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27

  “还挺他娘的有人味儿!想死啊,别他娘把我的美姬拐了去!”
 
  这狂徒见十一娘仍旧哭哭啼啼,揪住女孩的头厉声吼道:“你的爷们就要见阎王,想殉葬吗?没那么容易!”
 
  他恶狠狠将十娘和十一娘提起,摔在床上,吆喝道:“把衣服都他娘的给我脱了,跪在那儿等大爷来!”
 
  几个家奴拥上去,把个小妓的薄裙拔下,又一阵淫亵地侮辱,才将二妓按倒,把个赤身裸体的娇娘羞臊得无地自容。

  梅花恶用手拎过李贾来,也不正眼,正要举棒伦击,感觉似有些面熟,不禁拷问道:“你是什么人,竟也色胆包天,到这儿来泡妓!”
 
  “李贾。”
 
  李贾冷冷地说。
 
  “是李布政大人没出息的公子?听鸨儿说你和十娘早就有一腿?”
 
  “是又怎样”
 
  “怎样?你爹那个老不死,怎么干出你这么个混帐,妈的,听说你每年都进京赶考,最后都落得孙山,怎么今年他娘的跑到妓院来,想必是来此找出个颜如玉的阴关色赋,来贴在卷纸上!以色相贿赂主考学政大人,啊?哈哈!”
 
  梅花恶戏弄着李贾。
 
  “请你尊重读书人,我虽几次不中,也容不得你来侮辱!”
 
  “呵,好一张秀才的利嘴,大爷我今天就考考你,胸中可有一墨,老子就当着你面强暴你的女人,刚才那幅《天女牡丹》正缺少题诗,你须在大爷入谷峰高潮前把诗搞完,要读起来淫欲大发,能催得大爷梅开二度,否则,娘的把大爷搞泄春光,看见我手中的少棒了吗,就在你眼皮下面,将你心肝杜十娘的脸蛋打成肉泥,,更别想再背着大爷偷汉子!”
 
  “你不能这样对她!”
 
  “那就看你的墨水能否代替她的淫墨了!”
 
  梅花恶甩开膀子,令手下解去兜裆的太岁裤,露出胸前的汗毛荆棘,大摇大摆把着少棒冲上秀床,那禽兽先用棍棒朝少女一通乱打,疼痛得十娘眼前金星乱窜,但是坚强的十娘没有吭声,咬紧玉牙,忍受这人间奇耻大辱。十一娘也暗自忍着,回过头朝梅花恶吐了口吐沫,梅花恶便将十一娘的美臀击打得遍处伤痕,随后变态地冲向少女身体,恶魔疯狂地钳击着女孩们玲珑的玉体……
 
  “做诗啊!老子要上栖霞峰!”
 
  梅花恶一边疯狂作恶,一边催促李贾赋诗。
 
  “不要作啊!相公!十娘就是死,也不会让这魔鬼羞辱!”
 
  十娘忍受着侮辱,眼睛里充满仇恨,朝李贾呼喊道。
 
  梅令夭肆无忌惮,嚷嚷道:“李贾,大爷有言在先,你若不做,别怪我少棒狠毒!”
 
  李贾惊恐道:“十娘,没有办法,贾不能让你受苦,还是听他的吧!”
 
  “不!贾郎!”
 
  “十娘,恕郎没有办法!”
 
  李贾哭泣起来,他生性懦弱,手无扶鸡之力,如今强人如此凶悍,让这读书人更加惧怕,又可怜杜十娘,不免满脸泪光,凄然做诗道:

  千树浓阴,秋湍包容玉岸
 
  华屋掩长,倾国受刑肉板
 
  龙笋不谢,金盆戏淑
 
  铁做梁梁不弯
 
  春液青丝,几挽七丈龙输,
 
  燕体蜂腰,几度忸怩坐磐,
 
  捣遇红粉双淫声,杀连城,吞霄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28

  “做得好啊,李贾,接着做啊,老子亏待不了你,他日我保荐你去京师,专门给王公大臣做淫诗,保你荣华富贵!啊!痛快!……”
 
  “少公子好手段!再斗二百回合!”
 
  那梅花恶淫声鼎沸,百般奴役二娇娘,梅家家丁仆将们更是大饱绝色美妓的眼福,一个个像刚进油锅烹煮了一般,猴子股样的色脸一直红到火烧的屁股下。
 
  “李贾,你他娘的还等什么,老子成泻公鸡,我让杜十娘花圃撑金!生不如死,快啊!……”
 
  梅花恶威胁着,手中再次擎起那根五尺长的少棒。就要暴打十娘。李贾掩面而泣,泪如杜鹃啼血,声如铜瓮裂纹,怎奈为了搭救十娘,他无可选择,嘶哑着悲戚继续做诗云:

  阴山单于挥王鞭,
 
  犀牛望月醉花环
 
  梅主三弄手,天柱峰栖戏紫鸾,
 
  屠工四缚羊,犄角倒椎梦女阑
 
  千呼万求红樱落,
 
  九风八骤断弓弦。
 
  只求吸龙雨,鸩渡文姬苑。

  鱼在潭,鹤在天,
 
  蓬莱天狼觅紫渊,
 
  擎住了,朱唇衔
 
  牡丹秋落风满园,
 
  芙蓉楼里搂昭君,
 
  妲己裙下抱貂禅。
 
  红尘双骑谁人笑,
 
  栖霞岭下睡。。。红。。颜
 
  “好诗!好淫乐!好快活!”
 
  梅花恶更加欲火旺盛,怎奈十娘十一娘拼命反抗,才痛击了少女几个耳光后罢手。
 
  这时,施竭也昏昏醒来,见十一娘等被辱,恨不能立刻将那淫贼撞死,怎奈头眼昏花,少有活动时,便被赖总管等拖出绣楼,仍到大街上。
 
  李贾一再央求,梅花恶总算下得马来,在鸨儿递过的金盆里净了手,吃了杯莲子羹,才对李贾道:“不愧是布政司的公子,真他娘的有色墨,以后大爷逛妓时,少不得要你相陪,来啊,给他二十两纹银,能叫大爷舒爽,值这个价!”
 
  赖总管气狠狠摔给李贾二十两银子,李贾木然地站在那里,默默地承受。
 
  十娘和十一娘被折腾得似无气息,梅花恶又狠狠给了两个女子几个耳光,随后竟又在美臀上亲了亲,恫吓道:
 
  “给我听着,大爷就是你们相公,要接客挣钱,给老子挣银子!要是再红杏出墙,小心我的棒子!”
 
  说完,提着裤子让一个老妈子给系上,然后带着人离了去,走时还在李贾的脸上拍了拍,淫笑道:
 
  “其实那诗,我他妈根本不懂,就图个风雨时的爽快!我能杀十娘吗?那是我的摇钱树,哈哈……你真不像个爷们,是天下最迂腐无能的书呆子!”
 
  李贾被叱责和懊悔折磨着,茫茫然中又不觉因愤怒而颤栗起来,手握着银子,望着梅花恶的背影愤怒地握着拳头,可他生性懦弱,也只能在心里叫骂。
 
  他顾不得施竭被仍在外面,赶快过来查看十娘的伤势,十娘不愿意再理他,一个人向着墙角哭泣,十一娘也艰难穿上罗裙,踉跄跄追下风月楼,直下大堂,在数千围观的人群中找到施竭,姑娘哭喊着扑倒在小樵夫的身体上。
 
  这时,从其他妓院闻讯赶来的七娘楚小怜和三娘榕歌儿,也来到狮子楼,二人都是同出栖霞山的姊妹,在栖霞郡的幼红妓院做当红妓女。两人的到来加之十一娘的露面惹得人群一阵骚动,平素里他们哪里见过这般倾国倾城的玉女,三女妓的出现,大饱了百姓的眼福。三人在美貌的赞叹和对小樵夫的遭遇连连唉声中,将施竭抬进楼内,却遭到鸨儿的阻拦,无奈之下,只好租了个客栈独房,雇了上好马车和壮力,将伤痕累累的施竭暂时安顿下来,总算让十一娘宽了许多心。
 
  十一娘守侯在施竭身边,喂着姜汤,直到他醒来,立刻拿出银子,吩咐店里的小二备了些药敷和人参燕窝的补汤,三个姐妹一直守侯着,在施竭好些时候,楚小怜和三娘榕歌儿才去狮子楼看望受伤的杜十娘。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28

  却说杜十娘,被梅花恶羞辱摧残之后,身体上的伤口隐隐做痛,心灵的创伤更如寒冬受斫的梧桐,露出斑斑凄然的紫痕。她恨这个无情的世界,恨自己卑贱的苦命,也恨腐愚软弱、提不起阳刚的李贾,怎奈李贾为了十娘曾依然挺身抗暴,也是为了她的生命才不惜寡廉鲜耻,为那淫贼赋诗,比起那些毫无情义的嫖客们,李贾确是难得的痴情人,所以十娘也对这个一夜情郎无可奈何。
 
  这会儿十娘如坠青萍之澜,滟滪之垩,对李贾视尤未见,一派气息奄奄。贾公子泪落如霜,掩袖而羞,倚在十娘床前默默无语,他害怕刚烈的十娘想到歪处,这会儿垂侍而护,只求心上人宽心,原谅他的无能和懦弱。
 
  十娘的心涌过滔滔的绝命之浆,一个时辰前与李贾共饮的情茶正在变成一泓鸩酒,在女人纯洁的刚烈之灵中汹涌澎湃,她想到了死。
 
  十娘如失去灵魂的僵尸蜷缩在床塌里,绣缎绽花的罗帐此刻就是掩埋烈女的寒棺,任凭有情人李贾的细语呼唤,十娘那颗澌灭、苦痛的心早已对人间的虚恶荒漠麻木了。
 
  “娘子!原谅李贾吧!”
 
  李贾开始声泪俱下,颤抖的身体突然滑落,跪在十娘的床前。十娘依旧无语凝噎,大大的眼睛里散发出死魂灵的绝望之光。
 
  “十娘,你醒醒,好吗?李贾就跪在这里,姑娘不说话,贾死也不起……”
 
  李贾跪扶在十娘身体上,呜呜地哭泣起来。
 
  “十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是寻了短见,贾何能孑然凭影,苟活在这世上!十娘伤逝之日,也是贾举身赴黄泉,自挂东南树之时,十娘……求你说句话吧……!”
 
  “你是谁?………”
 
  “啊!你终于说话啦!我的十娘,我的好娘子!只要你的心没有死,贾就是赴汤蹈火,也要解救你逃出这个魔口!”
 
  “你是,李公子……”
 
  “是我呀,十娘,你说话就好!你的声音真好听,原谅……我吧!”
 
  “能带我走吗?”
 
  李贾激动得跪爬几步,捧起十娘的玉手泣不成声。
 
  “十娘,我的好娘子,我能带你走,我还要娶你!我们一起白头偕老!……李贾无能,却可借一双文手,为人解字扶耕,饱养妻儿。寒堂虽苦,只要夫唱妇随,西窗无缀,却盼日夜相随……娘子,贾恳求之至,万不可因恶念成灰,断了你我………”
 
  李贾再也说不下去,他对十娘的迷恋已经不允许自己想到断情处,少公子脆弱的情肠禁不起风吹雨打,如今经历了血火之桑,那情欲之脉方流淌励炼成金的爱情之瀑。
 
  “公子,你说的是真心话……”
 
  “李贾蒙天发誓,如果贾言不由衷,辜负了十娘,就让我溺钱塘江而死!”
 
  “相公!……十娘本想一死,却休要你去死,妾薄命……只配钱塘的一粒砂,相公何于娶妓为妻……”
 
  “十娘,不要再说卑贱二字,贾惧于恶徒淫威,沆瀣一气,为虎狼作伥,早已失了读书人的本面,与娘子比起来,不知要肮脏千万倍!娘子莫悲凉,贾这就回去秉明父母大人,不日迎娶十娘归乡!”
 
  十娘到了此时,心理十分矛盾,她不吝惜死亡,只是李贾的一番苦楚和情谊让她割舍不下,梅花恶等辈的丑行她早已见贯,贾公子的软弱也情有可原,毕竟那是在屠刀的威慑下才失去了读书人的尊严。想到这里,十娘欠了欠身,怎奈被梅花恶凌辱的身体比针刺还痛,姑娘粉颜变色,虚汗淋漓。李贾慌忙站起,双臂扶起十娘,将如冰的玉魄儿揽进怀里。见十娘凄楚之泪垂落,李贾更加感伤在怀,与十娘对泣。
 
  “相公,你到底能娶得十娘吗?”
 
  十娘泊泪流痕,于李贾怀中降下目光追询道。
 
  “想我父母年迈,朝思夜想盼得我早日完婚,都是我情不在缘,提过几次媒都让我拒退。大丈夫功不成,名不就,何以家为!”
 
  “如此,十娘还是没得缘分,如今大考在即,妾有何德能,为相公题中金榜福光献玉,贾郎不要欺我,自古娼妓浅薄,不值得也不可能得到公子厚爱……”
 
  李贾此时胸中激昂幸福美景,听十娘爱慕有加而又自暴自弃之言,早已按捺不住,离开床塌,向十娘深戢一礼道:
 
  “十娘,你不要说了,李贾今生能蒙受十娘情爱,大愿足矣!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姑娘等我好消息,切莫悲伤绝望!”
 
  “相公!”
 
  十娘对李贾的誓言颇为感动,挣扎着跌下床来,抱住李贾公子泣下泪帘。李贾情在高原,如今吐出肺腑之言顿时心清气爽,见小娘子如此倾肠,更加爱怜感叹不已,连忙扶起十娘,双双对坐在床塌。十娘从凌乱的头发上取下一根雕凤金簪,捧于李贾手中,情真意切说道:
 
  “相公,十娘的性命就托于恩公了,如能脱离苦海,就是一辈子当牛做马,也要陪伴公子残生,只求相公不要嫌弃妾身脏贱而抛弃十娘!”
 
  “娘子的信物,当是李贾瞠世的明目!贾早已有言在先,抛弃十娘,不得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29

  李贾依然对天盟誓,十娘连忙制止自己恩爱之人的胡言乱语,姑娘在李贾的誓言中,似乎看见依稀的月光。
 
  “相公,有一事你须记得!”
 
  “娘子,何事竟比你我恩爱重要?”
 
  “我和十一娘是鸨儿在开封的妓场上买来的,银钱三万贯,那黑心鸨儿却要将赎金翻几倍,每人自赎身价竟要五百两纹银,如若付不出而走,就会被告于官府。公子如何能拿得出那么多银子,只怕你我……”
 
  十娘再次涌出苍凉之泪,面对现实,她无能为力。
 
  “五百两?!”
 
  李贾也懵起头来,对于一个穷书生,五百两银子那几乎是一个银号的藏资,他怎么能付得出呢?
 
  “相公,我送与你的金簪可值一百两银子,还缺少四百两,我会向七姐楚小怜她们借得五十两,还有其他姐妹,可以凑齐总共二百两,还欠缺三百两………”
 
  “娘子,莫愁,让我来想办法,……实在不行只好向栖霞大户孙槲借高利贷,如果今年考得进士,半载便可偿还!”
 
  “使不得啊!听说那孙槲、孙富兄弟都是富甲一方的豪强,为人奸诈,有多少人被逼得家破人亡,切莫因妾而误了公子前程!”
 
  “那,也好,娘子莫急,我先秉明父母,我想父亲是当年临安盐道布政,朝廷命官,虽这些年告老还乡而家道破落,筹集出千八百银子应不在话下,贾这就告辞,三十日后必来迎接娘子!”
 
  十娘终于破涕为笑,依偎在李贾怀里,悲喜交加,憧憬起美好的日子来。

  这会儿,七姐楚小怜和三姐榕歌儿早已赶到,只是刚才十娘与李贾交谈情谊大事,没有进屋,二女在门外听得真切,对十娘能有如此好的结局感动不已,见李贾起身,二姐姐无比欣慰,进得堂来,向李贾公子和十娘道喜。
 
  几姐妹见面,先是一通流泪,十娘和十一娘的遭遇让二位红颜咬牙切齿,恨不能啖食梅家恶少的皮肉,怎奈梅家势大,通达朝廷官府,告得衙门里,吃亏的还是自己,自古娼妓无人怜,只好认做倒霉。
 
  李贾虽然受辱,可得到十娘不渝之爱,心里依然春风无限,在十娘依依不舍的眷恋中告辞红楼。先去客栈看望了施竭表弟,与十一娘共同守侯了半个残夜,最终确定表弟的伤势可好转,心绪宽慰了些,这样也好回复姑母大人。于是天明时分辞别十一娘,踏上梢翁的轻舟与父母商量与十娘的婚事去了。
 
  李贾欢天喜地,将怡红院的艳遇和情缀十娘的消息告诉了母亲,母亲对儿子的一片赤诚感动的同时,也多少对大公子竟找个妓女为妇不甚欢喜,怎奈儿子大考在即,又怕伤了他的痴情,只好与老员外李布政商量儿女大事。那李茗挚曾经在临安做得盐道布政,在当地可谓是财政大员,但为官清廉,不善结交权贵,在缉私盐道奸商时惹恼了京城第一奸商孙富,又因孙富与当朝犰孟飞的同党有私交,五年前被无辜弹劾,朝廷罢免了其官职,提前告老还乡。
 
  李布政博学孔孟,一脑子男尊女卑的正统气派,在乡里德高望重受人景仰。今日听说儿子要娶妓女为妻,与他的期望大相径庭,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老太公的胡子撅起老高,差一点昏厥过去。老夫子大骂儿子不肖,要对李贾施重责家法,总算有李夫人和两位家仆解劝,才暂时消了怒气。李贾跪在父亲面前,将与十娘相亲相爱的话说了不下五车,怎奈老布政就是不答应。李贾哭泣到天明,依然毫无指望,只好来到施竭姑母家。
 
  施竭的母亲是李布政的远亲,那一年她们母子从异乡来,攀了这门亲戚,虽说李布政对施家的认亲不屑一顾,可李贾却因此多了门情投意合的小弟,自然少不得两人一同玩耍,童趣中度过十年的兄弟情谊。
 
  施竭的母亲自从儿子偷走之后,就不思茶饭,到处打听,才知道施竭与李贾一同去栖霞郡了,夫人也没往别处想,儿子大了,见见世面是好事,所以回到茅屋自然心情平安了些,毕竟二人出行,有得照应,断不会有什么闪失,她哪里知道二公子竟然背着自己去了妓院。好不容易盼得第二天,中午时分,李贾失魂落魄来到姑母处,夫人见贤侄如此狼狈居丧,知道出了大事,吓得夫人颜色变更。
 
  “贾儿,你是怎么了?你施竭弟弟哪?”
 
  李贾没有做声,轻抹了额头的淤伤,垂下泪道:“姑母,是我不好,施竭他……被梅家恶少打了!”
 
  老夫人的头翁地一声,险些晕倒在地。
 
  “为何打我儿?”
 
  “是,因为……”
 
  李贾吞吞吐吐,不说不是,说了又怕姑母盛怒,可在夫人的追问下,李贾隐瞒不住,还是将栖霞郡妓院遇到两美色娘子,之后被梅家少爷打的事,断断续续讲述了一遍。
 
  夫人气炸肝肺,一则气恼不争气的儿子惹是生非,另则恨透了梅家的横行霸道,没等李贾讲完,老夫人立刻冲得出柴门,飞也似地直奔栖霞郡渡口,她要去梅家大宅评理,要向梅员外讨得公道。李贾担心姑母亲有什么不测,在后面紧随,依旧是那位梢翁,将二人摆渡过去。

  施夫人从来都没有如此盛怒,今番儿子被打成重伤,岂能忍辱罢休,不多久,夫人就出现在梅家大院的朱门处,李贾躲在姑母身后。施夫人箭步走上汉白玉雕砌的台阶,怒拍铜环,吓得梅家家将们连忙打开。
 
  “我要见你们太公!”
 
  见是一村野妇人如此无礼,那门将早已显出不耐烦,要将施夫人哄出去,“你是谁啊!我们太公是随便见的?莫不是想讨得饭吃,去、去、去,到酒肆去讨,老子这里没得闲米残羹!”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31

  “你敢不去通秉,也罢,我要告你家员外到郡衙!”
 
  说完,施夫人怒气冲冲离开,那家奴有些慌了,急忙回去通秉,正巧梅老员外从花园中赏花出来,家奴将一农夫人要见员外的事禀报老太公,老太公感到蹊跷,命家人将施夫人和李贾请入二堂。
 
  施夫人也不答话,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太公的堂面,一见面便手指梅员外吼道:
 
  “你老太公年活七十,竟不知天下还有王法吗?”
 
  施夫人如此气怒,老太公甚感不悦,再仔细打量面前的农妇,又不觉一愣,这夫人虽补缀寒衣,不施罗粉,却气息颐然,不落凡俗,可谓徐娘不老,容貌端庄,举态婷婷,风摆莲步,……老太公似觉得此夫人好面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家奴见施夫人无礼,就要上前逐客,老头喝止了家奴,问施夫人道:
 
  “赶问夫人有何急事,我梅员外有何得罪之处?”
 
  “你这老愚休要装聋作哑,你家三公子光天化日打了我儿子,伤天害理,你岂能不知!”
 
  “哦?夫人此话怎讲?”
 
  “我侄儿是人证,你梅家也想抵赖!”
 
  老太公哆嗦了一下,如今匿名钦差就要巡案栖霞,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又出祸端,他怎能不惊。
 
  “贾儿,把事情的经过给太公讲一遍!”
 
  “是,姑母……”
 
  李贾原原本本,就将梅花恶作践妓女,打伤施竭和自己的事简单说了原委。
 
  “梅花恶欺男霸女,将施竭打成重伤,还强暴十娘和十一娘,逼迫我做淫诗供他寻欢作乐,为此,给了我二十两银子!”
 
  李贾拿出有梅家藏银标记的银锭,人证物证俱在,气得梅老太公须髯颤栗,痨病当即复发,昏厥过去。好不容易醒来,口吐几口鲜血,叫家奴唤来梅三少质问,不管他如何狡辩,先按照家法打了三十板子,疼得梅花恶哭爹喊妈,然后老太公向施夫人赔罪。赖总管为了息事宁人,命家人备了五十两银子过去,总算让施夫人暂时回去了。

  老太公在施夫人怒走后,颜面尽失,气得卧病在床,自家三少爷的德行他岂能不知,有其父必有其子,他自己什么样心里自然清楚。这老家伙的德行也决非当年被栖霞百姓推举的“孝廉”那样,是个道德君子,依仗女儿是当朝娘娘,儿子又做得京畿大吏,平素里鱼肉乡里,坐断江南的财物。
 
  倒是这些日子,他的风头有所收敛,目前朝廷启用多年前罢黜的楚文晋,对他梅家十分不利,倒在病榻,他老太公思前想后,在栖霞郡他呼风唤雨,何等威风,光是良家少女让他这老朽糟蹋了多少,后院妻妾成群,俨然是三公一品的肆无忌惮。可这老狐狸向来会看风使舵,眼下大女儿梅娘娘已颜色衰败,不得宠幸,梅令狐的权势也无长进,要是小三儿再惹是生非,让钦差抓住什么把柄,岂不要断送梅家积攒的旺气?
 
  “令夭儿啊!”
 
  老太公坐起来,唤过梅花恶。
 
  “爹!儿在,您也打得太狠了……”
 
  老员外心疼起儿子,唤过来边责备边安慰。
 
  “不狠不成器,你整天花天酒地,也没个前程,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啊!”
 
  “爹,儿生来不愿读书,有梅家万世基业,儿一生都够了,何必求得前程!”
 
  “混帐!朝廷现在是外邦鹰视狼顾,内臣贰子之心,小小临安能持续多久?大宋江山能保千年吗?今年是大考之年,你该去讨个功名,不求封僵显赫的名位,总得混出个侍郎太守的皇粮俸禄,也好继承家业。”
 
  梅花恶听说要读书,早已像泻了气的茄子,一脸哭丧相,恳求老太公道:
 
  “爹,我连字都不识几个,怎么去考啊!”
 
  “让你去考,也没说让你亲自考!”
 
  “啊……爹,是不是要我姐在后宫使点劲,把儿抬举上去,补个进士啊!对啊,我怎么就糊涂,娘娘一言九鼎,我这国舅爷弄个进士来,岂不唾手可得,何愁不得当个命官啊!”
 
  老太公的脸上掠过一丝苦楚,对于这个犬子,看来栽培不起来了。
 
  “愚蠢!你姐姐的处境已是朝不保夕,现在不得宠幸,怎能让她雪上加霜!你不是刚刚打了李布政的公子李贾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31

  “是啊,爹,儿子下次不敢了!娘的那秀才出口成章,能在七步内作成淫诗!”
 
  梅花恶说完,吐了吐舌头,害怕老太爷责骂。
 
  “我早有风闻,那小子不是一般庶人,他是最好的替补,赖福?”
 
  赖总管悄然近前。
 
  “老太爷,有何事吩咐!”
 
  “安排一下,李贾可愿意做个枪手?如果我儿高中京城皇榜,定不亏待他。”
 
  “是,小人这就吩咐,不过,听说那李贾要迎娶杜十娘,两人关系已非同一般,即使李贾答应,恐怕那十娘为了那口恶气也不会答应。”
 
  “要想点办法,行要办,不行也要办,啊?老夫连这区区小事也要操心吗?”
 
  “是,小人即刻吩咐,定会让李贾就范!保证三公子金榜题名!”
 
  “要稳妥,李家的事,不行给老布政送个帖子,拿出几匹锦缎,去拜会一下,老夫不担心,我倒有一件事担心……”
 
  梅花恶和赖福都跪爬上前,等着老太公透露心头事。
 
  “刚才那婆子你们可都见到?”
 
  “是啊,那村夫人是樵夫施竭的老妈,人虽粗鄙,可也算穷乡僻壤的风流余韵,那玲牙利齿,好生厉害,不是她,儿子还不能挨板子呢!”
 
  梅花恶沮丧着脸,手捂着血印的屁股。
 
  “你们觉得她容貌如何啊!”
 
  梅花恶当即误会了向来风流的老爹,还以为看上这村妇,不禁笑言:
 
  “爹,那女人倒是风流,想必当初也是如花似玉,可,毕竟是个婆娘了嘛,怎的我那些小妈就不如这乡婆子中用?”
 
  “混帐东西,狗嘴里吐不出金香玉,我是问你们这婆娘有什么与众不同!”
 
  “哦,误会了爹,她的举止和言辞,好象并非本香本土的……”
 
  老太公眯缝着眼睛,手捻花白胡须,露出一脸的凶相。
 
  “这就对了,我没走眼……”
 
  “爹,你说什么呢?”
 
  “罢了,取纸笔来,都出去吧!”
 
  老太公神秘地撵走三儿子和赖总管。随即写了封书信,加盖了朱红私印,随即又唤来心腹赖总管。
 
  “事不易迟,老夫有一封绝密文书,要呈给梅娘娘,你亲自去送,入宫里千万小心,李贾的事,我找孙槲来办,赖福啊!,千万不能让这封信落到他人手里,此信关系重大,如果走路半点风声,你提头见我!”
 
  “是!赖福办事,断无差池!”
 
  赖总管吓得一脑袋汗珠子。
 
  “如果见不得你家娘娘,可直接去太尉府,密呈犰太尉,不过这是下策,懂吗?”
 
  “懂,奴才这就启程!”
 
  赖福即刻收拾启程,骑了匹当年娘娘转来的贡品雪夜玉龙驹,打马扬鞭,连夜奔临安京城去了。

  施夫人没有直接去儿子卧病疗伤的客栈,她担心自己的突然出现,会让那妓姑娘十一娘受到惊吓,她很喜欢那个从未见面的十一娘,虽然也是妓女,可听李贾一番描述,是个淑惠贤达的好姑娘,又这样有情有意,对于贫困中挣扎的乡下人,她还有什么不能满意的呢!于是回到乡下的茅屋,等待着儿子伤愈的好消息。
 
  这边却说李贾,自从跟随姑母大人去了趟梅家,亲眼见到梅府金玉之堂,奢宅状物,倍受富贵启发,决心今秋应考中的,也好衣锦还乡,看来那荣华富贵也并非远在天边。这几日李贾居住在姑母家,恳求姑母出面提亲,施夫人爱惜侄儿,也就承应下来,自己也想去很久未造访的李家,拜望布政老夫妻。
 
  姑母打点走后,李贾便开始日思夜盼,如今他相思十娘之苦日盛,那春情美貌,暖阁酥胸,还有对他李贾的忠贞,使得饱读寒窗的苦儒感激涕零,已几日不思茶饭。再者他不能食言,三十日内迎娶十娘,这是他亲口答应十娘的。所以每日里就像油锅上的蚂蚁,日思夜盼,等候姑母的好消息。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32

  可能言善辩的施夫人,依然没有打动李布政的铁石心,不但好事没有办成,还受到老员外的一番刻薄的辱骂,不得不灰溜溜离开李家。老布政声言,李贾要是娶了那妓女婆娘,就是辱没门风,再不能进得这个书香之家,他李布政也不认这个不肖的儿子。
 
  施夫人三日后回到家里,满目惆怅,就将不幸的消息告诉了李贾,虽然是意料之中,李贾还是发了通神经,顿感万念俱灰,仰天长叹,哭泣了半日,施夫人好生解劝,还将梅府赔偿施竭的五十两银子施于侄儿,李贾拿着钱,给姑母跪下谢恩,施夫人垂泪将侄儿搀扶起。可还缺少二百五十两。李贾哭泣了一阵,随即起身告辞,说要回去再和父母争取,施夫人也无奈,便含泪送走了侄儿,随后便惦记起儿子施竭来。
 
  正发愁之际,外面一阵马匹的叫声,原来是十一娘护送着施竭回到家乡来。

  幽静的崇山峻岭之中,想起悠扬的马车风铃,柴禾半掩的堂菲,飞进来施家的几只嚣唱的红顶鹅,天不作雨,似泻岚蒸花,晴苍晓镜,更如一夜梨花雪。施夫人闻得马车风铃的奏响,知道定是有女眷贵人莅临小村,不免好奇地半倚柴门,驻足观看,思量着哪一家的达贵荣亲,能叫得如此镶贵的车马。
 
  夫人揽目之急,便已撞进几抹桃红通幽,这刻间早已被惊喜得半晌无言:只见翠萍阡陌的阳关土路,那风铃车马下,竟走着一位风摇步涟、端庄妩媚的青衣女子,随着车马夫,款款含羞,伴着青春风度,潇湘玉蓉,边瞻边怯地遥望施家的寒舍,当凤目飘见了施夫人,更是羞答答情切切。侍立了青袖的罗帕,依着车轱的吞吞滚痕,娇颜漫步地磨蹭到了施家的禾门前。
 
  早有村童欢天喜地,三五个追撵着玉盖马车,这会儿禀报了施夫人:“阿娘,那姑姑是陪着施竭大哥回乡的!大哥从栖霞回来了!”
 
  “噢,小犁铧,快,快帮阿娘付了车钱,快请……”
 
  施夫人这厢一番紧张起来,不知是哪位贵达人家的千斤,竟然叫了这么华丽气派的车马,将儿子送回来,自己掏得半晌,也没有找出几文铜钱,急得光着脚,牵着水牛的小犁铧闪着眼睛:
 
  “阿娘,哥哥富贵了吧,怎的有那么好看的马车来送?还要您的半贯钱付车费不成!”
 
  “是啊,早上阿娘还有得银子,这会儿都让你贾哥收了去,这可……”
 
  施夫人正在窘迫之际,老车夫已经过来,拱手抱拳道喜:
 
  “施夫人,贵子从栖霞回来,受了那位十一娘小姐照顾,我已得了一两纹银,也喜得老朽三月才挣得的工钱,这不,她自个非要三里外下车,只为迎合夫人哪!”
 
  “是吗?那也喜煞了老姐妹,就不让您进屋喝茶了,请问,那女子叫十一娘?”
 
  “正是,听说是栖霞大户的闺女,对咱竭儿可尽了倾心,人面长得俊俏,也出手大方,那渔船家也得了她小锭银子,乐得回家去了。”

  施夫人赶紧出门,车内施竭老远便喊道:
 
  “娘!是儿回来了!”
 
  于是在女子搀扶下,出得车来,施夫人喜出望外,急与那女子相识。见夫人出来,面含慈意,十一娘婉步轻声,近前施礼道:“给夫人见安,小女十一娘讨绕了夫人,令郎为妾身被恶人伤害,妾三生不得报答,只妄想送别令郎,不觉……已过了湖来!”
 
  “你就是十一娘!“
 
  “是奴家!”
 
  “多俊的姑娘!快来,赶紧进寒舍来叙,小犁铧!快,快将你大哥扶过车来!”
 
  “奴家自己来吧,施竭新伤未愈,但请夫人放心,我已请栖霞郎中点了上好医药,只修养些时日,就会好些!”
 
  “要姑娘破费了!”
 
  施夫人笑不拢嘴,和众孩童将车下儿子陪出。施竭经过十日调养,又经十一娘的悉心管护,伤好了大半,未经搀扶便自己进了屋。十一娘亭亭玉立,秀摆风荷,那美妙光景早引了村邻过来观看,小山村哪里见过这么妖娆的西施,一个个无不为施夫人好福气道喜。

  十一娘伴着施竭来到简陋的堂屋,老夫人乐得言语不支,这边赶快做些粗饭,炊烟袅袅,不觉已是黄昏。二人并坐与茅屋的窗前,十一娘羞目含芳,不住地打量着简舍寒居,不多时,忽然瞥见窗菱外的一片诱人之色。姑娘好不生情,激动得偷偷半卧在施竭怀里,醉言哝语道:
 
  “相公,你何时播种的虞姬艳?那是我的命花啊!”
 
  “娘子可说的是牡丹?”
 
  “是嘛,那抽绿的花宝,虽是芽儿,侬也识得。”
 
  施竭一阵尴尬,苍白脸上涌过半红,轻言道:
 
  “不瞒娘子,那牡丹仙子的种儿,是我在栖霞天女峰采得,那十一娘子的牡丹仙子画就是受的启发,当时我只浇了几次水,与枯萎时救得幽兰的芳命,谁知竟开得天庭正艳,还给我一段黄粱美梦,那梦中的情姐姐非常像你!我也不知是仙姑指点,还是命里该与娘子相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32

  十一娘听了话语,更是忍俊不禁,神秘地闪着晶莹美目,一边怂恿着施竭起身道:
 
  “相公,可伴我去看一眼那神花?”
 
  “娘子的命花,当然要去看!”
 
  施竭与十一娘搀扶着,在老夫人眉梢喜色中来到窗外的小园圃。十一娘像回到久别的故乡,又如春意中的凤蝶,离开施竭扑进菁菁的牡丹丛。一盏亢奋激情的泪水滴落在花地,她轻捧花枝,酥手舞弄着犹如重逢了伊阑春梦,在施竭脉脉注视下,突然动如玉兔,跑回寒舍,向夫人借得施竭曾使用的水葫芦,盛满舍外不远的潺溪水,几番跑来跑去,浇灌春花依着的小阡陌。施竭此刻情意正浓,二人一起齐眉相扶,对施恩惠,将个小花圃浇灌得春溪融泥,枝绽碧露,才在篱笆外一群村童的喝彩声下,羞怯回到屋里。
 
  施夫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天刚黑的时候,也做得一桌山菜,早有善邻沽送了一壶家酿的美酒,三人围坐在油灯下,挑西阑明月,吃起团圆饭。施夫人只顾欣喜,吃了几口,便半掩柴门,悄悄离开去了小犁铧的娘家,偷留情意翩然的儿子和未来的媳妇在西窗。
 
  夜中美酒寒舍的二佳人,吃了母亲做的粗茶淡饭,灯下看美人,虽没有娇绿段裙,貂鼠皮袄,珠翠堆盈,但情人眼中已是天女下凡,施竭心里繁拨起春华情漪,捧起一盏酒敬与十一娘:
 
  “小樵夫能相遇小姐,乃是我今生幸缘,寒舍粗鄙,能有姑娘一番小坐,心满意足!”
 
  说完一饮而尽。十一娘峨楚霓态在油灯下更加娇媚动人,听了施竭发自肺腑情言,不觉惺眼微漾出梅月之清,娇娆炫色中半卧在施竭怀里,半吟半唱地望着情郎道:
 
  “相公此酒虽不比玉液琼浆,却是这世上最甘醇的情露,妾能依在郎君寒窑纱床,今生心意足矣!”
 
  说完也饮一杯酒。此刻姑娘春睫寂寂,怀中千金却踟蹰盈窦,两人再无言语,任凭灯芯跳看着春梦窈窕,施竭将半醉的红红女揽入怀中………

  须臾两人吃酒已毕,那红油灯芯熄挑了两下,屋舍内变得幽暗深彤,十一娘似醉意朦胧,搭伏着施竭的肩膀儿,一挽纹绣的红绡抹胸儿,浓髻不禁垂下遮目的刘海儿,那杨柳凤腰逐渐向上挺拔,翘起的美臀在红革罩灯下越发的圆润,便这时遮住窗荫外的皎洁,光华如情郎醉影儿的婵娟,女孩悄悄脱了衣裤,揽住小哥的初愈雄腰上得床来,掀开纱被,那丝吻如芳的琅环寻嗅,游观卧蚕明润的桑林,已将病乍疾歇的小将军撩拨得绿穗暴浆,只须一番春雨,那拔节的玉米便灼灼扬起成熟的褐须,仰望着春阳下的向日葵花,拜起了天地。
 
  “相公,你病未痊愈,妾只求引得阳气喧嚣,也好颐养丹田池穴,不得近女身!”
 
  “娘子如此兰麝浓香,娇媚樱云,就是那阮儿郎也怕披坚执锐,扫六合而不坠马,今番红烛良辰,你让小情汉倚在垂柳树下睡着了不成!”
 
  “郎君使不得的!……”
 
  施竭似早已如饥似渴,狼嚼虎咽了一汪春水,便将那牡丹脂香吻得玉渊干涸。
 
  “看你娇淫的身段,不让飞燕杨玉环,我今宵若是圣王子,定娶你两次娘娘!”
 
  “好大劲儿哦,侬有些受不了,慢来些……我的太子殿下…”
 
  “虽是恙后,本王子也定要杀花三族,娇娘,还不迎接……”  
 
  正是:
 
  白玉皓齿嚼瓜瓤,红苕樱唇闻裂香。
 
  夏郎捣入添蜂蜡,春娘弄巧蘸砂糖。
 
  君吃妾厨君把盏,妾醉君擎妾迎房。
 
  洞烛何须凝罗霄,粗盖胜比螺钿床。
 
  思君溪前欢鱼阵,衾妾东海笑龙王。

  那施竭与十一娘寒舍中也斗得七夕战鼓,九曲情肠,二人如胶似漆,粘连连,如酱泥揉面,呻吟吟,似五狸喵夜,小情种今番也学得铁树开花,弄得秀床又是一汪女儿红的血迹。二人赤裸拥抱在午夜明月,相互啄了汗渍,不觉睡意朦胧,小情妾也舒展了几次玉腿,勾着泥牛般的郎君将要睡去。
 
  子时的梆子刚过,施竭的周身变猛然颤栗几下,接着身上的热汗骤然变凉,十一娘似有惊厥,只愿做郎儿的房事过猛,或许自己的热乳酥胸的拥抱能解过那劳顿的颤抖。可当十一娘抬目问情,瞥见身伴郎君的眉目时,不觉一惊,那施竭虎目圆睁,嘴角边似流出一滴鲜血,神情紧张,不注警视窗外。
 
  “郎君?你身体不恙?……”
 
  施竭无言,双目上下瞟飞,对小娇娘视而不见。便有些吓坏了十一娘,她倏而坐起,微闻有鼠作作索索,耕器倾侧之声,揽着郎君的腰道:
 
  “郎君,你可怎样?如不适,娘子给你做汤……!”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33

  依旧无言,正在十一娘惊疑之时,一阵寒风飘来,茅舍内的油灯忽然熄灭,漆黑的屋子里只有施竭睁大的眼睛,反射出灰茫茫的月光。骤然间,施竭冷手抓住十一娘,于黑暗中索求到娘子的衣裙,也不言语,帮助娘子穿上,自己也快速着上衣裤,这紧张的忙碌让十一娘窒息落魄,正要继续发问,却见堂外骤然火光暴起,像有人堆了十车干柴,又倒了五车桐油,猛然间茅屋霹雳燃烧如天锅炸豆,毕剥剥满堂火烧云。
 
  “郎君,快,起火了!…”
 
  十一娘声嘶力竭,暴火中急得大哭,正欲催促施竭救火,可房檐的油松木檩顷刻间便要坍塌,再寻施竭,不见了影踪,正待十一娘绝望之时,火光中的门口,已见小樵夫面色冷峻,敏捷地跳将过来,早已擎柴刀在手,一股大力携抱,将个娘子身躯拎将起来,突闯后堂的木门。刚才二人亲昵的麻纱帐早已飞火流萤,销成黑灰,那三堂檩木也纷纷坠下,十一娘被挟在郎君臂湾,那施竭的力气大得惊人,小娘子只觉眼前一阵金灯贯顶,自身便瞬间被抛了出去,落在几十丈外的牡丹花泥中,昏冉过去。
 
  这边邻人早从三五里外赶来,提着木桶救火,施夫人刚在小犁铧家与黎二娘绣着花菱,谈起儿子的喜事,二妇人无不笑逐颜开,不到午夜时便已睡去。当午夜的梆子响时,施夫人听得一阵急呼,连忙起床跑到庭院,却见二里外的自家火光冲天,急煞间,夫人顾不得鞋子,赤着足跌撞进自家园,见柴房烧得不剩棱骨,早于片刻间烧成半塌的灰烬,夫人仰面哀嚎:儿啊!便跌晕在柴禾脚门的边槛。
 
  夫人醒来时,已倒在干草木床上,身边是小犁铧母亲黎二娘和众乡邻,大家焦眼望穿,待夫人醒过来,无不泪眼含慰。
 
  “黎二娘,我的施竭,还有十一娘子他们……”
 
  黎二娘悲戚地扭过脸,早有小犁铧的父亲捧过一个布包,露出几根焦黑的尸骨,夫人看见,立刻昏厥过去。好一阵,夫人再次醒来,苍白脸上毫无血色。喃喃自语道:
 
  “竭儿好苦命…”
 
  便痛哭失声。乡邻无不掩泣,到是小犁铧再补了一句:
 
  “阿娘,我施竭大哥悲是去了,可那十一娘嫂子还活着,这会儿,被送到张老秀才的后堂去了,她许是被施竭大哥救出的,被仍进花泥中活了性命,醒来时只是哭泣,好可怜的一对儿……”
 
  “是啊,还没有拜堂成亲,那施郎便去了,这世间有情人,唉!………”
 
  黎明时分,施夫人踉跄着奔入张秀才家,要见一眼死里逃生的十一娘,那惊魂未定的小娘子见是夫人,立刻投入怀抱,与夫人抱头痛哭,睹女思亲,施夫人险些昏厥,但常年生活磨难,使夫人异常刚强,不比普通女人的软弱。见十一娘哭得情真意切,更加感念儿子讨了个好媳妇。
 
  施夫人安慰了小女半晌,十一娘要回到妓院去,如果三日不归,那鸨儿定会告到官府,使施夫人无辜吃官司,但是,忠孝节义的十一娘定央求夫人以后为她的母亲,自己甘当施竭九泉下的鬼妻,为夫人晚年尽孝,施夫人又悲又喜,二人再次哭得死去活来。

  日出三杆时分,众乡邻掩面回去,只留得施夫人与十一娘母女跪在一片焦土灰烬的堂屋前,十一娘向邻人买得白练束头,身着白麻,为挚爱郎君守陵。女孩几次哭倒在昨夜贪衾欢愉的床塌遗迹旁,回想近在眼前的君容,痛不欲生。
 
  十一娘将施竭的骨骸留下一小块,永远留在内袄的兜囊中,她要保留他的情种,永远伴随着今生的清灯寡月,直到生命消逝的那一天。
 
  施夫人此刻眼里已无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使她心憔悴了十年,没有了亲生骨肉的怅然,令她寒夜不知栖于何处。望着一片焦土,夫人无限悲绝。
 
  “娘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
 
  夫人捧着儿子的尸骨,轻声自语道。
 
  “娘,您别说这样的话,都是十一娘红颜命薄,才害了施郎,……”
 
  “哪里的话,孩子,你有所不知,这多年来,我和竭儿无时不活在但惊受怕中,在这朗朗乾坤,有那么多的奸徒恶佞要害我母子性命,孩子,你以为这是天火吗?”
 
  十一娘呆望着夫人,苦涩到摇摇头。
 
  “你夫君是被人纵火害死的,娘坚信!”
 
  说到这里,施夫人的表情掠过一丝悲愤和苍凉。
 
  “纵火?……娘,难道您与哪个仇家有宿怨?”
 
  “不是哪一个仇家,有很多事,你还不知道。”
 
  十一娘回想起起火的瞬间,施竭奇异的表现,还有寒舍外那类似老鼠穿街的细微动静。
 
  “娘,儿也觉得蹊跷,我和施竭刚刚睡去,就见郎君二目如电,紧盯着窗外,也觉得浑身冰冷,我也偷看那西窗外,确是什么都没有,可郎君越发警觉,最后催我穿衣,顷刻间火势就燃起了……说明他知道将要发生……”
 
  “我儿可说些什么?”
 
  “午夜过后,他什么也没说,好象变了一个人,从不说话了,我吓坏了,还以为他昨日贪杯,伤了酒性,现在想起来,依旧奇怪可怕……他的力气出奇的大,硬是房倒屋塌时,将儿抛出几十丈,落在牡丹池里,没被火烧灼活了性命!…不仅如此蹊跷,我醒来时,见郎君从栖霞山带回的那些牡丹虞姬艳的苗花蕾苗儿,也都失踪了,那花地上一片狼籍。”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33

  “孩子,有些事该到了告诉你的时候,如果我死了,那些陈年故事就会滥掉,可这场大火却谁也无法埋葬,也许我的女儿你还能继续为施竭伸冤。”
 
  “娘,您似有些事要对女儿说,您就说吧!只要儿三寸气在,就是入得刀山火海,也要为我的夫君报仇!”
 
  “来,闺女,先收好这个!”
 
  施夫人从怀中取出一个雕龙锡凤的金簪来,十一娘见了,唬得身子向后半仰,这金黄的饰品,雕工精细,上嵌一颗硕大的明珠,当是达官显贵们传说的龙御幽宫之物!
 
  “娘,这,好象是娘娘妃子们别发髻的紫金簪啊!”
 
  “正是,为娘原来便是这南宋王朝的正宫施娘娘!”
 
  “啊,娘,这是真的!”
 
  “有皇帝御赐之物为凭,上面有宋皇帝亲刻的铭文,娘岂能欺骗我儿!”
 
  十一娘慌得连忙起身,着孝服行参拜大礼。
 
  “娘娘在上,儿臣十一娘……”
 
  施夫人苦苦地笑了,赶紧拉过女儿,搂进怀里,眼泪像断弦的珠帘滴滴滚落。夫人仰天长叹道:
 
  “孩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娘今朝也失去了太子,还算是什么娘娘!……身边只有你一个女儿,这都是天意!”

  母女二人哭泣了一阵,施夫人便收拢了施竭的遗骨,在十一娘的提议下,母女俩翻山越岭,二人默默地去了栖霞岭天女峰,十一娘要将他葬在那片姹紫嫣红的牡丹丛中,那也是他们相识的地方。
 
  那片牡丹丛依旧在春阳滋养下盛开,堆砌了一个花苞似的坟冢,焚了香案,做最后的祭奠。
 
  施夫人将十一娘的头搂在怀中,瘫坐在儿子的坟前,见四下无人,才如泣如诉地讲述了那段鲜为人知的皇朝秘密。
 
  施夫人原名施媛儿,原是宋理宗命臣,京湖制置使兼知襄阳府史嵩之前锋官施运袭之小女,十二岁入宫,父亲于马蹬山大破金军武仙所部后,连下唐州,切断了金哀宗退路。是年,与蒙军联合围攻蔡州。金朝皇帝金哀宗自缢而死,金国灭亡。
 
  回朝后,父亲官拜应天府,节制江淮军马,小女媛儿因才貌出众,被封为妃子,后来成为贵妃,为理宗宠幸。
 
  “端平入洛”失败后,父亲兵败东京洛阳,突围时与部将一同阵亡,孤零零的施贵妃正是此年生有一子,名赵睿,甚得皇帝喜爱。几年后施贵妃被册封为皇后,赵睿立为太子。施皇后贤德仁厚,从不干预朝政,在朝中深受群臣景仰。
 
  然而,“端平入洛”之后,理宗为宋军在收复河南祖业的惨败中沉沦下去,立志匡复中原的梦想成了泡影,便怠于国情政事,还提拔了犰孟飞等嬗权之徒,朝政大事疏于懈怠。
 
  那一年犰贼向理宗献了梅家的倾城女梅凤痕,那女子虽无当年妲己之貌,却善于揣度逢迎,女人的温柔狐媚的伎俩斗败三宫六院,不久就揽得三千宠幸在一身。理宗已近五十,得到年轻宠爱的妃子后越发耽于酒色。不久梅妃便册封为贵妃,梅贵妃骄横专恣,公然排斥施皇后,且有犰太尉幕后撑腰,施娘娘时常忍气吞声,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权斗争在那一年白热化。
 
  小太子赵睿三岁的时候,在御花园玩耍时,忽然失踪,娘娘急得调用深宫大内,全皇宫的查找,也未找到,太子失踪,可不是儿戏,差一点惊动了皇帝。而就在第二天凌晨,小太子忽然又出现在娘娘宫殿的后花园,只是寻到时目光呆滞,似患了一场特殊的病,施娘娘又惊又喜,连忙找太医给太子压惊,下了些好药调治,怎奈从那天起,小太子便从此说不出话来。经名太医宿宸多方诊治,施娘娘方知,孩子曾经中过一次邪毒,正当宿太医要下药解治,忽然太医被天子的一个宦官招去,据说从金銮殿出来后,宿太医便神秘地失踪了。
 
  后来听宫女们说,在护城河的泥塘中发现了他的尸体。此后,给太子诊治的太医接二连三失踪,娘娘警觉地认为,一定是朝廷内权谋的佞臣在搞鬼。但是再也找不到宿太医那样高明的大夫,有些名医一听说给太子治病,定知性命不保,无不东躲西藏。孩子的嗓子耽误在频繁更替的太医治疗中,半年后彻底成了哑巴。

  太子成了哑巴,这是天大的事,施娘娘明知道,这些罪恶一定是犰孟飞和梅娘娘幕后操纵所为,可她人单势孤,又不能无凭无据向皇上诬告,善良的娘娘整天寻访名医,希望儿子能够说话,可太子动听的童音成了永远的记忆,施娘娘每日以泪洗面。皇帝也为此忧心忡忡,怎奈梅贵妃看守得紧,皇帝对娘娘和小太子便逐渐疏远。
 
  正在这时,梅贵妃恰好生了个男孩,理宗总算大喜。又是半年过去,小太子的嗓子依旧说不出一句话,社稷大事,庙堂之重,怎能让一个不会说话的太子继承皇位?理宗在犰孟飞等大臣怂恿下,终于下决心废掉哑巴太子,而立梅贵妃的儿子为新太子。而新太子的母亲梅贵妃顺理成章,成了梅娘娘。圣旨颁布,举朝震惊,以楚文晋等大臣为首的忠臣联名上表,亲陈废长立幼的皇嗣弊端,另外,楚文晋还谏议朝廷严查太子失踪做哑之事,但是以犰孟飞为首的奸党极力阻挠,搞得皇上寝食不安,对两种意见莫衷一是。后来,皇帝在梅娘娘整日哭闹下,最终还是下了狠心,立新太子之事,决不更改。
 
  一山不容二凤,皇帝对施娘娘也不理不睬,从此被迫迁出皇后的鸳祈宫,在冷宫中度日。

  第二年,蒙古骑兵主力大举入侵南宋,左丞相兼兵部尚书楚文晋率十万大军御敌,太子风波逐渐被人淡忘。双方战尤正酣,未分胜负之时,犰孟飞暗地里勾结宦官卢允昇、侍御史董宋臣、衢州太守梅令弧等人,与蒙古征南将军阿术达成议和协议,并劝说无心浩战的宋理宗答应了蒙古人的条件,不但割城池以息兵,还被迫答应,将皇子赵睿交给蒙古大将军阿术,作为长期人质。老贼犰孟飞想借刀杀人,梅娘娘喜不自禁,从此就可以借助蒙古人的屠刀斩草除根,断了施娘娘东山再起的后路。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34

  胜负未定,皇帝便拱手献出城池和太子以偏安江南,宋人无不感到奇耻大辱,楚文晋在襄阳战场得知此事悲痛万分,众将士无不悲戚失望,北伐中原的梦想再次成了泡影。从此,施娘娘带着小太子被虏到蒙古草原深处,梅娘娘甚至要求皇帝除去施娘娘的皇族“玉牒”身份,即皇家嫡系花名册中的族谱。施娘娘永远消失在宋朝的政治舞台。
 
  不久,无功而返的楚文晋遭到犰孟飞排挤,被罢免官职,他没有回到故乡栖霞郡,而是消失在朝廷的视线。
 
  那一年的风雪之夜,在漠北草原,萧萧北风中,如同当年苏武牧羊般流浪的施娘娘母子见到了两个人,一个就是道教龙门全真派大师,鹤发童颜的百岁老人,长春真人邱处机,另一个就是被罢黜的左丞相楚文晋。
 
  三人见面情动不已,那邱真人几十年前隐遁仙门,弟子们皆以为在栖霞仙逝,其实大师正以此摆脱蒙古忽必烈的邀请,从此云游西域和蒙古名山。施娘娘喜出望外。
 
  “老道长和楚大人万里迢迢看望我母子,可有国事相告?”
 
  施娘娘在简陋的蒙古包里,为远道来的故交添上奶茶。邱真人面露微笑,皓眉朗目说道:
 
  “恭喜娘娘,千岁从此可以回到中原!”
 
  施娘娘听言悲喜交加,搂住小太子,潸然泪下道:
 
  “莫不是圣上有追悔之意!”
 
  邱道长摇摇头,不过依然微笑。
 
  “楚文晋大人有良计救得娘娘!”
 
  “良计?”
 
  施娘娘愕然,她望了一眼楚大人。邱道长继续说道:
 
  “娘娘,贫道已闻娘娘受奸人陷害,小太子被人毒成哑疾,前番贫道弟子李志常带给我一封书信,说娘娘在漠北,望我前来看望,正来时,遇到楚文晋大人,方知朝廷中事,这几年,施娘娘受苦了!”
 
  “谢道长对我孤儿寡母的关照,贫妾能处得虎口,保全太子性命,就托苍天的福了,或许我母子就此了却残生,永无出头之日。”
 
  楚文晋赶快近前安慰娘娘道:
 
  “娘娘千岁,请莫伤悲!老道长和微臣正是为解救娘娘千岁而来。”
 
  楚文晋说完不知何时从身后领出个孩子,年龄与赵睿一般无二,长得天庭饱满,犹如南极仙童,而且面貌很似赵睿。
 
  楚文晋领着孩子,给施娘娘跪下,这可惊呆了施娘娘,不知楚大人欲做何事。
 
  “大人,快快请起!”
 
  “娘娘,这是犬子楚留香,今日带得来漠北,是用我儿交换太子为质,我已恳求邱道长,给孩子熏香三日,现在………”
 
  施娘娘立刻明白了楚文晋的忠义之举,连忙给楚文晋跪下,声泪俱下道:
 
  “现在,孩子他,怎么样了……”
 
  “他也成了哑巴!……”
 
  “大人!”
 
  施娘娘连忙扑向天真幼稚的孩子,将楚留香紧紧搂在怀里,泪水不住地流淌在孩子稚嫩的脸蛋上。
 
  “道长!这如何使得,他还是个孩子!”
 
  “无量天尊!罪孽亦得罪孽化解,贫道也不忍这么做,怎奈楚大人忠义之心,可昭日月,太子是赵氏江山唯一继承人,而梅娘娘之子乃为犰孟飞与梅娘娘通奸而生的儿子,两奸佞狼狈为奸,败坏我大宋朝刚,国人无不唾弃,都盼望施娘娘早日回乡,整顺三宫,辅佐遭受蒙蔽的万岁,此国家社稷大事,望娘娘莫要伤感!”
 
  “道长!楚大人!”
 
  施娘娘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紧紧搂着两个像似孪生兄弟的孩子,掩面而泣。楚文晋不五悲怆道:
 
  “娘娘莫要情急,本官遭到罢黜,已觉无颜见大宋先帝,遂想用小子换得太子回大宋,一则两小儿年岁相当,长相类似,可蒙蔽蒙古人,另外,留得太子青山,就不怕日后翻不倒犰孟飞和梅娘娘,出此苦肉计,虽痛断骨肉,可是,山河已将破碎,一子之性命又有何足惜!万望娘娘今后消灾灭祸,保全自身和太子,直到复位的那一天!”
 
  “楚大人!我母子就是了此残生,也报答不了大人的恩情,请受妾一拜!”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35

  施娘娘欲给楚文晋行大礼,惊煞了楚文晋,急忙前去搀扶,
 
  “娘娘,万不可行此大礼,折杀微臣了!”

  楚文晋也与儿子双双跪下,再为娘娘行参拜大礼。邱道长在一旁捋着花白长髯,也受感动,对此情此景赞叹不已。
 
  “娘娘千岁莫要悲伤,此处蒙古人耳目很多,由不得儿女情长,还是以社稷大计为重。我听说这几天元世祖察必皇后将派人来,邀请施娘娘和哑太子入宫,察必膝下无子,对汉人很亲切,听说太子到了北方成了哑巴孩子,很是心疼,非要收养做义子,这是天赐良机,掉包后,楚留香如被察必皇后抚养,必是蒙古王子,赵睿太子回南方等待机会,将来也必成霸业,二人都为大宋骨肉,徐徐图之,则中原可收复。”
 
  “谢道长和楚大人,我母子定遵从安排,只是,我走之后,小楚留香谁来抚养,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臣早有安排!”
 
  楚文晋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手掌,蒙古包外来了个漂亮的妇人,见娘娘后见礼。
 
  “娘娘千岁,奴婢浣娘叩拜娘娘!”
 
  “快平身!这是……”
 
  楚文晋说道:
 
  “浣娘是节义之人,是我多年的家仆,也是楚留香的奶娘,此番自告奋勇前来,只为替娘娘受苦。娘娘千岁化装走后,她就以奴婢的身份替换千岁的奴仆,带着假太子在漠北度日,并谎称娘娘已经命丧漠北虎狼之口,元世祖关心的是宋太子,千岁已不是大宋娘娘,出了祸端,他们不会深究,所以可蒙混过关。”
 
  “如此就苦了浣娘了!”
 
  “娘娘只管放心,奴婢处事,断不会让蒙古人看出破绽!”
 
  “如此甚好!多保重!”

  当下,长春真人邱处机即给小太子赵睿服了两粒金丹,不肖一个时辰,小太子便口吐鲜血,喉咙涌出异物,施娘娘大惊,正待上前抱起儿子,却听得小赵睿呼唤了一声:
 
  “娘!”
 
  喜煞得施娘娘与儿子抱头痛哭。邱道长在一旁笑颜道:
 
  “娘娘莫要伤怀,小太子乃真命于天,能复言是太上老君襄助,不过,孩子多年未言,那病毒害入骨髓至深,我的金丹也只能让孩子白天说话,到了夜里午时,那余毒仍旧发作,便还是个哑巴,所以这也是天意,我们也可根据孩子的说话时间见机行事!”
 
  “这已经是天恩浩荡了,多谢邱道长救我母子恩德!”
 
  “哎,娘娘切莫谢我这老朽,还是楚大人计谋高深,忍割子爱而保全大宋骨肉,当流芳千古之忠臣贤仕啊!”
 
  在楚文晋精心安排下,施娘娘和小太子被神秘掉包,当大漠草原的北风呼啸时,施娘娘和楚文晋洒泪分手,小楚留香也挥着小手从此与父亲分别,原本是天真活泼的孩子,如今却为了国恨家仇变成了无辜的哑巴,楚大人的马走远了,可父子亲情还是让他折回来,再次抱起年仅六岁的儿子亲昵,父子二人抱头痛哭。在孩子依依不舍的追逐中,爸爸的车马跑了十几里,依然能见到苍远草原上那个哭倒在浣娘怀中的小楚留香,他的口中流着鲜血,三天前还能说话的孩子,与亲人诀别时,竟没有喊出一声“爹爹”。
 
  楚文晋泪流满面,浩瀚的蒙古草原,传来北魏民歌《敕勒歌》,那牧马的蒙古青年弹奏着凄凉的马头琴,低沉的歌声响彻在漠北草原: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草原的草已经枯黄,低垂的黑云即将洒下鹅毛大雪,怒吼的狂风席卷着飞扬的雪花,飘逝了悲然的岁月。凄厉的白毛风吞没了茫茫的草地,漠北的天空低垂着,像位沧桑的老妇在述说着失去亲人的哀伤。
 
  施娘娘述说着往日凄凉的故事,此时的十一娘早已感动得泣不成声,如今施竭太子的灵魂消失在烈火中,那个可怜的楚留香却仍旧在蒙古帝国扮演着“哑巴太子”的苍白角色,世事维艰,晴天幽恨,她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形容枯槁的昔日娘娘。
 
  “母亲,您不要难过,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虽然施竭没有机会回到朝廷,如今又过早殒命,都是天意,有儿侍奉在您身边,求娘莫要悲戚!”
 
  “孩儿,娘想得开,不会伤心过度,自古江山社稷,你争我夺,到头来都没得好下场,施竭早去,也是个福分。我们母子隐姓埋名,虽然辜负了楚文晋大人的心愿,和那个可怜的楚留香,可这是天数如此,邪恶昭彰的世道,我们复出,又能整肃大厦将倾的宋氏江山吗……”

  母女二人焚香祭奠了施竭太子一番,在十一娘的劝说下,正要下山料理一些后事,却见栖霞峰下早已拥来几十匹快马,十一娘一见,吓得大惊失色,冤家路窄,正是邪恶公子,花花太岁梅花恶,随行的还有栖霞郡的三班衙役,为首的是个督头。只见这小子跃马近前,耀武扬威,用马鞭指点施娘娘道:
 
  “贱妇!本太岁正愁拿你无据,如今私种皇家一品牡丹,圣上早有旨意,天下人谁都不得栽种虞姬艳,你可知罪!”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35

  “梅花恶!这片花地是本小姐所栽,与施夫人无关,要拿办,就来拿我吧!”
 
  十一娘面对今生让她最恨的仇人,早已杏眼圆睁,至自己生死于度外。
 
  “哦!我倒没注意,小娘子也在,不干你的事,那臭婆娘我造就瞧他不顺眼了,狼督头!你看着办吧!”
 
  十一娘顺着梅花恶的目光望去,见黑马上踯躅不前的就是栖霞三大名捕号称黑面星的狼督头,心中疑惑:这位声名不菲的衙役怎和梅花恶搞到一块儿了?
 
  狼督头没有言语,黑色脸膛好无怜悯,但也并无对梅花恶的谄媚之意。只见他轻轻摆了一下手,手下三班捕快跳下马来,不由分说,上前将施夫人绑了起来。
 
  “带走!”
 
  督头冷冷地说,十一娘哭着上前阻拦,怎奈一个弱女子,怎能阻挡朝廷的衙役,但是女孩抱着施夫人就是不撒手,惹脑了一个差官,正要对十一娘无理,这边施夫人喝道:
 
  “住手!”
 
  随后强作微笑对着十一娘:
 
  “孩儿,娘去了,这牡丹是我儿的灵魂,如果娘不在了,我的女儿一定要照顾他们!”
 
  “孩儿记住了!”
 
  “走!快走!”
 
  三班捕快催促起来,施夫人被带走。这边梅花恶也淫笑道:
 
  “走吧,我的小娘子!想在这儿和你死男人睡觉啊!来啊,把十一娘给我带回去!”
 
  “是!”

  黑面星狼督头是栖霞郡少有的英雄豪杰,据说当年曾经在栖霞岭,双虎口下解救过一个美颜的少女,那个少女后来发下誓言,非他狼午诚不嫁,二人经常偷会于栖霞湖边,少女曾经与英雄相爱至深,但是这门婚事却遭到少女当权哥哥和父亲的强烈反对,倾国玉貌的少女怎能嫁给官职不到八品的黑面督头,后来少女被无情地送入了皇宫,她就是后来的梅娘娘。
 
  两人再无见面的机缘,据说梅娘娘不忘旧情,曾经通过三弟梅花恶打听过狼督头的亲事,还想请他到京城皇宫,做她的带刀侍卫,其中的用意内部人自然明了。怎奈梅娘娘已是当朝国妃,黑面星不想巴结权贵,没有答应梅娘娘的邀请。有了这段让英雄痛断肝肠的经历,黑面星年近四十,仍至今未娶妻。
 
  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梅家大事小情,凡是不想惊动太守的事就都来找狼督头。施竭家被焚毁之事,早有众乡邻举报给栖霞郡衙,狼督头接手这个案子,起初他并未在意,怎奈人命关天,他还是很细心地分析民状,那一天他翻看卷宗,突然发现了案情的疑点,村民们的状纸中有:
 
  “施竭家受损房屋两间,为油烈之火焚烧,火势之猛,绝非柴禾等闲自燃,加之炬后其家花池半塘牡丹遗失,其中必有寻隙仇杀之渊源,望大人明察,早日为无辜伸冤。”
 
  牡丹与烈火本无任何联系,可为何纵火后又取走了那半塘牡丹?……他终于想起明年是大宋牡丹节,虽然南宋失了东都洛阳,偏安于江南水乡,可祖上旧历和北宋遗民的情愿,还是使得临安城的牡丹节每三年大搞一次,届时皇宫贵戚,社会名流以及民间雅士财绅,都会献上自家最好的牡丹,以争花斗芳魁,有幸被皇帝御笔钦点前十名者,将获黄金千两,花中状元培育者还将受领万倾美田,有时皇帝高兴,甚至会御赏高位官职。
 
  如此说来,施竭之死应是谋财害命,那半塘牡丹定是纵火之因,于是狼督头派人去了花市一番探案,打听当今朝廷上下最炙手可热的名花,方知,乃是栖霞的绝品虞姬艳最为走红,一株苗儿黑市可得百两黄金。狼督头立刻警觉,派差人秘密去了施竭家被焚毁的旧宅,终于从那片尽剩黄土的花地中找到几片牡丹叶子,经过花农辨认,那叶子就是虞姬艳。
 
  狼督头紧急调动三班衙役,去了施竭所在的小村,正好遇到梅花恶带着人也同去那个地方,梅家三少的出现,倒使他不由得警觉起来,这偏僻的小村,何以惊动梅家的阔少前来,莫不是这小子与此案有牵连?不过梅家槲金斗银,家产万贯,决不会做此鸡鸣狗盗,图财害命之事,可为何梅花恶也要来此?二人在焚烧现场偶然见着,双方都没有说破自己的用意,梅花恶也关心狼督头此行,督头告诉他,此案可能与名花虞姬艳有牵连,梅花恶闻言也未表示惊讶。
 
  原来,他是奉国丈他老爹梅太公之命,前来小村探访施竭死因的。自从那日太公打发赖福走后,梅太公就开始三餐无味,寝寿难安。那次施夫人来后,老贼突然回忆起当年元宵灯会,陪当时还只是贵妃的女儿入皇宫受皇帝赐宴,席间见到过施娘娘一面,那时施娘娘一人之下,万乘之尊,加之品貌倾城绝代,又在朝廷上下德高望重,给老贼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施夫人为儿子被打之事找到梅太公时,其实也是一时冲动,却不想暴露了自己多年隐藏的身份,让老贼一眼认出。赖福带走的那封书信,就是梅太公密报娘娘和犰孟飞的绝密信,通报施娘娘已经和太子潜回大宋,望女儿和犰太尉早日定夺。老贼在赖福临行前再三叮嘱,万不可露了马脚。
 
  可是那赖福已经走了数日,也未见其返回,急得梅太公像热锅上的蚂蚁,每日翘首遥望,他倒不关心赖福的安危,倒是那封绝密的书信的安全,他担心万一出了破绽,走露风声,后果不堪设想。这让他食不甘味,坐卧不宁,他很明了,一旦那封信落入他人之手,岂不明白无误地告知世人,当年哑巴太子赵睿和施娘娘受辱,直至入漠北为质的事,与他梅家有牵连………。
 
  可他也狐疑起来,既然那施夫人就是当年的娘娘,可那个被三儿子打了的小樵夫并非是个哑巴,也就不是哑巴太子。其间难道还有秘密不成?还是他真的看走了眼?老贼后悔起自己精细一生,却在这个问题上失了手,只求赖福平安回来,不管她施夫人是真是假,也做得有备无患,更是他作为老爹为女儿做的贡献。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36

  那一日,他刚安排完大户孙槲用计谋赚得李贾做枪手之事,忽然听到禀报,说上次被三公子打了的那个施竭小樵夫家失火,人给烧死了!梅太公闻后大惊,无论如何出了这种事,他梅家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惊魂未定的老贼立刻唤来梅花恶,强问是不是他干的,梅花恶一脸的冤屈,跪向老爹发誓,绝不是他干的!梅太公仍旧不放心,在他看来这些蹊跷的事情都围绕着施夫人家展开,绝非偶然,于是嘱咐梅花恶立刻带人秘密查访,并一定找到那夫人的下落,千万不能让施夫人给走了。
 
  就这样,狼督头和梅花恶在施竭家见了面,二人又一同根据线报跟踪,来到了栖霞峰,果然见到在这片十一色牡丹园囿中的施夫人母女。

  狼督头多年办案,感觉到此案不仅仅是谋财害命,既然可以轻易偷花到手,就没有必要纵火杀人,要论仇隙,一个山野樵夫怎能和人结下如此深仇大恨?而且又有手眼通天的梅家插手此案,他知道此案情一定大有背景,背后定有文章。带走施夫人后,又连夜差人去栖霞山将施竭的遗骨掘出几块,偷偷带回郡衙,交由提刑和仵作(验尸官)。施夫人暂时以私种朝廷禁花,谋取暴利为名,押入牢狱,其实狼督头也正想借此保护这位丧子后悲伤欲绝的夫人,一则避免寻了短见,二则可以保护证人。

  当晚,施夫人被打入栖霞郡的大牢,十一娘也被梅三少胁迫带回狮子楼漪红轩,满怀悲愤的十一娘又被那梅花恶和鸨儿羞辱了一番,鸨儿这些日子早为这小妓女“红杏出墙”憋口邪气,如今被梅官人弄回来,立刻变得凶神恶煞般暴怒,便怂恿梅花恶,威逼十一娘当着鸨儿的面解衣上绣床,那淫贼见十一娘反抗,便连撕带摞,把个裸体姑娘按到身子下强行奸淫,哪想十一娘狠咬了恶少的淫根,之后以头碰柱,昏死在二堂里。那恶少的淫官差点被姑娘的利齿给咬断,疼得梅花恶在堂中呻吟了半晌,最后疼痛难忍,一脚将吓呆的鸨儿踢下楼去。梅花恶的家丁赶快拿来云药热敷散,总算止住了阴血,恶少的差奴对着昏迷的十一娘一顿暴打,梅花恶害怕出了人命,只好作罢。姑娘的誓死不从,让那恶少无计可施,虽然临走前还怒打了十一娘十几个耳光,可目前施竭被焚的案子正在风头上,梅花恶是最大的嫌疑,所以,一贯嚣张的花花太岁也不敢太大意,在对十一娘漫骂不绝中,垂头丧气带着几个家丁回梅府去了。
 
  遭到梅花恶羞辱和打骂的十一娘,早已横下与夫君殉情的心思,如果不是施夫人的机密嘱托,不是有朝一日为施竭太子伸冤,她也许就会在栖霞湖摆渡时就投河自尽了。如今遭到梅三少的殴打,虽然痛在肌肤,可她毕竟赢得了第一场胜利,没有让那淫贼碰了她的女儿身。这会儿醒来,昏昏沉沉站起,摸索着凄然地再次回到自己房间。
 
  时隔几日,如蓦三秋,施竭与自己欢畅交合的情床尤在,可小郎君却已撒手人寰,到天国的洞房去等待他的十一娘了。十一娘睹物思情,肝肠俱碎,手握着施夫人赠与她的皇后凤翅金簪,抚在床上痛哭失声。
 
  傍晚的时候,好心的甜妈给十一娘端来莲子粥,抚慰姑娘要放宽心,做妓女的哪有一个有好结局的,希望十一娘莫要伤悲,十一娘被劝解,心情逐渐好些,甜妈还告诉姑娘,她的两个姐妹也来漪红轩坐场了,这给十一娘带来些喜悦。自从上次施竭和李贾被暴打事件之后,两个漪红轩的皇后十一娘和十娘都坠入爱河,私奔于郎君,使得这个当红妓院逐渐冷清下来,急得鸨儿和幼红分号的老板不住地哀求,将榕三姐歌儿和栖霞飞燕楚小怜借调过来,填补两个娇娘的空缺。
 
  正要寻找杜十娘时,小怜和三姐榕歌儿抛开几个官府大户的嫖客过来,与妹妹见面,用亲情安慰伤痛欲绝的十一妹。
 
  两人已经听说了施竭暴亡的噩耗,可怜的十一妹在她风华正茂,情窦初开时竟遭遇了如此不幸,三个女孩抱头痛哭了一阵。小怜含泪告诉十一娘一个好消息,杜十娘昨日和李贾已经出走,辞别栖霞去了临安城,十娘已经由李公子赎身自由了!
 
  这个消息令十一娘于悲痛之中多少有了些安慰,女孩流着泪,还是高兴地抱起七姐细问详情,她真为十姐杜十娘的结局感到欣慰,毕竟这是自己和众姐妹们悲苦人生中,唯一不多的好消息。当晚,三个姑娘悄悄谈论了李贾与十娘私奔的事,楚小怜说得细致,原原本本将过去几天发生的喜事说给妹妹听,不过,她了解李贾的身世,对于他是如何拿出那五百两银子表示怀疑,也不禁引起三姐榕歌儿和楚楚小怜一脸的迷雾。

  事情还得从李贾那日绝望地从施竭姑母家出走说起,姑母与父母说亲不成,李贾便像霜打的葫芦叶,痴兮兮游荡栖霞郡去了。他如秋风下的形骸浪迹在豪华的大街上,到了现在,他已经走投无路,父亲李布政大人的固执和绝情,使得这个落魄多情的公子毫无幸福人生的希望,他爱杜十娘,曾答应她三十日内必迎娶心仪的娘子。可半月过去,他要支付漪红轩老板的赎身费仍旧毫无着落,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十娘的金簪他舍不得当掉,姑母从梅家得来的五十两银子他舍不得花,可那要命的五百两,他就是当街下跪,沿街乞讨也筹不来那么多………
 
  他想到了去死,死了干脆,死了万事皆空,就不用在相思和眷恋,而万般无奈的煎熬中度日如年,可他放心不下十娘,没有了他,十娘也许就会在第三十日命赴黄泉,生性刚烈的十娘他能不了解吗?她只有李贾相公这一条生路的希望,如果自己死了,美丽的女孩还能在地狱淫窟活多久?……李贾在栖霞的断桥边,惆怅哀痛,后来望着湖水悲戚,可怜的公子哭得很伤心,穷书生的眼泪坠入湖水中,变得血红,连那无意触到苦涩的泪水的鱼儿都翻了白眼,看来李贾的苦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李贾连续两日没进水米,竟自痴然地走在酒肆的红灯笼街,肮脏的公子袖和满身的泥土令所有开张店铺对他退避三舍,他已经沦落到和乞丐差不多的境地。自古痴情多磨难,李贾与妓女杜十娘的深情,在公元一千多年前的封建王朝,定要经受世风的洗礼。
 
  那日黄昏,李贾用身上最后几个铜钱,沽了半壶烈酒,灌进断肠人的空腹中,他真想一下子喝醉而死,对于一个为爱情可陨身,已经毫无生路的人,他觉得半醉半死是最好的解脱。就这样没用半个时辰,李贾就倚在一户人家的墙角,渐渐地睡着。不想被一群人给围住,待他睁开眼睛巡视,见其中有一个穿绫罗的老管家,手里拿着一个帖子,自称是栖霞最大的酒肆“御朝歌”孙老板的人,孙老板要请李公子过府。李贾迷迷糊糊之中骤然被弄醒,这些人对他很礼遇,这使他感到惊愕和意外,自己与这孙姓并无沾亲,也不代故,更无来往,如此邀请,莫非是要他去写祝寿的帖子或者酒局的帐单?可栖霞的才俊多如星斗,为何要找你个濒死的臭秀才?
 
  “你们没有搞错?我叫李贾,不是什么李公子!”
 
  “我家员外找的就是你,您不就是李布政的大公子李贾!”
 
  “是我,可我不认识你家孙员外!”
 
  “去了便认识,有请,我家员外爷可不是什么人都下帖子的!”
 
  李贾狐疑之际,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两日无炊,身如饿殍,早想就碗饭吃,于是就不假思索,跟着老管家去了“御朝歌”酒楼。

  “李公子!失敬,失敬!”
 
  未到大堂,就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官人从楼上下来,手中摇着把檀香木坠玛瑙的扇子,只见此人头戴鹦哥绿公子巾,足下花氅的官靴,藏蓝缎的锦袍,宽松玉丝带,面似银盆,细眉雉目,三绺须髯,再看随侍的那些佐童小使、春女丫鬟,都是穿绸戴锦,一派大家富贵的风范。
 
  “请问阁下?……”
 
  “孙槲!”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36

  “是孙员外!哦,小可早有耳闻,孙员外乐善好施,遐迩栖霞故里,今日得见,贾三生有幸!”
 
  “哪里,李公子少年壮志,妙手文章,千斤不鬻的才学,今日孙某能结识贡生,还望赐教!”
 
  “孙员外实在夸奖,李贾言过其实,名不在甲,胸中实无一物,不知贵台扶望,唤来晚生何事?”
 
  “不忙,小事倒是有一桩,不过也非什么要紧之虞,今晚孙某当与贤弟畅饮一番,也好增长些四书之礼,五经圣贤之说。听说贤弟游走街肆,荒废学业,实在惋惜,今天请你来到此切莫见外,当与某一醉方休!”
 
  “这……员外使不得,小可无功无禄,打扰员外安寝,实在……”
 
  “我与令堂大人也算是故交,贤弟是自家人,何必客套,来啊,请到楼上一叙……”

  李贾将信将疑,与孙槲入了雅间上座,立刻酒席摆上,佳肴珍馐一桌,李贾看着有点眼晕,因为实在饥饿难忍,美酒未过三寻,他便吃得瓮碟见底,孙槲一旁陪劝杯盏,见李贾狼吞虎咽,非常高兴,命人添酒置菜,席间还唤来东街有名的琵琶歌女,依在李贾身边唱了个半霄。
 
  如此美餐持续到后夜,孙槲只落得同样酒醉,倒进床塌睡去,李贾虽喝了不少,可依然半惊半醒,见孙槲并未提及所求之事,心理少安,也就装做不知,接着睡去。如此三日筵宴,孙槲都满面春风,未提及任何私事,李贾确有些按捺不住,一则赎十娘的五百两银子还没有着落,他怎能至迎妻诺言而不顾,在此醉生梦死?二则自古言吃人家嘴短,拿人家的手短,哪有平白无故白吃酒的道理。
 
  第三日的黄昏,李贾实在忍不住,便问及孙槲所求之事,孙槲见李贾一片诚心,便不觉叹息道:
 
  “不瞒贤弟,我确有一为难之事,前番梅家太公找到我,要我为梅家三少今年秋试找个人……”
 
  “做枪手!”
 
  李贾警觉起来,他知道孙槲的话里有文章。
 
  “算是吧,他开出个条件,如果我能找到这个人,能替梅令夭答了卷子,他家的梅娘娘就能保举三国舅堂堂正正做得一品大员,至于那个枪手,也会候补一个进士,还要赏千两银子,最少将来也是个县令。你想这等条件打着灯笼都难找啊,多少儒生拼搏半生,到头也不过是个举人,官不过州郡的司马,职不过通判压司和主簿,可一想到让我孙槲去做那辱没孔孟圣贤之事,为兄就与心不忍………可谁敢得罪当朝国丈,唉,做人,难哪!”
 
  “哦,原来如此……”
 
  李贾的心里一阵凄凉,可凄凉的背后又有一丝希望。那孙槲情真意切,拉着李贾的手叹息道:
 
  “我知道这栖霞郡,只有李公子有经天纬地之才,文章函达三江,诗赋贯融四海,我确有让你充当这个枪手之意,怎奈……作罢,作罢,贤弟几日与兄饮酒作赋,好生畅快,就不勉强……”
 
  李贾开始皱着眉头,心里苦辣三味涌上思绪来,是啊,自己多年赶考,从未及第,如今倒是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虽然做不了达官,可能做个县令也……
 
  “孙兄,梅家的话可有凭据?”
 
  “凭据?这种事都是暗中做得的,哪敢有什么凭据,不过,梅家势大过天,娘娘赏你个七品芝麻官还不是探囊取物之便?将来如能和梅家攀上关系,就连我这个“媒人”也跟着光彩门户啊!只是做枪手必须有胆量,还要有好文章,即使皇帝不察,翰林奉旨御审和学政督察那里也得过得去,不知贤弟……”
 
  “唉,李贾现在是走投无路,我与名妓杜十娘相亲相爱,答应三十日必迎娶十娘,贾身无分文,可那鸨儿定要五百银子才能赎身,父亲大人又绝情不允,李贾是将死之人,痛定之下,莫不如铤而走险,就做他个枪手,拿得银子,也好迎娶我的娘子!将来要是讨个县令,何愁不发达富贵!如果成功,贾将不知如何报答员外的抬举!”
 
  “哎呀!贤弟如此胸怀锦绣,为兄佩服!如今少公子如此艳遇,为兄当全力襄助啊,听说十娘是我栖霞绝色美人,如今喜和公子交好,乃是天赐良缘!你二人郎才女貌,书写旷世奇情!果如此,为兄不但成全一桩良缘,也解了我的忧虑!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
 
  当下,那孙槲就将此事灼定下来,第二天便从梅家支取了二千两银子,自留下千五百两,其余只五百两给了李贾,并有言在先,剩余的五百两待事成之后,一并由其在京城临安做盐商的胞兄孙富亲手奉上,李贾管不了那么多,如今五百两纹银在手,他就可以和杜十娘远走高飞了。孙槲要求李贾在一纸借据上签字画押,如果李贾中途反悔,或者临场出了差错,不但要加倍偿还千两,弄不好还要搭上性命。
 
  这张秀才的卖身契就这样签定了,到了此时的李贾已经被金钱憋晕了头脑,孟子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李贾辉煌之日,再来回报孔夫子的圣贤经吧!李贾兴高采烈,将银子收好,对孙槲千恩万谢,孙槲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两人约定,李贾赎出杜十娘后,即刻动身去京师临安,那里有孙富照应,直等到大考之日。由于梅家曾经受到上任学政的贿赂,梅花恶在“秋闱科考”中被破格安了个白字“举人”。所以李贾只须在会试考试过关,梅家三少便是进士,至于将来是状元、榜眼还是探花的鼎甲名分,那就是梅娘娘的后台之功了。

  怀抱着五百两纹银,李贾一路小跑来到眼下已门可罗雀的漪红轩。,他要给十娘一个惊喜,不出三十日,就迎娶了自己的娘子!五百两银子,那是用自己的前程和读书人的无耻颜面换来的,不管怎么说,他李贾还是弄到了救命的银子,至于将来,哪管那么多!
 
  这些日子,自从十娘、十一娘不做台后,漪红轩的生意每况愈下,勉强维持,十一娘在客栈照顾施竭情郎,后来去了乡下,杜十娘因上次梅花恶羞辱后,一直卧病在床,鸨儿每日派老妈子打探十娘病情,都被十娘的精神状态吓退了回去。自从李贾回家讨银两去后,十娘每日不思茶饭,忽而窃喜,忽而忧心,思念郎君时便抚琴而歌,歌而悲凄,凄然之后便是欢天喜地。
 
  日落黄昏时,姑娘遥恋栖霞湖的北方望穿秋水,月上西窗时,她就搂着自己被称做百宝箱的绣枕,像哄睡婴儿般喃喃自语。每日清晨,痴心女孩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墙上划上一个记号,倒数着三十日最后来临的日子。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37

  十娘和十一娘一样,自从懂事就不知道从何而来,孤苦伶仃没有父母亲人,自小她们随几个姐妹从栖霞山讨饭漂泊,后来被人几经拐卖,不得已做了妓女。如今结义的十一个姐妹虽然结束了相依为命的乞讨日子,可每个人的遭遇都不尽相同。十娘这些日子思念十一妹,怎奈十一娘和施竭爱恋如火,她只有坐守厢楼,自食苦涩而甜蜜的出嫁前夕的日子。
 
  如今李贾公子厚积情爱,爱上妓身的自己,她怎能不用全部生命和爱来珍惜呢!娼妓的日子就要过去,恶男淫霸留下的芭痕,就要被洞房的喜烛霄泪所湮没,虽然纯洁的女孩曾经在漪红轩遭受过非人的屈辱,可要是一生能嫁得如此痴情的郎君,那些过去的苦难又算得什么呢!
 
  十娘每每想到动情处,总要将自己装首饰和花奁的玉脂百宝箱搂在怀里,再装套一层漂亮的丝帛,然后,拿出针线和一个纽扣,按照自己的梦想,便缝制一件小花衣,几天后,就把个玉脂百宝箱像个女儿一样,打扮得漂漂亮亮。那绣枕大小的百宝箱已经被套上十五层小花袄,她还想多做一些,不仅是为了女孩美丽心思的一种纪念,也是为了将来能给自己和李贾相公那未谋面的亲骨肉,十娘的小宝宝穿上爱的梦衣……
 
  十娘很想与姐妹们分享这份等待的幸福,可十一娘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听堂二的帐房李叔叔说他们已经从客栈搬出,去了乡下施竭的家乡,她和十一娘从来都没有分别这么长时间,因而在思念李贾的同时,不免惦念起妹妹。不过,她还是很欣慰,为着十一娘能找到施竭那么淳朴的如意郎君而欢欣鼓舞。
 
  昨夜,十娘抚琴弹奏了一曲自己做的“十娘忆”,那优美凄婉的调子,让楼中二十几名红颜妓女听和无不垂泪。
 
  杜十娘忆凤萧妓,
 
  绝沉孤雁媚罗漪。
 
  十三纤手破青橙,
 
  十四怜腰溅梅雨。
 
  梧桐铺翠捻君雪,
 
  冰盘薄侵醉纨衣。
 
  沙鸥扑鹿云妃笑,
 
  鹈鹕灌狼天子急。

  杜十娘忆凤萧妓,
 
  蔽月蓬壶榻芳篱。
 
  金兽凝滑三更舞,
 
  银猊带簇五更姬。
 
  千约残香翻情浪,
 
  万种娇蓉赚狐鱼。
 
  春华秋梦侬音老,
 
  谁解罗衫伴妾期……
 
  十娘回想伤心事,不觉在琴后哭了一阵,幽梦半醒时分,百宝绣枕已是湿辘辘的泪痕。姑娘勉强坐起,燃了一柱香,乞求苍天保佑自己和十一娘早日摆脱娼妓的苦难,也保佑十娘和李贾夫君早结连理。
 
  昏昏沉沉,十娘倚着百宝绣枕睡着了。说来那香果然灵验,夜深时十娘在梦中便真实地做了新娘!明山绿水的春堂,杜十娘穿着漂亮的锦缎红袄,头顶着缀满牡丹花瓣的红盖头,红酥手被一根茸茸的红绳牵引着,踏着地上撒满的鲜花,女孩偷眼环视,可见到处都是大红色的联喜字。姑娘随着郎君步撵珠环,在十姐妹的欢笑声中喜颜衔芳,拜望天地高堂,可走了好长的路,也到不了尽头,姑娘逐渐生了疑窦,娇柔情眸不住地顺着盖头的缝隙,溜瞧起夫君。
 
  她好想透过盖头的朦胧看一眼自己的如意郎君,可他就这样默默地走着,十娘有些奈不住了,哪有新娘子拜堂走那么长时间路的啊!十娘拉了一把红绳,娇媚地倒向戴着大红花的新郎,希望他停下脚步:
 
  “夫君,我们的洞房为什么这么大啊!为什么这么奢侈啊,你我夫妻有九尺之床,一方小天地就足够了,快去我们的红莎床吧,小娘子走不动啦!你该抱抱我呀……”
 
  新郎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她急了,自己索性脱掉了单薄的红袄,甚至红蔸儿的内衣,半掩着美丽的赤身侗体,掀开了红盖头……粉红色的牡丹飘在空中,她笑迷迷地望着郎君!她想说话,可赤身侗体让她含羞地只是站着,……早点要我呀,你的小娘子都等不及了呀……
 
  可是,等她看清新郎的面孔时,竟给她吓了一跳!新郎的脸面竟是那么陌生,可那公子巾是李贾相公的,渐渐地,那公子巾变了形,变成了血红的乌纱帽?还有……两人手中的红绳逐渐变长,长得冰冷透骨,延绵到了天边,化成了滔滔的银水金河……就像王母娘娘手中的银簪,将贾郎和十娘分开!……可那不是冰舞浪飞的鹊桥河,却是肮脏的银锭铸成的七夕银河……贾郎的微笑凝固了,十娘的身体万般冰冷……郎君,你怎么了啊!为什么要戴那个乌纱帽……
 
  十娘做了个美好的噩梦,早上醒来时,姑娘的脸上依然挂着泪痕。今天早上七姐楚小怜和三姐榕歌儿过来了,三个姐妹又是一番欢喜,眼看十娘与李贾私定终身,迎新嫁娶的日子就要到来,两位小姐姐高兴得给幸福的妹妹又亲又抱,弄得十娘又欢喜又伤心地哭了一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37

第四部

  两姐妹正在楼上为十娘的婚事猜想,不觉听得楼下一阵人声。这会儿李贾早已挺胸叠肚,迈着方步上了正堂,对那一干看门的小厮视而不见,大摇大摆坐到了客座。见穷书生李贾又来惹闹,鸨儿的两个打手便出来阻拦,李贾哪里还把他们看在眼里,不禁大声吆喝道:
 
  “鸨儿姐,本秀才娶亲来了!”
 
  鸨儿听得糊涂,还以为是哪家的少公子大清早的来找小妓开红,喜煞得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上,便穿着大红内裤跑下楼来。见又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酸儒,心头的怒火油然而发:
 
  “吆!奶奶当是谁呢?原来又是你个死泥鳅,跨下不过三钱的铜子儿,又灌了几盅狗尿,想泡金香玉啊,也不看自己那张呆面!要不要奶奶撒泼尿,你净个脸,等过会儿梅大爷拿根淫棍子,戳你个泼皮乌龟孙子!”
 
  鸨儿和众采堂的小厮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可这次李贾没有反唇相讥,而是将那包用孙府的锦缎包裹的银子掷到桌子上。扬起脸来鄙睨着鸨儿道:
 
  “五百两,够不够买你半个香楼?如今大爷施得银子,还不快快将我娘子请出来!”
 
  “呦!……”
 
  那鸨儿见了银子,眼珠子差点掉进银锭的窝子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脸皮上缀满了尴尬和贪婪。可她转念一想,不对,这穷秀才哪里混得这么多的银子,莫不是偷来的吧。
 
  “好你个窃贼,为了那娘们,竟敢盗来银子,糊弄你奶奶,来啊,把他拿进郡衙……”
 
  几个小厮正要上前,谁知李贾竟稳丝不动,见小厮们踌躇不前的奴才样,李贾的脸色变得夸张,后来竟哈哈地狂笑不止,李贾笑得难以自抑,直到出了眼泪,便用手指顿顿戳点鸨儿的面皮道:
 
  “好!好!你个有眼无珠的丑婆子!要不要查验是哪家的库银?啊!”
 
  “这!……”
 
  鸨儿被奚落,也没了底气,想那李贾如此张狂,兴许是这小子和哪个大户有关联,也说不定。
 
  “李公子真的当真,鸨儿姐姐是开玩笑的!”
 
  鸨儿自我解嘲,说完偷眼斜看那银子,白花花的摆摞整齐,不像是盗来之物。
 
  李贾继续发威道:
 
  “孙槲孙大善人刚刚请本秀才吃了酒,不想撞你一身晦气,要不是我思念我的十娘,今天岂能饶你的白虎舌!”
 
  鸨儿一听是孙槲的背景,知道事情不是假的,也吓得脸儿变色,马上讨饶道:
 
  “请李公子息怒,你们读书人别和我一个婆娘家见识!鸨儿这就请十娘下来,公子有所慢待!公子侯着,姐姐就来,就来!”
 
  鸨儿急匆匆上楼,众妓女们闻言也都从楼上下来,羡慕之色溢于言表,
 
  “十娘好福气啊,有这样的痴情郎君,侬家就是少挣得百千银子,也心甘情愿啊……”
 
  十娘她们早已听得堂下嚣乱之声,榕歌儿出来打探,竟不到片刻跑回绣阁来,粉颜中充满惊喜之色:
 
  “十娘,好妹妹,是李贾公子带来五百银子,声言来赎你啦!”
 
  “真的!”
 
  十娘喜悦得差点晕倒,七姐楚小怜赶快将妹妹搀扶,且听三姐的下文。
 
  “是他,那鸨儿还想为难李公子,不想李公子提到孙家员外,鸨儿倒成了抱雏的母鸡,尿桶里的王八,公子一番的骂,她只赔罪,现在已经上楼………”
 
  三姐正说着,那鸨儿忸怩摇滚着胖胖的身躯,进得十娘的屋子,手中的罗帕抖了不知千百下。
 
  “哎呀,我的闺女,你可有得出头啦,那李贾公子正怀抱着金娃子,等着十娘出红楼呢!”
 
  十娘由于情绪激动,竟也昏眩了一阵,见鸨儿真的过来说话,事情定是真的,不觉娇颜含芳,气挽葳蕤,听鸨儿假惺惺的话也不搭言,缓慢脱了七姐的手臂,便横穿过鸨儿的肚皮,鸨儿见十娘兴奋得变了颜色,也吓得急忙躲开,跟在十娘身后,下了楼去。
 
  十娘勉强支撑起清醒的意识,手扶着楼廊,慢慢走下楼。
 
  “郎君!……”
 
  话刚说了半句,就情不自禁地哽咽起来,前番的大病尚未痊愈,如今这等命彻骨髓的真情刺激,令姑娘有些休克,她呆呆地站在楼梯上,泪眼惺忪地望着堂下傻傻站着的李贾。时隔二十天,两个情人故地重逢,李贾感动万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38

  “娘子!”
 
  一声深情的呼唤,李贾醉蒙蒙的眼里依然饱含热泪。他哪里顾得上什么君子不授女色的颜面,急切地跑上楼来,搀扶起十娘。
 
  “十娘,李贾命中该与娘子结为伉俪,今蒙天公恩惠,让贾喜得五百银子,我的好娘子,今天我们就可离开这怡红院,回我们自由的家……”
 
  “郎君……侬家这不是做梦!”
 
  十娘悲喜交加,再也说不出话,这边李贾将十娘扶到堂下,急命鸨儿赶快写个赎身的文书,他要在当日带着十娘离开栖霞,离开这凄冷无情的淫窟。
 
  鸨儿喜滋滋照办,要是换了以前,杜十娘美貌倾城污酒罗裙、无忧无虑做台时,五百银子想买十娘,绝对是门都没有的事,那是妓院的摇钱树。可如今这小妓病在情痴,不思茶饭,日夜憔悴,近一个月都不接一客,妓院哪有白养大活人的,鸨儿恨不能早些将她卖掉,李贾的五百银子,来得正是时候,这让丑恶贪婪的鸨儿美出了鼻涕泡。
 
  十娘再次恢复了青春绚人的花容月貌,她在红楼内兴奋地跑上跑下,激情地与朝夕相处的姐妹话别,虽然没有红顶花轿的迎娶,但是玉面郎君李贾的拳拳深情,早已感动了那些盼望早日脱离苦海的女孩们,她们向这对患难情人祝福,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逢。
 
  众姐妹与十娘洒泪告别,三姐和楚小怜哭得悲伤欲绝,十娘含泪安慰两位从小就相依为命的姐姐,并拿出一个手镯,嘱咐姐姐将来留给十一娘作为新婚的赠物,十娘换好最新的女儿装,只抱着个百宝绣枕,便坐在了李贾雇佣的新蓬车马,在一声喜庆的吆喝声中,杜十娘挥泪与两位姐姐分手告别。
 
  “我会回来看姐姐!”
 
  “到了临安,来封信,啊……”
 
  楚小怜已泣不成声。
 
  “姐姐多保重!”
 
  “妹妹……”
 
  榕歌儿和小怜追出去老远,逐渐瘦削挥动手臂的身影被初秋的暮霭湮没,十娘才抹着眼泪,悲戚地回过头来。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相见,踏上幸福之路的女孩,永远地离开了那片充满亲情,而又让她刻骨难忘的地方,与夫君踏上了去往京城临安的阳关大路。

  七姐楚小怜动情地描绘着杜十娘与李贾恩爱出栖霞的故事,十一娘听了不住赞叹,泪雨涟涟中多了几许欣慰。不过,经过了施竭无端亡命的如磐风雨,十一娘比以前成熟多了,加上施娘娘几日的教诲,使她对人间的欢笑悲合多了几分理性和清醒。她逐渐从为十娘喜悦的痴情中理出头绪,眉头不禁低沉下来。她眺望了一眼窗外天际处出栖霞的车马古道,思念和担忧一下子涌上心头。
 
  “楚楚姐姐,那李公子,可曾提到是何处借来的银子?”
 
  十一娘的疑问,也骤然使两位只顾在祝福中伤心的姐姐起了疑虑。小怜眨眨大眼睛,她显然还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还从来没有问过,听鸨儿家的说,好象李公子来时,提到过城南大户孙槲孙员外,而十娘告诉我们,是他李布政的公公为儿子施舍的银子,娶她成亲,只是李公子大考在即,他们暂搁了名分,十娘只便陪着相公去临安,因不得回乡见高堂,算不得成亲,待日后金榜高中时,一并回阜省亲,补拜了天地便是!”
 
  十一娘仍不解其疑,便接着道:
 
  “好开明的李布政!十娘姐姐未免偏信,据我所知,当初施夫人曾经登门向李布政提亲,都被挡了去,声言要是他家公子娶了名妓十娘,便不认得李贾这不肖的儿子,为此李公子还疯癫了一阵,后来拿了施夫人的五十两银子,说是去栖霞游学了,怎的,他那迂腐布政老太公会突然开窍,赏给这对恩爱鸟五百银子,还不过门相看媳妇,这其中……”
 
  “你是说,李贾的银子是……”
 
  二位姐姐也瞪大眼睛,她们做梦也不会想,十娘的挚爱郎君会在赎金上出什么问题。
 
  “现在还不好说,再有,李公子与孙槲本无故交,也无任何瓜葛,萍水相逢,为何会与他相识,那财主兄弟是江南有名的蛇蝎,放高利贷害惨过多少贫苦家庭,说不定,李贾的银子是孙槲高利贷借来的,要是那样,后果就严重了。”
 
  榕歌儿却有些不解,说道:
 
  “妹妹,那孙槲也非呆傻之人,放高利贷是要有抵押的,李贾身无分文,居无片瓦,他如何会借钱给一个穷公子,我看,说不定真是李贾的老太公给的银子!”
 
  “是啊,榕姐姐说得对啊!看李贾那般神气,就连鸨儿都被他唬得失了底气,一定是自家的银子,才会有如此气魄。”
 
  楚楚赞同三姐的推断。十一娘也觉得事情蹊跷,可无论如何,她不太相信李贾真的从家里拿来的银子,她摇了摇头,希望那一切都是真的。十娘现在像一团破晓的流云,正在去临安的海棠路上,做着新娘子幸福的美梦,她多么希望苦命的姐姐,能从此平安幸福一生。可是,往事中一幕幕罪恶的故事,让十一娘加倍警惕,她不能再让潜在的憾事发生。
 
  想到这里,她拉住楚楚姐姐的手,深情地叹道:
 
  “姐姐,我们中只有你见过世面,当初一个人女伴男装去过京城临安,我担心是李贾得来了不义之财,才这么急急地带着十娘走了,所以,妹妹请你,再去一次临安,一则打听十娘姐姐和李公子的下落,把我这些年挣得的银两和财宝带去,万一他们有个闪失,或许可以备燃眉之急;二则,深秋便是牡丹花会,天子御笔点花,将有天下牡丹齐聚京都夺魁。我夫君在栖霞遇害,种的牡丹虞姬艳早已失窃,说不定贼人会带去临安求财,姐姐可否为妹妹打听线索,如果能觅到杀人凶犯的踪迹,妹妹会穷毕生之薄力,为施竭夫君报仇!只要此案能够昭雪,施竭就是九泉之下有知,也会报答姐姐!……”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40

  十一娘说到伤心处,不禁又垂下泪来。楚楚赶快将十一娘搂在怀里,亲昵地说:
 
  “好妹妹,姐姐去出行,岂不比在这人肉磨房里,被淫汉子们耍弄要好,一举能救得两位妹妹,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会不辞劳苦,只是,我走之后,那鸨儿定会将挣银子的苦差加在你们姐妹头上,姐姐是与心不忍!…”
 
  “楚楚,你放心去吧,妹妹就是被妍成肉粉,戳成淫泥,也会抗起姐姐做台的活儿,不就是多接几个烂毛笋的男人吗,妹妹心都死了,还在乎被淫夫莽汉捣成肉花吗?”
 
  十一娘咬了咬牙,坚定地说道。
 
  榕歌儿也鼓励楚楚道:
 
  “你自管放心去,姐姐也不会让鸨儿敲你竹杠的,姐姐还有几分颜色,那些找你的嫖客们,姐姐也都认识,多陪那些淫棍们过几次宵堂便是。只是妹妹要多加小心,钱财还是少带为好,路上强人出没,你一个女孩儿家恐多不便。不如这样……”
 
  榕歌儿目光突然一亮,目光中充满感情,又有些神秘地说道:
 
  “我与那栖霞衙门里的狼督头,有过几次交往,看他似乎对我也有几分好感,今天,姐姐就带点薄礼,求督头派两个去京押送公文的解差,陪同女伴男装的楚楚一同去临安,他公私两不误,这样我们也就放心了。”
 
  “狼督头?”
 
  十一娘头一次听榕歌儿说起这个人,而且眼下,施夫人就被他关在大牢里。如果能有这层关系,施夫人不就有了照应吗!十一娘自栖霞山回来,第一次感到兴奋,追问三姐直言道:
 
  “姐姐,你当真与那狼督头好过!”
 
  “傻妹妹,哪有那么好!只是去年,他抓捕一伙血案累累杀人逃犯,已经两年未破案,郡太守对他很不满,说如破不了案,要治他那班捕快的罪。后来,他就到怡红院来,知道我们见的人多,恳求帮他的忙。我还真回忆起他提到的一个人,正好以前坐过姐姐的床,他一时高兴,告诉过我一个秘密洞穴,说那里有他祖宗的财宝。我后来就告诉焦头烂额的狼督头,官府捕快们就在罕见的山洞,端了那个贼窝,本来狼督头要感谢我的,可谁知见到我,他就脸红的,连道谢的话都说不出,姐姐后来打听,他都四十岁,还未有妻室……”
 
  “所以姐姐就爱上那条忠厚的狼啦!我说为何没人敢欺负姐姐呢!”
 
  楚楚在榕歌儿说的动情处,与姐姐开了个玩笑,也使得一直沮丧的十一娘舒展了眉梢。年轻的女孩子们,很容易为一件开心事忘却伤痛和烦忧。
 
  “就你这小妮子嘴不饶人!不过自那以后,他会经常借故来看我,也不说话,只看我就走,姐姐明白他的心。”
 
  十一娘若有所思,对三姐认真地说:
 
  “听说,多年前他曾经救过梅姑娘的命,后来那女人做了当朝娘娘,也对他旧情不忘,所以那痴情汉就终生没娶!”
 
  “不是啊!”
 
  楚楚调皮道:
 
  “还是没有遇到大美人啊,榕姐姐不比那梅娘娘长得俊俏,我看,将来那位狼爷怕是我们的姐夫喽!”
 
  “你啊!看姐姐不绣上你的刀子嘴巴!”
 
  榕歌儿嘴上说,可脸儿一下子绯红起来,几个女孩说笑了一阵,便商量楚楚去临安的事。
 
  就这样,第二天,榕歌儿和十一娘偷偷出了妓院,化装成朴素的村姑去了栖霞郡的衙门,她们要见狼督头。

  两个绝色村姑跨着竹篮静悄悄来到郡衙门,三班衙役们大都认识榕歌儿,不等捎话儿,门头持水火棍的一个捕头就跑进衙门通秉狼督头,说门外好象来了漪红轩的榕姐姐。督头的部下早把这桩狼头儿看中名妓的美事传做花边喜事,今见榕小姐和另外一位风艳无比的秀女亲自过府,都瞪大眼睛精神起来,看来二美女决不是来打官司的,一定是找督头办私事,当差的几个班头站在衙门两厢,吐着舌头,等着看督头的那张黑面大红脸。
 
  狼督头这些天正为施竭的案子绞尽脑汁,仵作的验尸报告也出来了,现场采回的死者遗骨因被烧得几乎变成灰碳,很难辨认出那到底是不是死者施竭的骨头,不过经验丰富的仵作还是从头骨与躯干连接处的一点刃器割裂痕迹,察出蛛丝马迹,他将对本案的疑虑偷偷告诉狼督头,虽然验尸骨的律法文书写的是施竭遗骨,可他有理由断定,这死者被焚前似乎就已经被割断了脑袋,如果是施竭的尸骨,他为什么要先被杀,而后被焚,而当时也在火灾现场的施竭的新娘,十一娘却没有任何口供谈及此事?十一娘只说她曾经看到夫君操起砍柴刀,而后就将她抱起仍出门外,那后生总不会自己自刎后,才被烧死的吧。
 
  狼督头是个胆大心细之人,虽无邑令催科,可这桩命案由于牵扯到梅家,所以绝不敢轻举妄动,老仵作和提刑按察史官都是督头的至交,樵夫被焚一案既然扑朔迷离,就难以料定此案的背后不会有惊人的背景。前几日,督头亲自到狱中探望了施夫人,告诉她之所以让她暂时住在大牢里,是因为担心案情复杂,放夫人出去反而会出现不测,施夫人对这位督头才略有好感。
 
  从与施夫人的攀谈中,狼督头得知施竭一家是十年前从鞑靼控制的北方而来,并非栖霞的本户,看施夫人举止端庄,谈吐优雅,绝非粗俗陋野的村人,这就更加增添了他对此案复杂性的疑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41

  栖霞郡衙坐北朝南,称不上古色古香,可也庭延深邃,高檐红瓦,极显森严之至。清晨,初秋的太阳刚从东边升起,明镜高悬的屋脊上洒满了阳光,这会儿榕歌儿和十一娘进了东门,在两位横挎腰刀捕快的领引下,直奔刑房,别看这三尺禁池、诛暴立威之所,那是吓唬罪人的,可心如樱潋霞波的榕儿,只想着见到爱慕已久的黑面星,这些好玩的讼狱之所便成了两位姑娘忍俊不禁的九方城隍。女孩们沿着百米长的青石甬道直到二堂,对于青楼女子,那高大巍峨的刑堂也和青楼的牌坊差不多,两人自由自在,嬉笑着进了刑房。
 
  黑面星此时正在后公堂审阅卷宗,督头早已听到班头小役的禀报,得知是榕儿小姐亲自造访,还有另一位美貌的女子也前来,不觉立刻紧张得面红耳赤。他不知道这位令自己心仪已久的名妓,为何这个时候闯进大堂来,便赶快整衣襟,迎出后堂。
 
  果然见榕儿和另外一女子进来,黑面星认得,那女子是十一娘,施竭的遗情女。
 
  “两位小姐造访司衙,不知有何见教?”
 
  慌乱中,督头竟不知如何称起衙门的威风,见榕儿眉笑春风,他更不知该说些什么。
 
  “狼哥哥,榕儿是否来得突然些,一定吓坏了督头,还以为我们要击鼓鸣冤呢!”
 
  “哪里,衙门虽是讼刑之地,榕姑娘到此,冤神野鬼必退避与西门之外,有请两位姑娘少坐!”
 
  说完,狼督头将两位女子请进二堂。榕儿笑眼迷离,时而与督头说话,时而低头羞目不语,搞得狼督头心意迷乱,不知如何是好,急忙亲自为姑娘献茶,慌乱中还泼溅了官袍一身,逗得榕儿和十一娘含笑不止。
 
  榕儿就把来意大致说明,恳求督头能帮助找份公差,一则公事公办,到临安批办公文,另外正好让七妹楚楚搭路,去京城办件私事。黑面星一听是如此小似一桩,不禁满心欢喜,在他看来,是榕姑娘借故来看他罢了。
 
  “如此小事,乃是在下举手之劳,正巧我有一批公文要上报刑部巡检司,姑娘稍等片刻,待我去提刑按察史那里核实,快的话,明日就可动身。”
 
  狼督头春风满面,理官袍去了提刑按察史那里,屋子里只有榕儿和十一娘。这会儿十一娘也习惯了坐在这森严的二堂,感受督头断案的雷厉之风,见黑面星出去,不禁对姐姐道:
 
  “姐姐好福气哦,看那黑面督头,把个姐姐的话都快当成衙门的绿头签了!我看啊,他是很爱你的!”
 
  “姐姐其实哪里看不出,怎奈我们是红尘之人,哪来好福气嫁给这样忠实威风的郎君,人家都默默等了一年了,可那黑面星就是不托个媒人来,有时,姐姐都想先入为主,找个借口嫁给他,又听说他为人正统,怕不会娶个妓女为妻的,唉!……”
 
  “姐姐莫急,想那黑面星行为爽直,人又谨慎羞面,怕是不敢向姐姐表白,以后,他再去漪红轩,就扣住他不走,不相信他不开口!”
 
  十一娘说话间,不觉好奇地坐到狼督头的公案之上,正巧刚才狼督头刚刚审阅仵作递交的施竭一案的卷宗,没有来得及合上验状纸卷,正巧姑娘看到了内文,一行行醒目的红笔画线的大字赫然出现在十一娘面前:

  “被害人施竭曾伏尸之处打扫干净,先用酽米醋浇泼,然后用烈酒浇泼,堂内土质地面未显现被害人流淌过血迹。遂不能说明,施竭死前曾因刀伤卧毙于大火,有刀伤必流血,而未流血即说明没有颈部割伤,而尸骨之人其颈骨处明显刀割之痕,此检验与推论矛盾。由此可初步推断,假如施竭被焚时确实活着,则不可能被割喉,尸骨之人极有可能不是本人,为有人抛尸于焚场………。”

  看过验状的官文字,十一娘惊骇得瞪大眼睛,半晌说不出半字,不知是惊喜还是惊惧,她的额上渗出汗来,眼泪即刻在噙在眼圈里,女孩的大脑几乎处于休克状态,她简直不敢相信原来自己夫君的尸骨竟然不是真的!那是什么人的,施竭真的葬身在火海中了吗?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分明看见施竭从床上跃起,随后挥舞着柴刀从角落里出来,以无与伦比的力量,将她抱起掷出门外!……。十一娘的心头涌起了瀚海波涛般的希望。

  榕歌儿正沉浸在与狼督头相逢的默契和喜悦中,对十一娘悲喜交加的表情没有注意,施竭案情的突变,使姑娘心里像爆发的秋江洪水,一下子淹没了她好无防备的思绪。那十一娘早已离开督头的公案,向窗颤抖着激动的肩,泪流满面,仍沉浸在狼督头英武仪表和刚才对话中的三姐,忽然觉得十一娘似乎有些不对劲,好象在抽泣,她赫得不轻,立刻跑过来,询问妹妹哭泣的缘由。她搬过妹妹捂着泪眼的纤手,惊诧道:
 
  “妹妹,你是怎么了,啊?刚才好端端的,莫不又是思念起施竭郎君?”
 
  三姐想极力安慰,她以为十一娘是看自己与那狼督头爱恋不言,心语春风的默契,定是睹情思人,怀念起旧事来。
 
  十一娘忽而破涕为笑,扑抱到三姐怀里。
 
  “姐!……妹妹高兴死了!”
 
  “你这死蹄子,高兴了还哭,吓死姐姐了!”
 
  榕歌儿也高兴起来,妹妹毕竟小她两岁,不定性的。可十一娘的下文却让她大吃一惊。
 
  “姐姐,你说,我的郎君他真的魂在九泉吗?”
 
  “又是疯话,傻妹妹,人死哪有不去黄泉的,能去哪里啊……”
 
  “我是说,你相信施竭他真的死了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41

  榕歌儿爱怜地挽梳理了十一娘额前美丽的刘海,叹息道:
 
  “好妹妹,别再问了,你都问了百千余遍了,听姐姐劝,人死不能复生,别再折磨自己了,啊!”
 
  十一娘天真地望着姐姐,不仅不打住,还急切地追问:
 
  “我说的不是疯话,姐姐不信,你去偷看督头桌上的卷宗!”
 
  榕三姐觉得妹妹的话蹊跷,回首望去,果见公案之上,有一本朱笔批注的公文,竟飞也似地奔过去,捧起仵作的验尸报告端详看了起来,看罢,她的头也嗡地一声,做梦也不会想到,原来施竭的案子竟有这般复杂,那小樵夫难道真的没死?
 
  再看十一娘喜悦悲欢的表情,她也似刚刚喝过玉汁琼浆,惊喜地和十一娘欢天喜地起来。
 
  “妹妹,看来施竭还有希望活着,他还能活着呀!……”
 
  两个姐妹拥抱在一起,任追忆、悲戚和笑颜涂抹在苦命女子嫣红的面颊。正这时,狼督头取了公文从班头那里回来,正撞见二姐妹拥抱喜泣,再看被阵风掀起的公案绝密行文,心中已经知道了八九,不禁也喜慰着,似笑非笑地低下头,善良刚正的督头那么爱恋榕歌儿,十一娘是她最亲的妹妹,他能不为她高兴吗?可他是办案的官员,不允许轻易将喜怒哀乐溢于言表,只有心里为施竭还有一线生机而为十一娘庆幸。
 
  榕歌儿见狼督头进堂来,正和十一娘满眼泪花,感情的牵连更让她动情,女孩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见情哥哥望着他,娇滴滴的榕儿哪管什么三堂禁地,男女授受不亲的顾忌,那惜君爱慕的情种早在情郎的注视中花开伊蔻,她兴奋地前走几步,竟风絮杨柳般扑过去,
 
  “狼哥哥,你可不要出什么事!”
 
  一声轻歌燕语的呼唤,撞进黑面星宽大皂袍的怀里,差点将九尺天罡黑面星唬出东门。
 
  黑面星羞容满面,半晌呆若木鸡,活得现在,还从未沾染过香粉的气息,见榕儿千娇百魅,如玉芙蓉,似桃花链锁在自己宽阔的胸怀之间,逐渐面红耳赤,榕儿也是羞涩紫薇,眸湍脉雨,在英雄的怀里体如僵姬,似坠似滑,已找不到自我。
 
  黑英雄感觉姑娘即将从怀中滑倒,赶快用松干般的两臂拥抱擎住,谁知,那妖娆女儿竟如失去梦菲阖求的依恋情果,软绵绵迷醉在狼君的怀中,督头似捧水中明月,榕树梢儿的皎洁,放不下,又跌不得,须臾的美魂姬秀,让钟情的督头如过玉潭三秋,壮士豁达的英雄胆在美人怂恿中越发暴盛,最后竟抱得榕儿喘不过气。
 
  榕儿美目惺惺,抬起梦幻如芳的脸儿,似半醉半醒,朱唇中那股樱飘彤莲的诱惑之香熠于黑面神的脸膛。
 
  “哥哥,妾等了你两年了,今日能耽在君的怀里,死也无憾了!”
 
  狼督头男儿雄心被娇红的拥抱催发,虽讷讷不得善言,可那双浓眉下的霸王之气,悱恻之情衷,确是无声胜有声。
 
  对面十一娘羡慕地盯望着拥抱的恋人,竟也情不自禁羞目游芳,远远地眺望着那公案上的公文,仿佛那三尺之地,文房之端,她的施竭郎君就将复活,正袅袅升起一轮红日,踏着九色朝阳,腾越起栖霞湖边的芦花,策马扬鞭向她呼唤而来。
 
  “英雄与美人!天合的一对!……”
 
  一阵嘈杂的声音,似出自十一娘的梦境,也似发自什么地方。十一娘一怔,原来刚才是一阵幻觉,那声音竟是三班的衙役和捕头们拥在二堂外,啧啧地赞叹声。
 
  狼督头听见身后有人笑言,不禁立刻松开拥抱榕儿的手臂,榕三姐也羞涩得赶快离身,手持香帕罗巾侧身到十一娘身边,在妹妹忍俊不禁中。躲进堂外人们视线的角落。
 
  黑督头不好意思扭过身,见是自己那帮弟兄,像赏重阳花灯般色盯着自己和美娇娘拥抱,那大红脸膛立刻变紫,群兄弟又是哄堂大笑,那紫堂黑须又煞变得墨绿,臊得英雄似哭似笑,不住地挥摆手,
 
  “去,去,你等这厮专看大哥的不自在!看我不罚你们办苦差!”
 
  “大哥啊,何时洞房花烛,小的们也好混顿美人酒喝!”
 
  “喝什么喝,人家榕姑娘是来,是办公案的……”
 
  “呜!怕是专门来会狼大哥的吧,啊!”
 
  捕头们哪里肯饶,别看平素里惧怕黑面星,可弟兄们出生入死的友谊,早将光棍大哥遗憾的婚事当作弟兄们头等大事,如今见英雄会美人,管她什么歌妓商女,能和大哥相爱的人,就是狼嫂子了!
 
  不依不饶中,督头只好赔笑答应到玉虎符酒肆请客吃酒,才让那班弟兄们散去。众人临走,督头叫过两位得力的捕头钟膺和吕固,交代他们进京,将施竭一案全部公文递交刑部和按察院主事,因案情重大,二人秘密领命。另外,督头又给他们加了一桩特殊差使,护送一个读书的“相公”去临安。
 
  “施竭一案牵涉梅家,现在疑点颇多,我已禀过太守张大人,待秋后三堂会审,共断此离奇命案。你们二位将公文呈给刑部龚大人,不得有半点差池,千万不能将卷宗落入他人之手,即使是钦差和刑部的大人们,也不得私自擅阅!”
 
  “记住了,大哥,我们早去早回,还有,您说还有位相公和我们一起去临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42

  “是,不过,他身体殚弱,是你们榕姐姐的表弟,要好生照顾!”
 
  “是,大哥,既然是嫂夫人的吩咐,我们万死不辞!”
 
  二位当差使了个鬼脸,督头又是一阵大红脸。两人嘻嘻地笑,见大哥真的有情,也不再为难他,抱腕当胸道:
 
  “小弟这就准备去了!”
 
  “祝两位兄弟一路顺风!”

  且说钟膺吕固二人下去准备办差不提。狼督头安排完公事,回到堂中,仍觉刚才失礼抱住榕儿的事极为卤莽,再与姑娘们面对,红脸膛仍显出赘赘不安。那榕儿早已目如忪迷月,颊如痴乔影,待听得督头利落吩咐完差事,进得堂里,立刻飞到英雄的身边,面涵花羞,低言道:
 
  “哥哥真会安排,楚楚七妹何时成了侬家的表弟了!”
 
  督头搔了搔头,憨笑道:
 
  “我且如此说呗,既然楚姑娘能女扮男装,她就会有手段与两位捕头以兄弟相处,他们不认识七姑娘,去临安的路虽无崇山峻岭,可一个女孩家的确需要好生照顾,称兄道弟在一起,这样大家会很方便。”
 
  “这要谢谢哥哥了!”
 
  “哪里话来,榕小姐,哦,榕姑娘,还有何吩咐?”
 
  榕儿听狼哥哥如此木讷称呼她,更是喜在心头,便装作娇嗔地撅起璎口来,瞥着督头道:
 
  “又抱人家,又把奴家当外人,以后,不许你叫我小姐!也不许叫榕姑娘!”
 
  狼督头有些剧局促不安,不知所措搓手掌道:
 
  “那,我该称呼榕姑娘什么?”
 
  “叫我……小歌儿!”
 
  “小…,歌儿,我喜欢!可叫不出口。”
 
  “那,你真的喜欢我吗?”
 
  “啊,这……”
 
  狼督头偷望一眼十一娘,她的在场使他不敢回答。可榕歌儿仍旧追问。
 
  “我……喜欢榕姑娘!”
 
  说出这句话,差点让大汉噎住,黑面星满头大汗,十一娘和榕儿在一旁偷偷地笑。
 
  “那,什么时候娶我姐姐啊!”
 
  十一娘更是乘胜追击,单刀直入,她知道这个机会很难得,一定不能让腼腆的汉子躲过情劫。
 
  “我,我怕配不上榕姑娘。”
 
  督头说得很诚恳。余光瞧着在一旁揉捏裙角的歌儿。
 
  “那,我要是说榕歌儿姐姐她爱你呢,你会怎么样?”
 
  十一娘穷追不舍。逼迫得黑面星毫无退路。
 
  “我,我,如果姑娘愿意,黑面星愿意陪榕姑娘一辈子!”
 
  榕歌儿听了督头的心里话,竟激动得情泪盈眶。自从成为娼妓八年,她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这一天,一个对她真心的男人会羞红着脸说:我爱你一辈子。她有过那梦想,也似乎听到过,可更是失望过。多少豪门纨绔,达官贵人,那些滚在她秀乳旁,压在她罗绮玉腿身上的蘼肉将军们,哪个不是信誓旦旦,一副情郎海誓山盟的表白,可那些禁不起风雨考验的乳誓阴语,淫床浪诗,都是南柯一梦罢了。到头来,风雨碎幽红,岁痕沉心岸,有几个能让苦命的风尘女摆脱过失望的噩梦。
 
  十一娘见督头大人真的坠入情网,便不再难为他。心中高兴之余,也不禁感叹姐姐好命运。不过,她还要最后一击!便再次打破督头木讷僵局,她觉得有一句话到了该说的时候。
 
  “既然督头真情真意,那我就自告奋勇,做得个大红媒,你可同意?”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43

  督头闻言,慌忙施礼道:
 
  “如此,狼某谢过十一娘!”
 
  十一娘满意笑了,旁边三姐听罢,也险些昏厥过去,真是没想到,自己敬慕已久的郎君,一个不苟言笑的衙门督头,竟如此豁达爽快,同意和一位饱经沧桑的红颜名妓愿结白头!姑娘在一旁面色潮红,激动得胸膛起伏,要不是在公堂之内,她会立刻投进爱恋郎君的怀里!等着心上人的亲吻!
 
  十一娘心满意足,又偷偷看了面如桃花的姐姐,不觉得意地窃喜起来。
 
  “那好,等过些日子,我可要上堂提亲了,到时候,不许你退掉我这月下红娘啊!”
 
  “在下恭候十一娘!”
 
  十一娘见狼督头一片诚心,就不再追问,毕竟三尺公堂说媒,似有不雅,便望着有些战战兢兢的姐姐,故意逗她道:
 
  “我说做个红线女,可不一定提哪家的名门闺秀哦?”
 
  三姐娇嗔地扭过身,捏住十一娘的手心,一脸醉花嫣红道:
 
  “又是你这小蹄子,看姐姐回去不让你吃榴莲,非把你的苦舌头给甜过来不可!”
 
  “能不能换换口味啊,小妹最爱吃狼果(西红柿古称),狼督头的狼,姐姐可否请客啊!”
 
  “你这死呢子,看我不割断你这鹦鹉舌头!”
 
  三姐难为情起来,要不是在衙门大堂,姐妹两个非得追打一番。二人说笑片刻,狼督头也很欣慰,对三姐投去爱的目光,三姐的心中燃烧起青春之火,从督头灼热的目光中,女孩看到了美好的将来。
 
  因督头要办差,二人和督头说了几句话,便要告辞,十一娘临出门,谨慎地问督头关于施竭的案子。
 
  “督头哥哥,我的郎君他没有死,是吗?”
 
  十一娘痴呆地问黑面星。狼督头那会儿已经望了十一娘欢天喜地的样子好一阵,对十一娘的问话有所准备。但是人命关天,他是办差多年的铁面督头,怎可信口开河,便在沉吟中略有严肃道:
 
  “姑娘定是阅过我的卷宗,其实对于这桩命案,在下自从在栖霞岭遇到梅家三少,便早有疑虑,这富家公子为何出现在发案现场,因而不能草草结案。有些事,因牵涉断案机密,恕狼某无可奉告,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直言不讳,告诉姑娘,那尸体的骨头的确不是施竭的!”
 
  “真的!”
 
  十一娘听狼督头这么肯定,不禁大喜过望,拉着榕歌儿差点蹦起来。督头继续解释道:
 
  “是的,简单地说,假如施竭是好端端活着死于火灾,就像姑娘在事后证词中记录的那样,那么他身上必无伤,可验尸结论是,死者的颈部骨有刀伤裂痕,如果死前有伤,现场必流血,即使大火也难以毁灭血迹。可事实是,那骨头既有伤,现场也无血迹的痕迹,所以,施竭死于大火的推断,左右不能逢源,现场勘验和推论便自相矛盾。我倾向于施竭不是死于火灾,至于为什么,他现在人在哪里,又是谁偷梁换柱,那个被烧死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做案者要这么做?他们要掩盖什么?还有,他家里的虞姬艳名贵牡丹全部丢失,在下实在不解其中奥妙,此案中施夫人又是从外乡而来,她们到底是什么身份,都有待查证,所以一时弄不清案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禀过太守大人,待上报刑部后,准备秋后三堂会审,再作结案。”

  十一娘感激起督头,对他谨慎的办案风格和忠诚为人异常钦佩。
 
  “督头哥哥,我婆婆施夫人仍在牢里,我现在知道是你在设法保护她,可案子这么复杂,我也担心会出什么差错,真想去牢里陪侍老人家。怎奈我是风尘女子,不便抛头露面,还望哥哥多加照顾,我这里有些珠宝,哥哥做事方便,替我当了去,也能换得百两纹银,为施夫人补养些身体,权做女儿对母亲的孝心,望哥哥承应小妹这件心事!”
 
  督头深为十一娘善良的孝节感动,只好收了十一娘递过的珠宝。
 
  “姑娘放心,有我黑面星在,施夫人在牢里断受不了委屈,我已单辟一间戒备严密的大屋,每日请心腹牢头倍加照看,这些珠宝我会尽快让人变成银两,全部给施夫人,补济老人家身体!”
 
  “谢谢哥哥!”
 
  “不要客气,施夫人无辜丧子,如果我狼午诚连这点忙都帮不得,还算什么好汉君子!”
 
  十一娘容光焕发的脸上像绽开了牡丹花,她激动的样子真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自从施竭郎君故去,她的生活完全破碎,直到今天,她才看到了一丝希望。小女孩高兴得合起了手心,像个小观音望着黑面督头继续说道:
 
  “哦,我真快要喜疯了!谢谢狼哥哥,如果需要小女什么证词,我会随时到大堂来!”
 
  “会有这种可能,只是姑娘平时要多加小心!”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44

  十一娘诡眼瞟了三姐,顺着狼督头的话,接言道:
 
  “狼大哥,我会加小心的!不过,到公堂录证词,我可不会自己来的哦,否则,我要是把个黑面星大官人给迷住了,那我的姐姐还不得去寻死!”
 
  十一娘没有忘记逗榕歌儿开怀,三姐又羞又笑,狠狠瞪了一眼妹妹。
 
  “你这坏坏的小妮子,就是不饶人,看将来施竭贤弟真的回来,我不说你的坏话才怪呢!”
 
  姐妹俩开了几句玩笑,便一起出了堂门。十一娘对督头道:
 
  “不打扰了,督头哥哥,我们就此告辞!”
 
  黑面星很想留爱恋情人做坐一会儿,怎奈无名无份,他一个单身汉子,又是官差,不能继续挽留,便诚恳地说道:
 
  “两位姑娘留步,我想,雇个车马送你们过去,不知可否愿意?”
 
  “不用了,不过……”
 
  榕歌儿刚才快乐的表情顿然消失,就连十一娘神秘兮兮的样子也严肃起来,榕儿支吾的话语中包含着什么,十一娘当然懂得,她难为情地望了一眼三姐,只见姐姐的粉颜滚过一丝阴韵。十一娘停下来,冷望了一眼督头,低声道:
 
  “督头哥哥可理解姐姐的话?”
 
  狼督头也浑然不知,刚才小歌儿还笑可芙蓉,为何临别却秋雨无声。
 
  “在下的确不知,歌儿可有难言心事?”
 
  榕歌儿没有回答,眼眶里闪出泪花,这下急坏了督头,就要近前安慰,十一娘直言道:
 
  “你若真的不知,小妹就告诉你。你别忘记了,在你面前的女人现在还是妓……”
 
  十一娘不能说下去,那难言的两个字就像刀子一样,刺痛着姑娘纯洁的心。狼督头眉头皱起,面无血色,仿佛今生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他木然地呆在那里。
 
  十一娘还是仍出一串话语:
 
  “姐姐是等着他的郎君真心实意相娶的!希望你刚才抱着的女人,不是一场鸳鸯梦!”
 
  十一娘言下之意,督头怎能不领会。十一娘的话顿似一根锋利无比的毒刺,狠狠扎在两个情人的心头,狼午诚愣愣地站在那里,尽管他与榕儿心心相印,可榕歌儿是妓女的身世,和眼前不得不在妓院生存的事实,还是像一堵铅黑色的天墙,挡在有情人纯洁热烈的心头。
 
  榕歌儿没有说话,眼泪像断弦的珍珠滚落下来,她不愿意看到郎君听到这刺耳的话语后难过,她有能力将自己赎出去,永远离开妓院,可她不想这样做,她要像杜十娘那样,等待着心上人自己用银子和手段,将她救出苦海,她要考验黑面郎君的忠诚,也许他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可一个堂堂官府的督头想赎其身,还是有办法的,这就要看他是否对她真心了。
 
  不过,三姐也很担心,那鸨儿的后台是梅家三少,而梅娘娘又对狼督头旧情不忘,他若敢娶了一个妓女,那岂不是对当朝娘娘莫大的感情侮辱,她岂肯善罢甘休,小小的督头焉敢如此造次………
 
  凄凉无奈的北风吹过灰色的檐瓦,将榕歌儿秀发扯乱,秋风下的悲凉,情姑娘无法忍受与郎君的面对,她方寸已乱,酸涩的心情让她没有勇气再回头。只好拉着快言快语的十一娘离开督头,直奔衙门东门而去。
 
  黑面星望着榕儿凄然的背影,回味着刚才十一娘的话,不由得呆呆地站在那里,紧皱的浓眉拧成一股愤怒的绳索,说不出一句话,多么美丽纯洁的姑娘,她就不该为人妻吗?就要湮没在风尘,一辈子烂掉在地狱魔窟吗?不,绝不能!
 
  情人榕歌儿就要出了东门,在伤心女孩蓦地回眸中,黑煞神粗吼一声,大手噌地抽出了腰间斜配着的寒光闪闪的宝剑,霍地兴起探身,大力斫砍,剑指处,将庭院中那颗腕口粗的桂树拦腰斩断,飘零的桂花漫天飞舞起来:
 
  “我狼午诚今生要不娶榕歌儿为妻,命同此树!”
 
  “哥哥!……”
 
  ……榕三姐从未想到,狼督头竟如此发誓,他是多么深爱着这位不幸的红颜,小歌儿感激得再次呜咽起来,跑回来扑到情人大汉的怀里,狼午诚没有动,紧紧抱着自己的小爱怜,仰望着流泪的苍穹。榕歌儿拥抱了黑面郎君,便毅然转身跑向东门,在热血沸腾的男人惜别的目光中,一步三回头,女孩回望着性情激动中的黑面情人。
 
  “哥哥,小歌儿日夜等着你!………”
 
  英雄仰天无言,他觉得那股爱情的清气已经贯入苍天,作为一条好汉,他为自己刚才的盟誓而鼓舞。

  狼午诚是有情有义的人,十五年来,他无时不与那个久远的童话般的爱恋相守,那朵曾经在虎口下拼着生命,挽救出的栖霞美丽的小梅花,与自己曾经多么相爱,那海誓山盟的话语,那誓死非狼君不嫁的临别泣言,都在万劫不复的悲凉岁月中,苍白得像一块毫无啄痕的顽石。在榕儿闯入他偏执恪守的爱田之前,梅姑娘的誓言一直是英雄用生命捍卫的无花果。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45

  “哥哥,等着我!我不嫁给皇上,小梅花日夜盼着你,救我啊!………”
 
  英雄的耳边似乎听到了另一个久远而相似的呼唤。那一年,梅姑娘被送进了皇宫,也像榕儿一样,在坐上去往京城的四驾车轿前,深情而绝望地望着远处骑马奔来的他,绝命般的呼唤,一样的秋天,一样的痛别,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在不同时代……给了他两次爱的神话。
 
  小梅花最终成了当朝娘娘,成了权力场上的西王母,成了让他不可望更不可即的画中人。可这一次呢,榕歌儿也是身不由己,他狼午诚不会再失去这同样娇艳的牡丹,他有能力,让这朵牡丹花回到自己身边!
 
  十一娘默默地与三姐走在大路上,似曾相识的场面,使榕儿将命运联系到痴情的壮士身上,与十娘际遇不同的是,黑面星是力拔山兮的英雄,他会竭尽忠义救她逃离苦海,她坚信,三姐也坚信,狼午诚是世界上最勇武、最信义的好男人。

  第二天,天色微明时分,钟膺和吕固二位捕头悄悄打点行装,在狼督头千叮咛万嘱咐中,怀揣着机密文书出了衙门,按照榕歌儿昨日行前的约定,在栖霞湖边高庐津与女扮男装的楚小怜会合。
 
  小怜早已动身,从漪红轩辞别三姐榕歌儿和妹妹十一娘,收好即将带给杜十娘的接济银子七百余两银票,牵着一匹昨日偷买来的青花乌椎马,在渡口处等候两个公差到来。
 
  楚楚姑娘是几位姐妹中最擅动舞,长相最冷的绝色美人,她面如香玉,体态修长,匀称而灵巧,柳叶眉梢下一双丹凤杏眼,眉宇间有一股英姿的侠气,极似图画中倾国倾城的巾帼女流。
 
  姑娘今天又是她一贯的出行男装:小衣襟,短打扮,头戴翠蓝扎巾,将长发挽住,拧成牛心菏叶,腰系绿色丝绦,藏青色素袍箭袖,袖口处用牛皮绳扎紧。显得少年意气,英俊朴实,再配上那把君子出行惯用的三尺短剑,更让她潇洒的男装打扮活灵活现。
 
  清晨的栖霞湖一片寂静,灰白色的清雾飘荡在栖霞湖上,姑娘倚在芦苇荡的缓坡,秋风吹刮着长长纤柔的鬓角,等待着狼督头的人会合。女孩手托着粉腮向东方眺望,十几只盘桓游荡的白鹭在朝阳的映照中呈现火红,像一群红孩儿的精灵,在姑娘的心头翩跹而舞。栖霞湖在姑娘的眼前渐渐变得开阔,她的思绪回到了小时候,回到滚滚硝烟的中原大地,那一场场旌蔽日月的战争中,那曾经和十个姐妹悲然相逢,共同以乞讨为生的日子。

  宋理宗亲政二年,金国皇帝哀宗完颜守续,派使者给宋廷欲结盟破蒙古大军,遭到立志收复中原沃土的理宗断然拒绝,宋军结合蒙古主力猛攻金朝。是年蒙军占领潼关。蒙古帝国新统帅窝阔台命杰出战略家、波斯战争胜利者速不台围攻金都开封。开封城被陷。金哀宗逃城,至小城蔡州,终于在蔡州城破时自杀。金灭,蒙古主力北撤。理宗欲毕其功于一役,收复中原三京,派将军赵葵领军六万攻河南,为阻挡南宋复仇,镇守开封的速不台领蒙古帝国的铁蹄踏遍河南疆土,大量屠杀汉人。
 
  战火和颠沛流离中,来自中原各地的十一个小姐妹们先后在逃难的灾民中相识,年间连年战火使她们异常亲密,结伴苦度难关,共同沿街乞讨,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流浪的春秋。
 
  那一年大姐十三岁,最小的十一娘才七岁的时候,蒙古大军挥师南下,南宋王朝因朝廷腐败,战略失误,加之蒙古大军的所向无敌,收复的部分中原领土很快被攻陷,流浪的十一个小姐妹,夹杂在溃败的汉军中,开始了她们最悲惨的南逃乞讨生涯。不久就因宋朝官军与蒙古主力决战的硝烟相继失散。
 
  大姐续萝依,二姐彦禹芳,双双被蒙古人掠到北国为蒙古贵族女奴,在金朝皇帝蜷缩的蔡州城破时,四姐惜楚良为救被蒙古兵俘虏的五妹乔婉儿和六妹云羞,甘心替换为性奴,竟被蒙古兵轮奸糟蹋后仍进了黄河,活活被淹死,后来两个小妹也不甘凌辱,趁着蒙古人懈怠,双双跳进滔滔黄河,追随四姐自尽了……八妹蕲骊姬,九妹邝思秦为了一碗稀饭,竟也被南阳大户的奴才们骗去,失了身而怀孕,蕲骊姬也在这样的秋天,难产后死在逃亡江南的大路上,听说九妹邝思秦被朝廷选入南宋皇宫,后来因为进宫前早被强奸有孕,被宫廷以乱伦重罪处死………。
 
  只有三姐榕歌儿领着七妹楚小怜、十娘杜薇菡、十一小妹辛扈儿一直在一起,没有继续南逃,而是回到战火暂歇的东京汴梁,在开封街肆以卖唱为生,后被骗子卖给了妓院做了歌妓,后来便是半妓半奴的婢女,三年后又被转卖到江南的栖霞郡,才做了稍稍稳定的风尘妓女。
 
  她们不是天生的乞丐和流浪女,有几个家境非常殷实的,杜十娘的父亲曾经是河南天中郡富贾一方的大户,因拒绝为蒙古人接济钱粮,被蒙古将军满门抄斩,杜薇菡是唯一幸存下来的女孩。九妹邝思秦的父亲也是金朝廷征北的一个将军,与蒙古人战死潼关,在与全家人自刎前,九妹让一个管家偷偷抱出来,后来老人家客死在逃难的路上,她也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十一娘辛扈儿的父亲原是合州制置使,官级三品,在与蒙古主力交战时战死沙场,城破后辛扈儿与同城的榕歌儿逃出蒙古人的屠城,从此流浪中原……可对于自己的身世,她却毫无所知,只知道姓楚,小时候也是在很威风的大宋官员府中住过的,至于父亲母亲,她一点印象都没有。由于没有名字,姐妹们见她可怜,就叫她楚小怜了。
 
  往事像蔚蓝湖面上锦鳞辉跃的鱼光,一幕幕跳跃在楚小怜的眼前,那嬉戏的湖水中,有姐姐们含恨自尽的音容,也有几位姐妹相依为命,跳进溪水涧捉鱼糊口的欢畅……她们最终栖身在江南时,经常遇到流氓恶少欺负,那时,总是她率先挺身而出,像男孩子一样和他们拼命,即使头破血流也要保护几个姐妹不受凌辱,所以姐妹们都把楚楚称为姐妹中的杨门女将“杨八姐”。

  小怜的思绪沉浸在凄苦的回忆中,不知不觉太阳已上东方的天白,一阵惊鸿起处,马贯铜铃,悠扬悦耳,朝阳红霞中跑来两匹战马,一红一黑,健壮的马蹄踢踏石头官道的声音,打破了楚楚刚才情不自禁的回忆,她站起身,牵来渡口处那匹青花乌椎,微笑着等待两位捕头大哥的到来。
 
  来者果然是钟膺和吕固,二人远远望见芦苇津有一个牵马的英俊青年。
 
  “前方可是去临安的榕小哥?”
 
  钟膺望见楚楚,扯着嗡声嗡气的嗓子喊道,不久便穿过那片芦苇泽,来到姑娘面前,钟膺抢先飞下座骑,吕固紧随其后,也下了马匹。小怜打量两条好汉,都是高大魁梧的汉子,身着官府衙门捕快皂衣,外罩斗篷,袖口处有铜扣牛皮紧袖,足蹬虎头皂靴,每人各手提一柄寒光闪闪的朴刀,腰挎配剑,马匹上的百宝囊里,挂在鸟翅环上的弯弓雕翎,一派腾腾威武之气。
 
  二人下马,见楚楚先是一愣,看这小壮士仪表不凡,眉清目秀,长得比大姑娘都俊俏,不比潘安,也起码比得上宋玉,两个大汉不觉笑了,看来榕美人的亲属也非是一般人,榕歌儿的表弟也长得这般好看。楚楚被端详得不好意思,连忙撤粗嗓子迎上前问道: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45

  “是两位差官大哥吗?”
 
  “是我们兄弟,我叫钟膺,这位是我的兄弟吕固,我弟兄是栖霞郡的捕头,奉狼督头的差遣去临安刑部办差,特来此与壮士会合,请问小壮士尊姓大名?”
 
  楚楚抱腕,抖英姿施礼笑答:
 
  “小弟楚西凉,襄阳人士,一路上还望二位仁兄多多关照!”
 
  “哪里,只要是榕歌嫂子的亲戚,我等没的话说,天色渐亮,我们一同上路吧!”
 
  “好啊,能和两位兄长同路,小弟非常荣幸!”
 
  楚楚随两捕头上了马,先沿着栖霞湖小走了半个时辰,打点好远行的行囊,叙谈了几句话,日出二竿时,三人便打马扬鞭,直下栖霞山京城临安的官道而去。

  三人晓行夜宿,沿着栖霞山向西南而去,第三天傍晚便来到健康城郊外,健康城依山傍水,景色奇美,三人见山上奇石嵯峨,泉水清澈,都有停留歇马之意。钟膺提议可以找一个客栈,吃些饭食,再向酒家弄点干粮盘带,将水葫芦盛满水第二天再赶路不迟。
 
  三人在山麓下牵马前行,不久峰回路转,果见前方黑暗树林的夕阳余晖掩映之中,有山崖镌刻的几个大字:五风坡。再往前看,就见炊烟袅袅,房舍俨然,随风传来一阵阵嘶杂人声。三人很是兴奋,顺着人声走去,果见竹林秀篱,一派生活人家的祥和景象。
 
  三人入五风坡不久,前方就飘扬着两三杆酒旗,那是客栈的标志,其中最大的一家旗风中大书“栖霞映雪”。
 
  “是家客栈,二位兄弟,我们就在此歇息,怎么样?”
 
  大哥钟膺早已饥肠辘辘,已经寻找客栈多时,如今见得,岂能错过,不等两个“兄弟”回答,便径直牵马过去,收了朴刀,栓好马匹,只带宝剑进了庭院。吕固是心细之人,在外面环视一圈后,并无可疑人等。但见此地山高路远,孤独村落几家客栈惟恐强人出没,便检查巡视再三,方才和西凉“小弟”进了堂倌。
 
  “您来了,三位客官,楼上雅间请!”
 
  店小厮礼貌热情,见其中两位黑大个着官府当差的皂袍,哪敢怠慢,一阵快人快语的吆喝,将三位远道客人让了上间。
 
  由于此处是通往临安的必经之路的缘故,小小的五风坡虽然隐藏在绿树竹林中,却也门庭若市,尽是来往的商旅客人,三人自然放松了警惕,在楼上雅间落座。小二提着茶壶跑上堂来,吕固点了些牛肉小菜,小二吆喝着下去准备。那二大汉卸掉装束和行囊,等着一番狼吞虎咽。
 
  “哎,我说西凉老弟,怎地不把罩衣脱了,天气如此炎热,怕你得不了红热病不成?”
 
  楚楚闻言,吓得不轻,哪敢暴露得太多,那高耸美妙的胸部盖还盖不住,还敢脱衣服?于是假意装作发烧道:
 
  “二位哥哥跑了一天汗,自然是热了,小弟似有微恙,怕冷还不及,就这样穿着好了!”
 
  二人摇头笑了,这时,小厮们端来饭菜,外加一壶酒,钟膺和吕固立刻暴瞪英雄眼,抓起烫手的牛肉,手忙嘴歪地吃将起来。楚楚看在眼里,乐在心上,也不敢装得腼腆闺秀,不得已也抓起块肉来塞进嘴里。
 
  正在这时,隔壁的包厢里传来悦耳的丝竹声,另有歌女弹唱琵琶,燕语莺声,哀婉动人,小怜本是红伶歌女,自然熟悉她唱的是江南清平调,熟悉的曲目,如泣如诉的歌声,让楚小怜的心即刻涌起难言的酸楚,嘴里的牛肉还没等咽下去,酸酸的泪水就流淌出来。这乐声是多么熟悉啊,莫不是自己和姐妹们日夜煎熬在淫窟时经常唱的歌吗。
 
  ……凤萧妓,
 
  蔽月蓬壶榻芳篱。
 
  金兽凝滑三更舞,
 
  银猊带簇五更姬。

  千约残香翻情浪,
 
  万种娇蓉赚狐鱼。
 
  春华秋梦侬音老,
 
  谁解罗衫伴妾期……

  这不是十娘姐姐做的歌吗?难道我姐姐十娘也还在这里?思念和亲情让女孩激动不已,楚小怜再也忍不住了,她哪管什么男人的装束,立刻放下手中的饭食,奔向隔壁的包厢……
 
  可是,那里却没有十娘,一位婷婷玉立的姑娘端坐在屏风前,细声小唱,旁边是伴奏的两个小歌女,她们的左右各有一桌客官,上垂手的那桌嘈杂人等听着小曲,边划着酒令,都是盛衣男人。而旁边寂静的拐角处是一桌五人,各戴着一顶芦苇的草帽,自相斟酌,对来人冷若冰霜,也显得旁若无人。
 
  楚楚冒失地闯进来后,便有些后悔,可已经没有退路,她的贸然闯进,已经冒犯了上垂手那桌吃酒的八个公子打扮的客官,那帮脸红脖子粗的公子们,立刻用惊异的目光盯着小怜!要不是她的男人打扮,他们会立刻惊呼:栖霞映雪客栈掉下来一个大美人!
 
  楚楚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要离开便显得很唐突,硬着头皮拱手问那弹唱的歌女道:“小姐,你的曲子可是《风萧妓》?”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47

  琵琶女惊恐地点头。
 
  “可有人教得?”
 
  那琵琶女有些愣神,见来者如此眉清目秀的后生,便也不好意思起来,低眉道:
 
  “是有人教得,那姐姐原是栖霞的名歌女,叫杜薇菡的杜十娘。”
 
  楚楚心头一惊。

  楚小怜误入八公子宴席,窘迫之余问弹唱歌女,得知那首悠扬的乐曲乃为十娘所作,便欣喜问道:
 
  “十娘现可在五风坡?”
 
  “相公要寻十娘姐姐?她早就离开此地了,是陪着个公子去临安赶考的,已经去了月余!”
 
  “哦,如此说十娘可在此住过?”
 
  “是,她和情郎小住了两日,十娘待我如姐妹,便教了我这曲子。”
 
  “你是这里的歌女?”
 
  “是,小妹名邵媛媛,这两个是奴家的艺妹,不知相公也想听这曲子?”
 
  “啊,不,我以前听过,叨扰了,告辞!”
 
  楚楚正要离开,忽见那拆拳的公子中走出一高个肥胖之人,醉熏熏一脸酒气,摇晃着胖墩墩的身体,扯住楚楚胳膊道:
 
  “怎的?小白脸,找婊子找到大爷的包厢里,你他娘的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楚楚见这家伙喝多了,哪敢怠慢,于是赔笑道:
 
  “爷,小弟多有冒犯,实在不知爷等吃酒,这厢赔礼了!”
 
  谁知这家伙喝得晕头,朦胧中真把个楚楚看穿了,他的贼眼忽然发亮。
 
  “噢,这不是个美人吗?谁说是公子,啊,弟兄们,你们说,这银娃娃,他有,那玩意吗?还他娘的要嫖妓!”
 
  众人在吃酒,正没有乐趣,见楚楚长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醉眼歪斜中已经把个小公子当成玩物了。
 
  “是啊,这小生长得这么嫩,莫不是个娘们吧!”
 
  其中一个年少的公子不愿意惹事,劝解道:
 
  “大哥,别忘了我们还有事,吃了酒且走,一个小白脸,让他滚蛋算了!”
 
  “那可不行,本大爷好不容易吃了酒兴,今朝有个半男半女撞到大爷的跨下,我非要弄清楚,来啊,给我把他给扒了!他要真是个爷们,本大爷输给诸位一百两银子,要是个丫头,啊,你们说,怎么样啊!”
 
  “大哥,没准儿真是个娘们,你们看,他捂起奶子了!今儿可撞上桃花运了,把她扒光了,下酒,啊!哈哈……”
 
  “糊弄不了本大爷这双眼睛,
 
  “你们放尊重点!”
 
  楚楚已经无法躲避,立刻沉下脸来,尽管自身孱弱,可美丽少女从来都不吃野蛮男人这一套。
 
  “呦,怎么样,是娘娘腔吧,大爷没走眼!来啊,给我把他扒了,我敢打赌,这小公子有漂亮奶子!”
 
  几个醉鬼上前将楚楚围住,就要动手扒衣服,旁边卖唱的琵琶女和掌柜的吓得魂飞魄散,逃到钟膺和吕固的客厅。
 
  “发生什么事儿了?”
 
  钟膺刚见楚西凉小老弟跑到隔壁的客厅,不见回来,又听见嘈杂的叫喊声,知道出了事。
 
  “大爷,要打架了,一个小公子要被他们扒光衣服!说是个女的!”
 
  “娘的,无法无天了!”
 
  钟膺和吕固二人说罢噌噌抽出佩剑,行虎步进了隔壁的堂屋。这会儿,楚楚的头发已经被扯开,一头乌黑的女人发髻垂了下来,紧身上衣也被两个华丽衣着的公子扯掉,露出女人娇嫩的肩膀和圆润的乳房。楚楚拼命地反抗,怎奈这伙强徒见楚楚天生丽质,淫心已经吞了豹子胆,哪管青天白日,昭彰王法,三四个淫贼就要将楚楚的裤子扒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48

  钟膺吕固二人见楚楚也惊呆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原来与他们同行三日的楚西凉小弟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大美人,可狼督头为什么说她是榕歌儿的表弟呢?二人惊诧之余哪敢犹豫,抖身形跳进堂屋正中,钟膺用宝剑抵住就要动手扒裤子的那个大块头。
 
  “朗朗乾坤,哪来的蟊贼,竟敢调戏民女,我们是栖霞的捕头,吕固,给我把他绑了!”
 
  按常理,民间不管是蟊贼还是百姓,再横的人见了官府的当差也会吓得哆嗦,可这伙人却完全不同,钟膺的话非但没有震服住,反而引起几个家伙的哄堂大笑。
 
  “哈………!我当是朝廷的御林军,开封府的带刀侍卫呢,原来是栖霞的烂捕头,来管大爷的闲事,你们说,这可笑不可笑,啊?哈!……”
 
  大块头仰天大笑起来,钟膺这才看清,这家伙的身体内有软甲,再看这家伙的动作可判断,乃军旅中人,看来不是一般人物。二人打了个愣神,那家伙撇着嘴说道:
 
  “告诉你吧,小子,本大爷是临安制置史梅令狐大人帐下虎威将军,三品虎军都尉肖金尚,今天你可吃不了、兜着走了,来啊,先把这两个捕头的家伙给卸了!”
 
  那家伙根本没有把两个地方差人看在眼里,继续动手捉楚楚的衣服。钟膺哪里肯让,不禁冷笑道:
 
  “承让了,既然是朝廷命官,就该知道大宋法度,强虏民女,违犯我大宋律法,是可忍,熟不可忍,如果你的黑手再动一动,别怪我钟膺无情!”
 
  “呵,行啊,来,往这来!”
 
  这家伙将脖子伸过来,对着宝剑,嘴里说着,手却没闲着,这家伙露出一手铁煞掌的硬功,一飞掌击在钟膺的肚子上,把个虎大汉打出一丈开外,跌倒在地,钟膺的宝剑也落到地上。其他几个家伙不知何时已抽出武器,将钟膺逼住,别看这几个家伙喝了酒,可毕竟是军旅中的将军,武艺虽打了折扣,可并不一定在钟膺二人之下。不久控制了局面,三品都尉肖金尚叫嚣:
 
  “想管闲事,你他妈有本事吗?啊!”
 
  这家伙来了牛劲,猛然蹲下,将楚楚的红兜袄扯开,伸手就摸姑娘的胸部,再一抖手,就要探摸女孩的下体。吕固急眼了,他趁那伙人没注意,早将宝剑抵在那家伙的喉咙。
 
  “你再动手,就宰了你!”
 
  肖金尚是个滚刀肉,撇开楚楚,猛然侧身,躲过剑锋,就这时吕固身后,一个家伙已迅速抽出腰间一把软剑,对准吕固的后心窝猛刺。吕固根本没有注意身后,得不及反应,眼看那软剑距离吕固还有三尺,就在这千均一发之际,就见东厢雅座的五个神秘人中,有一人一抖手,将一双筷子飞出,动作之快几乎无人察觉,那筷子一只扎入持软剑家伙的脚趾,疼得他哇呀一声,踉跄着跌倒,而另一只筷子直奔他持剑的手,这家伙手一颤,将软宝剑撒手,怎奈速度飞快,锋利的剑尖刺中吕固的右臂,将英雄的右臂掀开一大块肉,鲜血迸离。
 
  那家伙整个身体由于惯性没有停住,咕咚一声重重地撞在吕固的后腰,吕固感到一阵疼痛,一个向前鱼跃,可手中宝剑正好刺中毫无准备的肖金尚脖子,扑哧一声,宝剑刺中咽喉,这家伙顿时颈部喷溅鲜血,整个头几乎被削掉,抽搐几下,死尸栽倒。

  “杀人啦,肖将军被人杀了!”
 
  楼上六公子中的一个扯破嗓子呼叫起来,立时栖霞映雪客栈一片大乱,吃饭的客官们担心一场恶仗将至,无不四散奔逃。
 
  钟膺见吕固闯了大祸,飞身跃起,拾起宝剑与其他几个人斗在一处,可能外面还有他们的人,其中一个家伙飞身跳出去,呼喊着报信去了。
 
  钟膺和吕固并非不是对手,但是寡不敌众,困在这三尺楼堂势必吃亏,于是闪身形跳出格斗圈,拉着楚楚飞也似地跳出二楼的窗户,直奔马匹而去。二人捉战马,擎起朴刀,飞身上了坐骑,可楚楚由于人矮马高,冲了几下也没有蹬上马去。
 
  这时楼上追击的人到了,那些人也都上了各自的战马,操起长枪砍山刀,与钟膺和吕固走马交手在一起,八个人在马上盘桓,战在一处。
 
  那六个人虽然都是朝廷将佐,怎奈酒气未醒,打起仗来昏天黑地,自然占不了上风。有了长兵刃护身,钟膺吕固两英雄如鱼得水,几个回合差点将一个将军劈于马下。
 
  但是,二人是公差,绝不敢轻下死手,对方是朝廷武将,人多势众,两人自知使命,且战且走。吕固将楚楚提到自己的马背上,晃动镔铁朴刀夺路冲锋。多了个人在马后,吕固逐渐被对手围困。
 
  楚楚知道自己是累赘,大喊道:
 
  “吕哥哥休管我,快杀出去!”便在吕固大哥凶战时,突然跳下马匹,趁着黑夜逃出格斗圈,向五风坡的高处奔去。
 
  “快回来!”
 
  吕固忽然听见楚楚的喊声,再回头,姑娘早已跳下战马,奔五风坡的高处去了,就在这时,五风坡外一片灯球火把,一阵人喊马嘶喊杀声震天,报信的那个锦衣公子策马冲在最前面,后面是黑压压的援兵,足有几百号人,全部是官军盔甲着装。原来他们是肖金尚的人马,安营扎寨于五风坡山口处,听回来的将军说肖将军被捕快所杀,立刻倾巢出动,从山口和两翼杀出,千百士卒也不知有多少对手,便一哄而来。
 
  那六公子见援兵已到,楚楚正逃脱,便气急败坏,撇开钟膺吕固,向楚楚逃遁的方向追去。
 
  钟膺二人正面临着生死考验,他们必须拼命抵挡官兵,让姑娘尽可能逃脱,如果楚楚落入对方手中,哪有活命的可能,于是两人玩命冲击,但是两人要逃出宋军包围谈何容易,钟膺被围,无以脱身,心急如焚。宋军火把的光辉中,可以看见楚楚拼命地向高处逃,而她身后那六个锦衣公子也弃了马匹,在拼命追赶。钟膺高举朴刀,焦急地对吕固呐喊道:
 
  “贤弟!快去保护楚姑娘,不要管我!”
 
  “不,大哥,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50

  “忍心让一个好姑娘被人糟蹋吗?还不快走!”
 
  两人生死至交,如今大难临头,吕固怎能弃兄长而去,可楚姑娘就要被擒获,如果不及时接应,后果不堪设想。已经没有时间耽搁了,吕固一咬牙,拨转战马。
 
  “大哥,多保重!”
 
  钟膺掩护吕固突围,吕固将朴刀舞动翻飞,宋军闪开一道缺口。吕固催红婴马终于冲出交战圈,直奔楚楚逃离的方向而去。由于钟膺人单势孤,很快陷入重围。

  “抓住这两个人,不能让他们跑了”
 
  一个官军头目挥舞长枪对手下大喊。
 
  “抓住杀肖将军的凶手!”
 
  士兵们高呼着往上冲,几个顶盔贯甲的将军催战马挺长枪直奔钟膺。钟膺纵有万夫不挡之勇,怎奈孤掌难鸣,他怀中还揣着狼督头上报刑部秘信,怎敢有半点差池,想到此,钟膺横下心突围,不敢恋战,便虚晃朴刀,想直下五风坡下关而去。五六个将军挺枪跃马追杀,钟膺不愧是条好汉,一人一条朴刀,与官军死战在一起。
 
  再说吕固催马直奔山上,很快从侧面迂回,追上了楚楚,楚楚见是吕固大哥赶来救他,感动不已,她知道他手臂受伤,心疼地停下来等待着他。大汉见她停住,急红了眼,仍朴刀横宝剑道:
 
  “姑娘还不快走,不要管我!”
 
  怎奈山高坡陡,吕固必须弃马步行攀登。这时,那六个锦衣公子大汉也冲上山坡,他们手握宝剑,就等着抓住已经衣衫不整的楚姑娘,六人正就要扑向唾手可得的猎物,却冷不防被半路杀出的吕固挡住。
 
  “尔等匹夫,想抓这手无寸铁的姑娘,也愧得是大宋的武夫,来!先过吕某这一关!”
 
  六公子此时红了眼,呼道:
 
  “先宰了这小子,然后抓住那个婊子,轮奸她!”
 
  “点天灯,给肖大爷报仇!”
 
  众狂徒一起向吕固杀来,吕固掩护着楚楚向山上转移,就要逃到一条小道,过了这条道,前方便是茂密的森林。那帮家伙惟恐两人逃脱,便心生歹毒,两个人突然使出对付蒙古鞑靼最狠毒的暗器,随着黑手暗扬,六把飞镖顺风飞出,对着吕固和楚楚二人猛击过去。
 
  吕固精通武艺,听见耳后风声,知道有暗器袭来,按他的本领是可以躲开的,可他在注视楚楚的时候迟疑了,楚姑娘不懂武艺,哪里能躲得开,美丽的少女用惊恐疼爱的目光望着他,她哪里知道,也许须臾之间,她就要没命。
 
  “姑娘,快躲!”
 
  那六柄飞镖风刃开山,在月光和山下火把的交相辉映下犹如六条火毒蛇,转瞬间飞到,吕固使出全身力气,大吼一声,飞身跃起,在楚楚将被刺中的关头,一个大力鱼跃扑倒在楚楚身上……
 
  “噗!噗……”
 
  沉闷的声音过后,吕固的后背出现三道闪光,英雄再也无法躲开,被刺中后心,顿时栽倒在楚楚的怀里。像护背旗一样的飞镖布条在凄厉的风中飘舞。
 
  “大哥!……”
 
  楚楚哭喊着擎住吕固就要颓然倒下的身躯。
 
  “姑娘,快逃啊!千……”
 
  英雄用尽气力,喊出最后一句话,嘴角颤抖,随即喷出一腔鲜血,他无力地坠下,带着六柄寒镖滚落山坡。
 
  “哥!……”
 
  楚楚声嘶力竭地呼喊,但是英雄再也不能回答,只有那柄滴血的残剑萦落在姑娘的脚下。小怜含泪拾起寒光宝剑,拼命地向五风坡山上奔跑,她的眼睛被泪水模糊,已经看不清方向,吕固大哥为她送了命,她必须对得起救命恩人,要逃出去,将来为他报仇!可是不久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慌不择路,跑到了悬崖绝壁。

  一个弱女子,到了这个时候,早就没了力气,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可六个张牙舞爪的杀人魔也近在咫尺了。
 
  决不能让他们抓住,就是死也不会让恶人凌辱!姑娘踉跄着向后退着,猛回身,惊觉后面已经没有逃脱的路,她已走到五风坡的山顶悬崖尽头,下面便是黑暗的山涧,深不见底。强盗公子们哧牙咧嘴,挥着刀剑往山顶涌来。
 
  楚楚的泪水流淌下来,她没有力气再跑了,女孩像雕塑一样呆站在那里,她用手抚摸了吕大哥的宝剑,猛然擎起,就要横剑自刎,但是,就在举手之间,山风吹开了女孩凌乱的衣衫,无衣遮挡美丽的身体让她悲然放弃,她不想在强盗们贪婪的目光中死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50

  女孩的一生遭受过无数苦难,她曾经活得那么下贱,那么没有尊严。有多少次啊,可怜的女孩竟被那些无赖膏粱扒得赤身裸体,身上被摧残得斑斑伤痕,却还要强作欢颜,为了糊口的一锭银子,为淫夫恶汉们含泪歌舞……
 
  但是,一切都如云烟过去,生命可卑贱,纯洁的心和烈女的贞洁却不可亵玩,她要死得很干净。女孩用仇恨的目光怒视着前方淫笑的强盗,努力用手捂着胸处赤裸的肌肤。
 
  美丽的脖颈和乳房上,还滴答着吕固哥哥最后喷出的鲜血。一道道白色内衣布条,已经染成殷红色。姑娘多么想保持死亡前的贞洁啊,可那被恶魔撕破的衣衫,就像枯萎的芭蕉叶,遮挡不住女孩美丽的形骸,昏然的月光下,楚楚半裸的身体犹如一个即将奔赴天国的仙女,凄凉的秋风横扫着山顶的荒草,将迷梦般的月华罩上一层死亡的紫晕。
 
  绝路少女即将赴死,平静的脸上犹如涂抹了死亡前幽冷的惨白,显得冷绝高贵,也显得孤怜可怕。
 
  楚楚慢慢向后挪动着脚步,眼泪顺着脸颊滴答在白亮的肌肤,反射着凄惨的星光。
 
  ……终于可以告别戚苦的人生,见到从未梦见过的爸爸妈妈,还有在战火中死去的姐妹了,女孩的嘴角现出一丝微笑,没想到孤苦伶仃的自己刚刚十八岁,就将葬身在他乡的五风坡!她仰天呼道:
 
  “榕姐姐!十一妹,小怜要与你们分别了,来生再报答姐妹的感情吧!吕大哥,小妹不能替你报仇了……!”
 
  姑娘凤眼圆睁,怒视苍穹,用尽全身力量将宝剑掷向群贼,猛然转身,冲到悬崖边,一闭眼,跃下了深涧………。

  山顶上再无美丽女孩的影子,那六个家伙觉得奇异,纷纷冲到悬崖边,才发现下面的深涧,无不驻足往下瞧,他们明白了,姑娘已经跳崖殉情。没想到这个女子竟如此刚烈,有几个摇头叹息起来:
 
  “*,真是个烈女,真可惜,唉!”
 
  “是啊,*小娘子长得真俊,难怪女扮男装,一定是个黄花处女,他娘的便宜山神野鬼了!”
 
  可话音刚落,这群人就觉得脚下好象有一跟青藤扫来,霎那间,那青藤就索在几个家伙的脚踝上,在悬崖边的强盗哪里还站得住,全部被青藤带了下去,六个刚刚看着楚楚跳崖的狂徒,还没来得及喊叫,就跟着楚楚的影子栽到山涧里去了。

  五风坡的山顶不久再次拥满了官兵,他们擎着油松火把,寻找六个将军以及那个一直逃跑的女子。可山顶和深渊都寻遍了,什么也没有,官兵只找到了吕固尸体,其他人全部失踪,在恐怖的夜里蒸发了。
 
  士卒们的眼中充满惊惧,相信是鬼魂将六个五品将军弄走了,要不然怎么就这么说没就没了,集体跳崖,不可能。左将军余横已经派人擎着火把到处寻查,可回来的人说连个尸体影子都没有看见。飕飕的北风横卷着五风坡的枯草,到处是一片死寂,官兵小校们瞪着眼睛,面面相觑,对六个将军和一个女子的失踪甚为不解。
 
  这六个公子的确都是朝廷命官,是临安京畿制置史梅令狐的嫡系部下,这次奉太尉老贼犰孟飞的将令出京城,过长江,刚刚去完成了一项特殊使命,回京路过五风坡,那肖金尚和几个偏将饥饿难奈,非要去客栈歇息吃酒,因惟恐被外人发现,才扮作锦衣客商公子,不想一贯行为不端、多次强奸民女的肖金尚再次色胆开张,调戏女扮男装的楚小怜,终于惹出了杀身祸端。
 
  钟膺很快就被官军夺了兵刃,无奈束手就擒,被宋军士卒绳捆索绑,押上粮草车辆,为防止钟膺暗藏武器,领头的军曹将钟膺周身搜了个遍,不想从其怀中得到一封送交刑部的公文,军曹不敢怠慢,急忙报于左将军余横。
 
  一阵混乱过后,灯球火把之下,吕固的尸体被马匹从山上拽了下来,丢弃在官道中央。钟膺见吕固尸身,不由怒发冲冠,但是自己是阶下囚,早晚也会被处死,悲伤何用?英雄将眼睛一闭,悲愤地侧过头,等待着和兄弟同去。
 
  余横握着宝剑,围了钟膺转了几圈,最后望着地上吕固的尸体,心里盘算,他纳罕为何这只特殊的军旅中的九员大将,一顿饭的工夫竟然折去七员,那失踪的七人,包括六位将佐和一个女子,为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莫非真的让神鬼虏了去,可他不相信世界上真有什么鬼神。五风坡是什么地方,为何如此神秘!这七人要是战死疆场倒也罢了,如此结局,回到京城可怎么向犰太尉和梅令狐交代………
 
  余横心有余悸,见到军曹呈上那封公文,便急忙让军卒照亮,他要找到这离奇事件的端倪,便仔细端详起栖霞衙门红批的书信来。
 
  栖霞郡上书的公文收信人是刑部龚大人,余横虽官职五品,在京都可谓品级低微,却因早年在淮北上蔡做过督头,知道些衙门里的事宜,觉得这封公文事有蹊跷,按常理地方衙门的案卷文书不该直接上疏刑部侍郎,而权限只能交刑部巡案或者文书小吏,如此越级上书,莫非此中有重大案情?
 
  他将公文暗自收好,命手下将钟膺带来,喝退左右,细问书信之事。钟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吕固已死,书信被一帮官军搜去,还有何面目见狼督头,于是将眼紧闭,一言不发,但求速死。余横佩服钟膺是条好汉,也未为难于这位视死如归的英雄,没有逼问下文,更没有动粗,只是对文书中的内容更加好奇,不过,当着众军卒的面,他余横岂敢将信拆开,只好将钟膺带回车仗羁押,留做人证,打算与神秘书信一起,交由犰孟飞太尉处置,否则他负不起三品将军、梅令狐的红人肖金尚被杀,还有六个五品佐将失踪的罪责。
 
  是夜余横命人对钟膺严加看管。第二天天亮时分,又命人到五风坡山后深涧寻找失踪者,仍然一无所获,无奈催令三军赶路,直奔临安去了。

  且说跳崖的楚楚姑娘,一头栽下绝壁,却没有落进深渊,于半空被一个物体大力截住,巨大的惯性使头部受了伤,顿时摔昏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楚小怜苏醒过来,却躺在一间舒适的小房子里,从周围的陈设和眼前晃动的景物来看,像似个船舱。楚楚紧张地坐起,惊恐地打量周围,以证明自己是否进入阴曹地府。
 
  “我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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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鬼妓十一娘》--作者:栖阳逐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