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2

《门神宝藏》--作者:林青

楔 子

牐犗挛绲难艄夂茏迫耍首都机场上热风阵阵。这还只是五月末的天气,看样子北京又将迎来一个炎热的夏季。

牐犑狈煽戳艘谎凼直恚再过五分钟,从纽约来的CA9019次航班就要抵达。那是一个他长久以来一直期待的时刻。他双手抱肩,半倚在一辆墨绿色吉普车的保险杠上,漫不经心地欣赏着不时起落的飞机,摆出一副轻松的姿态。由于戴着墨镜,他那双闪亮的、有些忧郁的眼睛被遮挡起来,但高挑的鼻梁依然能充分展现他帅气的容貌。他的脸刮得很干净,皮肤白皙而润泽;浓密的眉毛和略带卷曲的黑发让本已清秀的面庞更具有感染力。他的衣着也很得体,那件驼黄色惕恤和暗红色的运动裤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他高大挺拔的身材。不可否认,一个不了解时飞的人是很容易被他的外貌打动的。

牐犜谑狈缮砗蟮募普车里坐着两个人,透过暗色的玻璃能隐约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他们穿着同样的深色衬衫,一声不响地靠在座位上。两人的脸上并没有时飞那种放松的神情。

牐牱苫着陆的时间很准时。不久,乘客们鱼贯走出机舱,径直登上巴士。

牐牎袄督淌冢 笔狈商头喊道。他摘下墨镜,朝着最后走下舷梯的一个老人挥了挥手,迎了上去。那是个穿着藏蓝色西装的老者,个头不高,前额微有些歇顶,斑白的头发整齐地向后疏拢,一双厚厚的眼镜片让人看不清他的双眼。他身后的那只行李箱就像是一件随时在消耗体能的健身器械,令他的额头渗出涔涔汗珠。

牐犑狈捎趾傲艘簧,老人才反应过来,拖着箱子步履蹒跚地走了下来。时飞注意到,他的老师依旧保持着一贯的整洁,西装没有一丝一毫的皱褶,领带也一如既往地展示着完美的造型,脚下的皮鞋可以映照出周围的一切。几天前,蓝奇教授登上去纽约的飞机时就是这副样子,他整洁的习惯向来是令人钦佩的。时飞把一瓶绿茶饮料递给老师,跟他寒暄起来。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两人都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牐牶暄几句之后,时飞用手指指飞机货舱门的方向。吉普车就停在那边。教授看到在一名机场工作人员的指挥下,两名工人正将一只长方型的柳条木箱从机舱中卸下来,小心翼翼地搬进吉普车的后备厢里。有两个穿着深灰色衬衫的人站在车旁,默默地注视着工人们的一举一动。看到这个场景,教授轻轻松了口气。

牐犔焐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这正是夏季已然来临的特征。刚才还很晴朗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聚拢起大团的乌云,天光霎时暗淡下来,隐隐的雷声自地平线上传来。一场阵雨即将不期而至。时飞赶忙拉着他的老师上了吉普车。

牐牫底邮怀龌场的时候,榆钱大的雨点劈里啪啦地打湿了地面。

牐牫底酉蜃啪┏欠较蚋咚傩惺弧J狈梢槐呖车,一边和老师聊着。两人像是达成了默契,谁都没有谈及后备厢里的那件物品,只是比较着北京和纽约的天气。一路上的劳顿令蓝教授感到口干舌燥,他很快就喝下大半瓶绿茶饮料。后座上的两名男子对师生二人的谈话毫无兴趣,始终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

牐犕獗叩挠旰芗保很猛。雨刷器不停地摆动,像在重复一个无聊的戏法,镜面般光滑的高速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牐牴了一阵子,蓝教授对聊天失去了兴趣,只觉得一股无法遏止的睡意骤然袭来,头一歪,便沉沉地睡了过去。时飞见老师不再答话,微微一笑,安静地开着车。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他想。

牐犑分钟之后,时飞导演的另一幕如期上演。吉普车抛锚了。

牐犑狈啥プ琶土业挠甑阆鲁挡榭匆环,然后再次回到车上,向后座的两个男子摇摇头,显出无能为力的样子。两个男子中的一人正要开口询问,忽然看到驾驶员的手里多了一只喷漆桶似的东西,紧接着一阵雾气扑面而来,然后,他就像一堆被雨淋湿的棉絮无力地瘫软在座椅上。另一个男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右手条件条件反射似的向左腋下摸去,可不知为什么,他感到自己的动作如同一个滑稽的慢镜头,挂在时飞嘴角的冷笑成为他眼中最后一个定格画面,一种轻飘飘的、若有若无的气息极速渗透到体内的每个细胞里面,接着是一片漆黑和寂静……

牐犚桓鲂∈敝后。

牐犜谝惶跸缂湫÷返墓胀浯Γ几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停在一棵粗大的老槐树旁边,警灯在蒙蒙的雨雾中无声地转动。警戒线缠在老槐树和几棵枝叶稀疏的小树上。在围出的那片区域当中,一辆满身泥浆的墨绿色吉普车头朝下扎在灌木丛里。

牐犐碜庞昱的警员们将两副担架一前一后抬上救护车,躺在担架上的,是他们的两个昏睡不醒的同事。在吉普车的副驾驶位子上,一名警员将一只绿茶饮料瓶轻轻拾起,放进证物袋里。在车前方的灌木从中,根根雨丝被闪光灯映得如同闪亮的银线,一名警员正变换位置给折断的灌木和散落在地上的茅草拍照。离他不远的地方,另外几个警员伏着身子,用皮尺测量着地上杂乱的轮胎印记。

牐牼官沈剑站在老槐树下,默然凝视着前方。吉普车的后备厢敞开着,雨滴打进去劈啪作响。里面空荡荡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3

第1章 神秘的白头老屋

    桑塔纳出租车沿着繁华热闹的外滩行进了一段路程,随即拐入西边的一条街道。袁方坐在车上,听出租司机不紧不慢地说着话。车子的速度真是不慢。一个星期下来,袁方发现本地司机有一个特点:他们总是习惯把刚刚这样的拐弯称作“转大弯”,而不是像北京出租车司机那样称作“左转弯”。

    袁方发现,自己有时还真是喜欢留心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特别是出差在外的时候,很喜欢留意当地的民风民情。而一些新鲜有趣的小发现,也总是能让他在工作之余体会到一点快乐。这次在上海呆得时间比较长,不像以往几次那样来去匆匆,所以杂七杂八的感受和发现也特别的多。

    司机师傅的心情真是格外好,自打袁方一上车,这个40岁左右中年男人就跟他闲聊起来。先是推荐城隍庙小吃,然后是点评淮海路的酒吧,最后又大谈起眼下飘忽不定的房价。袁方暗想,原来不只是北京的出租车司机好聊天。听着听着,袁方忽然增加了信心:有这么一个热情的人帮忙,找到那个奇怪的地方也许不算难事。

    然而,很快他便失望了。——当听到“白头老屋”四个字时,司机师傅的脸上显出茫然的神色。

    袁方有些不安起来,真不知道老刘委托自己的事能不能办妥。他掏出手机,又看了一遍那条短信:速到福州路白头老屋找陈阿明,说你是我同事,拍摄一对儿门神木刻。请多拍,我有急用!

    “白头老屋”,好怪的地方。在这个由摩天高楼和密如蛛网的公路所构成的钢筋水泥的丛林里,他一个异乡客,去找一个连本地老司机都没听说过的地方,的确是有点难度。他真是不明白,刘汉唐为什么要发那条不清不楚的短信给他,直接打个电话该多省事。

    短信是半小时前收到的,当时袁方正在豫园拍照——那是他此次上海之行要拍的最后一组照片。他先是随便扫了一眼那条短信,没当回事。杂志社里,同事委托代拍照片或代做采访是常有的事,可是当看到短信落款是刘汉唐时,不觉有点意外。《谜境》杂志社里谁不知道,老刘这人是不会轻易让其他人搀和他的工作的,哪怕只是拍几幅无关紧要的照片也不行。因为资深记者刘汉唐先生一向自诩他的作品风格是独一无二的,还一向认为,其他人的一丁点介入都会破坏他作品的完美程度。

    这么说,还真是一条蹊跷的短信。这次刘汉唐不但主动请求帮助,而且居然连个电话都没打。难道老刘遇到什么火烧眉毛的事了?

    袁方胡乱猜着,心想,不管怎么说,还是急人所急为好,何况老刘还是他在杂志社里最谈得来的一个人。他草草结束了上午的工作,同时也结束了此次上海之行的所有工作,赶着去办这趟临时性的差事。

    坐在出租车上,他仍琢磨着老刘的情况。一周前,他正打算离京时,听同事们说起,老刘正准备一个重要选题,好像和古代的一只什么石像有关。据说那个选题还是今年《谜境》杂志的重头戏呢。那时,他一门心思全扑在上海之行上,也没大在意。现在想来,莫非老刘交代的事情和那个选题有关?

    “到了。”司机把车停在路边,抬手推起计价器。

    袁方背着旅行包下了车。一时间,呆呆地站在车来车往的街头,不知该往何处去。

    其实他对福州路并不陌生,就在前两天他还光顾过这里。那天,他专程来这儿拍摄一座天主教礼拜堂,教堂那绚丽斑驳的镂花彩窗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且就在同一天晚上,一个上海本地的朋友又邀请他在这条街的逸夫大舞台看了一场话剧。他总的感觉是,这条街的文化气息挺浓的。

    这六七天下来,上海滩上大凡有老建筑的街道袁方差不多都跑遍了。这一次他报道的选题就是“上海老建筑之旅”。为了这次上海之行,出发前可没少做功课。不仅在图书馆查阅了大量资料,而且走访了不少专家学者。一通密集的、填鸭式的知识补习下来,他还真长了不少见识。所以现在他知道,福州路是大上海的一条老街,早在解放前这儿就是一条闻名遐迩的文化街,不少的书局和文具店都设在这里。当时这里叫四马路,至今还有很多老上海喜欢用这个旧时的称呼。时至今日,福州路依然保持着过去的特色,书店文具店随处可见,一些著名图书公司的招牌也颇为显眼。

    “白头老屋”?

    ——袁方暗自思量,听这名字好像和书店、文具店都不搭界,倒有点像是一所老房子的名字。可又一想,那为什么自己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呢?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无论是他采访过的专家还是查阅过的资料,似乎都没有提到什么白头老屋。这次就是冲着上海的老房子来的,难道还有漏网之鱼不成?他开始有些兴头了。此行的目的也许并不只是帮老刘一个忙,说不准还会给自己带来拾遗补缺的好处。

    《谜境》杂志这期关于上海老建筑的选题已经酝酿了很长一段时间。袁方把选题上报给宋文没多久就定了下来,可是为了确定选题的操作方向却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袁方还记得最后一次和宋文以及策划部的几个人一齐讨论这个选题时的情景。

    “不要只介绍建筑本身,”宋文当时是这样概括的。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与其说代表了和蔼可亲,不如说是一种倨傲感的变形。“要讲述那些老房子里面曾经发生过的、许许多多的、不为人知的故事……”宋文继续说着,坐在他身边的几个策划部人员频频点头,仿佛有幸聆听到一位世外高人的真知灼见。“总之,要突出老房子里面的故事。没有故事,我们的报道就没有生命!”宋文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势,同时瞥了一眼袁方。在袁方的印象中,这个观点好像在他提交的那份策划案初稿里就有,后来不知是被宋文还是被策划部的哪个人给划掉了。怎么此刻又死灰复燃了呢?

    袁方一笑,不想那么多了,反正这个选题的拍摄工作已近尾声,而且进行得很顺利。他没什么奢求,能将自己上报的选题付诸实施就足够了。这些天,他跑遍了上海大大小小的街道和弄堂,把计划拍摄的和临时撞见的老建筑一一收入镜头。他没感觉累,反倒觉得很过瘾,甚至有些恋恋不舍。今天是忙碌的最后一天,收工在即,马上就该跟这座城市说拜拜了。

    袁方本想定中午的航班飞回北京,不想临时收到了刘汉唐的“加急任务”。为了打出些富裕时间,他只好询问售票处是否有下午四点以后的航班,得到的却是今天所有机票全部售罄的回答。无奈之下,只好改定今晚的列车返京。

    站在一家书店的天蓝色遮阳篷下,袁方又一次拨打了刘汉唐的手机。连拨三次,那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袁方皱皱眉,老刘今天的行为实在反常。刚从豫园出来时,他就打过老刘的手机,也是无人接听。看来只能自己去找白头老屋了。

    一连询问了两个小卖部店主和一个存车处收费员,三人都以摇头回应。他越来越感觉不对劲,三个人看样子全是本地人模样,怎么这个怪地方连这些本地人都不知晓呢?转念一想,又觉得也在情理之中。在这么一个瞬息万变的大都市里,谁知道有多少过去的遗迹就藏匿在高楼大厦的阴影里,慢慢被人淡忘了呢。这几天,他拍摄过的一些老房子,不是都在悄无声息地走向它们生命的终点吗?白头老屋非常有可能也是一所老房子。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3

“不会是老刘开玩笑吧?”袁方心里忽又冒出另一个念头,随即又被自己否决。决不可能!老刘的傻较真劲儿在杂志社是有名的,是那种听完一个笑话还会追着人家问“后来呢”的人。让老刘搞恶作剧简直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袁方万没想到,上海之行的最后一天居然是以这种猜谜解闷儿的方式来度过的。

    屡屡问路无果,袁方知道着急也没用,只好信步闲逛。当瞅见一家卖计算机书的书店边上有条里弄时,想也没想便拐了进去。

    里弄不算太宽,很幽静,两排高大的法国梧桐遮蔽出一条凉爽的林荫道。袁方觉得汗涔涔的后背有了一丝凉意。越往里走越安静,行人稀少,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慵懒地投洒在地面上,蒸腾着从黄浦江上飘来的潮气。一个穿白色跨栏背心的中年男子躺在竹椅上漫不经心地读着张报纸,也不知他是想从那张纸上找点外边世界的消息,还是想用一张纸把自己跟外边世界暂时隔离开。袁方很不识时务地破坏了那人的安逸状态。

    “白头老屋?”那人放下报纸,没好气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青年。袁方估计他会做出摇头或者摆手的动作,可没想到他却朝小巷的深处努了努嘴,说道:“侬是说陈老头的铁艺作坊吧?前面那个白色石头房子就是的啦。”

    顺着那人指示的方向,袁方继续向里弄深处走去,很快来到一道系着粗大的链子锁的铁栅栏门前。门牌号码上写着“福州路539号”。大门深处,大概有十几米远的地方,是一栋长方型的白石楼房。刚一见这栋白石建筑,袁方就生出一个念头,他更加相信此行不只是在帮老刘,更是在帮他自己。直觉告诉他,那是栋很有年头的房子,它不但老,而且富有特色,确切地说,是有些古怪。这正是最值得拍摄的一类题材。从石屋的外观来看,他甚至不知道该把它归入到哪种建筑类型里面才合适。说它是民居,黑洞洞的敞开着的大门看不到一点有人居住的迹象;说它是大上海旧时留下的教堂——古雅肃穆的外观倒是有那么点意思,可是它既没有教堂的尖顶,也没有十字架的标志,显然也站不住脚。

    袁方正要叩动铁门,忽见门的一角挂着块木牌,上面潦草地写着:参观购买铁艺,请走旁门。

    这行字下边有个示意箭头。顺着箭头所指方向望去,只见铁门北侧十来米远的地方还有扇小木门。

    看到“铁艺”两字,袁方想,读报男子说的陈老头的铁艺作坊一定就是这儿了。单从那座古旧的白石楼房,他就敢断定,这个铁艺作坊跟刘汉唐所说的白头老屋应该是一回事。

    刚走到那扇虚掩的木门前,一阵馥郁的花香就扑鼻而来。无疑,院子里种着不少花草。袁方不免对这个陌生的地方生出些好感来。应手之处,木门“吱哑哑”地开了。

    院子里很安静,一个人影也没有。虽然是周六,但似乎并没什么人来“参观购买铁艺”。穿过一大丛盛开着黄白相间花朵的忍冬花和一丛丛不知名的葱绿灌木,袁方进入了宽敞的庭院之中。院子很大,遍植着各类花草,还有几株挺拔青翠的柏树。那栋白色石屋位于院子的中心,它后面是一排红色的砖房,砖房旁边露出一扇通向后院的月亮门。

    又向前走了几步,袁方能够更真切地观察白石屋了。它通体由白色石头砌成,可能是因为建成的年代比较久远了,石质已经变成晦暗的灰白色。石屋坐西朝东,大概有两层小楼那么高。拱形的门楼相当别致,而门楼上方一个奇特塑像引起了他的兴趣。

    那塑像看样子是只大鸟,身体两侧平展开一对宽大的翅膀,屁股后拖着硕大的扇形尾巴。翅膀和尾巴上的羽毛雕琢得格外细致,可谓分毫毕现。唯一遗憾的是,塑像的头部已经破碎。袁方猜想,那个位置肯定是只鹰头,那样的话,整个塑像恰好是一只展翅翱翔的苍鹰。但他随即又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塑像竟然向前方伸出了一只手臂,手里还握着一只圆环。

    无疑,这只半人半鸟的塑像更加强了袁方对这里的最初印象——神秘。

    在这个时候举起相机对袁方来说是一种最自然不过的习惯。选好角度和景别,对着石屋门楼一连拍了十几张照片。拍完照片,他才开始担心,这别是私闯民宅吧?又一想,有门口那块牌子垫底,要是有人问起来,就用“参观铁艺”搪塞好了。他觉得自己之所以感到不自在,完全是这里太安静的缘故。怎么连树上的蝉也不叫一声?

    既来之,则安之。袁方要进白石屋里面转转。石屋的大门敞开着,似乎并不拒绝任何的来访者。可屋子里面却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袁方迈开脚步轻轻走了进去。

    这行字下边有个示意箭头。顺着箭头所指方向望去,只见铁门北侧十来米远的地方还有扇小木门。

    看到“铁艺”两字,袁方想,读报男子说的陈老头的铁艺作坊一定就是这儿了。单从那座古旧的白石楼房,他就敢断定,这个铁艺作坊跟刘汉唐所说的白头老屋应该是一回事。

    刚走到那扇虚掩的木门前,一阵馥郁的花香就扑鼻而来。无疑,院子里种着不少花草。袁方不免对这个陌生的地方生出些好感来。应手之处,木门“吱哑哑”地开了。

    原来,石屋正对大门口的地方,有一只巨大的铁架子,只不过在阳光强烈的院子里无法看清。它支支棱棱地占据了很大一块空间,犹如一扇屏风阻隔在大门和石屋大厅之间。说它是铁架子其实也不太准确,更准确地说它应当是一只用废弃的铁料焊接而成的“山峰”。袁方觉得它完全可以与自己参观过的任何一件抽象派的作品媲美,不知道为什么它的主人会把它扔在这里。

    转过铁山,袁方稍稍吃了一惊。屋子的尽头,有两个人正背对门口交谈着。从背影看,其中一个是个腰身宽大、穿着连衣长裙的妇女,另一个则是个佝偻着脊背的老年男子。两人窃窃私语,声音很低,以至于袁方在转过“铁山”之前完全没有察觉。

    他四下打量着。石屋里的光线很暗,主要的光源是屋顶侧壁上几扇小窗中透射进来的阳光。窗棂把有限的阳光分割成一条条光束,照亮了石屋内的一小块区域,而大部分区域则隐蔽在沉沉的黑暗中。袁方的眼睛一时不适应昏暗,无法看清室内的一切。除了窗外的日光,室内还有另一处光源,那是一点摇曳的火光。火光是从老人和妇女前面的一个石台上发出来的。袁方猜测,石台上可能点着煤油或者蜡烛之类的东西。火光微弱飘忽,把老人和妇女长长的影子投射到粗糙的石板地上。

    见有人在,袁方不想贸然前行。可踌躇间,脚下一没留神绊到从“铁山”上突出的一根铁条上,发出一声轻响。响声不大,但在这空寂的大厅中却很清晰。那老人和妇女一齐回过头来。由于逆着火光,袁方很难看清两人的面貌,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两人并没有对他的到来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又转回身继续交谈。

    这两人一定是来“参观和购买”铁艺的人。袁方暗想。

    趁着视力恢复,他再度扫视周围。只见石屋大厅的地板上摆了很多的铁艺制品,包括烛台、衣架、花盆托盘、雕花装饰等很多品种,上面都贴着价签。尽管那些铁艺的做工堪称精美,但是袁方对于铁艺的兴趣远远小于他对整个建筑的兴趣。环顾大厅,他发现这里的空间十分开阔。除了空地上摆放的那些铁艺制品以外,在大厅的正中心还有一个石砌的长方形池子。池子里面横七竖八地堆放着几个涂着蓝色油漆的钢瓶。

    他还注意到,大厅东南角的一块区域围着护栏,护栏里面有一张小桌。他向小桌走去,忽然一股清香沁入心脾。香气是从桌上的一个篮子里发出的。近前一看,篮子里盛着几块切削成片的木头。再闻一闻,他断定那些木片应该是檀香木。视线离开篮子,他又有了一个新的发现,小桌下的地面是一块圆形的木板地,和整个大厅的石质地面全然不同。那一圈护栏正好把这片圆形的木制地板围在当中。

    “可我还是想在这里许个愿?”耳畔忽然响起那个女子的声音,音量比刚才高了许多。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3

过了良久,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才予以回应:“这里只是个仓库,许愿的事就算了吧。”

    袁方不禁诧异,原来那两人谈论的竟然不是铁艺。“许愿”——又是什么意思?且那女子说话的腔调怎么怪怪的,像是一个外国人讲中文。

    “哈德利亚先生说过,就算是这地方今非昔比,但在此许愿也还是很灵验的。”女子说。

    “那是传说,还是不要如此执著了。”老人叹口气道。

    “没关系,我只想试一下。”女子仍充满兴致。

    “请不要说尝试,那不过是在功利心与游戏心之间摇摆罢了。”老人沉吟片刻,又说:“不要轻易许愿,贪奢或是懈怠,这些错误的愿望会把人折磨得痛苦不堪。人的身体会变胖,灵魂却会更加饥饿。”

    女子像是被老人不着边际的话吓住了,半晌没再说话。袁方只听到大厅内火焰燃烧的“呲呲”声。

    “看见那火焰了吗?”老人又开口了。抬手一指石台上的火焰。

    女子点头。

    “如今它的光芒已经黯淡很多了……”老人声音提高了些,似有怆然之意。

    袁方假意拿起一支铁烛台观赏着,耳朵却支棱着,想听清两人交谈的每一个字。他无法抑制心中的好奇。

    “唉,最可哀叹的是那神伤的胜利之神,他的火焰已经黯淡,而那永恒的火种却难觅行踪……”老人像是在吟诵什么诗句,又轻叹了一口气,“当火焰的光芒随着岁月衰减,我们的愿力也将随之衰弱,最终归向虚无。”

    袁方悄悄换个位置,在这里他能看到二人的侧面。

    火焰将两人面部的轮廓勾勒得很清晰。他发现,老人和女子的鼻梁都很高,老人长长的眉毛和女子上翘的睫毛分别凸显了各自面目的轮廓感,只是二人容貌依旧模糊不清。

    “陈先生,我的愿望很简单的,也很真诚。”女子又开口了,“我没有任何奢望。”

    过了片刻,老人忽然以振作的语气道:“我似乎不该低估这一切。无论伟大的火种能否找到,存于内心的火焰永远都是强盛的。”说完,低头沉默了一阵。然后转头望向那燃着火焰的石台,道:“好吧,就像那火焰说说你的愿望吧。——不过,请牢记,从此你将和判别善恶的神灵结下契约。”

    老人的话说得越来越玄乎,袁方只觉得荒唐可笑。

    听了老人的话,女子没再说话,转身朝向那团倏忽飘荡的火焰,双手握在一起,低垂下头颅。

    “记住,”老人再次以低沉的声音叮嘱道,“善愿的守护者不在别处,就存于内心之中。”

    大厅里异常安静,除了火焰燃烧声,袁方只听见自己腕上手表的滴答声。这样的寂静让他觉得很不自在。时间似乎变得黏稠得难以移动。

    终于,女子抬起了头,转身对老人说道:“谢谢,我已许下了心愿。”

    老人点首不语。

    “其实能在这火焰前许愿,本身就是我的一个强烈愿望。”女子说。

    袁方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老人手里忽然多出了一把长柄勺子。老人用勺子从石台着火的凹槽中舀出一些东西,示意女子把手摊开,将那些东西倒入女子的掌心。接着,又舀了一些,伸出手蘸了一蘸,涂抹在女子的额头之上。这个过程中,老人口中一直喃喃叨念。

    “保留这神圣的灰烬吧。”老人放下勺子,对女子说,“它将为善良者带来好运。”

    女子忽然发问:“刚才您说这火焰的光芒已经黯淡,人们的愿力也不再强大。”她的声音压低了一些,“那么,是不是只有找到胜利之火才能……”

    袁方使劲想听清女子的话,可女子却和老人低语起来。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低,又回复到起初那种窃窃私语的状态。袁方实在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见两人一边说,一边绕过石台后面的墙壁,消失在大厅深处漆黑的阴影里。

    石厅内,只剩袁方孤零零地站着。老半天,他才缓过闷来。看看真的没有旁人,他悄悄挪步到燃着火焰的石台前,想看个究竟。

    原来,那只石台就像一只伫立在地面上的巨大石头奖杯,上面有一个凹槽,火焰是从凹槽里升腾起来的。燃料是几块木柴,大部分已化成了灰烬。石台前方的墙壁颜色一片乌黑,显然是长年被火焰燎烤所致。这片石壁是从整个灰白色的墙体上向内凹陷形成的,他觉得,这块石壁很像一个供奉神像的龛位。

    又端详了一阵,他忽然想起差点忘了此行的目的。自己既不是来买铁艺的,也不是来闲逛的,任务是帮刘汉唐拍照片。那个驼背老人也许就是陈阿明呢。于是,急忙走到石台后墙的拐角处,想看看刚才那两人的去向。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小门洞通向外边。

    穿过这个低矮曲折的门洞,出了石屋。白亮的阳光立时将刺得眼睛生疼。院子依然那么寂静,刚才的两人一时都没了踪影。

    正踌躇间,忽听一阵“嘶嘶”的声音。循声望去,好像从不远处的那扇月亮门里传来的。

    袁方走过去,向月亮门里探头张望。

    月亮门内是个封闭的小院子,院子当中,一个人单腿跪在地上电焊。他头戴防护面具,一手拿焊枪,一手拿一只铁马,焊枪的火花四溅。在他旁边,横七竖八堆放着一些铁料和几件铁艺半成品。

    看来此人应该是这个作坊的工人,袁方打算向他问明情况。此时,焊工好像听见袁方的脚步声,放下手中加工的铁马,站起来,抬头望向院门处。袁方看到一个头戴面具,身穿黑色防护皮裙,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立在院子中央。

    就在这时候,一只如枯枝般消瘦的手掌拍在袁方肩头。

    “找哪个?”一个苍老的声音问。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3

第2章 门神木刻

    袁方被肩上的一拍吓了一跳,回头又是一惊。

   一个独眼老人正冷冷地盯视着自己。他灰白的头发稀疏下垂,掩盖了半边额头。右眼只余下一层干瘪的眼皮,左眼则藏在深深的眼窝之中,闪动着浑浊的暗蓝色眸子。就在这一霎,袁方只觉得老人那只独眼似有一股强大的穿透力,在这样的目光逼视下,一切的秘密都会被发现。除了眼睛,那张爬满皱纹的脸,高耸的鹰钩鼻子,以及浓重的扫帚眉同样都让袁方过目不忘。

    老人穿一件因漂洗过度而发白的衬衫,手里拿了一只喷壶,像是正要给草木浇水。从佝偻的身形判断,他正是刚才在白石屋中和女子交谈的驼背老人。

    袁方定定神,忙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其实也就是转述刘汉唐短信上那点内容。老人听罢,并没有再盘问他,说道:“我就是陈阿明。”然后,一挥手,示意袁方跟他走。

    袁方跟在老人后面,进了白石屋西南侧一间红砖小屋。

    小屋简陋狭小,虽然有张小床,却像个储物间。屋内摆着陈年的家具,地上码着几只空花盆,到处塞满各式的铁艺制品。袁方坐在一把雕花铁椅上,老人弓着背对着他,在一个柜子里窸窸窣窣地翻找着。

    过了一会儿,老人把找到的一个油布包裹放在袁方面前,慢腾腾地一层层展开。两只约有半尺长的木刻人像露了出来。袁方顾不得问老人和刘汉唐之间到底什么关系,瞪大眼睛看着即将拍摄的对象。两只镂空雕刻的人像是两个形象近似但不同的武士,那些纹理细密的铠甲、胡须和衣带,说明这是一对很不错的艺术品。

    “这就是门神木刻?”袁方抬头,不大放心地问。

    老人微微点了一下头。

    袁方这才感觉心里踏实了。既然这对木刻被称作“门神木刻”,那么两个武士肯定就是两个门神了。其实对门神的传说,他也略知一二。过年贴门神是中国古老的民俗,那一左一右两个武将,一个是秦琼,一个是尉迟恭。据说这两人把守大门,能驱灾避邪,祈福迎祥,保证一年过好日子。至于说这两个唐朝武将怎么成了门神,那他就不大清楚了。

    眼前的这对木刻可比他以前在人家大门上见到的年画都要精美。那个手握两根铁鞭的雕像一定是尉迟恭尉迟敬德了,胡须卷曲,眼睛瞪得跟一对铃铛似的。另一个拿方头双锏的自然是秦琼秦叔宝了。他跟尉迟恭比起来温和了不少,颔下几绺长髯,一双细长的丹凤眼。这两人都背着弓箭,腰间系兽头腰带,身后插护背旗,足踏厚底战靴,完全一派传统武将造型。

    袁方摸摸两只木刻,说不上用的是什么木料。细细观察,还发现除了木料本身呈现的红棕色之外,尉迟恭像有点发黑,而秦琼像则略微发黄。很可能两只木刻刚做好时涂有不同颜色,但经过很多年之后上面的色彩脱落了。他想起评书里的尉迟恭是个黑脸大汉,而秦琼是个黄脸,所以两只木刻的着色和两个人物的特征完全一致。

    事不宜迟。袁方选好光线和位置,抓紧时间给木刻拍照。闪光灯在昏暗的小屋中一通闪烁。驼背老人呆坐一旁,淡漠地瞅着正忙活的袁方。

    “这对儿门神木刻是您收藏的?”袁方被老人盯得有点发毛,随便搭讪道。

    “不,是霍老师送给我的礼物。”

    “霍老师?哪个霍老师?”问题一出口,袁方就觉得不妥。他不该表现得对此事一无所知。

    “刘记者没说么?”袁方的话果然遭到老人质疑。

    “哦,我只是代他拍照,其他一概不知。”袁方脸色尴尬,只好实话实说。

    老人干瘪皱巴的脸上毫无表情,又回到沉默不语的状态,用独眼注视着袁方。

    袁方看看拍得差不多了,快速收好相机,准备走人。他可不想像只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被人观察。老人也不答话,起身把木刻包好,放回柜子,拎起喷壶就往屋外走。袁方一边道谢,一边跟在老人身后出了小屋。

    就这么离去,袁方又有点不甘心,他抬眼看了看白石屋,忍不住问道:“老伯,这座白石屋是教堂吗?”

    老人摇摇头。“不。那是我们的家。”

    “屋顶上那个塑像是谁?”袁方顾不得唐突,又追问道。

    老人没回答。

    袁方仍不肯罢休,又问:“为什么屋子里要点火?”

    老人停住脚步,转动着暗蓝色的独眼打量着袁方。半晌,才用嘶哑的声音缓缓说道:“看来你有很多问题想问。”

    “我只是好奇。”袁方自我解嘲道。

    “没什么,”老人声音和缓下来,“人人都是如此,都有很多的问题,只是不是谁都能找到答案的……”

    袁方发觉,这个老头似乎偏爱这种云里雾里的表达方式,闹得自己都不敢轻易说话了。

    老人叹口气,环顾庭院,又说:“你想寻找答案吗?”

    袁方茫然地点点头,纯粹是在应付。

    “正义与邪恶在哪里交锋,光明又在哪里战胜黑暗,哪里又是兑现誓言的地方。——这些问题,只有有勇气和智慧的人才有资格知道。”

    袁方愈发糊涂。这老头是一派胡言乱语,是他在故弄玄虚,还是脑子出了问题?

    老人又发出一声长叹,缓步向前,暗蓝色的独眼凝望着花丛,说道:“寻找答案的路会很远,就像天上遥不可及的星辰。……或者像那团火,近在咫尺,但却无法靠近。……或者,在我们心里……”

    袁方惊异地发现,老人眼中竟有一点晶莹在闪动——那是泪光。

    接着,老人的脸上忽又泛起一丝难得的笑意,皱纹像众多的蚯蚓簇拥在一起。袁方不由得生出些畏惧感来,更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老人已不再说话,转身走入葱郁之中,佝偻着脊背,在阳光下浇灌起他的植物来。

    在白头老屋的大铁门之外,袁方又一次拨打了刘汉唐的手机,还是照样没人接。他无奈地收起手机,隔着大门栅栏,再次望了望石屋。这栋神秘的建筑似乎有股强大的魔力吸引着他,激起他心中生出一股追根寻源的冲动。

    他忽然想起这个位置还没拍照呢,忙拿出相机,四下挪动寻找最佳角度。

    弄堂深处的街角,一辆黑色别克轿车停在树阴下。

    车中三人不错眼珠地盯着前方,看着那个背旅行包在铁艺作坊门口转来转去拍照的小子。

    “在他以后还有人进去吗?”后座的一个中年男子问。

    “没有,我们一直盯着呢。”副驾驶位子上那个身材高大健硕的男子答道。

    “他娘的,这小子在那儿瞎转悠什么,别耽误了老子的事情!”瘦高的驾驶员不耐烦地骂道。

    “急什么。”后座男子对前面的二人训斥道,“你们俩给我听好,呆会把你们的臭脾气都收起来,多长点脑子。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有你们好看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4

第3章 逃亡

   从早晨到现在时飞已经连续开了八小时的车,理智告诉他必须休整一下了。未来几天还有漫漫长路等着他,精力和体力决不能透支。

    他熄灭丰田越野车,下了车,走进路边一家门面破旧的小饭馆。一个满身油污的女服务员拿着菜单懒洋洋地迎过来。他要了一壶茶水和两份炒饭,要服务员将其中一份饭装起来带走。服务员收起菜单颠颠地走了,他坐下来转动僵硬的脖子,稍事放松了一下,抬头看看窗外。越野车就在他的视线之内,暗色的两侧舷窗遮挡住了车内的情景,此刻蓝奇教授正在里面沉睡。

    喝着漂浮着劣质茶叶的茶水,时飞觉得冰冷的肚子稍微暖和了一些。看着杯口冒起的一团热汽,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得意之情。他觉得自己就像这团水汽,在警方眼皮底下蒸发了。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和蓝奇教授去了哪里。博物馆的人一定都在团团转,媒体记者们也一定像苍蝇似的嗡嗡地乱飞,那场景定然好笑。这个偏僻的地方简直像与世隔绝一般,估计就是城里天塌下来,传到这儿也得需要一周的时间。

    饭菜上来了,时飞一副饕餮的吃相。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上一口热饭,饼干和矿泉水早就坏了他的胃口。好在蓝教授还意识不到食物的问题,因为他依旧处在昏睡之中。想到睡眠,时飞算了算,这两天自己正好和教授成反比,睡觉的时间少得可怜,总共不超过四个小时。就是不开车,他也依然处在亢奋状态。莫非失眠了?这已经是他很少体验的一种滋味了。即便在那些极度消沉的日子里,他也往往会选择酩酊大醉,而不是彻夜不眠。而现在,他甚至想从给老师准备的安眠药里分几片给自己了。

    ——不过,他立即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睡眠会让他丧失警惕。或许是太紧张了,他安慰着自己,再过几天一切都将恢复正常。

    结完账,他拎着装炒饭的口袋来到车旁,一抬脚撵走了趴在车轮下打瞌睡的那只哈巴狗。启动引擎,他又望了一眼睡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老师。蓝教授安详地闭着眼睛,呼吸还算均匀,老人对两天来的变故浑然无觉。时飞萌生了一点愧疚,其实他也不想给老师服安眠药,可实在没有比这更妥当的办法了。他决定,再过个一两天就不让老师受这样的委屈了,那时候他还打算跟老师谈谈心,解释所发生的一切。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4

第4章 《谜境》杂志社

    透过《谜境》杂志社的那扇落地大窗可以俯瞰到宽广的长安街和三环路上不息的车流。向正前方望去,塔吊的长臂交相错叠,几栋色彩各异如积木般拼装的高楼拔地而起,它们成长的速度似乎超过了窗台上那盆疯长的植物。若是等到夜幕降临,这里的夜景也算富有特色,车灯汇成的光影之河以及商务区跳动的霓虹,有时会让人微生迷醉。

    这里是国贸大厦价格最昂贵的办公区,在这里上班,多少会令人心生羡慕之情。从某种意义上讲,也可以算是一个都市白领事业有成的标志。

    星期天的办公室冷冷清清。主编宋文一个人坐在装修雅致的隔间里,盯着桌上那只不时涌起气泡的鱼缸,盘算着下一步的工作安排。一向处乱不惊的他,眼下正在为一篇稿件的落实问题而烦心,为了这件事他不得不取消了每周日的网球训练课。

    就像天气一样,杂志社的工作也进入了一个繁忙火热的季节。记者们像走马灯一样频繁出差,每个人手头差不多都压着三四篇稿子。这样的时刻,整个杂志社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容不得丝毫差错。可偏偏就在这样的日子里,老记者刘汉唐却出了问题。这下把宋文弄得十分被动,让他遇到了上任半年以来第一次挑战。为了找个接手刘汉唐工作的人,他把所有记者挨个琢磨了一遍,最后发现,只有一个人还算闲在,不过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拿定主意该不该用这个人办这件大事。

    宋文的前一任主编轩语在他离职前的一段日子里,曾经招聘过一批记者,袁方就是那时进入《谜境》杂志社的。不久以后,轩语离任,宋文坐上主编的位子。说心里话,记者袁方属于宋文并不看好的几个人员之一,尽管宋文也觉得用人该不拘一格,但他仍然很怀疑一个计算机专业毕业的毛头小子能否胜任记者的工作,特别是能否胜任《谜境》这本高水准人文地理杂志的记者职位。有时他甚至想不通,轩语干吗要招这种半吊子的人进来添乱?

    在杂志的内容改革和市场拓展方面,宋文取得了被投资人承认的好成绩。他就像一个曾经开过染料铺和调料店的老板,一上任就给《谜境》注入了炫目的色彩和浓烈的味道,让这本原先很闷的杂志骤然充满了冲击力。市场的回报给他带来了自信,他要求社里所有稿件都必须符合自己的审美取向。正因如此,他觉得袁方的文字和照片跟自己的要求有很大距离,似乎不能吸引读者的眼球。在这个问题上,社里资格最老的记者刘汉唐看出了他的心思,曾在私下跟他提起,袁方还是个很有潜质的人,学识也不错,胜任杂志的工作应该不成问题。他听出刘汉唐这是在为袁方说好话,虽然没当面否定老刘的说法,但心里依然不看好袁方这个人。袁方和另外两个记者已是杂志社的鸡肋,让这三个人卷铺盖走人只是迟早的事。他之所以还没这么做,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招聘工作进展得不顺利。近来应聘的那些人实在不争气,不是文笔不行就是脑子慢,还有就是幼稚的学生和装模作样的小混混。他难以相信,杂志社这么优厚的条件居然引不来金凤凰。在他的理想中,总是有那样一类极为出色的人才能跟他心存默契,就好像一把做工考究又称手的网球拍。

    五颜六色的鱼儿来回游动着,在灯光的映照下绚丽异常。一只肉粉色的海葵静静贴伏在水底假山上,柔软的触须随着水波轻摆。每当宋文遇到麻烦,总会不自觉地凝视这个精致的、色彩斑斓的水底世界,似乎他总是能够从那个世界中找到答案。

    他将已发福的身体靠在座椅上,眯缝起眼睛,若有所思。有时候他觉得世界很小,小得就像这样一只鱼缸,杂志社里成天奔波在外的记者们就像鱼缸里的那些鱼儿,东游西荡忙忙碌碌,可无论他们身处哪个角落,都逃不出他的视野。他的任务是在适当的时候给鱼缸换水,给鱼儿喂食,清理那些不适合生存的鱼再换上几条有活力又好看的新鱼。

    又过了一阵工夫,他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就先用袁方来解除眼前的危机好了。

    楼道里电梯“叮”的响了一声,随即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推开,袁方走了进来。他显得有些憔悴。下了火车,他就直接赶奔单位。

    从上海回京的路上,他接到杂志社秘书小雅打来的电话,让他今晨务必赶到社里,说是宋文有急事找他。袁方发现,这两天社里的人都有点反常,刘汉唐的事还没弄清楚,宋文又来了个突然袭击。要知道宋文是个计划性极强的人,这样冷不丁把人叫过去的时候并不多见。更何况他还记得,今天应该是主编大人打网球健身的日子。

    宋文像往常一样气定神闲地坐在皮制转椅中,和蔼地问望着面前这个留短发,略略有些削瘦的青年。

    “在上海的工作顺利么?”

    “还可以。”

    “呆会儿回了家,要好好休息一下。”

    袁方点头一笑表示感谢,拽把椅子坐下,等着听领导在客套话之后的正题。

    别看宋文已到任半年有余,袁方却总是对他有种陌生感。说到个中原因,袁方认为一是自己向来缺少与领导亲密接触的天分;二是因为宋文好像也刻意要和下属们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位主编大人从不激烈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也不轻易认可或否定别人。在倾听属下意见时,他总是一副很有礼貌,很有耐心的姿态,可袁方慢慢发现,他似乎早就从容地规划好了一切。这是有主见呢还是固执己见,袁方说不清楚,但相比较而言,他还是更喜欢跟前任主编轩语打交道。轩语虽已年近60,却是个热情四溢的人,有时甚至像一个老小孩。轩语给人最深的印象就是在每次选题讨论会上的表现,他总会因为某个问题跟年轻的下属们争个面红耳赤。要是从私人感情论,袁方对轩语的亲近感就更不用说了。一年前,袁方稀里糊涂地离开了原先供职的那家软件公司,告别干了三年之久的软件销售员。当他正为渺茫的前途迷惘时,《谜境》杂志社录用了他。招他进来的轩语凭的只是一份简历和一次简单的面试。那时,他是一个毫无媒体经验的人,自己都对自己怎么会当上记者都感到奇怪,可轩语给他的评价却很高,说他既有理工科人才特有的逻辑思维,又有不错的人文学科基础,更难得的是,还有一个媒体人特有的敏锐。袁方拿不准这是不是他的新领导的鼓励之辞,反正从那时起,他对这份全新的工作充满了好奇和热情,而且一直延续到今天。他希望用最好的作品来证实轩语的评价是准确的。

    “好吧,上海老建筑的选题我们过几天再谈,”宋文终于发话,“先看看这个。”他把一沓报纸扔到袁方面前。

    袁方拿起报纸。一个标题被蓝色炭水笔圈起来:《门神石像奇怪失踪!》。又翻翻下面几张报纸,每张都有一个标题被圈起来:《考古教授和石像不知去向》、《国宝石像下落成谜》……

    门神!?——袁方一眼便盯住了这个词。他不会忘了昨天寻找“门神木刻”的蹊跷事。他抬头看着宋文,想知道他的用意。

    “知道刘汉唐最近操作的选题吗?”宋文问。

    “好像和一只石像有关。”回答的同时,袁方好像明白了一点。

    “不是一只,”宋文纠正道,“是一对儿。这对石像中一只收藏在京城博物馆,另一只在多年前被犯罪分子盗卖到了海外。据专家的考证,两只石像是唐代文物。不但年代久远,做工精美,而且保存得非常完好,堪称国宝级文物。”

    袁方暗暗一笑。瞅瞅那几家知名报刊争相报道的架势,石像的价值就已用不着宋文再废口舌。

    “两只石像在什么地方把门?”袁方问。

    “把门?”宋文不解地瞅着袁方。不知为什么,他还是不大喜欢这个有点散漫的下属。

    “不是叫它们‘门神石像’么。”袁方道。

    “哦,”宋文醒悟过来,“那只是个约定俗成的称呼罢了。大概因为民间大门上贴的门神是一对武士,石像也是一对武士,有人觉得两者类似,就给石像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袁方哗啦啦地翻动报纸,把几条报道迅速浏览了一遍。然后说:“看报上的意思,流失海外的那只石像回国了?”

    “不错,这正是我们打算做这个选题的原因。——这么重要的事,我们的杂志当然不能错过。”宋文挪动一下深陷在皮椅中的身躯,又解释道:“报上对这件事的背景交代得并不详细,据我所知,去年的某个时候,美国索斯比拍卖行的拍卖品名录中突然出现了其中一只石像的照片,这个消息立即引起国内文物界的高度重视。一个阵容强大的专家团在短时间内迅速成立了,主要成员是京城博物馆馆长鲍天羽、考古学家蓝奇教授、西安碑林博物馆的古远今教授等人,听说考古学界的泰斗极人物黄德昭老先生也被邀请担任专家团的名誉顾问。专家团的目的就是要促成那只石像回国。经过多次接触,专家团与拍卖方达成交易,要以一笔不菲的价格将石像买回来。整个事情在一周前才尘埃落定,蓝奇教授作为代表亲自前往美国迎接石像回国。前天下午,他带着石像从纽约乘飞机飞回北京。”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4

说到这里,宋文显得有点遗憾。“警方拒绝记者到机场采访,所以大小媒体只好都到京城博物馆集合,等着观看石像团圆的好戏。可是谁也没料到会闹出失踪案来……”

    “还真是一件惊天大案。”袁方继续翻动报纸,结合宋文的介绍,他大致清楚了基本情况。他看到有张报上配发了一张归国石像的照片,可惜照片质量不高,模模糊糊的。

    “哦,对了,仔细看看报道,去机场接蓝奇教授的那个人也跟教授一块失踪了。”宋文道,“据说那人是教授的学生。”

    袁方饶有兴味地听着,国宝丢失自然令人痛心,但冷静地说,这消息对《谜境》杂志来说应该是一个利好消息。令人神往的古物再加上出人意料的失踪案——呵呵,多么难得的题材啊,媒体对这样的消息真是可遇而不可求。想到此,他又有些奇怪,宋文怎么连点笑模样都没有?

    “报上怎么连失踪案的原因都没分析?”袁方放下报纸问。那些大同小异,蜻蜓点水似的报道已经没什么看头了。

    “这不奇怪,媒体掌握的信息太少。失踪案发生之后,警方一直保持沉默。”宋文停顿了一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出了自己的观点:“依我看,石像和蓝奇教授,哦,还有教授的学生肯定被人劫持了。”

    “劫持?”

    “对,应该是‘朗月’干的。”

    “‘朗月’?”袁方越听越糊涂了。

    “你大概不知道,”宋文神色严肃地说,“‘朗月’是一个专门从事走私盗卖文物的跨国犯罪集团,已经猖獗地活动了很多年。国际上不少文物盗掘、失窃、贩卖案都有他们的影子,据说最近国内发生的几起重大艺术品失窃案也和他们有关。国际刑警组织一直把‘朗月’列为重点打击对象,可收效不大,这个犯罪集团依然很嚣张。”

    袁方暗叹,看来还挺热闹。

    宋文继续说道:“回到石像失踪案上,其实,当初那只石像之所以会流失海外就跟‘朗月’有着直接关系。我估计这一次,‘朗月’又卷土重来了。”

    真不错!袁方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是一个好题材,报道应该很有的写。

    “您不会是因为警方抓不到‘朗月’而不开心吧?”他旁敲侧击地问宋文。

    宋文见袁方发出疑问,也就不再隐瞒自己的意思,说道:“门神石像归国是今年杂志的重点选题,所以我让刘汉唐来做这篇报道。”

    袁方点头,主编大人的安排没错,搁自己也会这么做,老刘是个可靠人选。

    “可是现在需要调整一下,”宋文直视袁方的双眼,“社里决定由你来接替老刘完成这个选题。”他等着看袁方的第一反应。

    袁方一愣。他明白,宋文跟自己说了一大堆决不是想跟自己拉家常,一定有什么用意。但他依然有些吃惊。“我替老刘?”

    “是的。老刘生病了。”宋文平静地说。

    袁方猛然明白了,怪不得刘汉唐总不接电话。可转念一想,不对,生病了打个电话总该可以吧。“病得很重么?”他一下子担心起来。

    “好像很重,昨天一早就去医院了,被留在急诊室观察。”

    “什么病?”

    “发烧,体温很高,头脑有些糊涂。我是昨天下午才知道的,这消息是他妻子告诉我们的,具体是什么病她也没说。”

    “他住哪家医院?我想去看看他。”袁方的心沉重起来。

    “你是该去看看他。现在最了解石像的人不是我而是他,选题确定下来之后,他肯定又调查到不少新东西,跟他交流一下会有好处。”宋文用手扫了扫桌上的尘土,说道,“好了,从现在起,你手头现有的选题可以先放一放,要全力以赴完成门神石像的选题……”

    “为什么让我来替他?”袁方对宋文的决定还有些疑惑。

    “我一向认为你很有潜质,我觉得你完成这个选题应该不成问题。这正是一个展示你才华的机会嘛。——哦,老刘住的医院是……”宋文皱眉,似乎对自己的健忘不满。他按动内线电话免提按钮,问道:“小雅,老刘住的那家医院叫什么来着?”

    “芳泽医院。”电话那头传来小雅清脆的回应,“就在地坛公园旁边。”

    按照杂志社的惯例,一个选题一旦确定下来,主编总会召集操作此选题的记者和策划部人员开一次策划会,有时还不只一次。会上将讨论和确定文章的报道方向和重点,同时会对配发的图片做出具体要求。而这一次程序全都省略了,宋文在两人交谈结束时给了袁方一份文件,那是上次开“门神石像策划会”的会议记录稿,还包括得到宋文认可的选题操作方案。

    袁方大致看了看会议记录,又仔细看了一遍策划案,觉得内容比较笼统。上面只是提出要全方位报道石像的发现过程和各种学术观点,介绍和石像有关的背景知识,总的宗旨是吸引读者感兴趣,其他也就没什么了。袁方看到在策划案的结尾,有一行字应该是宋文不久前加上去的:“报道石像和教授失踪的新闻事件。”

    宋文最后要求袁方,他从刘汉唐那儿交接完具体工作后,照着这份方案的要求执行即可。

    当袁方桌上的电脑发出启动音乐时,宋文和小雅已打算离开,宋文忽又转身来到袁方办公桌前,说道:“记住,一周以后,你的稿子要放我桌上。”说完,和小雅走了。

    杂志社安静下来,袁方坐在电脑前忙碌起来。他想赶快看看网上和石像有关的消息,然后回家洗个澡。

    点击鼠标,登录。在网上转悠了一圈儿,他有点失望。对石像的报道几乎千篇一律,大部分内容是来回转载,连原始出处都弄不清楚。

    正打算下线,一篇题为《石像归国即失踪,宝藏传说成悬念》报道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想,吸引自己的大概是标题中的“宝藏”二字。——这类哗众取宠的字眼虽然有点俗气,却往往有效。

    快速浏览了一遍那篇短小的文章,发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集中在其中一个段落里。上面说:文物圈内私下流传着一个说法,据传,两只石像和一笔神秘的古代宝藏有关。这对石像原本是藏宝之地的守护神,只要找到最初安放石像的地方,也就找到了那笔价值连城的宝藏。

    又是一个诱人的故事!

    袁方暗笑,他很怀疑这样的故事是某些记者胡编出来的。在网上查了一下,果然没有看到类似报道。这加重了他的疑心。不管怎么说,先把那篇文章保存下来再说。之后,袁方决定收工。就在这时,一条不起眼的新闻标题跳进视野:

    《上海福州路一铁艺作坊发生爆炸,两人死亡》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5

第5章 谁是踏索者?

    “啪!”

    ——随着一声脆响,麦镇雄的脸上出现了清晰的指印。可他对打自己的人依然毕恭毕敬。

    屋子的一角,一个穿粉色旗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环抱双臂,面带讥笑地看着麦镇雄和打他的矮个男子。她的真容被腻腻的脂粉,浓重的睫毛膏和厚重的蓝色眼影所遮蔽,让人无从判断“美丽”或者“漂亮”之类的好话是否适用于她。要不是纤细的手指间一支燃着的香烟,口中偶尔会冒出一缕烟雾,她就更像是竖在屋角的一只塑料模特了。

    女子的对面,一个留八字胡须,穿白绸衫的五十开外的男子,坐在紫檀扶手椅中微闭双目,对身边闹哄哄的一切充耳不闻。在门口的题字屏风边上,站着一个穿青布褂的老仆,手握扫把,望着地上被摔碎的紫砂茶壶,犹豫着不敢上前打扫。

    挨打的麦镇雄身材魁梧,短袖沙滩衫被健硕的肌肉撑得满满的,左边肱二头肌刺着一个青色纹身:一只缠绕云纹状飘带的月牙。面对那个刚到自己胸口的男子,现出一脸的无辜。刚才那一巴掌与其说是矮个男子蹦起来打他的,倒不如说是他俯身领受的。

    矮个男子身材滚圆,穿一件紫色丝绸唐装,肥嘟嘟的肚子考验着衣服纽扣的韧性。他的脸色因愤怒而紫胀,唇边的暗绿色玳瑁烟斗在微微抖动。作为风雅四季影业公司的老板,月西峰在九龙湾一带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他年轻时就有的暴躁脾气一点都没变,一旦有谁招惹到他,他还是习惯用最简单有效的方式——武力,来表达感情。今天月西峰之所以大动肝火,是因为麦镇雄把上海的事情搞砸了。

    虽说月西峰的举止和公司名字中“风雅”二字相去甚远,但这里的办公环境可谓名符其实。屋外,一泓清水蜿蜒穿过小木桥,几点青萍和荷叶浮在水面,水边是几十本木芙蓉,再远的地方是别致的假山和凉亭。大厅门旁栽了一丛修竹,从室内的题字屏风边上望过去,还可看到那片悦目的翠绿。敞亮的房间内,摆放的是清一色的紫檀家具,那是清代家具中的极品。正中条案置了一架不大的穿衣镜,镜前冰盘中放着佛手、香橙和各色水果,两边各有一只宋代官窑青釉八角瓶。屋西侧另有一只雕花香案,案上的大明宣德炉内燃着一炉好香。四周多宝阁的博古没一件不是货真价实的古董。两壁工笔彩绘的十几幅国画人像,画上的佳人才子虽是古意盎然可却并非古人,那全是风雅四季影业公司旗下的当红明星在古装片中的扮相。

    中堂高悬一幅写意山水:一只小舟在汹涌的大江上破浪远行,一个老艄夫在船尾吃力地摇橹。江边小楼上,一位白衣书生手捧酒杯,眺望天水相交之际的一弯新月,似在慨叹又似在吟诗。两边书一副笔法秀丽的对联:水流云在,有花堪斟美酒;月朗星明,无诗不登高楼。横批:风雅四季。

    早年间,月西峰曾请一位多年隐居深山的高人帮他排算过一次生辰八字,高人惊呼月西峰是贵人临凡,乃大富大贵之命。说他前生本是一位纵情诗酒不问功名的文人,终日与文章字画、古玩奇珍为伴,最喜浪迹山水之间,又说他今生如飞黄腾达仍然不离这个“文”字。月西峰正自心花绽放,高人又暗暗告诫给他一些禁忌,特别嘱咐他要谨防小人。最后,看在月西峰厚赠重金的美意之下,高人送给月西峰四个字以为福佑:风雅四季。

    这么多年下来,月西峰越发相信,那位高人确非凡夫俗子,他的话丝毫不差。自己发家始终就没离开这个“文”字。就拿风雅四季影业公司来说,虽然投资不多,可这两年却是好运连连,一连拍了几部卖座的片子,捧红数个明星,公司的股票一路飘红。——可这些全算不了什么。如果拿风雅四季和他的朗月相比,又是小巫见大巫了。对他来说,风雅四季再怎么出色也就像是一个干儿子,朗月才是亲生子,他的真正心思其实还是在朗月身上。如今,朗月已是一只迅速膨大的章鱼,触手越伸越长,可以伸到世界的各个角落,把那里的奇珍异宝纷纷揽入怀中。而一旦有些风吹草动,这只大章鱼又会迅速释放出墨汁,在一片浑沌之中逃之夭夭。在国际艺术品交易黑市上,朗月总是能吸引到那些腰缠万贯的国际买家,赚得大笔的钞票。月西峰自信,他的朗月已是一个庞大的,不会被任何力量摧毁的影子王国了。

    眼看入夏,他不禁盘算起近半年来朗月的得失。

    这几个月可谓喜忧参半,半年之前,一个消息曾令他一度狂喜:那个他苦寻了多年的宝贝居然在美国现身了!就在索斯比拍卖行的名录之中。那是一件他曾经亲手触碰过的宝物,他的指尖至今仍留有当初触碰它时的感觉,还能感觉到那粗糙的、富于颗粒质感的石面。那种感觉要比抚摸一个女人的肉体更令他销魂陶醉。也正因为如此,他在不断的懊悔中度过了多年。他痛恨自己当初的愚蠢,愚蠢到只为了区区一万美元就将那件无价之宝脱了手。都20年了,每当一回想起当初所犯的致命错误,心中就会骤然升起一团怒火,若是哪个不长眼的手下碰巧在这个时候招惹了他,那个人就会有机会获得月西峰赠送的拳脚、脏话外加口水的套餐。为了把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月西峰曾想过各种办法,动用了无数手下。无奈,国际刑警组织在这宝贝身上还真是下本,保护得风雨不透,他的几次计划都没得手。当他听说大陆的一帮老头准备把石像迎接回国的时候,心里更是打起鼓来。他无法判断,究竟是机会终于来了呢,还是机会正在远去。

    就在月西峰最心神不宁的时候,一个电话令局面峰回路转了。

    电话是打给月西峰的谋士艾复之的,打电话的人是个匿名者,自称作“踏索者”——一个颇为古怪的名号。那人说,他可以帮助朗月得到两只门神石像。从他提及的很多内幕信息来看,此人似乎很有些来头。在多次秘密接触之后,双方渐渐熟识起来,艾复之甚至查到了“踏索者”的一些底细。可以确信,这个“踏索者”绝不是警方的一个圈套。最后,双方达成了一笔交易:“踏索者”凭借自己的能力为朗月弄到两只石像,朗月则允许“踏索者”参与他们的寻宝行动。

    本来,月西峰对这笔奇怪的交易还有些犹疑不决,可是用智多星艾复之先生的话讲,这笔交易根本不存在亏本的可能,主动权完全掌握在朗月手里。而“踏索者”呢,他不过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心灵扭曲者,是那种希望通过参与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证明自己价值的怪人。于是,月西峰决定把这笔交易继续下去。按照“踏索者”提供的线索,月西峰把麦镇雄派到上海,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一户人家,并从那家人手中弄到一件物品。麦镇雄拿上钱,马上找人去行动了。可是,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传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先是美国的那只石像刚一回国即告失踪;接着,“踏索者”在前天早晨打过一次电话之后,便杳无音信了。而最令月西峰恼火的,是麦镇雄把上海的事情完全搞砸了。

    虽然又是打人又是摔东西,但月西峰依然难消心头的怒火。翻来覆去想了一阵子,那个疑问不禁又一次冒了出来。

    “艾先生,”他问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那个人,“你说那个什么‘踏索者’的话真靠得住么?”

    艾复之似乎被从睡梦中唤醒。抬起眼皮,环顾了一下四周,才慢条斯理地说:“‘踏索者’这样的人搞到石像不成问题,但他要完成整个行动离开我们也不行。”

    月西峰脸色稍稍转好,他似乎只是想从艾先生那里再听一次肯定性的回答。有艾复之这样一位博古通今、腹有良策的谋士在身边,总能让他踏实不少。他又瞪了旁边的麦镇雄一眼,向艾复之问道:“依你的意思,下一步?”

    艾先生没答话,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支钢笔,漫不经心地在掌心里画起来。

    “这还用问吗?”高挑女子忽然不耐烦地插话道,“让你的人接着去找那东西呀!”

    垂手站立的麦镇雄听了眉头微微一蹙,旋即,表情又恢复温顺。

    “你懂什么。石像、指引物、踏索者全都没个着落,找什么?”月西峰不屑地回了莎莎一句。也许是大脑还处在发热状态,他居然没有像平时那样对自己的新婚妻子甜言蜜语。

    莎莎小姐那张粉腻的明星脸蓦地变了颜色,一撇嘴嘲讽道:“哼,我哪里有你们懂。瞧瞧你这帮人,多了不起呀。”说着,弹掉长长的烟灰。

    月西峰的面皮又开始紫胀起来,没再说话。

    “依我看,也不用心急。”艾复之又慢悠悠地开了腔,“既然事已至此,倒不如静观其变为好。月老板,只要把咱们的眼线全都调动起来,有什么事办不成呢。”他冷笑一声,摊开左掌心,悠闲地盯着自己在上面画的图案,“我倒要看看孙猴子能不能跳出如来佛的手心。”

    麦镇雄乜斜着眼睛,偷瞧艾先生抬起的那只手掌。

    只见是一个小人儿双脚踩着一条横线上,横线的两头又各有一根竖线。——很明显画的是一个人在两根长杆之间走钢丝。

    “踏索者!”麦镇雄心中暗自咒骂。这个混蛋不知道是打哪来的,可把自己害惨了。就是他告诉月老板,“指引物”在上海的白头老屋陈阿明手里。鬼才知道,是不是真有那么回事。

    抬眼再看时,只见艾先生拿起笔,在小人身边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5

第6章 奇怪的DGERD1301

    最后一张照片输入硬盘,屏幕弹出“确认完成”的对话框,袁方愣了一会儿神,才用鼠标在上面点了一下。

    为什么不能集中注意力?

    袁方质问自己。他怀疑是昨晚在火车上没睡好的缘故,可又觉得似乎不是。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就会在眼前浮现:忽明忽暗的火焰、午后阳光下那个手提喷壶的佝偻背影、还有狼藉的焦土和瓦砾、断裂的骸骨……与此同时,嗅觉的记忆力也陡然强大起来,那是散发着潮气和香味的植物,没有燃尽的檀香灰和裹挟着尘土的铁锈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在看过那条令他触目惊心的新闻之后,昨日的点点滴滴仿佛全部虚化成了一场梦。

    现在只要再次轻点鼠标就可以浏览他在白头老屋拍的那些照片了,可鼠标指针却又一次移动到了工具栏的网页新闻上面。他还是想再看一遍那条新闻。
   
    《上海福州路一铁艺作坊发生爆炸,两人死亡》

    昨日,上海福州路一私营铁艺作坊发生爆炸,两人丧生。

    5月27日下午三点左右,位于福州路的一家铁艺作坊突然发生剧烈爆炸,同时燃起大火。记者赶到时,消防人员已将火势控制。记者在现场看到,这家铁艺作坊的一座石砌小楼和后院的几间平房均已坍塌,现场到处是焚毁的物体和灰烬。警方和消防人员经过近三小时的搜救和现场勘察,在废墟中找到两具人体骨骸。

    据警方推测,火灾原因是该作坊工人对电焊用乙炔瓶存放和使用不当造成的。据悉,该铁艺作坊的私营业主和他的儿子均在这次事故中丧生。
   
    袁方不由想起在白头老屋大厅里看到的那些涂着蓝漆的钢瓶。难道钢瓶里装的就是乙炔气体?——不,决不可能。仅是凭着快忘干净的那点中学化学知识,他也知道,乙炔是易燃危险气体,必须远离明火放置。可是在白石屋中明明还有火焰在燃烧,石屋主人就是再愚蠢也不会蠢到连这样一点安全常识都没有。唯一合理的解释是,那些钢瓶是空的。

    如此说来,难道是后院那个工人电焊操作失误引起的吗?那爆炸的威力未免大了些,怎么连前院的白石屋都炸掉了呢?

    收拢思绪,袁方在电脑里新建了一个文件夹,把白头老屋的照片一股脑全放了进去,然后开始逐一浏览。

    白头老屋的形象再次出现在眼前,仿佛又回到了昨天。这种分析照片的活对多数人来说有些乏味无聊,但袁方却很喜欢,这是每次工作回来之后必做的功课。分析照片往往可以提醒他工作时忽略掉的一些细节,也能让他体验又一次发现新线索的乐趣。

    他一边看一边摇头,大部分照片都不让他满意。由于拍摄时间正值午时,好些照片的光线层次感都不强。比如,白石墙壁那种特有的质感就没有充分展现出来。更大的遗憾是,一大堆照片里居然没有白头老屋的内景照。这又一次印证了他的一个观点——每次拍摄都会不可避免地留下缺憾。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他很感兴趣的照片,是石屋顶部那个半鹰半人雕像的特写。无头雕像展开巨大的翅膀,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犹如一个巨大的问号高悬在天空,令人迷惑不已。点击“放大”按钮,雕像的细节变得清晰起来。袁方还在不停地按鼠标,最后,画面成了一大堆粗糙的颗粒。

    这个雕像是什么意思?袁方想不明白。

    照片一张一张播放下去。不久,又有一张引起了他的注意:石屋入口的近景照。这是他给石屋门楼拍摄的诸多照片中的一张。

    他忽然发现,石屋门口右侧墙壁上有一小块区域和石墙的整体色泽有点不匹配。把照片放大一些,看出来那块区域呈规则的长方形。不匹配的原因是因为这部分被涂抹了水泥,无法跟其他位置的白石一样富有光泽。接着,他把那一小块墙壁的图像单独放大,再用修图软件加工了一番,使它更为清晰起来。

    这次有了新发现。

    长方形区域上的水泥涂抹得并不均匀,水泥的边缘处露出了几个石刻字痕。

    他瞪大眼睛,仔细分辨那几个字——

    “DGERD1301”

    “DGERD”应该是一个英文单词吧?袁方调出电子词典,输入、查询。结果却很意外——根本没这个词!分别又输入“DGER”、“GERD”、“DGE”、“ERD”等不同的组合,依然没有对应的词汇。

    他这才想到,“DGERD”的意义也许有三种可能:其一,是一个不被一般词典收录的特殊词汇。比如是一组单词的字母缩写;或是某些专用词汇。其二,非英语词汇。其三,在它的前面还有字迹,但是被水泥覆盖住了。——他更倾向于接受最后一种可能。

    那么“DGERD”后面的数字“1301”又是什么意思呢?袁方的头脑中灵光一闪,说不定这个字母和数字组合起来,表示的是白头老屋旧时的门牌号码呢。可转念一想,福州路以前叫四马路,完全和这几个英文字母风马牛不相及,于是又否定了这个猜测。

    袁方有种直觉,一旦弄懂这几个字母和数字的含义,白头老屋的身份之谜也将随之揭晓。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5

第7章 蓝教授家

    在离开《谜境》杂志社以前,袁方一共打了四个电话。刘汉唐的电话依然没开机,这让他彻底放弃了用现代化通讯工具和老刘取得联系的念头。另外两个电话和京城博物馆的考古学家们有关,电话号码都来自于那份策划案的附录。一个电话打到京城博物馆馆长办公室,接电话的是个女子,自称是馆长助理,叫虞心月。当她听说袁方是《谜境》杂志社的记者后,语气变得很客气,虽然没有马上答应袁方的采访要求,但答应尽快将此事转告馆长,等馆长定下时间就会通知袁方。另一个电话打到蓝奇教授家里,接电话的人是蓝奇教授的儿子蓝缨。两人简单通了几句话,蓝缨便答应下午与袁方见上一面。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警方的,结果和预想的差不多。警方新闻处告诉袁方,负责此案的沈剑警官很忙,暂不接受媒体采访,他们会在适当的时候向媒体统一介绍石像和教授失踪案的进展情况。一通电话打完了,袁方发现,自己能马上见到的只有蓝奇教授的儿子蓝缨。
   
    在热闹的地安门大街尽头,鼓楼和钟楼一前一后坐落在京城的中轴线上。虽然过去的晨钟暮鼓早已绝响,但或许是因为这两座城楼保存尚好,所以那一片区域依然多少萦绕着旧时的情调。

    袁方在马路东侧一面红墙根底下下了出租车。抬眼望去,钟鼓楼的斗拱飞檐就在前面。蓝奇教授的家就在城楼后面那片纵横交错的小胡同里。看看离约好见面的时间还早,袁方走进鼓楼东侧的一家饭馆,要了碗馄饨和一碟小菜,草草吃了午饭。

    同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仅仅一天之隔,袁方已从大上海的弄堂置身于北京的胡同之中。晴空下,一群鸽子在两座城楼之间不知疲倦地盘旋着,煽动着悠扬的鸽哨。胡同里看不见人影,人们似乎都去午睡了。悠长残破的土墙上,是孩子们粉笔挥洒出来的涂鸦,那上面的图画和文字像是无人知晓的天机。脚下是坑坑洼洼的柏油路,依稀残留着跳房子游戏的方格。一辆轱辘变了形的自行车斜倚在一户小院幽暗的门洞里,任由身上的尘土越积越厚。

    穿行在这纵横交错的胡同里,袁方恍若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迷宫之中。他孤独地游走着,无法预知哪里会横生一条小径,哪一家小院的木门会倏然洞开。也许一不小心,自己就会堕入时间的隧道,分辨不清今昔何昔。他回到了童年。胡同里的春夏秋冬,街坊邻居的喜怒哀乐,是那么的熟悉和真切。可又在一瞬间,所有景象如同一部老电影里褪色的镜头,残缺不全,似有还无。他迷迷糊糊地看到一个跳房子的小男孩,将一块圆铁片掷向天空,铁皮似一片羽毛向最远处的方格子里飘落……

    一阵“叮呤呤”的车铃声惊醒了袁方的思绪。

    让过骑车人,他目光迷离地抬起头。胡同口的电线杆旁有块红色指示牌:平安巷。

    ——蓝奇教授的家就在这条胡同里。

    光从门脸看,袁方就知道,蓝教授家是一座保存完好的老式四合院。门楼顶上有着青灰色的砖雕,虽然有一点残破,但还是能看到繁复细腻的花草纹和云纹。同样镂刻着花纹的木雕门头下,有两个突出的六边形棱柱。经过最近一段时间补习古建筑知识,袁方知道,这两个棱柱体准确的称呼叫做“门簪”。顾名思义,是说它们就像是别在女人头上的簪子。在过去,门簪的有无和多寡往往说明一家主人地位的高低。门簪总是偶数,四个要比两个强,两个要比没有好。此处两个门簪上写着个朱红色楷体字:如意。

    在大门两边,一左一右安放着两只完好的石门墩,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蹲踞在门墩之上。每只门墩上都雕刻有精细的图案,能看到正面图案是一只花瓶插着三把戟,瓶生三戟,取其谐音即为“平升三级”,这自然是旧时官宦人家喜欢听的吉祥话。两扇紧闭的木门上,暗红色的油漆已经剥落,两只生锈的兽头各衔一只门环。门两侧,还有一副用金属镌刻的对联。虽已磨损,上面的字迹还可辨认:日亨君子道,天向吉人居。

    袁方想叩动门环,却发现在门左上角有个红色门铃。按动门铃,稍许,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子迎了出来。

    此人正是蓝奇教授的儿子蓝缨。他穿了一件看上去很高档的浅色亚麻T恤,鼻梁上架一副水晶眼镜。他态度审慎地和袁方打了招呼。从他刻意保持的平静来看,袁方反倒猜到他的情绪在此之前可能有过很大波动。能想像得到,父亲的突然失踪给他带来了沉重打击。

    蓝缨礼貌地请袁方进院。绕过影壁墙,果然是个典型的四合院。东西南北四面的房间围出中间一块长方形院落。一只白色波斯猫见有生人来访,警觉地窜上漫覆着青色瓦片的屋顶,悄无声息地走了。在正北堂屋左手边,一条不起眼的幽暗走廊通向后院。袁方知道,标准的四合院后院还会有一排房间,俗称“老虎尾巴”。从前,那里是大户人家下人住的地方。

    在堂屋里落座之后,蓝缨为袁方沏好一杯香茶,开始了他们的谈话。

    房间里光线很好,从玻璃窗射进来的阳光把青砖地晒得热腾腾的。整个屋子空间很大,摆设却不多,几只装满线装古籍的高大书架、一张八仙桌和一盆茂盛的君子兰占据了大半个屋子。袁方和蓝缨坐在一对样式陈旧的沙发里。他们面前摆着一只笨拙的茶几,靠墙的位置有台电视机。

    蓝缨脸色阴郁,手里夹着一支烟,不时把烟灰弹进一只琥珀色的烟缸里。袁方表达了他的同情,又说自己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来打搅蓝缨。

    “没关系,”蓝缨温和地一笑,“我知道《谜境》是家很有影响的刊物,我愿意告诉你们我所知道的一切。同时我也希望能靠着你们的影响力,让更多的人关注我父亲,特别是能敦促警方加大寻找他的力度。”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父亲失踪的?”

    “前天晚上,当时我还在美国。”

    “你在美国?”谈话刚刚开始,袁方就有些诧异。

    “对,昨天才到家。”蓝缨略带苦涩的一笑。

    蓝缨告诉袁方,他的母亲在他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母亲去世以后,父亲并未续弦。蓝缨高中毕业的时候告别父亲,和舅舅一起去了美国。这些年来,他读书和工作一直都在国外,一般只到逢年过节才会回国探望父亲。说起他们父子最近一次团聚,还是前些天父亲去美国迎接石像的时候,两人在纽约有过一次短暂的聚首。蓝缨很遗憾地说,他的父亲为了石像归国的事往美国跑了好几趟,可是父子二人只在这期间匆匆见过两次面。

    “你还有兄弟姐妹么?”袁方问。他感觉蓝奇父子的关系实在是有些冷淡。

    蓝缨愣了一下,立刻听出袁方的潜台词。他吸了一口烟,吐出缭乱的烟雾。半晌之后,说道,他在家中是独子,不过很少和父亲交流,也没有履行好一个儿子赡养老人的义务,连屈指可数的几次团聚也很少和父亲深谈。他说,去年的时候,为了在国内投资也是为了让父亲养老,他在京城买下了一套住宅,他希望父亲能搬到那里居住,毕竟在楼房里生活要方便一些。

    “这么说,你父亲一直是一个人住在这个院子里?”袁方问道。

    蓝缨沉吟了一下,说:“我曾经想给他雇个保姆或小时工帮着打理一下日常生活,他不同意,说他一个人过得挺好。”

    袁方再次环顾房间,确实收拾得井井有条,不禁道:“你父亲很细心。”

    “嗯,他是个很有条理的人。在学术圈儿里,他也以学风严谨而闻名。”蓝缨苦笑道。

    “能看看你父亲的照片吗?”袁方问。

    蓝缨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很抱歉,我的照片都没带回国。”又想了一下,从茶几下面拿上来一本英文杂志,翻到其中一页,递给袁方。“这本美国杂志报道了我父亲出国接收石像的事,有几张他的照片。你看看吧。”袁方接过杂志,蓝缨在边上指点。照片上是教授讲话、演示幻灯片和参观博物馆时的情景。蓝奇是一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戴着厚厚的眼镜,穿一身整洁的西装。

    一张照片引起了袁方特别的兴趣。蓝奇和几个人在布满雕塑的展厅内游览,他神情专注地望着玻璃橱窗内一只黑色石像。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6

“这就是那只石像?”袁方问。蓝缨点头。袁方有点遗憾,石像只显露出一部分,看不大清楚。他迫切盼望看到清晰的石像照片,看来只有等明天去京城博物馆实现这个愿望了。

    “你觉得,你父亲为什么会失踪呢?”袁方把谈到了关键的问题。

    蓝缨脸色一沉,冷笑一声:“失踪?什么失踪,那根本就是一次精心预谋的绑架!”

    “绑架?你是说你父亲被绑架了?”这是袁方听到的一个新版本。

    “不是我说,京城博物馆的人差不多都这么说。我想,警方也这么看。”

    “那是谁绑架了他?”

    “还有谁?”蓝缨有点激动,手指戳打着杂志照片上的一个人说:“除了他不会有别人了。”

    袁方又看那张蓝奇和几个人参观石像的照片。蓝缨指的是教授身后的一个人,那人只有半个身子进入照片,模样大致还能看清。是个个子很高,英俊帅气的青年男子,高挑的鼻梁和浓浓的眉毛非常醒目。

    “他是……”袁方问。

    “我父亲的得意门生时飞。”蓝缨愤愤道,“去年年底,我父亲去美国时,他也跟着去了。”

    袁方忽然想起宋文介绍的情况,问道:“我听说,这次你父亲回国时,他的一个学生去机场接他……”

    “对,那个人就是时飞。”蓝缨打断袁方的话,怨恨地说道,“就是他绑架了我父亲。”

    “他为什么要绑架你父亲?”

    “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那只石像。为了这件宝物铤而走险还是很值的。”说着,蓝缨叹了口气,“父亲只知道做学问,根本就没想过身边养了一条狼。”

    “你这样说有什么根据?”袁方质疑道。

    “袭击警官算不算根据?”

    “袭击警官?”袁方眼睛一亮。这还真是一条新消息。

    蓝缨忽然面色尴尬,岔开了话题。“道听途说的事就不多说了。其实我父亲单位的人都认为,时飞这个人干得出这种事来,你去那儿采访一下就会清楚。”

    “既然时飞口碑这么不好,你父亲干吗要选这样人当学生?”

    “他的事我知道得也不多。不过我听博物馆的人说,我父亲之所以收时飞为徒,完全是看在当年和时飞父亲的交情上。”

    “时飞的父亲?”

    “时光教授你没听说过吗?”蓝缨诧异地看着袁方。袁方摇头,暗想,难道这人是什么名人吗?

    “京城博物馆的前任馆长,著名考古学家,也是石像研究领域的专家。他和我父亲是老同事也是老朋友。”

    “这次为石像归国成立的那个专家团里有他么?”袁方问。

    蓝缨奇怪地瞅瞅袁方,似乎对他的无知越来越不满。“时光几年前就去世了,听说他死于一次意外的溺水事故。”

    袁方一怔,没想到即将拜访的京城博物馆里居然会有这么多蹊跷事。他怕话题扯远,又问:“在你的说法中有一点我不理解:时飞为什么不光劫走石像,还要绑架你父亲?”

    “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想。”蓝缨把烟蒂捻灭在烟缸里,沉吟片刻,犹疑地说道,“说不定和那笔宝藏有关。”

    袁方又是一怔,蓝缨的话让他想到了网上那条《石像归国即失踪,宝藏传说成悬念》的报道,难道它居然不是无聊的炒作?

    “什么宝藏?”袁方问道。

    “我也只是一点耳闻。据我父亲的一个叫唐勇的学生说,有个传说说两只石像和一笔古代宝藏有关,说这两只石像是找到那笔宝藏的钥匙。由于石像被称作门神石像,所以那笔宝藏也被称作‘门神宝藏’。虽然大多数专业人士都把这个传说当做无稽之谈,但也有一部分人极度热衷这个说法,相信确实存在这样一笔宝藏,甚至有人一直在寻找这笔宝藏的下落。据唐勇说,时飞非常相信宝藏的传说。”

    “可我还是不明白这和他绑架你父亲有什么关系?”

    “无论宝藏是否确实存在,寻找工作都不是一项极其专业的工作,并不是随便什么人想做就能做的。探宝者必需懂得丰富的考古勘察知识,还要熟悉勘察地附近的地理地质环境。”蓝缨拾起袁方放下的那本杂志,望着上面父亲的照片说道:“想想看,比起考古知识和对石像的了解,时飞和我父亲比差得太远了。他绑架我父亲的目的很可能是想借助我父亲的学识和经验帮他找到那笔宝藏。”

    “你父亲也相信有‘门神宝藏’吗?”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我也是刚刚从博物馆那里得知这个说法的。”

    看来要向博物馆询问的问题还真不少,袁方暗想。他不禁又想到了以盗宝著称的朗月集团,忽然冒出一个猜想,莫非一直觊觎石像的朗月,也在寻找‘门神宝藏’吗?

    “听说过朗月集团吗?”

    “朗月集团?”蓝缨愣了一下,“什么意思?跟我父亲的事情有关吗?”

    “哦,没什么,我忽然想起一个寻宝组织来。”袁方见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又聊了一会,袁方发现蓝缨对他父亲的工作知之甚少,后来甚至开始向自己打听一些情况。袁方推测,蓝缨之所以这么爽快地接受采访,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也是想从记者口中得到一些消息,只可惜他也是半路杀进来的,什么也提供不了。他心不在焉地又一次环顾四周,准备告辞。

    忽然,被电视柜下面的影碟机顶端放着的一张DVD光碟吸引住了。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张光碟的名字:《2001:太空旅行》。

    他对影碟多少还有些了解,知道那是一部很著名的科幻电影,出自美国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之手,英文直译应该是《2001:宇宙奥德赛》。那部片子很早以前看过,只记得片子冗长乏味,只看了一半就没再往下看。片子大意他还记得,是讲在未来时代,有一艘宇宙飞船在太空漫游时遇险的故事。片名借用了一个希腊神话典故,即英雄奥德赛在海上漫游历险的故事。袁方有点诧异,没想到年纪一把的蓝奇教授还有看影碟的嗜好,这可是蛮时尚的。更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一个跟历史和古董打交道的考古学家居然喜欢科幻故事。

    “太空旅行?”——莫非蓝奇教授和他的石像一起去太空旅行了吗?他不禁哑然失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6

第8章 调查书房

    蓝缨迟疑了好一阵子才同意袁方参观他父亲的书房。蓝奇教授的书房在西厢房。蓝缨告诉袁方,他的父亲一向把书房看成纯粹的个人领地,就连他也很少有机会光顾那间小屋,今天真是破例了。他叮嘱袁方,看看可以,但不要拍照。

    教授的书房整洁而简朴,地面上漫着一层浅色的地板砖。屋角有一张洁白的单人床,枕头边扔着一本包着牛皮纸的书。斜对门口的位置放着一张电脑桌,桌上除了显示器,还有一部传真机和一部打印机。挨着电脑桌是个干净的书架,密匝匝塞满了书,看不到一点缝隙。单人床边还有另一只小书架,同样塞满了书。

    袁方凑到那只大一些的书架跟前,端详着教授的藏书。

    “你是第一个参观我父亲书斋的记者。”蓝缨说。

    “很荣幸,多谢你给我特别的待遇。”

    蓝缨摇头一笑。“也不能这样说,只是别的记者缺少你这样的兴趣,他们一般跟我聊几句,就赶着回去发稿了。”

    袁方承认,蓝缨说的是实情。他的不少同行都有速战速决的习惯,那些跑新闻的记者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而更多的记者是一种习惯,他们厌倦跟受访者消磨时间,在他们眼里,所有事实都是明摆着的。可袁方不这么想,他宁愿相信事情的真相并不总是那么显而易见,他喜欢搜集尽可能多的信息,寻找那些不起眼的线索。至于说参观一个人的书房,他更是有浓厚的兴趣。从一个人的藏书能很容易地看出这个人的专业、爱好,甚至包括品位和性格。有时候,他觉得参观一个人的书房就像是一位心理医生有机会参观患者的大脑和精神世界,能省去不少中间环节。

    “怎么样,我父亲的藏书不少吧。”蓝缨不无炫耀地说,“这还只是一部分,后院还有一个更大的藏书室。”

    袁方觉得,蓝奇教授似乎过着一种清教徒式的隐居生活。他发现大书架上的书种类很杂,辞书和画册占了很大的比例。中间两层是考古和历史方面的书籍,放眼望去,似乎都和隋唐两代有关,如《隋书》、《新唐书》、《隋唐考古》、《唐墓的挖掘与保护》等书。最下边一层是些哲学类书籍,放着像《德国古典哲学》这种一看书名就能令他头大的著作。袁方思忖,一般人总是习惯把常看的书籍放在书架的中间位置,因为这样抽取起来比较方便。所以,蓝奇教授最常看的书还是与他专业相关的书籍。

    接着,他的推测在靠近床头的小书架上得到验证。架上的书有《唐会要》、《隋唐嘉话》、《大唐创业起居注》、《大唐西域记》等,不一而足。还有几本名字怪怪的书:《册府元龟》、《朝野佥载》、《酉阳杂俎》,虽然从书名看不出书中的内容,但想来也该和隋唐史有关吧。

    “我父亲把书看得很重,他的书谁都不许碰。记得小时候,我无意中弄脏了他的一本书,结果挨了他一顿打,还被罚抄书……”蓝缨似乎触景生情,说起了往事。

    袁方有点同情蓝缨,若不是遭到父亲失踪的打击,蓝缨也许不会像一个陌生人说起这样的往事。

    观察过两只书架之后,他再次打量书斋的环境。窗户开在东侧,阳光透过细纱帘很柔和地投洒进来。窗边是张写字台,上有一只粗大的竹笔筒,里面插着几支毛笔。一沓略微发黄的宣纸折叠着,可以看到上面渗出的墨迹,字被折在里面无法看清。显然,蓝奇教授喜欢书法。写字台上有一本翻到5月份的台历,上面有些铅笔标记。几本书散乱地摞在桌上,最底下压着个一个厚厚的黑色笔记本。袁方扫了一下那几本书,最上面一本是本译著,书名很长,由于被其他书挡住没看太清,只看见作者是尼采。

    蓝缨指着写字台说:“我父亲写作的地方,他的著作都诞生在这里。写累了,他会练练书法。”

    话音未落,堂屋里响起了音乐,是蓝缨的手机响了。

    蓝缨忙推门跑出去。
   
    简直是天赐良机!此时不拍照,更待何时?

    ——袁方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同时,他又在为自己的食言开脱:只要不把照片发表了,就不算违背对蓝缨的承诺。他当然不可能回堂屋取摄影包,不过还好,除了那只个头硕大的数码相机之外,他还随身携带着另一只卡片型数码相机,就装在裤子口袋里。那是他为随时记录图像常备的。

    取出小相机,确认没有开闪光灯,他悄悄拍了几张书房环境和书架的照片,然后目光疾扫,迅速搜索其他有价值的东西。旋即,看到了床上枕头边上那本书。

    在伸手翻那本书之前,他又侧耳听了一下,能听到蓝缨还在断续地说话。翻开书,印在皱巴巴扉页上的书名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西游记》。

    袁方想笑,他原以为那是一本很重要的学术著作,以至于教授就是躺在床上休息时也要研读,不想却是这么一本大众化的小说。其实他早该想到了,教授也需要消遣,睡前读一会儿小说再正常不过了。《西游记》这书虽然老套了一点,但老教授钟情古典读物也算正常。

    正要把书放下,他忽然发现,书中有两处夹着书签。这令他疑惑,给阅读进度做标记一张书签足矣,干吗用两张?难道蓝奇不是在消遣而是在研读?

    打开夹有书签的两页,分别是两个回目的开篇。再一翻,发现在这两回中,有不少地方被做了圈点,而在其他回目中却看不到圈点的痕迹。他不及细看,抬手把夹着书签的那两页拍了下来。

    院子里传来蓝缨不安的声音。

    透过窗纱,袁方看到蓝缨一边打手机一边走到院子中间,一脸凝重的神色。也许堂屋内的信号不够好。袁方把耳朵靠近窗边细听,根本听不清蓝缨在说什么。

    若是被主人看见自己不守承诺,乱翻东西那将会很没面子,可是袁方还是忍不住想看看书桌上那本黑皮笔记本中的内容,甚至想看看抽屉中都有些什么东西。他倒无意窥探蓝教授的隐私,只是想获取和本案相关的各类信息。从这点上来讲,他觉得自己其实很想扮演一名侦探的角色。

    见屋外蓝缨还在通话,他若无其事地走到桌前,从几本书底下抽出了黑色笔记本。

    突然,一阵音乐声极其不合时宜地响起来。袁方被吓了一跳,随即明白过来——自己的手机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响了。没等他从掏出手机,蓝缨已出现在书房门口。他脸色铁青,眼镜片后的目光有些游移。

    “袁记者,今天就这样吧。”蓝缨的语气冷淡了很多,“有问题我们可以再联系。”

    袁方不明白蓝缨为什么突然下了逐客令,他觉得自己刚才的行动并未被发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6

第9章 逃亡路

    合上手机翻盖,时飞的心情轻松了一些。打这个电话无异于一个巨大的冒险,警方一定会把它当成一个挑衅的信号,也许会就此追踪他的位置。可他还是打了,对于想做的事,他从来不计后果。他希望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是对的。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的人会误解自己,也许只有等到他打开宝藏入口的那一天,人们才会理解他。也只有到了那一天,他才能为父亲了结心愿,告慰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在打电话前,他还和自己的老师蓝奇说了几句话,这是自离开京城之后,他第一次跟老师说话。但老师的神志还没恢复,没听明白他的话,居然问他到博物馆还有多长时间。他有些担心,担心这两天给老师的安眠药药量是不是太大了。蓝奇的身体不算好,真不知这样下去,老头能不能扛得住后面的旅程。他瞅瞅又陷入昏睡的老师,决定明天减少一些药量,同时又想,睡眠至少可以让老师免受晕车之苦。

    这段路程景色出奇的美,但他却无心欣赏。他想起两年前,自己第一次走这条路时的心情。那时,他曾被这里的美景深深陶醉,第一次对喧嚣的都市感到厌倦,甚至萌生了归隐田园的念头,尽管他知道那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他感到自己从头到脚都换了一个人,过去那个叫时飞的人突然间不见了,什么人生的苦闷,商战的险恶,风月场的酒绿灯红,也随着那个时飞一起消失了。从那时起,他不再犹豫,在那次旅行后,他彻底告别了自己原来的生意,告别了原来的朋友圈子,重新回到京城博物馆,成为蓝奇教授的一名学生……

    今天,当他再一次踏上这段熟悉的旅程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心情又变了。他不知道这种心情应该如何定义:是恐惧,是焦虑,还是有几分欣喜?他不知道。但是有一点他清楚,眼前的美景很快就会消失,等待他的将是荒凉的戈壁和漫漫的黄沙。

    ——为了完成给自己定下的使命,在那里他将会度过更多的时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7

第10章 探访芳泽医院

    一离开蓝奇教授家,袁方忙看手机上的未接来电。电话号码显示是京城博物馆,拨回去,接电话的人正是馆长助理虞心月。虞心月告诉他,鲍天羽馆长已同意接受采访,时间定在明晨九点。袁方欣然道谢。

    挂了电话。他静下心来想了一下,很难判断下午在蓝奇家的收获如何,但有一点无疑,很多问题都指向了京城博物馆。要想获得更多的信息,明天的博物馆之行至关重要。

    看了一眼手表,才四点多,还有时间完成另一项安排——探望刘汉唐。他在一个种类齐全的水果摊上挑了些水果,叫了辆出租车,直奔芳泽医院。

    芳泽医院离钟鼓楼并不远,车程也就二十分钟。医院的所在的位置有一个让人一目了然的标志,一座高大的牌楼。牌楼之后,一条长长的石砌甬道延伸到茂盛的林阴之中。那儿是明清两朝皇帝祭祀土地的场所——地坛,地坛的主祭坛名为方泽坛。芳泽医院的名字正是取用了“方泽”的谐音。医院与公园仅隔着一条狭窄的街道。

    按照上午小雅说的情况,刘汉唐在芳泽医院的急诊观察室接受观察。小雅说,刘汉唐的妻子胡晓燕打电话到杂志社时透露了这个消息。

    袁方知道医院的探视规定向来很严,抱着碰运气的心理进了医院大楼。很快,他就尝到了冒失的苦头。他死说活说,急诊病房门口看门的老大爷就是不许他进去。老门卫义正辞严:墙上规章写得很清楚,只有在规定的时间方许探视病人。袁方气得咽了口唾沫,没奈何,只好提着一兜子水果在大厅来回转悠,琢磨着怎么过这道关卡。就在他差不多要绝望的时候,病房区内忽然传来一个女子温和的声音:“让他进来吧,大爷。他探视的那个病人归我管。”

    袁方一门心思都放在跟老门卫舌战上了,根本没注意旁边还有个人在观战。这才看到,一个肩上横搭听诊器,身材修长的白衣女子站在楼道口上,手里拿着一份病案。从佩戴听诊器这一点来判断,此人应该是位医生。她头戴浅天蓝色帽子,一副大口罩遮住面庞,闪亮的双眸分外动人。

    说完话,女医生没再理会袁方,径自转身走了。袁方不等老门卫开口,一个箭步跨过门房,跟上了好心人。女医生没进急诊病房,径直上了楼梯。袁方追上楼梯,心里却在打鼓,刘汉唐不是在急诊观察病房吗,自己这么冒失地跟着人家干吗。女医生忽然停住脚步,扭过头,摘下口罩,微微一笑。“你是袁方么?怎么,不认识我了吧?”

    袁方被问傻了,仔细打量对面这张姣好却有些憔悴的面容,半天才结巴道:“你是……吴……”

    “记性不大好啊,”女医生望着神色尴尬的袁方,爽快地自报家门:“吴璇。”

    “对,对,吴璇,三班的。瞧我这记性!”袁方拍脑门自责道。记忆的线路接通,袁方记起来这位高中时,同年级但不同班的同学。彼此都面熟,但三年里也没说过几句话,袁方只记得有几次上大课时两人曾坐在一个教室里,再有就是都曾参加过学校的长跑队。一别几年,当初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如今已出落成一位大方女子。他很奇怪,吴璇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你怎么会在这儿?”袁方还没从记忆中缓过神来。

    “医学院分配的。”吴璇简洁地说。

    “谢谢了,多亏你帮忙。”袁方发现对方没有叙旧的意思,只好知趣地客套起来。

    “用不着客气,一会你也得帮我一个忙。”吴璇边说边快步上楼。袁方又是一愣,他本以为吴医生是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才出手相助的,没想到原来她另有目的。

    “规定是规定,别指望我会给你开绿灯。”吴璇停下,态度很严肃地说。

    “是,是。错误在我,下不为例。”

    吴璇一笑,继续前行。她的矜持很快就消失了。

    “大夫,咱们这是去哪儿?”袁方还是不习惯直呼其名。一进医院,他就习惯对所有穿白大褂的人都毕恭毕敬。

    “你不想看你的同事了?”吴璇诘问道。

    “我听说他在急诊室的观察病房。”

    “观察?还观察什么?他要住院接受治疗。早上病房一有床位我就给他找了一张。他需要重点监护。”

    袁方虽然不大懂医院这套程序,但也听出“重点监护”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暗吸了一口凉气,忙问吴璇:“需要我帮什么忙?”

    吴璇没回答,带着袁方来到了二楼内科病房。楼道内鸦雀无声,她轻轻推开楼道尽头一间病房的门。

    病房和楼道里一样安静,满眼尽是白色,只有落地百叶窗透露出地坛公园里的些许绿意。共四张病床,靠门的一张空着,另三张都躺着病人。两个脸上仍带着稚气的护士在给一位病人挂吊瓶,在她们身后,有一辆装着药品和病历本的小推车。那个病人眼窝凹陷,一双眼睛显得出奇的大,他像个外星人似的注视着护士们的操作。离袁方最近的那张病床上,被单外露出半张蜡黄的脸,两眼半睁半闭。这人不是刘汉唐。靠窗户的病床被一个女人的背影遮挡住,她背对门口坐着,用手轻抚着病人的额头。袁方一眼认出她是刘汉唐的老婆胡晓燕。

    吴璇已走到了胡晓燕身后,在她肩上轻拍了一下。胡晓燕回头看到了丈夫的主管医生,接着又看到了袁方,脸上泛起惊讶的神色。袁方把水果放在旁边桌上,压低嗓音询问老刘是否好些了,胡晓燕无奈地摇摇头。袁方看床上的老刘,他宽大的身躯紧裹在白色被单里,眼睛上覆盖着一条毛巾。脸孔煞白,双目紧闭,没有血色的嘴唇燥裂脱皮,鼻孔一张一翕,发出粗重的呼吸声。袁方一侧目,发现在床头插有一只标签,上面写着:“不明原因发热”。

    吴璇示意袁方和胡晓燕暂时不要说话,然后掀开被子,把听诊器凑到刘汉唐的胸口上静静听起来。听了一阵,又用手在患者的胸腹部上这儿叩叩,那儿按按。袁方用好奇和敬畏的眼光看着吴璇工作,他甚至产生了某种错觉,仿佛是在观摩一位女技师在检修一架失灵的机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7

等吴璇忙活完了,胡晓燕用焦急的目光盯着她看,巴望着她说点什么。吴璇没开口,转身从小车上取下一本铝皮病历,翻看着。她低垂眼睑,若有所思。接着,在病历上了写了几笔,重新放回小车,示意胡晓燕和袁方跟她到病房外面。

    一出病房,胡晓燕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吴大夫,我爱人到底得的什么病?有结论了么?”

    吴璇的脸色凝重,又带着几分疑惑的神情。她转过头问袁方:“你知道他前几天去哪儿了吗?”

    袁方摇头,他还真不知道这位老哥前几天去哪儿了。社里的同事们基本上是各自为战。他转头问胡晓燕:“胡姐,你也不知道么?”

    “我要知道就不问你了。”胡晓燕哭丧着脸说,“你还不了解老刘么?整天东跑西颠,神出鬼没的,他哪次正经跟我汇报去哪儿了?顶多是在他显摆照片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去什么地方了。这回也一样,他只说是去山西,具体去哪儿根本没提。”

    袁方和老刘家关系不错,经常去作客。他知道胡晓燕说的是实情,这两口子是一对大忙人,刘汉唐三天两头出差,在外边呆上十天半月是常事。而嫂子胡晓燕呢,是个大大咧咧的女人,单位的事特多,也总是早出晚归的。据刘汉唐说,他每次出门只需简单向老婆通报一声,忙起来连通报都省了。胡晓燕一般都是大松心,可有时候也责怪老刘把家当成客店了。

    “杂志社里也没人知道?”袁方问道。

    胡晓燕摇头。“小雅说你们那儿是记者负责制。选题的内容和经费定下之后,剩下的事记者可以自行安排,并不是所有情况都得向社里汇报。”

    袁方没话了。胡晓燕说的没错,《谜境》杂志对社内的资深记者采取的确实是这种比较松散地管理形式。选题一旦确定下来,杂志社只控制记者的操作周期和操作经费,采访、撰稿等中间环节完全由记者自行安排,主编只管到了交稿日期验收稿件。宋文曾念念有词地称此形式为目标化管理。

    “不是已经知道他去了山西了么,还要知道得更具体吗?”袁方问吴璇。

    “嗯,这对诊断他得的是什么病可能有帮助。”

    “为什么?”袁方大惑不解,对医学他可是一窍不通,怎么也想不通这之间能有什么联系。

    “在我们给病人做的病历记录中有一项叫‘既往史’,”吴璇耐心解释道,“在这项内容中,我们要记录一个病人既往的健康状况和发病情况,以便为目前的诊治提供参考依据。除此以外,这部分内容还会记录患者的另外一些个人情况,比如预防接种疫苗史,食物和药物过敏史,冶游史,也包括生活起居和出行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说做参考。”袁方追问道,“可我还是不明白老刘去了哪儿跟他现在生病有什么直接联系?”

    “没错,是重要的参考资料。病历上记录的患者出行情况,往往是为了说明患者是否去过流行传染病或者地方病的地区。”吴璇尽量把话说得通俗易懂,“举例说,患者如果去过肝炎流行地区,那我们就要重点检查患者是否是肝炎患者或病毒携带者。再比如,如果患者出现了类似血吸虫病的症状,而他恰恰又去过血吸虫病流行地区,那么他患血吸虫病的概率就极大……”

    “怎么,老刘得传染病了?”吴璇话音未落,胡晓燕急了。

    “不,只是打个比方。你爱人的病到现在还没确诊,只能以‘不明原因发热’接受对症治疗。其实,很多疾病都会出现发热症状,不一定是传染病。但是,因为你说你爱人是从外地回京之后突然发病的,加上目前我们始终无法找到发热的原因,所以不排除他得了某种传染病的可能。现在最需要弄清楚的,是他是否去过传染病流行地区。”

    胡晓燕似懂非懂地点头,神色依然惶恐。

    “为什么不问老刘自己?”袁方忽然问道,他意识到自己问的可能是一句废话。

    “那不就省事了。”吴璇淡淡一笑,“你同事来医院没多久就神志不清了,在门诊给他看病的医生又不是我……”

    袁方想问问胡晓燕老刘发病时的情况。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楼道的宁静。紧接着病房门猛地打开,一个护士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神色惊恐得望着吴璇众人,一时说不上话来。

    “怎么了?”吴璇惊问。

    “快去看看,他……他疯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7

第11章 惊疯

    袁方和胡晓燕跟在吴璇身后奔进病房,屋里的景象着实令人吃惊。

    “飞……飞……”

    “……木……木”

    发出奇怪声音的人正是刘汉唐。刚才还倦卧不起的他僵挺地坐了起来,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原先煞白的脸突然胀得通红,挂着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口中断断续续吐出一些奇怪的字眼。右手的吊针被挣脱了,一滴滴鲜血溅落在白被单上。

    一个护士吓得躲在墙角,手里紧握药瓶。

    吴璇等人的出现似乎引起了刘汉唐的注意,他把目光缓缓移到几个人身上,吃力地抬起右手摇摆着,含混地说道:“走开……快走开……蟑……螂……有蟑螂……”

    吴璇问缩在墙角的那个护士:“哪儿有蟑螂?”

    “那不是么……”没等那个护士答话,刘汉唐伸手指向地面。众人目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新擦的地板清洁光亮,哪有什么蟑螂。

    “老刘!”胡晓燕上前抓住刘汉唐滴血的手,安慰道说,“别闹,快躺下!”

    “蟑……螂,蟑螂……咬我!”刘汉唐突然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拼命甩开胡晓燕的双手,要从床上跳下来。

    吴璇反应迅速,冲上去按住了刘汉唐的身体。袁方见状也赶紧上前帮忙,他能感觉到刘汉唐的胳膊僵硬得像块铁。两个护士一看这架势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帮忙。刘汉唐扭动身体,发出一阵令人恐惧的笑声。

    多亏有袁方这个男士在场,刘汉唐才没能挣脱出来。他抽搐了一阵,身体猛然一松,瘫软下来。吴璇叫袁方等人不要松手,自己抽身快速写了一张处方,递给一名护士说:“马上给患者戴冰帽,用酒精擦拭大血管降低体温,同时准备头颅CT扫描和脑脊液检查。另外,再取两片安定来。”那个护士拿着处方,像得到一张特赦令,头也不回地跑出病房。

    “木……飞……飞……”刘汉唐用呆滞的目光望着袁方,嘴里还在喃喃念着,鼻翼剧烈翕动,涎液顺着嘴角沥沥地流淌下来。

    望着这张肌肉扭曲的、神情古怪的脸,袁方怎么也无法把他和几天前那个健康快乐的同事联系起来。“老刘,”袁方唤了一声,双手一点不敢放松,“别害怕,这里没有蟑螂。”

    “醒醒,老刘,别这样。”胡晓燕晃动刘汉唐的肩膀,六神无主地喊着。

    “哈哈……飞……木……”刘汉唐瞪视着二人,笑容更加诡异,“连……木……”

    慢慢地,声音转轻:“……飞……飞……蟑螂……”

    袁方感觉手底下的那股抵抗力在变弱,逐渐松软了。刘汉唐合上双眼,鼻孔中再次响起重重的鼾声。半晌,在场的人才暗暗松下了绷紧的神经。

    “出什么事了?”

    袁方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出现了一大群穿白衣的医务人员,一个头发花白的长者被一群年轻人簇拥在中间。问话的是老者旁边一个面色白净的高个男医生,袁方看他约有四十岁上下。刚才被吴璇派去取药的护士就在这群人当中,看样子这些人都是她搬来的救兵。

    “患者一直处于嗜睡和意识模糊的状态,刚才又出现了短暂的惊厥和谵妄症状。”吴璇对老医生讲道。她的话比对袁方和胡晓燕说时专业了不少。袁方忽然走神,他回想着刚才吴璇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刘汉唐的情景,没想到这个文静的女子在那一刻动作是那样的敏捷。

    老医生没作声,凝眉审视病人。

    “你叫护士取的安定?”那个面色白净的男医生一脸严肃地问吴璇。

    “是。”吴璇说。她有意避开男医生咄咄逼人的目光,俯身重新扎好刘汉唐手臂上的吊针。

    “药取来了。”取药的护士缓过神来,把两粒药放在桌上。

    “冰帽呢?”吴璇问。

    护士犹豫了一阵,才怯生生地给刘汉唐上戴上了一顶软檐帽,随即迅速转身扎回人堆里。袁方想,那可能就是吴璇说的冰帽。

    “安定只是备用药。”吴璇主动对老医生解释道,“鉴于患者只出现了短暂的惊厥和谵妄,而现在症状又消失了,我想,还是先不给他服用了。”她很快地白了面色白净的男医生一眼,说道,“我知道,安定在改善患者症状的同时,容易掩盖其他病情。”然后转身问取药的护士:“酒精擦拭、头颅CT和脑脊液检查都准备好了吗?”

    那护士点点头,从身后的小车上取下酒精棉签准备给刘汉唐擦拭。老医生一抬手止住了她,接着探手触碰刘汉唐的额头。

    “这个患者我早晨检查过一次,他的情况我很了解。”面色白净的男医生向老医生说道,“主要症状是发热,神志不清,扁桃体肿大。”他从护士手里要过病历,边看边说:“患者除了体温有不规则波动之外,心跳、血压、呼吸各项生命体征均正常,各项体格检查,包括神经系统的检查也无异常。收住院时做的胸部X光片、头颅CT扫描和腹部B超都未见异常;血、尿、二便常规检查,还有免疫检查的各项指标也在正常范围之内。”

    老医生默默听着,俯身像吴璇刚才那样给刘汉唐做起了体格检查。他的胸卡垂在白衣的边缘,袁方看到上面印着的职务和姓名:主任医师杨济舟。

    “我爱人到底怎么了……”胡晓燕望着众人,无法再压制内心的恐惧,在她眼里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救星。

    面色白净的医生说:“你爱人上呼吸道感染比较重。哦,也就是重感冒。”

    胡晓燕刚要再问,一直没作声的杨主任却问男医生:“小费,你的意思是可以确诊‘上呼吸道感染’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7

男医生满脸自信地点头。

    “那患者神经系统的症状怎么解释?”主任又问。

    “是发热造成的。”

    “那患者白细胞数值不高又该怎么解释?”主任继续诘问道。

    “我认为,是因为患者抵抗力偏弱造成的。”费医生答道。

    “我爱人身体好着呐,他的抵抗力可不弱。”胡晓燕搭茬道。说完了,才意识到这么说可能有点不给费医生面子。

    “好吧,就算他的体质不错。”费医生略显不快,“一些体质不错的患者在得了病毒性感冒之后,也会出现体温虽增高但白细胞数值不增加的情况。”

    对这样的回答,袁方和胡晓燕只能干瞪眼了。杨济舟对费医生的话不置可否,转头问吴璇:“小吴,你怎么看?”

    “从扁桃体肿大的症状看,患者的确有上呼吸道感染病症,但我认为这不该是唯一的诊断结论。”

    众人都露出一点惊讶的神色,似乎她的说法出人意料。袁方和胡晓燕互相瞅了一眼,俩人还是啥都不明白。

    费医生轻哼一声,反问道:“那你认为该做什么诊断?”

    “上呼吸道感染或许只是一个并发症,除此之外,有可能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需要继续查找。所以我想,还是暂定‘不明原因发热’更稳妥一些。”吴璇低头看着病人说。她那理性的对答方式,让袁方又有一点点欣赏。

    吴璇和费医生的分歧引起了年轻医生们的低声议论,有的还记起了笔记。袁方看这群医生大多稚气未脱,有两个还抱着厚厚的医学教材,心想大概是医科学校的实习生。他可没年轻医生们那份高涨的热情,更没有兴趣听那一大堆高深莫测的医学术语。他甚至觉得自己之所以还能继续呆下去,实际上是为了欣赏吴璇那副认真的模样。

    “你说感冒只是并发症,有什么理由吗?”费医生想了一下,才开始追问吴璇。

    吴璇把脸转向主任,说道:“昨天,我给患者做了针对感冒的治疗,给予消炎抗感染的药物。为了退热,还前后注射过两次安痛定。今天早上查体,患者扁桃体红肿已经消退,可奇怪的是,还是有无规则的发热,最高时达到41度。”

    “扁桃体消肿,也不一定马上退热。”费医生不屑地说。

    吴璇面色平静,接着说道:“还有些难解释的情况,比如昏睡和谵妄症状。这在普通感冒中很少见。”

    费医生笑道:“他得的恰恰不是普通的感冒,而是严重的病毒性感冒。我还了解到,患者这段时间很疲劳,刚刚出差回来,据说天天都有大量的稿件要写。所以,他的昏睡和梦呓不过是劳累过度罢了。”

    “可为什么在使用了退烧药之后,他的体温还没恢复正常?”吴璇扬起眉毛,向费医生问道。

    “药物不一定都有明显效果,因人而异。有些感冒病人发热会持续数天,而这个病人发热才两天,这是很正常的现象。”费医生说。

    “可现在还有几个疑点不支持你的判断。”吴璇针锋相对。

    “哪几个?说来听听。”杨主任做完了检查,站直身子。

    “第一,患者不是持续发热,体温表现为一种不规则热,时高时低。最高达41摄氏度,而最低时则接近正常体温。”吴璇说着,生硬地从费医生手里要过病历,翻到其中画着表格的一页,“我们每隔一小时会给患者测一次体温。你们看,这张曲线图上根本看不出他的体温变化有任何规律,这种不规则热很少见于感冒发热。”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病历,袁方也跟着探头看,那一条曲曲折折的体温数值曲线,让他联想到前一阵子电视里的一个新闻镜头,当时的报道是“股市出现大幅震荡行情”。

    “第二,患者的血常规检查并非没有异常。”吴璇继续解释自己的观点,她翻到病历本贴满化验单的一页,“这里有两份血常规化验单。第一份是患者入院时做的,其中各类血细胞数值均在正常范围以内。但有一点值得注意——白细胞数值为9000。要知道,患者当时已出现了高热症状,假如是上呼吸道感染引起的发热,大多数情况下白细胞记数都会超过正常值的上限值10000。虽然不能排除患者自身体质的原因,但也可能另有原因。”

    吴璇又瞥了一眼费医生。面对吴璇的目光,费医生露出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他喜欢看吴璇和自己争辩的样子,这好像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游戏。而他对自己的判断向来都有绝对的把握。

    “再看第二张化验单。”吴璇指着一张化验单给杨主任看,几个实习生掂起脚尖,把脑袋都凑过去。袁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几个后脑勺。

    “这是刚给患者做的一次血常规检查,结果很奇怪,患者的白细胞值又降低了。这一次只有6000!这已经接近正常值的下限了。很难想像一个单纯的感冒发热患者,白细胞数值会这么低,除非他以往的白细胞值就不正常。而我查过患者以往的病历记录,也询问过患者的家属,患者没有贫血、大手术、大出血等等可导致白细胞值降低的病史。”吴璇合上了病历本,交还给护士。“仅凭这一点,我就不同意简单做出‘上呼吸道感染’的诊断……”

    “不同意没关系,你觉得病人得的到底是什么病?”费医生不等吴璇话音落地,又一次追问相同的问题。

    “我说过了,先不轻易下结论。”这一次,吴璇迎着费医生的目光回答道。

    费医生淡淡一笑。“说了半天,没结果。”

    “宁可暂不确诊,也要比误诊好。”

    “那该怎么治疗呢?”费医生又问。

    “暂时采取对症治疗,用物理手段降低体温,同时严密关注患者的各项生命体征,继续完善各项实验室检查。”吴璇转头对众人说道,“还要注意,先不要使用退热药。”

    胡晓燕实在不明白医生们半天都说了些啥,但再不明白,她也知道医生们出现了分歧。霎时,一股热泪夺眶而出,她无法控制情绪,抽泣起来。

    “好了,”杨主任挥手制止了两个下级医生的讨论,“先给患者补充营养。如果还有发热,可以考虑静脉滴注一支柴胡,然后像小吴说的,完善各项实验室检查。今晚先密切观察病人,明天一早开病例讨论会。如有必要,请其他科室医生来会诊。”

    主任部署完毕,领着众医生转身离去,费瑜也跟着走了。吴璇没走,留下来安慰啜泣不止的胡晓燕,袁方也过来跟着帮腔。过了好一阵子,胡晓燕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袁方看看没事了,悄悄扯了一下吴璇衣袖,把她叫出病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8

第12章 报警

    公安局的这间办公室让人窒息,蓝缨坐在硬得硌人的破旧沙发里,呆望着桌上那部手机。那是他父亲的手机。

    蓝缨很钦佩在这儿办公的三名警官,他们对房间的恶劣状况没有丝毫不适应,警官潘翼和一个穿便服的工程师斜靠在另一只沙发里,不言不语地玩着纸牌游戏。刑警队长沈剑坐在办公桌后面,平静地翻阅着一本杂志,不时喝上一口清茶。杂志的名字让蓝缨感到很是意外——《收藏家》。

    沈警官怎么会有这样的爱好?蓝缨想,或许这位不大爱言语的警官选错了职业,他应该去京城博物馆上班更合适。

    一切都是因为下午的那个电话。接完那个电话之后,他不得不催促袁记者离开,然后立即联系了警方。很快,他被警方请到了这间办公室里。警官们迅速安排好了监听程序,只等时飞再打电话过来。可数个小时过去了,手机再也不见动静。

    时飞真是个疯狂的家伙,他竟然把电话打到蓝奇放在家中的手机上。在打来的那个电话里,他声音平静,似乎并没有什么想说的,也没提任何条件,只是对蓝缨说,蓝奇教授一切都好,叫蓝缨不必担心。听他的口气,好像这只是一次充满温情的报平安似的。那一刻,蓝缨强行稳定住自己的情绪,继续和时飞交谈。他说,想跟他父亲通话,但遭到了拒绝。他问时飞是要钱还是要什么,时飞只是哈哈一笑。最后,时飞说,到时候他会和所有“关心”他的人再次联系的,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无奈之下,蓝缨只得报案。这个消息让警方大为震惊,迅速调查了打来电话的号码,那是一个新开通的手机号。这点似乎更加证明,时飞对此次行动早有预谋。警方试着调查手机打出的具体位置,但是因通话时间过短,没能成功。眼看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剩下守株待兔这一条路了,警官们期待着时飞会再次打来电话。所有安排都已经到位,就等着鱼儿来吞钩。

    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蓝缨不知道还要熬上多长时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8

第13章 铜钥匙

    芳泽医院之行大大出乎袁方的意料,没想到一向身体壮实的刘汉唐竟得了让医生都为难的怪病。看来从老刘那了解情况的预想已告吹,眼下他只盼着老刘能早一点康复。

    “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我同事到底得的什么病?”袁方在病房外问吴璇。

    “你不是都看见了么,”吴璇的语气不像刚才讨论病例时那样冷冰冰,“我说的都是实情,现在确实没诊断出来。”见袁方愣愣的样子,又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怀疑,你同事很可能患的是种比较特殊的传染病。所以,掌握他在这几天去了哪里应该非常重要。你要是有了消息,一定赶快通知我!”

    袁方低头琢磨。联想到对白头老屋的意外造访,他忽然发现,两天来自己遇到的诸多疑问似乎都与刘汉唐的行踪有关。那么,老刘到底去了哪儿,他到那里又干了什么?或许唯一知道答案的人只有老刘自己,要是他还是这样昏睡下去,谁又能给出答案?

    看着袁方闷头不语,吴璇宽慰道:“也不用太担心,了解你同事出行的情况固然重要,更重要的还是要看下一阶段的实验室检查结果。”

    “好吧,别的忙我也帮不上,我就尽全力了解老刘的行踪吧。照顾他的事你多费心了。还有,胡姐的心情很糟,希望你抽空也要安慰一下她。”

    “不用安慰,我没事。”答话的人是胡晓燕,她也出了病房。对袁方说道:“你就安心工作吧,我能照看好老刘的。哦,刚才忘了,你大哥还托我给你一样东西呢。”

    “好,你们聊,我去楼下看一眼CT是不是约好了。”吴璇要告辞。袁方忽然有一点失落,忙问:“有了消息怎么通知你?”

    吴璇摸出钢笔在一张处方纸上写了几笔,塞到袁方手里,“打这个电话。”

    袁方收好那张带着来苏水味道的处方纸,看着吴璇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胡晓燕把一样东西递给袁方,是把铜钥匙。说道:“差点忘了,老刘在来医院瞧病前嘱咐我,把这把钥匙给你。那会儿他病得已经很厉害了,只是脑子还没糊涂。说这是他办公桌的钥匙,假如领导安排你接替他的工作,那里面有些资料你可能用得着。”

    收起钥匙,袁方问起两天来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为什么刘汉唐向自己求助却不打电话过来,后来还一直不接电话?胡晓燕回答说,刘汉唐昨天早晨嗓子突然充血,说话非常困难,不打电话可能是这个缘故。至于为什么不接电话,是因为老刘出门匆忙,手机落在了家里,后来他们就一直呆在医院。

    胡晓燕告诉袁方,刘汉唐是5月26日早晨7点多钟从外地回到北京的。当时她正要出门上班,忽然发觉丈夫精神不大对头,说话总是心不在焉的,好像有什么心事。在她再三追问下,刘汉唐才说,他把单位的照相机摔坏了,这部相机很贵重,大概得两三万块,他正发愁呢。她忙问是怎么弄坏的,刘汉唐说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反正他遇到了一件非常蹊跷的事。后来他岔开了话题,说下午还有件重要工作要完成,要采访一位从国外归来的考古学家,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说完,饭也没吃就蒙头大睡。谁承想这一睡,就再没缓过来。她晚上下班回来,发现丈夫仍在昏睡。她给丈夫预备好下午穿的干净衣服仍旧原封不动地放在椅子上,丈夫压根就没出家门。一摸刘汉唐的头,烫得吓人。这当口,刘汉唐醒了。他说自己没事,不过是有点感冒,吃几片药就好了。可是到了5月27日早晨,刘汉唐的病却越来越重,不但烧没退,还一阵阵地浑身发抖,咽喉肿得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劲地喝水。胡晓燕还记得,当时刘汉唐强打精神发了一条短信,之后就开始昏睡。她哪还敢再拖下去,忙开车把丈夫送到了芳泽医院。到医院以后,老刘的状态好一阵差一阵,直到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袁方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临别时,他告诉胡晓燕自己确实接手了老刘的工作,他是一定不会让这位大哥失望的。

    出了医院门,袁方心里就开始打鼓。刚刚对胡晓燕说了豪言壮语,可现在该怎么办?老刘这一病,难道意味着所有工作必须从头开始吗?那也太吓人了!

    他颠了颠那把沉甸甸的铜钥匙,决定先回杂志社一趟。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8

第14章 相片背后的数字

    牐犜方来到国贸大厦楼下时已入夜,长安街上灯火通明,还是一派热闹的景象。坐电梯到达杂志社所在的楼层,隔着玻璃门望过去,几间办公室都是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动静。作为一名普通员工,袁方只有打开外边大开间工作室的权限。开了门,按下开关,几只大功率日光灯唰唰地亮了,房间内登时通明雪亮。这儿是采编部人员统一办公的地方,14张桌椅整齐地分成两列。在他的印象中,这14把椅子同时有人坐的情形已经好久都没出现了。

    牐犃鹾禾频陌旃桌和袁方的办公桌隔着两个位子,紧靠着窗户。袁方一屁股坐在刘汉唐的椅子上,把腿搭在桌上,有一点恣意。望了望窗外的夜空,几颗透亮的星星在天穹上闪动,还有团团的云。这种好天气可不太多见,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良宵”吧。但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意义不大,无论是好天气还是坏天气都不能刺激他想到什么,自从女友离开之后,他觉得自己似乎变得有些麻木了。此时此刻,他就指望着快把手头的事办完了,因为回家之后,还有另外一项重要的“功课”等着他呢。

    牐犇前淹钥匙能打开桌子正中的抽屉。里面的东西码放得很整齐,有两盒名片,一小沓空白便笺,一只空软盘盒和几张酒店预定卡,还有两本最新两期的《谜境》杂志和一沓打印好的稿纸。袁方想,老刘交付给他的“有用的资料”肯定是那一沓稿纸,可等拿起来一翻,立刻失望了。那是一份策划案,跟宋文上午给自己的那份一模一样。

    牐犜方把整沓稿纸重重摔在桌上,发泄了一下怨气。没想到会白跑一趟。

    牐牶鋈唬他注意到,抽屉里在放稿纸的位置下面有一本书。拿出一看,书名是《中国门神民俗》。再看作者名字。哦,并不陌生,鲍天羽。那不是京城博物馆的馆长吗?

    牐牽蠢凑獗臼槭橇鹾禾屏粝碌奈ㄒ挥屑壑档亩西了。袁方把书塞进挎包,抄起那沓策划案塞回抽屉,准备走人。

    牐犝馐保一张纸片突然从那沓稿纸里掉出来,飘落到办公桌的底下。袁方趴在地上,伸长胳膊,勉强够出了那张纸片。

    牐犜来是一张照片。

    牐犑捌鹄词保照片恰好背面朝上,借着明亮的光线,能看到上面写着一长串阿拉伯数字。

    牐犓正要起身细看照片,目光却被桌底下的另一样东西吸引住了——纸篓。他的心里猛然想起以前听过的一则传闻。据说,在激烈的商战中,有些公司会雇佣工业间谍扮装成清洁工潜入竞争对手的办公室,专门从对方的纸篓里收集废纸,再从这些废纸中搜索重要的情报线索。想到这儿,忙把纸篓拿到光亮处,心里默默祈祷,老刘千万别有往纸篓里吐痰的习惯。

    牐牷购茫很干净。里面只有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纸条。

    牐牥阎教醴旁谧郎险箍,上面有一行潦草的铅笔字:

    牐19N203

    牐牎—这是什么意思?袁方咬着嘴唇想。

    牐牽纯匆皇毕氩怀龈鏊以然来,他又把注意力转回到那张照片上。一看到照片上的图像,他的心头一阵欣喜。那是张有很重黑白片效果的彩色照片,在蓝色背景下,一左一右各有一只黑色石雕像。无疑,正是门神石像!石像的轮廓被光线勾勒得分外清晰,细节淋漓尽致。照片显然出自专业摄影师之手。从发旧的相纸推测,照片的年头应该不短了。

    牐犃街皇像不是长年的“分居”吗,哪来的合影?袁方暗想。再一想,也许是拼接合成的;也许拍的是仿真模型,反正也不是什么难事。

    牐犓这还是头一次如此清楚地观察两只石像,禁不住赞叹起来,确实是难得的艺术精品。两个身穿盔甲的武士都是站姿,双眼圆睁,怒目而视,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虽都带着愤怒的表情,却又各有区别,一个张嘴作呼喝之状,另一个咬牙作愤慨之状。

    牐犇侵贿谘肋肿欤似乎是在叫喊的石像留着虬髯,头戴高冠,冠上分出两只如鸟儿翅膀一样的装饰;左手叉腰,右臂高举,像是准备挥拳砸下。他的身体扭曲得近于夸张,右脚下踩着一个又像是人又像是鬼的小怪物。小怪物的表情惊恐。

    牐牨兆抛彀偷奈涫苛羧绺卷曲小须,帽子没有另一个那么高,是一顶战盔,左右各有一个圆耳朵一样的帽檐。左手卧拳抬于腰际,右手叉腰。也是身体扭结,脚下踩一似人非人的怪物。怪物盘腿而坐,也是一脸惊恐。

    牐犜方想笑,两武士脚下的怪物并不怎么吓人,倒是有点“卡通”风格。

    牐犃街皇像的照片让他想起在白头老屋看到的门神木刻。说起来,“门神木刻”更名符其实一些。木刻上的形象和年画戏曲评书中的尉迟恭、秦琼的形象基本上能对应。可两只石像被冠以“门神石像”名字似乎就有点勉强,它们的模样和传统门神几乎没有相像之处。如果非要找出一点相似的话,也就是两个武士的胡须和门神很像了。虬髯可以对应尉迟恭,直须可以对应秦琼。袁方以为,两只石像倒是和寺庙门口把门的金刚更接近些。

    牐牽赐暾掌,袁方正想把它夹在那本《中国门神民俗》的书里一齐带走,忽然想起照片后边还有字,忙翻过来看。那是一串铅笔写的阿拉伯数字,那柔中带刚的笔体显然是刘汉唐的,只是跟他平时写的字比起来有些潦草。

    牐犇切惺字是:0357567619

    牐犉婀郑恐铰ㄖ械姆现缴嫌幸淮数字和字母,照片上又出现了一行数字,这到底都是什么意思?

    牐犜方有点抓耳挠腮。他把照片背面朝上,和废纸并排放在桌上,盯着两串似乎随机生成的数字和字母细细琢磨。

    牐犑紫认氲降氖敲苈搿D训朗抢狭醯缱佑氏涞拿苈朊矗

    牐牎—不太像,老刘是个图省事的人,决不会使用如此复杂又毫无规律的密码。另外,两份字迹都很潦草,这说明老刘很可能是在仓促之中随手写下来的,也许是为了临时备忘。要是自己的邮箱密码,老刘肯定早就记录在案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8

牐犇敲矗作为一名杂志社的记者,他最容易随手记下什么呢?

    牐犜方换了一个思路。

    牐牻ソサ兀想出了一些名堂。废纸上的19和N203两部分是分开写的,这表明两者所表示的意义应该有所区别。

    牐牎19N203”——他默念着。猛然间,他想起来一样东西,那是自己昨天为了返回北京不得不关心的一样东西。

    牐牎—会不会是车票呢?

    牐犌耙徊糠执蟾疟硎镜氖欠⒊凳奔洌后一部分大概表示列车次或航班次。他不禁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的确是个合理的解释!

    牐牳烧庑械娜司常出差,往往会随手记下列车车次或飞机航班号。在他的印象里,国内航班号的数字之前都有两个英文字母,只有列车车次在数字有一个字母,所以N203应该表示的是列车车次。他豁然开朗,一下想通了。N是英文单词new的缩写,表示的是铁路上新开通的空调车。顺理成章地分析下去,打头的数字“19”最有可能表示的正是发车时间。老刘肯定是在记录时为了图省事,把19∶00写成了19。他想象着刘汉唐一边打电话,一边随手拿过纸笔记录的样子。

    牐犖了核实自己的推断,袁方拿着照片和那张废纸,起身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边,打开电脑。

    牐犜谒阉饕擎中输入“N20319∶00”和“列车”两个关键词,回车之后,页面上跳出的第一条搜索结果正是列车时刻表。N203趟列车始发站为北京西站,终点站是山西运城,发车时间19∶00,途经河北的保定、石家庄,以及山西的太原、临汾等地,共有17站。

    牐犜方一看到这是趟发自北京的列车,更觉得自己的推断沾边了。再一看,这趟车大部分车站都在山西境内,他忽又心生疑窦。他想起来,胡晓燕曾说刘汉唐这次出差去的是山西某地,莫非刘汉唐坐的正是N203这趟车吗?

    牐牽蠢矗他可真得感谢那位懒惰的保洁员了,人家把一条重要的线索为自己保留了下来。他预感到一些好的苗头正在慢慢显露。

    牐牻幼牛他开始用排除法筛选老刘有可能抵达的那一站。在N203列车所经过的17站中首先可以排除6个河北省内的车站,余下的是阳泉、太原、平遥、介休、霍州、洪桐、临汾、侯马、东镇、闻喜、运城这11个山西省境内的车站。也就是说,正确答案将从这11站中产生。

    牐犗胂耄一时还无法确定答案。点击“打印”图标,桌上打印机随即发出“嗤嗤”声,那张N203次列车时刻表从出纸口一点一点冒了出来。趁着打印机工作,袁方把注意力再次转回照片后面的那串数字。

    牐犎绻说刚才那个车次号是刘汉唐随手记下的,那么这串同样潦草的数字也应当是随手所记。有一点可以肯定,刘汉唐两次记录肯定不是在同一时间,要不然,它们会出现在同一张纸上。

    牐牎0357567619”——袁方又默念了一遍。

    牐犇训婪堑檬砸皇岳狭醯牡缱佑氏涿矗克莞尔一笑,要是拿到了老刘的信用卡,倒是不妨一试。想到了邮箱,他不禁抬头看墙上贴着的通讯录,上面密密麻麻罗列着《谜境》所有员工的电话和电子邮箱。

    牐牶鋈唬他被一个念头触动。

    牐牎—这串数字会不会是电话号码?

    牐犌懊娴摹0357”是区号,后面的则是该地的一个电话号码。因为记录仓促,刘汉唐没来得及在区号和数字间标出间隔的符号,所以就成了这一长串看不出名堂的数字。想到这儿,他忙将“0357”和“电话区号”两个关键词输入搜索引擎。

    牐犉聊簧咸出的结果又一次证明了他推断。“0357”正是一个电话区号,是临汾地区。巧合得很,临汾恰恰就在山西,而且还是N203次列车经过的地区!不用说,这个电话号码一定也和老刘的山西之行有关。

    牐犜方打算拨打这个号码,又一想,在冒失的拨打之前,倒不妨做一个小小的验证,看看临汾地区的县、市中有哪些属于N203次列车停靠的车站。

    牐犇闷鹉欠莞沾蛴〕隼碞203列车时刻表,同电脑屏幕上所显示的临汾地区城市名单相对照,结果很快出来。列车时刻表上共有四个城市属临汾地区,即霍州、洪洞、临汾和候马。这样,又排除了运城等7个不属于临汾地区的车站。他相信,老刘的目的地应该在剩下的4个车站里。

    牐犗衷冢他准备打电话过去,看看自己的推断是否正确。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9

第15章 警长之疑惑

    牐犠源咏邮质像失踪案以来,沈剑就有一种莫名的冲动,那是一种超越了职业本身的冲动,原始的狩猎欲望在体内扩张,大脑细胞总是处在亢奋状态,可以两三天连轴转着思考问题。

    牐犠蛱煜挛纾他的两位同事刚刚康复归来。两人是遭到时飞袭击的警员,因为吸入了氯仿喷雾而在瞬间昏迷,也使得他们护送教授和石像的任务彻底失败。这件事不仅令这二人抬不起头来,更是让沈剑颜面无光,不管什么理由,这都是一次重大的工作失误。沈剑也因此受到了局长的严厉批评。

    牐牪挥盟担时飞还真是做了精心的准备。他不但为两名警员准备了高强度氯仿喷雾,也为他的老师蓝奇教授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实验室分析显示,在吉普车副驾驶座位上发现的那半瓶绿茶饮料中含有口服麻醉剂三唑仑。而据两名警官回忆,蓝奇教授正是在喝完那瓶饮料后陷入昏睡的。罪证都得到印证,此案的最大嫌疑人非时飞莫属。

    牐犖了洗清耻辱,沈剑早已在心里立了誓,一定要抓到这个胆大包天的时飞不可。

    牐犜谏蚪5淖郎希放着京城博物馆助理研究员时飞的全部材料,那些材料他已阅读了不下十遍。沈剑逐渐意识到,时飞不是一个一般的对手,这个人绝顶聪明却又性情古怪。一方面,时飞无论做什么事似乎总是很有一套,总是能找到成功的捷径;而另一方面,从他的诸多行为来看,他的精神世界又总是处在一种难以捉摸的状态,有时甚至表现为歇斯底里,失去理智。

    牐犐蚪3蛄顺蜃在对面沙发上那个无精打采的男人——蓝奇教授的儿子蓝缨。在蓝奇失踪之后,沈剑曾和蓝缨碰过一次面。而这一次,是蓝缨主动找上门来的,他反映了一个重要情况——今天下午,时飞把电话打到蓝奇留在家中的手机上!

    牐牳据以往的经验,绑架者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往往意味着一场谈判的开始,绑架者要用掌握在手中的筹码做一笔交易。可是时飞却只留下一些不明不白的话,便挂断了电话。据蓝缨回忆,时飞说,到时候他会和所有“关心”他的人取得联系,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时飞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他是在故布疑阵,还是另有隐情?

    牐犐蚪P牟辉谘傻胤着杂志,心中却始终萦绕着这些问题。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09

第16章 孤寂夜

    牐犠在回家的车上袁方总结着一天的工作,总的来说,不算理想。摆在面前的是一大堆纷繁复杂、毫无头绪的信息,此时要想拟出一个报道的框架来,就好比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口。最后,他只好宽慰自己,也许等明天去了京城博物馆,整个事情就会变得明朗起来了。

    牐牽斓郊沂保他又想起离开杂志社时拨打的那个区号是0357的电话。听到那头铃声一响,他就很高兴,因为这说明自己对那组数字意义的判断是正确的。可惜,那头无人接听。也许是天晚的缘故吧,这也意味着那个电话很可能不是家庭电话。他决定明天一早再拨拨看。

    牐犓档降祝最让他迷惑不解的还是刘汉唐怪异的行踪。他怎么也搞不明白,门神石像一只长年放在北京的博物馆里,一只长年漂泊海外,老刘跑到山西出的哪门子差呢?

    牐犜方住在一栋塔楼里。同样灰头土脸暮气沉沉的塔楼,周围还有四五座,他始终没弄清这几座楼的差别在哪儿,好像每次都是靠着习惯才没有走错似的。

    牐牻了屋一开灯,他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房间呈现出久违的整洁。

    牐牎—没想到李雷这小子还有点良心,他暗想。

    牐牱孔邮撬租住的,父母和妹妹住在离这儿不远的一片老住宅区里,那边是一套两居室。家里人多地窄,有诸多的不便,他只好租下了这个单居。袁方猜妹妹袁媛这会儿肯定在家里复习她的执业律师资格考试呢。父母这些日子不在家,去天津探望外婆了。他在上海时跟二老通过一次电话,他们说要在那边住上一段时间。

    牐牫辶艘桓鐾纯斓脑瑁袁方光着膀子走出卫生间,重重躺倒在床上。忙了一个多星期,终于找到放松下来的感觉。歇了几分钟之后,他往家打了个电话,居然没人接。他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甭问,袁媛这丫头准是跟男朋友约会去了。

    牐犗肓滔碌缁埃但握着电话的手却没有松开,一阵孤独感悄然涌上心头。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始终窥伺在侧,等待机会的窃贼,突然间钻进了他的心里。以前的那些夜晚,他刚一冒出打个电话的念头,电话铃就像是感受到他的心灵,自己就“叮叮”地响起来。电话线好似一根带魔力的线,连着他和女友的心。然而,一年前的那个夜晚,这根线的魔力消失了。听筒那边的声音冰冷且无奈。她说,她要走了,去出国念书,到外面学点东西,开开眼界,再寻找一个她也不确定的未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时刻,那些彼此祝福的话已淡而无味了。在其后那些沉郁的日子里,袁方慢慢想明白了,其实危机的种子早已经埋下,他或是没在意,或是自欺欺人不想承认,任由那种子生根发芽。时间给出了最终的结果,一切就在不经意间烟消云散了……

    牐犇默放下电话,袁方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一切都平静如初。

    牐犜方一骨碌坐起身,环顾四周,目光落到门厅角落里那张折起的弹簧床上。出差前,那张床还是打开着的。每天早晨,他都能欣赏到床上被褥奇特的造型。它们凝固于被掀开的那一瞬间,犹如一件后现代风格的艺术品。尽管在袁方的委婉提醒下,起初放在床下的足球鞋和球袜被转移到了阳台上,但他每天还是能够呼吸到一股特别的味道。虽说在爱好运动这一点上他和李雷有共同之处,但他觉得自己和李雷相比,还应该属于环保人士之列。当初,女友就极不喜欢袁方和李雷这样的朋友来往。她把理由说得很清楚,袁方应当多和“成年人”和“有用的人”来往,这样才不至于满脑子尽是学生时代不切实际的幻想,整天在无聊游戏上耗费金钱。袁方对她的劝告一笑置之,不想此事也成为后来两人分手的“罪状”之一。

    牐犎欢,就是李雷这个“无用的未成年人”,上个月却突然宣布了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他要结婚了。紧接着,随着新房装修攻势的大规模展开,李雷就像搬回自家一样大模大样地搬到袁方这儿来住。这位仁兄的到来,倒是让这间空旷的小屋人气飚升。两人似乎又回到大学里的快乐时光,一个单身汉和一个准单身汉每天都会聊到半夜,主讲人一般是李雷。听李雷海阔天空纵论天下,袁方觉得自己的睡眠质量提高了不少。

    牐牫了每晚的“卧谈会”,李雷还带来了一个新项目。户外运动是李雷在足球之外新开发的一个新的锻炼项目,他迷恋于此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回,他把袁方也拉下了水。他把装修的事甩手给了包工队,每到周末,就拉着袁方直奔京郊的“疯狂野人俱乐部”。那是由一帮户外运动发烧友组成的探险俱乐部,什么攀岩、探洞、射箭、汽车越野、徒步穿越应有尽有,变着花样玩着最刺激的户外项目,不少人是那种住进了旅馆也要支帐篷、打地铺的家伙。尽管袁方参与的时间不长,但他的运动天赋很快就得到了众会员的称赞。他在徒步和攀岩两个项目上表现得尤为突出,很快就从几个新手中脱颖而出。但是痴迷却谈不上,袁方自认很难成为真正的“疯狂野人”。

    牐犜方忽然想起这些天一直没接到李雷的电话了。也不知这小子在忙些什么,是不是该发喜糖了?

    牐犓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两个留着超级前卫发型的武林高手正在奋力格斗,不停发出咿呀的喊声。换个频道,一位大侠正与数人打斗,不时有按不同轨迹飞行的人体划过屏幕,场面真是火爆异常。对这些天天在电视机里打架的人,袁方只能深表敬佩。再换一个频道,怎么居然还是比武动粗?细看,这次打架的不是人而是怪物,一个牛头怪正和一个猴头怪在半空中过招,原来是牛魔王和孙悟空斗得正酣。他会心一笑,这个节目来得正好,这明明是在提醒自己做“功课”的时间到了。

    牐犜方趿拉着拖鞋来到门厅,从壁橱中翻出一只覆满灰尘的人造革箱子。箱子里的一堆旧书已好长时间无人问津,堪称“古籍”。箱子是他为了给家里腾地才搬到这儿的。翻腾了一通,终于找到了那本繁体竖排版的《西游记》。

    牐犓拿着书回到桌边,在阅读之前,他打开电脑,连上数码相机,先传输几日来拍下的海量照片。

    牐牽醋拍潜揪傻梅夯频摹段饔渭恰罚袁方忽然想到曾几何时自己还是个这类古代话本小说的忠实听众和读者呢。

    牐牸堑眯∈焙颍刚刚活跃起来的社会还没现在这么多文化娱乐项目,因此数量惊人的古代话本小说就成了大众精神需求的重要资源。从收音机里播的评书到图文并茂的连环画,《水浒》、《三国》、《西游》故事里的主人公们纷纷登场亮相。于是,品评评书故事里的人物和精彩战斗场面就成了那个时代男孩子们的一大嗜好,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往往是评书里某一个武功盖世的好汉或战将。到了小学五六年级时,袁方已觉得光听评书看小人书不过瘾了,他打算读读原著。恰好家中有个小书柜,里面除了毛选,就是全套的四大古典名著,此外还有《说岳》、《兴唐传》和几本当代小说。他带着浓厚的兴趣半懂不懂地看完了书柜里的大部分小说,《西游记》就是在那时候看的。他唯一没看下去的就是《红楼梦》,因为里面写的是些男男女女,家长里短,全无动手打架的情节。

    牐犎欢,在上高中以后,什么赵子龙、孙悟空、武松、秦琼等各路好汉就从他的精神世界里纷纷隐退了。他想,自己大概是对那些大同小异的古代英雄传奇感到厌倦了。

    牐犝掌已经输入完毕。

    牐犜方盯着屏幕,迅速从几百张照片里找到在蓝奇书房里拍的两张照片。照片是教授枕边那本《西游记》中夹书签的两页,上面清晰地显示出两个章回的名称,一个是第十回:“老龙王拙计犯天条,魏丞相遗书托冥吏”;另一个是第八十一回:“镇海寺心猿知怪,黑松林三众寻师”。

    牐犜方翻开手头的《西游记》,寻找这两个回目。在台灯的映照下,书页泛着柔和的光晕,依稀散发出过去的某种气息。读着稍觉吃力的繁体字,他觉得似有一股无形之力正牵引着他回到少年时光。

    牐犗仁嵌阅橇礁稣禄卮笾落览了一下,袁方惊讶地发现,自己对两回中的内容居然都很陌生,可见当初读书纯属走马看花。在他的记忆里,除了大闹天宫、偷吃人参果、三借芭蕉扇几个经典故事之外,剩下的就是一个又一个斩妖除魔的故事。想到这儿,他不禁又对蓝奇教授的读《西游记》一事费解起来。把书放在枕边,又在某些章回中做满了批注——这些都说明蓝教授对此书的重视态度非同一般。难道说,这位考古学家研究的东西跟《西游记》之间会有什么关联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10

第17章 《西游记》第一个故事

    牐犑备羰几年后再读《西游记》,袁方发现感受与当初大不相同。如今,他少了一个少年郎看热闹的心态,却多了几分欣赏文学的愿望。他不知这算不算是进步,反正在这次静夜阅读之中,他开始慢慢领略《西游记》一书的奇幻诡谲,出人意表之处。

    牐牭谝桓龉适率堑谑回的“老龙王拙计犯天条,魏丞相遗书托冥吏”。这个故事他初觉似曾相识,但看进去之后又觉得全然陌生。读完之后,他才算彻底弄清楚,唐僧为什么要去西天取经……

    牐犔瞥初年的一天,一个樵夫和一个渔夫在长安城外偶然相遇,就聊起天来。两人本不是寻常百姓,而是隐居山林的文人墨客,都会吟诗作赋。一见面,两人各自夸自己生活的地方好。一个说砍柴的山好,另一个说打鱼的水好。于是你念一首夸山的诗,我吟一首赞水的诗,互不相让。

    牐犠詈螅渔夫使出了撒手锏。他告诉樵夫,自己每天在泾河上打鱼,每一网都有鱼虾,从来不会失手。樵夫根本不信渔夫的话。渔夫解释说,长安城的西街上有个叫袁守诚的打卦算命先生,有神机妙算的本领。他每天送给袁守诚一条金色的鲤鱼,袁守诚就告诉他第二天该在哪里撒网,该在哪里下钩。所以他打鱼才会百下百着,从不会空手而归。

    牐犛骈远人正在说话,不想却有人藏在路边的草丛里暗中偷听,偷听者是一个泾河龙宫的巡水夜叉。听了渔夫的话,夜叉感觉不妙,慌忙回龙宫向泾河龙王如实禀报。夜叉说,要是事情照着渔夫所说的发展下去,那么泾河水族岂不迟早要被渔夫捞尽,还谈何壮大水府声威呢?

    牐牶恿王听后大怒,提起宝剑就要去长安城杀算命先生袁守诚。水府中的虾兵蟹将赶忙将他拦住,奉劝他不要急躁行事。他们劝道,泾河龙王一出动肯定会雷雨交加,如果惊动了长安城的百姓,恐怕天上的玉帝要责问。等龙王消了点气,众水族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变化成一个书生先到长安城暗访一番。假如真有袁守诚这个人就把他诛杀,若是没有这个人,也不会冤枉了他人。龙王听罢,觉得有理。于是化作一个穿着白衣英俊潇洒的书生,进了长安城。

    牐犜诔ぐ渤堑囊患也韫堇铮泾河龙王果然看到一个叫袁守诚的先生。正有很多人正围着他,求他占卜吉凶。原来袁守诚是当朝司天监监正袁天罡的叔父,在长安城以卖卜算命为生。扮成书生的龙王也假意请袁守诚算上一卦。袁守诚问他想要占卜何事。龙王心想,自己管的是天上行云布雨,不如考考袁守诚天上的阴晴变化,他算得灵不灵验立刻就有分晓。

    牐犛谑橇王问袁守诚,最近天气会有什么变化?袁守诚占卜之后答道,明天就会下雨。龙王问,什么时候有雨?能下多少?袁守诚答道,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雨水的总量是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

    牐犮河龙王根本不相信袁守诚的话,和袁守诚打了个赌:假如袁守诚算对了,他登门送给袁守诚五十两黄金作为酬劳。要是算错了,他就要上门砸了袁守诚的门面,扯掉袁守诚的招牌,不许袁守诚继续呆在长安城。袁守诚欣然答应,说道明日雨后再会。

    牐犮河龙王回到水府之后,众水族向他询问今天在长安城的情况。龙王把和袁守诚对话的事情又讲了一遍,嘲笑袁守诚在说大话。众水族都附和他说,天上是否行雨都靠的是龙王总管,袁守诚真是一派胡言,这个赌他输定了。

    牐犝当众水族陪着龙王笑谈之际,忽然玉帝派遣来一名金衣力士在半空传达圣旨。龙王慌忙接旨。打开一看,天庭让他明日给长安城行雨。只见旨意上所要求的行雨时辰和行雨数量和袁守诚所说丝毫不差。泾河龙王吓得魂飞魄散,当时就昏了过去。过了一会儿,他苏醒过来。一边夸赞袁守诚的神奇,一边又担忧说,不知该如何应付赌输的局面。

    牐犆幌氲剿的鲥鱼军师却给他出了一计。鲥鱼军师说,要想赢袁守诚很简单,到了行雨的时候,少下些雨点不就行了吗?这不就证明袁守诚算的不准了吗?到时候,照样可以砸碎袁守诚的招牌,把他撵出长安城。龙王认为是条妙计,便不再担心。

    牐牭搅舜稳眨龙王故意把下雨的时间往后推迟了一个时辰,改为巳时布云,午时发雷,未时落雨,申时雨止。雨点数也克扣了三寸零八点,由玉帝规定的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改成了三尺零四十点。

    牐犘型暧曛后,龙王化作白衣书生,迫不及待地找袁守诚算账。不容分说,他就把袁守诚卦铺的招牌、笔、砚砸个粉碎。没想到袁守诚坐在椅子上不动声色,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龙王抡起卦铺的门板就要砸袁守诚,嘴里还骂道,袁守诚妖言惑众,算卦根本不灵,所说的行雨时辰和点数全都不对,要是赶快离开长安城,还能免他死罪。

    牐犜守诚仰天冷笑道,自己没有死罪,恐怕他这书生倒是要有死罪了。他说,白衣书生瞒的了别人却瞒不了他,他已经看出书生就是泾河龙王。现在泾河龙王违背了玉帝的圣旨,改动了行雨的时辰,克扣了雨点数量,严重触犯天条。天庭不久就要降罪于他,要把泾河龙王放在剐龙台上处斩。

    牐犃王听他这么一说,吓得是心惊胆战。急忙扔了门板,跪在袁守诚面前,求他救命。袁守诚说,他也救不了龙王的命,只能给龙王指条生路。他告诉龙王,唐太宗李世民的大臣魏征被天庭选中做问斩官,他将在明天午时三刻代表天庭给龙王行刑。龙王要是想保住性命,只有请唐太宗李世民帮忙。要是太宗皇帝讨这个人情,估计魏征还不敢不答应。龙王含泪而去。

    牐犮河龙王也不回水府,直在半空中等到半夜,化成人形潜入唐太宗的梦境之中。李世民在梦境之中,正在花间行走,忽然看到一个人跪在面前,口中叫道:“陛下,救我,救我!”太宗忙问他是谁。泾河龙王说明了自己身份,并说自己触犯了天条,将要被魏征处斩,请太宗皇帝一定相救。太宗听说是自己的臣子魏征行刑,就满口答应了龙王。龙王感到性命有救了,便欢喜而去。

    牐犔铺宗醒过来,还记得梦里的情形,心下决定要搭救泾河龙王。早朝时分,只见大臣个个都在,唯独不见魏征。太宗皇帝把他的怪梦告诉了大臣徐世,也就是徐茂功。说自己已经答应要救龙王的命。为什么今天朝班中单单看不到魏征呢?徐世给太宗出了个主意,呆会等魏征前来上朝的时候,不要放他出门。只要过了今天,就能救泾河龙王的命。唐太宗李世民听了这个计策大喜,颁旨宣魏征入朝。

    牐牰魏征这边在府中,得到了天帝使者送来上天的金旨,让他午时三刻,在自己的梦中斩杀泾河龙。他在府中凝神运气,所以没有上朝面圣。太宗的圣旨传到,让他马上入朝。魏征入朝见到太宗,叩头请罪。太宗赦免了魏征。此时,众臣子还没有退朝。太宗皇帝见魏征已到,就让诸臣子退朝,唯独把魏征留了下来。他召魏征入金殿,与他讨论朝政。看看快要接近午时,李世民叫宫女取出棋子,要与魏征对弈。两人就在便殿你来我往地对弈起来。太宗的众妃嫔均在一旁观战。

    牐犃饺硕赞牡轿缡比刻的这个关键时刻,一盘残局还没有下完,魏征忽然伏在桌案上沉沉地睡着了。太宗并不见怪。他高兴地想,这一定是魏征为国家大事日夜操劳,疲惫过度所致。所以也不去叫醒他。

    牐牴了不长时间,魏征醒了过来。他俯伏在地,向太宗请罪。说自己睡觉太失礼数,真是罪该万死,望太宗能宽恕他。太宗说魏征根本没罪,还要和他再下一盘棋。

    牐犖赫餍涣硕鳎刚拿起棋子,就听到朝门外有人大呼小叫。原来是大臣秦琼和徐茂功等人拿着一个血淋淋的龙头进来。他们把龙头掷在李世民跟前,启奏道,曾经见到过海水变浅,河水干涸,但从来没见到听到过这样的怪事。

    牐犔宗和魏征同时起身问,这东西是从哪来的?秦琼和徐茂功答道,这颗龙头是在千步廊南边的十字街头,从云端里落下来的。此等怪事,作为臣子不敢隐瞒,所以赶紧禀报皇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10

牐犂钍烂窈鋈幌氲剑这个龙头很有可能就是泾河龙王的头颅,又想到龙王说魏征是监斩官的事情,连忙质问魏征刚才有何异样。魏征这才向太宗说,泾河龙王是他在梦中斩杀的。李世民闻言大惊,问魏征在梦里又没有离开殿里,也没有携带刀剑,他又是怎么斩的这条龙呢?魏征讲了他的梦境。他身子虽然在皇帝旁边,但灵魂却在梦中离开了皇宫。朦胧之间踏着祥云瑞霭,来到了天庭的剐龙台,只见泾河龙王正被天兵捆绑在上面。魏征就对龙王说道:“你犯天条,合当死罪。我奉天命,斩汝残生。”龙王听了他的话十分哀苦,但也无话可说,只好伏爪收鳞受死。魏征抖擞精神,举起宝剑砍向龙头。龙头就从空中落了下去。

    牐犔宗听罢,心中悲喜交织。喜的是,只有魏征这样的国家忠臣才会被天庭选中行使斩龙的使命。他的朝廷有如此的豪杰,又怕什么江山不稳?悲的是,自己曾经在梦中答应过泾河龙王要救他性命,没想到最后还是没有保住。到了这时候,李世民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事实了。只得强打精神,传旨让秦琼将龙头悬挂在街市上,让长安民众都看看被魏征斩杀的龙王,同时下诏安抚百姓。这边还给了魏征赏赐。

    牐犔宗当晚回到后宫,闷闷不乐,总是想着那只在梦中向自己求救的龙,觉得这条龙死得有些可怜,过一会儿又觉得也是龙王命该如此。想着想着,进入了梦乡。到了夜晚二更时分,只听到宫门之外有号哭的声音,弄得他惊恐不安。

    牐犝在似睡非睡的时候,太宗又看到了泾河龙王。这次来的是一个无头的龙王,他手中提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正是他自己的头颅。龙王对李世民高声喊道:“唐太宗,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他质问李世民,为什么昨夜满口许诺救他,到了天明却反过来叫魏征来斩杀他?他又冲李世民喊道:“你出来,你出来!我与你到阎王那里把理说清楚!”

    牐犮河龙扯住太宗,又吵又闹,就是不放手。太宗只是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挣扎得汗流浃背。

    牐犝在难分难解之时,只见正南方向香云缭绕,彩雾飘飘,来了一位女仙人。她用杨柳枝向泾河龙王摆了一摆。没头的龙王悲悲啼啼,径直往西北而去。原来这位女仙人是观音菩萨,她正好经过此地,听到鬼泣神号,就赶来喝退了纠缠不休的无头龙王,救下了唐太宗李世民。泾河龙王还是不肯善罢甘休,跑到阴曹地府的阎罗王去告李世民的状。

    牐犔宗苏醒过来,连声喊道:“有鬼,有鬼!”宫里的皇后、嫔妃、太监被他的举止惊得战战兢兢,一夜都没敢睡觉。到了五更三点的早朝时分,满朝文武都在朝门外等候入朝觐见。可是直等到天明,也没见到太宗皇帝临朝。官员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个个都是坐立不安。直等到快到中午的时候,才有旨意从内殿传出来。皇帝称自己心情不快,众官这两天不用上朝了。

    牐牪恢不觉过去了六七天,众官员看太宗还不临朝,不免有些担忧,不知道太宗皇帝到底出了什么事。众人商量,准备直接进后宫朝见太宗。恰好这时,皇太后的旨意到了,说是召医官入宫给皇帝看病。众官员都守在殿门外等候消息。

    牐牴了一阵,医官从里面出来,众人问他皇帝的病情如何。医官答道,皇上的脉气不正,口出狂言,好像看见了鬼,又发现他的脉象是绝症的脉象,恐怕活不过七日。

    牐犞诠僭碧他这么一说无不大惊失色。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又听太后宣徐茂功、秦琼和尉迟恭见驾。三人奉旨,急忙入内。参拜完毕,李世民强打精神对他们说:“我从19岁领兵,南征北战,东打西杀,经历数载,都没有碰到半点妖邪鬼祟,没想到今日反倒是遇见鬼了!”

    牐犖境俟说,陛下创立江山本来就要杀人无数,难道还惧怕什么鬼吗?太宗对尉迟恭说,说了他也不信,寝宫门外,每当入夜就有抛砖弄瓦、鬼魅呼号的奇怪声音,令人实在无法安生。白天姑且还能忍受,可是到了夜晚,就实在是忍无可忍了。秦琼安慰太宗了几句,请求当晚和尉迟恭一同把守宫门,看看到底有什么鬼祟。

    牐犔宗批准了秦琼的请求。之后,徐茂功一人谢恩离开了太宗寝宫,秦琼、尉迟恭两人则留下来,准备守夜。等到天快黑了,两个人各取盔甲,穿戴整齐,手里拿着金瓜和钺斧,侍立在寝殿的大门两旁。

    牐犃饺艘恢笔匚赖缴钜挂裁挥屑到一点邪祟。这天晚上,太宗睡了个难得的安稳觉。早晨起来,他宣二位将军进宫,重重犒赏了他们。并说,他从得病以来,连续数日无法入睡。昨天晚上仗着两位将军的神威,才休息得很好。他让两人暂时回去休息,等到晚间再来护卫。两人谢过恩走了。

    牐牼驼庋,每晚秦琼和尉迟恭都为太宗皇帝把守宫门。连着守了两三个晚上,太宗睡觉基本上算是安稳了,再也没听到抛砖弄瓦,鬼魅呼号的声音。可是太宗皇帝却不忍心看两位将军彻夜站立。于是宣秦琼、尉迟恭和杜如晦、房玄龄等大臣进宫,对他们说,虽然这几日来自己的睡眠很安稳,但是秦琼和尉迟恭两位将军却彻夜不能入睡,实在过于辛苦。他决定让技艺高超的画工把两个人的形象画下来贴在宫门之上,这样就可以不用真人把守了。大臣们依照圣谕挑选了两个画工,让他们把秦琼和尉迟恭身穿盔甲、手持兵器的样子原封不动地画下来,然后把画贴在宫门上。有了画像以后,就是两员大将晚上不来把门,太宗同样睡得安稳。

    牐犛制骄驳毓了两三天,这天晚上,太宗皇帝忽又听得后门传来乒乓乒乓,如同砖瓦落地响声。这再次令他惊恐不安。

    牐犜绯浚李世民忙宣众大臣问道,现在前门因为有了秦琼和尉迟恭的画像,已经没事。可后门又开始闹起来,又该如何呢?徐茂功禀奏说,前门不安,需要尉迟恭、秦琼护卫;后门不安,应当是由魏征来守卫。太宗准奏,又宣魏征当晚把守后门。

    牐犖赫鞯昧耸ブ迹当夜穿戴整齐,提着宝剑,侍立在寝宫后边的后宰门前。他这一把守,后门也同样一夜无事,没有鬼魅的骚扰。从此,太宗寝宫的前后门都没有了鬼祟。

    牐犓淙唬夜半再也没有鬼祟来骚扰唐太宗,可是他的病情还是越来越重了。皇后只得召见众大臣入宫,为太宗安排后事。原来,由于泾河龙王在阴曹地府告了唐太宗的状,所以阎王派鬼卒来人间带走太宗,到阴间和泾河龙王对质。这就是说,太宗的阳寿已尽。

    牐犖赫骷到命在旦夕的太宗之后,扯住太宗的龙袍说,他有书一封可以救太宗性命。他说,他和阴间执掌生死簿的判官崔珏以前是一对好朋友。他想让这位老友救太宗还阳,所以写了这封书信。太宗把书信放入袖中,魂归地府。

    牐犜谝跫洌李世民真的见到了崔珏,便把魏征的书信交给了他。崔珏本来就对贵为天子的李世民十分敬重,又得了魏征的书信,所以就在阎罗王询问太宗寿数之前,擅自改动了生死簿,为李世民增添了20年的阳寿。阎罗王一看太宗皇帝阳寿未尽,且泾河龙王寿数已尽,就恭送太宗返回了阳间。

    牐犜诰过这么一番死而复生的经历之后,唐太宗李世民重新坐回到他的皇帝宝座。为了表达自己行善积德的诚意,他遣散了后宫中的三千宫女,释放了监狱里关押的四百死囚犯。其后,他为了超度冥府的孤魂,又下令举行水陆法会,请了佛教高僧念经讲法。讲法的高僧正是玄奘和尚,也就是唐僧。再后来,观音菩萨显灵。她告诉李世民,玄奘所诵经文是小乘佛法,不能超度亡灵,需要到西天取回大乘佛法才行。这才有了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

    牐牽窗照舛喂适拢袁方合上书,闭目默想。脑海中一度浮现一幅场景怪诞的画面:漆黑的夜里,一个没脑袋的怪物手提一颗血淋淋的龙头,在幽暗的花丛中飘行而来……

    牐牎—怎么跟好莱坞恐怖片似的?他摇摇头,感到好笑。

    牐犛捎诘背跏亲呗砉刍ǎ“太宗入冥”的故事他早已淡忘。因此他一直搞不懂在《说唐》《兴唐传》等话本里叱咤风云的两条好汉——秦琼和尉迟恭,怎么就成了给人看家护院的门神呢?现在算是弄明白了,原来有这么一个传说。

    牐犓重新翻开书,默念着一首诗最后的两句:“他本是英雄豪杰旧勋臣,只落得千年称户尉,万古作门神。”看来连《西游记》的作者也稍有不平之意,两位名头响亮的好汉在神灵世界的地位似乎偏低了一些。

    牐牭秸馐保袁方心中那个疑惑之结才开始松动:蓝奇教授研读《西游记》变得可以理解了,《西游记》讲到了门神的起源,而教授研究的恰恰是“门神石像”。

    牐犓思忖着,或许下一阶段的调查将面临一个新的问题:门神石像和《西游记》中的传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10

第18章 排查疾病

    牐犖忤极有耐心地把一大堆化验单逐一粘贴在一张空白病历纸上,然后再把那张纸夹入刘汉唐的病历本中。刘汉唐的头颅CT和脑脊液穿刺检查结果都出来了,报告显示,一切均无异常。今天下午刘汉唐神志失常的严重症状曾让她一度怀疑,病因出在神经系统上,而这两份实验室报告基本上否定了这个猜测。这意味着刘汉唐的病因仍未找到。

    牐犓望了一眼值班室外的护士站,当班护士趴在桌上恹恹地睡着了。她同情地摇摇头,夜静更深又无所事事,还不许这些小女孩睡觉实在是有点残酷。然而,她自己却毫无睡意。她双手托腮,眉头微蹙,满脑子想的全是刘汉唐的病情。

    牐牱⑷仁橇俅采献畛<的症状,但也是最容易让医生感到迷惑的症状。导致发热的病因实在太多了。患者刘汉唐给医生们就出了这样一道难题。

    牐牭事情也并非完全没有头绪。经过一系列检查,吴璇还是确定了一个大致方向。她高度怀疑,刘汉唐的发热是因为感染了某种病原体所致,也就是说,刘汉唐得了某种传染病。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有无数种病毒、细菌、支原体和寄生虫都可能引起发热,那么哪一种病原体才是罪魁祸首呢?

    牐牻裉煜挛纾在那场教学观摩课似的病例讨论后不久,杨济舟又一次把吴璇叫去交换了意见。一向喜欢跟她唱对台戏的费瑜不在主任办公室,只有两个帮着主任打下手的进修医师在那儿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单独和主任交换意见让她感觉轻松了一些,可结果却不愉快。

    牐犓很直接地摆明自己的观点,说她怀疑刘汉唐得了某种罕见的传染病。主任让她说一说理由,可她除了先前说过的几个疑点之外,并没说出更多的道理来。情急之下,她甚至欠考虑地说自己凭的是种直觉。主任听了很不满意,随口说了一个笑话:如果听到一阵马蹄响,一般人会说,听,来了一匹马;而一位医生则会说,听,来了一匹斑马。主任的话引得两个进修医师一阵窃笑,吴璇当然明白,主任这是在告诫她不要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牐犇训勒媸亲约禾偏执了?离开主任办公室时,吴璇苦恼地想着。

    牐犓不在乎什么讥笑,却为刚才轻率的回答感到懊悔。她几乎想像得出来,假如费瑜在场的话,那个男人脸上会是怎样一副得意的神情。她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总和自己过不去,从她分到内科病房的第一天起,那个已婚男人就在不断向她发出暗示:他喜欢她。对这样无聊的暗示她又能做出什么回应呢?也正是从那一天起,那个男人开始不断给她制造障碍,不论大事小情总会有意无意刁难她一下。她搞不清费瑜怪异的心理,也实在没心思搞清那个让她厌烦的男人的心理。有时间的话,她宁可多想一想工作。

    牐犗衷冢她整晚都在研究刘汉唐的病历,全然忘记已连着忙了十几个小时。她隐约预感到,刘汉唐的病就像一颗深埋在泥土里的地雷,随时有可能被踏响;而她必须像一个不服输的工兵那样努力工作,尽快把这颗地雷挖出来。

    牐犓一个病一个病地排除着。不像是肺炎,不像是结核,不像是伤寒,不像是……苦思冥想了半天,依旧一无所获。

    牐犕蝗唬她萌生了一个念头,既然自己坚信刘汉唐感染了某种病原体,那就应当按照这个思路做相应的处理才对。为什么还不采取行动呢?她责问自己。想到这儿,她立即起身走出值班室,轻声唤醒了那个睡得香甜的护士。

    牐牷な棵悦缘傻傻卣隹眼,听见吴璇说道:患者刘汉唐必须马上转入单人隔离病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4-10 15:10

第19章 《西游记》第二个故事

    牐犜方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打开冰箱门,里面只剩下一瓶喝了一半的水。拧开瓶盖喝下一口,冰凉的刺激令周身一振,积聚的睡意顿时消散。他倚回床头,开始阅读《西游记》的第二个故事。故事从第八十一回“镇海寺心猿知怪,黑松林三众寻师”讲起:

    牐犑ν剿娜俗咴谌【路上,抬头看到前方有一片黑色松树林。不想一场新的磨难就此开始。

    牐犔粕走进稠密的黑松林中,忽然感到浑身疲倦,便下马休息,让孙悟空去帮他化些斋饭来吃。孙悟空一个筋斗翻到空中,向下一看,只见松林中祥云缥缈,瑞霭氤氲,知道那是他师父身上的祥瑞光芒。正赞叹师父,突然发现林子边有一团黑气冒了出来,知道一定是来了妖精。

    牐犔粕正在林子里念经,忽然听到有女人喊“救命”的声音。起身在林中寻找,发现一个女子被绑在大树上,身体的下半截埋在土里。唐僧就问这女子,为什么被绑在这里。女子正是妖精,她欺骗唐僧说,她和家人出行,没想到遭遇了强盗,家人逃散,她被四个强盗掳进了山寨。四个强盗都想娶她做压寨夫人,争执不下。最后,四个强盗说好谁都不要她,把她绑在林间,让她等死。她求唐僧救她一命,说完,泪如雨下。

    牐犔粕动了慈悲之心,招呼猪八戒和沙和尚为这个女子解开绳索。孙悟空在空中看得仔细,落下云端,一把揪开正要解绳索的猪八戒,说这女子是个妖精,搭救不得。到了最后,三个人权且听了孙悟空的话,撇了女子,继续前行。

    牐犈妖看被孙悟空识破,恨得不行。她本想把唐僧骗回她的山洞,和唐僧成亲,没想到却被孙悟空把好事给搅了。女妖又生一计,用一阵风把自己的话吹进唐僧的耳朵:“师父啊,你放着活人的性命还不救,昧心拜佛取何经?”这一下,唐僧不再听孙悟空的劝告,带着猪八戒返回松林,救出了女妖。

    牐犑ν剿娜肆熳排妖一起前行。傍晚时,来到一座古寺门前。唐僧怕他的徒弟相貌太丑吓着庙里的和尚,就亲自进去商量借宿。

    牐牻了门,唐僧发现这儿原来是个遍生荒草、房倒屋塌的破庙,好像没有僧人居住。他壮着胆,走进二道门。看到里面钟鼓楼都倒了,地上埋了一口铜钟,也是锈迹斑斑。他不禁慨叹起来。这一慨叹不要紧,惊动了躲在内院的僧人。一个侍奉香火的黑面道人拾起地上一块碎砖头,照着钟扔了过去,只听“当”的一声,把个唐僧吓得跌倒在地。他爬起来要走,结果脚绊在树根上,又摔了一跤。他自言自语说,钟成了精。那个道人一把把他搀起,说不是钟成精,是他干的。唐僧看道人模样丑黑,怕他是妖精,就恫吓他说,自己是大唐高僧,手下徒弟武艺超群。那道人告诉唐僧,自己不是妖怪,不过他怕有邪鬼和唐僧一起进门,所以先用碎砖头砸钟,用钟声压一下妖怪的邪气,然后才敢和唐僧相见。

    牐牭廊艘着那唐僧进了第三道门。这里面的景致和外边衰败的景象却是大相径庭。只见翠竹青松,宫殿巍峨,佛像生辉,灯火通明。唐僧不觉吃惊,问道人为什么前后院子会有这么大的差别。道人告诉唐僧,这附近的山里,有很多妖怪和强盗。他们天色晴好的时候就四处打劫,天阴的时候就到寺里来藏身。他们把佛像推倒当成椅子坐,把房屋中的木料当成木柴来烧。寺里的僧人们不敢和他们讲理,所以把前面的破房让给了妖怪和强盗安歇。他们又从外面化了些缘,在破寺庙的后面另起了一座新寺院。清混合一,这是他们西方地域的事情。唐僧这才弄明白其中原委。

    牐犜偻前走,唐僧看到上门上有五个大字,写着“镇海禅林寺”。这时候,一个和尚从山门里走了出来。他的模样是“头戴左笄绒锦帽,一对铜圈坠耳根。身着颇罗毛线服,一双白眼亮如银。手中摇着播郎鼓,口念番经听不真。三藏原来不认得,这是西方路上喇嘛僧。

    牐犜来,这个番人僧侣是这里的住持。番僧看到唐僧容貌俊雅。走上前一把扯住唐僧,笑嘻嘻地,捏捏唐僧的手脚,摸摸唐僧的鼻子,揪揪唐僧的耳朵,原来这是他向唐僧表示亲近的意思。

    牐犓们一同来到后面一位老喇嘛的房中。老喇嘛问起唐僧的来历,唐僧告诉他自己是上西天取经的大唐僧人,外边还有他的三个徒弟在等候。老喇嘛一听,连忙派人去请。唐僧的三个徒弟和女妖这才进到寺里。

    牐犞谌擞昧苏饭。天色已黑,寺里点起灯火。这时候寺里的众和尚都跑来和唐僧等人相见。一来是问唐僧取经路上的经历,二来是想看看那美艳的女子。众僧人推推搡搡,人头攒动,挤在灯光之下。这时候,唐僧向老喇嘛问起以后的路程。可老喇嘛却突然跪倒,像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要跟唐僧说。唐僧慌得忙扶起老喇嘛问他有什么事情。

    牐犂侠嘛说,唐僧师徒的住宿都好安排,可以让他们到僧人的房间里住下;可那个女子的住宿却成问题。唐僧觉得老喇嘛话中的疑虑,是怀疑他们师徒携带这个女子的动机不纯。唐僧解释说,这个女子是他们半路上搭救的,随便安置她个住处好了。老喇嘛这才放心,说道:要是这样,就安排这女子在天王殿里住下吧。让那个女子睡在天王像的后面的草铺上好了。

    牐犘∩们引着女子去天王殿里安睡。唐僧则和他的徒弟一起睡在老喇嘛的僧房里。悟空担心妖怪伤害师父,在睡觉的时,不敢离开师父的左右。

    牐牭鹊酱稳仗烀鳎孙悟空、猪八戒和沙和尚起来收拾行囊,准备出发,却发现唐僧仍然没有起床。孙悟空走到唐僧的床边喊了声“师父”,唐僧抬起头来,但没有答话。

    牐犓镂蚩瘴侍粕怎么了,唐僧呻吟着回答说他感觉“头悬眼胀,浑身皮骨皆疼”。八戒听了,伸手摸摸唐僧的身上,感到有些发热。他笑道,这是因为唐僧昨晚见了不要钱的饭,多吃了几碗,睡觉时头低脚高伤了食造成的。孙悟空骂信口开河的猪八戒,问他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僧说,他半夜起来解手,没有戴帽子,大概是风吹着了。这下,唐僧连坐都坐不起来,更是无法赶路。师徒四人只好暂时住在了镇海禅林寺。

    牐牪痪踔中,三天过去了。第三天头上,唐僧问孙悟空,在他病重这几天里有没有给那个女子送饭吃,孙悟空笑道,管她干什么,先顾自家的病情吧。唐僧病得厉害,也就不去管了。他让孙悟空向寺里借个砚台来,要给大唐天子李世民修书一封,然后把书信和自己西行的关文封在一处,让悟空送回长安交到唐太宗手中。悟空问他想在信中写些什么,唐僧说就写自己因半路身染重病,无法去西天取回真经,让天子另遣他人去西天取经。

    牐犖蚩仗罢,忍不住哈哈大笑,埋怨师父不应该因为一点小病就放弃取经。这时,猪八戒又嚷嚷着要散伙,被悟空喝住。唐僧对孙悟空说,他今天和昨天的感觉又不同,嗓子眼里渴得厉害,让悟空帮他找些凉水来。

    牐犖蚩漳米挪в郏到寺后面的香积厨里取水,忽见寺里僧众一个个眼睛通红,在小声抽泣,又不敢放声大哭。悟空便问众僧为何哭泣。

    牐犞谏说,也不知是哪座山里来的妖邪跑到寺里来了。晚夜间有两个小和尚去撞钟打鼓,钟鼓响罢,就再也没见到人回来。今天早晨去找,在后边园子里找到了他们的僧帽、僧鞋,还有一堆骸骨。看样子人肉被妖精吃了。唐僧师徒住了三天,他们的寺里死了六个和尚。僧人们又害怕又悲伤才在这里啼哭,可又看到唐僧也病倒了,就没敢声张,在这里偷偷地哭。

    牐犓镂蚩仗了,知道确实是妖怪作祟。他答应帮众僧人剿除妖怪。众和尚都觉得悟空可能有些来历,等着看他斩妖降魔。只有那个老喇嘛提醒孙悟空,应该先照顾好他师父再去和妖怪作战。孙悟空听从了他的话,把凉水盛好给唐僧喝。唐僧喝完徒弟送来的凉水,病差不多快好了。晚饭时,还吃了半碗儿米汤。师徒四人决定第四天一早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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牐犓镂蚩站龆ㄒ在当晚捉拿吃人的妖怪。他摇身一变,变做个十二三岁的小和尚儿,手敲木鱼,口里念经,在大殿里等候妖精出现。等到二更时分,残月初升,只听一陈呼呼风响。风过后,他猛然闻到一阵香气,只听环珮声响,一个美貌佳人径直走进了佛殿。孙悟空变成的小和尚只顾喃喃念经。女子走到跟前,一把搂住了他,说要与他到后园中交欢偷情。孙悟空知道那几个死去的和尚就是被这妖怪用色相引诱,害了性命。

    牐犜谌ズ笤暗穆飞希孙悟空现出真身,抡起金箍铁棒,对着妖怪劈头就打。妖怪看是孙悟空也现出了本相,原来是一只金鼻白毛老鼠精。她举起双股剑,和孙悟空斗了起来。

    牐牽炊凡还孙悟空,妖怪眉头一蹙,想了条计策出来。她卖个破绽,抽身便走。等孙悟空赶过来的时候,妖怪把左脚上的绣花鞋变成了自己的模样,真身化作清风逃走了。逃跑的半道上,还从老喇嘛那里劫走了唐僧。唐僧被妖怪劫回自己的巢穴——陷空山无底洞。女妖准备与唐僧成亲,吩咐小妖们去安排筵席。

    牐犓镂蚩照獗咭还鞔蛳氯ィ打落是却是一只绣花鞋。等他再回唐僧的房间,发现师父已被妖怪劫走,气得他抡起金箍棒要打八戒和沙僧。后被沙僧好言相劝才消了怒气。三人决定第二天齐心协力去找师父。

    牐犚钊樟璩浚三人辞别寺里僧众,起程去找唐僧。临走前,悟空问众僧人,那个在天王殿里的女子还在么?众僧人说,女子只在天王殿里住了一宿,第二天就不见了。悟空明白了,这女子就是昨晚他碰上的老鼠精,就是她掠走了唐僧。便带着两个师弟沿着来路返回黑松林,估计这里就是妖怪的藏身之地。

    牐犜诹肿永镒悠了半天,三人也没有找到唐僧。悟空不由心焦,铁棒一通乱打,把本地的山神和土地都吓了出来。悟空向他们喝问妖怪的去处,两个小神告诉悟空,妖怪并不在林子中,她的巢穴在正南方向,离这里有千里之遥的陷空山。山中有个洞,叫做无底洞。

    牐犎人带着白龙马驾云来到了陷空山,只见山势险峻。孙悟空叫猪八戒先去山中探路。八戒沿着一条小路往前走,忽然看到两个女怪在井边打水。经过一番周折,从两个女怪口中打听到老鼠精把唐僧掳去要成亲的消息。

    牐犎人本想悄悄跟着两个女怪找到巢穴的入口,没想到两个妖怪进了深山,不一会儿就没影了。孙悟空猜两个妖怪肯定是钻进了更隐蔽的地洞,他睁开火眼金睛,漫山遍野地搜寻,结果在陡崖前,看到一座玲珑妆花牌楼,上有六个大字,“陷空山无底洞”,下面是个大地洞。

    牐犓镂蚩崭械狡婀郑在他见过的众多妖精中没有哪个妖怪有这样的洞府。往里看,地洞深不可测,里面好像十分宽阔。孙悟空让两个师弟守住洞口,自己将身一纵,跳入洞中。不久,看到一座门楼。周围是松树和竹子,门楼里有很多房舍。孙悟空料想妖怪必在此居住,就变成一只苍蝇,轻轻地飞进去。只见美女模样的妖怪正吩咐小妖安排她与唐僧成亲的酒宴。

    牐犖蚩赵偻里走,找到了师父唐僧。他悄悄跟师父打了招呼,设了一条对付妖怪的计策。让唐僧假意与妖怪喝酒,到时候,他化成一只小虫躲在酒里,顺势钻进女妖的肚子里,必定可以制服妖怪。

    牐犔粕依计而行。不想女妖喝酒时,看见了小虫,用小拇指把孙悟空挑起弹了出去。孙悟空一看计策失败,就顺势变成了一只老鹰,掀翻了酒桌,桌上那些给唐僧准备的素食全洒在地上,碗碟也都摔得粉碎。孙悟空撇了唐僧,飞出无底洞。女妖命小妖把打碎的家伙收拾干净,重新准备了一桌酒席。

    牐犓镂蚩辗沙錾蕉矗碰上八戒和沙僧,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重又变成苍蝇,再次飞入洞中。他悄悄找到唐僧说话,唐僧埋怨他惹得妖怪性起,眼看就要逼自己成亲了。

    牐犓镂蚩仗了,又安排下一条计策,叫唐僧依计而行。唐僧遇到女妖,假意说他想和女妖一起逛逛后面的花园。妖怪自然高兴,率领一群化成美女的小妖陪着唐僧游园。唐僧和女妖走到一株桃树下,伸手摘了个红桃,妖精也去摘了一个青桃。唐僧把红桃递给妖怪吃。妖怪满心欢喜地和唐僧换了桃,哪知红桃是孙悟空所变。性急的孙悟空没等妖怪吃,一个跟头翻进她的了肚子。一进妖怪肚子,孙悟空就折腾起来。妖怪忍不住疼痛,只好驾云把唐僧送出无底洞,交给洞外守候的八戒和沙僧。

    牐犖蚩罩道妖怪放了唐僧,就从妖怪的嘴里跳了出来。一出来,他又和妖怪厮杀起来。八戒和沙僧看二人斗得不分胜败,把唐僧撇在一边,都上来助阵。妖怪战不过三人,于是重施故伎,把右脚的绣花鞋变成自己的模样,真身化阵清风逃向洞口。正看到唐僧正坐在洞口的牌楼下,就一把抱住唐僧,又咬断拴马的缰绳,连人带马一起掠进洞中。

    牐牥私湔獗咭欢ぐ野蜒怪打落在地,却是一只绣花鞋。三人回去再找师父,只找到半截缰绳。孙悟空这下是又气又急,忍不住下眼流泪。不得已,只好第三次进洞寻找师父。他这次也不变化,径直找进洞来。到了妖精的宅院外,见门楼的大门关了。他不分好歹,轮着铁棒一路打将进去。可宅院里却是静悄悄的,众妖怪和唐僧都不见了踪迹,连桌椅和各类家伙也一件都见不到了。

    牐犞荒盏盟镂蚩斩僮愦沸兀大吼大叫。忽然间,闻得一阵香烟扑鼻。心想,这香烟是从后面的房子飘来的,难道妖怪和师父在后头吗?忙提铁棒走到后宅之中,见里面并无人影。只有一张雕漆供桌靠在后面的墙壁上。桌上一只大香炉香烟缭绕,供桌上供着一个大金字牌,正中写着“尊父李天王之位”,靠边上一点写着“尊兄哪吒三太子位”。悟空见了满心欢喜,也不再去找妖怪和唐僧,把金箍棒收在耳朵里,拿起牌子,抱起香炉,飞出洞口。

    牐犓要到天庭中向玉帝告个御状,教托塔天王还回他们的师父。驾云直奔天庭,把状纸呈给玉皇大帝。玉帝只好让太白金星领着孙悟空去宣托塔天王,托塔天王十分恼怒,并不记得自己有哪个孩子到了下界,险些就要和悟空动武。

    牐牬耸保天王的儿子哪吒提醒父亲说,父亲的一个义女还在下界。托塔天王的这个义女本来是个妖精,三百年前修炼成精,在灵山偷吃了如来的香花宝烛。如来派遣他们父子率领天兵捉住了这个妖怪。他们本想把妖怪打死,但如来却让他们饶了妖怪的性命。妖怪因此拜托塔天王为父,拜哪咤为兄,在下界供设牌位,侍奉香火。哪咤说,肯定是父亲的这个义女在兴妖作怪,抓走了唐僧。天王这才省悟,带着太子哪咤,率领天兵天将和孙悟空一齐来到陷空山,捉拿他的义女——金鼻白毛老鼠精。

    牐犓们把方圆三百里找了一个遍,也没见到妖精和唐僧。正奇怪的时候,忽然看到在漆黑的角落里还有一个小洞。原来妖怪把唐僧劫到这里还是要成亲,她认为此处隐蔽,孙悟空再找也找不到。没想到躲在里面的小妖不老实,一个个挤来挤去,嘴里还叽叽喳喳地叫唤。其中有个胆大的小妖,伸脖子向外看,正好被悟空和天兵天将们发现。

    牐犓镂蚩辗⒘诵裕捻着金箍棒闯进去,天兵也跟着一拥而上,杀干净了一窝小妖。悟空救出了唐僧,也找到了白龙马和行李。金鼻白毛老鼠精一看义兄驾到,也只好磕头求饶。哪咤叫天兵用缚妖索捆了妖怪,带出无底洞。

    牐犠詈螅师徒四人继续西行取经。托塔天王把自己的干女儿带回天庭向玉帝交差。

    牐犚豢谄又读完这个故事,袁方才想起这就是那个很有名的“无底洞”的传说。说心里话,他得感谢工作给了自己这样一个好机会,要不然哪有闲暇再读《西游记》这本书呢?而只有重新阅读,才能真正体验一本好书魅力所在。他摇头感叹,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真正被书中那个奇幻非凡的世界所迷倒。

    牐犛止了老半天,他回过味来。不要老琢磨小说里离奇的情节,该好好想想蓝奇教授研读这些故事的用意何在。前一个回目的故事还好理解,毕竟和门神有关。可后一个故事就令人费解了,它完全和门神、石像之类的概念风马牛不相及。真不知教授关心这段故事为的又是哪般?

    牐犑翟谙氩怀龈鏊以然来,袁方也学着蓝奇教授的样子,找了两支书签夹在书中。这些伤脑筋的东西就留待以后慢慢琢磨吧。放下《西游记》,他还奢望着再读一下那本《中国门神民俗》,可刚翻了一页,就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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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博物馆往事

    牐牎澳忝瞧臼裁此姹慊骋扇耍俊庇菪脑碌纳音突然变得很高。

    牐犐蚪0蛋党跃,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柔弱内向的女子竟然会出言顶撞他。他保持着平和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观点:“坦白地说,在本案没有结束之前,任何接触过石像的人都不能排除犯罪嫌疑。不止包括时飞,也包括在座的二位,只不过时飞的嫌疑更大一些。”

    牐犛菪脑绿手拢了一下垂落在额头的发丝,凄然道:“难道你们就不能像关心蓝教授一样关心一下他的生死么?”说完,紧紧咬住薄薄的嘴唇。

    牐犝馊天来,虞心月对警官们的态度可谓是有问必答,算是非常配合。其实,回答那些关于时飞的问题时,她的心里很矛盾。每答一句,她都觉得时飞会因为她的话而受到伤害,因为警察们在问那些话时总是脸色铁青。可她又不想撒谎,因为她根本不相信时飞会劫持蓝奇教授和那只石像,她生怕因为自己回答得太少,就永远也找不到时飞了。

    牐牰现在,她终于感到厌烦了。连她自己都感到吃惊,她怎么敢以那样的口吻和警官说话,而且是还当着馆长鲍天羽的面。

    牐牎安灰以为只有你关心时飞。”警官潘翼对虞心月不冷不热地说,“要是这个小子有个好歹,我们也心疼着呐。你说,我们到哪儿去找你们的蓝教授?又到哪儿去找你们那只宝贝石像去?”

    牐犐蚪2宦地瞪了潘翼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讲。虞心月听出潘翼话中的讥讽,不由脸颊泛红。馆长鲍天羽始终坐在那张雕饰华丽的办公桌后,安静地倾听着。

    牐牎澳懿荒芨嫠呶沂狈傻降鬃隽耸裁矗俊庇菪脑蚂忑地问。

    牐牎罢飧鑫侍庾詈没故俏仕本人吧。”沈剑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他在去接蓝教授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吗?”

    牐犛菪脑鲁聊了。她在想,难道那些关于时飞犯案的风言风语全是真的?

    牐牼过几次接触,沈剑已经意识到这个面貌清秀,身量单薄的女孩情绪中有些不对头的地方。在京城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当中,恐怕虞心月是唯一一个不掩饰对时飞有好感的人。这样也不错,说不定能从这个女孩身上挖出一些东西来。

    牐犐蚪O胱牛故意不再理会虞心月,转脸对鲍天羽说道:“为了及早破案,我们会加大办案的力度。”

    牐牎澳忝遣换嵘撕λ吧?”没等鲍天羽开口,虞心月又忍不住问道,语气却柔弱了不少。

    牐牎靶话!”警官潘翼又忍不住了,“没想到你们同事之间会这么有爱心。”

    牐牎澳阏馐鞘裁匆馑迹俊庇菪脑铝痴堑猛ê欤瞪视着潘翼。

    牐牎懊皇裁匆馑肌!迸艘砬嵝Φ溃“要是时飞能对你们的蓝奇教授也这么有爱心就好了。”

    牐犝庖淮紊蚪C槐硖,有时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还是很有必要的。

    牐牎昂昧耍小虞。时间不早了,呆会我还有几个记者要见。”鲍天羽喝止了情绪越来越不稳定的虞心月,而他的话也像是在提醒警官们要及早切入正题。他又对沈剑说道:“沈警官,请放心,我们会尽全力配合你们。”他嗓音浑厚,如同一个美声唱法的男低音。

    牐牎昂冒桑那让我们回到一些具体问题上。”沈剑翻开一个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的笔记本,说,“时飞的履历我看过了,有几个问题需要再核对一下。他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博物馆工作,一年之后,他就办理了停薪留职手续,离开了博物馆。那么,在一年的工作时间里,他的表现如何?”

    牐牎盎顾憧梢园伞!北天羽道,“那个时候馆长不是我,所以具体情况我说不好。”

    牐牎澳鞘焙蛩是馆长?”沈剑问。他不大喜欢鲍天羽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牐牎笆狈傻母盖资惫狻!

    牐牎罢饷此担时飞第一次进入博物馆工作直到离开,都是在他父亲担任馆长期间发生的事了?”

    牐牎笆恰!

    牐牎八为什么要离开?”

    牐牨天羽沉吟片刻,才说:“他们父子关系一直不融洽,后来闹得很僵。时飞离开博物馆,可能和这有关。”

    牐牎八们父子间到底有什么过节?”沈剑问。

    牐牎八灯鹄雌涫狄裁皇裁矗大概是性格冲突吧。”鲍天羽的脸色有一点沉重,“老时对儿子的管教是严了些,但也完全可以理解。他自己就是个要强的人,所以他也一心想把小飞培养成一个业务尖子和循规蹈矩的人。可小飞这孩子偏偏是个个性很强的人,他向来不喜欢父亲的那一套。”

    牐犐蚪0迪耄这个鲍天羽可真会说话,只要看看那一连串记录就知道时飞的“个性”强在哪里了:大学期间参与斗殴,致使一名外校学生受伤,被学校记大过一次,做留校察看处理。工作期间,多次与同事发生矛盾,其中一次因大打出手而被警方传唤,并赔偿同事的医药费和误工费。酒后驾车,撞坏公路护栏逃逸。因涉嫌合同欺诈,被客户告上法庭……这一桩桩一件件虽不算上什么重大问题,但也足以证明此人并非善类。而人们更不会想到这是一个考古系毕业生,因为在通常想像当中,那里盛产的都是老学究。

    牐牎案缸蛹涞恼獾忝盾还不至于叫时飞离职吧?”沈剑又问。

    牐牨天羽摇头,“嗯,你说的没错。我想更主要的原因,大概是小飞嫌博物馆的收入太低了,工作环境也太沉闷了。他这个年轻人,不大甘于清贫和寂寞的生活。”他叹了口气,“唉,其实小飞是个能力很强的人,他在业务上的表现很出色。听说他下海之后混得还不错。”

    牐牎八下海以后的事情您了解么?”潘翼在旁边问。

    牐牎罢飧鑫也淮笄宄。”

    牐牎澳呛茫我们接着说跟博物馆有关的事。”沈剑说,“为什么时飞后来再度回到博物馆工作呢?据我所知,那时候您已经是馆长了,这点您该比较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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