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51

  没有人说话,当她扭身向旁边观瞧时,惊奇地发现,自己身边坐着个年轻英俊的公子。
 
  “你是谁?”
 
  公子微笑不答。见楚楚醒来,公子端来一盏热汤,递给她,然后高兴地点点头,走了出去。
 
  楚楚甚感意外,她想弄清这一切,但是头昏昏沉沉,已经记不起自己从前的事,尽管拼命地回忆,可除了感觉自己好象从山上摔下来外,却怎么也无法搞清发生过什么。她觉得一切都很陌生,她要弄清自己究竟在哪里,便踉跄着爬下床,剧烈的疼痛,使她跌倒在舱板上。
 
  公子闻声再次跑回来,将她抱起,依旧没有说话。楚楚疑惑地望着他,这次,她没有动。
 
  听到舱内有跌倒的声音,外面急匆匆进来四个年轻人,个个头戴斗笠,平民打扮,身手敏捷,手中持剑,竟自肃立在公子身边。楚楚觉得眼熟,却也不知在哪里见过。
 
  “九王子,没事吧!”
 
  公子摆了摆手,四人顿时改口道:“五爷,要不要请个郎中?”
 
  公子摇摇头,表情坚定,那几人见楚楚已经醒来,似乎没有性命之忧,便知趣地再次出去了。
 
  “九王子?”
 
  楚楚瞪着大眼睛,依在床头,怯懦地疑问道。
 
  公子微笑,蹲在她身旁,亲切地望着楚楚,然后从一个皮囊中取出一些药粉,示意给她敷上,楚楚顺从地躺下,头部的血痕依旧,公子利落地为她敷了药。
 
  “我好象从什么地方跌下来,是您救了我吗?”
 
  公子有些腼腆,不好意思点点头。
 
  “谢谢恩公搭救,请受小女……”
 
  楚楚眼前再次昏眩,伤痛无法让她施礼。公子有力的大手扶在她肩头,炯炯有神的目光在告诉她不要动。楚楚感激地点头。
 
  “你为什么不说话?恩公!”
 
  公子闻言脸色陡然一沉,没有回答,而是将脸扭过船舱外。
 
  楚楚似乎明白了,原来眼前的救命恩人不能说话……他是哑巴吗……
 
  公子很激动,他撩开船舱的窗帘,一股清爽的北风刮进来。楚楚举目望去,顿时吓了一跳,原来这条船正摇曳在浩瀚的大江之上!一望无际的长江,让姑娘的心绪涌起回忆的热浪,渐渐地,她回想起曾经发生的一切。在五风坡,她曾经跳过悬崖。
 
  “在五风坡的客栈,我好象见过你们!”
 
  楚楚回忆起被肖金尚调戏时,五个头戴斗笠的人。
 
  “你能告诉我钟膺大哥的下落吗?”
 
  公子没有回答,扭过身,目光注视着女孩。从他忧郁的目光判断,钟膺凶多吉少。
 
  “我们要过长江吗?”
 
  公子背影,点点头。楚楚明白,江北岸便是蒙古人的天下。

  过江后,楚楚和公子被蒙古将军杜峪率领的一万大军隆重接应,前呼后拥一直行到中原大都,皇后察必亲自出宫殿外三里等候。楚楚才弄清,搭救自己的公子是蒙古帝国九王子蒙罗,因为蒙古国皇后膝下无子,当年随母亲流浪在蒙古的汉族少年,被收养为义子在宫中抚养成人。只因他是个哑巴,所以皇后对他格外疼爱,多年来寻访海内名医,为其治病,怎奈顽疾已久,谁都无能为力,因而至今蒙罗不能说话。
 
  这次九王子私自下江南,只想去中原寻访习武名师,才在临安郊外遇到楚小怜受难,身手不凡的王子和四位护驾高手在五风坡出手相救,同时秘密处置了六个追击楚楚的军爷,将楚楚带回大都养病。
 
  蒙古统帅得知九王子私自去了临安,非常焦急,这不是一桩小事,万一有个闪失,皇后察必那里不好交代。况且两国交战,王子万一被擒,后果不堪设想。蒙古帝国上下紧张了一阵,皇帝才派重兵接应。好在蒙罗王子安全返回,皇后察必非常高兴,亲自为义子接风,并亲切召见楚小怜。因为蒙罗与楚楚在临安五风坡的巧遇,皇后认为是天赐良缘,便对这位亭亭玉立的汉族女孩格外喜欢。
 
  楚楚从此在蒙古帝国宫中养病,后来,蒙罗的生身母亲见到楚小怜,也深为喜欢。九王子每日煎汤熬药,寸步不离,楚楚病情很快好转。虽然他不能说话,可睿智和善良的秉性深深打动着楚楚的身心,两人从此相爱至深。但是,随着病体痊愈,楚楚那颗惦念回临安的心开始复苏,没有完成姐姐和十一妹的使命,女孩心急如焚。她要去寻找杜十娘,要去牡丹花会。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51

  蒙罗王子见楚楚在宫中日渐忧郁,便领着她去了一次蒙古草原,他的四个武林护卫也跟随在后。等到了漠北,小怜才知道,原来王子为了她能够与她再回到家乡,使了金蝉脱壳的计策,摆脱了皇后的担忧,和蒙古统帅们的视线,想绕道往南,再次回到南宋临安。

  且说栖霞郡漪红轩,那一日门外锣鼓喧天,早有先行探马报与鸨儿,递上红贴和聘礼,栖霞郡督头狼午诚要迎娶榕歌儿为妻,用六百两纹银赎娶三姑娘,那鸨儿吓得着实不轻,后台梅令夭进京赶考已经数月,不管他能否高中,国舅爷恐怕是回不了这小小的栖霞郡了。所以鸨儿最担心的是失去保护。狼督头给面子,鸨儿喜煞得了不得。
 
  这几个月,生意虽然还红火,可栖霞的那些官宦子弟、酒囊饭袋和绿林强人也少不了骚扰,不是小妓女被拐骗毒打,就是嫖了不给淫资,没有后台梅花恶撑腰,她小小的漪红轩实在是难以维持。如今督头看中了榕儿,她哪敢怠慢,不仅少收了三百银子,还吩咐人净街泼水,红毡铺地,轩内停业一天。
 
  作为娘家人,鸨儿还亲自送给榕歌儿大红锦缎一匹,总算最后装了一回做鸨母的大头蒜。其实也是给狼督头十足的颜面,日后在酒肆红坊里也有的混,狼督头也有个照应。
 
  十一娘早已听说督头今日要娶姐姐,便一大早叫醒了姐姐,二人在轩内欢天喜地,抱头哭泣了半个时辰。自从七妹楚楚走后,姐妹两人日夜惦念,相伴为生。现在三个月过去,连小怜的一点音信都没有,焦急中二人含辛茹苦度日。
 
  二人每日接客不停,又多了楚楚离开要背负的额外银子,她们经常接活通宵达旦,在血色罗裙和纨绔嫖徒的淫乐股掌中,含泪求生。好在这些天狼督头偷偷传来话说,他正在筹集银两,不日就可给榕歌儿一个惊喜。果然,良辰吉日,狼午诚的花轿到了漪红轩的门外。
 
  榕歌儿像小鸟一样,飞出了二堂,她哪里还顾及姑娘出嫁的羞面,扑倒在黑面星宽大的胸膛里泣不成声。
 
  “哥哥,小妹日夜盼望夫君,只当是今生没得见面!”
 
  “我的爱妻,狼某对天发过誓,不娶榕儿,今生何以为丈夫!”
 
  “今天就带为妻回家吗?”
 
  “正是今日,夫君纵然没有金玉之屋,以栖梧桐彩凤,却也有茅屋三间,薄地五垄,足以颐养我夫妻恩爱天年!”
 
  榕歌儿幸福地依偎在狼督头的怀抱里,督头将娇妻抱上阁堂,交由伴娘十一妹,然后竟自披红戴花,等候在三阶门外。很快,在十一娘羡慕的泪光中,榕歌儿穿上了新娘的红妆,受了红盖头,上了幸福郎君的红顶花轿,一串悠扬的唢呐,锣鼓齐鸣中,两个有情人离开了漪红轩。
 
  渴望幸福的女孩,终于圆了她的红妆梦,红彤彤的脸上洋溢着幸福,荡漾着青春华芳。

  狼午诚和歌儿在栖霞郡督头家的南城老宅拜了天地。督衙府大小官员、衙役捕快前来贺喜,督头没有高堂在世,一切全是衙门里的兄弟们帮着张罗,红酒薄席,虽没有山珍海味,却也令宾客们欢杯畅饮、浓酒添香。黄昏时分,已款待了众人。但是,督头心中仍有一事挂在心头,大喜之日,他要见一位贵客,可直到日薄西山,也未见踪影。他是谁呢,就是栖霞郡太守张大人。狼都头与张太守是多年至交,情同兄弟,今日喜筵之日,照理他不能不到场。众官吏也觉得事情蹊跷,都在纷纷猜测。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也未见张大人送来喜贴和贺礼。狼督头是重义之人,张大人迟迟未到,心里立刻笼罩了一层阴影。歌儿见郎君露出不快之色,暗地里侧问伴娘十一妹,十一娘也不直其中缘故,便劝姐姐宽心,想必是督头还有些迫在眉睫的公事繁忙,所以才面露难色,榕歌儿沉浸在洞房花烛前夜的幸福中,也没有过心理会。
 
  然而,一场变故就在大喜的日子发生了。众宾客没有散去的时候,留守郡衙的班头胡雍忽然策马飞来,从堂门百步便跌下马来,气喘吁吁跑进狼家老宅,上气不接下气地呼道:
 
  “督头,大事不好了!”
 
  督头从宴席间闪身出来,见胡雍如此狼狈,知道定出了大事,心猛然一紧,低沉声音道:
 
  “什么事如此惊慌,莫非发生了血案?”
 
  “不是啊,督头,栖霞衙门来了无数临安官兵,说是奉旨查案,已经占领了衙门,连牢狱都占领了,他们到处找你,说要那个施夫人哪!据说张大人也被查办,遭到软禁了!”
 
  “施夫人?”
 
  狼午诚眉头一皱,没有言语。十一娘恰在身旁,听见官兵来捉施夫人,顿时明白了许多,惊急地问:
 
  “狼大哥,我母亲现在牢里,他们会不会搜去?”
 
  狼督头没有直接回答,见酒席间人多,便冷冷说说:“没那么容易,夫人不在牢里。”
 
  十一娘领会,原来狼督头早就将施夫人转移了地方,但是,为什么官兵煞有介事地前来,莫非是夫人的身世被人知晓?看来今天这场危机是躲不过去了。
 
  正说着,南城街巷的道路上传来人喊马嘶,狼督头知道今夜要有一番变故,便一把拉住榕歌儿的手,望着等待洞房花烛,一脸期盼的娇妻,表情严峻道:
 
  “爱妻,你和十一娘暂时离开老宅,我派胡雍兄弟帮助你们找个住处。既然朝廷查案,必不轻松,我先去应付一下,待明日水落石出,为夫再去找你们。”
 
  “郎君!……”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52

  榕歌儿拥抱着丈夫,已经泪流满面,千言万语,她多么想在今夜红烛西窗的醉人时刻,和暗恋了三载的情人诉说啊,但是,作为差人的妻子,她务必要坚强,如今事态严重,不管查办的事是否与夫君相干,既然连五品张大人都被控制,与太守关系密切的丈夫也难逃其咎。歌儿抬起头,强作欢颜道:
 
  “妾知道夫君的秉性,如今官差已经占领衙门,一定出了大事,为妻不拖累你,安心去吧,不要担心我!”
 
  “好吧,歌儿,等我回来!”
 
  情况紧急,不容狼督头儿女情长,他叫过班头,嘱咐道:
 
  “胡雍兄弟,你将夫人和十一娘送到安全地方躲避,务必确保平安!”
 
  胡雍插手施礼道:
 
  “哥哥放心,胡雍一定保护嫂夫人和十一姑娘平安!”
 
  “三班衙役,大哥对不住众位兄弟,今晚闹不成洞房了,随我上马,回衙门!”
 
  押司乔运拉住督头道:
 
  “督头,临安派人查案,无罪也是有罪啊,大哥,躲避一下,待小弟们打听清楚,再回去不迟啊!”
 
  “是啊,大哥,我郡既无鞑子,也无草寇,官军奉旨到此,一定另有原因,督头不得不防啊!”
 
  众弟兄良言相劝,督头正在犹豫时,忽然,外面马嘶声音已近,大家擎火把出门遥看,就见一少人马,扬起征尘,在南城北面如流星般袭来。为首一年少青年,见狼家老宅出来人,老远呼喊道:
 
  “狼叔叔!……”
 
  督头认得,是张太守长子张尧,正率领家将前来。张尧抖身下马,哭泣道:
 
  “叔叔救我父亲!”
 
  “侄儿,张大哥怎么了?”
 
  张尧半跪在地,声泪俱下,悲然道:
 
  “那官军三千人黄昏时分占领了郡衙门,不由分说,将我父控制,他们要找一个施夫人,寻不见,便向父亲索要督头,父亲知道叔叔大喜之日,没有告诉他们,那领头的将军便要捆绑父亲,我知道不好,紧急求助督监府调来守城官兵两千,双方就要动武。谁知,这时候来了个钦差大员,拿出皇后颐旨,他们来栖霞是为查办要案,谁阻挡,格杀勿论!栖霞督监府随即被接管,父亲被羁押到囚车上,现在,生死不知……”
 
  “侄儿莫哭,那大员是何人,竟如此狂妄!”
 
  “就是梅家三少梅令夭,听说他考中今年新科探花,皇上龙颜大悦,加封国舅三品,官拜淮北制置史!还不是那梅娘娘在皇帝面前保举的官!”
 
  “梅花恶?中了探花!”
 
  狼督头非常吃惊,数月不见,这家伙竟然中了探花,一定是雇佣了枪手,真是岂有此理!
 
  “大丈夫光明磊落,岂能背着朝廷躲在这里,走,随我来!回郡衙。”
 
  督头飞身上马,众班头捕快也跟随着上马,少公子张尧的人紧随其后。歌儿和十一娘从老堂里跑出来,新娘望着夫君泪别道:
 
  “郎君,多加小心啊!”
 
  狼午诚回过身来,望了一眼娇妻,没有说话,而后驳转马头,正要离开,忽然十一娘跑过来,恳求督头道:
 
  “大哥,事关我夫君的案子,小妹怎能退后,说不定有些事可以帮助你,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督头沉思片刻,
 
  “也好,也许十一妹可以为本案做个见证,上马吧!”
 
  捕快立刻找来一匹马,让十一娘骑上,十一娘眼望歌儿,怅然做别道:
 
  “姐姐保重,我和督头一块去找你!”

  一阵烟尘,雾霭中,督头带着十一娘和衙役五十几名弟兄直下南城,奔郡衙门而去。  
 
  这少人马正在行走间,忽见栖霞南岭方向的田地中跑来一匹无人坐骑的青马,在狼督头面前打着响鼻,督头甚觉奇异,吩咐人将马匹截住,借助火把的光亮,督头一眼就辨认出这是一匹战马,手下人将鞍桥上的行囊抬下来,顿时,大家全部惊呆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53

  这是督头最好的兄弟吕固的坐骑,行囊和鞍桥上满是血迹。不用问,它的主人已经遭遇不测!
 
  “楚楚呢!一定出了事……”
 
  十一娘眼前一阵眩晕,便扑下马来,来到青花马旁。老马识途,此刻见到了栖霞故人,腿有些软,半跪在地上,说明它已经独自奔跑了数日。
 
  “吕固兄弟!”
 
  狼督头飞身下马,十一娘抱过吕固的物品行囊,督头心中悲愤。他顿时明白梅花恶领官军突然封锁栖霞的原因。一定是那封有关施竭案子的秘密书信没有到达刑部,吕固和钟膺二人出意外后,落到了太尉犰孟飞和梅家余党手中,不然梅花恶怎么这么快就赶到栖霞来,既然梅家以钦差身份查办施竭的案子,就说明,这案子的幕后一定暗藏重大机密。
 
  想到此,督头抽出宝剑,对手下人道:
 
  “弟兄们,查案本是刑部的事,他梅令夭如何新官上任,便来栖霞查办施竭普通命案,其间必有重大隐情,狼某难脱干系,大家都有妻儿老小,狼某已然婚配,今生无憾,恳求弟兄们从此散去,狼某不想连累各位!”
 
  众弟兄慷慨道:
 
  “大哥,这些年来和大哥出生入死,今日大哥有难,我等岂能旁观,誓死跟随大哥!”
 
  狼午诚甚为感动,不等回言,众捕快早已打马扬鞭,先在督头前向衙门而去,督头见兄弟们如此情谊,便横下心来,追赶上去,直奔衙门。

  狼督头率领三班衙役冲进栖霞郡,后面跟着十一娘,她想追赶上狼午诚和捕快们,和盘托出施娘娘和太子身世真相,以寻求对施娘娘的保护,也避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和伤害,但是,她骑马实在太慢了,不久就被甩在后面。
 
  狼督头等人竟至奔都督衙门,只见栖霞郡衙门外灯火通明,盔樱战甲严整的大宋官兵已经接管衙门,朱红大门外枪戟林立,一派凛凛杀机,俨然如临大敌,狼督头哪管这些,催战马率领人冲了进去。官兵士兵们想阻拦,却见这伙人穿的是朝廷衙门服装,料定正是都督府的人。
 
  “哎!截住他!狼督头来了,快禀报梅大人!”
 
  游骑小校见官兵阻拦不住,让狼督头闯了衙门,立刻飞马进了临时将府,将有人闯进衙门的消息通禀现淮北制置史梅令夭。梅家三少正在明镜高悬的正堂里度步,一派钦差大员不可一世的派头。如今的梅少爷已不是从前的模样,今天穿得一身戎装,头上红顶战樱,银馈银甲,腰挎宝剑,加上大红披风,威仪威表的,旁人见了,还真弄不清他现在是哪里神仙。
 
  兵权在握的梅令夭,可与几个月前的花花公子不可同日而语了。自从梅家太公托孙槲孙员外找了李贾这个枪手,这小子便运出东莱,平步青云。
 
  李贾与心爱女人杜十娘私奔,两情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的才华便一发不可收,虽然杜十娘对他去京城当枪手之事毫无所知,可心清气爽的李贾还是不负孙槲所望,在众举子中出类拔萃,从十万贡生中脱颖而出,圆了才子梦,在今年的秋试中一举中了探花,可惜的是,他是代替梅令夭考试,遗憾地做了回空头探花。让这个琢不成器的混帐公子拣了个便宜。
 
  三少中魁的消息传到栖霞梅太公家,喜煞得老太公疯癫了数日,连捅了五个鸡窝,放飞了自家的一千只芦花母鸡,代表他梅家又飞出了金凤凰。孙槲也来道喜,筵宴排了三天,只等着三公子衣锦省亲。可酒席之间,老太公才发现管家梅福的妇人低头不语,顿时从疯癫中醒悟,原来他竟忘记管家已经失踪多日未归,那封给女儿梅娘娘的密信仍不知落到何处。
 
  老太公突然发飙,于书房又修一封加密书信给女儿,提到上封信有无收到之事,并告知施娘娘已在栖霞大牢,让孙槲秘密带给犰太尉,并转交梅娘娘。由于紧张激动过度,嘴一歪竟中了风,瘫倒在地。家里人谁都不知其中缘故,孙槲受命,急忙星夜带信赶往京师,将太公染重病消息报与京城二少,同时通过兄弟孙富秘密找到犰太尉,将秘密书信承上。

  单说梅令夭正在春风得意,哪管他老爹死活,一直没有回来。这小子不仅聪明,而且阴毒,在京师低调行事,他先想方设法稳住后悔不迭的李贾。他让姐姐梅娘娘给临安学政钱大人送个帖子,孙富又出了一千银子活动,给李贾在京城破格补个举仕科,然后又通过犰太尉物色了一个远方钱塘县令的空缺,承诺让李贾做个八品芝麻县令,实则让他远走高飞,将来再找个机会除掉他,以免生祸端。
 
  尽管移花接木,梅令夭也俨然成了翰林学士,在京附庸风雅,广结纨绔子弟,还通过他姐姐梅娘娘和犰孟飞老贼暗中活动,终于瞒天过海,偷鸡摸狗地过了理宗皇帝殿试的大关。昏聩的理宗御旨加封梅令夭三品,官拜淮北六郡制置史,官阶不在他兄长梅令狐之下。
 
  栖霞隶属淮北制置史管辖,如今新官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家乡光宗耀祖,虽然国舅爷的身份足可以人前显贵,可梅娘娘每况愈下的不得宠,已经使得梅家如昨日黄花,所以急待三少加官进爵,改变颓败现状。
 
  可就在这时,出了件大事,犰孟飞接到孙槲书信,才知道有个貌似施娘娘的妇女从漠北到栖霞安身,他的儿子是个樵夫,很像当年的哑巴太子赵睿,只有一点可疑,就是那樵夫并不哑。不知为何,樵夫在一场大火被烧死,那妇人被督头保护在大牢之中,老贼立刻找梅娘娘追问梅太公上一封信,结论是,她压根没有收到,不仅如此,连同梅福管家已丢失多日,老贼意识到事态有些严重。
 
  就在关键时刻,心腹部下肖金尚被杀,惹出了另外一桩麻烦,原来。肖金尚率领一千水军,奉老贼之命秘密出九江口,到蒙古军大营去替老贼卖国求荣铺路。犰孟飞早就和蒙古上层眉来眼去,他自知南宋已失去半壁江山,支撑不了多久,急想找条后路,这次和蒙古将军商定,将来大军兵临城下时,他和梅令狐做内应。
 
  不想,色胆开张的肖金尚被一个捕快吕固所杀,六裨将又神秘失踪,最要命的是,肖金尚身上带回的蒙古大将军约定的回信也不翼而飞,老贼害怕到了极点。为防止出使蒙古卖国丑行败露,他秘密将左将军余横投入大牢,然后用重刑折磨而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53

  余横死后,亲信手下从尸体中搜出那封狼督头的密信,交给犰太尉。老贼连夜审讯被抓捕的捕头钟膺,钟膺一言不发,但求一死,老贼气急败坏,将他打入死牢。
 
  那夜,犰太尉将狼督头上报刑部的信打开,不禁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谢天谢地,假如这封信到了刑部监察史龚籍手里,他犰太尉就死定了。因龚籍与兵部侍郎楚文晋交厚,楚大人必得知,定不能善罢甘休。楚家与老贼犰孟飞不共戴天,如今又领钦差巡案,官拜一品,有权力追查施娘娘的案子,这样,当年哑巴太子和施娘娘被迫害一案就有可能败露。那时,他和梅娘娘都要为当年残害太子一案付出血的代价。
 
  所以,老贼心中自有盘算,他想趁梅令夭回栖霞省亲之机,借他的手杀掉施娘娘,再寻找失踪的施竭太子。不过,老贼总觉得不塌实,阵阵莫名的恐惧和心虚折磨着他,他隐约感到,自己遇到了强大对手,这个人一直隐藏在幕后,他了解当年哑巴太子事件的详细经过,也对他们的伎俩了如指掌,多年前,也正是这个人将在蒙古为人质的施娘娘和太子弄回来。如今,梅太公失踪的管家和书信,也极有可能落到这个人的手中。
 
  从种种迹象可以判断,太子并没有被烧死,而是被掉包,幕后人在等待机会。正如栖霞的那个督头所料,一切都将在那个神秘人出现后,真相大白。

  可这个幕后人为何对太子被害一案讳莫如深呢?老贼越想越害怕,连夜跑到娘娘后宫,和梅娘娘商议对策。两人详细研读了狼督头的刑部报文,觉得在哑巴太子这件天衣无缝的迫害案件中,还是有不安全因素,于是,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关键人物。
 
  此人就是娘娘的贴身太医张梧丙,当年就是他奉娘娘旨意,引诱在御花园玩耍的太子赵睿,然后将一种特殊的药物给孩子灌下,此后,太子便不会说话。张梧丙随即便在太医院失踪,实际上,是被犰孟飞派人秘密处决了。
 
  可他真死了吗?……犰孟飞和梅娘娘回想起当年干掉张太医后,曾经出现的怪事,他是被绑上石袋沉到临安护城河淹死的,可后来居然有人说,张梧丙的鬼魂经常出现在夜里的城隍庙,一脸的血,曾经被传得神乎其神……事隔多年,两个阴谋的作俑者才后悔起来,莫非他真的没死?不如当时一刀宰了,也免得这些年一直耽惊受怕。
 
  “阿弥陀佛,但愿那老家伙早已喂鱼了。”
 
  梅娘娘为此事,经常吃斋祷告,到如今,也没了咒念。
 
  “不行,留着那个施娘娘是祸害,必须……”
 
  老贼手背做刀,在东窗下比画着,白脸拉得比灯芯影子还长。
 
  “可那樵夫的案子闹成这样,光天化日,可怎么办呢?”
 
  梅娘娘平素飞扬跋扈,此刻不禁自感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三弟不是要回乡省亲吗?来个假途灭虢,真是天赐良机。”
 
  犰孟飞嘿嘿一笑。吓得梅娘娘脸皮都跟着颤抖,她知道,把家里人牵扯进去,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犰孟飞害怕至极,当夜将梅家两个少爷找来,商议对策,梅花恶还是头一次听说那被他玩弄的小樵夫,居然是太子。不过他还是不相信,穷乡僻壤的栖霞怎么会有施娘娘。
 
  “太尉多虑了,什么太子,不过是个砍柴的樵夫,那婆子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哪里会是娘娘。”
 
  “你知道什么!”
 
  犰太尉一脸阴沉,看来,酒囊饭袋毕竟是废物,他哪里晓得其中奥妙。
 
  “还记得神宗开封府包拯的狸猫换太子一案吗?那李娘娘后来……”
 
  “晚生记得!”
 
  “如今圣上经常流露对施竭母子的思念之情,倘若施娘娘带个会说话的太子还朝,圣上来个悔过,你梅家姐姐那个太子,还站得住吗?”
 
  “是啊!”
 
  梅花恶不禁吓出一身冷汗,他也明白了,原来姐姐的皇后和现在的皇太子是有水分的。要是施竭重立为太子,万一做了皇帝,他梅家将来是死定了。
 
  “太尉,不如杀了施娘娘,我知道现在那婆子在哪儿!”
 
  “本太尉找你,正是此意。要干净利落,与当年施竭案子有关的人,都让他们闭嘴!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晚生也正是此意,请太尉放心!”
 
  犰太尉不放心,又秘密嘱咐梅令夭,要他回栖霞如何以查案为名,杀掉那个村妇和有关她的保护人,不管杀对杀错,总之,不能留后患。梅花恶心领神会。

  第二天上朝,老贼犰太尉便假以地方五百里加急,上表奏章给理宗,谎说自己手下肖金尚将军等七个部下,在栖霞郡执行公务,被一伙官兵劫杀。老贼启奏:
 
  “臣闻言栖霞郡衙门有人私通靼子,被我将军查获,才招致七将军被杀。朝廷务必派重兵整肃。栖霞地处长江之濒,蒙古人入我南宋的咽喉要冲,如果不加防范,后果不堪设想!”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54

  理宗大怒,责令犰太尉负责处理此案。因兵部侍郎楚文晋巡查在外,犰孟飞一手遮天,事情就这么顺利地定了。
 
  “派哪位爱卿前去,最为稳妥?”
 
  理宗望了一眼满朝文武。
 
  “臣保举淮北制置史梅令夭,他正要回栖霞省亲,熟悉那里天文地理,前去镇抚,必保周全,梅制史做事雷厉风行,对陛下衷心耿耿,老臣以为,是最好人选。”
 
  “准奏。不过,新科梅爱卿毕竟人单势孤,要多带兵马,朕授命梅令夭为钦差,捉拿叛党余赘,对不服从朝廷者格杀勿论,宁可错杀,也不能姑息养奸,贻害朝廷。”
 
  梅令夭出班跪倒,磕头道:
 
  “谢我主隆恩!”
 
  “平身,有什么困难吗?”
 
  “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
 
  “说吧!”
 
  “理宗捋着长髯,慈眉朗目,等待下文。
 
  “臣初次平乱党,栖霞衙门根深蒂固,恳请陛下赐尚方宝剑,也好为臣撑腰!”
 
  理宗思量了一会儿,纠察乱党是关系国事,他点点头。
 
  “准奏,赐尚方宝剑!”
 
  “我主陛下万岁,万岁………”
 
  梅花恶拿到杀手锏,鼻子一酸,挤出鼻涕泡,哭了,没想到拿了十几年斗鸡掸子和蛐蛐笼子的他,今天也能扛起尚方宝剑了!老贼犰孟飞也出班谢恩。

  理宗欣然传旨后,还单独接见了梅令夭。时正值牡丹花会将至,临行之时,梅令夭对皇恩感激涕零,遂将栖霞上好的牡丹,以及身上掠夺来的小樵夫施竭所画的《天女牡丹十一娘图》献给了理宗,
 
  “臣在栖霞时,蒙姐姐梅娘娘教诲,日夜思念陛下,遂为陛下所画天女祝寿牡丹图,请陛下御览!”
 
  皇帝龙颜大悦,没想到,小国舅不仅有才干,还这么有孝心。老皇帝对牡丹不感兴趣,倒是愿意看美人,虽是幅画,墨笔比不上他祖宗徽宗赵诘,可那画中人窈窕淑女,裸体蜂腰的一派淫逸春风,犀牛望月的雏凤捏磐,却令老皇帝龙体中冒出淫骡子,心旌立刻摇荡起来。皇上左右找了半天,大概是找眼镜,那年月没有,不过老眼昏花还是能识得其中奥妙,看了画后,眼珠子差点掉到龙墩上,五十几岁的皇帝,千百后妃的主子,竟对画中倾城少女十一娘着起迷来。
 
  皇帝用龙袖掩了一尺五寸的垂涎,下了一道令梅花恶做梦也想不到的圣旨:
 
  “梅爱卿,画中可是真实人?”
 
  梅花恶不知皇帝意思,顺嘴胡绉道:
 
  “确为真人,都是我梅府的丫鬟侍娘。”
 
  “哦?栖霞果然出美女,肚脐都是朵牡丹花!朕很高兴,爱卿到栖霞郡,最好把画中的十一娘子给朕带几个到皇宫来!尤其是十一娘!朕要和她探讨牡丹娇蕊,共赏中秋明月。”

  一阵肉麻过后,梅花恶顿时咧了嘴,刚想说十一娘子都是妓女,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这不是掴自己嘴巴吗?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头上顿时冒出汗来,回想起自己曾经光着腚折磨杜十娘和十一娘死去活来,想起来就觉得愚蠢,她们能不恨他,万一将来十一娘当了贵妃,受到宠幸,挤兑了他老姐,这不是自掘坟墓,挖梅家祖坟吗!看来拍马屁的事是双刃剑,以后可得长点记性……可是,皇帝问话,又不能不顺着说。
 
  “回陛下,臣以为十一娘野性粗鄙,不懂礼仪,万一失礼……”
 
  “朕不怕,天子与民同乐嘛,越粗鄙、越野性、越不懂礼仪越好,啊……”
 
  “臣……领旨!”
 
  梅花恶心理暗骂,老不死的淫棍,怪不得都争着做皇帝,天下美女都让他泡了,的确活得有滋味!
 
  梅令夭有些垂头丧气,握着尚方宝剑爬出了皇帝视线,那幅抢来的画,为他带来了无法解脱的烦忧。临行时,梅娘娘见了弟弟,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梅花恶拿着尚方宝剑,在临安赚足了面子,正想回乡大刀阔斧去折腾,便在姐姐面前炫耀了一番,没想到姐姐的脸色很凄然,在她眼里,尚方宝剑仍然是烧火棍。便嘱咐了一句:
 
  “不要什么都听犰太尉的,他是在借刀杀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2:54

  “小弟记下了,我自有主张。”
 
  “另外,答应姐姐,不许伤害狼午诚。”
 
  “姐姐,你还护着他?就是他把那个施婆子藏起来。我回去就是收拾他的!”
 
  “不许你胡来,他是个好人,为了等我,十八年未娶!普天之下,再没有人这么爱过我,你不懂得他的心。”
 
  “哼,好一个痴情汉子,有件事本不想告诉你,可……孙槲来传信说,那黑面星要娶一个妓女为妻啦!……”
 
  “什么?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哪有男人不喜欢美色的。”
 
  “他……娶的是哪家闺秀?”
 
  “闺秀?是窑子里的人,那小妓女是栖霞名妓,唤叫榕歌儿,确有几分姿色呢!”
 
  “我不要听!” 
 
  梅娘娘背过脸去,委屈和羞愧让她难过,梅花恶也觉得无地自容,当年要娶姐姐的人,如今却要娶一个妓女,这不是分明侮辱梅家,对当朝娘娘大不敬吗……
 
  “姐姐,别伤心,我知道该怎么做,那个妓子,我会让她……”
 
  他把话咽回去,下面的意思,梅娘娘当然听得出。
 
  “一个妓女,我竟不如一个妓女!哈,哈哈!……”
 
  梅姐姐如丧考妣,晃着头,眼睛里含着泪水,在弟弟面前有些失态。
 
  “我做了娘娘,却连心上人都得不到!……狼午诚,午诚哥,我让你成亲!……我让你成亲!”
 
  梅娘娘激动起来,由伤心变成歇斯底里,凄惶中带有无法释怀的哀伤,愤愤地卷帘回宫去了。
 
  梅花恶握着尚方宝剑,恼羞成怒,暗暗下了决心。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无毒不丈夫,狼午诚,休怪我无情了。”

  梅令夭正在衙门正堂思量着在京师受领钦差的经过,可是一缕疑云也升腾起来,如今官拜三品还乡,虽然耀武扬威,率领五千官兵出入故里,也为梅家撑足了面子,可是他此行绝不轻松,因为很清楚,他要杀的是下野的当朝娘娘,那是关系身家性命的险差,梅花恶感觉如履薄冰,他怎能不清楚,假如哪一天皇帝思念正宫娘娘,来个特赦,自己就是千古大傻,皇上总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古亦有之,毕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施娘娘总可以得到原谅,可他梅花恶做的事是永远也翻不了身了,犰孟飞,你个老东西,我等于助纣为虐,将来能有什么好下场。……回到家乡的梅花恶越想越窝火,心情十分烦躁。
 
  这家伙觉得被人利用,也无可奈何,万事都得靠自己,有风险也有机会,倘若施娘娘见了阎王,我在犰太尉面前,也就从此说一不二了。
 
  于是他下了狠毒心。初到栖霞郡便来了个突然袭击,让部下趁着夜色包围了都督衙门,仗着自己轻车熟路,很快就控制了衙门守卫的老营,以及张太守的深宅护院。一番搜捕之后,参军邵绩回报,大牢没有发现施夫人,也没有找到狼午诚和他的三班捕头,情况十分可疑。定是太守张大人耍了花招。梅花恶勃然大怒,立刻带人去了张太守的府邸。
 
  太守对官兵和梅花恶的突然出现非常意外,不知出了什么大事,不过为官多年,他对朝廷里的事很清楚,当年岳飞元帅都能被莫须有害死,如今南宋小朝廷里又是奸臣当道,岂能不防,恰好这时,梅花恶亲率一千官军来到,在官军包围太守府的时候,太守让儿子张尧设法从后门逃出去,给狼督头报信,提防发生的变故。
 
  张尧带着家将刚离开,回头就见太守府灯火通明,他亲眼见梅花恶审讯父亲,悲愤之间赶快离开危险之地,去给狼督头送信。
 
  张太守和一家被带出府,老相识见面,太守冷眼望着梅令夭,两家本来往甚密,只因张太守为人正直,梅花恶手下鸡鸣狗盗的弟兄违法之事没有受到庇护,梅家便逐渐与太守结了仇怨,这两年张太守也不惧怕,他当年和兵部侍郎楚文晋是同窗,如今皇上启用楚文晋,太守觉得扬眉吐气。
 
  早听说淮北制置史新换了上司,没想到竟然是这个花花太岁梅家小混混,太守一脸的鄙夷,可还得表现恭敬,不卑不亢之间,命主薄献上了衙门官吏和土地造册,刑律案件卷宗,梅花恶早就看他不顺眼,立刻逼问施夫人的下落。张太守本不知道具体细节,如今被问,显得语屈词穷。
 
  梅花恶白了一眼张太守,心想,你和狼督头是朋友,把你抓起来,不怕他不说将那娘娘藏到哪里,于是大喊一声:“张大人记性不好,来啊,给他提醒!”
 
  手下军兵上去,打掉他的官帽,不由分说绑了。一个将军立刻拿来一杆鞭子,对着太守乱抽,把个五品太守张大人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张夫人扑向丈夫,想替丈夫受刑,被梅花恶抬起一脚,踹晕了过去。张太守见梅令夭如此狠毒,知道张家下场已经好不了,绝眦欲裂,一语不发。
 
  “想起来什么了?”
 
  梅花恶翘着二狼腿,在太守家正堂上欣赏着墙上的“明镜高悬”。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11

  张太守知道今天梅令夭就是找茬的,屈膝是死,抗争也是死,不由厉声骂道:
 
  “梅令夭,本官也是朝廷钦封的太守,你对本官私刑,我要到大理司去告你侮辱朝廷命官!”
 
  “想告我,只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我问你,栖霞郡有没有蒙古靼子的密探?”
 
  “没有!”
 
  “好,那施竭和他老娘从漠北来,你和狼督头不查她儿子被烧死的案子,反而将那婆子藏起来,是何道理啊?”
 
  “我不知道!”
 
  “好个嘴硬的叛党,你们狼狈为奸,那婆子一定是蒙古王爷的人,你们策划谋反,杀了查案的肖金尚将军!……”
 
  “你胡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搞莫须有!……啊!”
 
  梅令夭觉得到了火候,拿起宝剑,刺向张太守的脸,可怜张大人嘴巴被割裂,随后,梅令夭命手下:
 
  “我就料到你会强硬,来啊,拉到衙门,本大人要审审他。全部带走!”
 
  官军将张家八十一口全部带走,不久来到郡衙门。

  梅花恶一见是十一娘,脑袋顿时大了一圈,要是以往,他会命人立刻将她拿下,可皇上临行前的交代他不能不三思,如今十一娘大闹威武堂,更令他无所适从,十一娘是碰不得的金枝玉叶,万一伤害了她,皇上那边就难以交差了。
 
  梅令夭一扬手,示意弓弩手收起武器,且看这位美人如何解围。
 
  十一娘跳下马,站到狼督头身边,
 
  “姑娘,你不该进来!”
 
  形势如此危急,狼督头心疼十一娘,如今闯进来,恐怕再难出去了。
 
  “狼大哥,十一娘对不起您,有些真相我早该告诉您!”
 
  说完,十一娘转身,朝着众官兵和哀伤中的栖霞官吏喊道。
 
  “诸位大人,士兵弟兄,我知道施竭案子的真相!”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官军们秉住呼吸,听着下文。
 
  “众位将军,官差大人,梅令夭处心积虑,要找到的施竭,是我的丈夫,可他就是当朝太子赵睿,他的母亲施夫人正是受当年梅贵妃迫害,十年沦为人质,流落漠北草原的大宋正宫施娘娘!”
 
  “哦!……”
 
  场内顷刻间哗然。
 
  “原来是这样!”
 
  十一娘暴抖出真相,引起官军上下的骚动,参军和十几个将佐无不骇然环视,人们才明白,为什么梅令夭这么丧心病狂地杀了太守,要找到什么施夫人,原来是……,人们自然联想到他姐姐梅娘娘的飞扬跋扈,老一些的将军和军卒还依稀记得这桩大宋奇案,聪明人已对皇家争权内幕悟出了七八分。
 
  梅花恶没有想到十一娘竟揭了他的底,可又不能发作,否则,将欲盖弥彰,这小子狞笑道:
 
  “十一娘,我知道你恨我,你说施夫人是娘娘,有何凭据?”
 
  他明知十一娘拿不出什么证据,想将姑娘的军。
 
  “我有证明物!”
 
  十一娘从头上取下施夫人赠给她的皇帝金簪,握在手中,高声喊道:
 
  “诸位将军,士兵弟兄,这是我婆母施夫人给我的金簪,上面有理宗皇帝亲刻的铭文,是御赐之物,普天下,除了娘娘,有谁会得到皇帝的金簪呢?”
 
  “梅娘娘还有一个,她那里有个银的!”
 
  几个胆大的捕头奚落起梅令夭,起哄道。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12

  “一定是真的!皇上的东西那还有假……”
 
  场上官军和众人议论纷纷。人们相信十一娘的话,十一娘接着就将太子当年如何受到梅贵妃迫害,后来母子俩到了漠北草原为人质,后来千辛万苦回到南宋的经历简单讲述一遍,只是没有提到如何变成哑巴,听得众官军群情激奋。
 
  狼午诚听了也恍然大悟。
 
  “十一娘,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不敢泄露机密,否则施娘娘就活不成了!”

  狼午诚非常欣慰,他知道自己一生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无意之中,凭着忠于职守的禀性保卫了娘娘的性命,不禁蔑视梅令夭道:
 
  “既然施夫人是当朝施娘娘,狼某更难从命!”
 
  “是啊,皇帝怎么能下旨杀娘娘呢………”
 
  众官吏也随声附和。梅花恶原形毕露。
 
  “反啦,都反啦!”
 
  梅花恶气急败坏地叫嚣道,随后他举起宝剑,下了生死令:
 
  “给我放箭,一伙反贼死有余辜!”
 
  参军不愿意执行命令,梅花恶手起剑落,将参军砍死,众将校无不骇然。
 
  “放箭!”
 
  他威逼着其他将军执行命令,尚方宝剑代话,在那个封建年代,便是泰山压顶,有谁敢反抗皇命呢,于是昧着良心,对准场内官吏和衙役们放了一通箭,官吏和捕头们被射死射伤数十人。
 
  梅花恶也杀红了眼,见狼督头不屈服,也没了招法。一下子将十一娘挟持过来,用剑横在她的脖子上,其实那梅花恶还真不敢将姑娘怎样,此举只不过是威胁狼督头。威吓道:
 
  “狼午诚,你不说,就宰了这婊子,我知道你狼午诚最舍不得女人受苦,快说!施夫人在哪儿?”
 
  此刻狼午诚眼睛里充满仇恨和杀机,手握着宝剑就要动作,可官军们第二膛箭已经在弦上,注视着他,如果他动手,官军必放箭,后果不堪设想。
 
  “大哥,和他们拼了!”
 
  眼见几个兄弟被乱箭射死,弟兄们忍无可忍,张松等人已提刀在手。
 
  “大哥,十一娘不怕死,不能告诉他呀!”
 
  沦为人质的十一娘呼喊道。
 
  形势十分危急,双方用目光较量着,鱼死网破的时候来临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来了一少人,黑衣打扮,中间是驾豪华马车,车上斜躺着一个耄耋老太公,脖子僵直,多少有点嘴斜眼歪。家丁们前护后拥,官军知道车上人的身份,谁敢阻挡,就听车上老太公老远就含混地呼喊道:
 
  “我儿令夭,他……何在?”
 
  一句话没说完,传令小校已经通秉了梅制使。梅花恶见是梅府的人,车上的老头就是他老爹,敌视双方剑拔弩张暂时放松了片刻,他将十一娘交给手下官兵看守,走过去对他老爹抱怨道:
 
  “爹,您都病成这样,怎么到这儿来?”
 
  “儿,儿啊,”
 
  尽管梅老太公脑血栓后遗症,可思路还很清楚,只是说话有些模糊不清。
 
  “爹知道,那施娘娘藏在,啊,什么地方!”
 
  “真的吗,爹,快说!”
 
  梅令夭喜出望外,狼督头等人立刻紧张起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13

  “在栖霞岭后……”
 
  “爹,栖霞岭后的什么地方!您说话啊!”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嗖地一声呼啸,老爷子头顿时耷拉下来,手脚僵硬起来。
 
  梅令夭干着急,却没有注意老太公已不能说话,还以为是他爹病发作了,可仔细看时,老太公嘴里流血,再看前胸,于无声中挨了一箭,不偏不倚,正中心窝,老太公已经为孽障儿子鞠躬尽瘁,呜呼哀哉了。
 
  “有刺客!”
 
  梅令夭吓得躲到老爹尸体下面,抡起宝剑狂喊。军兵们立刻提高火把向大院高房上观瞧,按说栖霞衙门里外五千军马严密监守,方圆五里之内连只老鼠都休想逃过,不可能有死角,能施放冷箭的人,那等于是天兵天将。
 
  梅令夭正待寻找,忽然又飞来一箭,这小子借助火把,看见了闪光赶快躲避,箭正中梅令夭手腕子,尚方宝剑落地。这家伙伸出舌头,一缩脖子,庆幸差点要了命。
 
  “抓住西厢房上那个人!就是他!”
 
  众人正在寻找,寻声望去,果然发现了一个白衣刺客,在威武堂正面房顶,那里守卫的一少官军被制服,三五具尸体瞬间栽了下来。众官军一齐射箭,还未等箭到,那人可是胆大包天,将弯弓背到身后,一个鹞子翻身,轻飘飘落到地面。
 
  借助火把的光辉,可以看清,这位刺客身高八尺有余,面似冠玉,浓眉凤目,着白色武公子剑袖,绢帕慈姑叶罩头,腰系丝绦,背后弯弓,手中擎三尺龙泉剑,威武一表,堂堂正气。
 
  “施竭!”
 
  被控制的十一娘一眼就望见郎君,眼睛里闪着泪花的光辉。
 
  “娘子!”
 
  “我的郎君!你还活着!……”
 
  姑娘激动得跳起来,险些触到那军兵压在脖子上的寒剑。她高兴万分,郎君什么时候学了这么好的武艺!姑娘喜泣至极。
 
  “娘子,狼督头,我施竭来迟了!没能救得张太守!”

  梅令夭见了施竭,虽然此前早已传闻他没被烧死,可今日见了还是一如鬼魂,吓得不轻,尤其是他那身煞白的公子武生箭袖,飞落地时的飘忽如棉,火光中一派从容的杀机,都令梅花恶感到毛骨悚然,莫非是无常鬼转世?梅花恶不敢判断,脸蛋子哆嗦了好几下。
 
  “小樵夫,你不是被烧死了吗?”
 
  “哼,你那么希望我死?可我死不了,你放的那把火,倒救了本太子的命!”
 
  “刁民,休要栽赃,本官与你无冤无仇,杀你做甚?”
 
  梅令夭声嘶力竭予以否认。
 
  “我们是无冤无仇,你点那把火时,还不知道本太子的真实身份,可是,你却有另外一个贪婪而奇怪的动机。”
 
  施竭说完话,从怀中拿出一幅画,抖了抖,火把映照下,露出画中十一位芙蓉出浴般的裸体仙子,一个个亭亭玉立,妖娆妩媚,最吸引官军们眼球的,是那派群姬惑淫的意乱情迷,众人抻长脖子观望,惟有梅令夭吓得倒退好几步,心想这不是他亲手献给皇上的画吗,怎么会又落在樵夫之手?……。
 
  “此画,惟有我娘子识得其中的奥妙!”
 
  “是牡丹仙女十一娘!”
 
  十一娘当然认得,那是自己珍藏之情画,此画共两幅,这是施竭画的那张,自己着色的那幅已经被梅令夭夺去。
 
  “就是这张十一娘子淫意图,她有两幅,梅令夭,你可认得出?在漪红轩,你将我打成重伤,从我娘子手中夺取了其中一幅,牡丹花会将至,如今梅娘娘朝不保夕,当时你就想将来能有一天献给皇上,为梅家和自己捞得功名。可画虽有了,就是缺少名绝天下的牡丹虞姬艳,稀世之花与画的统一,才能称为天下一绝。
 
  回到梅府,你为此感到遗憾,这时,你的管家梅福从家人嘴里得知,栖霞郡只有我有几株虞姬艳,是栖霞的绝品,于是便下了歹毒之心,使了银子,收买家丁中鸡鸣狗盗之徒,去盗取虞姬艳,此花千金难买,你又害怕失手,或是被他们据为己有,便亲自带人去了我在乡下草堂。本来你也许没打算害我,一个樵夫对于当朝三国舅来说,生与死都没有太大意义。可当你偷完花,来到我和十一娘新婚西窗下,正赶上我们洞房花烛,夫妻恩爱,一股邪恶和醋意,让你变了态,十一娘是漪红轩的人,你又是漪红轩后台,你是绝不会容忍十一娘出嫁给樵夫为良家之妻的,本打算闯进去将我们拆散,可你的手下劝你赶快离开,不然偷盗牡丹一事传扬出去,梅家皇亲国戚的脸面会让你丢尽,可你并不罢休,于是偷花之后你便生出纵火杀人的念头。”
 
  梅令夭有些吃不住,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挥舞着尚方宝剑,不禁冷笑道:“编得不赖啊,小樵夫,你辱没我梅家的名声,本官不怪你,可你诬陷我去了你家,有何凭据?梅家的兵丁听着,你们可有向这小子告过密的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13

  梅花恶指点着梅府那百十个家丁,那些人听了顿时脸儿变色,吓得连忙道:
 
  “三少爷,我们怎能吃里爬外,这小子在胡说!”
 
  “嗯,看见了?我说小樵夫,你的瞎话该收场了吧!”
 
  梅令夭得意忘形,没有证据的事他根本不怕。施竭不禁大笑起来,笑得梅令夭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识数,在你的家丁中,你不觉得少了一个关键的人吗?”
 
  “谁,他们都在!”
 
  “梅福,你的管家。”
 
  一句话说出,让梅花恶一惊,可不是吗,自从几个月前,老太公派他去做一件事,好象很长时间没有看见这小子了,梅令夭数月未归,可这件事他怎么忽略了,难道……
 
  “几个月前,梅福受你爹太公秘令,携带书信去京城,找犰孟飞和梅娘娘,信中写明,施竭母子极似当年去漠北的施娘娘和太子,情况紧急,望速定夺。可惜,他还没有到京城,就被一位神秘的人给擒住,梅福的秘信被截获,梅福自然想活命,便说梅令夭可能要去施娘娘家,去偷盗牡丹虞姬艳,这位神秘之人担心我被害,就让梅福带路,星夜赶往栖霞,谁知梅福想趁着黑夜逃脱,被神秘人旋风掌击中,死于非命。神秘之人便将用他的尸体为我偷梁换柱,在你命人用桐油燃薪放火时,将我和我娘子救出,然后将梅福的尸体抛在火堆里。”
 
  “绝妙的金蝉脱壳之计,难怪老仵作认定,那尸骨不是你施竭的!”
 
  狼督头听罢不禁由衷赞叹,事实正符合了自己对于此案的判断。
 
  纸里已包不住火,梅花恶有些紧张起来,自己做的坏事本来天衣无缝,却不想坏在梅福身上,不禁恼羞成怒,可他本是泼皮,刀在脖子上也不会承认纵火杀人,他撇着嘴晃了晃手中的剑,顽劣品性暴露无疑。
 
  “叛贼施竭,本大人不和你废话,我看你今天怎么逃脱我的法网,来啊,给我放箭,射死他!他是皇上钦定的叛匪!”
 
  “谁敢动!”
 
  施竭说完话,一抖身形,施展轻功,早已腾空而起,无影无形中已飞到梅令夭身后,怒起一脚,将梅花恶踹出三丈多远,说也碰巧,正好栽倒在他老爹梅太公尸体上,连疼带吓,这小子嗷的一声,差点昏死过去。施竭就势将尚方宝剑夺下。
 
  “列位,不管你们是否相信本人就是太子,和我刚才讲述死里逃生的故事,我仅希望,你们要好自为之。刚才太守张大人和参军等被杀,梅花恶已恶贯满盈,他滥用钦差的权力,无视大宋王法,草菅人命,皇上会治他的罪,我赵睿恳请各位让开一条生路,让狼督头和众位官吏逃出去,尚方宝剑在我且拿着,会找机会还给当朝陛下!在下恕不奉陪,诸位闪开!”
 
  “太子,杀了梅令夭,为张太守报仇!”
 
  一班督头齐声喝道,施竭冷笑一声,面对梅令夭道:
 
  “用不着我收拾他,他回到临安,就死定了!”
 
  此时,代替梅令夭挟持的军兵早就将十一娘放开,施竭说完,迈虎步,迎过十一娘子,生死别离后重逢,有情人悲喜交加,因为形势紧急,来不得儿女情长,两人只脉脉对视,便请过狼督头,施竭在前面开道,中军官一摆手,手下将士无不听令,给施竭等放行。大宋军兵骤然闪开道路。
 
  刚到东门口,施竭和狼督头站定,督头手下三班衙役们也分列两厢,让百余栖霞文武官吏撤出,在宋军目视中,施竭等也即将离去,施竭抱腕拱手,对中军官表示感谢,随后,施竭骑上吕固的那匹青花兽,十一娘和督头、张松等也都各自上马,就要奔城外而去。
 
  可是,就在这时,刚刚逃离虎口的几个官吏惊慌失措跑回来,老远处就失魂落魄地呼喊道:
 
  “太子殿下,大事不好,前面突然出现无数军兵,一百多官吏都被射……”
 
  话未说完,就见那几人忽然仰面跌倒,可以看清,他们背后中了无数支雕翎箭,在火光惨惨中,施竭得以看清,栖霞城南城东涌动了无数军马,看来他要进行生死搏斗了。

  施竭和狼督头正待惊疑之间,已经望见前方那些逃出去的官吏悉数被射杀,血光和火光中,已听得栖霞城里已是一片人喊马嘶的混乱。二人率领几十位衙役捕头冲在前面,情况发生了变化。狼午诚催马持刀正要查看究竟,却见东西两个方向涌来无数军兵,左右飘扬两面大旗,上书斗大的“梅”和“犰”字。尤其是西路人马的几个急先锋跃马挺枪,直取施竭的一少人马而来。
 
  “不好,是犰孟飞老贼和梅令狐的兵马!”
 
  督头横起朴刀,对施竭说道。
 
  施竭太子也颇感意外,对犰孟飞如此迅速来栖霞,他是没有准备的。如今狭路相逢,只好拼出性命。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15

  “督头,你带人和十一娘奔北门,我一个人抵挡老贼的先锋官!”
 
  “不行,你人单势孤,怎可一人抵挡,狼某虽无万夫不挡之勇,却有一腔忠义,能为太子殿下杀敌,死而无憾!”
 
  “督头!千万不可!”
 
  施竭正要劝阻,就见狼午诚甩掉大红英雄氅,高举朴刀对众弟兄道:“好男儿怎可临阵退缩,奸臣当道,皇帝老儿昏聩无能,今天逃是死,拼杀也是死,我们跟太子跟定了,随我冲锋!”
 
  “大哥,弟兄们生死患难,今日赴死,是我等的缘分!”
 
  众捕头说完,各自摘取朴刀和长枪,准备和狼督头冲锋陷阵。施竭深受感动,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忠义和友谊的分量,不由得精神振奋,立刻抖擞嘶缰,直奔两路先锋官而去。
 
  “呔!尔等可是栖霞逃出的叛贼,休要猖狂!快快受死!”
 
  梅令狐部下两个先锋自恃勇不可挡,跃乌洹、赤青马,挺方天画戟和青龙刀直取施竭。施竭太子也不搭话,先取方天画戟的一将,狼督头举朴刀抵挡青龙。那先锋官持画戟当心猛刺,施竭以剑闪击,两三个回合,施竭忽然就马的速度腾空而起,还未等那将军缓过神,二马交错之间,便被太子一剑削下战樱,再飞起一脚,将他蹬于马下。
 
  那边狼督头也挥舞朴刀,与另一个先锋官战在一处,狼午诚本来武艺高强,在剿灭匪患中多次单刀擒贼首,如今那先锋官虽然也久经沙场,却比不得督头的拼命。仅五个回合,那将军就被督头一刀杆杵于马下。此刻,施竭已趁势跳上那画戟将军的战马,拨转马头,用剑逼着地上摔得半晕的将军道:“回去告诉你家梅将军,识时务就闪开道路,本太子绝不滥杀无辜!”
 
  “太子?你不是叛贼吗?你是哪家太子!”
 
  “当朝理宗皇帝太子赵睿!”
 
  “啊,是你!是十年前流落蒙古的赵睿太子?”
 
  “正是本太子!”
 
  那将军立刻摘下战盔,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举头抱腕道:“老将杨懿拜见太子殿下!”
 
  “您,认识我?”
 
  “我乃杨家之后,兵部侍郎楚文晋旧部,楚大人被削职时,被调到梅令狐制史帐下,太子,情况危急,您快离开吧,梅令狐和犰孟飞引一万大军已经将栖霞包围了!”
 
  “多谢老将军!”
 
  太子正要欠身答谢杨懿将军,可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呼啸,老将军便仰面倒地,后心护心镜被震碎,刺穿一箭。老将军吃力地扬起手,呼道:“太子要往东去,听说楚大人奉旨钦差就在栖霞路上……”说完,口吐鲜血而亡。
 
  “杨将军!杨将军!”
 
  施竭悲然呼喊,可惜身经百战的老将,因箭射得太深,老将军已经绝气身亡。施竭愤怒抬头,却见前方有一员上将,正将弯弓收起。却见这员将军端立马上,左右将旗护卫,虎彘月光上书“督统制置史梅”。
 
  “匹夫!你怎敢射杀自己的部将!”
 
  施竭怒不可遏,用剑指点骂道。
 
  “杨将军不力争杀敌,反愿遭擒,是通敌之罪!”
 
  梅令狐凶狠地对部将说道。然后耀武扬威地冲过来。
 
  “是叛贼,还不下马投降!”
 
  施竭看得真切,不觉火往上涌。飞身下马探取老将军的方天画戟,擎在手中怒吼道:“本太子定擒你这奸佞!”
 
  施竭大喝一声,催马直取梅令狐。在万马军中,想取主将的首级谈何容易,梅令狐手下八大将军立刻挺兵器跃出阵列相迎。施竭一人持方天画戟力战八将,二十几个回合之后,那八员战将皆被刺下马,哀声连连败回本队。
 
  “好啊!太子殿下盖世武功,狼午诚助你一臂之力!”
 
  狼督头大喊,率领众捕头冲过来,与施竭直取梅令狐。
 
  “放箭!”
 
  梅令狐下了命令,可已经来不及,施竭的马匹已经跃上高坎,狼督头也领众捕头冲上去。几千宋军阵脚大乱,一则是施竭勇猛无敌,二则是施竭手下留情,让众官兵无不相信,那白衣少将就是当朝下野的太子。宋军失去战斗力,将梅令狐和几个护卫将军抛弃在阵中央,施竭再施绝技,措马之间就已如探囊取物,将梅令狐活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16

  可就在这时,东侧早已涌来的另路官军中传来一声断喝:“叛贼还不下马受死,等待何时!”

  擒住梅令狐的施竭听罢一愣,猛回头观瞧,却见灯球火把之中有一个花白胡须的将军,上垂手数面龙虎大旗,上书“讨逆”“太尉犰”。老将两厢尽是威武的将军,一个个横枪立马,阴风八面。再看老将身边,此时多了一个丢盔卸甲的梅花恶,正张扬着鼠目向施竭偷看。
 
  不用问,此路就是当朝太尉犰孟飞的人马,那花白胡须的老将定是奸臣犰老贼。但是,最醒目的,是他的前面十几个被捆绑的俘虏,俘虏的身后面是群膀大腰圆的刀斧手,手执青面砍头刀,每人手里系着根绳索,只等一声令下,便将俘虏的人头砍下。
 
  老贼犰孟飞要玩一把老叟戏鹰,用马鞭挥指道:“施竭,你不认识这几个人,那狼督头不能不识吧!”
 
  狼午诚正在惊疑之间,就见老贼马前突然跳起一个红色的身影,那俘虏中分明有个红妆女人!
 
  “郎君!郎君!我是你的榕儿……”
 
  女人悲凄地呼喊着,想挣脱刀斧手的束缚。
 
  “三姐!是三姐榕歌儿!”
 
  施竭身旁十一娘见是三姐歌儿,不由得大喊。
 
  “榕歌儿!我的妻子!老贼!你……”
 
  狼午诚这才看清,立刻火冒三丈,顿时脸色惨白,声音哽咽,大丈夫顶天立地,不怕刀山火海,可就怕敌人控制他的爱恋女人,此时,沙场形势顿然逆转,众捕头也望见嫂夫人和那十几个被傅的捕头,原来狼督头草堂与他们分手,为保护榕三娘逃进山里,不幸撞见老贼兵马,皆被活捉,本不知他们是何人,刚才梅花恶见到犰孟飞时,才发现其中一个女俘虏是狼督头的妻子,栖霞名妓榕歌儿,老贼如获至宝。
 
  “施竭,狼督头,快将梅将军放回来,否则,休怪我心狠手毒!”
 
  老贼一使眼色,刽子手立刻将鬼头刀横架在榕歌儿的颈上。
 
  “老贼,我要杀了你!”
 
  狼督头就要催战马过去拼命,被施竭勉强拉住,施竭断喝一声,随即拽过梅令狐,横剑在其颈上,对老贼犰孟飞吼道:“老贼!你敢动我嫂夫人一根汗毛,我就杀了他!”
 
  见施竭杀红了眼,梅花恶吓得扑通一声坠下马,跪到地上,向太尉哀求道:“太尉,救救我兄长!把个臭女人送给他们吧!”
 
  “哼!没有的东西!”
 
  老贼斜眼斥责了梅花恶,也气得脸色铁青。他怎能不救自己得力心腹呢,于是对施竭摆了摆手,说道:“你放了梅将军,我就给你这个女人,怎么样,也算公平吧!”
 
  走马换红颜,施竭没有多想,点头同意,老贼冷笑一声,低声对梅花恶说道:“他们一个也跑不了!准备弓箭手!”
 
  梅花恶连滚带爬,转悲为喜道:“太尉,我这就准备。”
 
  抓住了施竭的善良,犰孟飞立刻吩咐人将女人松绑。将女孩按跪在地,等待交换。榕歌儿哪里不知其中的厉害,冲着狼督头呼喊道:“哥哥,千万不能放了贼人,否则,谁都出不去!歌儿今生能驾给郎君为妻,死亦无怨,你们快逃出去啊,不要管我!”
 
  “不!我要救你,等着我!”
 
  狼午诚在两军阵,是从不落泪的汉子,如今可怜的娇妻成为人质,他心如刀搅,眼泪含在眼眶里。猛然上前,一刀将梅令狐的绑绳剁开,随后飞起一脚,将披头散发的梅令狐踹倒在地。
 
  犰孟飞随后将令旗摆三下,手下军兵将榕歌儿放了,施竭那边,狼督头也猛蹬梅令狐的后腰,这家伙差点摔了嘴啃泥,见已经自由,撒脚如飞,奔犰老贼军阵。
 
  狼督头恐怕娘子有闪失,催跨下马向榕儿奔跑来的方向迎头接应。然而,绝爱的光阴便在那一刻凝固,就在他距离榕儿还有三丈远,梅花恶一声令下,阵前乱箭齐发!……
 
  可怜圣洁美丽的榕歌儿,被乱箭穿透后背,栽倒在迎面扑下马来的丈夫怀里。……
 
  “榕儿!…”
 
  狼午诚一边拨打雕翎,一边将榕歌儿抱回本队方向,可榕儿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
 
  “哥哥,榕儿走……了,我多么爱……!”
 
  “榕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17

第五部

  狼督头悲凉地呼喊着妻子,大丈夫力拔山兮,却眼睁睁望着美丽的身躯倒在阴谋的血泊里。
 
  “榕儿!我的好妻子!定杀老贼,给你报仇!”
 
  狼督头怒发冲冠,提刀怒吼……
 
  榕歌儿在暗箭下殒命身亡,可怜的女孩刚刚欢喜红顶轿,便红烛泪尽,香销玉陨。施竭顿时像当头挨了一闷棍。
 
  没等狼督头操起硬弓,白衣英雄骤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操弓在手,搭两支箭在弦,惊弓崩云的两声凄厉呼哨,离弦之箭竟如流星赶月,带着怒火直奔百步外即将获得自由的梅令狐。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刚刚跑进犰孟飞军前的梅令狐应声倒地,两支箭不偏不倚,正中后心,死尸栽倒。
 
  梅令夭正焦急地给哥哥加油鼓劲,手下藤牌和盾牌手这时正一拥齐上,想保护梅制史脱险,眼看着就要接应成功,却被施竭的两支复仇的神箭射中,眼见兄长被射杀,梅花恶嗷地一声,吓得大哭起来,真是阴谋的双刃剑,害了善良的无辜女孩榕歌儿,也贻害了他兄长性命。
 
  老贼对心腹爱将被施竭射杀,毫无防备,急忙命士兵将尸体抬过,不禁懊悔得顿足垂胸。
 
  “杀,给我杀!”
 
  那群刀斧手立时拽过绳索,高举起屠刀。被俘班头胡雍声泪俱下,冲着远处的督头高呼:
 
  “大哥,兄弟对不起你,没有保护好嫂子……多保重!”
 
  其他十几个弟兄也都大骂老贼不止,施竭把眼睛一闭,那十几弟兄在射程之外,他已经没有能力搭救。只听喀嚓几声,鲜血飞溅虎将大旗,胡雍人头落地,刀斧手随即将其他十一个捕头竭尽斩杀,栖霞东街外两军场血光喷涌。
 
  “胡雍兄弟!我为你们报仇!”
 
  狼督头顿时暴怒如狮,他将榕歌儿轻轻抱起,用脸亲了亲妻子美如仙娥的面庞,平放在脚下的草地上,然后挺朴刀飞身上马。
 
  “施竭,带十一娘快突围出去,将来为我夫妻埋葬,狼某永别!”
 
  “督头!冷静些!老贼千军万马,你不是他们对手啊!”
 
  “我意去死,与老贼势不两立!”
 
  说完,挺大刀直向犰孟飞军阵。
 
  施竭哪能让他吃亏,对身后众三班勇士呼道:
 
  “随我救督头!”
 
  众人抖擞战马,紧随施竭后面,冲进了犰孟飞军兵前队羽林阵。

  刀光剑影,威胆屠龙,狼督头横刀跃马,顷刻间,斩杀了数十个军兵,那些犰老贼死党蛮将还想阻挡,怎经得住慷慨赴死的狼午诚和武艺高强的施竭联手破敌,犰孟飞见此二人竟如虎趟狼群,入无人之境,便下了死令。
 
  “不惜一切代价,剿灭叛党!”
 
  军令如山,太尉发号,军兵哪敢不奋勇争先,三五回合间,督头便被十员虎将措马围住,那些正直将军不忍伤害如此彪悍而又忠义的壮士,便手下留情,只虚晃佯战,而没有取其性命。观阵的梅花恶正在为失去兄长拭泪,一腔怒火直向狼午诚,这家伙看出其中端委,黯然间操起一条小号弯弓,搭上一支回钩箭,冷不防朝着忙于交战的狼午诚前胸射去。鏊兵奋战的督头,根本来不及躲闪,见寒光袭来,知道不好,急忙躲避正胸,那支冷箭来势凶猛,正中英雄软勒,督头的身体骤然一晃,膂力欠亏,朴刀被几员将架住,另外两将军抖动蛇矛刺中狼午诚两肩,双郏用力,挑英雄于马下。
 
  身后的几十个捕头被分割包围,眨眼之间倒毙在大宋官军的重重围攻下,成了莫须有叛逆屠刀的牺牲品。施竭保护着十一娘,正策应着督头冲杀,见督头被挑下马,想冲开血路救助,只因十一娘跟在身后,心有余而力不足,此时二人已被官军隔离到栖霞山脚下。

  坠地的狼午诚立刻被钩枪手勾住战袍,梅花恶呼叫士卒想阵前活捉。狼午诚拔出宝剑,忍痛继续厮杀,又撂倒十余军兵,怎奈虎落平川,已无还手之力,眼看就要被活擒,英雄仰望乌黑的苍穹大喝一声:
 
  “榕儿,你怎忍一人独去,夫君来保护你!”
 
  喊罢横剑自刎。不屈的尸体久而未倒,英雄虎目直视梅花恶,吓得这小子顿时头冒冷汗,就在狼午诚倒地的瞬间,他猛然惊醒,才回想起出临安时,姐姐梅娘娘叮嘱和恳求:不要伤害狼督头,他是天下难得的好人……
 
  梅花恶平生第一次作恶后良心发现,本想命人将狼督头尸体装殓好,可当他的目光触及犰太尉森冷的面孔时,不禁又吓得低了头,失去大哥梅令狐的三少爷,已经感到孤掌难鸣。他只能偷偷走过去,将狼午诚手中宝剑红樱宝玉剑穗斩下,将来带给姐姐,留个永别的纪念,毕竟,他姐姐和狼午诚热烈相恋时,狼午诚曾经背过还是童年的梅家三少上栖霞山摘过贡橘……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18

  却说施竭和十一娘,眼看着狼督头自刎,悲愤交加,此刻,他们被困在一个小山岗上,依托着树木抵御官军的雕翎箭,形势越来越危急,施竭担心黑暗中十一娘坠马,上山后就将情人抱过自己的马背上,吕固的大青花马很听话,载着一对绝恋情侣与敌欢腾厮杀,顽强而拼命。
 
  午夜来临了,清冷的北风划过栖霞山牡丹岭苍髯般的梅林,吹过官军油松火把猩臭的气息,将一份死亡前的眷恋带给了这对恩爱情侣。两人在马上脉脉相拥,虽然已经走投无路,危在旦夕,可深情的爱流却流淌在情欲的血河,让相逢的悲凉时刻多了一湾阵前拥抱的美丽。
 
  “让我再吻你一次……”
 
  “郎君!……”
 
  施竭转过身来,身后的十一娘探身侧躺在夫君的臂湾里。
 
  “怕死吗?”
 
  “不怕。”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再不会分离!”
 
  十一娘幸福地闭上眼睛,等待着绝爱的死亡之吻。
 
  施竭在突围的冲锋前,吻了娘子滚热的红唇,然后,横方天化戟,等待着出击的最佳机会。他已经做好与爱妻双杀而殉难的精神准备,杀得猩红的眼睛放射出无畏的光芒。

  但是,不等施竭下山,犰孟飞开始调集精锐人马,就已经将小山围得水泄不通。这一次,他不会犯当年谋害张悟丙的错误,他要亲眼看见被自己阴谋迫害的太子,再次死在他的屠刀下,他要将他剁成肉泥,让他化为泥土,从此再不能威胁他的老命。于是便不顾一切,催促二十员战将上山制敌,为了拔掉这根扎在心头的芒刺,老贼舍得千军之命。
 
  随着震天战鼓敲响山谷,二十个将军骑战马齐刷刷冲上栖霞岭前的山岗来。施竭大喝一声,奋勇冲下山去,如当年白门楼负貂禅的吕布,持方天化戟背着十一娘,与二十将军战在一起。英雄与美女的绝命时刻到了。

  施竭背着十一娘突围,朝栖霞岭的东方杀去,刚到山腰就与十几员宋将遭遇,太子持方天化戟封锁门户,保护身后的娘子,他们已经没有退路。此时胜券在握的犰孟飞下了死令,哪路军放走叛贼,就要军法从事,因此,各要道人马围追堵截,施竭要想逃出虎口,可谓举步维艰。
 
  为了冲开血路,施竭使出了看家本领,那条大戟如蛟龙悍飞滇泉,似狂飙怒拔秋叶,虎趟狼群般在宋军中如江河日下。其实,施竭身为太子,怎能对自己的军兵下死手,一些将军本来就听说了这员白衣骁勇之将是太子的事,哪个愿意和皇子拼命,加上施竭武艺高强,且能手下留情,将士们都在内心赞叹。所以,老贼的将令也成了中空之木,城隍庙里泥塑的护法,二十员将竟如九荷护花,摆起花架子,敷衍了事。虽然威风凛凛,却是无雨的雷声。
 
  老贼身为太尉,怎能看不出战局的戏剧性,见二十员将军都围不住一个施竭,立刻叫过五员心腹爱将,替代那些怀有贰心的将军。但是,老贼却忽略了一个事实,施竭的武艺已经炉火纯青,绝不是他的密杀武器出马就能匹敌的。施竭见五将如入,知道要下黑手,便大喝一声,挥动兵刃与五将交锋。
 
  施竭越杀越勇,连挑三员上将落马,终于夺下东方路口,飞过鹿角路障,进入一片树林掩映的幽密山道。
 
  “娘子!我们有希望突出去!”
 
  勇施竭真如长板坡的赵子龙,身背个娘子居然接连获胜,情绪更加激动,振奋地喊着,不禁回过头来,想证实十一娘没有在拼杀中受伤。等他转过身再看时,忽觉得背后空荡荡的清冷,哪里有娘子的影子,战马后面空空如也,娘子不知何时已落马。
 
  “娘子!”
 
  施竭顿时眼冒金星,他哪里还有时间思考,立刻拨转马头,一记重击,将那化戟的金属杆戳到马臀上,战马灰溜溜暴跳,向交战方向疾奔。施竭头上汗水肆意,劳累、紧张和失去爱恋的惊吓,让他暴睁虎目,恨不能看透地逢山石,找到十一娘。如今母亲生死不明,狼督头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藏匿母亲的下落,就殒命沙场,施竭找不到母亲,再不能没有十一娘,他要为娘子拼尽热血和性命。刚才被甩在身后的士兵呼喊声渐渐明晰,再次抖擞精神,大喝一声,持方天戟遁入战场。就是去送死,他也要找回最亲爱的娘子。
 
  施竭重新杀回,可喜煞了犰太尉,他和梅花恶分头指挥军兵,再将施竭拦住,这次弓弩箭石一拥齐上,恨不能将他立刻置于死地。可是,黑夜怠惰的战车怎能阻挡一个武艺高强的圣手,施竭已经豁出性命,只为找到十一娘,他义无返顾,方天化戟像一条银色风潮,在宋军阵中左突右杀。
 
  可是仍旧找不到十一娘的影子,也不像被俘获的样子,他杀到犰孟飞帅旗附近,仍不见有十一娘的影子。如果娘子被劫为人质,老贼是不会让他有还手之力的,施竭驳马再次下去,奔东方原路而来,杨懿将军临终前,曾经告诉他,钦差楚文晋大人就在路上,楚大人为一代忠臣良将,或许能帮助他。
 
  施竭没有找到十一娘,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只听得道路旁树林中有一老者高声喊道:
 
  “施竭!师傅在此,徒儿莫惊!”
 
  施竭听得真切,原来是师傅的声音,顿觉精神一振,急忙勒住嘶缰,向树林中窥望。只见林中走出一位仙风道古的老者,花白胡须似晚星月朗,灰色道袍独显清白如霜,黑风夜,紫竹行,脚踏无痕,盘亘阴阳,拂尘宛若太白下界,飒飒无为如封神的姜尚。
 
  “师傅!”
 
  施竭甩镫离鞍,飞下坐骑,跪倒在老者面前。
 
  “徒儿,贵为太子,怎可为贫道下跪,起来吧!”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18

  “师傅,徒儿奉师命下山,寻找母亲和十一娘,如今母后不知在何处,我娘子也命悬旦夕,施竭无能,愧对恩师教诲!”
 
  “嗯,我知道徒儿受惊的原由,施娘娘洪福齐天,定无大碍,贫道特来助你。不用慌,你看那是谁?”
 
  老者一扬拂尘,从林中走出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端坐一位中年夫人,借助月光,施竭已然看清夫人的容颜。
 
  “母亲!”
 
  施竭跪爬几步,奔向施夫人。
 
  “儿啊!你……还活着,娘不是做梦……”
 
  娘娘激动得差点从马上跌落,施竭急忙飞身近前,扶住了母亲。母子二人在沙场洒泪重逢。
 
  原来漠北邱处机施苦肉计之后,施夫人便带着太子赵睿回到南宋,取母姓为名,唤做施竭。施竭小太子一直受到龙门派大师邱处机道长暗中保护,从八岁起,他每日都于夜半时分离开茅屋,瞒着母亲跟随师傅邱处机习学武艺,由于他午夜不能说话,道长教他武艺全凭心领神会,师徒在无声无息中度过十个春秋,直到施竭太子武艺纯熟。
 
  那次施娘娘大闹梅公府,老太公认出施娘娘,给老贼犰孟飞送密信,道长暗中截获了梅福,才得知梅花恶夜半要去盗取牡丹,在他纵火焚烧施竭新婚茅屋之际,救下弟子和十一娘,然后用梅福的尸体瞒天过海,他必须让太子失踪,甚至要瞒过施夫人和他的娘子,否则,栖霞死生之地,将贻害施竭性命,太子有失,大宋江山难保。火灾后,道长带着施竭隐遁去了武当山。
 
  道长听说,太子未死之事已经被狼督头侦破,好在督头宽厚仁义,没有让娘娘受屈。但是栖霞的捕头钟膺吕固杀官军肖金尚一案令他震惊,根据太尉府传出消息,钟膺被抓捕后没有交给刑部大理司审理,而是关在太尉府,其中必有原因。另外,抓住钟膺的余横将军下大狱后从此消失,这其中也定有原由。邱道长派遣龙门派大弟子李志常等人到京师打探风声,证实栖霞捕头杀肖金尚后被搜出一封密信。
 
  看来老贼已得到确凿证据,正千方百计要除掉施皇后,道长惟恐有失,让施竭先头下山,营救母亲,并设法见到十一娘,给姑娘以精神安慰。然后找机会觐见当朝理宗,他要让这位昏庸的皇帝知道,当年的哑巴太子如今已经还朝,十年前废太子立梅娘娘是一宗天大的冤案。
 
  随后,师傅也秘密出了武当山,道长脉下的龙门派手眼通天,早就打探到狼督头藏匿施娘娘在栖霞北山瑚光洞,在犰孟飞抓到胡雍捕头和榕歌儿之前,就已经将娘娘转移。

  母子二人不能细说往事,如今十一娘在阵前失落,杳无音信,更加急坏了施娘娘。施竭重新上马,要继续寻找十一娘,于是挺方天化戟在鞍前,向邱道长施礼别道:
 
  “师傅,杨懿将军被梅令狐射杀,临终前说钦差楚大人就在岭东的路上,请您保护我母亲去找楚大人,弟子就与你们会合!”
 
  “如果寻找不到,定是十一娘担心拖累于你,自己逃脱进了高山密林。徒儿莫急,多多保重!”
 
  道长和施娘娘都上了马,三人随即分手。邱处机保护施娘娘奔东路下去,施竭再次掉转马头,他要回到与十一娘拥吻过的小山丘继续寻找,或许,早在交战之初,娘子为了不拖累他,就已经跳下马了。

  施竭忧心忡忡,奔栖霞山西侧的杀战场而去,已是三回阵前。犰孟飞失了追踪的目标,心里狂躁不安,老贼眼皮子乱跳,总觉得哑巴太子活在世上,他那颗脑袋早晚得搬家,于是调遣军马沿东南两个方向追赶下去,企图趁施竭逃脱不远,将其擒拿置于死地。
 
  施竭勇贯三军,可有心事在怀,比不得当年一颗虎胆的赵子龙,这次三回阵前没有直接面对官兵,而是沿着栖霞山的慢坡山脊向官兵方向迂回而去,直到远远望见老贼的中军,在确认没有十一娘影子后,决定与犰孟飞背道而驰,继续寻找娘子,遂冲下西北山去。
 
  夜半时分,施竭已脱离与宋军接触,来到山脚一处庄院人家。主人挑灯开了柴扉之门,与访客见面,施竭立刻认出,院主人原是当地的猎户冯老汉,以前做樵夫上栖霞山砍柴时,经常到他那里谋些止血的草药。施竭便询问老汉是否见到一位受伤的年轻女子,老汉道出实情,确有一位面貌娇好的女子受了伤,和一伙陌生武林中人在一起,路过此处,借庄院休憩了一个时辰。女子起初昏迷,后来老汉施了些草药后恢复些精神,得到照料。
 
  剑侠其中,还有一位漂亮的女子,对待受伤女子的情形如同亲姐妹,受伤女子稍有好转,陌生侠客们就辞别老汉,下临安方向去了。
 
  施竭闻言大喜,断定受伤的女子十有八九是娘子,在确认她的伤情并不严重后,施竭与冯老汉千恩万谢,按照老猎户指点的方向,撒马由缰,往临安去了。
 
  再说全真道长邱处机,与徒儿分道后,护送施夫人往东面山麓官道而行,但是,不久就听见追兵的马蹄声。午夜时分再次与犰孟飞先头官军遭遇。老道手捻拂尘,挡住官道,犰太尉两个心腹爱将不知好歹,要捉拿夜行仙人背后的施夫人,被道长施展太极功,三招五式破点了穴道,倒在地上抽起筋来。宋军即向犰孟飞太尉禀报,吓得老贼差点跌下赤犀马,他料定此道长必是百岁仙人邱处机,也只有他才有如此炉火纯青的太极神功,可是,这位大宋朝第一号神仙的出山,意味着什么呢?……
 
  犰孟飞左思右想不得要领,不过直觉告诉他,全真派将导演一出石破天惊的连台戏,成吉思汗铁木真都不惜谦卑礼下所请的高人邱处机,如今竟置大宋官军缉拿叛党格杀令于不顾,护送那个被贬蒙古的施娘娘,这其中必有玄机,莫非是……
 
  老贼越想越怕,不禁回忆起多年来围绕自己身边发生的那些事,那太医张梧丙在城隍庙诈尸的传闻莫非!……不行,无论什么代价,必杀了那老匹夫,这牛鼻子老道一定就是与我多年周旋施竭的幕后人!老贼卧蝉眉倒竖,顿时来了精神,对中军下将令道:
 
  “栖霞郡人鬼妖孽横行,那妖道必是乱党!不能让一个刁民走脱!”
 
  官军重新整顿人马,继续追赶,邱道长恐有闪失,打马扬鞭,保护施娘娘下了官道,正巧遇到奉旨巡视江邮郡与栖霞长江防务的当朝兵部侍郎,一品钦差大员楚文晋。
 
  楚大人闻听邱处机和施娘娘到此,不禁欢天喜地,连忙派护卫亲兵封锁道路,亲自出帐迎接,将娘娘和老真人让进中军帐上座,君臣道友三人见面,分外感慨,回首漠北草原易子而别时的痛断肝肠,不由得唏嘘落泪、悲喜交加。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19

  老贼犰孟飞做梦也没有想到半路杀出成咬金,楚文晋会从天而降。论职务,太尉位列三公,官阶高楚文晋半品,可如今楚大人奉旨查办江防,手握朝廷重兵,钦差尚方宝剑须眉一指,他犰太尉岂敢横刀一呼。
 
  但是,他并不甘心,亲领大军将楚文晋的千余人马围住,以追剿叛党为名,试图与之争风。楚文晋披挂上马,来到前军阵,提尚方宝剑对两路官军面沉似水。众宋军见是楚大人将旗,立刻放下刀枪,谁敢吃饱了撑的,哪敢太岁头上动土,楚文晋是国防部长,南宋千员上将尚归他调遣,百万军中挥下令旗就能要万千人的命,他们跟犰孟飞跑下去,要长几个脑袋?
 
  军卒们相视无言,自家人怎能刀兵相见?各自垂首问足,念起阿弥金刚经。任凭犰太尉抽断了皮鞭,就是没人挪动半步。老贼虚火上升,憋气窝火的栖霞之行终于闷出一口鲜血,叫喊一声,倒喷在马臀上,坠下坐骑。梅令夭赶紧命人瞧治,老贼尚且清醒,仰望苍天黑沉沉的夜空,有气无力道:
 
  “撤回栖霞。”
 
  看来天不助恶,他今日不但杀不了娘娘和太子,反倒暴露了诛杀异己无视朝廷的野心,倘若楚文晋籍此参他一本,那妖道邱处机再抖落出个张梧丙来,他犰太尉三族危矣!老贼被送进蓝顶轿调养。正在这时,忽听南道马蹄声急,有大内差人高呼楚文晋、犰太尉名号,即命二人接旨。
 
  楚文晋立刻甩镫下马,犰孟飞闻言脖颈子也冒出三尺冷气,不得不一骨碌起身,被人抬出轿子,两人同跪在道路一旁,各有亲兵护卫,迎接圣旨。传旨钦差为内侍总管,见二人接旨,当道高声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临安牡丹盛会将至,圣闻蒙古大军欲趁机南征,另有小股乱党敌隙作猖,京师不固,国泰而少安,宣楚文晋、犰孟飞速回京督尉检事,确保圣安。钦此!”
 
  “谢吾皇万岁!臣领旨!”
 
  楚文晋站起,欲接旨,被犰孟飞先声夺人,抓在手里,乜斜楚大人,说道:
 
  “楚大人是钦差,何必要亲接圣旨,还是我来吧!”
 
  楚文晋也冷笑道:
 
  “看来犰太尉是想将圣旨扯成两半了?”

  老贼拿着圣旨回了中军帐,梅令夭等心腹人聚在一起商议回京之事,此次回师似有些唐突,按说目前南宋朝廷兵强马壮,圣上不至于为一牡丹盛会就把封疆大吏们掉回临安,加强什么防务,这其中难道有诈?其实,犰孟飞心头还有一把悬发之剑,始终是个危险之局,那就是当年肖金尚带领的一千士兵北上长江,与蒙古征南将军秘密签定卖国协议一事,老贼想趁牡丹会之机,与蒙古人里应外合,献长江天险作为与蒙古大汗屈膝投降的见面礼。那是老贼心中最深的秘密,也是老狐狸的软勒。
 
  可就是这样一件机密的事,却因肖金尚酒后调戏楚小怜被栖霞捕头正法,而惹出了祸端,六将军失踪后,那封绝密书信也没了下落,老贼因此既不知道蒙古将军的回应,也不知道对方许诺的条件,这件事令他每日焦头烂额,稍有风吹草动,就胆战心惊。
 
  不过,尚没有迹象表明理宗对太尉有什么怀疑,如果老贼现在起事倒戈,没有任何建树,恐怕蒙古人不能把他当盘菜。老贼硬着头皮,吩咐拔营起寨,几日后回师临安,从此抱病不出,查看朝廷动静。

  楚文晋取道栖霞回京,得知栖霞刚刚发生的惨案,极为震惊,急调附近州府县衙清正之官吏弥补朝廷在栖霞治下的真空,然后令其调查张太守等被梅令夭杀害一案的原由,形成卷宗后报与临安六部。面对栖霞二百余被杀官吏的家属,和义愤填膺的百姓,大人摘掉钨砂,发誓要将此案奏明圣上,不查个水落石出,还无辜牺牲者以清白,为惨死的张太守、狼督头等官吏和衙役昭雪伸冤,从此决不为官。栖霞百姓对这位清正廉洁、刚直不恶的钦差大人无不感激,楚文晋回师朝廷那一天,沿街百姓十里相送,楚大人与施娘娘含泪上路。
 
  回京后,楚文晋先将施娘娘安排在秘密住处,膳宿皆由他一人调配,然后联络文班武将等忠臣,准备弹劾老贼犰孟飞,并暗中配合刑部龚大人,吏部尚书史大人,对花花公子梅令夭如何中得探花,又瞒天过海通过殿试一事,进行秘密调查。

  回到京师的梅令夭,先将栖霞发生的诸事秉明姐姐梅娘娘,尤其是兄长令狐被杀一事,失去兄弟之痛令娘娘措手不及,从此梅家的势力打了一半的折扣,惹得娘娘放声大哭。梅美人思念令狐是亲情,可并没有忘记追问狼午诚下落。梅令夭支吾了半天,才木讷地道出实情,就将狼督头沙场与榕歌儿绝恋殒命之事,轻描淡写地告诉了她,梅娘娘眼睛瞪得圆圆的,情人已死的噩耗,远比她兄弟梅令狐之死对她的打击大得多,几乎无以自持,昔日的小梅花竟然嚎啕痛哭。令夭解劝无助,梅姐姐如疯婆子一般对三弟连踢带打。为了安慰姐姐千岁,梅花恶不情愿派人取来狼午诚绝命佩剑,送给姐姐聊做纪念。
 
  思念多年的初恋情人再无生还,梅娘娘悲情难抑,破口大骂三弟狼心狗肺,疯疯癫癫回了锦阳宫,梅花恶自从回到京师,因担心枉杀张太守一事受到追查,每日里提心吊胆,如今兄长已去,梅姐姐犯了神经,不觉感到凄凉,此时也竟如丧家之犬,没了主心骨,他实在没有预料姐姐对那黑面星如此情深,后悔自己把事做得太绝。当夜,这小子思前想后,觉得张太守被杀一事早晚会遭到报应,况且,楚文晋表面上风平浪静,可暗地里说不定正在紧锣密鼓,积蓄证据对付犰党余赘,他哪得安睡,连夜深入犰太尉府邸,商讨对策,结果,老贼的第一句话便是,先设法除掉为梅令夭替考进士科的枪手李贾,杀人灭口,以除后患。
 
  话说秋试枪手李贾,自从辞别栖霞郡,与娘子杜十娘去了临安,新婚燕尔的喜悦曾经令他放怀于求仕之路,志咏于壮烈之华,两人犹如出笼之彩凤,潇湘之紫鸢,比翼双飞,一路上风轻水暖,夫唱妇随,甜蜜恩爱如并蒂之莲。李贾常常仰望琼霞而潸然喜泪,感叹杜十娘的美貌和纯情,他李贾一介潦倒酸儒,能讨得如此芙蓉绝色的女子为妻,定是前缘所化,十娘是妓女,那算得了什么,当年徽宗皇帝与开封名妓李师师有染,不也常为天下人传为佳话吗,……可是,他并非总能说服自己。
 
  大考前夕,每当夜幕更深时,李贾常常一个人对着月色发呆,望着熟睡中美如飞燕的杜十娘,他的心里总是反复在问:假如将来中了举仕,在朝廷为命官,贱内曾经妓女娼妇的名声要是传扬出去,岂不耻笑于天下圣贤读书人!自己有何颜面光宗耀祖!万一将来再能擢升为一、二品的锦袍大吏,这钨砂之上,莫非还要背负千百顶青楼撇下的绿帽子,而受到唾骂?……李贾对爱情的动摇正潜伏着可怕的名利危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20

  到临安后的第二天,根据孙槲的协议和安排,李贾住进京师最豪华的婉红客栈。孙槲之弟孙富在临安可谓富甲一方,多年来投机盐商不仅家资富裕,而且在官面上也气运亨通,结交了不少权贵。要不是那年让楚文晋打击了一回,如今的孙富就将是大宋朝的范蠡。此人不仅有奸商之名,更有生性傲慢,心黑手毒,贪财好色之恶号,这些年靠贿官和不法营生,聚敛了许多毫宅桑田,仅临安西湖紫花阁一处宅地,就养了娇妾八九个,别看他矮脚如鸭,肚大臀圆,可他那双色迷迷的贼眼专盯良家闺秀。二十个妻妾仍不知足,还经常出入乡里,靠钱财遴选真女佳人,在京城民间可谓是有名的花花太岁。
 
  这天,孙富邀请李贾夫妻为堂上客,席间孙富可发现了绝代佳人,竟然三次离位,给美貌倾城的杜十娘敬酒,引起十娘红颜恼怒,不等散席,便自告不适而别。从此,住在孙家府第的十娘对孙富倍加小心,那花太岁孙富也竟如平生第一次遇到美人,每日不思茶饭,三日一宴请,五日一馈赠,设法套牢迂腐的李贾,要将杜十娘搞到手。

  叶落而秋,转眼月余之后,李贾就进了京师进士科举考场,以梅令夭之名做了真正的枪手,梅娘娘买通学政主考,自然是一路春风,梅令夭署名的考卷就这样冠冕堂皇通过秋试场,直达翰林阅府,最后稀里糊涂地被理宗点了探花。
 
  那日,犰太尉府差人带话,说梅娘娘三弟令夭已经中了探花,请孙富过府吃酒。孙富知是其中有文章,就暗中告诉李贾,让他陪着同去。犰孟飞酒席宴间,瞥了一眼枪手李贾,便向孙富使了眼色,孙富会意,偷偷给了李贾两千银票。散席后,在诺大的太尉府因吃酒而摸不着北的李贾,竟受到老贼单独接见,不禁感动得涕泪横流。老贼代梅家许诺,十日内必将钱溏知县的差文下达到他手中,就是为了堵住他的口。
 
  “李秀才,要知足啊,中了进士科也并不等于可以登上仕途,昔日陆游、孟郊,还有潦倒一生杜甫之辈才华哪个在你之下,可怎么样呢,所以,你得了钱溏知县的美差,实惠不在进士之下,要好生珍惜,不许透露半点机密,若是本太尉得知,你信口开河,下场你是知道的!另外,老夫帐下的一些军饷还需钱溏县接济,到时候,我会差人去找你!”
 
  “太尉,您就是我李贾再造父母,我必当竭尽愚钝,护法为官,不枉太尉栽培!至于军饷,区区小事何劳太尉挂心,小人为您看守粮仓即是。”
 
  “好吧,你能知道我派你的用意,也算聪明。钱溏是个富裕地方,只是盗匪猖獗,民怨很大,去了之后要杀一儆百,树立威信,另外,你目前只是候补的进士,没有朝廷造册,不过吏部那边我会通融,知县任命批文会让人送给孙富。”

  李贾感恩戴德,跪下以头碰地,声泪俱下:
 
  “太尉放心,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李贾就是舍出性命,也要整肃钱溏,为太尉争脸!”
 
  “下去吧!”
 
  李贾千恩万谢,出了殿帅府,几乎是光着脚丫跑回的馆驿,将喜讯告诉了十娘。这几日,京城招贴秋试皇榜,十娘没见得夫君李贾的大名,自知已是名落孙山,不过十娘本对丈夫的仕途不甚关心,多年的红尘生涯,使她早已厌倦官场里相互倾轧和腐败恶毒,与其让他为官,倒不如将来得一方田地,两人勤俭扶耕,织布养蝉,白头田园秋风的好。所以,并没有将功名得失挂在心上。今日听相公说候补了进士,还得到太尉府吃酒召见,不久就将于钱溏县任上,虽然深感意外,却也为夫君感到快慰,毕竟,从此丈夫有了事业可图。小夫妻买来水酒半坛,十娘做了些好菜,小酌庆贺了一番。

  再说孙富,自从遇见杜十娘后,常常梦里呼唤美人,他恨自己有财无貌,土行孙似的身形在十娘面前总是汗颜,他要把十娘弄到手,可无计可施,杜十娘不像自己的二十个妻妾,用钱财似乎无法打动。他不甘心如此绝色的女子竟被李贾那村夫腐儒占有,一定要把她搞到手,于是,邪恶的孙富终于想出一条美人连环苦肉计。
 
  十日后,孙富坐着红顶轿子出门去婉红山庄,特邀请李贾同去。李贾欢天喜地,竟不顾十娘的劝说提醒,揣着恩公的帖子,去了婉红楼。
 
  孙富的妻妾们穿着妆花锦绣衣服,一干画童小厮跟随着,迎接孙大官人。孙富手扶李贾的袍袖,假意亲热地让了内室坐定,即命人掌上花灯与后花园,同携李贾赏月。中秋将至的湖光山色,已惹得李贾半醉荷塘,这会儿,孙富让人设放围屏桌席,水酒瓜果,邀请李贾入上座,李贾受宠若惊,不敢与孙官人斟酌,孙富谦恭道:
 
  “贤弟前程似锦,富略备薄酒,就当行酒令为李知县贺喜。”
 
  “那就叨扰了!”

  孙富在婉红山庄有九美妾,孙富早已厌腻,今日官人过来吃酒,惹得小妾娇嫣、韶儿一阵欢喜,忙过来待茶陪酒,围坐李贾身边弹唱惺惺吴歌,席间,在后堂孙富向两妾吩咐了几句,两人起初并不高兴,可后来孙富各给两人一串珠宝首饰,两妾才笑绽眉梢。
 
  二人将李贾围住,一阵香风送得紧,不久李贾就不再拘束,与两女人推杯换盏地对酌起来。娇嫣、韶儿都年方二八,虽然不再受到孙富宠幸,可也是雁荡荻花,风韵飘然。几番美女醉红,就搞得李贾心旌摇荡,欲罢不能。李贾的心头美不胜收,大好前景即将画成蓝图,钱溏知县父母官的肥差还养不起个三妻五妾?到时候自己也有个大花园,美姬凤侣携游春芍,那番捻鱼捉虾的滋味,也不屈枉十年寒窗一场。杜十娘吗,永远是重要的,不过,也挡不住李县令的妻妾成群,自然不亏待于她就是……
 
  李贾心绪蓬勃,被娇嫣、韶儿信手揉捏得把不住杯盏,不多时竟半迷半醉,失了读书人的体统。孙富见火候已到,一阵奸笑,再为即越雷池的李贾装了膛火枪药。从怀里掏出一个封锡信封,李贾惊喜得差点跌倒在地,只见大红朱漆的官印上有吏部的官批,李贾颤抖着双手接过,打开后赫然见到朝廷的金皮大印。
 
  “孙员外,这是吏部的批文?”
 
  “正是,贺喜李知县,贤弟今年三星高照,还望高抬之日,不要忘了临安故交啊!”
 
  “哪里的话,孙家二位兄长对我恩重如山,贾思念报答惟恐不及,岂能饮水忘源,忘却做人的根本。只是,我何时上任啊!”
 
  “不日即可上任,来啊,添酒回灯,今天我要和李知县来个一醉方休!”

  妻妾们招呼着,下人们立刻重置宴席,婉红楼檐前挂着秋帘,悬着灯彩。娇嫣穿着大红通袖袄儿,娇绿段裙,与韶儿白绫绸缎袄儿如月宫里的嫦娥,斟着桂花美酒,那边按照孙富吩咐,对李贾的身体进行挑逗。
 
  娇嫣手段虽比不得绣坊里的红酥手那般巧婕狐媚,却也珠翠堆盈,凤钗半卸,对付没见过世面的男人显得得心应手。这会儿与韶儿相映成趣,巧施连环,上吻下拿,下了李贾的五关。夜半时分,孙富假意有生意繁忙离去,挽留李贾在婉红楼的里间醉卧,李贾已在云端,再也持不住巫山云雨。娇嫣和韶儿款款珠玑,风荷锦绣,塞给李贾几颗酸梅,待其口水,汗涎洒落美人的乳衣,即刻拥这位未来知县上了绣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21

  皎洁明月与杏女的拂纷暧昧,早使李贾将身家性命与贫贱之妻十娘的叮嘱抛进吴刚的酒瓮中。这会儿见娇嫣燕语莺声,千娇百媚地施展罗绣酥胸,李贾竟不知深浅,捉弄起妖妇来。
 
  “娇娘,来,和本知县再行个酒令:倾城窈窕莫沉香,巫水巫云梦情郎。你们说,该是什么下联啊!嘻……”
 
  “雁杳鱼痕应阑床,鸾上鸾下戏鸳鸯”
 
  “好对,好对!”
 
  “相公,都说那杜十娘能迷倒三千个男人,狗屁,还不是让小妹们把个郎君抓得如偷食白米的公鸡,红粉销骏骨,金兰谊薄眉。李知县,上任前可要吃了我姐妹的温柔,钱溏无美女啊!”
 
  娇嫣轻盈倚床帘,款促湘裙,旋转如风花丹霞,自解了罗裾,韶儿衔言不语,娇滴折眉,悦眼雕目啄定了李贾的春深之根,三芯红烛灯草绯耀了三次,李贾的股中已是尤物满怀,欢赏春坞雪洞的后庭花去了。

  李贾越发暴晟其威,午夜时分仍不罢秀,两娇娃起初只是做作,谨施了伎俩而已,没想到淫性难收,竟真切地与李贾玩起蜗牛撼树来。正在三人淫欢索骥之时,绣楼的门咣铛一声被踢开,孙富家奴提着灯笼怒闯进来,那官人目色阴森,青筋鼓噪了一双花脸,手拿宝剑,手指李贾和身下的两色娃喝道:
 
  “好个奸夫淫妇,竟如此嚣张,还不给我跪下!”
 
  李贾闻听登时全身痉挛,那桂花酒早已醒了多半,见孙富提剑捉奸,吓得屁滚尿流,兀地裸体坠地,磕头如捣蒜:“兄长莫怒,小弟一时糊涂,贪误了房事,侮辱了兄嫂美妾,我不是人!我罪该万死!”
 
  孙富假装生气,摔过宝剑于地上,故意悲然道:“你我情同手足,今日却做得如此悖逆结义之事,让我如何话说,他日传扬出去,岂不害我三生,让孙家抬不起头来。”
 
  李贾见宝剑在地,知道孙富不肯轻饶,必定是让他自裁了断,此时才回想起娇妻十娘的叮咛之语,不觉悲斯如皋,泪眼如泉。

  “富兄,我玷污了贵府清白,却不知地狱将前,如今,要我命赴黄泉不足为惜,只可惜我的娇妻杜十娘……她对我一往情深……呜!”
 
  李贾掩面痛哭,孙富故意也挤出一点鳄鱼泪,瞟着李贾叹息道:
 
  “算了,谁让我孙家尽是善人,你好自去吧,只是今后再不要回到临安,如此德行怎可为朝廷七品知县,我就去禀明太尉,让你回乡务农去吧!只是要欠债还钱,我兄孙槲接济你一千两,太尉为你买官耗去五千两,去前日的那张银票两千……”
 
  “使不得,使不得呀!兄长,你不能不讲理,李贾何时欠你们那么多!”
 
  两小妾慌忙将孙富让上了太师椅,孙富一脸恽怒,端起一盏龙井清茶,吹了两口,陡然将茶杯墩到桌子上,将脸一沉,李贾吓得面如土色,眼巴巴看着孙富,见孙富发怒道:
 
  “李贾,好不知廉耻的小人,你以为我孙家的银子是路边的玩石,说拣就拣吗?告诉你,如果还不了钱,那我们就公堂上见,你调戏本官人的妻妾,是可忍孰不可忍。看在你妻杜十娘的份上,我孙富却不想过深追究,不过欠债是要偿还的!”
 
  孙富故意往杜十娘身上引导。李贾怎能听不出弦外之音,可钱溏知县这到手的美差就要泡汤,他并不甘心,希望能捞到救命的稻草。
 
  “我玷污了你妾,贾也深感愧疚,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吗?啊!”
 
  “有倒是有,你也很清楚,这些天我早看中了你家的,啊!如果……”
 
  “不,不可以啊!我娘子天生刚烈,她,她会气死的!”
 
  “什么?只许你州官放火,不许我百姓点灯!刚才抱我美妾时,为什么没有想到你家娘子啊?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啊,速通报给临安府衙,就说钱溏知县在我家与贱内通媾,已被我捉奸!……”
 
  “别,别这样,好吧,一报还一报,我答应让十娘侍侯兄长几日,不过那些银子,可不可以就不还了?……”
 
  孙富达到目的,不觉眉飞色舞起来,走过去拍了拍李贾的肩头,表现出吃了亏而又豪爽的样子,低声道:
 
  “都是男人,换妻而睡,传扬出去也好听,我就要杜十娘十日,那些钱财就别提了,等知县坐稳了七品正堂,何愁没有美人相陪啊,来人,把李知县的那些欠据拿过来,我要当面撕毁,不过,还要李贾兄立个字据!”
 
  不一会儿,家丁们拿来事先准备的假字据,让头昏脑涨的李贾过目,然后,交给李贾,李贾泪眼惺忪如梦,不假思索在一张卖妻契约上画了押,随后,泪水搀和着鼻涕,将那些借据销毁。孙富为了安抚李贾,临出门还给了他五百两银子,色眼开花地向李贾揶揄道:
 
  “杜十娘,好个名妓,我只嫖她十日,五百两纹银就能玩了大宋名妓,值!”
 
  “你,不许玷污我的十娘!”
 
  “你的十娘,哈!哈!十日后,怕是你用八抬大轿,也回不得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21

  那夜,李贾背负着沉重的道德锁链回到住处,泯灭的良知和深深的爱恋折磨着他,没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也许从此,他将永远失去这位爱他胜过自己的娇娘,他咒骂自己,猪狗不如的禽兽,竟然不知天高地厚,跑到婉红院去玩人家美妾!活该!可已经做错,再无法挽回。懦弱、贪婪的驱使,令李贾一步步走向幸福人生的绞刑架。
 
  李贾幡然无睡,清冥中更难入眠,明天就要将自己娇媚的发妻出卖给孙富,这匹邪恶之狼该多么得意,望着甜甜笑靥十娘的睡相,李贾匐下身躯,跪在娘子床前,吻着娘子夜夜不离手心的小红枕,伤心地擂捶着自己的头,苦涩的思绪中涌起万悲之雪。娘子啊,李贾对不起你!可我……都怪我穷,我贪得无厌,想出人头地,却没有好运气,你骂我吧,可求你一定不要离我而去,我们一起去钱溏,一起看海潮,将来生个孩子……我要当一个清官,再不和贪官污吏为友……
 
  李贾神经兮兮,含泪做起诗赋来,仰望窗前明月,悔恨的心变得无限苍茫。
 
  “海棠春苑戏鸾娃,黄粱秋梦恨迟发
 
  窗红意迥归萧户,玉炉成雪憾冰杀
 
  梦暖衾寒情将弃,得陇望蜀欲攒麻
 
  青玉案醉酥胸酒,青春蓦明已黄花……”

  “相公,这么晚才回来,也不知奴家有多惦记着,快睡吧!”
 
  十娘听见李贾低声吟诗,觉得很奇怪,温柔地抬起头,见丈夫一脸沮丧,似有难言心事,不免凑过来,将李贾拥进寒衾,问道:
 
  “相公,可有不适?”
 
  李贾微微摇了摇头,将脸转向窗外,他实在没有勇气面对十娘的娇柔和体贴。
 
  “哦,贪了几杯,所以回来晚些,娘子……你先睡吧!”
 
  李贾颤抖着手,为娇妻扶了扶被风吹起的被角,将脸颊埋进被角的鸳鸯刺绣图案里,再没有颜面正对红烛下的这幅丽人图。十娘见丈夫与往常有些异样,只觉得是名落孙山之事,扰得心里烦闷,也未多言,女孩默默地握着夫君冰冷的手,用贤妻独有的温情抚慰着李贾的心。不久,就睡去了。
 
  李贾的冰泪打湿了床榻,他思前想后,忽然,他的眼角闪耀出异样的光辉,一种从未有过的念头油然而生,那是侥幸的罪恶之感,他要反抗,不能受那个无赖任意宰割!向来自命不凡却软弱的李贾心生一个令他振奋的念头:逃。
 
  管他什么画押,如今怀里不是有官凭在手,而且那些欠据不是都销毁了吗?何不远走高飞,等到钱溏,坐定了七品知县,我就是一方的富豪,就是孙富来问理,又能奈我何!契约都销毁了,没有了证据,我哪还欠你什么钱财!至于玩了你两个骚姬老婆,活该你倒霉,谁让你跟老子玩美人计!无毒不丈夫!孙富,你算计我,我也要耍你一回,拿着芦苇当矛枪,做你的狗梦去吧!
 
  李贾不再垂泪,恍然间来了股精神,他终于在愁闷的深渊找到攀爬的阶梯,眼睛里放射出一线光芒。李贾用袖口抹了把眼泪和鼻涕,拾起十娘早已泡好的苦丁茶,猛地灌进肚去,一边盘算着出走的路径。钱溏小县与临安相距不远,正好可以顺江而下,不出半日,李贾就是出笼的彩凤!哼!孙富,狗娘养的,你倒哪去告我!
 
  李贾有了主张,激动地在地上转了十一圈,寻觅好万一出现意外的对策。他的眼睛血红,一如逃出樊笼的野兽,二更时更是手舞足蹈了一番,然后狞笑着,宽解了衣服,咬牙切齿钻进了杜十娘的衾被。
 
  “哼,我的十娘,凭什么给你孙富!”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李贾就早早起床,先在娘子面前炫耀一番朝廷批下的吏部公文,十娘甚是诧异,未等娘子的兴奋做出反应,心虚的李贾就催促杜十娘即刻收拾行囊动身,赶着去钱溏县赴任。
 
  杜十娘自从别了栖霞,与郎君风里雨里,虽然没有尝到新婚妻子屋里房外为福家忙碌的喜悦,可也度过了一段甜甜的蜜月时光。可是,到了临安以后,那种美妙的意境逐渐被残酷的竞争事实所破碎。各路举子充斥着各家客栈,空气骤然紧张,求仕艰辛的劳苦中,李贾的愁眉一直未得舒展,常常长吁短叹,十娘以为李贾是大考前的烦闷,并未理会过多。十娘可谓是位温柔贤惠的妻子,尽管囊中羞涩,每日三餐也必备齐,夜阑时分,仍要为夫君挑灯研墨,砌茶捶背。但是,十娘也不免有时怔怔地对着案卷群书,发出轻轻的唉叹声,她不明白为什么读书人都痴迷地眷恋富贵荣华。
 
  总算完成了秋试大考,终于可以摆脱孙富那副令人恶心的嘴脸,十娘可以舒一口气。尽管李贾名落孙山,十娘也感到相当快慰,她开始大胆憧憬未来的幸福生活。也许从此,他们就会相守田间,开垦几倾薄地,然后生儿育女,建立幸福家园了。
 
  杜十娘的回乡梦还没有做下去,一个飞来的钱溏县令,这个来路不明的差职就再次让她感到不安,昨天孙富请李贾过府吃酒,心中就多生疑窦,那夜孤独的女孩守了很晚,仍不见李贾回来,不觉清寂的紧张中洒落几颗酸楚之泪。她知道李贾每日为钱而发愁,想帮助夫君,把她多年的积蓄拿出来,从此离开临安尔虞我诈之地。她有一个秘密的百宝箱,就是十娘爱不释手的玲珑小绣枕。十娘已经将它装扮得十分漂亮,就像自己不久降临人世的孩子,爱惜得如同自己的眼睛。
 
  这不只是因为里面隐藏着多年妓女生涯积累的财富,那些珍珠、翡翠和值钱的首饰,其实并不为姑娘所珍重,她关心的是如何能够得到夫君那颗赤诚的心。十娘梦想着纯真的爱情,所以把百宝箱缝在绣枕中,外面套上美丽的小衣裙,自从缝合后,她从未打开过,杜十娘的盒子是屈辱的象征,女孩宁愿永远尘封故去的娼妓时代,和那些辛酸的记忆。
 
  李贾忙于仕途之路,对娘子的关心也越来越少,对铜臭关心越来越多。有一段时间,当两人如胶似漆时,十娘真想突然公开她的秘密,给为五斗米折腰的夫君一个天大的惊喜。可后来,十娘逐渐发现,李贾的市侩气日渐浓厚。她十分担心,将来的某一日郎君真的求得功名,那真挚的爱情之梦还能演绎多久。李贾才高气傲,优柔寡断,如今娶了一位不幸遭遇的女人为结发之妻,感情和理智承受的底线必定是脆弱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22

  那一夜十娘思虑很多,她对李贾更加没有把握,她还要考验丈夫的忠诚。

  第二天,十娘为丈夫做了在临安最后一顿可口的早饭,然后收拾行装。凝望着夫君那副煞白的面孔,十娘心里涌起一阵心疼和对前途的惴惴不安。她怎能看不出,李贾的脖颈和脸上,还留有深深的胭脂印,而十娘是从不浓妆艳抹的,显然昨日他做了对不起十娘的事。她没有发作,不想破坏丈夫即将赴任的激情和兴致,平静地对着花菱照了照自己的容颜后,洗漱一番坐在镜前,第一次让丈夫为自己妆扮一下。
 
  “相公!来,帮妾梳梳头,知县夫人可要光彩门户哦!”
 
  “我……的夫人美如西施,不用打扮已光彩照人!。。”
 
  李贾一直低头不语,十娘抚摩着夫君的手,胭脂花粉,金软花钿,罗裙绣襦,让李贾看了更加伤感。十娘端庄大方,怀抱着小绣枕上路了。她没有详细追问为何离去这般匆忙,只认定,只要夫君依然爱着自己,她会承受苦涩的一切,她会成为他的贤内助。十娘并无留恋地离开客栈,临行时,只深情地回望了一眼两人曾经温寝的新婚罗床。

  钱溏小县距临安城仅百里之遥,水陆皆可到达,李贾逃离孙富心切,便按照出逃计划,急三火四赶到曹娥津江边,先用十两银子邀了一位老船工,随后便陪着十娘登上一叶扁舟。小船摇动清波,出了临安水陆码头,李贾逐渐心花怒放,阴郁的脸上舒展了惬意。
 
  小船沿钱溏江顺流而下。然而,未出三里,迎面就遇到了三艘大蓬船,远远地横在江心,挡住李贾小夫妻的去路。原来,李贾清晨去曹娥津雇佣船公,早在孙富的监视之下,他的逃脱计划也在阴毒奸猾的孙富意料之中,李贾从客栈出来就得到禀报,气得孙富吹胡子瞪眼,领人飞马到了曹娥津,日出时分,就已经雇了三艘敞蓬大船,等候李贾自投罗网。
 
  李贾和十娘的小舟刚刚驶离岸边不远,就撞见三艘大船,老艄公吓得不轻,不得不将船停下。李贾手搭凉棚,一眼就望见船板上摇着逍遥扇的孙富,顿时声色俱变,吃吃地对艄公道:
 
  “船家,快撑!快撑啊,我再给你十两银子!”
 
  “客官,那是艘官船,我长了几个脑袋敢过去啊!”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杜十娘不知丈夫为何惧怕前方的蓬船,但是,李贾头上渗出的虚汗令她吃了一惊,不详的预感笼罩心头,不由得向江心的官船望去。仔细看时,忽然瞥见高高船板上,有一张熟悉的丑恶面孔,见此人肥胖身躯,穿金戴银,撇着嘴,斜楞眼睛正瞄着自己,十娘浑身打了一个寒噤。
 
  “孙富!”
 
  她的确吃了一惊,不明白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曹娥津。
 
  “丈夫,你为何如此惊慌?”
 
  十娘面向李贾,惊恐的目光告诉她,夫君一定做了什么亏心事,不然见到孙富也不至于像老鼠见猫一样,害怕得要死。
 
  “娘子,我,我是感到意外!”
 
  孙富高高在上,老远就大喊道:
 
  “李贾,想不辞而别吗!”
 
  “孙大官人,失敬!小弟本想过府……”
 
  “没想到栖霞的穷秀才也敢耍我孙大爷,你也不问问,这曹娥津方圆三十里,哪个不是我孙富的天下,想逃之夭夭!门都没有,今天我特来迎娶杜娘子来啦!”
 
  “你……你想怎么样!”
 
  李贾支吾起来。但见孙富一扬手,从公子剑袖中取出一张宣纸,迎风一抖,众人看到竟是有红手印的契约。李贾阴阳怪气地叫喊道:
 
  “怎么样?你以为跑了和尚还能跑了庙吗?这张你亲手画押的杜十娘卖身契,可不是擦屁股用的,今天,本大爷邀了几位差爷,你们可以做证,杜十娘现在就是我的人了!”
 
  高在上,老远就大喊道:
 
  “李贾,想不辞而别吗!”

  “孙,孙大官人,失敬!小弟本想过府……”
 
  “没想到栖霞的穷秀才也敢耍我孙大爷,你也不问问,这曹娥津方圆三十里,哪个不是我孙富的天下,想逃之夭夭!门都没有,今天我特来迎娶杜娘子来啦!”
 
  “你……你想怎么样!”
 
  李贾支吾起来。但见孙富一扬手,从公子剑袖中取出一张宣纸,迎风一抖,阴阳怪气地叫喊道:“怎么样?你以为跑了和尚还能跑了庙吗?这张你亲手画押的杜十娘卖身契,可不是擦屁股用的,今天,本大爷邀了几位差爷,你们可以做证,杜十娘现在就是我的人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23

  孙富狗眼低视,手持契约咄咄逼人。
 
  十娘听时顿觉五雷轰顶,眼前金灯乱窜,“狗贼,你说什么?”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片刻,方才明白孙富那厮狼言犬吠的含义,姑娘善良的心犹如千万条毒蛇在噬咬,她无法接受这个青天霹雳,任凭怎样想,她都不敢相信,爱恋如此深厚的夫君,竟然会将结发的妻子卖给披着人皮的豺狼。她想呼喊,却再也没了力气,实在太促不及防了,十娘身体摇晃了几次,一下子瘫坐在船板上。
 
  “娘子!贾对不起你啊!……”
 
  李贾扑通一声,跪在舱板,面色惨白如僵死之人,然后跪爬几步,抱住十娘的身体,却被怒不可遏的十娘狠狠地用力一甩,李贾滚动到船边,小船霎时失去重心,李贾刚要站起,脚下一滑落进江水中。李贾不习水性,惊慌失措,手刨脚登,总算把住了船帮。
 
  “李贾!卖身契可是真的!”
 
  “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好一个迫不得已,好一个正人君子,李贾,请你告诉我,为何要出卖你的娇妻!”
 
  杜十娘声泪俱下,几乎痉挛的面孔,撒下凄然的悲望之光。
 
  “我这次秋试做了枪手,为那梅令夭得了探花,梅家赏我一个县令。昨日酒醉婉红楼,……中了孙富的诡计,调戏了孙富美妾,被他捉了奸,他要我吃官司,还要我偿还借孙槲的高利贷,还有为我买官的钱财,还要,还要去吏部告发我,撤掉我的知县钨砂。”
 
  “你就把你的妻子给卖了!你就可以做钱溏县令了,以后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娘子,饶了我吧,我还不起他兄弟的钱,不答应就吃官司,没有别的办法!娘子,你只卖他十天!我们还可以团圆!”

  杜十娘抬起头,慢慢站起身来,理了理云鬓,绝望的脸上再也见不到凄绝的泪水。孙富刚才也吓了一跳,担心杜十娘想不开寻了短见,见她站起来,好象一下子没有了悲伤,急忙移船靠近,嬉皮笑脸道:
 
  “他说的是,说的是啊,孙富绝不食言,只要十娘能随孙某回去,李贾以前与我兄孙槲的高利贷,还有买官的钱,都一笔勾销!小娘子,好好想想吧,你那么喜欢李贾,就替他顶一回肉债,再说,小娘子是名妓,孙富正想拜在美人的石榴裙下,学一学房中之术呢!啊,你要什么,孙富都给你,别气坏了身子!”
 
  “孙富,你个豺狼,与你兄长狼狈为奸,早晚会得到报应!想得到我,是吗,来啊,十娘陪你到阴曹地府,看你是不是个男人,哈!哈!……”
 
  “你,小娘子,孙富就过来,就过来,你等着!”
 
  孙富像吃了蜂蜜糖丸,忘乎所以起来,竟只知道往前迈步,不想一脚踏空,像头肥猪一样坠进水里。
 
  “快!快救大官人!”
 
  家丁们一阵狼奔豕突,披沥扑通往水下跳,好不容易把孙富拽上船板。孙富呛了几十口黄汤,口眼歪斜,仍念念不忘:
 
  “小娘子,再等我一会儿!”

  杜十娘再也没有看他,转头对着在船头挣扎的李贾。
 
  “李贾,十娘多么悔恨,没有看透你肮脏的狼心,我真是瞎了眼,还指望与你白头偕老,不惜与你私奔到这人间的天堂!你喜欢钱财,是吗,你看这是什么?”
 
  十娘猛然撕开小绣枕,干燥的芙蓉花枕瓤随风飘扬起来,弥漫到蓬船和江心,将朝霞的钱塘江染成粉红色。十娘取出一个小香奁,打开百宝箱,露出银光闪闪的珠宝首饰,孙富贼眼识货,立刻辨认出那些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十娘打开香奁第一层抽屉,里面装满金银翡翠,价值百金,杜十娘冷笑一声,取了一个道:“李贾,你可识得此物?”
 
  “娘子,那是猫眼!价值连城!”
 
  十娘将手轻轻一扬,抛入了江水中。
 
  “要它何用?”
 
  接着,又打开第二层小抽屉,装的全是玉萧金管,珍奇玛瑙,姑娘取出一个银光闪闪的戒指,上面有一颗明星般的东西。
 
  “孙富,你也识得,这是什么?”
 
  “小娘子,是赤金!那荧荧发光的,是夜明珠!”
 
  杜十娘鼻中哼了一声,只说了句:“留它何用?”便再次轻轻一挥手,将它们抛入江中。这时,孙富以及众家丁似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齐声大呼:“可惜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24

  杜十娘不为所动,最后一把拽出抽屉里的宝物,连同香奁盒子一并用力抛掷入江中。李贾悔恨交加,拼命接近十娘,抱住妻子的脚恸哭不已。
 
  “娘子,别仍了,我有眼无珠,我不是人!”
 
  杜十娘冷冷地一脚踢开李贾,指着孙富骂道:
 
  “孙富!我与李郎备尝艰苦,好不容易才双双来到临安,实指望共期百年,荆钗布衣,相随以终,不料你见色生恶,无德无义,断人姻缘,绝我生路,十娘即使变成孤魂野鬼,也不会饶恕你这恶人!”
 
  杜十娘又转向李贾,不禁悲泣风雨,泪如冰凌,声色凄历地说道:
 
  “妾与十一娘几姐妹风尘数年,私有厚积,自遇郎君,真心相允,只恐郎爱意不诚,特将珍宝隐匿于香奁箱,缝于绣枕,期望将来留给我们的女儿。你可知道,我已有三月身孕,只待我们的孩儿出世后,便充作田产家资。可叹昔日海誓山盟,白首不渝!谁知你竟是贪色好财之徒,你,怎狠心将妾身卖给豺狼,只为了换得那顶血红钨砂。你薄情寡义,辜负妾一片痴情,我恨你今生无尽!”
 
  说完仰天无泪,念念道:
 
  “歌儿姐姐,十一妹,十娘再也回不到栖霞了!来生再见吧!”
 
  然后纵身一跃,跳入冰冷的钱塘江水中,由于江水湍急,转眼就被波浪袭走,消失得无影无踪,空留一个美丽的倩影。

  “娘子!”
 
  李贾见十娘举身赴死,呼喊一声,也跳进水中去救,却被老艄公一船桨劈盖到头顶,打晕了过去,然后一把手将李贾像死狗一样拉上船来,仍进打鱼舱。
 
  “哼!你这不义之徒,怎可便宜去和贞洁烈女同死,出卖良妻罪孽如此深重,还是给我活着,经受良心谴责吧!”
 
  艄公随后面向江心,遥祭而泣,老泪纵横。
 
  “闺女啊!走好啊,我这辈子总算见识了咱大宋朝的曹娥女,你就安心去吧,有老汉三寸气在,再没有江鱼土鳖敢……欺负你!”

  浩荡的钱溏江水滚滚东南,杜十娘仙子一般的倩影溶化在遥远的云端,艄公没有停留,载着昏迷的李贾顺流而去。李贾醒来后痴痴地躺在腥臭的鱼舱里,他不再挣扎着去寻觅十娘,美好的记忆就像逝去的江水,再不可能重现,他只有默默重复杜十娘的芳名,直到有一天,他饱尝悔恨的生命也同样溶化在罪恶的钱塘江。
 
  夕阳渐渐血红时分,船在钱溏小县的渡口靠岸,在艄公悲伤与愤怒的目光中,李贾一瘸一拐,走上了官路。
 
  “好好做一个清官,算是对你娘子的赎罪!”
 
  老艄公一句临别忠告,让李贾默默地抬起头来,他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木然地转过身,积蓄了很久的悲伤突然一下子爆发,向着临安方向,踉跄着跪倒在岸边的泥土中,然后双手抠满泥巴,狠狠地摔向自己的脸,放声大哭。
 
  “十娘,贾悔恨已迟!必洗心革面,三十日内再来娶你!”

  李贾就任了钱溏知县,从此励精图治,仅仅两旬,就整治了当地恶霸豪绅,将一批危害乡里的草寇盗贼绳之以法。李贾每日勤奋政务,接见百姓,了解疾苦,为民撑腰,审阅卷宗常通宵达旦。李青天的声名不胫而走,钱溏县穷苦百姓奔走相告,万民授匾,千户景仰。
 
  这一日是八月十五,按照当地习俗,三日后杭州钱塘县即将举行每年八月十八日的民间弄潮会,吴越之中,惟江涛之最雄,踏浪儿将乘秋风溯涛触浪。海宁郡数百里达官士女,届时共观舟人渔子的弄潮表演。
 
  李贾正在县衙布置观摩台场的治安,忽闻海宁郡太守,新科状元贾似道莅临,急忙出衙门迎接。
 
  “李贾迎接太守大人!”
 
  两人刚见面,贾似道就横眉冷对,摆出了上司的架子,对李贾道:
 
  “李知县速接太尉府公文!”
 
  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李贾闻听一怔,反问道:
 
  “衙门公文应出自吏部、户部与刑部,既无军事,缘何来自太尉府?”
 
  “太尉和梅制置史听说李知县上任以来,清正廉洁,政绩卓著,要请李知县回临安述职,另有重用,吏部官批文书随后就到。”
 
  贾似道睨斜着三角眼,将太尉府的文书交给李贾。
 
  “李知县即可动身,钱溏的事就不要管了!”
 
  李贾垂手而立,没有伸手接那文书,内心已对其中的险诈洞悉八分。十娘之死方使他对黑暗社会有所醒悟,犰孟飞和梅令夭之流怎能容忍一个秋试中状的枪手久存于世上呢,这次回去必被老贼害死,与其屈辱赴死,还不如……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24

  “太守大人,钱溏观潮盛会将至,万众聚集江边惟恐盗匪滋事,请大人给李贾宽限三日回京!”
 
  贾似道眼珠转了几圈,又琢磨了一会儿,“不行!”
 
  此时,衙门外传来嘈杂声,钱溏小吏和衙役们得知李县令要被调离,已经鼓动数千百姓,堵住了衙门。贾似道见状吓得急忙躲到李贾身后,大呼:
 
  “李贾,你想造反不成?”
 
  李贾没有回言,就听堂外有百姓高声言:
 
  “恳请太守大人禀明圣上,钱溏百姓就要李知县做父母官!”
 
  眼见外面百姓越积于多,贾似道害怕起来,对李贾点头应允道:
 
  “好吧,就留你任上到八月十八日。我去禀告太尉,告辞!”
 
  贾似道带着人,在人群中一溜烟逃了出去。李贾也未远送,他神情平静,行官礼低头做别。

  八月十八日,钱塘江海口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只见远处出现一条白练,由远而近;刹那间,壁立的潮头,像一堵海啸的水墙,席卷天地而来,发出雷鸣般的怒吼。
 
  杭州热血青年,披发文身,以大彩旗,小清凉伞、红绿小伞儿,各系绣色缎子于竹竿,正要潮出海门。千人已然执旗泅于水上,溯迎逆波而去,以生命为乐,模仿伍子胥弄潮之戏。
 
  好个吴儿飞彩帜,踏起一江秋雪,龛山与赭山之间的南大沿岸,更是人潮涌动。眼看钱溏潮就将汹涌而来,忽然一叶小舟划出僻静江湾,出了岸边。
 
  百姓们惊愕,无不呼喊起来:
 
  “李大人,钱溏潮要下来了,切莫深入啊!”
 
  独自划船者正是李贾,此时,对百姓呼声已充耳不闻,他神色茫然,目光呆滞,披头散发,那顶钨砂就摆放在船头。有人窃窃私语:“李大人要被撤职回京严办!一定是万念俱灰,才……”
 
  “要救李大人!”
 
  “快把大人的船弄回来!”
 
  威望老者们发出号令,百余泅水踏浪的吴儿快速游向李贾,然而,此时的潮水龙头就要到了,小船顷刻间就将覆灭在滔滔红潮。
 
  李贾将小舟撑至江心,忽然跪在船头,怀抱着一片粉红色的布絮,那是仅存在手中的十娘遗物,被撕开的绣枕,开粘连几片枯黄的芙蓉花絮。李贾不禁声泪俱下,仰天叹道:
 
  “十娘,贾洗心革面,已完成妻之夙愿,做一回清官,今三十日已满,为夫愿意消逝潮中,迎娶十娘。……我来接你了,还有我们的女儿……”
 
  李贾说完怀抱绣枕絮片,举身迎接潮头,纵身跃入钱塘江大潮。
 
  “大人!”
 
  众百姓见父母官含恨自杀,无不掩面哭泣。南大岸边跪倒百姓无数,人们用哭声和拜祭为这位上任仅月余的青天知县举行隆重的葬礼。但是,人群中惟有一人未跪,便是那见证李贾出卖十娘的曹娥津老艄公,与众人皆泣相反的是,他却仰面颔首大笑起来,忽然哽咽住,接着老泪纵横,迈着蹒跚的步履走开了。

  秋高气爽,临安城也成了花的海洋。宋室自康王南渡以来,中原富户都迁来此,临安本已是东南风流繁华之地,至此牡丹节愈见兴旺。西子湖边更是热闹非凡,这通和坊,金波桥,南瓦子,抱剑营、丰乐楼、融和坊,到处张灯节彩,莺飞草盛,翠浪翻空,牡丹红霞满地。
 
  重阳节前夕,三年一度的牡丹花会为国力日衰的南宋带来生机。中原人云集杭州,且不观曲院风荷、平湖秋月、但只那柳浪闻莺、云栖牡丹,就足以令游人赏心悦目。来自各地的花贩和花农将最好最奇特的国色天香齐聚到临安,使得花会一如北宋时期的洛阳牡丹花会那样隆重。正可谓帝城秋欲暮,喧喧车马度,其道牡丹荼,相随买花户。车马如狂,以不就观为耻。
 
  理宗皇帝与正宫梅娘娘御驾在观桥西视察礼部贡院,接见了本度状元贾似道和梅令夭为代表的进士科,随后三位魁甲受幸作陪,出了清波门,一路上笙簧缭绕,鼓乐喧天,奔凤凰山下的牡丹会场。
 
  三吴都会,凤凰山下,远眺西湖,暮雨朝云,不雨而润。苏白两堤之上,尽是桃柳夹岸。湖畔天高云洁,羌笛弄晴,菱歌泛夜,箫鼓庐钟,
 
  歌舞妓们演奏大型编钟舞曲《清平乐》:“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依阑干。”
 
  舞曲中,牡丹的花色之美,已经是达到倾国地步。梅令夭为了给梅姐娘娘提气,派人在凤凰山下撰写了牡丹名句:“落尽残红始吐芳,清名唤作百花王,竞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用花香牡丹第一,为梅娘娘大抬人气。
 
  理宗在凤凰山召见百官,大排花宴,歌舞升平,与民同乐。席间,歌女名优为文武百官表演大型西子牡丹舞,那九十九位貌比西施的美人,每个头上一朵颜色各异的牡丹,婀娜倾城,让南宋君王咋了七、八盏吴越老酒。老皇帝瞥见众仙子中,有一位舞女格外清秀,这妖姬千娇百态,头上戴着一朵粉红牡丹,牡丹之上有一根金光闪闪的龙凤簪!便疑是洛川神女,顿时龙颜大悦,把盏的手在空中划起弧线,操起一双筷子,击瓮当歌。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25

  “虚生芍药徒劳妒,羞杀玫瑰不敢开。众位爱卿,你们看,那佳丽佩戴的是否龙凤簪啊!”
 
  老皇帝醉眼朦胧,五十七岁的老花眼看不清歌妓中最漂亮的美人头上戴的东西,又不能亲下舞池去御览,只得闲问文武百官。老皇帝越看越爱,越爱越想起一个人,谁啊?只有皇帝知道,那美人是记忆中最脆弱的一道伤痕。
 
  皇帝脸上挂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惆怅。文武大臣见理宗有些喝醉,低声窃窃私语,只有楚文晋等跟随皇帝多年的老臣闻言不语,他们知道老皇帝见了那戴龙凤簪的美女,已睹物思人,想起施娘娘。
 
  梅令夭色眼歪斜,顺着皇帝的手指向美女群中张望,正好与戴金簪的女人目光相遇。真是冤家路窄。那美女不是别人,正是在栖霞万马军中拿不到的十一娘!她……怎么在这里?
 
  十一娘在,那施竭太子必不远!梅令夭吓得不轻,因为老贼犰孟飞抱病未来,犰太尉的同党大都未到场,只有新科状元海宁太守贾似道是老贼一脉,两人又都是新官,便有七分心虚。刚才见皇帝触景生情,念叨起龙凤金簪来,心里立刻打起凤阳鼓,他当然知道那金簪的寓意,分明是重阳时节,老皇帝思念故人施皇后和在蒙古为质的哑巴太子,才见景生情。梅令夭血往上涌,这小子悄然吩咐手下:找机会干掉舞女中的那个戴龙凤簪的女人。
 
  老皇帝今天有些特别,惆怅之后忽然笑逐言开,对百官道:
 
  “胗今日甚是高兴,想与众爱卿做一个酒戏。前番,梅制史令夭爱卿送朕一幅绝画,乃是他亲笔所做,朕让众爱卿评赏这幅牡丹仙女图,图中十一位仙子头戴牡丹,乃是十一尊牡丹绝品,哪位爱卿能识得画中牡丹,并与那九十九歌女头上所佩牡丹对上号,朕就赏赐西湖御花园一座,加赤金百两。”
 
  众大臣和诰命夫人们无不翘首以待,皇帝今天好兴致,命人取过一幅画来,卷龙袍袖亲自展开,让仕女们挂在湖边牡丹亭的屏风上。
 
  “噢!”
 
  众文武展阅后无不惊叹。
 
  “真是绝画,妙笔!那十一娘子实在是太……性感了!(可惜那年月没有这词)……”
 
  那大宋年代,文武大臣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真美人见得多了,按说不会有人对一幅画称奇,可谁都没有预料到,这幅牡丹仙子十一娘的美图形象竟如此逼真,动作如此放荡,就连那些色胆妄怀,三百六十七日搜刮西子美女的王公大臣们,也都伸长脖颈,抬色眼刮目观瞻,生怕疏漏了美女香肌的半根汗毛孔,野鸡般的脖子探得深了,累得气喘吁吁。众嫔妃诰命夫人们无不醋意大发,暗骂老皇帝和男人们都荒淫无道。
 
  梅娘娘心里高兴,她弟弟的手笔被皇帝赏识,自然满面春风,梅令夭这会儿也手足无措,不知道天上那朵云彩能飘下块馅饼来,没想到今天皇帝大宴天下,竟将自己抢来的牡丹十一娘图拿出来让文武欣赏……美是美,可他仍感心有余悸,毕竟十一娘就在舞女群中,当年被自己调戏的两位倾城妓女,一个已经跳钱溏江死了,虽然不是他所杀,可她的丈夫李贾却等于是他亲手所害……还有那个殉情的榕歌儿,也死于他手。就剩下个十一娘,她若在皇帝面前得了宠,我的小命休矣!梅令夭心事重重不提。

  理宗见大臣们饶有兴致,不禁龙眼飘飘,自斟了一坛好酒,扬起龙眉道:
 
  “怎么样?哪位爱卿能解得此画啊?”
 
  贾似道不愧新科状元,腹中有墨,于是壮着胆子出宴席启奏:
 
  “启奏吾皇万岁,臣贾似道不才,试解龙谜一、二!”
 
  “好啊,贾爱卿平身,你自管道来,不过,解不完整朕可有重罚喔!”
 
  理宗微笑,众大臣也都笑了。贾似道接言道:
 
  “不知万岁有何重罚,臣愿领受。”
 
  “朕之罚,不俗也不雅,回答错,就在牡丹亭自跳一回西湖,官袍不湿不许上岸!啊!呵、呵!”
 
  贾似道自恃学问高,哪里会错过这个出人头地的好机会,他寻思片刻,在牡丹亭又围着画转了两圈,面向皇帝道:
 
  “牡丹本不分贵贱,临安牡丹都是国色天香,但自古云: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臣以为圣上画中牡丹寓意深远,前无古人,当和我大宋朝国运相合。圣上请看,从左至右,她们是端庄玉女金系腰、千瓣闺秀贵妃醉酒、问秋香嫦娥奔月、十里芳银婷玫瑰、双颜合株联欢娇、金翅寒腰瑞玉蝉、平湖秋月梨花雪、吴女瑶池星贯月、脉别青山醉卧雪、云中飞燕落红霜。唯那十一娘的牡丹与众不同,乃是陛下御苑绝品虞姬艳……”。
 
  理宗起初听起来还津津有味,谁知最后听到虞姬艳时竟愁眉忽锁,龙目蒙云,他不禁想起了结发之妻施皇后,当年曾经将虞姬艳种得后宫满园,就是因为皇后喜欢这绝艳的牡丹花。后来,那牡丹也连同皇后的消失而枯萎了,从此,临安上下几乎再也见不到虞姬艳。大内总管用眼睛使劲斜楞着贾似道,吓得他立刻止住话语,大气不出,等待皇帝下文。
 
  “啊,爱卿你下去吧,朕有些不适。”
 
  “臣有罪,臣甘愿受罚!”
 
  贾似道一贯看风使舵,在官场上从未跌过跟头,今日没想到在百官面前丢了丑,尽管说得毫无差错,可让皇帝不高兴就是错上加错。贾似道立刻脱掉官靴,光着脚扑通一声自跳进牡丹亭下的西湖。谁知那湖水之浅,只能没了官靴,贾似道顿时摔得骨折。这还不算,惊起湖边栖息的几百只鹈鹕,那水鸟儿一顿乱飞,竟撞到牡丹仙子十一娘的图画上,翅膀的水溅了画幅,真的惹出了对于犰党的塌天之祸。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25

  众大臣见贾似道当真跳水,无不掩袖啼笑,就连老皇帝也被他煞有介事和天真的样子逗笑了,一时间牡丹亭上,王公大臣都拿贾似道做了下酒菜,酒席宴上充满欢声笑语,皇帝脸色多云转晴,气氛再度活跃起来。贾状元扑腾了一身水,弄得像落汤鸡,一瘸一拐从水中爬起,听见皇帝轻笑,他心里的石头才坠了地。就在贾似道疼痛得咬牙切齿之际,未想刚才鹈鹕惊翻的牡丹亭的美人图摇摇欲坠,说来也奇,竟在一阵怪风只下,悠悠冉冉从屏风上掉了下来。
 
  这还了得,皇帝的挂画无故折下是不吉之事,陪驾的画工和侍卫们吓得面如土色,一干人等前呼后拥,扑了过来,总算阻止了美人图折进西湖。可画面被水鸟淋湿,不得不拿到秋阳下暴晒。谁知那颜料笔墨在阳光的照射下逐渐褪色,老皇帝心疼,忙唤来将美女图把握在手中,可到了理宗皇帝面前的时候,画面已是模糊一片。
 
  理宗懊悔万分,平素只在夜间拢千萤灯观看的心肝宝贝,如今已被水淋,成了怪模怪样的扇子面,牡丹十一娘子的娇嫣之图变成了张飞的大花脸,令老皇帝的胡子撅起三尺高。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理宗急得直哆嗦,众人忙过来查看那美人图的悲惨景象,可不是吗?真够惨的,哪有什么美人在,婀娜美人成了破马张飞!这还不打紧,那美人图竟然会自行脱色,在艳阳下像变戏法一样变化着背景。老皇帝急得用手去擦,可越擦美人的肌肤越粗糙,擦来擦去,整幅画完全变了性。
 
  “这是何物?这些美人怎么长了胡须,赤裸肌肤竟长了黑毛,那眨眼之处,老皇帝急忙拿起玉碗底当作老花镜,竟看到美女的私处长出了男人的……”
 
  老皇帝登时晕菜,惊吓和绝望使他大呼一声背过气。皇帝的牡丹宴席一片狼籍,大臣们乱了阵脚。楚文晋立刻近前,吩咐御林军把守各个主要人行通道,严防有人趁机行刺天子。众人见兵部侍郎出来主事,也算有了主心骨,纷纷来看昏厥的理宗。
 
  楚文晋拿过美人图,也不禁吓了一跳,哪里还是美人,分明是一群光着腚,暴露阳器的行尸走肉,梅令夭如此大胆,竟向皇帝晋献这等寡廉鲜耻的邪恶之图,岂不等于谋害天子性命。
 
  “来人啊!”
 
  楚文晋吩咐御林军统领干凌。
 
  “把国舅梅制史给我拿下!”
 
  “慢着!哪个敢大胆!”
 
  梅娘娘也急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刚才还是风平浪静的牡丹宴,转眼间竟成了她梅家的鸿门宴。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三弟落到楚文晋的剑下,料难以活命,于是皇后撒了泼风,吵吵嚷嚷出面干预。毕竟是一朝皇后,谁也不敢造次。楚文晋和干凌都按怒不动,这时只等皇帝的一句话了。
 
  理宗在太医院集体抢救下,总算恢复了那口龙气,一抬眼,正好见到那幅伤风败俗的男妓面首图,不禁龙火上撞。
 
  “还不给我烧掉!”
 
  楚文晋近前,手执画幅,启奏道:
 
  “启禀陛下,臣以为梅令夭所画之阴阳图,乃是巫蛊不洁之物,昔日汉武帝中巫蛊,弄得国运不宁,朝纲混乱。今牡丹亭列祖显灵,阴阳图落下,此乃告戒我皇朝内暗藏杀机。梅令夭欺君枉上,戏弄天子,此事必有原由,罪不容赦,请陛下降旨严办!”
 
  楚文晋出班直谏,铲除犰党恶贼,必须痛打落水狗,楚大人不会错失良机。
 
  “陛下!”
 
  皇后大哭,扑过来摇晃着理宗的袍袖,如今二弟梅令狐已经作古,三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梅家就完了,不禁悲伤至极,伏在皇帝大腿上痛哭。
 
  “文晋啊……”
 
  皇帝在双方胶着的关键时刻表了态。
 
  “此画之邪淫冲了我大宋社稷之龙气,献图之险恶比当年汉武皇帝之巫蛊术有过而无不及,断不可饶恕,朕命你钦差,将梅令……拿下,交大理司严审!”
 
  “圣上!……饶命啊!”梅令夭伏在地上如鸡啄米。
 
  “干督统,还不速速拿下!”
 
  楚文晋命令御林军,干凌率人打掉梅令夭钨砂,脱去大红海水疆崖官袍,带了下去。梅娘娘如今已孤掌难鸣,一屁股瘫坐到绣墩上,立时昏厥,后宫人等一通抢救,待明白过来后,用凤辇将皇后驮了回去。
 
  梅娘娘和梅花恶终于走到山穷水尽,性命之虞已不可想象,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些忠臣们见了,无不暗中为楚文晋喝彩。
 
  楚文晋令御林军羁押梅令夭,命刑部龚大人和大理司少卿胡西壁立刻升堂问案。没想到,梅令夭当年疯狂蹂躏十一娘得到了美人图,竟然在九九重阳的牡丹节上要了他的狗命。
 
  理宗在凤凰山下受了惊吓,太医们也苦于无药可医,正在愁眉不展之间,忽从台下歌舞仕女中款款走来一位仙女,众人揽目观瞧。见此女蛾眉楚黛,杏眼含芳,脚步轻盈婀娜,好似西施临池,飞燕簪花,大家见了,怎么和牡丹仙子十一娘画中人如此相似?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26

  无人认识此千娇百媚之女是何许人,却都有一面之缘,她就是那九十九舞女中头戴虞姬艳和金簪的歌女,刚被理宗御手指点过,令人记忆犹新。只见此女落落大方,走上汉白玉台阶,凤摇荷叶裙,飘飘然跪下:
 
  “楚大人,小女十一娘能救得圣上。”
 
  声音娇柔,却掷地有声,惹得众百官屏息翘首以聆听下文。楚文晋见此女举止不凡,又头戴龙凤簪,不知是什么来头,便严肃道:
 
  “请起,不知十一娘可施得金匮良方?”
 
  “回大人,小女非是郎中,并无医药随身。”
 
  “那,你用何手段来医治圣上?”
 
  “我有一物,陛下一见就会龙体圣安。”
 
  “有这等奇物,拿来我看。”
 
  十一娘漫漫悠悠,从裙袖里抽出一卷东西,递给楚文晋。楚大人展开观瞧,不禁喜出望外。
 
  “奇了!天下竟有这样的巧合之事!”
 
  未等众人看清,楚文晋三步并做两步,来到皇上面前,跪倒上奏:
 
  “臣楚文晋恭喜圣上,贺喜圣上!”
 
  理宗神经刚才错乱,正恍惚不定,忽见一女子从西湖里飘来,还以为是见到了施娘娘的魂魄,吓得闭上眼睛。这时,听得楚文晋启奏,龙眼稍稍抬了一下:
 
  “楚爱卿,朕适才受了惊吓,已拿捏不起,有何喜事,快些奏来。”
 
  “陛下,您请看!”
 
  楚文晋双手轻分,将那卷东西徐徐展开,理宗的脖子就随着那东西摆动。
 
  “是牡丹仙女十一娘图!怎么,她没有损坏?”
 
  老皇帝立刻来了精神,急忙将楚文晋手中画幅拿过来,仔细观看,竟和刚才毁坏蘸水的那幅败速之花一模一样。
 
  “陛下,此为另一幅,为这位女子所赠。”
 
  “什么画工如此妙手,能在顷刻之间临摹得如此精妙?”
 
  理宗把持着画,再也不撒手,看来赵家贵胄的宋朝天下,皇帝们都是艺术收藏大师,徽宗赵诘的后人更是爱画成癖。
 
  “陛下,既非天下绝笔,也非山外高人,此画是那牡丹金簪女所献,唤做十一娘。”
 
  “十一娘?快传来见驾!”

  十一娘浣步轻盈,飘摆凤尾荷叶跪拜牡丹亭天子脚下。
 
  “小女十一娘拜见我主陛下!”
 
  “平身!”
 
  “谢陛下。”十一娘低着头站立起来,老皇帝拢眼看了半天,仍是模糊一片,没办法,不到花甲之年,老天子近视成五百度,想看美人也只一半是淫心,一半是想象了。
 
  “你是何方女子,为何藏有朕的宝图?”
 
  “回万岁,小女十一娘出身微寒,自幼在中原长大,开封沦陷后就和十姐妹流落街头,展转到了南方,在栖霞郡靠种植牡丹,采鬻花药存身。后来妾被骗卖于风尘,成了歌舞妓女。栖霞有一位樵夫施竭,有画工奇技,能描摹山水花鱼,簪花仕女,工艺精妙,以此换得银两和婆母勉强度日,小女景慕施竭才华,为人厚直,就与他订下终身。那日梅令夭率手下家丁来到漪红轩,调戏小女,毒打我未婚夫,那厮调戏奴家仍不罢休,竟将我家珍藏《牡丹仙子十一娘》图掠走。”
 
  “梅令夭无法无天,朕当追究。不过,既然为梅令夭所劫,朕手中这幅画从何而来?”
 
  老皇帝从小爱读狄仁杰侦破小说,今天来了兴致,非要问个明白。
 
  “此画为施竭之绝笔,《牡丹仙子十一娘》有阴阳两幅,唯一身正气者方可收藏。适才梅令夭献于陛下的是阴图,若阴图受了淫亵之气,藏于贰子逆贼之身,则邪气徒升,浸与神画,百日必生变。那厮献画于陛下之时,浊气已敛于画中,待今日鹈鹕灌水,在阳光下暴晒,邪气无处可藏,自吸了天地污秽之墨,变性辱君,陛下受惊,小女有罪。”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27

  “喔!有这等奇妙。朕倒也相信,梅令夭献画居心叵测,我正要严办。”
 
  老皇帝心想,难怪列祖列宗显灵,前番那梅令夭讨得尚方宝剑回栖霞,说是缉拿叛党,也未见奏章上来,朕好生奇怪,莫非他和犰孟飞私屯军队,存有贰心,谋害天子!。
 
  “陛下!”
 
  十一娘近前,扬起头来。
 
  “十一娘,你还有何事……”
 
  皇帝目光正好和十一娘相遇,不见则已,昏花的老眼望见十一娘时,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我的妈呀!十一娘怎么这么漂亮,不比貂禅在世,也是杨玉环重生啊!他娘的,做皇帝还不如栖霞的嫖客有福气!皇帝心中暗骂那些选美官,都是睁眼瞎,一定像汉宫贻害元帝的画匠们那样收受贿赂耍诡计,才让天子错失了倾城王昭君。十一娘贵妃之命却流落风尘,真他娘的让朕戳火!皇帝心里吐着酸水,为照顾龙颜威仪,算是没有骂出声来。老皇帝惜香怜玉,如果是在宫里,他会光着脚跑下堂街,把美人让于上座,看在美丽的份上,也不能让玉体受风寒于堂下。
 
  “你只管接着讲来,朕爱听你说话!”
 
  “陛下,梅令夭劫取神画还不算,那日竟打得我夫君半死,在九死一生中,我的丈夫和奴家成亲,没想到那厮却因为嫉妒,纵火焚烧了我夫妻新婚草堂,夫君幸得世外高人相救,才死里逃生,此案被栖霞郡张太守列为大案,办案督头狼午诚也查明真相,要为我家洗雪冤仇,从此得罪了梅家。
 
  那梅令夭手眼通天,竟通过收买秀才李贾做枪手,再让太尉犰孟飞和梅娘娘暗中帮助,在秋殿两试中巧取探花功名,摇身一变成了制置史,他在老贼犰孟飞纵容和策划下,瞒天过海、巧立罪名,骗取尚方宝剑,将栖霞郡二百余官吏,包括张太守和狼督头竭尽斩杀,冠以莫须有之罪。奴之恨至今未报,不值得一言,栖霞几百忠心耿耿的官吏冤魂已遮蔽云天,才有牡丹亭淫画飘飞的奇事。我知此言一处将举国震惊,奴十一娘即来之,则没打算活着回去。奴斗胆混迹舞女中,实想向天子喊冤,没料到天公有眼,将那贼子法网捉住。奴代栖霞惨死的冤魂向陛下控诉,望我皇明察!”
 
  “什么?我大宋天下竟有如此奇冤,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真是胆大包天!”
 
  皇上听后顿时气炸肝肺,他还从未如此动过气,接连摔了三个金碗,龙怒之下,大喝一声:
 
  “楚文晋!”
 
  “臣在!”
 
  “你可听说过此事?”
 
  “回陛下,臣有所耳闻,只是不详,臣正暗中察访,搜集证据。只是臣与那犰孟飞素来不睦,臣无凭无据说出来,陛下也不会相信。臣有失察不谏之罪。”
 
  “为何不早奏,真是岂有此理!”
 
  理宗很气愤,没想到太尉竟和梅令夭一党,枉杀无辜,自己却还蒙在鼓里。不禁龙颜变色,他站起身,走到十一娘跟前。见美人一身是胆,打心眼里喜欢。他欣赏十一娘无畏胆识和刚直不阿、视死如归的气魄,虽是风尘之人,真可以立得大宋烈女牌坊了。
 
  “十一娘,朕很高兴,你道出了我大宋朝面临的危机,如果此案查证,朕会感激你,不过,你说的话必须句句是真,你可知王法无天,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陛下,奴家一人性命并不重要,我怎能拿栖霞二百余命官的清白流做谎言?”
 
  “好,十一娘,今日你就留在皇宫,朕和三堂司寇,监察长史们还有许多事要问你。”
 
  理宗暴怒之下,仍没忘记挽留美女过夜,只不过说话很策略。皇帝的嗜好大都如此,比起国破家亡时仍唱《后庭花》的天子,理宗算得上明君。
 
  “陛下,妾身已嫁得夫君,纵然皇宫金玉之堂,绫罗之苑也不能让奴家进得半步。恕妾多有不便。”
 
  十一娘不理皇上盛意,理宗也未恽怒,十一娘是有功的民女,她有守护贞洁的选择。皇帝惜美之心多有不甘,想给她留个纪念物。
 
  “也好,十一娘,朕过后就让楚文晋将你保护起来,提防不测发生,朕还要赏你一件御物护身,常人见了就不敢造次。来人,拿过朕珍藏的那支龙凤金簪来。”
 
  内侍臣恭敬地捧过一根金簪,皇帝亲自下来,想交给十一娘,可刚刚走近,却发现这女子头上金簪竟和手中的一模一样,再看金簪的铭文:大宋理宗御笔!
 
  皇帝吓了一跳,隐约中施娘娘的想象图画再次映入脑海,当年施娘娘被废之后,流落蒙古,皇帝常常暗自思念,要不是哑巴太子的事,他真想派人将施娘娘接回来。思念久了,思念成习,就暗刻一枚与施娘娘头上一样的金簪,藏在内宫。
 
  “你是何人,竟有我亲笔玉题之御物?”
 
  十一娘就等着皇帝问这句话,立刻从头上取下,捧于手中献与皇上。
 
  “陛下!此乃小女之婆母,施娘娘所用之物!”
 
  “你待怎讲?施娘娘是你何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27

  “妾之婆母!”
 
  老皇帝懵了,没想到眼前的美人竟是施娘娘的儿妻,那我是谁?我就是十一娘的老公爹啊!难道天下竟有这样的事!
 
  “施娘娘不是在漠北蒙古吗?”
 
  “她老人家多年前就已回到中原,只是现在……”
 
  十一娘茫然,楚文晋急忙上前,跪倒启奏:
 
  “陛下,皇后现就在临安,还等着与陛下团圆呢!”
 
  “回来就好,朕不追究,如此甚好,甚好啊!”
 
  老皇帝高兴得原地转了三圈,最后竟坐到宴席的莲子羹上,烫了龙股竟没觉得疼。十一娘一语即出,满朝文武哗然,大家交头接耳,尤其是老臣们当年多与施娘娘感情深厚,如今听见喜讯,无不高兴万分,纷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洪福。
 
  老皇帝忽然觉得不对劲,对楚文晋道:
 
  “楚爱卿,为何不早些告诉朕?”
 
  “陛下,臣那日巡游江防,路过栖霞,正遇犰孟飞太尉和梅令夭屠杀衙门百官,搜寻皇后下落,就前去营救,遇到龙门派全真道人邱处机保护娘娘被官军追杀,救得娘娘,接回京师,只因施娘娘已不在皇宫内册,已为平民,臣便没有告知陛下。”
 
  “他们为何追杀娘娘?”
 
  “陛下,臣斗胆明言,当年哑巴太子之案是犰孟飞和梅贵妃合谋所为,栖霞狼督头已经将案卷真相上报刑部,犰孟飞之流惟恐东窗事发,才杀人灭口。”
 
  “这……你可有凭据?”
 
  老皇帝听了这句话满脸铁青,他简直不敢相信,当年废太子的一切竟是一出奸佞导演的悲剧,而他竟被蒙蔽二十年。
 
  “陛下洪福,苍天不灭我大宋,臣已得到重要人证,当年亲手毒哑太子的太医张午丙被犰孟飞沉塘后,巧得大师邱处机所救,让他装疯卖傻二十年,只为向皇上忏悔,张犯现羁押我府中,恳请皇上下旨,暂赦他戴罪立功,日后升堂,也好与梅贵妃和犰孟飞对质。”
 
  “阴谋,冤案,梅娘娘,犰孟飞,你们好阴毒!”
 
  老皇帝心火压抑,愤懑至极,一口鲜血喷出,吓得满朝跪倒。
 
  “陛下!”
 
  “朕无事,快,拿纸笔,朕要亲书圣旨!”
 
  皇上勉强坐起身,内侍臣慌忙递给笔砚宣纸,皇帝颤抖着手,拿过御笔,亲下一道圣旨:
 
  大宋皇帝理宗钦谕:命楚文晋为奉旨钦差,接管太尉府和所有长江防务,干陵接管梅令夭所部制置兵马,捉拿犰党,即日于大理司三堂会审,梅娘娘和小太子暂留后宫,不得外出,钦此。

  楚文晋奉诏接旨,立刻在牡丹亭分兵派将,命干陵等御林军督统分兵三路,控制后宫梅娘娘、太尉犰府和梅令夭府邸。为严防泄密,满朝文武皆被软禁于牡丹亭,不得出入。皇帝理宗因身体不适,被暂时安置于凤凰山离宫,十一娘在楚大人身边,有兵部侍郎亲兵保护。
 
  十一娘此刻的心早已如秋风中的彤云,舒展如胡天逐月的飞雁。终于搬倒了犰孟飞和梅花恶这群害人精,回想受过的屈辱,姑娘激动得泪如泉涌。

  姑娘的眼前不禁浮现出离别夫君施竭的日日夜夜,生离死别的时刻,想起来仍让十一娘感慨万分。自从栖霞山两军阵坐上施竭的战马之后,十一娘就已经横下必死的决心,纵然施竭有万夫不挡之勇,可情侣一骑的战车又能厮杀多远呢,她不愿意连累丈夫,就在施竭挺方天化戟,从高坡飞下,冲向犰孟飞二十员战将之时,十一娘就隐约感觉到山坡的侧面就是深不可测的深渊,她想到了死。便含泪亲吻了施竭的背,猛然向后纵身,从战马上滚下山坡,坠落到深涧中。
 
  她已经记不清是什么力量将她的身体擎住,只记得飘忽的泪眼中,丈夫施竭像一座流火的金刚杀向了宋军阵,她欣慰地闭上眼睛。等她再次睁开,面前却出现六个陌生人,五男一女正围着她默默不言。不久,那个漂亮的姑娘还呼喊着什么,渐渐地,十一娘从昏迷中苏醒,才听清楚原来是呼唤自己为十一妹,熟悉的声音让她闪闪的目光在朦胧中搜寻,她看清了,抱着自己的恩人姑娘竟是她情同手足,自栖霞一别再无音信的姐姐楚小怜!
 
  两姐妹拥抱着痛哭一场,小怜简单讲述了自己和钟膺吕固遭遇五风坡杀戮,吕固为救她战死,后来跳悬崖得到五位大侠相救去了蒙古的经过。十一娘为吕固的刚勇牺牲而伤感,也为姐姐得救而庆幸,楚小怜为十一娘引见五位大侠,其中有一位面貌英俊,沉默不语的青年,竟是蒙古王朝的王子,十一娘从姐姐对王子特殊的表情中,已经猜到他们相爱,更为姐姐幸福的归宿感到莫大的安慰。
 
  几天后,楚小怜和五位独行侠到栖霞山周围寻找施竭,没有打听到他的下落,得知楚文晋兵马曾经与犰孟飞对峙,如今官兵全部撤出栖霞郡,回京城去了。就建议十一娘和他们一块去临安赶牡丹会,好设法在牡丹会上接近天子,将栖霞郡惨案公诸于天下,向皇帝鸣冤,为栖霞惨死官吏报仇。十一娘非常感激这五位大侠的理解和关爱,虽是大宋国的敌人,她觉得他们是英雄和正人君子。
 
  到临安后,正值牡丹会将至,十一娘思念夫君,每日便拿出那幅《牡丹仙子十一娘》的画来观看,聪明的楚小怜便忽然心生一条妙计,听说京城流传天子有一幅牡丹仙子的绝色美人画,由国舅梅令夭献与皇上,牡丹盛会,笃爱书画的理宗皇帝必会在百官面前御赏,正可以利用此画掀倒梅花恶。就请蒙古五大侠帮助,找京城最好的画师,照十一娘手中的画临摹一幅,画面设计两层画纸,上面的一层和《牡丹仙子十一娘》图一模一样,底面暗藏淫亵面首图,粘和天衣无缝,但是,受水潮后会缓慢分解掉上层。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27 03:28

  画成那天,天子和梅娘娘已先期到达西湖凤凰山,五大侠深夜潜入凤凰山离宫,将皇帝所带的绝画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掉了包,果然就有了第二天鹈鹕戏水染画屏,仙女变男圣驾惊的天下奇闻发生。楚小怜的金蝉双壳之计获得巨大成功,加上楚文晋等忠臣倾力杀伐,犰孟飞和梅令夭一党已走上穷途末路。

  十一娘的目光在舞女中搜寻着,她们是一起入选九十九牡丹舞女的,这刻,她想找到楚小怜,和她分享胜利的喜悦,可倩女优伶俱在,惟独不见了小怜姐,十一娘心里一阵紧张,难道已经和四大侠回蒙古草原了吗?……
 
  楚文晋讨贼钦差令箭发出,捉拿犰党的御林军已分路出发,直奔临安督府豪宅,后宫大院。一个时辰后,坐镇牡丹亭的楚文晋得到禀报,梅令夭府邸已被查抄,娘娘的后宫也在控制,太尉府上下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兵部侍郎大喜,正要亲自前往太尉府,忽见干陵将军策马扬尘,从临安城方向飞弛而来,楚文晋心里一紧,拉住嘶缰。
 
  “楚大人,大势不好!”
 
  干陵战马已到,就传来他气喘吁吁的禀报声。
 
  “干将军,何事如此惊慌?”
 
  “那犰孟飞已逃脱!”
 
  “逃脱?是何人大胆泄露机密?”
 
  “非是泄露,那老贼早有准备,末将拷问其家人,皆不知其何时逃走,只说这些日太尉有病没有出门!昨日傍晚,有五个陌生人进入太尉府,就没见他们出来,可能老贼已被蒙古武林高手秘密接应走了。末将进行彻底搜查,找到一个地下水牢,救出一个被折磨将死之人,乃是栖霞郡捕快钟膺,他说前不久被关押时,有个太尉府偏将余横在被犰孟飞处死前透露,犰孟飞早就私通蒙古,派肖金尚等带一千水军,在长江沿线暗毁我大宋江防战舰五百余艘,暗埋炸药三百余处,后来过江会见蒙古大将军,蒙古人给犰贼一封绝密书信,这封信被余横埋在五风坡的山洞里。”
 
  “这匹老贼!”
 
  楚文晋挥鞭痛骂,他果真惊慌非小,掌管大宋军马的太尉降敌,那将意味着大宋江防将毫无意义,老贼手中握有最高机密的兵力布防图!
 
  “大人,怎么办?说不定,蒙古大军已经进攻长江江防。”
 
  众军将请令。危机形势已迫在眉睫。
 
  “他们一定等着重阳之日,牡丹盛会我大宋军民懈怠之机,再里应外合,巧取我襄阳、真州、栖霞郡、九江和安庆防线!容我禀明圣上,再做定夺!”
 
  军情十万火急,楚文晋立刻见驾,理宗也吓得龙颜更变,急忙聚文武百官商议对策。蒙古元朝的强大军事压力,无时无刻不在威胁南宋王朝的社稷存亡,如今太尉投敌,更是雪上加霜。最后理宗命楚文晋为兵马元帅,干陵为三军督统,统宋军三十万星夜驰援长江江防,务必在蒙古大军打开突破口之前,御敌于长江天险。至于前部正印先锋官一职,则无此虎将可以胜任。因为蒙古自木华黎和当今统帅伯颜以来皆是能征贯战的勇将,南宋自与蒙古人合击金朝以来,久未打仗,已无此骁勇厮杀,文韬武略之人。
 
  满朝百官正推举不定时,牡丹亭外来了一位鹤发童颜的道长,原来是龙门全真派道长邱处机,皇上亲自迎接,老道长保举一人,就是自己的关门徒儿,敢比当年长山赵子龙的太子施竭,天子大喜,细问太子现在何处。老道长也摇头叹息,施竭自从栖霞山三次独闯宋军阵,寻找十一娘后,就杳无音信,不过,老道长心中有数,他知道这位睿智的徒弟必然会出现在有危机的地方。楚元帅暂让先锋官职务空缺,自己亲领水步军二十万兵出临安,直奔栖霞郡。十一娘向楚元帅请缨,她认识那五位大侠,说不定可以见到他们,规劝投降宋朝,楚文晋大喜,考虑到施竭正在寻找娘子,就同意十一娘随军。
 
  途经五风坡时,由楚文晋举荐于军中任左将军的钟膺带领,找到余横将军埋藏的犰贼书信,自此,犰孟飞之奸党里通外邦蒙古,勾结敌人的罪证已经昭然若揭。

  话说楚小怜在牡丹亭与十一娘联袂歌舞,就在那幅美人图被鹈鹕拍地,引起皇上震怒的混乱中,美少女悄然离去。她已和蒙古王子约定在天驿香客栈见面,就匆匆来到那里,可是王子早已离去,等候她的,是四大高手之一的文多玉大侠,文大侠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和幽默多言,见楚楚到来,拉着她便走。大侠穿得紧身利落,腰间佩剑,楚楚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焦急。
 
  “文大侠,王子去哪里啦?为何如此匆忙,他说还要带我赏牡丹呢!”
 
  “楚姑娘,我已等你三个时辰,快走,不然就追不上王子了!”
 
  “为什么啊,牡丹会刚刚开始,我还没有看到我和十一娘的诡计成功呢!”
 
  “情况有变,王子已先行一步,要在下等姑娘。我们须快些离开,走晚了就出不了临安城了!”
 
  小怜不知什么事会有这么紧急,也不便多问,就与文大侠骑马出了武胜门,两人刚出城门,就见守城的军士就紧急调动起来,吊桥很快被拉起,再不许百姓出城。文大侠很庆幸,就和小怜打马扬鞭奔真州地界去了。一路上,文大侠将发生的一切,简单明了地告诉了楚小怜。
 
  “不瞒姑娘,这次我们来临安不是陪小姐赏牡丹会的,王子有国家使命,乃是奉大汗忽必烈之命,会见一位宋朝高官,此人位列三卿,权倾朝野,早有投降我大汗之意,只是他位深权重,首鼠两端,为人十分诡滑,大汗对他不太信任,才命王子亲往,正巧十一娘有那幅美人图,就助楚姑娘施展金蝉双壳的计谋,也许是天赐良机,十一娘绝世之图必将逼他下野,以定归顺之心。”
 
  “大侠提到的高官,可是犰孟飞那老奸贼?”
 
  “正是此人。”
 
  “既然要他当卖国贼,又为何将他搬倒呢?在其位谋其政不更能发挥卖国贼的作用吗?像昔日秦烩等卖国求荣、残害忠良之辈,不正和蒙古主人的意吗?”
 
  小怜虽是烟花女子,却有一颗赤诚的爱国之心,那次虽然和蒙古哑巴王子游历漠北,见了大汗和皇后,并受到盛情款待,却时常私下里对蒙古人在中原大肆杀戮行为极为愤慨。楚楚对九王子的爱完全是发自内心感情,表面看与民族气节毫无关联,实际上也许是王子的个人魅力才征服了少女的心。如今明确自己救命恩人来大宋临安是为颠覆国家使命而来,心里便陡升不安,情绪郁闷起来。他没有见到王子,否则她会当面职责他:在我的祖国搞所谓“使命”后遁逃,只能增添她对他的反感,甚至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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