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mitbbs上追过连载。。
记得有一段讲实习的,正好自己也在实习,感触颇深
有时间可以来重温一下
我也是几年前看过的.
觉得那个兔宝宝的文笔很不错,写得很细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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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纽约实习的这个夏天,回头想来可能是我和涂伟整个相爱过程中的华彩乐章。我们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尽情享受我们初绽的爱情。我们生活在这个喧闹的城市里,却又仿佛与
世隔绝。我们的爱,让周围的一切,变得遥远而无法亲近。
在安达信的实习,对于已经有过审计经历的我来说,不费吹灰之力。况且,公司本来也对
暑期实习生没有太多的要求,只要会做加减乘除,会用EXCEL作出漂亮的表格,一切就万
事大吉。而涂伟的财务公司,也是如此。实习生只是部门经理年初制定的计划年底汇报的
总结中一个小小的Bullet Point,仅此而已。所以,我们两个整天挂在MSN上面有一搭没
一搭的聊天。其实,涂伟对于网上聊天这一活动是“深恶痛绝”的。他总说,在网上聊天
都是那些吃饱饭没事做生活空虚情绪混乱的人种。我給他一下“佛山无影腿“,说他打击
面积太大,因为那些人种包括他心爱的女子,即深情款款的我。他说,有事情打个电话不
就可以了。我争辩,有些话在电话里面不方便说的。他憨笑,天天同桌打嗝,夜夜同床争
被,知己知彼,还有什么不方便不好意思的。我暴怒,以“床禁”威胁之,他遂从。于是
,我们经常的对话就是:
宝宝:今天中午,你吃什么了?
兔子:牛肉、白菜、太阳神。
宝宝: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
兔子:猪肉、芹菜、郑熙宝。
宝宝:@_@ FAINT。
兔子:啊,FAINT了,那就不聊了呗。
虽然,对于MSN上面的聊天,涂伟是百般无奈,被迫行事,但是我还是很喜欢那种他时时
刻刻在我身边的感觉。有的时候,即使什么也不说,看看他在MSN上面笑嘻嘻的小绿脸,
一种温馨便慢慢从冷冰冰的网络,由我的指尖渗入我的心底。恋爱中的女孩子是蜜糖,甜
甜的腻腻的,黏人的。
大部分的时间,下了班,我们都会去纽约的China Town觅食。纽约的中餐馆多如牛毛,随
手一拈,都胜过那个北方小城的湘园,龙园,熊猫特快之类。我们大快朵颐,发誓要把前
半年被破坏的味蕾好好修复一下。一开始,涂伟总是习惯性的要付账,这个时候,我经常
会抢着把信用卡塞到服务员手里。我们之间,虽然不是那么清楚明显的AA制,但也差不多
是平分秋色。没有办法,这是我从小接受的教育,以前和成宇翔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如此
,而且彼此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涂伟,也就在无可奈何之中,慢慢接受了我的经济“
独立“和”自主“,由得我去,不和我来争。
心情好的时候,我会亲自下厨做饭。在家的时候,父母秉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的观念,一心要把我和弟弟培养成才女才子,所以家务基本上不在他们的教育大纲之内。
现在,出了国,尤其到了那种几乎没有几家象样中餐馆的地方,一切只能自力更生。这半
年来,我的厨艺倒是有了一丁点儿长进,只是一丁点而已。不过,聪明狡猾如我,当然深
知,味道不太好的东西,如果有好的Presentation一样可以吸引眼球。有一次,上班的时
候,我在MSN里面告诉涂伟:
宝宝:今天晚上我做菜。
兔子:啊,啊,啊!好啊!: P 做什么好东西吃?
宝宝:二十四桥明月夜。
兔子:啊?后面有没有我最喜欢的“玉人何处教吹箫”? 嘻嘻。;)
宝宝:当然有啊。你最喜欢的“吹箫菜”,怎么可以没有。
兔子:还有什么菜?
宝宝:还有长河落日圆。
兔子:还有没有更火爆的菜式?
宝宝:如果你答应今晚你洗碗,我就再做一个“玉臂千人枕”。
兔子:哇!我要“七窍流血”了。我答应,我答应。盼望早点下班。
宝宝:好,下班见。
吃饭的时候,涂伟发现了这一个惨淡的事实。二十四桥明月夜,其实就是十二个扬州狮子
头。玉人何处教吹箫,是豆腐炒芦笋。长河落日圆,咸蛋黄炖肉末饼。至于,他心心念念
的“玉臂千人枕“则是地道的清淡上海菜,百叶包。吃完饭,我悠然自得的看电视,瞟一
眼边洗碗边”抹眼泪“的涂伟,偷着乐。涂伟看我一副小狐狸的样子,更卖力的表现他的
”落寞“。于是,一场喜剧,欢乐上演。
晚上,我们经常挤在一起看电视或者看租来的VCD。涂伟会洗好各种水果,逼迫我吃。不
太爱吃水果的我,每每反抗抵赖,他总是好言利诱道,“总比吃药强”,同时又威逼,“
不吃水果会老的快。你老了,我就要去吃嫩草啦。” 气得我不知道该先吃水果,还是先
拧人。
入夜,关灯睡觉的时候,涂伟总会说,“宝宝,闭上眼睛。” 我问,“为什么?”。他
答,“怕关灯的那一刹那,灯光刺了你的眼睛。” 虽然搞不清楚,他从哪里学来的奇谈
怪论,我还是乖乖闭上眼睛,静静享受,心底因他不经意的关心而涌起的浓浓的感动。突
然之间,我喜欢上了那个成语――相濡以沫。
周末的时候,我们会睡个大大的懒觉,携手去SOHU地区吃个Brunch,然后在午后的阳光里
面,手拉手,踏着石头铺出来的小路,一家一家画廊看过去。我们并不是附庸风雅,或者
喜欢鉴赏艺术,我们只看我们喜欢看的,管他有名气没有名气。我们讨厌过于写实的油画
,尤其是静物写真,不明白干嘛要对着一个水壶一个篮子,大费周章。我们喜欢由纽约街
头涂鸦发展而来的POP ARTS,喜欢它的自由和张扬,喜欢它几笔勾勒出来的勃勃童心。
而后,逛累了,我们就去路边的意大利咖啡馆喝摩卡或者卡布其诺。我开始慢慢知道,涂
伟喝咖啡一定是不放糖的,而他也开始慢慢记住,我喝咖啡是一定要放很多糖的。
日子过得闲适又惬意。我几乎以为,时光会在那一瞬间凝固成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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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的早上,办公室里面洋溢的临近周末的轻松,每个人都乐颠颠的,全无工作的热情。如往常一样,我在MSN里面,一把揪住刚刚才冒出头来的涂伟:
宝宝:喂,你怎么这么晚才上来?
兔子:小姐,我也是要干活的嘛!老板刚刚才巡视过,我就跑上来了。
宝宝:哦。这样子啊。今天晚上干什么?
兔子:吃饭,打嗝,看电视,骂人,睡觉,打呼。
宝宝:你能不能艺术一点啊?我们去百老汇看歌剧,好不好?
兔子:行!我们就去百老汇睡觉打呼。
宝宝:我吐!
兔子:我接!
宝宝:FAINT。不和你说了,我去网上订票。
我就是喜欢涂伟这一点。无论我多稀奇古怪的念头,无论我想做什么事情,他都不以为奇
,都会说好。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他,“你老是顺着我,陪我干这干那的,不会觉得烦人吗
?” 他笑嘻嘻答,“我喜欢体验不同的事情,尤其是你喜欢的事情,就象饲养员需要很
用心了解猪的习性一样。” 我怒视他达五分钟,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甜蜜还是生气。
晚上,我们一起去百老汇看音乐剧《THE RENT》。其实,我也只是想看看传说中的百老汇
长什么样子。因为,舍不得花钱去买昂贵的前排座,我们只能坐在距离舞台“八英里”处
,并且斜视演员。看一堆分不清楚眼睛鼻子眉毛的各色人等,在舞台上又唱又跳又笑又哭
,我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我的英文听力,还没有好到,理解他们口齿不清的歌唱演绎
。为了不让涂伟嘲笑我“附庸风雅”、“装腔作势”,“花钱来睡觉打呼”,我只好正襟
危坐,努力撑住快要掉下来的眼皮。真是比上课不睡觉还受罪。偷眼看涂伟,他好象还挺
认真,没有昏睡过去.我颇为怀疑,他是否真的看得有滋有味。。
中场休息,走出门口,在走廊里面,我们不约而同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长长的舒了一
口气。涂伟看着我,眼里都是促狭,“走吧,我们到别处睡去吧。床总比椅子舒服吧。”
我故作镇静,“干嘛,还有半场没有演完呢。唱的多好啊。” “哦,鸟叫的不错,就
不知道都叫些啥了。” 涂伟拉我往外走。我半推半就,“多没修养啊,多没气质啊。人
家还以为我们不懂艺术呢。” 涂伟深知我心意,給我台阶下,“是我,是我!是我没修
养没文化,这哪里比得上咱们京剧啊。” 我顺着杆子往下溜,“那也是。和我们泱泱五
千年文化比起来,这就浅薄了。走吧!”
出了剧场门口。我们把撕碎了的门票,抛向天空。门票一片一片飘下来,象一朵朵的雪花
,洒在我们头上。我们相视大笑,嗨,原来我们都不乐意 “牛长犄角,整这洋事” 。“
哇,会不会有红袖章老大妈来罚款啊?我们乱扔纸屑。” 我警觉的四处张望。涂伟一把
拉起我,作出亡命天涯状。“哈哈,哈哈。” 我们又跑又笑,简直岔了气。 “时间还早
,我们去哪里?” 我看看手表,才九点半。“去喝酒喽。” 涂伟建议。我们两一拍即合
,去时代广场那家名叫“燃料”的酒吧。
周末晚上十点,“燃料”酒吧,正是热气腾腾。“燃料”其实是一个跳舞酒吧,里面一半
是吧台和高脚凳,一半是用栏杆围起来的高出个几英寸的舞池。年轻的美国男孩女孩,随
着节奏强烈的音乐,热力四射的群魔乱舞,不由让我想到那个疯狂的电影《AMERICAN
PIE》里面的那群美国高中生。
“喝酒,喝酒!” 涂伟挤近吧台,要了两瓶HEINEKEN出来。“好,我们不醉不归!” 我
豪情万丈,仰头就是一大口,“我喝醉了,你不能把我卖了啊!” 我“警告”他。“不
会,哪里可能。” 涂伟很夸张的用眼睛“逡巡”四周那些火爆辣妹,“我看,在这儿,
把你卖不出什么好价钱,算了,留着自己享用吧。啊~啊~” 他的话结束于一声惨叫之
中,因为我又拧人了,而且经过一段时间练习,我的拧人技术更上一层楼。
“喝酒,喝酒!” 涂伟又去买了两瓶酒回来,不怀好意的劝我多喝一点。从小不沾酒的
我,在第一瓶啤酒下肚后,已经开始不停的笑不停的说话了。“我要去跳舞。” 我站起
来,拿着HEINEKEN,摇摇晃晃的往舞池里去。“我也要去跳舞。” 涂伟学着我的样子,
亦步亦趋。
从小学到中学,学习好又乖巧的孩子就经常被选中参加各项学校的活动和表演。我就拉过
队旗团旗国旗,唱过《歌唱祖国》《长江之歌》,跳过《我爱北京天安门》《解放区的天
》等等。记忆是一样很奇诡的东西。有些事情,你在当时忘记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却在某些时刻,不经意的全部记起来。就象现在,我把小时候跳过的舞蹈全部记起来了
。我就着完全不搭界的音乐,跳完《我爱北京天安门》,又跳《北京的金山上太阳升》,
然后再跳《渔舟唱晚》,就差上演《红灯记》了。我洋洋自得于自己居然能创造性地把我
们的民族舞蹈融入美国的POP音乐里面,琢磨着该去哪里申请个专利什么的。“Oh! That
’s hot! That’s amazing! ” 我古里古怪的舞蹈居然还引起一些共鸣,有些美国孩子
在边上鼓掌。“Yes!! I know! She is hot.She is my girl!!” 模糊中,我听到涂
伟很大声很自豪的告诉他们。
跳疯了,玩够了,喝醉了。我们走在午夜的纽约街头。我拉着涂伟的手,还在意犹未尽,
“我不知道我还挺能喝的。而且,还能跳舞。哈哈,如果别人在刚才的酒吧看到我,一定
要吃惊死了。一定都没有想到我会那么疯,象个野丫头。” “管人家那么多干什么。自
己开心最重要了。” 涂伟摸摸我仍醉红的脸,“看,多好。你看到自己另外一面了。或
者,这是真实的你,疯疯的野野的。” “你喜欢吗?你喜欢,我文雅的时候,还是现在
这个样子。” 我追问。“只要是真实的你,我都喜欢。” 涂伟的语气充满了纵容,“
和我在一起,我希望你真正是你自己,而且过得很开心的。即使,以后我们分开,我也要
让你对自己说,涂伟不是最好的男人,却是最让你开心的男人。” 瞬间,这个男人让
我想到了“深情”,这个我以为不会在“油腔滑调”的他身上发生的单词。“不要,我们
不会分开的。”我急急捂住他的嘴,心里一阵慌乱。“你这个小迷信。我说分开就分开啊
。“ 他握我的手,紧紧捂在他胸口,仿佛一生都不会分开。
是的,亲爱的你,如果可以,我愿意和你,就此站成纽约街头铜的雕塑,唯有近千华摄氏
的高温,方可以将我们熔化剥离。只是,亲爱的你啊,你知道不知道,你无意的一句,竟
是一语成蹇。
回到QUEENS小小的公寓,洗了个热水澡。我们都了无睡意。涂伟说,“我給我爸妈打个
电话。” “好啊,那我上会儿网。” 我知道,一般来说,涂伟的家电没有半个小时是完
不了的。
边看电视,边开机,上网,电脑自动登录MSN。MSN发生“咕咚” 一声,有人和我打招呼
。我低头一看,成宇翔!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关掉了电脑声音,并且看了看涂伟。他
正在电话上说的起劲。
宇翔:好久不见,熙宝。
宝宝:嗯,好。
宇翔:你改名字成宝宝了?很可爱。
宝宝:哦,是吗。
宇翔:你最近周末很少上网啊。
宝宝:哦,是啊。最近很忙。 (我想,以前孤单时候,整天挂在网上。现在,周末和涂
伟一起,日子过得象飞一样。难怪,人们说,幸福的人是不上网的。)
宇翔:我现在每个周末都上网,希望能碰到你,告诉你一件事情。
宝宝:什么事情,写个EMAIL不就好了。
宇翔:我想亲口告诉你。
宝宝:????什么事情?
宇翔:我终于被哥伦比亚大学录取,而且拿到签证,八月底要来美国了!
宇翔:熙宝,我要来美国了!!!!!
“宝宝,和谁聊天呢。这么晚了,睡觉了。” 也许是太过于专注,我尽然没有发现涂
伟已经讲完了电话,站在我的身边。这时候,整个电脑屏幕上,就开着一个聊天窗口,里
面就是成宇翔这一句 “熙宝,我要来美国了!!!!”他还为了表示他的兴高采烈,
用了粗体红色16号字。我手忙脚乱的关闭聊天窗口,不小心打翻了桌上我们平时放硬币的
小铁盒,硬币洒了一地板,在午夜发出刺耳的滚动声。我不知道,我在紧张什么,我在慌
乱什么。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向涂伟解释,会不会越描越黑。
涂伟看了一眼满地象跳蚤一样乱蹦的硬币,皱眉,“看你,怎么这么粗心。算了,明天再
说,乖乖睡觉去。” 我心虚的关了电脑,爬上床去。也许,他根本没有看到,也许是我
神经过敏了。再说,根本没有什么啊。成宇翔,已经是过去式了,他来不来美国,和我已
经没有关系了。我长舒一口气。
顷刻,我的手机,发出夜半歌声。涂伟伸手帮我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瞟了一眼,说
“UNKNOWN NUMBER,应该是国内用IP卡打来的。”
也许是我的错觉,我蓦然发现,涂伟的声音里面有一点点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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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熙宝!你死到哪里去了!”电话那头传来,嘹亮的男声,“爸爸妈妈都急坏了,还以为你在纽约被人先奸后杀了呢!”
“熙磊,你怎么说话的。这么说姐姐。不会触霉头啊!” 妈妈训斥弟弟,一把抢过电话
来,“喂?熙宝啊?”
“哦,妈妈。”我欢天喜地的叫了一声,悄悄松了一口气。我想呢,不应该是成宇翔,他
不会知道我手机号码的。我看一眼涂伟,他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对他自己的莫名紧张
,还是对我那个大呼小叫没心没肝的弟弟。
“熙宝啊,你在纽约最近怎么样啊?这么长时间也不打个电话回家。” 妈妈问。
“我挺好的。就是最近有点点忙。” 我心虚,羞愧。是挺忙的,忙着和涂伟在纽约歌舞
升平,花天酒地,所以打电话没有以前那么勤了,难怪人说女生外向。
“哦,忙点好。实习的时候,要虚心向别人学习,不懂就问。一个人在国外,要懂得照顾
自己……” 妈妈一贯的例行教育,我都能倒背如流了。涂伟在边上,恶作剧的挠我痒痒
。我拼命忍住笑,象他打个“嘘” 噤声的手势。要是让妈妈知道,深更半夜,我旁边还
有一个大男生,估计妈妈要驾驶直升机一头撞向我的公寓了。哎,每每念及父母多年的教
育,我叹气问涂伟,如何向父母交待,涂伟就会一本正经得和我执手相看,道,“宝宝,
你就告诉二老,最严酷的家教,也抵不上爱情的力量和人、性的光辉!” 我掩面狂笑。
当然,我还是不敢当面告诉妈妈,我和涂伟已经好到朝夕相处了。
“熙宝,你在笑什么?那么开心。”妈妈好象觉察到我在电话那头喜笑颜开的样子。“没
有,没有。我在听。最近,心情很好而已。” 我忙掩饰,顺势拨开涂伟的魔爪。“哦,
我忘记告诉你了,上个礼拜,小成到家里来过了。” 妈妈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他考
取了纽约的哥伦比亚大学,说是马上要来美国了。” 妈妈顿了顿,仿佛在等我的反应,
“他向我和你爸爸承认错误说,以前他年轻气盛,有很多事情处理方式不恰当。结果搞得
两败俱伤的。其实,你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大矛盾。以后,他出来后,你们也好彼此有个照
应。” 妈妈一厢情愿的还想把成宇翔和我拉在一起。“妈,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这么夸张?成宇翔居然登门道歉!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哦,他都跟我们解释了。他和那
个女孩子没有什么的。那时候,他只是心情不好。他们很快就不好了。的确,他的这种做
法是不太妥当。但年纪轻的人,都会犯点错误的……”妈妈一个劲得帮成宇翔说好话。
这种事情,居然他也好意思跟我父母说?!我听得有点齿冷。“ 妈妈!我在这里已经有
男朋友了,他是我的同学。成宇翔来不来美国,和我没有关系了。” 我打断妈妈,一字
一句说得很清楚。我说給妈妈听,也是说給自己和涂伟听。“哦!” 妈妈恍然大悟,沉
吟片刻,“ 你个孩子!早不说。反正,随便是谁,只要你自己喜欢就好。你是我的女儿
,妈妈没原则的,总是站在你这边的。哈哈。” 自从我来美国,今晚,妈妈笑的最舒心
。我感动,鼻子酸酸的,“妈妈……你自己保重。”
挂上电话,我坐在床头,不肯入睡,“涂伟,我突然觉得很想家,很想爸爸妈妈。” 我
鼻子嗡嗡的。涂伟紧紧抱了我一下,仿佛一个无声的安慰,一个长久的承诺。
有时候,我觉得,中国的语言真的很有神韵。譬如说,快乐快乐,就是欢乐的时光总是过
得很快的意思。和涂伟一起度过的这个夏天用“白驹过隙”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转眼我
们的实习已近尾声。
自从那个晚上在网上碰到成宇翔之后,他只写过一封EMAIL給我,告诉我他来美国的航班
。我看了看日历,正是我在纽约实习的最后一个星期。我不特别热衷于我们的重逢,所以
也就客客气气的回了个EMAIL祝他一路顺风,说很不巧,他来的那个星期,我们实习生会
被集体空运到佛罗里达晒太阳,所以抱歉不能来接机,有机会在美国再碰面吧。我故意没
有留下我的手机号码,想聪明如他一定会明白我只是客套客套,仅此而已。
实习最后一天。安达信纽约分部。
被佛罗里达的太阳晒的红通通的实习生们在会议室一长溜的排排坐。平时叽叽喳喳的美国
孩子,此刻都紧张的没了声音。如往年一样,公司让我们去佛罗里达HAPPY完之后,会在
实习最后一天宣布,你能不能被正式录取。
实习生们一个一个按姓氏排序,被Senior Manager单独召见。出来的人,光看表情,就知
道几家欢喜几家悲了。我的Last Name是Zheng,所以几乎排到了最后。这一个等待的过程
真是漫长而艰涩。我想起,第一次签证,我排在领事馆外面的那种心情,如此相似。低着
头,玩自己的手机,想籍此分散一些注意力。我发短信給涂伟,“To Two Way: I am so
nervous! From Baobao” 涂伟很快回了一条短信, “To Baobao: Don’t be nervous!
Be brave, girl! I am here with you.From Two Way.“ 我忐忑不安,问涂伟,
“To Two Way: Will I get the offer????? From Baobao. “ 涂伟鼓励我,对我信心
满满,”To Baobao: Of course!! You are best of the best.From Two Way. “
这一刻,涂伟和我如此贴近,他就在我身边,在那个小小的手机屏幕后面,安安静静陪我
一起度过这惴惴不安的时光。
“Miss Zheng? Come on in! ” 终于到我了。 我深呼吸,露出完美的微笑。
“Sit down, please. ” 整洁斯文的Senior
Manager迅速浏览我的简历和实习过程中的Performance
Review,然后抬头看着我,“Welcome to Andersen!“
“You mean I got the offer? ” 这一切简单得不真实,看着放在眼前的Offer Letter,
我幸福得要昏眩。
“Yes! Congratulations! ” 经理站起来和我握手,祝贺,同时表明了送客的潜台词。
他瞟一眼墙上的钟,好象在说,已经12点半了,都饿昏了,你怎么还站在这儿。
“Thank you, Thank you. ” 我赶紧拿起Offer letter, 转身就走,生怕他再要了回去
。
一出门,手机在我的口袋里面震动。呵,涂伟这家伙,倒是会挑时间。“喂!我拿到OFFE
R了。” 我没看来电是谁,拿起手机,就对着话筒宣布。“Congratulations! That’s
great!” 咦,不是涂伟。这家伙从来不喜欢卖弄E文的。“哪一位?”我忙变回淑女,
夹起尾巴。“是我,你已经听不出我的声音了?我是成宇翔。“ 电话那头传来幽幽的低
沉的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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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宇翔!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码的?”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呵呵,你以前接电话第一句话都是问我,你在哪里?” 成宇翔在电话那头轻轻的笑,
几分无奈几分落寞,“我打电话到你家,熙磊告诉我的。他还告诉我,今天是你在纽约的
最后一天。”
“哦~~这样子。” 我心里臭骂郑熙磊这个叛徒,决定从回国礼品单上删除他要的PLAY
STATION和MP3。
“熙宝,我现在在纽约,我真的很希望在你离开纽约前,见你一面。” 成宇翔见我迟迟
不问他在哪里,开始陈述,“我知道,你其实不愿意见我的。但是,你不是曾经一直说,
最看不惯男女之间爱情没有之后,就反目成仇吗?更何况,我们的分手,是当时无可奈何
的决定。我们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许,你还一直耿耿于怀,今年春节,你打电话来,
她给你难堪的事情……”
“不是。我已经忘记了。” 我打断成宇翔的话,“我没有介意。即使当时介意,现在也
不会了。更何况,她并没有什么错。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有权利捍卫自己的爱情的,只是不
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 成宇翔,难道你不明白,当时让我伤心的其实是你,而不是她
吗?我想起当晚的伤怀。
“那么,熙宝,我们见一面,好吗,就象老朋友一样。从上海千里迢迢,跑来异国他乡,
就是碰到一个旧日的校友,也值得庆贺一下,更何况……” 成宇翔说的动情,居然有点
点哽咽,“也许,明天,你离开纽约后,我们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聚。”
“好吧~” 说完后,我深深的叹息。谁说,眼泪是女人的致命武器,男人用来一样,效
果卓然。我心软了,分不清是为了成宇翔,还是为了我已经逝去的初恋。
我坐在自己的CUBE里面,发呆。总觉得,答应和成宇翔见面,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然而
,我又找不出一个冠冕的理由来拒绝。哎,“就当他是个老朋友啊,也让我心疼,也让我
牵挂,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让往事都随风去吧”,张艾嘉仿佛给了我解释,让我坦然
了一些。
“宝宝,在干嘛呢?” 涂伟在那边一贯的兴高采烈。
“哦,上班啊。“ 我心不在焉地接听手机,上面已经有好几个MISSED CALL FROM TWO
WAY了。
“没事的。不要郁闷了。” 涂伟以为我这么失常是因为没有拿到OFFER。
“哦,不是。我拿到OFFER了!” 我终于找回一些知觉,骂自己不是人,不应该让涂伟
这么担心。
“那你不早说!你这死丫头!害我上网找了半天笑话,准备讲给你听,逗你乐。” 涂伟
在那里笑骂,“今天晚上,去哪里大吃一顿啊?你做东。”
“哦,不行啊。我今天晚上,公司里面要开实习生的欢送会,我要参加的。你知道的,人
际关系还是要搞好的,尤其是我已经正式进入公司了。” 我急急忙忙一口气说完这个理
由,心里却痛成一团。你在干什么啊,郑熙宝。你在欺骗他,那个你爱的和爱你的人。你
真是荒唐!
“哦,这样子~~” 涂伟,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想些什么,“没事的,傻丫头。我们改
天再庆祝好了,反正一定是你请客。老板过来了,我挂了。”
手机里面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涂伟已经挂了电话好一会儿。我茫然的坐在那里,陷入
一种空前的混乱。我拿起手机,切换到Received Calls页面,把光标反复在涂伟和成宇翔
的电话号码间来回移动,犹豫不决。
终于,深呼吸,我拨通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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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电话那头的人仿佛一直守着电话机似的,才拨通一秒钟,就接了起来,“什么事?宝宝。”
“你知道是我啊。”
“当然,有来电显示的嘛,笨笨。”
“我~我~” 我斟酌着该如何开始坦白,“你知道,成宇翔来美国了,现在在纽约。”
“嗯,知道。那天晚上,他在MSN里这么大的字,我三丈外都看见了。” 涂伟轻松的笑,
开着玩笑。
“ 他~他~” 我象一个还没有准备好,就被迫坐在考场里的可怜孩子,“他约我今天晚
上见一面,我、我、我答应了。”
涂伟在电话那头沉默,我紧张的结巴起来,“对不起,我一开始,没有对你实说,我、我
、我怕你会介意。真的,真的,真的,对不起。你要是生气,我、我就不去了,或者,或
者,你陪我一起去?”
终于,坦白了,我反而平静下来。原来,坦白从宽,是指坦白的人,自己心理上会“从宽
”,会“舒坦” 。
“呵呵,宝宝,别傻了。去吧,我那么小气?大老远的咱们从东半球跑到西半球,碰到一
个以前认识的人,也应该好好聚一聚吃一顿饭。更何况,他是你的过去呢?” 男人们的
理论倒是惊人的一致。“去吧。他是你过去经历过的人和事,我不能够也不可以将他从你
的历史里剥离出来,彻底删除掉。甚至可以说,他造就了你现在的一部分性格,就象,青
青改变了我现在对待某些事物的态度一样。我如果回到北京,在街上看到青青,也会拉她
去吃饭的。呵呵。 去吧,我就不去了。他一定不高兴看到我的。就象,那时,你也会不
高兴听到那个女孩突然间从电话里面跳出来一样。” 涂伟的声音平静而温暖,如温柔的
手指抚平我心里的皱褶,“ 去吧,早点回来。如果晚了打电话,我来接你。哦,他也是
刚刚到美国,很多事情会不适应。大家出国都不容易,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让他直说好
了。大家今后都是朋友。”
“嗯,涂伟,你真好,你真的不生气。” 我仍不放心的要确定一下。
“ 呵呵,真的不生气。” 涂伟想了一下,“ 如果,你不打这个电话来,我也许会生气
。但是,是生气你不告诉我。”
我笑,“呵呵,我知道,我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嗯,你知道就好,臭宝宝!” 涂伟也笑,接下去,他突然变得很认真,“ 你知道吗?
其实,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我能感觉到你刚才说了假话,我能感觉到你的不安。所以,
我一直等你自己来告诉我。”
“是吗?你这么了解我了吗?甚至能够看出我在说谎?”
“嗯,了解一个人的程度和时间不一定成正比的。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了解过他身边的
那个人。了解一个人,需要99分勤奋和1分灵感。” 涂伟盗用爱迪生的句子,“而我恰
巧是那个有一点灵感,又肯花功夫的人。”
“涂伟,我觉得我很幸运。”
呵,是的,我觉得我是如此幸运,被上天眷顾着,有这样一个他,用宽容和了解的心灵来
爱我。我祈祷,我们的爱情,如永远不会蒙尘的水晶,透明而澄澈。
多年以后,我仍不能忘记涂伟这一翻关于勤奋和灵感的对白。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动人的情
话,虽然,他一直宣称他是一个不会说甜言蜜语的男人。
下班后,我在公司的大堂里面,看到了等待我的成宇翔。
半年多不见,成宇翔并什么没有特别的变化。他还是一贯的斯文,整洁,妥当。一副无边
框的眼镜,让他更多几分书卷气,象唱《爱如潮水》的张信哲。当然他没有张信哲那种漂
亮华丽的高音。他有着低低沉沉的嗓声,倒是和他高高瘦瘦的形象有几分脱节。此时,他
正斜斜靠在最边上的玻璃门边,看外面川流不息,行色匆匆的下班的人潮。从电梯里面不
时涌出来的纽约各大公司的职员们,一个个昂首挺胸带着点冷漠骄傲,走过他的身边。即
使没有如以前那样西装革履,他在这些人中也一点不显得突兀,仿佛他天生就该是他们中
的一份子。精英主义。这个单词突然闯入我的脑海。是的,如果说,我一直在找一个单词
来概括成宇翔,或者成宇翔们,这可能是我找到的比较准确的一个单词了,精英主义。他
身上有着这一群人的特征,好的或不好的 ,优秀坚忍,也冷漠自私。
走出电梯的一刹那,我几乎有种错觉,觉得我走出的是上海安达信的办公楼,成宇翔在大
堂里面不耐烦的等待磨蹭的我下楼。当时,上海安达信有一种不成文的规定,同一个TEAM
里面的TEAM LEADER和TEAM MEMBER是不可以谈恋爱的,如果被发现了,就要被换到不同的
TEAM去。我们当然不愿意被分到不同的TEAM,那就等于说是出差到不同的城市,在不同的
时间加班,可能十天半个月的都见不到一次面。所以,每一次,都是他先走。然后,我收
拾收拾,和Manager寒暄几句再下去,以表示我和成宇翔之间的“清白”。那时候,他总
是在大堂里面等得不耐烦,说我寒暄的火候掌握不好,害他等得山茶花儿也要谢了。
现在,他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神态,在安达信的楼下等待我。只是,上海和纽约,过去
和现在,时间和空间,都已经改变。
“嗨!没有等太久吧。” 我要用很大的力气,才可以轻松的说出一句嗨。
“哦,没有。山茶花还没有谢。” 成宇翔转过身,用当年我们习惯的句子。(他就是用
一朵山茶花开始我们的爱情的。)
“呵呵,一路上还顺利吗?在这里住的地方都找好了?什么时候开学?” 我努力避开往
事的影子,找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来寒暄。
“ 都挺好的。” 成宇翔仿佛并不配合我,他仍专注的望着我,企图找回一些过去的感觉
,“ 你好吗?能够再见到你,真象大梦一场。当时在上海,我以为,我们从此要远隔重
洋,不能再聚了。”
“你不是一直说,只要你努力,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到的吗?” 我指的是他出国这件
事情。
但是,他好象误会了,以为我给他暗示,“是吗?只要我努力。是啊。”
我在心中大呼糟糕,慌忙澄清,“哦,是的是的。你看你不是到了你梦寐以求的哥伦比亚
大学吗?TOP 10 MBA啊。很牛的。”
“呵呵,哦,是的。” 成宇翔知道我在躲避,也就不再逼我,“你看,我妈妈让我带给
你的。她一直很喜欢你,当你自己女儿一样。”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个上海太平洋百货浅紫色的购物袋。我打开一看,里面
是杭州的小核桃,苏州的白糖杨梅,上海的五香豆,居然还有一整套蜡笔小新的动画片VC
D。我想到,最后一次去成宇翔家,他妈妈拉着我的手,比成宇翔还伤心的样子,说再也
看不到我们两个坐在沙发上,看蜡笔小新笑成一团的样子了。现在,我在纽约再次看到蜡
笔小新的VCD,我的眼泪当场就涌出来了,想想自己真是没有出息。
成宇翔习惯性的伸手给我抹眼泪,“还象以前一样爱哭。”
以前!我一下子惊醒,是的,现在不是以前。我忙侧过头,躲开他的手。 有很多同感。。。。。。
28
我以为我做得不露痕迹,成宇翔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手象是电影画面定格一样,停留在半空几秒钟,然后无力垂下。他把手藏进裤兜里面,“哎,走吧。” 他的背影有点僵硬。
我们来到时代广场附近一家名叫“沙坪坝”的川菜馆。在这寸土必争的曼哈顿市中心,这
一家中餐馆开得相当不容易。整个店面很小,大概只有我一室一厅的公寓那么大。楼下只
摆了两张桌子。走上狭小的楼梯,上面几乎是一层硬生生加出来的阁楼,稍稍高一点的人
就要弯一下腰进出,里面很居家的放着几张红木的桌椅。整个“沙坪坝”看上去更象是住
家,而不是饭店。我也是无意之中,发现在曼哈顿的灯红酒绿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家川菜
馆。我喜欢上“沙坪坝”,不光是因为它的川菜做的很正宗,更因为它让我想起上海的旧
式弄堂和外婆家的阁楼。
“这里很不错啊。” 成宇翔打量四周,“还记得,那年上海流行各种各样的馄饨,什么
吉祥馄饨,大大馄饨之类的。我们公司后面的弄堂里,有一户人家在自己家里开了张妈妈
馄饨,你最喜欢吃了。我们中午老是跑去吃。那家人家,好象就是这个样子的,阁楼上面
,摆几张桌子,只不过装横得没有这里好。”
“对啊对啊,那馄饨真是好吃。我还说,斯是陋室,唯馄饨飘香呢。” 我很开心的回想
起上海的快乐往事,“只不过,后来,城市改建动迁,要把那些弄堂什么的都拆了,挺可
惜的。”
“没有,弄堂没有拆!你走了后,有人灵机一动,旧物利用,那里变成了弄堂里面的新天
地酒吧。我在那里喝过一瓶啤酒,要60块人民币!” 成宇翔说,“不过,你一定会很
喜欢那里,你那么小资。”
我刚要对我头上“小资”这一顶帽子进行有力的反驳,我们的菜上来了。成宇翔,向我端
起茶盅,“以茶代酒,为我们的重逢,干杯!”
“好!” 我爽快得一口喝下微苦的茶水,“为我们的友谊!”
成宇翔放下茶盅,不易察觉的苦笑了一下,突然问,“ 他叫什么名字?”
“嗯? 哦,涂伟。我同学。” 那时候,我正把筷子伸向豆瓣鱼,全神贯注的想从哪一部
分下筷比较好,所以我的回答根本是巴普罗夫的条件反射。等我把那筷子鱼放进嘴里,我
才意识到,成宇翔问我的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果然是资深审计师,可以不露痕迹的问
出关键性问题。) 我想,如果我是江姐,一定不用竹签子,只要给我一盘豆瓣鱼,我就
会不经大脑思考的全部招了。
成宇翔一言不发,直直的看着我,好象在判断我刚才的回答。我突然觉得,既然他问了,
我就该进一步陈述一下,“ 嗯,他叫涂伟。是我在美国的同学。他对我很好。” 我发现
我说的全部是屁话。
成宇翔还是直直的看着我,一言不发,许久,他直接了当的的问,“我还有希望吗?熙宝
。”
我也看着他,“时光可以逆转吗?”
他又苦笑,“不能。”
接下去,我们都刻意回避那些敏感的话题,把刚刚冒出来的往事的头颅狠狠压进水里,让
它窒息。我们不痛不痒的评论现行美国教育制度和中国会计准则,八卦以前公司里的某某
和某某结婚了现在谁谁又到了美国。整顿饭吃得小心翼翼又索然无味。我就此发现一个道
理,就是分了手的老情人最好不要再见面,除非两种情况,一种是彼此真的相忘于江湖,
可以坦坦荡荡作了真朋友,另一种是藕断丝连伺机想要旧情复燃的。除以上两种情况之外
,其它纯属自找尴尬和麻烦。
出了“沙坪坝“,曼哈顿已经是灯火阑珊。
我伸出手去,想就此和成宇翔握别。
他还是把手藏在裤兜里面,“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你刚到美国,路还不熟悉。况且纽约的地铁很复杂的。” 我拒绝。
“纽约的地铁再复杂,还能比过上海的弄堂小巷?熙宝,纽约晚上不安全,你一个人回去
我不放心。” 成宇翔坚持。
“真的不用了。现在还不太晚。我住的地方很安全的。”
“熙宝,你就让我最后再送你一次吧。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成宇翔,抬
起头望向天空,语气里面尽是悲伤。
我心软了。
我们并排坐在地铁里面,沉默。地铁一站一站的从曼哈顿到QUEENS。我看对面的窗户上,
印出我们两张没有表情的脸。在上海,我们不止一次的并排坐在地铁里面,我对着窗户上
他的影子作鬼脸,他就笑。
从地铁站出来,我们沿着有路灯有树影的街,回去。我看到树影里,两个刻意疏远分开的
人影。在上海,我们不止一次走在路灯下的树影里,我总是让他的影子和我的影子重叠,
说我们合为一体了,他就从后面温柔的抱着我,齐步向前走。
那些往事啊……无忧无虑的点点滴滴,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敲打我记忆的门。
到了我的公寓门口,我们面对面站在路灯下,互相凝视。
“我到了,再见。你多保重。” 我想转身。
“熙宝!” 成宇翔一把拉住我,“等一下。让我再看看你。” 他焦急而渴望。
我摇头,“宇翔,再见。”
突然之间,成宇翔不顾一起的抱住我,低下头来,亲吻我的唇。
因着往事的催眠,我有很短一瞬间的迷惑。然而,我抬头,看见我公寓窗户里那一盏亮着
的灯,猛然从荡漾的往事之中清醒过来。我用力推开成宇翔。而他仿佛用尽全力一般,想
要把我禁锢在他的怀里。
“他妈的!你放手!” 成宇翔的背后遭到重重一击。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怒不可
遏的男人,涂伟,呆住了。
“妈的!小心老子废了你。” 涂伟粗暴野蛮得象电影里面的古惑仔,挥拳又给成宇翔胸
口重重一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还有涂伟陌生的粗鲁,把我吓住了。
29
也许有一类男生从小到大一直循规蹈矩,以彬彬有礼为准绳,字典里面从没有“打架”这个词汇。成宇翔恰好就是这一类男生。他错愕的看着涂伟,不知该如何应对。
“妈的!你这个孬种。” 眼看涂伟又一拳要打向成宇翔,我慌忙拉住他,“涂伟,够了
!不要打了!” 由于冲力过大,我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也跟着摔了出来,
“你们不要打架。” 我哭着求他们,拍开两双同时伸过来要拉我的手。
“我没有跟他打架!”
“这小子欠揍!”
涂伟和成宇翔面对面,怒目而视,象两座一触即发的活火山。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成宇翔转过身,定定的看着我,故意忽略涂伟,“ 熙宝,我
很抱歉,是我情不自禁。”
“哼!情不自禁,禽兽不如。” 涂伟在旁边冷冷的说。
“ 请你尊重我们的过去!” 成宇翔又生气又狼狈,“这社会不是靠拳头来解决问题的。
”
“我尊重你们的过去,也请你尊重我们的现在。” 涂伟斜眼看着成宇翔,满是不屑,“
你配吗?你配我尊重你吗?这要在国内,看我怎么灭你这丫。妈的。”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涂伟,这个他是如此陌生。涂伟曾经说过,他在大学里面有过荒唐胡闹
的日子,我也只是一笑置之,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是,此刻,他在我面前,清清楚楚演
绎着他的另外一面,其效果还是让我吃惊了。小时候,我是乖孩子好学生,长大后,我亦
是中规中矩的生活工作。我向来和打架滋事的人群生活在平行的世界里面,曾经以为,我
的世界永远不会和那一类人有交集。而成宇翔,是我这个世界里面的人。
成宇翔,惊讶的看看涂伟,又看看我。最后,他摇摇头,看着我的眼睛,“熙宝,你那么
优秀,细腻,敏感。他配不上你。”
“ 妈的,你丫罗唆什么呢。是个男人,就有话冲我说, 别在那里叽叽歪歪的挑拨离间。
”
涂伟气得几乎又要打人。
成宇翔还是不理涂伟,仿佛他不存在似的,“熙宝,我走了。你多保重。” 他转身看都
不看涂伟,从背后对我挥挥手,自言自语的念着,“如果你不能爱我,就请原谅我的痛苦
吧。”
听到这一句最初成宇翔和我定情时念过的诗,我的心如同被重重一击,眼泪掉得更加厉害
。
“什么乱七八糟的,爱啊,痛苦的……酸气冲天,不讲人话。” 涂伟显然对于成宇翔的
方式,很不以为然。
“这是泰戈尔的诗。” 我听到自己语气冷冰冰的。
“狮子的诗又怎么样?妈的,整天不好好说话。上海男人就是这个德性。叽叽歪歪的,喜
欢玩阴的。” 我为成宇翔最后那一句诗歌掉的眼泪,惹怒了涂伟,他开始口不择言。
“上海男人怎么了?别忘了,我还是上海男人生的呢!” 我对他的区域偏见非常反感,
这是哪跟哪啊。
“那个上海男人是什么好东西了!打着爱情的旗号,偷偷摸摸亲别人的女人。”
“我知道,今晚上,他是越界了。但是能不能请你多了解一点感情,多理解我一点?”
“妈的,你说的是什么屁话。他都抱着亲你了,你还要我理解你?是不是有一天说他情不
自禁,要强迫你上床,我还要理解你?”
“你、你、你怎么这么说话啊。这根本不是一回事情。” 我被涂伟说的头痛欲裂。
“怎么不是一回事情!只是程度不一样,其性质根本是一样的。要我理解个屁!”
“你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好吗? 你不是很宽容的吗?你不是说,不能也不可以剥离我的过
去吗?你不是很能了解感情吗?” 我几乎是哀求着涂伟,希望能够结束这一场伤筋动骨
的争吵。
涂伟看着我不停不停的哭,要拿他的衣服给我抹眼泪。我倔强的扭过头去。
“是,我不能也不可以剥离你的历史,但是这不等于过去可以妨碍现在。情不自禁根本是
一句不负责任的屁话,一块肮脏的遮羞布。” 涂伟意识到自己狂怒时的过激,开始慢慢
找回一些逻辑,“有些原则是不能碰的。如果,我再看到青青,她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
我决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即使我还是很喜欢很喜欢她。这是做人的原则。”
“是,是,是我不好。是我做错事情。” 我虚弱的承认错误,虽然还是觉得涂伟的理论
似是而非的,我只是不想再争论,觉得心力交瘁,“我们不吵了,好吗?我很怕看到你那
个样子,很陌生。”
“对不起,宝宝。” 涂伟紧紧紧紧的把我抱在怀里,好象要揉碎我一样,“ 我看到他亲
你,就好象一把刀插进我的胸口。你知道吗,宝宝。”
“嗯,我知道了。但是你凶起来真的很吓人。” 我在涂伟怀里哭得象个受尽委屈的小孩
。
“不会了,以后不会了。我一定好好和你讲道理,一定不会那么凶了。”涂伟轻轻拍我的
后背,“你以后要懂得保护自己,不要被那些卑鄙无耻的小人欺负了。”
“成宇翔不是卑鄙无耻的小人。他只是一时冲动!” 我知道我的话一定会再次惹怒涂伟
,但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承认我初恋的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他怎么不卑鄙无耻!你还在帮他说话,还要我理解他?” 如果,涂伟全身的毛又集体
竖了起来,“你看他……”
“别说了,我累了,不想讨论了。“我打断涂伟,全身虚脱,只想逃避这个争论不清的话
题。
“好,我们都不提了。” 说完,涂伟一把把我象一袋大米一样,抗上他宽阔的肩膀,“
走咯,宝宝!办事去了。” 我使劲拍打他的背,“坏蛋,坏蛋,放我下来,我头晕啊!
” 他不理会我,大踏步的走上公寓的楼梯,进门,把我扔到沙发上,然后,用他的唇极
温柔的覆盖我的。
透过他柔软的头发,我看到,天边的云慢慢淡去,月亮清亮如水地照射进来,一如我和涂
伟最初那夜的月色。我叹息,是啊,我什么都不愿意想了,什么都不愿意争了,只想游荡
在这一片月色这一片爱里。
我和涂伟的一场风暴,就此过去。然而,那无法达成共识的话题,如同玻璃窗户上的一道
极细小极细小的缝隙,留在了那里,虽无法察觉,却真实存在。
暑假结束,我和涂伟,回到那座北方小城。
30
念书的日子,总是单纯快乐而又简单,一如美国北方这座朴实的小镇。回到学校,我不想公开和涂伟住在一起,心里总还是觉得“同居”这个单词怪怪的。反正
涂伟和我都签了一年的LEASE,不可能退了房子,我们就过着那种间或相聚,偶尔分离的
生活。我们都认为,给彼此留一点空间,会使我们更加亲密。我们会各自去学校上课,在
教室走廊里面碰到,象普通同学一样说,“Hi, How are you doing today?”。我们眼底
的微笑,会泄露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甜蜜。
有时候,晚上写作业写到一半,我会突然很想他。于是,我会穿上外套,慢慢走到他家门
口,在楼底下学猫咪叫,等他从窗口探出头。从我家到涂伟家,开车就五分钟,走路却起
码要半个小时。那时候,我从不觉得路很长,想念着他,信步而去,好象只是极短的一程
。他每每心疼责怪我说天气冷,路又长,还不安全,想他只要打个电话,他就会开车过来
。我却总会固执的告诉他,是我想你,所以是我要来看你,不是你来看我。他说,有什么
区别呢?我说,有的,有的,我想你,我来看你。他就摸我的脑袋说傻丫头,那么多古里
古怪的名堂。更多的时候,涂伟会在做完功课后,半夜跑来,在楼下用手电筒三长两短照
我的窗户,我就穿着睡衣蹑手蹑脚下楼去给他开门。每次U-Turn就会惊醒,跟着跑到门边
,蹭涂伟的脚,喵喵的讨好他。房东老头睡得迷糊喊,“U-turn, what are you doing
there.You freaking cat!” 我们偷偷摸摸的相视而笑。
拿到了OFFER的我,不再紧张我的GPA,开始胡天黑地的睡懒觉,大模大样的上课迟到,还
偶尔“生病”不能出席。每个人都以为我是一个热爱学习的人,其实根本不是,学习只是
我到达目的地的手段和途径,这是涂伟对我的评论,我也不否认。
上课的时候,我会经常开小差,在笔记本上面涂鸦一些诗歌。下了课,就用键盘输入电脑
,用EMAIL寄给涂伟看。涂伟总是笑我是汪国真叔叔的衣钵传人,又笑我离这么近,还喜
欢写EMAIL。我说,我不管,我就是喜欢在英文满天飞的教室里,用母语写诗给他,一种
温暖又独特的感觉。
我常常梦想未来。告诉涂伟,以后我们有自己的家,一定要有大大的窗户和宽敞的窗台,
我喜欢坐在充满阳光的窗台上,看散文念诗集。涂伟总是笑着接,嗯,对对,宝宝要一袭
白衣白裙,坐在阳光里面念汪国真诗集。我恼羞成怒,因为我最最讨厌汪国真的媚俗,认
为涂伟破坏我的美好形象,每每气得要拧他。涂伟就会大笑着抱住我说,宝宝,过日子不
光是念诗,我更喜欢回到家,看见你穿着碎花围裙,在厨房里忙碌。我白他一眼,美的你
哦!心里却涌起淡淡的温馨,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一扇门,轻轻推开,里面是我们
的未来,我们的家,飘着花香和饭香。
那座小镇,并没有太多让人兴奋的事情和景物。不上课的大部分时间里,我们会开着车子
,在那个小镇随意“散散步”。我们都喜欢兴致所至的开车到处乱逛。我经常是到一个路
口,就手一指,“我要往这里”或者“我要去那里”。涂伟总是好脾气的答应,“好!我
们就去这里”,“行!我们就去那里“。 涂伟有着惊人的记路和认路的本领,尽管我如
此瞎指挥一气,我们还从来没有迷失过方向。从那以后,我就一直称涂伟是我的骆驼。我
尤其喜欢,那些有很多上坡和下坡的路,每每到下坡,涂伟就会把车子挂到空挡上面,让
车子自己滑下去,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我就发出开心的惊呼。涂伟笑我是一个傻丫头。
我却还是着迷于这种简单的上坡下坡的游戏。
我们还喜欢在深更半夜的时候,开车去附近的一个网球场。在空无一人的网球场,涂伟会
让车子象旋转木马一样,在原地打转。于是,我就看到周围的景色不停的旋转变化,唯有
他微笑的脸凝固在我的视线里。他问,“象不象电影蒙太奇?” 我点头,不肯把视线从
他脸上移开。他说,“每个不同的镜头里面都有我,我在每一个不同的镜头里面凝视你。
浪不浪漫?” 我笑,“浪漫浪漫。” 于是,他夸张的长长舒一口气,“哎,终于为宝
宝做了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我笑而不语,默默感动。我知道,我每每抱怨他不够浪漫
,他虽然总是满不在乎,说浪漫不能当饭吃,但是,他还是会为我用心去营造一个女孩子
梦想的浪漫。涂伟,你知道吗?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我曾经一心追求的浪漫只是一时的
情绪,而那个肯用心为我创造浪漫的人,才是我最该珍惜的。只是,这一种领悟,总是来
得太迟。
秋天的时候,我们开车沿81号公路,去山里看彩色的树叶。阳光下,树叶有一种全力绽放
的美丽。涂伟说,他更加喜欢树叶,因为它们对于生命更加认真更加用心。不象春天的花
,一朵两朵的开得敷衍了事。他说他喜欢作事用心的人。没有地图,我们就在没有坐标的
山里,手拉手,走走停停。累了,我们就躺在铺满落叶的湖边,看蓝天白云。最后,我眼
前的蓝天白云,变成涂伟深情的眼睛温柔的脸庞。我耳边的清风,变成他湿润的呼吸。我
说,别!他说,上帝创造亚当和夏娃,并没有给他们一栋屋子和一张床,只给了他们有很
多很多树木的伊甸园。于是,我微笑,一瞬间看到了上帝的伊甸园,我是他的夏娃,他是
我的亚当。
这样的日子,如同一条潺潺的河流,我们躺在河底让时光我们身上轻柔的流淌,没有什么
波澜壮阔的激情,没有什么生死契阔的冲击,只有流水般的柔情点点滴滴沁入我们的生命
的每一分每一秒,充溢了每一个细胞。纽约的那一场风暴好象从没有发生过,好象我们前
世来生的就该如此度过每一天。
然而,即使在这样美丽的日子,我们还是会吵架,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激烈的争执,每一次
都让我觉得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