话,可是,他全猜错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从咖啡屋出来后,麦丁重复地拨打着同一个电话号码,但是,听筒里每次都传出让他失望的回应。

    他冒雨赶到秋秋的学校,与她同寝室的人告诉他秋秋上午出去了之后再也没回来。

    麦丁发了疯似地跑到任何一个秋秋可能出现的地方去找,一直找到夜深人静,却一无所获。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麦丁一屁股坐在一盏路灯下的石桩上,冰冷的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领口流进了他疲惫不堪的身体。

    秋秋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麦丁越发担心起来。

    滴滴~~

    手机响了,有人发短信过来。

    麦丁掏出手机,摁了几下,消息内容跃然屏上——

    “发信人:秋秋

    我可以接受你平平的样貌,也可以接受你微薄的收入。但是,现在不行了。对我而言,你再也不是我爱的麦丁了。三年的缘分到此为止,分手吧。不要再来找我!”

    啪啦。

    手机从麦丁手里滑落,重重摔在地上……

    头好昏,五脏六腑像绞在一起了一样,疼得要命。

    麦丁挣扎着站起来,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去。

    去哪儿呢?不知道。

    就往前一直走吧,走得远远的。

    走了多久了?不知道。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50

眼前的小楼怎么偏偏倒倒的?看起来挺面熟。

    对了,那是自己的家啊。

    上楼,摸出钥匙,对了半天才捅进锁孔。

    推开门,连钥匙也懒得取,麦丁木然进了卧室,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床上……

    眼前光影交错,两张人脸晃来晃去,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那是谁的脸?

    麦丁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麦丁,我是你啊。

    麦丁,我才是你啊。

    你睁开眼看清楚啊。

    天哪,自己陷入了怎样的空间?身体轻飘得仿佛一抹水蒸汽,迷离,氤氲,捉摸不定。

    小麦,能天天看到你,就是我至大的幸福。

    甜美如昔的声音腻在耳边,一遍又一遍。

    两张脸交叠着,融合着,幻化成了秋秋美艳的眸子,娇嫩的嘴唇……

    “秋……秋,秋秋,你来了吗?”混沌中,麦丁抓住了一双温暖的手。

    “秋你个脚哦,硬是哦,烧都退了,咋还是说胡话呢,你看清楚,是我!”

    大林一边拍着麦丁的脸一边甩开他的手。

    几道略略刺眼的光线透了过来,麦丁缓缓睁开了眼睛。

    “怎么是你啊。”他有气无力地问道,尝试着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是我还是哪个呢?总算是醒过来了。”大林把枕头立起来塞到麦丁背后,扶他靠在上面。

    麦丁的笑容虚弱之极:“你怎么突然跑我家来了?”

    “我咋来了?昨天出差回来,从火车站一出来就给你打电话,本来想约你出来喝酒的,结果你的手机整死都打不通,打到你们公司说你已经辞职了,打到你家又没人接。我想到你那天你又受了点打击,怕你出啥事,就直接到你家头来了三。幸好我来了哦,你门不锁,钥匙不取,一个人湿哒哒地睡到床上,额头非烫,喊都喊不醒。要不是我,你死到这儿都没人晓得!哼,不晓得你一天到黑在弄啥子,居然整得来重感冒还发高烧。”大林倒了一杯热水给他,坐下来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

    “谢谢,真是多亏有你这个好兄弟。”空荡荡的胃里被热水一暖,麦丁觉得舒服多了。

    “你还晓得我是你兄弟哦?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就跑去把容整了。刚刚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进错屋了咧。”大林给了他肩膀一拳,“不过,说句实话,现在是比以前好看得多了哈。你在哪儿整的呢?技术不错哦。”

    如果以前有人称赞他好看,他一定高兴得不得了,但是现在,听着朋友真心实意的赞赏,却怎么也激不起麦丁一丝开心。他扯扯嘴角,敷衍道:“在家没什么名气的小店里做的。恩,效果还不错,不错。”

    “真的是不错咧,啧啧。哦,对了,秋秋的电话咋一直打都说是空号呢?唉,你们两个要住到一起多好呢,生个病也有人照顾三。都是她们学校,非要强制学生住宿舍,怪头怪脑的!哦,我再给她打一个电话。”

    不明就里的大林摸出了手机,刚拨了两个号就被麦丁制止了:“别打了,她不会来的。我们已经……分手了。”

    “啥子呢??你们分手了??为啥子呢?”大林吃惊不小。作为麦丁的密友,其实大林开初并不看好他们这一对,但是三年来,他们的感情的确很好,好到令他逐渐相信这个女人真的可以跟麦丁一辈子。可是没想到,最初的担心最终还是成了残酷的现实。

    “她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麦丁把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50

“你不是以前的你?啥子意思哦?你不就整了个容而已嘛,说得那么严重。”大林迷惑地挠着头。

    “事实摆在眼前。算了,不想说这些了。”麦丁叹了口气,把空杯子交给大林。

    “算了?你不去找她了?你们两个真的彻底BYEBYE了?你……”

    “我累得很,想再睡一会儿。”麦丁重新躺了下去,拉起被子蒙住头,不再理会喋喋不休的大林。

    麦丁的态度让大林无可奈何:“嘿,莫名其妙。那你睡嘛,我下楼去买点吃的上来哈。”

    大林的脚步已经消失了很久,床上的麦丁还是一动不动。被窝里憋闷得难受,接近窒息的感觉非但没有让他把头伸出来,反而让他把被子捂得更紧。

    心里有个一刹那的想法——要是一口气接不上来,就这么捂死自己多好。

    这次的重感冒折磨了麦丁足足一个星期。

    其间,麦丁并没有像自己说的就那么“算了”。他不甘心,不理解,也不舍得。

    虽然卧床不起,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虚脱状态,麦丁还是坚持不懈地用电话寻找那个让他失魂落魄的人。秋秋的手机一直不通,他就一次又一次地往她们寝室拨,可是,任何时间打过去接电话的人都告诉他秋秋不在,搞到最后只要一听到是他的声音,对方立即就挂电话。

    七天时间,过得灰色又漫长。

    今天一早,自认为身体已无大碍,麦丁不顾大林要他再休息几天的劝告,固执地下了床,连早餐也不吃便独自打车往秋秋的学校赶去。

    一路上他都在祈祷,虔诚地祈祷上苍千万不要让秋秋从他的世界里消失,祈祷他们突然断裂的关系可以恢复如初。

    一切都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被女生宿舍楼下的保卫又是盘问又是登记身份证折腾了半天,麦丁才得以来到秋秋的寝室外,房门门紧闭,麦丁焦躁地敲着门,半晌,才有一个睡眼惺忪的女生打开了门。

    “对不起,我找秋秋,她在吗?”麦丁的目光越过开门者往里寻找。

    “秋秋?毕业考试一完她就搬出去了。”女生打着呵欠。

    麦丁如遭雷击:“什么?她已经搬出去了?她什么时候走的?你知道她搬去哪里了吗?”

    “前天的事儿。一辆大奔把她接走的,去哪儿就不知道了。啧啧,系花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女生的语气酸得紧,还未说完,她话锋一转:“说了半天,你谁啊?”

    一辆大奔把秋秋接走了??麦丁本就冰凉的手开始有了僵硬的感觉。

    “她真走了?!”麦丁抬起头,自欺欺人地希望女生在说谎。

    女生柳眉一竖,呼一下把门全拉开,大方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不信你自己去看啊。左边的下铺。看了快走啊,别打扰我睡觉。”

    麦丁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

    秋秋的床上凌乱一片,被单枕头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角,几张脏兮兮的旧报纸嚣张地占去了大半个床位。

    麦丁的目光落在了旧报纸下露出来的毛茸茸的小东西,他揭开报纸,一只小小的绒毛玩具熊孤独地出现在眼前。那是他送给秋秋的第一个圣诞礼物,秋秋一直视它为自己最心爱的宠物,时刻都带在随身的包包里,她曾说过,看到小熊就像看到麦丁一样,因为他们都长着一样可爱的小眼睛。

    而现在,小熊的主人不要它了……

    麦丁的祈祷没能感动上天。

    秋秋真的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她真的不要你了,呵呵,那你跟我回去吧。”麦丁把小熊抓在怀里,喃喃自语。

    “喂,你没事吧?”女生往门外跨了一步,警惕地看着朝门口走来的麦丁。

    “谢谢你。”麦丁看也不看她,在女生错愕的目光中走出了寝室。

    捏着玩具熊,麦丁像个无主游魂一样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飘”着。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51

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或者说,什么也不愿意想。

    过了不知多久,七弯八绕下,他竟然走到了GIVEN BEAUTY的楼下。

    GIVEN BEAUTY?!

    看着头上熟悉的名字,麦丁突然清醒了不少。

    他带着莫大的希望甚至是一种“新生”的美妙感觉从这里走了出来,他还清楚地记得有人向他保证会“如你所愿”,可是,结果呢?

    一种再次走进去的欲望主宰了他的思维和行动,没有任何理由,他突然就想把自己的事情说给那个向他许愿的人听。

    就在他呆站在门口时,从GIVEN BEAUTY里走出一个高挑的男人,戴着帽子,行色匆匆,边走还边掏出墨镜往脸上戴,同时还小心地四下看看,似乎很怕人看清楚他的样子。

    虽然这男人的帽檐低得遮住了大半边眼睛,但擦肩而过的瞬间,麦丁还是认出此人正是风头正盛的影视明星方某某,最近随便转个频道就能看到他演的戏,红得不得了。

    麦丁小小的惊讶并不是因为能有幸亲眼一睹大明星的尊容,而是惊讶他居然从GIVEN BEAUTY里走出来。

    难不成他也是这里的客人之一?

    麦丁拔腿往里走去。

    刚一进门,迎面就碰上了从楼上下来的蔺雪。

    “咦?麦先生?”把手里厚厚一叠文件堆到前台上,蔺雪热情地迎上来,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

    “呃,蔺医生,你,你好。”麦丁的舌头总是在喜欢在这个人面前打结,看到整个厅堂里只有蔺雪一个人,他随口问道:“你,你在忙吗?呃,怎么没看到那位护士小姐呢?”

    “婷婷上周辞职了,呵呵,小女生总是不安于呆在同一个地方的。”蔺雪耸耸肩。

    “也许吧,在同一个地方呆太久,会腻的。”麦丁若有所思地附和着。

    蔺雪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恩,说地很正确。不过,你今天只是为了婷婷而来的吗?”

    “当……当然不是,我只是随便说说的。”麦丁急忙否认,“我来是因为……因为……”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要怎么组织自己的语言。

    “这边来坐吧,看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哦。”蔺雪把他领到会客室坐下,又亲自去冲了两杯咖啡,没加糖的给自己,加了糖的给麦丁。

    蔺雪端起杯子啜了一小口,看定麦丁,笑意吟吟:“我肯定你有心事。呵呵,有话不妨直说,我洗耳恭听。”

    “我,我,其实,我……”蔺雪的落落大方让他越发窘迫,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儿,可就是说不出来。

    “我猜,跟整容有关吧。是你自己不满意,还是别人不满意?!”蔺雪幽黑的双瞳似乎拥有穿透人心的本事,一语中的。

    “不不,我很满意,蔺医生的技术无可挑剔。”麦丁连连摆手。生怕对方有什么误会。

    “那么,”蔺雪的手指轻轻扣着杯沿,“是别人不满意咯?!”

    “是,是我女朋友。准确的说,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一问一答间,蔺雪看似无意的引导终于让麦丁打开了起先一直没办法打开的话匣子。他从第一次见到秋秋开始,从那个让人绝望的下雨天开始,从那间咖啡屋开始,一直讲到他的重病,他的梦境,他手里玩具熊的来历。桩桩件件,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她不要它了,不要我了。”攥着玩具熊的手剧烈的抖动着,无色的液体从一滴到两滴,从两滴到一串,落在咖啡色的玻璃上。

    麦丁哭了,不可遏止地哭了。

    对面那个强烈发泄着自己情绪的男人没有让蔺雪的表情有任何变化,他半撑起身子,出人意料地从麦丁手里取出玩具熊捧在自己手心里,笑道:“没人会喜欢一堆破布加棉花。可是加工之后呢?!它们变成了人见人爱的玩偶。这个道理谁都懂。”

    把玩具熊往桌上一扔,蔺雪靠回椅背上,一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他狡黠地一笑:“聪明的女人总是很擅长为自己找借口,即便离开,也要走得冠冕堂皇。”

    “你的意思是……”麦丁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蔺雪。

    蔺雪笑而不答,只把纸巾盒递给他。

    “不会的,不会的,”麦丁一动不动,“秋秋不是那样的女人,她不是!!”

    “呵呵,是或不是,总有一天会得到证实的。不过,她已经离开你却是不争的事实哦。”蔺雪放下拿着盒子的手,抽出一张塞到麦丁手里,“把眼泪擦了吧,多难看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52

麦丁呆呆地拿起纸巾,慢慢贴到脸上,两道清晰的泪痕立即从纸背上渗透出来。

    “我去给你换杯咖啡。”蔺雪站起来。

    “不必了,谢谢你,蔺医生。”蔺雪的手刚一触到杯子就被麦丁阻止了,他直接用手狠狠擦掉眼角剩余的泪水,即尴尬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刚才那个样子……呃,我耽误你太多时间了,说了那么一大堆废话。”

    “不要紧,把话说出来就会好很多的,我从不介意当一个好听众。”蔺雪大度地拍拍麦丁的肩膀,随后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现在是不是还没找到新工作?”

    麦丁点点头:“出了这么大的意外,我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个事情。”

    “愿意到我这里来工作吗?”

    “什么?”麦丁以为自己听错了。

    “婷婷一走,什么事都要我亲力亲为,我现在正需要一个助手。而你是很好的人选。”蔺雪不像是在开玩笑。

    “可是,我,我只会摆弄电脑,其余的一窍不通啊!”麦丁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只能靠电脑吃一辈子饭的人。

    蔺雪笑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你能力之外的事情。同时,GIVEN BEAUTY的薪水绝对会令你满意。当然,如果你觉得当我的助手很屈才的话,我就不勉强了。”

    “怎么会,蔺医生千万别这么说,你让我考虑考虑,明天给你答复好吗?”事发突然,麦丁做不了决定。

    “OK!”蔺雪满意地打了个响指,“等你的好消息。”

    “那我就先走了,今天打扰你太久了。”麦丁起身告辞。

    “我送你出去。”

    “对了,”刚要离开,麦丁突然又回过头问道:“我刚才看到那个电影明星方XX从这里出来,难道他是……”

    “不错,他也是GIVEN BEAUTY的客人之一,熟人介绍过来的,呵呵。”蔺雪爽快地回答。

    麦丁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时不辨悲喜。

    没有花掉多少时间考虑,当天晚上麦丁就给蔺雪去了电话,告诉他自己非常愿意给他当助手。

    放下电话,麦丁吁了一口气。其实他绝对不是那种有冒险心喜欢以尝试完全不同的东西来证明自己价值的人。从大学毕业起他就在同一间公司工作至今,即便后来有心跳槽也打算非老本行不选。但是,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而已,自己猛一下被转到了一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船的行业——当整容医生的助手,麦丁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际遇会如此戏剧化,简直让人跌破眼镜。

    麦丁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快就应下了蔺雪的邀请。只朦朦胧胧觉得GIVEN BEAUTY尤其是它的主人——蔺雪有些与众不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磁石般吸引着自己,完全身不由己,只想靠近,再靠近……

    生命里有太多不可预料。说不定,那里才是真正适合自己的地方呢?!

    蔺雪提供的待遇果然好得出奇。

    麦丁上班的第一天就领到了当月的薪水,足堪以前的10倍有余。

    看着厚厚一沓钞票,麦丁不知所措,世界上大方的人很多,大方的老板也有不少,可是没见过大方到这种程度的。

    “预发薪水是GIVEN BEAUTY的习惯,不必大惊小怪。以后要尽职尽力当好我的助手哦!合作愉快!”蔺雪很正式地以雇主的身份与麦丁握了握手。

    “合,合作愉快!蔺医生放心,我会尽心做好自己的工作的。”从客人到下属,角色的突然转换让麦丁颇为不习惯。紧接着,他问了一个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问题:“呃,请问我的具体工作内容是什么呢?”

    “这个嘛,”蔺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前台有些资料需要归类整理,就从这儿开始吧。”

    前台的资料文件并不多,也不繁杂,没花几个钟头就全部整理完毕。而接下来的三天,麦丁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无所事事中度过的。身为蔺雪的助手,麦丁觉得自己更像个勉强称职的前台小姐,每天不外听听电话,接待为数不多的访客,仅此而已。这样的工作实在是太过轻松,轻松到了让人百无聊赖的地步。

    至于蔺雪,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只在有客人的时候才下楼来。不过,他偶尔也会下来跟麦丁闲聊两句,谈的都是些诸如工作习不习惯啊今天天气如何啊等等无关紧要的话题,一派悠闲的模样。

    来GIVEN BEAUTY的客人少得可怜,几天来,只有一男一女踏足此处。但是,来人虽少,可在跟蔺雪一番交谈后,每一个都很痛快地跟他签下了协议。看来,蔺雪果然有着非同一般的说服力。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52

昨天下午跟那个女客人签好协议后,蔺雪提前离开了GIVEN BEAUTY,直到今天上午麦丁都没看到他来上班。

    整座楼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寂静得吓人。麦丁翻着杂志,打开了播放器,音箱里立即传出吵闹的音乐,好听不好听无所谓,他只想弄出点声音来。

    刚刚跟大林通了电话,那家伙又出差去了外地,本想告诉他自己已经找到了新工作,可又怕电话里说不清楚,想想还是作罢了,只叮嘱他在外要注意安全。如今,大林是他唯一的朋友,生病这段时间全仗他每天不辞辛苦来家里照顾自己,端茶递水无微不至。感慨之余,麦丁由衷地庆幸认识了大林这个好兄弟,还好,自己总算不是孤单一个人。

    一想到这里,秋秋的容颜又印入脑海。其实几天来,麦丁无时无刻不想她,想她甜蜜的笑容,也想她的决然离去,心上隐隐作痛。工作上的变故不论多大他都自信有完全能够接受的一天,可是,感情呢?!何时才能接受失去秋秋这个事实?一年还是两年?抑或一辈子?!

    麦丁手一松,杂志滑了下去。

    他用力甩甩头,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下去。

    今天又是一个客人都没有。

    下午,闲极无聊的麦丁趴在桌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大门。空调里送出的暖风无比舒适,一阵倦意袭来,麦丁闭上眼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下班时间。麦丁一惊,自己居然睡着了?!不知道蔺雪回来了没有,要是被他看到新来的助手竟然在上班时间睡觉就不太好了。

    麦丁匆匆上了楼,直奔蔺雪的办公室看他有没有回来。

    幸好,蔺雪还没回来。

    麦丁松了口气,下楼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确认每扇窗户都关好后,麦丁回到前台,从柜子里拖出自己的背包,这时,一个圆圆的小东西被他的背包带了出来,骨碌碌滚到了地上,一直撞到后面的墙壁才停下来。

    什么东西?!

    麦丁俯身把东西拾起来,定睛一看,是一面化妆用的小镜子。

    肯定是婷婷留下来的吧,只有这些爱漂亮的小女生才会喜欢用这种东西。麦丁猜测着。

    自从秋秋提出分手后,麦丁再也不愿意照镜子了。他怕,怕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按照秋秋的说法,正是镜子里那张脸毁了他们的情缘。常常听到有人说什么我该怎么面对自己,现在的麦丁才是名副其实地不敢面对自己。

    重重叹了口气,麦丁打开抽屉把镜子扔了进去。

    可是,刚关上抽屉,他又鬼使神差地把它拉开,掏出那面镜子,犹豫了好一阵,最后还是把它挪到自己面前。

    麦丁屏住呼吸,忐忑不安地打量着镜子里久违的自己。

    眼耳鼻口,与之前并无二致。

    多好的一张脸,这是铁一样的事实。

    既然可以变得更好,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这样有错吗?

    麦丁的手一低,镜面随之一斜,不经意间折射出的耀眼灯光晃得他眯了眯眼。

    合眼睁眼的瞬间,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重新摆正镜子一看,麦丁惊得双目圆睁。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镜子里的脸不一样了??天哪,那不是自己的脸!

    麦丁傻了。

    在哪里见过那张脸?!

    对了,是……是那个被他视为“参照物”的蓝衣男子!镜子里的他,冷漠地与自己对视,嘴角却泛着嘲弄的笑容。

    啪!

    麦丁慌张地把镜子反扣在桌子上。

    是睡昏头产生幻觉了吧??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53

抚着胸口安慰了自己半天,等到稍微平静些后,麦丁伸手把镜子翻了过来,鼓足勇气把脸凑了过去。

    嗳?!原来真是自己的幻觉啊,镜子里映出的分明还是如假包换的麦丁。

    他无奈地笑笑,没想到自己的精神状况已经差到自己吓唬自己的糟糕地步了。

    本打算把镜子塞进抽屉里了事,可想了想,麦丁又把它拿了出来,扔进垃圾筒。

    做完这一切后,麦丁关上灯,快步走了出去,关上大门蹲下身仔细锁好,又用力推了推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才放心离开。

    过不了多少日子就是春节了,天气虽然寒冷不减,街上开始动手购置年货的人们依然成群结队,热闹得很。

    跟那些一下班就匆匆往家赶的上班族不同,麦丁并不急着回家。与其回家孤独地对着冷锅冷灶心事重重,还不如让街上四处洋溢的喜庆之色麻痹一下自己,就算那些欢乐不属于自己,看看也是好的吧。

    不觉已经逛了几个钟头,感觉有点累的麦丁进到一家小店坐下,要了一杯热红茶一份小点心,心不在焉地享用起来。

    大概因为胃里丝毫没有饥饿的感觉,味道普通的食物在嘴里滚来滚去,一直也无法下咽。就着红茶勉强吞下去后,麦丁再也不想碰剩余的蛋糕。

    现在几点了?已经很晚了吗?

    没坐多久麦丁就看到小店里的店员开始作打烊的准备。

    他习惯性地伸手到裤兜里掏手机想看看时间,却发现新买的手机并不在身上。他又打开背包搜索一番,还是一无所获。手机呢?仔细一回想,麦丁这才记起今天上午玩了游戏后顺手就把手机放到一旁,匆忙离开时忘记拿了。

    麦丁敲敲自己的脑袋,立即起身离开小店往GIVEN BEAUTY赶去。他担心错过秋秋的电话。时至今日,明知已成定局,他对她仍存有一丝希望,幻想着有一天她能回心转意。

    紧赶慢赶地回到GIVEN BEAUTY时,小街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对面的店铺也全关了门,只听到夜风吹动道旁的树枝时发出的簌簌声。

    摸出钥匙打开门锁,麦丁推开门走了进去,顺手摁下墙壁上的开关,可是头上的电灯一点反应都没有,一盏也不亮。

    停电了吗?

    麦丁咕哝着,又锨了几下开关。依旧是浑黑一片。

    没办法,麦丁只好摸黑朝前台的方向挪过去。

    还好从窗外透进来一抹路灯的光线,不偏不倚地投在前台的位置上,虽然非常微弱,也足以让麦丁很容易地找到自己的东西。

    麦丁把手机揣进兜里,正要离开,黑暗里却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啪啦声,听上去似乎是玻璃器皿之类的东西摔碎了。

    声音传自楼上,麦丁心一紧,有贼?!

    找了摆在桌上的细颈花瓶充作武器,麦丁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

    二楼只有三个房间,办公室、手术室和储藏室,外带一个卫生间,按说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在里面呀。

    麦丁屏息静气往前蹭过去,握着花瓶的手直冒汗。

    “乖,慢慢吃啊……别急。”

    从蔺雪的办公室里隐隐约约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真的有贼?

    麦丁移到办公室门前,发现办公室的房门是虚掩的,有灯光从门缝里面渗出来。

    二楼有电?

    麦丁举高了花瓶,还是先探探敌情比较保险。他小心地凑上去,从门缝往里一瞧。

    耶?不会吧?

    兔子?

    自己居然看到三只活生生的兔子?!匍匐在一个人的脚下痛快地嚼着撒下来的食物。

    等等,站在那儿喂兔子的人……白鞋、白衣、白裤……麦丁的目光由下到上移动着。

    啊?

    他的心脏又不规则地跳动了一次。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53

怎么是……蔺雪

    讶异之余,麦丁闪身靠在一旁的墙上,放下了手里的武器。

    搞什么鬼?没错,蔺雪有些行径是很古怪,这点他早有领教,但是也不至于古怪到大半夜窝在办公室里喂兔子吧?!

    还是悄悄离开比较好,如果这真是他的怪癖,大概不会希望被人知道。

    就在麦丁刚要溜之大吉的当口,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铃音大作。

    混蛋!早不响晚不响,偏选这个时候!麦丁手忙脚乱地关掉响个不停的手机,一不小心,手里的花瓶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麦丁以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人准会第一时间拉开门冲出来一探究竟。可是没有,门里只传出蔺雪冷静得过分的声音:“谁在外面?”

    此刻别无选择,麦丁不得不硬着头皮推开房门:“是……是我。”

    “咦?是你呀。”蔺雪拍了拍手,看到最后一点食物被三只小动物瓜分殆尽后,他才不慌不忙地朝麦丁走过去,微笑道:“这么晚了,你回来作什么呢?”

    “哦,我,我忘了拿手机,所以回来拿。没,没想到你会在。我还以为有贼呢。”麦丁赶忙陪着僵硬的笑脸解释。

    “原来把我当成贼了,呵呵。”蔺雪抿嘴笑道,“后天上午有新客人来做手术,我忙了一天才准备好这次需要用到的材料。下午路过市场的时候,买了这三个小家伙。你来看看,很可爱的哦。”

    蔺雪不由分说地把麦丁拉到兔子身边,指着中间的一只说:“这只最顽皮,刚刚到处乱跑,把我的杯子都摔碎了。”

    “恩,真的很,很可爱。”麦丁点头附和,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怎么……突然会想着买兔子呢?”

    蔺雪蹲下身,抚摩着兔子雪白柔软的长毛,因为角度的缘故,麦丁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一句淡然之极的回答:“没什么,只是不想看到它们被杀掉罢了。”

    麦丁以为只有天真幼稚的小女生才会有这种回答,没想到一个整日与手术刀为伍的医生也会有相同的心态。

    “想不到蔺医生对小动物如此有爱心。”麦丁称赞道,心里却在笑话着蔺雪的行为,兔子本来就是被人吃的。

    说话间,麦丁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掠过那群长着三瓣嘴的小生物,从风卷残云的吃相上判断,它们肯定饿了不少时间了。麦丁也蹲下来,用指头挠着兔子的头。

    哎?这是什么?

    麦丁看到残留在它们脚边的残渣似乎并不是胡萝卜之类的东西,仔细辨认下,他终于看出兔子们吃得很香的大餐是某种动物的骨头。这就奇了,兔子也吃荤?

    蔺雪并没有留意到麦丁对兔子的食物产生了兴趣,他扭头看着麦丁说道:“很晚了,你早些回去吧,明天若是迟到,会扣你薪水的。”

    “哦,是啊,很晚了。那我先走了,你呢?不回家吗?”听对方已经下了逐客令,麦丁识相地站了起来。

    “你先走吧,我还有事情要处理。”蔺雪笑了笑,又埋下头去逗弄那群小畜生。

    “那,那我先走了。”麦丁拔腿朝门口走去,出门前他不忘回过头提醒蔺雪:“楼下的灯好像坏了,出去的时候小心别摔着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自己也小心门口的花瓶碎片,我等下来清理,你快回家吧。”蔺雪头也不抬地应道。

    蔺雪若不提醒,他都忘了摔碎花瓶这档事儿了,当医生的大概都如此吧,个个心细如发。

    绕过那堆碎片,麦丁慢吞吞地下了楼,顺利走到了门口。

    带上大门的一瞬间,麦丁一怔,他记得来时大门是锁着的,并没有被人打开啊,那……蔺雪又是怎么进去的呢?!

    GIVEN BEAUTY有后门吗?!

    麦丁大惑不解,今天遇到的件件事情都怪里怪气的。

    寒风袭来,麦丁打了个冷颤,他赶紧竖起大衣领子,一路小跑地出了小街,拦了辆计程车回家去了。

    今天是麦丁第一次做蔺雪真正意义上的助手。等一下会有一个女客人来做隆鼻和下颌骨修整手术,蔺雪要他跟自己一起上手术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54

麦丁的记性不差,悟性也还可以,很快就记住了那些大大小小的手术器具是作什么用的,他等下要做的主要工作也就是像医院里的护士一样按蔺雪的要求把他需要的东西递给他,非常简单。

    “怎么样,没问题吧。”手术室里,蔺雪从已经消完毒,现在正放在特制无菌箱里的器具里取出一把柳叶刀,对着它呵了一口气,又将手指轻轻从刀面上拂过。

    “没问题。”麦丁应道,又不是他上去动刀子,不过当个传递员而已,他只对蔺雪刚才的动作有点疑问,指着他手上的刀问道:“这个……需要再消毒吗?”

    蔺雪一笑,目不斜视:“不用。”

    啊?麦丁嘴微微一张,眼睁睁地看着蔺雪把已经沾染了不知多少细菌的刀子原封不动的摆回原处。

    “你下楼去吧,我跟客人约了两点,差不多该到了。你直接领她上来就好。”蔺雪抬手看了看手表。

    “哦,好的,我马上下去。”麦丁不敢多话,赶紧出了手术室。

    楼梯刚下了一半,GIVEN BEAUTY的大门就被人推开了,一个衣着不俗,挎着名牌皮包年约30岁的少妇走了进来,尖细的鞋跟戳着地板,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

    这女人麦丁没见过,不是前两天签下的客人。

    “您好,请问您是……”麦丁快步迎上去,他不确定来人的身份,蔺雪连客人的名字都没有告诉他。

    “我姓孙,约了今天下午来做手术。”自称姓孙的女人傲气地很,几乎是用鼻子在说话。

    “哦,孙女士,请跟我来。蔺医生已经在手术室等你了。”

    女人的态度虽然让麦丁很不舒服,但他还是挂着谦恭的笑容把她领上了楼。

    一见到蔺雪,女人就像见了救星一样,态度跟刚才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蔺医生,我全靠你了!”她几乎是“扑”了上去,紧紧拉住蔺雪的手。

    “呵呵,孙太太放心,我一定如你所愿!”蔺雪很有风度地托着她的手,把她带到手术台前,示意她脱下外套,换上摆在台上的手术服。

    “那就好!”女人这才松了手,挨个解开外套的扣子,边解边咬牙切齿道:“哼,等做了手术,我看那个狐狸精以后还拿什么跟我争!”

    待女人换好了衣服躺在手术台上后,麦丁也按蔺雪的要求穿上了白大褂戴上了口罩。

    这里没有镜子可照,麦丁低头看看自己的新打扮,怎么看怎么别扭。

    现在顾不得自己的“怪模怪样”,麦丁几步跨到了蔺雪身旁待命,看着他熟练地为床上的女人消毒上麻药。弥漫在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道很特别,如果不是出现在这种场合,你必定会以为是闻到了某种淡香型香水。麦丁隐约记得自己在动手术的时候,鼻子里也满是这独特的味道。

    当蔺雪的柳叶刀细致地划开女人鼻梁上的皮肤时,麦丁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他不习惯省略掉皮肤直视一个活人的内部结构,尽管只是一个不大的创口,也总脱不了“皮开肉绽”的事实。

    咯咯~~

    锋利的刀刃似乎触到了什么硬物,两声轻微的异响后,蔺雪娴熟地从创口里剜出一小块布满殷红血丝的物体。

    “镊子!”蔺雪聚精会神地看着伤口,右手伸了出来。

    “哦。”麦丁不敢大意,立即准确无误地把他要的工具递到他手里。

    那个东西,是骨头,赤裸裸的鼻梁骨,被亮晶晶的镊子夹起,轻轻扔进了一个加满透明溶液的小瓶子里。几道鲜艳的红色在液体里漾开,像绵延的丝絮一样纠结、扩散、沉淀,一片淡红之中,骨头渐渐露出了白森森的本色,悠悠然然地落到了瓶底。

    麦丁的胃部突然起了阵阵痉挛。

    当初,自己也是跟这女人一样么?!

    “填充材料。”蔺雪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麦丁忍住不适,伸手打开一个灰色的小匣子。蔺雪事前跟他说过,每次手术所需要的“材料”都放在这个低温容器里,只有在这个匣子里,材料才能保持最佳状态。

    匣子里总共分两层,一揭开盖子,他赫然看到一块跟人骨没有两样的“材料”稳稳地摆在第一层的正中间。这是麦丁第一次见识到蔺雪一直引以为傲的价廉物美的“原材料”,以他的医学知识,还不足以分辨出这东西的真实材质。他捏起另一把小一号的镊子,万分小心地把材料从里头取出来,放到一个小玻璃碟子里,递到蔺雪面前。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55

蔺雪没有使用任何器械,直接用手把东西从碟子里拈起来,在创口上左右比划了一番,确定好位置后,手一动,就见这块奇特的材料整个儿没入了女人的身体里。这个过程,蔺雪的动作实在太快,麦丁根本没看清楚。

    女人被划开的皮肤敞开着,几注细小的血流沿着她的脸颊均匀地往下爬。蔺雪似乎并不急着为她缝上伤口。而是又让麦丁递上了另外一把稍大一号的手术刀,用同样的手法切开了女人的下颌。

    麦丁只看了两眼,再也看不下去了,把脸别到了一旁。

    “把第二层里的材料给我。”蔺雪半透明的手套上沾了一点点零星的血污。

    “好……”麦丁的手心已经出汗了,胃里翻腾地越来越厉害。

    抽出第二层,两块加在一起不过小半个手掌大的又绵又软的“材料”在面前颤巍巍地抖动着——因为麦丁的手已经不大听从大脑指挥了。这都是些他妈的什么材料啊?!不红不黄,像猪肉摊子上卖剩的肥膘一样恶心,看着它们滑溜溜的样子,估计是很难用上镊子的,麦丁不得不效仿蔺雪,用食指和拇指一块一块地把它们取出来放到另外的碟子里。

    薄薄的手套阻隔不了手指上传来的粘腻感,捏着它们就像捏着两条垂死挣扎蠕动不停的软体昆虫,麦丁真想马上把它们扔进马桶里冲得天远地远。

    当他把装着两块材料的碟子递到蔺雪手里时,一股不知道从哪儿散出来腥臭味不合时宜地钻进了麦丁的鼻子。

    把碟子往蔺雪手里一塞,麦丁捂着嘴冲出了手术室。

    蔺雪看着他的背影,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似乎早知道他会有此反应一般。

    卫生间里,麦丁扑在马桶前面,吐得翻江倒海。

    直到把胆汁都吐了出来,麦丁的胃才渐渐停止了这场强烈的运动。

    他把着洗手台勉强站了起来,把水龙头开到最大,褪下手套后用手捧起冰凉的自来水往脸上泼,边泼边含了几口水涮着嘴里的异味,足足弄了十几分钟之久。

    关上水龙头,麦丁抬头看着嵌在墙上半人高的大镜子,里头的自己实在是狼狈至极,额前的头发湿漉漉地粘在一起,遮住了大半个眼睛,一张脸血色全无,不止苍白,甚至泛着青光。

    他两手撑着洗手台,埋着头大口喘息着。

    不过是小小的整容手术而已,不过是从没见过的整容材料而已,怎么自己这么没出息,居然看了几眼就跑到这里大吐特吐?!麦丁在心里责怪着自己刚才出格的表现,他不知是哪根神经短了路,居然为了些莫名其妙的感觉作呕,还擅自离开了自己的工作岗位扔下蔺雪一个人在里头。

    抽出纸巾胡乱擦去脸上的水渍,为了让自己更清醒点,麦丁用力拍了拍脸,又使劲甩了甩头,这才走出卫生间往手术室跑去。

    回到手术室后,第一眼就看到已经解下口罩,正在褪着手套的蔺雪。

    手术已经完成了吗?!

    麦丁走到蔺雪面前,吃惊地问:“蔺医生,手术已经做完了?”

    “呵呵,是啊,很成功哦。”蔺雪把褪下的手套扔进脚下的垃圾桶里。

    “啊?!哦,那就好,那就好。”麦丁松了口气,他生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而给手术带来不利的影响。讯即,他又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对不起,我刚才……我想我大概是着凉了,所以胃里边一直不舒服,所以……”

    “没关系,我以为人人都跟我一样对这些场景见惯不惊呢,忘记了考虑你的感受了。”蔺雪拍拍他的肩头,并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

    “下次一定不会了。”麦丁觉得蔺雪的脾气真是太好了。

    “行了,你把那些东西收拾一下,消毒后放回原来的地方。我先出去喝杯咖啡,她要半个小时后才会醒。”蔺雪朝手术台那边努努嘴,随后出了手术室。

    “好!我马上去!”麦丁抱着将功补过的心态快速走到手术台前,细心地收拾起散乱的工具来。很快,他就把所有的东西都一一放进大托盘并放到小推车上,正要推着车离开时,麦丁的目光却被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给牢牢吸引住了。

    她鼻梁上豁开的伤口已经不见了,只看见一道浅红色的斑纹覆盖在上面,根本看不出来那地方有被动过刀的痕迹。再看看她的下颌处,情况跟鼻梁上一样,只见红斑,不见伤口。

    麦丁挽起自己的袖子,一道两寸长的伤疤清晰地贴在手腕上,那是他多年前不小心被碎玻璃划的,当时那伤口也是四分五裂,送到医院让医生缝了十几针,到现在他还记得刚处理完伤口时埋在肉里的黑色缝合线。

    蔺雪是怎么做到的?这女人的伤口怎么连一条缝合线都没看到,就愈合得如此完美?!

    真是想不通!麦丁又甩了甩头,也没再耽误时间,推着小车离开了手术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55

“呵呵,收拾妥当了?!”

    当麦丁重新出现在蔺雪面前时,杯里的咖啡只剩下了一小口,不待麦丁开口回答,蔺雪轻弹了一下咖啡杯,叮~~轻微绵长的声音传来。

    “来一杯吧?喝点热东西,胃里好受些。”

    “好!”麦丁点头如捣蒜。不可否认,蔺雪冲咖啡的手艺一流,第一次喝的时候麦丁就喜欢上了那种独特的味道。

    蔺雪一笑,起身往茶水间而去,“啊,对了。”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麦丁说道:“快过年了,下班后一道去买点年货如何?”

    “买年货?”麦丁几乎忘记了春节已经临近,对于一个少人问津的孤独家伙,万家团圆的节日没有任何意义。

    “是啊,我想买两个大红灯笼挂在GIVEN BEAUTY的门口,应景嘛。”蔺雪边说边比画着。

    麦丁爽快地答应了,他不想扫蔺雪的兴。

    姓孙的女人清醒后,对着镜子尖叫连连,抓着蔺雪的手大赞他手艺出神入化,而后带着满心的兴奋和不可一世的笑容离开了。

    麦丁有些不屑地看着她大摇大摆的背影,跟蔺雪欣赏一件杰出的艺术品般的目光截然不同。

    市中心最热闹的购物城里人声鼎沸,男女老少就跟抢银行似的把大大小小的年货往推车里塞,看到他们如此大把大把地往外掏钞票,商家们的脸都快笑抽筋了。

    麦丁推着车子跟在挑挑拣拣的蔺雪身后,心不在焉地穿梭在排排货架中。

    “哎?!那边有卖灯笼的!”蔺雪高兴地指了指前头,抛下麦丁径直朝那一大堆大红色的灯笼走去。

    麦丁正要跟过去,冷不防从左边跑过来一群又跳又叫的小孩子,他赶紧停下步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哎哟喂!我的脚!”

    在麦丁意识到自己的脚下多了个东西的同时,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惨叫。

    麦丁赶紧回头,一个身量高挑的年轻女子正痛苦地跳着脚,身旁弯腰正拿卫生卷纸的老妇人闻声转过身,赶紧扶住她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不等年轻女子答话,麦丁赶紧赔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小姐你没事吧??对不起啊真是对不起,我刚才没回头踩了您的脚,您的脚没事吧?!能不能走?不行的话我马上送你上医院。”

    “上医院?”女子勉强站稳了身子,一脸苦相地摆摆手:“哪有那么严重,算了算了,你又不是故意的。”

    “是啊是啊,这里人那么多,磕着踩着难免,没事儿没事儿。”老妇人也非常大度。

    “走啦,到那边去看看。我说不来这里买嘛,人山人海的。”女子埋怨了两句,拉着老妇人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麦丁嘘了口气,庆幸今天碰上的一老一少够通情达理,若是遇上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主,恐怕早就是一顿臭骂了。

    “麦丁!”

    正在他发楞的时候,蔺雪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上拎着两个大大的红灯笼。

    看他神色不对,蔺雪又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刚才不小心把别人的脚踩了。”麦丁尴尬地笑了笑,“灯笼选好了?”

    蔺雪兴高采烈地把灯笼举起来:“就这两个了,够大够红,挂在店门口一定好看。”

    “是啊,呵呵。”麦丁附和着,又问:“东西买得差不多了吧?”

    “这个,我看看。”蔺雪俯身翻了翻推车里的东西,随即满意地点点头:“行了,再买点水果就去结帐吧。”

    “好!”来买东西的人越来越多,给商场里本就开的足的空调又人为增加了N度,麦丁实在不愿意再在这个跟罐头一样憋闷的空间里了。

    一袋红苹果被放进了车里,宣告这次购物总算是结束了。

    十个收银台前都排起了长得不能再长的队,麦丁跟蔺雪左顾右盼一番,站到了人数相对较少的一排。

    “今天买了不少东西啊。”麦丁盯着超载的小车。

    “过年嘛!当然要多买啦。”蔺雪不以为意。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56

队伍移动地缓慢异常,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打发时间。

    “哎哎,奶奶,这里这里,这里人少些。”

    “来了来了。”

    两个颇耳熟的女声在身后响起,麦丁好奇地一回头——刚才被他误伤的女子和那个老妇人那么凑巧地排在了他们后面。

    而那一老一少很快也发现了站在她们前头的麦丁,不过,她们两人的目光很快就掠过了麦丁,直直地落在他身旁的蔺雪身上。

    麦丁并没有留意到她们目光的最终落点,很不好意思地冲她们点了点头,抱歉地笑了笑。

    此时,蔺雪突然转过头,回望着那两个女人,顷刻间,脸色大变。

    “我突然觉得有点闷,我先出去了,在外面等你。”

    匆匆扔下这句话,蔺雪逃命似的迅速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很快没了踪影。

    “喂!”年轻女子正要往外冲,却被老妇人拽住了。

    “奶奶,你……”女子不满地盯着老妇人,不甘心地向出口处张望。

    “你干什么?!”老妇人压低声音虎着脸呵斥道,“钟家只管鬼,不管妖。妖精自有妖精界来处理,你不要多事。”

    “可是……”

    “闭嘴!你跟我过来!”

    “别拉我呀……”

    老妇人把女子拖到了另一头去。

    这两个人说的话好象不怎么听得懂,麦丁挠了挠头,苦笑着摇摇头,现在这世界,什么怪人都有。

    足足半个小时,终于轮到他了。

    付了钱后,麦丁吃力地提着六个满当当的塑料袋往商场外走去,边走边寻找着蔺雪。可是,看遍了角角落落,他都没能看到蔺雪的身影。

    “搞什么呢?”麦丁皱起眉头,不明白一贯沉稳有加的蔺雪刚才怎么会那么失态,跟见了鬼似的一遛烟就跑了。

    指关节被沉重的塑料袋勒得生疼,麦丁走到商场门口时,终于忍不住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到了地上,腾出手来揉着已经发红的指头。

    “喂喂!”

    有人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麦丁猛地回过头。

    那年轻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了出来,不容拒绝地把一张画满乱七八糟花纹的黄色小纸片儿塞到麦丁手里:“这个给你,如果你以后遇到很奇怪又很不好的事,把这个放到水里化掉,给你那个同伴喝了,保证万事大吉。”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开。

    “哎哎,小姐,你等等!”麦丁在后头大声喊着,无奈拿了那么多东西,他想追上去却没办法。

    一头雾水地看着手里的黄纸,想想那女子的怪异行径,麦丁叹口气,心想这年头在大街上遇上神经病的几率真是越来越高。他把黄纸揉作一团,顺手往一旁的垃圾筒里一扔,可惜没扔准,纸团被筒沿弹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麦丁看了那纸团一眼,转过头拎起东西拔腿就要走。但是,刚要迈腿,他又把东西放下,走上前去把纸团给拾了起来,想了想,塞进了衣兜里。

    必须走老长一截路到街对面才能拦到计程车。

    麦丁咬着牙摇摇晃晃地往那边赶去。

    一块醒目的TAXI可停标志牌竖在街边半人高的花台旁,麦丁实在不堪重负,顺手把东西搁在花台沿上,随后抬头向左看去。麦丁本是张望一下有计程车没有,谁知,车没看到一辆,却意外看到了蔺雪的踪迹——他正背对着站在离自己不到十步之遥的花台后,一块两米来高的大灯箱广告刚刚好挡在他面前,身着白衣的他几乎整个儿被淹没在灯箱射出的银白光芒里。

    麦丁纳闷儿地走到蔺雪背后,拍了拍他的肩:“我到处找你。”

    蔺雪的身体很明显地抖了一抖,缓缓转过身,面色煞白,双眼却充了血一般,肿得厉害。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3-12 21:57

“你……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看惯了他的处变不惊优雅高贵,麦丁这次着实被他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那一老少两个女的呢?”蔺雪抓住麦丁的手臂,警惕地四下张望。

    “两个女的?!你说排在我后面的人?应该早就离开了吧。”麦丁小心地回答。

    “她们……好大的煞气……真吓死我了……”蔺雪松了口气,拍着胸口,后怕地说:“幸亏没追来。”

    “恩……出什么事了吗?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麦丁脑子里一踏糊涂。

    蔺雪抬眼盯着他,莫名的怪异目光令麦丁有点点不寒而栗。

    “我们回去。”

    一辆空计程车刚好过来,蔺雪拦住它,拉开车门跳了进去。

    麦丁不敢耽误,赶紧抱了那一大堆东西跟着钻进车里。

    回到GIVEN BEAUTY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进了店,蔺雪顺手关上了大门,直奔茶水间而去。

    打开了大厅里所有能打开的灯以后,麦丁一屁股坐到大厅一角的沙发上,胸口微微起伏着。

    灯光很强,亮如白昼的环境总是会让人心里踏实一些。

    一阵诱人的香味飘过来,蔺雪端着一杯咖啡坐到了麦丁身旁。

    “看来GIVEN BEAUTY又要准备搬家了。”蔺雪的眼睛虽然看着麦丁,可口气却像是在自言自语。也许是因为咖啡真的有镇定提神的功效,他脸上的惊惶已经一扫而空。

    “搬家?为什么?”麦丁腾一下坐直了身子,脱口而出地问道。

   “呵呵。”完美的微笑又回到了蔺雪完美的脸上,柔和的声音穿过杯子里升腾而起的氤氲热气:“GIVEN BEAUTY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年。虽然来到这里才半年,但是,我决定提前离开。下个月,正月十五,是适合离开的好日子。”

    麦丁一时语塞,蔺雪说的这些他从不知道。到现在他才发觉自己对GIVEN BEAUTY的了解少得可怜,从当这里的顾客到当雇员,他一直是按照蔺雪的吩咐在做事,没有半分疑议地追随着蔺雪的步伐。或许是他自己的性格使然,一切一切,只要蔺雪不说,他就不问。现在,蔺雪没有半分预兆地提出要离开,对麦丁而言,虽谈不上晴天霹雳那么严重,却也算得上是个令人沮丧的变故。

    “我也不想那么快离开的,打乱我的计划。”蔺雪的手指轻轻抚着杯沿,叹了口气:“要拿你怎么办呢?唉……真让我伤脑筋。”

    “我?!”麦丁傻乎乎地指着自己,然后摆了摆手:“不用为我打算什么的。不能留下来肯定有你的原因,我顶多重新找份工作而已。”

    “呵呵呵呵。”蔺雪歪着头笑个不住,末了,他止住笑声道:“明明心里有一堆疑问,却什么也不问,对我总是唯唯诺诺的。不过,我就是喜欢这种性格,一点也不烦人。”

    唯唯诺诺?!这不是个贬义词吗?!

    麦丁心里有点不乐意,可是又找不到任何词汇来回应蔺雪,只得跟着他干笑几声。

    “越不开口问问题的人,我越是想把答案告诉他。”蔺雪往麦丁这边靠了靠,说地神神秘秘。

    “我……我并没有什么问题要问啊。”麦丁没来由的心虚,口是心非地答道。

    “为什么经我手的顾客恢复得那么快?为什么我总要叫顾客选参照物?为什么我用的材料会有那么好的效果?为什么我的怪癖那么多?为什么我会那么怕那一老一少?为什么我会给你那么高的薪水?”蔺雪一口气说出了六个为什么,“这些都是你的问题吧。”

    “这……这……你全知道了啊?!”麦丁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蔺雪说的每一个问题都在他心里来来去去好长时间了,根本不容他否认。

    “呵呵,不论是谁,都会有这些疑问。比方说婷婷,跟你完全相反,她曾经问过我很多次类似的问题。人,以及他们的好奇心,都是一样的,要猜你们的心思一点也不难。”蔺雪把重点放在了最后一句话上。

    “我们?!”麦丁不明白蔺雪为什么要拿第二人称来称呼他的同类。

    “是你们啊!”蔺雪笑盈盈地喝光了最后一滴咖啡,万分肯定地说:“你们,是人。而我……”

    他凑到麦丁耳边:“是……妖……怪……”

    麦丁的屁股不经大脑指挥地往沙发右边挪了一大截,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哈哈哈哈。”蔺雪被他的样子逗得眼泪都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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