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3 22:06
我只好点了点头,因为他要从头说起,如果我一再打断他的话头,只怕他更要说不下去
了!
他又道:“我在那古庙中住了很久,那老和尚给我看了很多古古怪怪的东西,但是最奇
怪的,却就是那‘古庙的幽灵’。这个名称,也是那老和尚自己取的,因为没有人知道那是
甚么!”
毛教授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那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是老和尚的弟子和信徒,从各
地带来给他的,那‘古庙的幽灵’,住在一个圆形的石球之中,是泰国北部,丛林之中的一
个村落的农民发现,传到那老和尚手中的。”
我有点忍不住了:“你看到的时候,情形是怎样的?”
毛教授道:“当时,老和尚问我,要不要看看‘古庙的幽灵’,我也不知道那是甚么,
老和尚就郑重地拿出了一个圆形球来,那圆球齐中分成两半,合在一起时,几乎看不出它是
可以分开来的,当他分开那圆球时,一个黑影,便从圆球中出来,渐渐变大,直到它完全像
是一个人的黑影为止。”
我苦笑了一下:“正是那样!”
毛教授又道:“那是我一生之中,见过的怪事之中,最怪的一椿了!”
我忙道:“自然是,再也不会有比这更玄的事了,那个黑影,当他在墙上的时候,像是
在看着我!”毛教授也不由自主,苦笑了起来:“当时,我也有这种感觉。”
我问道:“教授,那究竟是甚么?”
“我当时也用这个问题,问那老和尚,老和尚的回答很古怪,他说,那是一个幽灵,是
他的朋友,他甚至可以用手势,和那影子交谈!”
我立即想起,当那影子在墙上出现的时候,他曾经向我摇过手,像是叫我不要害怕。
毛教授又道:“老和尚说那影子到我们的世界,已有很久了,他自遥远的地方来,很乐
意住在我们的世界上,老和尚甚至可以用手势,令他回到石球中去,我曾仔细审视过那石
球,也看不出甚么特异之处来。”
我的心中,感到了一阵异样的迷惑,这一切,全只是应该在神话中出现的事,但是却在
我的现实生活中发生了,这实在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我呆了片刻,才问道:“那么,这影子,它如何又会来到这里呢?”
毛教授道:“当时,我因为还有别的事,所以不可能在那庙中住得太久,我离开了那古
庙,半年之后,我又回去时,那老和尚已圆寂了。”
我不禁“啊”一声。
在那剎那间,我悲悼的,自然不是那老和尚的死,而是那老和尚可能是世上唯一能和那
影子交谈的人了。老和尚死了,那影子究竟是甚么东西,自然更没有人了解了。
毛教授也叹了一声,他道:“我一听得老和尚已死,便自然而然,关心起庙中那些古怪
的东西来,而我最关心的,是那个‘古庙的幽灵’,但是庙中的新主持却告诉我,那些东
西,全被人认为是可以镇邪的宝物,而给人买走了。”
我忙道:“这所屋子的主人,就买到了那石球?”
“是的,他买到了那石球,这是很容易查出来的,庙中的捐簿上,有着纪录,我也立时
查出,他是这里的一个实业家,可是我却没有机会到这里来,等到我能来的时候,已过了一
年,我看到了一幢废屋,并没有能够见到许先生本人。”
我又抬头向上望了望:“许先生本来是住在这里的,但是他被那影子吓走了。”
毛教授望着我:“可是你不怕?”
我苦笑道:“怎么不怕?起先我们不知道在这屋子中有那样的一个住客,现在,我也决
定放弃这幢屋子了,那影子——”
我讲到这里,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讲下去才好,因为一提起那影子来,我的心中,便产
生一股极度的寒意,使我不由自主地要打寒颤。
毛教授托着头,想了片刻:“你没有见到那只圆形的石球?”
我摇了摇头:“没有。”
他像是不怎么相信我的话,犹豫地问道:“你是说,那影子真的在楼上?”
我又抬头向上望了一眼,当我望向楼梯口的时候,我的身子,突然像触电一样震动起
来,我发出了一下呻吟声:“他……下来了!”
毛教授突然站了起来。
是的,那影子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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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子出现在楼梯口的墙上,它似乎在犹豫,是不是应该下来。
我和毛教授,都双眼发定,望着那影子。
它真的下来了,它不是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因为它只是一个影子,它是贴着楼梯的墙慢
慢滑下来的。
那影子来势很慢,足足有两分钟之久,它才到了楼梯脚下,离我们大约只有十多呎。
毛教授失声道:“就是它!”
我尽量将身子靠得离毛教授近些,因为我感到害怕,我道:“它在这里,已经有十年以
上了,它……究竟是甚么,是生物么?”
毛教授摇着头,从毛教授的神情上,可以看得出来,他摇头并不是为了别的,不是为了
否定我的话,而是因为他自己的心中,也感到一片迷惑。
那影子停在楼梯口不动,我和毛教授也呆立着不动,过了好久,那影子突然招了招手。
我猜想它是在向毛教授招手,因为他和毛教授,是在那古庙中见过面的。
然后,那影子又渐渐向上移去。
直到那影子又上了楼,我和毛教授两人,才算是吁了一口气。在毛教授的脸上,突然现
出了一种十分兴奋的神色来:“如果你决定放弃这幢屋子,那么,你是不是可以以较低的价
钱卖给我?”
我还没有回答,许信的声音,突然从大厅的门口响起:“只是要说一个价钱,我们就卖
了。”
许信的声音,突如其来,我和毛教授都吓了一大跳,刚才,当那影子从楼上移下来的时
候,我们的神情实在太紧张了,是以根本未曾发现许信是甚么时候来的。从许信那种苍白的
神色来看,他到了总也有好些时候了,至少,他曾看到那影子。
毛教授道:“一言为定!”
我和许信齐声道:“自然一言为定。”
毛教授又道:“我买了这屋子之后,你们不能再来看我,而且,要凭你们的信用,遵守
一个条件,那就是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有关这影子的事。”
我和许信互望了一眼;点着头:“可以。”
毛教授立时自他的衣袋中,拿出了支票簿来:“我的积蓄并不多,我可以给你们五分之
四,这数字你们是不是满意?”
他签好了支票,递向我们,那样问着。
老实说,我和许信,根本就不想要那屋子的了,就算白送给他,我们也是肯的,何况还
有钱可以支,我们都道:“满意,满意!”
我们接过了支票,支票上的数字,也十分庞大,对这间屋子,我们再没有留恋,立时向
前走去。
当我们走到大厅门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看,看到毛教授正在以一种十分庄严缓慢的步
伐,走向楼梯,看他的神情,像是在走向祭坛一样。
虽然,这项交易,完全是毛教授自己提出来的,但是我仍然有他上了当的感觉,我又叫
道:“教授,屋子中还有不少食物,如果你需要帮助——”
可是,我的话还没有讲完,毛教授已叫了起来:“走!走!这屋子是我的了,别来打扰
我!”
我好心对他说屋中有食物,却踫了一鼻子灰,心中自然很气恼,对他的那一点同情,也
化为乌有,和许信一起走了出去。
等到我们跨上了车子,冲出了花园,许信才道:“你是怎么踫到那老头子的?我等你不
来,怕你有了意外,是以才赶来看你的。”
我将我见到毛教授,和毛教授所讲的话,转述了一遍,那时,我们已经远离那屋子了。
在我讲完之后,许信好一会不出声,但是,他突然之间,停下了车子:“你说,那影子
会不会是一件宝物?”
“宝物?”我惊讶地反问。
“是啊,谁见到它,就是它的主人,可以命令它去做任何事情!”
我忙道:“别胡思乱想了。”
“那么,”许信瞪着眼:“那老头子为甚么要买下那屋子来?”
我也不知道毛教授为甚么要买下那屋子来,是以我只好道:“或者,他要和那影子长期
相处,以便研究那影子究竟是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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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信叹了一声:“我们太胆小了,不然,我们可能会要甚么,就有甚么!”
我只觉得好笑:“是啊,那是阿拉丁神灯,你告诉他,你要一座宫殿,在空地上立即会
有一座宫殿,那影子会听你的使唤!”
许信知道我是在讽刺他,他很不高兴地摇着头:“行了,别再说下去了,朋友,我们到
银行去提钱,提出钱来,一人一半,再也别提这件事。”
我道:“不要了,这些钱,应该全是你的,我们虽然是好朋友,但是我也没有必要来分
你的钱用的。”
许信道:“那是甚么话,我曾经说过,要将那屋子的一半分给你的。”
我道:“屋子是屋子,钱是钱,现在我不要了。”
我们两人,又争了很久,许信看出我的态度很坚决,他也就不再坚持,我们当晚就分手
了。
当时,我绝未想到的是,这一晚分手之后,我竟再也没有见到许信,直到如今。
我一直以为许信突然不知所终,实在很是可疑,但是却又没有甚么迹象,表示他遭到了
意外。我是在第二天下午,才到他家去找他的,他的母亲说,他一早就到银行中取了钱,立
即将所有的钱,换成了银洋和港币,搭火车到香港去玩了。
他的母亲那样说,我自然只好相信,但是我心中疑惑的却是,为甚么许信在离开之前,
竟不来找我谈谈呢?我们毕竟是好朋友啊。
难道说,是昨天的争论,使他认为我们间的友谊已不存在了?
我想了很久,一面慢慢地在街上踱着,但是却想不出答案来,当时我的心中,实在很气
愤。
后来,由于局势的急骤变化,很多人都到香港去,我也到过香港,并且住了一个时期。
在那个时期中,我想念许信这个好朋友,我曾尽一切可能,打听他的消息,我所得到的
消息只是,他的确到过香港,曾住在半岛酒店的华贵套房中,举止豪阔,不久,他就去了泰
国。
我也曾托在泰国的几个朋友打听过他的下落,但是却没有结果。
那全是以后的事情了,在这里先说上一下,因为这些事,对于以后事情的发展,都有一
定的关系。
当时,我又回到了学校中,年轻人总是较难守秘密的,我将那影子的事,告诉同学,那
些同学都笑我,因为没有许信做我的证人,我也无可奈何。
那一学期开学之后不久,局势变乱,学校便停了课,我曾经到过很多地方,最后才定居
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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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影子的老家
在这些年中,我几乎将那件事淡忘了,虽然它是我遇到过的事情中,最不可思议的一
件,而且,几乎是不能解释的。
因为我找不出任何理由,也难以作出最荒唐的假定,来弄明白那影子究竟是甚么东西。
所以,早在一年之前,我想将“影子”这件事写出来,却又没有写,就是因为这是一件有头
无尾的事情之故。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写了出来,怕不给读者骂死?
但是现在,情形却又有了不同的发展。
就在不久之前,大约是“影子”开始在登载之后的第二天,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不速之客的年纪很老了,衣衫也很褴褛,看来实在是一个穷途潦倒的老人,而且,我
实在认不出他究竟是甚么人来。
所以,当他显得十分拘泥地站在客厅中的时候,我不得不问他:“老先生,你贵姓?”
他的声音有点发颤:“你……你不认识我了?”
我摇着头:“或许以前,我们见过几次,但是我实在记不起来了。”
当他一开口之后,我在竭力搜索着我的记忆,那样的口音,那样的神态,我曾在甚么地
方看到过?我是不是曾见过这个老人?
可是我却实在想不起来了。
而事实上,也根本不必我多想,那老人已经道:“你还记得么?我是锁匠,很多年之
前,我在一幢大屋之中,替你开过两次锁,有一次,我去的时候,你还在尖叫着,吓得我以
为你是神经病!”
一听得他那样说,我完全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老锁匠!他当时已经够老的了,现在自
然更老,我对他的确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我忙道:“请坐,请坐,原来你也离开了家乡!”
老锁匠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没有法子啊,先生,家乡过不下去,不能不跑出来,
可是跑出来,唉,老了,也不是办法!”
我忙道:“你不是有很好的手艺么?”
他又叹息道:“你看我的手,现在也不灵活了,而且,现在的锁,和以前的锁也不同
了,以前,我甚么锁都打得开,现在,唉!”
我不禁觉得好奇,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可是看到我在报上,提起了以前的事,
所以来找我的?”
老锁匠眨着眼睛:“报上?甚么事?我不识字,从来不看报纸。”
“那你是怎么来找我的。”
“我的一个同乡,他认识你,他说,你最肯帮人家的忙,我活不下去了,没有办法,所
以才老着脸皮来找你的,我一看到你,就认识了,真巧。”
我不禁哑然失笑,事情的确是巧了一些,我还以为他是看到报上我在记忆以前的事,他
才来找我的,我取出了一些钱来,交给了他:“你先拿去用,不够再来找我,我替你去找一
个工作。”
他千谢万谢,接过了钱,就起身告辞。
我送他到了门口,他忽然转过身来,问道:“卫先生,那间大屋子,就是我去替你们开
锁的那间,屋子中是不是有鬼?”
我呆了一呆:“你为甚么会那样说?”
老锁匠迟疑了一下:“后来,我又去过一次。”
我不禁大感兴趣:“你又到那屋子去了一次?去作甚么?”
“还不是去装锁?可是,我总感到那屋子很奇怪,好象是……有鬼。”
我拉住了他:“进来坐坐,你将详细的经过告诉我,那屋子,我们卖给了一个姓毛的
人,可是那位毛先生叫你去的?”
“不错,他是姓毛!”老锁匠的面上,现出骇然之色,但是转眼之间,他却又笑了起
来,自言自语他说:“就算有鬼,现在也找不到我了!”
我的心中十分焦急:“你究竟看到了甚么?”
老锁匠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么?那姓毛的,可能就是鬼,他……一个人……有两个
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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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立时明白,所谓“一个人有两个影子”,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个人,自然只能有一个影子,但是那老锁匠自然是看到了两个影子。
要不是他看到两个影子,他也不会怀疑那屋子是有鬼的了,而他看到的那另一个影子,
显然就是那神秘莫测的“古庙的幽灵”。我当然没有必要去向他解释那一切,我只是道:
“那或许是你眼花看错了,或者,那时屋中有两盏方向不同的灯,那自然有两个影子了。”
老锁匠摇了头,他摇头,好象是在否定我的话,又好象是为了当时他的确是眼花了。
我又问道:“那位毛先生,他找你去弄甚么锁?”
“一只箱子。”老锁匠回答:“一只很奇怪的木箱,锁坏了,他找我去修,那是一种很
古怪的锁,也找不到甚么人会修理的了。”
“那木箱中是甚么?”
老锁匠搔着头,道:“说起来就更奇怪了,那箱子中是一只圆的石球,我曾伸手去踫那
石球,可是毛先生却怪叫了起来,好象……好象他的一个影子,曾向我扑了过来,我当时也
吓昏了。”
我勉强笑着:“你当时一定是太紧张了!”
我口中虽然那样说,但是,我心中所想的,却完全不是那样一回事,我心中知道,老锁
匠并不是太紧张,也不是眼花。
当他顺手去摸那石球的时候,那影子可能真的曾向他扑过去过!
因为,照毛教授的说法,他第一次看到那“古庙的幽灵”之际,庙中的老和尚,是揭开
了一个圆形的石球,那影子才从石球中出来的。
从那一点来推断,那个石球,可能就是那影子的“老家”,或许那影子不喜欢有人踫及
他的老家,是以当老锁匠去踫那石球时,他才会有异样的动作。
我也可以知道,毛教授一定不知道在那屋子的甚么角落找到了那个石球!
老锁匠望着:“后来,我匆匆修好了锁,就走了,没有几天,那屋子就起了火。”
“哦?”这一点,更令我感到兴趣。
因为在我离开之后,我还未曾听到过有关那屋子的任何消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屋
子起了火。
我自然记得那是一幢木头为主的建筑物,这样的建筑物生起火来,几乎无法营救。
我忙道:“屋子起了火,自然烧毁了!”
“自然是,甚么也没有剩下,烧光了,那个毛先生,好象也烧死了。”老锁匠说。
“好象?”我问。
“救火队找不到尸体,但是却也没有人看到那位毛先生,他大概已被烧成了灰!”老锁
匠一本正经他说着。
我挺了挺身子,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毛教授是葬身在火窟之中了,那么,那影子
呢?是不是也被大火烧成灰了?
我一直将那影子当作是一件生物,甚至将他当作是一个人。
如果要解释,那实在是没有法子解释的,因为影子根本不是甚么东西,影子只是影子!
如果有人像我一样,见过那影子许多次的话,一定也会自然而然将那影子当作生物,当
作是一个以奇异的形态而存在的生物。
我又想:“这一场大火,是如何引起的?是毛教授不小心引起的,还是他故意放的火,
甚至于是那影子放的火?”
这实在是一连串难以解答的谜!
我又问道:“从那场火之后,这屋子,又有甚么奇怪的新闻?”
老锁匠道:“有的,有人在黑夜经过那屋子,听得废墟中像是有哭声,又好象有一个穿
白衣服的鬼,在废墟上晃来晃去。”
我不禁笑了起来,老锁匠的那几句话,是绝对不值得去加以研究的。
因为那是最常听到的“鬼故事”,而这类鬼故事,通常是由于牵强附会,胆小的人自己
编造出来的,我道:“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老锁匠回答着。
我站了起来:“好,你回去吧,你留一个地址给我,如果有了适合你的工作,我会找人
来看你的。”
老锁匠又不住地谢着,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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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锁匠走了之后,我关上了门,独自坐在客厅中,想了很久,老锁匠的出现,勾起了我
的回忆,当日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历历在目一样。
我想到,毛雪屏是一位著名的教授,如果他不是葬身在火窟之中的话,那么,要找寻他
的下落,一定不是甚么困难的事。
我决定打一个电话给小郭,他主持的侦探社,业务非常发达,数据也极丰富,托他去查
一下,或者可以有结果。
当我在电话中听到了他的声音,而他也知道电话是我打去的时候,他高兴地叫道:“真
巧,我也恰好要打电话来找你!”
我笑着,道:“别卖口乖了,你想找我,为甚么不打电话来?却要等我的电话来了,你
才那么说?”
小郭忙分辩道:“也得给我时间才是啊,而且,那是和你有关的事,我又不希望由我的
秘书打给你,我想自己和你谈谈。”我道:“好了,究竟是甚么事?”
小郭将声音压得十分低,听来像是很神秘,他道:“有人要找你!一个从泰国来的人,
要我们侦探社找你,我一听得他讲出你的名字来,几乎立即就可以将你的地址告诉他的,但
是,我却不知道那人是甚么来路,是以将他敷衍过去了。”
“哦,他是甚么样的人?”我说。
“和你差不多年纪,态度很诡秘,”小郭回答说:“看来像是甚么犯罪组织的头子!”
我也不禁紧张了起来:“他没有留下住址,也没有留下姓名?”
“不,全有。”小郭说。
我笑道:“如果他是甚么犯罪组织的头子,他就不会那样做了,他叫甚么名字?”
“他叫许信。”小郭回答着。
我陡地叫了起来:“许信。”
事情凑巧起来,甚么事情,全都堆在一块儿来的。要就多少年,一点音讯也没有。要就
我才遇到了那老锁匠,现在许信也出现了。
小郭显然是被我的高叫声吓了一大跳,他道:“你怎么啦?认识这个人?”
“当然认识,我认识他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我回答说:“他住在哪里?”
“你等一等,我看看他留下来的地址……嗯,他住在摩天酒店,二十一楼,二一○四号
房,是不是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了,我自己会去对付那犯罪组织头子的!”我立时回答。
小郭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而我已迫不及待地放下了电话,我奔出门口,跳上车子,用
最高的速度驶向摩天酒店,许信来了,而我已那么多年,没有了他的音讯,我见面之后,一
定得先揍他两拳,然后才问他,何以不声不响就溜走了。
当我置身在摩天酒店的升降机中时,我真嫌升降机上升的速度太慢了,同时,我也骂着
许信,为甚么住得那么高,当我终于在二一○四号房门前站定,敲着房门之际,我的心中,
充满了一阵异样的喜悦。
房门打了开来,打开房门的,是一个瘦削的,看来有些面目阴森,肤色十分黝黑的男
人,我呆了一呆,忙向门上的号码看了一眼,一点也不错,正是二一○四号房。
这时,那人也用奇怪的眼色在打量着我。我忙道:“请问,这里有一位泰国来的许信先
生吗?”
那人怔了一下:“我就是从泰国来的许信,阁下是谁?”
当我听到了那样的回答之际,我真正呆住了!
在我面前的那个人,就是许信!
那真是岁月不饶人啊,在我印象中的许信,怎会是那样子的!
我苦笑了一下,许信望着我的眼光,也十分陌生,当然他也认不出我就是他要找的卫斯
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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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23 22:07
剎那之间,我的心情,不禁变得十分惆怅,我摊了摊手:“许信,你不认识我了?”
许信显然仍未曾认出来,他只是望着我道:“阁下是——”
那实在是一件很令人伤感的事,我还想他能够凭记忆认出我是甚么人来,那样,我们的
重逢,多少还可以有点浪漫的意味。
但是,他却完全无法认出来了,我只好道:“你怎么啦,我是卫斯理啊!”
他张大了口,像是我讲了出来,他仍然不相信,他足足呆了好几秒钟,才道:“天,卫
斯理,你怎么变成了那个猫样?”
他一开口,我就可以肯定,在我面前的,绝不是陌生人,而真正是许信了。许信最喜欢
出口伤人,这许多年来他的习惯还没有改变。
我立时道:“你的样子也好不了多少,许信,你变得难看极了!”
就像我从他的一句中,认出了他就是许信一样,他自然也可以从我的话中,认出我是甚
么人来了!他“哈哈”地笑了起来,伸拳向我肩头打来。
但是,我出拳却比他快,“砰”地一声,已打在他的肩头之上。
他被我那一拳,打得进了屋子之中,他张开了双臂:“想不到我们两人,居然会有一
天,互认不出对方是谁来!”
我也进了房间:“那真是想不到的事情,我们分开得太久了!”
他忙扬了扬手;“别说下去了,我自己会解释为甚么当年我会不辞而别的理由。”
我笑了笑,老朋友究竟是老朋友,他知道我见了他之后,第一件要向他提起的是甚么事!
我道:“我只打听到你是从香港到了泰国,而你到了泰国之后,就像是失了踪一样,这
些日子来,你究竟是在搞甚么鬼?在密林之中种鸦片?”
“你这是甚么鬼念头?”许信问。
“你知道那个私家侦探将你形容为甚么样的人?他说你是一个犯罪组织的头子!”我想
起小郭的话,大笑着倒在沙发上。
许信有点愤然,但是他立时道:“这些年来,自然没有人知道我的行踪,我过着几乎与
世隔绝的生活,你知道我在甚么地方?我在一座古庙之中!”
我扬了扬眉:“甚么古庙?”
“你还记得,我们将房子卖了给他的那个毛教授?”
“当然记得。”
“你自然也记得那影子?”
“少废话了,谁能忘得了它。”
“毛教授说,”许信在走来走去:“那影子是从一座古庙来的,而那座古庙中,又有许
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全是各地乡民送来的,我就是到那座古庙去了。”
我望着他,心中充满了疑惑,许信并不是一个做事有恒心的人,而他竟然在那古庙中,
住了那么多年,这实在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
我道:“你去做甚么?”
许信的脸上,现出一种十分迷茫的神色来,他并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自顾自道;“我
们那天,分了手之后,我整晚睡不着,本来我想来找你的,但是我想,你未必肯和我一起
去。”
“你那时已经决定要到那古庙去了。”
“是的,第二天一早,我拿了钱,只对家中说了一声,就走了,一直到现在,我连自己
也不明白,何以我会有那样的决心,那好象不是我自己的决定,而像是有很多人在影响我作
出那样的决定!”
我的心中,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
“我先到了香港,”许信又道:“后来又到了泰国,我找到了那古庙,我也说不上,那
究竟是甚么时代的建筑,当我表示要在庙中久居的时候,庙中的和尚,表示欢迎,开始的时
候,我只是听他们讲庙中所有的奇怪的东西,那些奇怪的东西,大都已经散失了,但是仍有
人不断送来怪异的东西。”
“那都是些甚么?”
“真是世界上其它地方难以见得到的,我看到过比竹箩还要大的蜂巢,石头上有着天然
形成的文字花纹,有的枯木的形状简直就是一只活生生的鸭子,也有乡民抬着足有三四百斤
的大鳝来放生,还有一些从泥中挖出来的,不知来历的对象。”
“你有没有见到那种影子?”
许信突然静了下来。
他沉默了相当久,才道:“那是最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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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完全不同形式的生命
他虽然还未曾说出甚么来,但是我却已从他的神情,他的语气之上,感到了一股极度神
秘的意味,那种神秘的感觉,逼人而来,令得我不由自主,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我也在
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许信,你又看到了那……影子?”
“不是那个影子,”许信摇着头:“但是我相信,那是他的同类。”
我的脑中混乱得可以,是以我一时之间,还不明白他那样说,是甚么意思。
许信又补充着道:“那是另一个影子,我已将他带来了,我就是为了这个,才离开了泰
国来找你的,你似乎很出名,我问起过一些人,他们都说听到过你的名字,但是却不知道你
的确切住址,是以我只好去找私家侦探。”
我根本没有听清楚他以下的话,在听到他说“我已将他带来了”之后,我的心便陡地一
凛,也未及去注意他又说了一些甚么。
我急急地道:“他……你带来的那影子,在那里?”
我当时的心情,实在十分矛盾,我又怕再见到那种古怪的影子,事情隔了那么多年,但
是一想起那种不可思议的影子来,我仍然会不寒而栗。
但是,我却又希望再见一见那样的影子。因为现在,我不再年轻,在这许多年中,我经
历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当我再见到那影子的时候,我想,我或者可以了解那影子究竟是甚
么!
许信望了我一眼,他没有再说甚么,就打开了衣柜,提出了一只皮箱来,他打开皮箱,
又取出了一只皮袋,那皮袋中放着一个球形物体,那是隔着袋子也可以看得出来的。
我屏住了气息,这时,许信的动作,就像是一个印度大魔术师一样,充满了神秘感。
他拉开了皮袋的拉炼,从皮袋中,取出了一个石球来,我早已知道,那种影子,是“居
住”在石球之中的,但是我却还是第一次看到那样的石球。
它大约像保龄球那样大小,深灰色,表面粗糙,凹凸不平,它显然相当沉重,因为许信
是双手将它捧了出来,放在桌上的。
许信双手按着那石球:“卫斯理,你别害怕,我已证明,他不会伤害人。”
我苦笑着:“你也该知道,我并不是害怕,而是那种神秘得不可思议的感觉,令我发
抖!”
我的身子,的确在微微地发着抖,或许,这就是许信以为我感到害怕的原因。
许信的双手,仍然按着那石球,他道:“这石球是一个农民发现的,据那农民说,他夜
间在田中工作,泰国人大都很迷信,相信各种各样的邪术,其中有些邪术的确也不可思议—
—那我慢慢再和你说,他看到天空上有很多流星飞过,然后,就在离他不远,有重物坠地的
声音。”
我吸了一口气:“这石球,从天上跌下来?”
“根据那农民的叙述,确然是那样,他走过去一看,就看到了石球,据他所说,那石球
的四周围,当时还有一团像云一样的东西包着,但是当他走近的时候,那云一样的东西就消
失了。”
我再吸了一口气:“那么说来,这石球像是殒石?虽然这样大小的殒石并不多见,但是
比他更大的也有。”
许信缓缓地道:“你说得对,但是,是不是别的殒石之中,也有着一个影子呢?”
许信说着,双手突然移开,伸手拨了一拨,那石球在桌面上滚动了一下,在滚动之中,
裂成了两半。
我实在想踏前一步,去仔细观察一下,但是我却又实在想退后几步,因为我心中的那种
神秘恐惧感,已愈来愈浓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3 22:08
在那样矛盾的心情下,我终于变成了呆立不动,我看到,那石球在裂成了两半之后,当
中是空的。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它的中空部分,并不是球形,而是方形的。
接着,我就看到,一团黑影,在那正方形的中空部分,迅速地扩大,转眼之间,一个影
子,便已出现在那张桌子上,于是,我和许信都看到,一个影子在墙上,就像是有人站在墙
前,而又有一支射灯照向那个人一样,虽然实际上并没有人在墙前。
那影子,和我多年前所看到过的影子,一模一样,当它贴在墙上的时候,我又有了它在
“看”我的那种感觉,我也盯着它。
我发出了苦涩的笑声:“许信,你还记得你曾说过,它可能是阿拉丁神灯中的妖魔,你
想它做甚么,它就会做甚么,是不是那样?”
许信也发出了同样苦涩的笑声来,道:“你何必再提当年的幼稚话?现在,我问你,它
究竟是甚么?”
我回答的话,幼稚得连我自己也觉得可怜,我道:“那是一个影子。”
许信尖叫了起来:“我知道那是一个影子,但是它究竟是甚么?”
这个问题听来十分可笑,影子就是影子,还会是甚么,然而,那影子究竟是甚么呢?
我望着那影子,无法回答许信的问题。
许信显然比我镇定得多,或许那是由于他和这个影子已相处了相当久的缘故,他又指了
指凝立在墙上的那影子,问我:“那么,你至少要回答我,你认为这影子是不是生物?”
我仍然苦笑着,“影子”和“生物”之间,是绝对联系不上的。任何生物,在光线的照
射下,都会有影子,在墙上的,是一个人的影子。不但是生物,任何物体,都会有影子,那
是小孩子也知道的事。
但是影子的本身,却并不是一件物体,既然不是一件物体,又怎会是生物?
我先将我要回答许信的话,在心中想了一遍,然后,才照我所想的,讲了出来。
许信点着头:“你想的和我一样,在我和你以及所有人的概念之中,影子根本不是一个
物体,只不过是光线被局部遮蔽之际,出现的一种现象,影子是不存在的,但是现在,我和
你看到的事实,却是破坏了我们的一切概念!”
我又转头向墙上望去,那影子仍然站立着,但当我向他望去的时候,他却移动起来,他
移到了窗口,然后,移出了窗外,他的一半,贴在窗外的墙上,像是在欣赏窗外的街景。
许信的声音似乎更镇定:“我们有了不少人生阅历,我们能设法解释这影子究竟是甚么
吗?”
我叹了一声:“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是一种生命。”许信回答。
我望了许信一眼,许信说得十分肯定,说那影子是一个生命。但不论他的语气多重,就
算他对天发誓,他的话仍然是没有说服力的。
所以,我摇了摇头。
许信却并不气馁:“那是一个生命,我们对生命的观念是,任何生命,总是由细胞所组
成的,所有动物和植物的生命,都是如此,最简单的生命是单细胞,甚至还不是细胞,但
是,事实上,我们对生命的概念,只可以说,是地球上生命的概念。”
他在“地球上生命的概念”这一句话上,特别加强了语气。
然后,他又指了指那影子。
这时候,那影子已缩了回来。仍然贴在墙上,他道:“而我们不知道这影子来自甚么地
方,但是我们不能否定这是一个生命,它甚至不是立体,只是一个平面,只是一个影子,他
的生命构成,和地球上的生命构成,完全不同,我们根本无法想象,但是他会动,我敢说他
有思想,他们的同类之间,一定有沟通思想的办法!”
许信在挥着手,他的神情也愈来愈是激动,像是一个演讲家,讲到了酣畅淋漓时一样。
然而,他所说的话,却令我愈来愈感到迷惑。
或许,在辽阔无际,神秘莫测的宇宙中,真有一个星球上,生命是平面的。但是我却无
论如何,无法接受这样的概念。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4-8-23 22:08
我望着许信,缓缓地道:“老实说,我未曾听到过比你刚才所说的更大胆的假设。”
“这不是假设,”许信叫了起来:“这生命就在你的面前,你可以看到。”
我变得有点口吃,我道:“那么,你认为他是来自另一个星球?”
许信摇着头:“不,我并不那么想,如果他来自一个星球,那么,这个星球——”
他讲到这里,伸手叩了叩那石球,然后又道:“这个石球,就应该是一艘宇宙飞船了,
但是,那却只是一块中间空心的殒石。”
我的话,多少有一点讽刺的意味:“或者,对于太空船,或者是机械的观念,也有所不
同,他们的机械,只是一块石头!”
许信无何奈何地苦笑了起来,他无法反驳我的话,生命可以是平面的,可以只是一个影
子,那么,为甚么宇宙飞船不可以是一个石球呢?
许信一面苦笑着,一面双手捧起了那石球来:“我却有我自己的想法,我自己的想法
是,这个石球,本身就是一个星体。”
我呆了一呆,但我却没有说甚么。
那石球很小,不会比一个足球更大,但是,它当然可以是一个星体。星球有大得不可思
议的,也有极小的,在宇宙中运行的,甚至还有许多宇宙尘,它们是极其细小的微粒!
比起宇宙尘来,那么,这个石球,当然已是一个庞大的星体了,在宇宙中,大和小的概
念,本来就是接近无穷大和无穷小的。
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许信看到我终于有了同意他的话的反应,显得十分高兴:“这样的星体,在宇宙中一定
极多,和地球一样,它们虽然小,但是却有条件产生生命,产生了单一的生命,在它的内
部,不知是由甚么原因,它脱离了运行的轨迹,被地球的吸力,吸引到了地面上来,朋友,
这就是影子人的来历。”
我半晌不语,这时,那影子在渐渐移动着,他绕着房间的墙壁游移着,进了浴室,又从
浴室中出来,最后,他又沿着地毯,来到了桌边,然后,他移上了桌子。
当他来到了桌面的时候,他的面积,在显著地缩小,等到他来到了石球附近之际,他变
得只有巴掌大小,可是却仍是人形的。
接着,他像是决心结束它的游历了,他“爬”上了石球内部,那正方形的空间中,那
时,他只是一个小黑点而已。
许信将石球的另一半盖上,抬起头来,道:“他时时那样,出来不久之后,一定要回到
石球中去,像是他必须在石球中,他的生命才安全。”
我将手按在许信的手臂之上:“许信,我知道有一个机构,是专门研究这类稀奇古怪的
事情的,我也认识这个机构的主持人,我和你一起去找他,和他一起,共同研究这个……影
子。”
却不料许信摇着头:“不,卫斯理,如果我和你,单独到了另一个星球上,我们最希望
获得的是甚么?”
我呆了一呆,这几乎是无法回答的问题,而我也从来未曾想到过,我会单独地到另外一
个星球上去。
在我瞠目不知所对时,许信已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如果在那时候,最需要的,自
然是对方的友谊,而决不希望被人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