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 发表于 2013-1-17 23:56

lz旅游中。。。39页三十四章。。开贴发篇小说吧,希望自己坚持写完

本帖最后由 雲端 于 2013-8-13 22:02 编辑

《莫失莫忘》


人们向往的爱其实是有层次的。普通一些的,很多人已经拥有或曾经用有,珍贵却不稀罕。最纯粹的爱,因为稀有,所以显得尤为高贵,往往变成传奇。

(一)每个故事都从相遇开始,尽管它不一定美好。

初夏。夜幕初降,凉风习习,灯火一盏盏亮了起来。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有人奔向夜场赴约,有人揣着急切的心情回到温暖的窝。

晚上六时正,在任何季节都是令人愉悦的时刻。

愉悦,是因为可以各得其所。

顾名枫取过抽屉的车钥匙,吹了声不完整的口哨,慢悠悠地踱出办公室等电梯。总裁办的外联秘书陈颖抱着一叠文件冲他笑道:“顾董,今晚约的哪位美女?”

顾名枫点头一笑,露出一小段森白的牙齿:“承你吉言。”

陈颖面有困惑,眨了眨眼,挑眉道:“哦?”不懂,但是不问。不问,却要诱惑你回答。这便是风情。

顾名枫望着面前晶亮的桃白色的面颊,心里赞她粉扑得恰到好处。一面欣赏一面想道,不知道今晚的主角有没有这一半水准。“今天算是半个公事,还不知道对方什么模样。不过我猜肯定不如陈秘书,不是谁都能把工作制服穿得这样好看。”

“顾董真会说话。”陈颖忍不住笑了两声。顾名枫的夸赞永远让人心里美得熨帖,不夸张也不虚伪。女同事们喜欢他,不是没有理由的。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三十五楼,顾名枫目送她走进去,朝她挥挥手,温言道:“加班别太晚,注意身体。”合上门的电梯里,陈颖低下头轻轻叹息一声。顾名枫虽然态度暧昧,却从来不曾真正招惹公司内部的女员工,据说这是他公私分明的原则之一。她很明白,即便没有这一层,也不要尝试追逐这样的男人。他的心是月光,看上去温润明亮,最后照过来的却只会是哀伤。

顾名枫,二十八岁,扬帆集团的执行董事,父亲顾之茅是集团的大股东,母亲是被称作“红色贵族”的宁家千金。除了家世和那张引以为傲的脸孔之外,这个男人其实乏善可陈。当然,前面两条的衍生品可以顺便说一说:关于女人缘。这个是毋庸置疑的。顾大少的风流史用图谱画起来可能只比《清明上河图》略短。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拐带同桌在课堂上偷偷打啵,到如今去超市买个夜间用品都能害得售货员小姑娘春心荡漾,用脚指头也能想像这是多少桃花尸骨堆积起来的风光。

话题回到今晚。顾名枫要见的人,不是他新看上的花骨朵。此番出马,是为着弟弟顾笑的前途。顾笑只有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后坚决不肯进扬帆帮忙,为了追逐音乐梦想,同D市的秦桑星娱签了八年的长约。偏偏顾家二公子十分有骨气,拒绝让家族出资为自己铺垫前程。顾笑的第一首单曲作为新人来说反应尚可,但谈到出专辑公司却十分谨慎。见他为此苦恼不已,疼爱弟弟的顾名枫稍微做了些调研,瞄准了秦桑的金牌音乐制作人叶泉。

二十六岁的叶泉虽然不是家喻户晓的明星,在业界绝对是如雷贯耳。近几年炙手可热的音乐人,词曲创作和编曲成绩斐然,年纪轻轻便广受赞誉,算得上是当今乐坛的传奇人物。经她打造的歌手,如今活跃在歌坛一线的不在少数。即便不能一炮而红,占据排行榜前几位混个脸熟完全不成问题,连日韩的知名歌手都重金请她加盟。如今的流行乐坛人才济济,断断不会缺了唱将,用叶泉的话说,“会唱歌其实是非常平庸的才华”。想要脱颖而出,要么本身拥有极其出色的天赋,要么遇到一位很好的领路人,当然,后面的发展还是要看自己的造化。

顾名枫并不关心这些,以一个商人的眼光来看,娱乐圈最需要的是商业运作。只要顾笑不是五音不全,不,哪怕他真的五音不全,只要包装合适,炒作得当,照样能一飞冲天问鼎天王天后。

这样的话当然不能说给文艺青年顾笑听,他只能换个方式劝弟弟道:“就算你是千里马,也得有伯乐给你机会不是?古往今来,多少人空有抱负无法施展,不是因为没本事,只是没有机会。我相信以你的实力,只要有人肯拉你一把,一定能够成功。”

顾笑沉默半晌道:“哥,叶老师很严格,不会轻易给人机会。”

顾名枫有些惊讶,顾笑性子颇倔,他以为要费一番唇舌,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妥协,看来这个叶老师在他心中的分量比自己想像得更重。顾名枫放下心来,拍拍弟弟的肩,“一切交给我,再难缠的客户都不在话下,看你大哥我怎么搞定她。”

顾笑一脸严肃地说道:“哥,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得提醒你,叶老师跟你那些女伴不一样,你千万别拿对付她们那一套唐突了她。”

顾笑对这个“叶老师”言语间十分尊重,他曾好奇地问过顾笑对方长得什么样子,顾笑含含糊糊说了半天,大抵就是气质出众之类的。顾名枫哈哈一笑:“夸赞一个没有姿色的女人最好用的就是说她有气质。”顾笑闻言怒不可遏,整整三天不肯跟他好好说话。

顾名枫不想再因为这个影响兄弟和睦,举起双手无奈地说道:“好好,我保证不会唐突你心目中的女神……这样吧,我做东,大家一起吃顿饭认识一下。女神也应该偶尔下凡体察民情与民同乐,你说是不是?”

顾笑扑哧笑出来。他想了想,歪着脑袋补充了一句:“就算是请吃饭,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等到顾名枫碰了无数钉子以后才明白这岂止是不容易。他先是联系上叶泉的助理,自报家门后说明意图,对方停顿三秒钟,直接回绝。那三秒的时间恐怕是捂住通话口请示正主后得到了指令。顾名枫倒也没有生气,以叶泉的身价,遇到的非富即贵不会少,电话里被拂了面子的顾名枫决定采取迂回战术,从秦桑星娱的高层下手。

从人脉里挖出了一个又一个总监级人物,每次得到的答复竟然都是“No”,这些人为难地告诉他,此事很难办,建议换成别的制作人。顾名枫当然坚持。等到第三次尝试终于悲剧之后顾名枫有点光火了:什么玩意,又不是让你卖身,装什么贞洁圣女!

他一个电话甩给乔孟军,咬牙切齿地吼道:“甭管用什么手段,一个礼拜之内,老子要约到这个人!”乔孟军放下电话揉了揉额角,这家伙天大地大面子最大,要不是实在搞不定,也不会撂给自己。顾名枫绝对不肯为这等小事劳动他爹,再说顾家家长对小儿子进演艺圈一向不大支持。

顾名枫也不知道乔孟军到底怎么办到的,不管怎样,他费了牛劲总算约到了一顿饭,从桃花盛开的三月到樱花烂漫的五月,其中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顾名枫将车停在盛唐饭店门口,略整了整领口袖口,把车钥匙交给泊车的小弟,款款走进饭店。大堂经理迎上来,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顾先生,您预定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虫草和黑虎掌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极品,保证让您满意。”

顾名枫笑道:“你们做事我从来都很放心。”说着递过去两瓶红酒。方经理看见瓶身上著名的箭头图标和1986,心里立时明白今日客人的分量,笑道:“王总正巧在招呼客人,您是马上去房间,还是先到我们的VIP室休息片刻?”

顾名枫看了看腕表:“时间差不多了,客人也该快到了。跟佳倪说都是自己人,不用特地过来了。”方经理忙应了,叫来两名服务生领着顾名枫去包厢。

第一顿饭虽然只是为了打开局面联络感情方便以后来往,顾名枫多少也是费了心思的。顾笑和他的经纪人基本上是陪衬,秦桑星娱唱片发行总监靳巍是乔孟军的朋友,听他说是这人牵的线,今晚也会到场。主角叶泉据说不喜热闹,他本来打算找一名足够分量的男明星作陪,不巧自己相熟的几位要么片约在身要么去了国外,慎重起见便舍弃了这个计划。

七点差五分,门外传来服务生的声音:“顾先生,您的客人到了。”

进来的一行三人,一男两女,为首的女士一身紫红色套装,明亮的眼睛透着一股子强悍,饱满的嘴唇微微翘起,优雅混合着凌厉,是顾名枫在商场上常常见到的女人。后面跟着的年轻女生,衬衫牛仔裤,背一个休闲大包,看样子多半是助理小妹。顾笑走在最后面。

很明显叶泉这个女人在领土里习惯了呼风唤雨,女王架势自然要摆个十足。顾名枫看着面前比实际年龄显得成熟的女人掩不住的风霜之色,想起她三番五次推诿自己的邀约,暗暗觉得好笑,同时滋生出的还有些须失望—— 顾笑那样看重的人不过如此。

他主动迎上,大方地伸出手,露出迷人的笑容,压沉了声音道:“叶小姐,久闻大名!今天见到您我必须要说,您比我想像得更加有魅力,为着如此美丽的女士,等候这么久才能会面是值得的。”顾名枫始终认为第一印象十分重要,开场的恭维无须新颖,但一定要诚挚,也就是说,电要放得适宜,忌讳给人留下轻浮的印象。他给自己打九十分。

“叶小姐”咳了一声,面露尴尬,伸出手同他握了一握,侧过身来对顾笑使了个眼色。顾笑在旁边翻了个白眼,不满地说道:“哥,这位是我的经纪人云姐。”他走到年轻的女孩子身边,低下头小声道:“这位是叶老师。”

顾名枫张了张口没有发声,脸上的笑容瞬间褪个干净。他出来混了这么久,论公论私都没出过这么大的糗。后来顾名枫回忆起这一段实在是弄不明白,他不算个冲动毛躁的人,当时怎么就不曾多问上一句或者等待片刻,非要直接上那么一段独白,搞得自己下不来台?

其实没有为什么。老天心情好想玩一玩你,或者心情不好想玩一玩你,都是无法拒绝的事。

顾名枫硬着头皮朝真正的“叶小姐”走过去,耳畔听得淡淡的声音传过来:“顾先生,我是叶泉,请多指教。”

“叶老师,真是不好意思,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呵呵,呵呵……”顾名枫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努力让自己自然应对,一时半会却再找不到最初胜券在握的优越感。

叶泉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遮住了大半素净的面孔,齐肩的头发别在耳后,看起来倒像个刚出校门不久的女学生。顾名枫用尽所有的想像力也无法把眼前纤瘦的女孩子和脑海中的既定形象重叠到一起,方才他除了注意到她身形修长,自动略过了这个人的存在。

当叶泉抬起头面对他时,他委实懊恼不已。真正的叶泉或许与他想像得不同,但绝不是让人忽视的人物。如果先见到的是她,他万万不会把她错认为是助理小妹。叶泉神情幽冷,隔着反光的镜片感觉不到她的目光究竟落在何处,面容称不上非常漂亮,装扮也谈不上什么品位,然而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场,明白地传递着艺术领域的信号。顾名枫听说过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一刻他觉得,这话用在叶泉身上,也是很合适的。

顾名枫渐渐放下心来。搞艺术的人多少都有些特立独行的格调,刚才的插曲对方或许并未放在心上,他不能庸人自扰乱了步调。正想着,服务生领着匆匆赶来的靳巍进了包厢,寒暄过后,各自落座,顾名枫决定好好发挥自己长袖善舞的本事,毕竟这场会面对顾笑意义重大。他相信,艺术家也是人,而他最擅长的,就是跟人打交道。



片雪莹冬 发表于 2013-1-17 23:58

mark慢慢看

雲端 发表于 2013-1-17 23:58

本帖最后由 雲端 于 2013-5-6 22:27 编辑

(二)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那么坏的呢?

这间包厢正是为五到六人准备的小宴,彼此间隔不远不近,方便说话又不显得疏远。

顾名枫端起酒杯站起身,朗声说道:“第一杯酒,我敬大家。感谢各位百忙中抽出时间,今日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水晶玻璃杯里荡漾着美丽的深红色液体,酒香自其中幽幽地散发出来。靳巍和云姐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不由得在心里念道,顾大少为了弟弟的事还真是大方,这样的私藏都舍得拿出来。

顾笑和顾名枫之间隔着云姐,朝大哥感激地笑了笑。几人碰了杯,气氛开始暖和起来。

顾名枫没有让服务生动手,而是亲自给叶泉的空杯斟上酒。他并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交际手腕的确是一等一。他一早打听过叶泉喜欢素食,偏好典雅的就餐环境,所有酒类中唯一能接受的就是红葡萄酒,所以特意选了这家能品尝到各种名贵菌类的传统饭店。

叶泉很少说话,除了对顾名枫的照顾礼貌地道声谢谢,对他的刻意搭话只简短地回复,其余时间静静坐在那里,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顾名枫并不气馁,在脑海里搜罗半晌,讲了一个大学时和朋友的一次有趣的经历逗她开心:“Aaron同我去牛排店用餐,点了两份三分熟的菲力,端上来的时候发现煎得过熟,便把侍应生叫过来投诉,侍应生嘴硬不承认,自以为幽默地说:‘先生,或许等您吃掉它们,才知道您的舌头感受得更加真实。’Aaron很生气,指着盘子对他说,”顾名枫故意顿了一顿,侧过身笑着问道:“叶小姐,你猜Aaron怎么说的?”

叶泉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凉凉地扔过来一句:“我跟他不熟。”

顾笑正在喝汤,听到这句差点呛着,忍着笑意抬头去看大哥的脸色,果然看到他一脸的挂不住。顾笑倒不是想看他的笑话,怎么说也是自家兄长,他只是单纯地不希望叶泉和其他女人一样,被顾名枫一点小小的手段收买,尽管那样也许会离她更近,甚至让他多年的愿望变成现实。在他心目中,叶泉是圣洁不可侵犯的。她可以冷傲,甚至目中无人,因为她有这个资本。

从一开始便努力营造轻松欢快氛围的顾名枫面对主角的一贯冷漠终于撑不住了。温柔的眼神,殷切的呵护,他使遍浑身解数,对方却统统视而不见,完全地无动于衷。他不是没有遇到过冰山型的女人,虽然棘手却不是无可奈何。可他在叶泉这里,丝毫找不到突破口。顾名枫恨恨地想,她哪里是一块冰,根本是根冻住的木头!

他甚至开始怀疑叶泉要么是跟男朋友吵架心情不好,要么正好处在女人每个月特定的情绪低潮期。直到靳巍在洗手间里告诉他叶泉在社交场合一向如此,待他并没有特别冷淡,他也没感到半分安慰,反而觉得自己无往不利的男性魅力受到空前的挑战。一向自命不凡的顾大少不相信自己会在其貌不扬的叶泉这里栽跟头,除非她根本不喜欢男人。

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顾名枫心里头一阵哆嗦。娱乐圈这么乱,有什么不可能的?两人回到宴席,顾名枫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狐疑既起,便越发觉得叶泉的神态举止没有半分女人的柔美。然而他很快又排除了她喜欢女人的可能,思来想去,觉得叶泉多半是被情所伤,完全变成了不辨喜怒,毫无生气的活死人。

话题渐渐扯到顾笑入行的事情上,云姐看着自己带了一年的大男孩儿,精明的目光里透着温暖:“顾笑很有天分,也够努力,缺少的是历练和经验。我带的几个歌手都是些年轻的男孩子,最看好的还是顾笑。”

靳巍点点头表示认同:“云姐的眼光一向很准,顾笑是个值得期许的对象。”抛开家世不谈,顾笑确实是个有实力的新人,长相出众,音乐素养也不错。在他看来,就算今日顾名枫不出面,假以时日顾笑完全可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在歌坛闯出一条路来。这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如果叶泉肯担任他第一张个人专辑的制作人,这个时日将会大大缩短。

公司并不是没有其他优秀的制作人,但云姐心里明白,顾笑心中真正信服的导师只有叶泉一个。他对叶泉崇拜到了膜拜的地步,叶泉制作的每一张专辑,谱写的每一首旋律他都有收藏并且视若至宝;平日里经常挂在嘴边的是:要是叶老师肯带我就好了,我一定不让她失望……为着顾笑的心意她曾经拜托叶泉,叶泉没有答应。她知道她的脾性,加上叶泉一直很忙,也就不曾多说。云姐这些天一直在想,也许应该再尝试说服叶泉,让她看到顾笑的诚意和价值,或许她会改变主意。

叶泉没有接话。事实上,她有留意过这个新人。他像所有外表不错又会唱歌的热忱青年一样,因急于被公众接纳而显得汲汲营营,无法沉下心来从音乐中寻找自我。不过或许他们要的只有明星的光环,这样的梦想谁又能说是错的呢?对此她没有置喙的余地,也没有兴趣用自己的理念纠正别人的态度。

顾名枫听到他们夸奖顾笑,调整了坐姿,笑道:“我们家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跟音乐就很有缘分。我奶奶是省级京剧团的当家青衣,我婶娘拿过青年歌手大奖赛专业组美声唱法第二名,到了我们这一辈,就属顾笑最有音乐细胞了。我还记得他小时候戴着不知道哪里弄到的爆炸假发,拿着玩具吉他突然从楼上冲到了客厅,在家里忘情地甩着脑袋尖叫。我当时也只有十岁,看到他那个模样吓坏了,生怕这个弟弟得了羊癫疯,赶忙给家庭医生打电话,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在模仿Victor Wooten……”

靳巍和云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顾笑一张脸腾地红了:“哥——”声音带着恼羞成怒的别扭,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到碗里去。

平时的小暴龙今晚完全变身成了小绵羊,顾笑窘迫的模样让顾名枫心里不期然冒出另外一个念头:自己的傻冒弟弟,可别喜欢上这块不解风情的冷木头了吧?

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shit!”却无法遏制这个想法野草般疯长起来。顾笑从进入秦桑到现在将近一年的时间,也不见跟哪个女孩子走得特别近,问他总说太忙了没空考虑,现在看来都是借口!这样的花样年纪不谈风月只埋头工作,在顾名枫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顾名枫觉得自己有义务避免弟弟受伤害。不知为何,他就认定了叶泉不会回应顾笑的感情。当然不是因为顾笑不够优秀,他们顾家的子孙,自然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是这个叶泉不是普通人,恐怕阅人无数早就成精了,顾笑在她眼里,估计就是个毛头小子愣头青。顾名枫的脑海里像是影片快进放映一样,他甚至已经看到弟弟苦恋多年求而不得,到头来伤痕累累失声痛哭的场面。

完全沉浸到自己天马行空构想中的顾名枫,直到叶泉略带询问的眼神递过来,才发现自己皱着眉头盯着对方看了半天,连忙收回目光,微笑着问道:“叶小姐喜欢什么主食?这里的竹筒面很不错。”

叶泉摇摇头:“不必了。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靳巍和她共事多年,赶紧冲着云姐使了个眼色,云姐心神领会,忙道:“叶老师,顾笑刚录了首demo,是他自己写的曲子,如果您能给些指点,我们真是感激不尽。”

叶泉沉吟片刻道:“据我所知,公司很快会为他安排制作人。”

云姐笑道:“叶老师,今天在场的都不是外人,我也有话直说了。顾笑这孩子,一直很尊重您,您的意见对他来说十分重要。这件事,就当是拜托您帮帮忙,好吗?”

以云姐对叶泉的了解,看不上眼的,她半个字都不会说;若能得到她的认可,她就一定会负责到底,就像完成一个承诺一样。不知道顾笑能不能通过第一关。

叶泉覆在酒杯上的手轻轻摩挲着,杯身的光影在她的略显苍白的面颊上微微浮动。整个包厢异常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顾笑的心紧张得要飞出来,云姐说出了他一直想说却从来说不出口的话。他一整晚都沉默不语,连多看叶泉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此时心中的渴望驱使着他抬起晶亮的眸子,忐忑的目光投递过去,期盼她点一点头。

过了片刻,叶泉开了口,不是回答云姐的问题,却是转向顾笑:“这首歌,你自己觉得满意吗?”

顾笑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他有些紧张却慎重地答道:“我觉得,还有很多……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我会继续努力的!”

谁知叶泉只淡淡道:“既然你自己都不满意,我也不需要再听了。”

一句话让顾笑的心跌下云端。

云姐看着他失望的表情,在心里叹了一声。叶泉连秦桑副总裁的面子都不一定给,何况是她这个小小的经纪人。

叶泉取过随身的大包随意背在身上,对神色各异的几人说道:“顾先生,谢谢款待。云姐,靳总监,我有事先走一步。”

顾名枫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但他的心情更加糟糕。以他的身份,不难结识在各种艺术领域有成就的人物,可是没有一个人像叶泉这般傲慢,说话做事这般不留余地。他怀疑她是怎么在这个商品社会存活下来的,她甚至不懂得最基本的社交礼仪!这些也就算了,最不可忍受的是她对顾笑的态度,不屑一顾地拒绝,带着嘲讽和轻视,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王对待臣服自己的奴隶,连打赏一颗糖果都要看心情如何。顾名枫觉得自己的耐性已经被消磨殆尽,他所有的修养,气量,风度在今晚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偏偏叶泉本人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句再见轻描淡写地打算将一切一笔勾销。顾名枫的怒火从心底勃然而起,理智烧成了灰烬,他腾地站起身,沉声说道:“叶小姐请留步!”

叶泉转过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顾先生还有事?”

顾名枫捏紧了指节,很少发怒的他声音有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语气却是凌厉:“无可否认你现在很成功,可你也曾经年轻,曾经有过梦想,对未来有过憧憬吧?年轻人的热情多么宝贵,就算他的作品不够成熟,不够优秀,但也有被尊重的权利!”

靳巍和云姐一时间有些怔愣,两人看着面无表情的叶泉,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靳巍上前一步笑着打圆场:“顾少,别这样,叶老师没恶意的。”

顾笑也没想到大哥突然闹这么一出,慌忙站起来跑到他身边,拉住顾名枫急切地劝道:“哥,你别说了……”

顾名枫一把甩开顾笑的手,恶狠狠地对他道:“你小子给我闭嘴!”他知道今天的自己有些失控,但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收不住,干脆倾倒个痛快,便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顾笑有多崇拜你你知道吗?他不过想请你分出一点点时间,哪怕是严厉的批评,也比你这样漠然地轻视要好,而你竟然这样冷酷地伤害他的自尊!叶小姐,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吧,哦不,我看你根本就没有心肠!”

这番话说完,靳巍和云姐已经傻了,心里直叫哎哟喂,闹大发了,这下该怎么收场。靳巍更是头痛,乔孟军没说过这位少爷是个炮竹,一点就着啊。

叶泉敛起眉,还没开口说什么,就听见顾笑生气地大声道:“哥,你太过分了!”顾名枫见他红着一双眼,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憋了一晚上的怨气撒出去以后也消得差不多了,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的确有些过火,便讪讪地不再做声。

叶泉却似乎全然未受影响,除了最初显出讶异的表情,很快便波澜不惊。她平静地看着对面神色复杂的顾名枫,用不带情绪的陈述语调对他说:“顾先生,你有你发表意见的自由,但我不需要向你解释我做事的方式。告辞。”

在她打算拉开门离开的前一刻,顾笑快步走到她面前,对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叶老师,”叶泉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带着羞愧的哽咽,“我代我哥向您道歉,对不起!”

眼前的大男孩儿脸上写满了深切的歉意和矛盾,混着无法言说的伤感。叶泉似乎想到了什么,眼里终于有丝动容,冲他点点头:“我接受。”

雲端 发表于 2013-1-17 23:59

本帖最后由 雲端 于 2013-7-30 18:30 编辑

(三)思考,是质疑的前奏;质疑,则是改变的序章。

出了盛唐饭店的大门,院子右手种着一大片栀子花林,每到这个季节,微醺的暖风送来阵阵花香,是顾名枫钟爱这家饭店的原因。

顾笑没有同他吵闹,默默地随着云姐离开。顾名枫突然觉得一阵烦躁,在院子里踱了几个来回,拿出手机拨出去一个号码,却很快又摁掉了。过一会儿转拨了另外一个,懒洋洋地问道:“在哪鬼混呢?”熟悉的笑声从话筒里传过来,“忙完了?过来吧,老地方,晓峰和齐放他们都在。”电话那一头的背景音乐是一首纯正的钢琴抒情曲《kiss the rain》。

斑斓的霓虹灯下,“莫失莫忘”四个字闪着幽蓝的光。

顾名枫沿着长廊朝大厅里间走过去,和往常一样,一路上总能收到不少注目礼。高档酒吧这种地方,常来的人个个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就算看不到停在地下车库里的捷豹XJ顶配,也该认识腕上的那只百达翡丽,细心的女士说不定还能通过袖口手工锁扣的风格判断手工西服的产地是意大利还是英格兰。

顾名枫没有心思搭理身边莺莺燕燕抛过来的眼波,对相熟的bartender说:“Ken,给我一杯冰酒。” 径直走进6号包厢,懒洋洋地坐了下来。

在坐的几个都是顾名枫的铁哥们。齐家是世交,齐放比他小三岁。聂晓峰是平泰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同时兼任齐氏的法律顾问。乔孟军和顾名枫是高中兼大学同学,顾名枫去美国镀完金回来接手家族事业,乔孟军大学毕业后自己创业,开了一家咨询公司。

“听孟军说你为了今天这顿饭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怎么这么快就结束战斗了?看样子没什么收获啊。”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齐放笑嘻嘻地打趣道。

在他们几个面前,顾晓峰完全没必要装模作样,或者说,装也没有用,大家对彼此的底细早就一清二楚。

因此顾名枫只是斜了多嘴的乔孟军一眼,一口气干了杯底,怏怏道:“出师不利。”

乔孟军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闲闲地说道:“我说名枫,我有提醒过你吧,别抱太大希望,你非不信邪!”

顾名枫想起今天开局不顺也就算了,最后还晚节不保,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心里头堵得厉害。不想多说这顿饭最终以不堪收场,更不愿意在哥们面前承认,他出了饭店大门就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

齐放不明所以,奇道:“这个叶泉到底什么来头?在D市的娱乐圈里混,就算不给名枫面子,也不该得罪顾家这尊大菩萨啊。”

聂晓峰刻意地,慢悠悠地提醒说话不经脑子的齐三少:“你这话里意思是说名枫的魅力敌不过他爹的能耐。”

齐放挥挥手,不以为然地回敬道:“大律师,非工作时间,你那精密的脑子能不能歇一歇?”

“我这不是担心名枫的男性尊严受到更深的伤害嘛。”聂晓峰跟齐放一来一回斗着嘴,故意不去理会脸色愈发难看的顾名枫。

顾名枫知道这两人想看他笑话很久了,齐放是因为上次打赌输给他一套限量版高达模型,聂晓峰则纯粹因为闲得发慌。顾名枫咬着牙根用手指敲敲桌面:“你们两个,差不多就行了啊!”

乔孟军扶了扶700多度的近视眼镜凑了过来:“齐放,我来回答你的问题:这个姑娘为什么不买名枫的账?”他举起左手,手指一根接一根竖起来,“第一,钱,她不缺;第二,后台够硬,据说跟秦桑的总裁关系匪浅;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人家跟圈里的女明星们不一样,不需要谁给捧场,单凭自己的本事照样混得风声水起。靠得什么?才气!知道文艺圈怎么评价叶泉吗?“流行乐坛翻云覆雨手”。这叫什么?牛气!这么多条凑在一起,你告诉我,换作是你,你会不会很拽?”

乔孟军的“允达咨询公司”挂羊头卖狗肉,明里为中小企业提供销售策略和技术咨询,实际上是做的是消息贩子的营生。别以为这门生意只在武侠小说里才会出现,现代社会的商场有如战场,明刀暗箭尔虞我诈,手段丰富更甚江湖。他给出的素材,在场的几人不会有人怀疑。

齐放边听边想边点头,忽然捕捉到一条信息,怪叫了一声:“秦桑的总裁?她是秦佑琛那只老狐狸的女朋友?”突然抬高的声音让顾名枫和聂晓峰错愕地停住了动作。

乔孟军抿了口威士忌,摇摇手道:“不是。他们两个纯粹只是合作关系,不过叶泉在秦桑地位超然倒是真的。她是秦桑的摇钱树,秦桑想留她总得给些特权,这几年多少公司想挖走她都没成功。”

齐放摸了摸下巴,长唔了一声,道:“这么说,她确实没有理由对名枫很客气。嘿嘿,女人有本事是件挺可怕的事,噢名枫?要是长得美,那简直完美无缺啊。”

“得了吧,女子无才便是德,”顾名枫对他的说法相当地不以为然,“冷血无情,目中无人,骄矜无礼,不通人情,就那样的性格,让我说,”他想了一想,总结道:“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活在古墓里的怪物!”

齐放抚掌笑道:“是现代版小龙女吧?我对她越来越好奇了,哈哈。名枫,我从来没听你用这么恶毒的语言攻击一个女人,你要是真那么恨她,我倒有个主意。想办法把她追到手,然后狠狠地甩了她,这样的报复对女人来说绝对刻骨铭心。”

顾名枫嗤一声打断他:“我从来不会追求连容貌都不过关的女人,美丽不是奢侈品,是必需品。”还想继续发表宏论,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陶露”,顾名枫找了个僻静的处所,摁下了接听键,用跟方才完全不同的温柔语调“喂”了一声。

“名枫,不好意思没接到你的电话,我们今天加了场,这会刚收工。”陶露的声音有些疲惫,但听得出来心情很好。

顾名枫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一个多小时前被他掐掉的电话原来已经接通,他笑着说道:“没关系,你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约。”

“我还好,不算太累,你来不来我家?我做宵夜给你吃。”陶露是江南人,声音甜而不腻,糯而不嗲,听起来十分舒服。

“今天恐怕不行了,公司临时有点事,可能会到很晚。”顾名枫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带着十二分的真挚歉意。

陶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很快便用轻快的语气说道:“那好,你去忙吧,亲爱的,我等你电话哦!”完全听不出有半分的埋怨。

顾名枫挂了电话,握着手机摇头轻笑了一声,或许是时候准备一份像样的分手礼物了。

陶露是他很喜欢的女伴,作为模特儿不用说人漂亮身材又好,难得的是性格开朗大方,又不缺乏小女人的娇羞。顾名枫常常带她出席各种公开场合,算是默认她女友的身份。

方才电话里有个声音催促她快一些,顾名枫认得那是他们经纪公司老板的弟弟,听说不久前开始热烈地追求陶露。

很显然,她不是他的唯一,他也未必是她的全部。

难过吗?不不,至多有些遗憾。他甚至没有资格责怪她。没有爱情只需要单方面的付出,自己都给不完整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双手奉上?

顾名枫从不多愁善感,和异性的交往完全以彼此开心为最高准则。他英俊,多金,性格温和,出手大方,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伴侣。或许是因为所有的东西得到的太容易,他只需要根据需要调整目标,或者根据目标调整对象,无须勉强,潇洒自在。

用乔孟军的话说,投胎这门技术,顾名枫已经上升到艺术的高度。他只问过他一次可曾厌倦过穿行花丛的生活,毕竟漂亮女人看得多了也就那么回事。顾名枫严肃而真诚地回答他:即便都是36,24,36的身材,依偎在他怀里的姿势不同,嘴唇送过来的温度不同,他获得的体验也都完全不同。

自那以后,乔孟军再也不曾问过类似的问题。夏虫不可语冰。

四个男人的话题渐渐转到D市最近的几个大的并购案,聂晓峰是这方面的专家,消息也比较灵通,他想到一件事:“最近几家非传统型企业争相上市,看来是打算趁着创业板的热火劲在金融市场里头分一杯羹。秦桑星娱也在其中。我看了他们最近三年的财报,账面盈利和资产结构都相当好看,证监会那边应该很快会批下来。秦桑的总裁创立公司只有短短六年时间,也算是个奇迹了。”

齐放撇了撇嘴,晃着杯子不紧不慢地说道:“秦佑琛这个人,呵,不简单啊不简单。”这么样评价一个人,要么是因为打心眼佩服,要么是心怀芥蒂,显然齐放属于后者。

顾名枫听他的语气觉得很奇怪,问道:“你跟他有什么过节么?”

齐放说:“秦佑琛跟我大姐谈过恋爱,不过大姐一直瞒着家里人没公开。我大姐那个人你是知道的,谁要她不好过,她一定要人没法过。唯独秦佑琛跟她分手这件事,她半个字都没多说,却跟我哭过两次。我替她骂那个负心汉,她竟然还替他说好话!”

“你不懂,那是因为你大姐真心喜欢他。”乔孟军长长地叹了一声,沧桑的声调和他喜感的面容十分地不相称。顾名枫了然地笑了笑,心道这不是心有戚戚还能是什么。

“少来。”齐放对他的结论嗤之以鼻,“这种人最可恶,骗财骗色都坏不过骗人真心。名枫虽然花名在外,至少不玩感情游戏,消受不起的自然绕道而行。这种行为虽然可恶,却算不上该死。”

顾名枫一口酒呛在喉咙里,满脸黑线:“我该说谢谢吗?”

齐放恨恨地拍上桌,“但是秦佑琛不一样,他一开始跟我大姐说欣赏她喜欢她,等我大姐迷恋上他以后,又说不愿日后伤害她要求分开。到这地步才说怕伤害别人,一早干嘛去了?我大姐居然还说其实一直有感觉他心里有人,但是愿意等他。真是气死我了!”

三人交换了眼色,这明显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嘛。看着一脸愤懑随时可能迁怒于人的齐放,一致决定不要点破他,遂把话题转开。

聂晓峰伸了个懒腰:“去打一局?”楼上的VIP房间有标准的斯诺克球台,分组比赛是几人常设的节目。齐放笑盈盈地站起来活动身体,摩拳擦掌打算横扫千军。乔孟军看了看时间,迅速放下酒杯,起身拿过外套,“你们去玩吧,我得撤了。”

齐放不满地抱怨道:“孟子你最近越来越过分了啊,十次有八次扫大家的兴致,我跟晓蜂也就算了,孤家寡人有的是时间,人家名枫都没你这么忙。”

顾名枫走过去,伸手重重搭在乔孟军肩上,对两人笑道:“我替他招了吧。这小子谈了个女朋友,最近总是神出鬼没,今天八成约了夜场电影。”

齐放瞪大眼:“是不是真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

“可不是吗?要不是上礼拜我恰好在他们公司楼下碰上这两人拉拉扯扯,还不定要瞒到什么时候。孟子,那姑娘是谁?你藏得跟宝贝似的,带出来给兄弟们看看呀!”

乔孟军扭扭捏捏地解释道:“那个,是她追我的,我不得已才答应。我最近一直在想办法甩掉她,哪还敢带给你们看!”想到那张令人发毛的笑脸,心里一个激突,连忙抓过提包夹在胳膊底下,“我真得走了,要是迟到她指不定会想出什么鬼点子整我。”

顾名枫看着乔孟军急匆匆的背影,心里蓦然一动。他看不出乔孟军到底有没有动感情,其实上次无意中撞上那两人有些暧昧地互相推搡顾名枫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季晓芙移民加拿大不过八个月的时间,他断定乔孟军不会那么快再爱上别人,所以在事后听到他亲口承认两人的关系时,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顾名枫当然不会没脑子地追问一句“你真的已经忘记季晓芙了吗?”况且以他对乔孟军的了解,这个疑问句可以直接变成否定句。乔孟军是那种外表看起来呆头愣脑丝毫不解风情,骨子里却对感情执着得近乎执拗的人。当初身边所有的人都不看好他跟季晓芙这一对,他硬是坚持了六年,直到季晓芙彻底离开。这世界上有许多不可貌相之人,他们并非有意把自己包装成另外一种样子,只是不喜欢把内心世界展现给不相干的人看。但你若肯走进去,近一些再近一些,便会发现,那是一片柔软而纯美的天地。乔孟军就是这样一个人。

顾名枫突然有些羡慕他。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像乔孟军那样将所有的情感凝聚成一股力量,把自己的心经过劈割、抛光,最终打磨成一颗完整的钻石交付出去。他喜欢过很多人,被更多的人喜欢或者爱过,这些人最终都湮没在时光的尘土里,只偶尔透过回忆的罅隙在他的脑海里闪过。陶露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而乔孟军,活到二十八岁,通共也只有一个季晓芙。

顾名枫为自己产生这样的情绪有些惊讶。的确,这就像一个拥有无数美丽珠宝的贵妇人会羡慕只有一件像样首饰的穷姑娘一样令人费解,但如果穷姑娘的首饰是爱人亲手编织的花环,当她坐在他为她搭建的秋千上笑魇如花,其余的也不需要多作解释了。

顾名枫脑子里突然显现另一个人的影像。叶泉冷漠如冰的面具背后,是不是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她也可以为某个人热情如火甚至奋不顾身吗?顾名枫忽然觉得,那样的叶泉才算有人气儿,才是个活生生有温度的生命体。

犹自出神的顾名枫被齐放拉着上楼擂鼓开战。这一晚,顾名枫在桌台上被杀个七零八落,与其说齐聂二人神勇无比,不如归咎于顾名枫的神不守舍。即将因陶露的变心再一次“失恋”的顾大少,变成了临时的思想家和哲学家,翻来覆去一直到清晨六点半仍无睡意,只得在闹钟响起的前一刻爬起床,沿着环山公路迎着雾霭开始晨跑,半个小时后修长的身体以一个漂亮的鱼跃扎进山林环抱的湖泊里。青绿的湖水荡漾开去,哗哗的水声划破了山间的宁静。

初升的阳光朝气蓬勃,顽皮的精灵一般拨开雾气跳跃到水面上。青山隐隐,微云舒卷,秀色无边。生活的美好之处在于,尽管烦恼重重,只要你愿意,把眼睛挪向别处,随时可以享受自然赐予的良辰美景。

雲端 发表于 2013-1-18 00:01

本帖最后由 雲端 于 2013-5-6 22:30 编辑

(四) 不是对方对他存有敌意,而是他的存在对对方没有意义。

这一日清早,顾名枫右眼跳个不停。刮胡子的时候手不知怎地抖了一抖,嘶地一声倒吸一口气,下巴上便多了一条不轻不重的血痕。他用酒精给伤口消了毒,贴了张ok绷,对着镜子拍拍面颊,做了个“我仍然很帅气”的表情,努力让自己保持一贯的好心情。

开往市区的高速公路上出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前后十公里水泄不通。好容易等到路况好转,他的车竟然在半路上抛了锚。顾名枫只得打电话叫来拖车,又让老王赶过来接他去公司。看着老王毫不掩饰同情的目光,他简直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写了个大大的衰字。

广宣部经理呈递的策划案整整齐齐躺在办公桌上,里面纪录的是扬帆集团近期筹划的一场商业活动的运作流程,包括三个公益广告和一场大型音乐剧。顾名枫一页页翻过去,从文件夹里抽出其中一张,盯着上面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闭上眼哀叹了一声。

音乐剧作曲家那一栏,叶泉两个加重黑体字赫然在案,括号里加了说明:建议高层出面邀请洽谈。

顾名枫无奈地拿起电话拨给张经理,委婉地要求换人。张经理清了清嗓,从本次活动的市场定位开始介绍,结合音乐剧的整体风格分析现今流行音乐人的影响力,碎碎叨叨让一向好脾气的顾名枫几乎承受不住,终于听他说完,最后的结论却只有一个:非叶泉不可为也。

真是屋漏偏逢雨,挂上电话顾名枫苦笑连连。上礼拜送过去一盆名贵兰花作为道歉礼物,对方倒是收下了,却连个电话也没回复。顾名枫实在不愿再厚着脸皮自讨没趣,叶泉的处世之道对他来说完全是天外来客,他惹不起总还躲得起吧。

这下可好,躲也躲不了了。

既然如此也只能戴钢盔爬树——硬着头皮上了。顾名枫经过仔细的思考认为自己上次失败的原因在于对敌人了解不够,两军交战,首先要知己知彼,兵法开篇第一条都没做到,还往下谈什么排兵布阵。

想到了便开始付诸行动。他上互联网搜索了叶泉所有相关资料,包括她的生平,作品和喜好,甚至包括她寥寥无几的几次访谈,这才发现虽然从顾笑那里听到过许多叶泉的丰功伟绩,自己仍是小瞧了她。

叶泉本可以成为一名古典音乐家。她四岁学习钢琴,九岁取得全国钢琴大赛冠军。十六岁时在柏林舒曼音乐比赛上一鸣惊人,虽然最后只拿到第十名,却是历届取得名次的演奏者中年纪最小也是唯一的一名女性。

德国作家莱辛曾说过,老天总要让困苦的阶层迸发出更多的天才。倒是跟中国的古谚“自古英雄出寒家”有几分相似。叶泉自幼丧父,母亲寡居将她抚养成人,生活十分艰辛。她十六岁那年母亲因病去逝,自此她在世上再无至亲。顾名枫读到这,忍不住怜惜地叹了一声。

十七岁的叶泉独自赴日本留学,师从当时有名的钢琴演奏家,也是东京音乐大学的客座教授斯内谱。到那时为止她用的都是丁泉这个名字。后来关于她的新闻基本上是从她二十一岁回国后加入秦桑星娱开始,报道的主人公变成了叶泉。是以很多人并不知道,流行乐坛声名鼎盛的制作人就是当年的钢琴神童。

顾名枫随手点开某网站音乐盒,惊奇地发现很多耳熟能详的旋律在他车子里反复播放的CD里都能找到,这些CD几乎都是前两年顾笑还住在顾家主宅的时候,顾名枫在他房间偶然听到后根据顾笑提供的歌名买回来的。顾笑的那些他自然是不肯割爱。

顾名枫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将叶泉出道以来写的所有曲子一一欣赏,突然想起那晚乔孟军对叶泉的评价,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叶泉若是恃才放旷,谁又有资格责诟于她?只不过他多少觉得有点可惜。虽然艺术无贵贱,但在真正的音乐大师们看来,古典音乐和流行音乐可不仅仅是派别之分,前者的内涵丰富层次精深,优秀作品历久不衰; 后者基本上是为大众创造的消费品,十年后能被人传唱的作品寥寥无几。这两种音乐形态说白了就是阳春白雪的公主跟下里巴人的小资女之间的区别。叶泉弃公主而选择小资,为名?为利?还是音乐理念突然发生改变?顾名枫觉得采访过叶泉的记者全都不合格,竟然没有一个人问到这个问题。

做完功课的顾名枫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也说不清楚这感觉从何而来,大概类似于那种本打算到山顶摘果子,山路泥泞,甚至还遇到洪流,一路上骂骂咧咧到达山顶以后发现不仅有果子采还有葡萄摘,先前的艰难险阻也就忽略不计了。他对自己的得到的果实感到满意。

只不过收获了许多信息以后需要攻克的难题看起来更加棘手,顾名枫对于对付这样强大的“敌人”完全没底,决定找几本心理学的书先研究一下。

这里不得不提到他的一个好习惯——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去书店逛一逛,并且从来不会空手而归。美其名曰了解时势资讯,捕捉文学信息,提高个人品位,说白了就是为了社交场合多几分谈资,至少不至露怯。像他这样进了书店就只在畅销书位前头徘徊的,有几个能够沉下心来把一本书好好读完?

顾名枫选了几本关于大众心理学的书准备结帐,发现五米开外排队人群中有张脸十分熟悉,定睛一看,竟然是叶泉。

顾名枫在假装没看见和上前打招呼两者间思考了半秒钟,脚步已经先于大脑行动起来。

卡耐基在《人性的弱点》里说,命运交给你一个酸柠檬,你要想办法把它变成甜的柠檬汁。顾名枫认为考验他榨取柠檬汁能力的时刻到了。

“真巧啊,叶小姐。”顾名枫的俊脸上堆出的灿烂笑容足以媲美晴空下的向日葵。

叶泉闻言抬起头,目似寒星。她哦了一声:“顾先生。”又低下头翻看手中的书页。

顾名枫因为这声称呼感到高兴,他方才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忐忑,叶泉会不会假装不认识他。听到这声称呼的顾名枫不由得心花怒放,森白的牙齿在日光灯下熠熠生辉:“没想到你也喜欢逛书店。D城所有的图书城,就属这家最新最全。”

叶泉眼不离书,淡淡道:“我只是来取几本预定的乐谱。”

顾名枫看着她手中的乐谱封面,奇道:“你还会弹吉他?我以为女孩子更喜欢钢琴小提琴之类优雅的乐器。”他庆幸自己今天收集的信息派上了用场,正巧可以不留痕迹的夸赞对方,一边说一边观察叶泉的反应,“其实吉他我也很喜欢,唐弗尔德和保罗麦卡特尼都很棒,尤其是弗尔德,简直是神乎其技。说起来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学吉他肯定吃过不少苦头吧?顾笑小时候练琴,手指头都是血渍。”

卡耐基还说过,忘却自己,多对别人感兴趣,你会收获良多。

叶泉合起谱本交给收银员,定定地看了他片刻,严肃地对他说道:“顾先生,网上搜来的信息并不一定准确,你若真的对吉他有兴趣,应该多看看正规的教材。另外,我以为你至少应该知道它和贝斯其实是两种不同的乐器。”说完付了钱头也不回地离开书店,留下呆若木鸡的顾名枫。

有人不耐地上前推了推他:“麻烦让让,要付钱后面排队去。”顾名枫转过脸愤怒地瞪了她一眼,听到这名妇女咕哝道:“年轻人长得挺帅,怎么这么没素质呢?插队还理直气壮……”

顾名枫压着火气,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忍住,冲她咆哮道:“死女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插队了?”

这一声吼完,周围的谴责声铺天盖地落下来,顾名枫气得浑身发抖,扔下书大步冲出书店。

一位老大爷冲他的背影鄙夷道:“人不可貌相,看到没有,这就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孙女儿啊,你可千万不能找这样的男朋友。”

顾名枫深深地,深深地觉得流年不利,他忍不住向乔孟军抱怨自己种种遭遇,那家伙却在电话另头笑得前仰后合。

顾名枫愤怒地挂掉电话,望着天边亮晶晶的几颗星,越看越像是叶泉眨着眼不无嘲弄地说:顾先生,你还真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夏夜的凉风本应十分受用,他却无端打了个寒颤。

经过两次滑铁卢惨败,顾名枫明智地选择不与命运对抗。音乐剧还是要请叶泉出马,思来想去,他决定把这事推给陈颖,由她代表扬帆的董事长去跟秦桑总裁洽谈,这事办起来应该会容易得多。

顾名枫作为董事会成员一向只负责企划和宣传,顾之茅虽然有意培养他做接班人,到目前为止还不曾把公司的核心业务交给他。既然父亲觉得他尚稚嫩,那么他遇到棘手的问题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丢出去。

外人眼里的他逍遥自在,却不知他不是没有烦恼,只是懂得抛离烦恼,并且从不自寻烦恼。

陈颖很痛快地答应了,顾名枫把相关文件交给秘书送去总裁办,暗暗地拿和风细雨的陈秘书同冷若冰霜的叶泉相比较,不得不承认陈颖要可爱得多。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对自己不够友好的人,但是很奇怪,他无法让自己彻底厌恶叶泉。

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亲切,对立和疏离这三种关系,那些很难界定的态度或情感往往处在边缘线上,并且从不遵循能量守恒定律,说不定哪天就内部裂变,成为另一种全然不同的形态,或者干脆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礼拜以后,当顾名枫得知叶泉已经答应承担音乐剧大部分作曲和编曲工作,并担任现场主音伴奏,他很难形容自己究竟是什么感受。兴奋么,有一点,失落,好像也有,复杂的情绪里夹杂着向往,顾名枫忽然很想现场领教一下叶泉的艺术魔力,他直觉那会同扩音器里传出的声感完全不同。

六月徂暑,炎炎盛夏正式造访这座海滨城市。

扬帆集团承接的D市西郊六万平米园林风景苑项目正式破土动工,与此同时,大型室内音乐剧《画屏》作为宣传序幕也进入了紧张的排演阶段。

这项半公益半商业性质的地产开发项目规模之大,影响之广,在整个东南地区称得上首屈一指,自然攫取了大部分人的目光。顾名枫作为整个项目的责任副总监总算体会到什么叫做筋疲力竭。顾之茅不知是想通了玉不琢不成器,还是被小儿子死心塌地要进娱乐圈刺激到走投无路,他对顾名枫的培养完全可以用揠苗助长来形容。最近这一个多月以来,顾名枫奔波在扬帆总部和施工现场之间,起得比鸡早,睡的比驴晚,过去美酒配咖啡一杯接一杯的悠闲日子算是黄鹤一去不复返。每天对着一大堆的工程进度报告和预算报表眼花缭乱,还要协调处理各分组之间的矛盾纠纷,顾名枫连给乔孟军他们几个打电话诉苦的时间都没有。

等到张经理把制作完毕的前期宣传手册拿到他面前时,顾名枫看着《画屏》上首席作曲人的名字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件重要的心愿没有完成。

中午在公司的食堂里随便点了份套餐,顾名枫想到下午三点半有个会议,这之前正好可以对宣传部的工作成果考察一番,便驱车到了位于市中心的风华歌剧院。

风华歌剧院是D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外观看上去低调而华丽。灰白色的墙瓦,圆拱型天顶,很有些科文特花园的风情。

《画屏》剧组租用的场地是其中最大的音乐厅,可以容纳两千五百名观众。白日的舞台没有夸张的灯光和音响效果,显得朴实而宁静,十几名舞蹈演员随着背景音乐翩翩舞动,一旁的指导老师不时拍手大声地提醒注意走位。顾名枫从身旁工作人员的谈话中了解到音乐剧还有十天就要正式上演,便向他们打探叶泉的消息。

“叶老师啊,今天上午还来过,和演员们排练了最后两场演唱的曲目,这会可能已经回去了吧。”

顾名枫心里有丝失望,但是既然已经来了,不如到处参观一下,就当是放松连日来紧绷的神经。

他向工作人员表明身份,得到通行许可,便一路走走看看。

偌大的后台有包括化妆间和练习室在内几十个房间,室内永远维持在20至25度之间,无论对人体还是乐器都是最适宜的温度。这个时段很少有人活动,顾名枫在古老和现代气息交融的建筑里慢慢地踱步,沉浸在难得的静谧中。

转角上到二楼,走廊的尽头传过来一阵流畅的钢琴声,淙淙泉水一般悦耳动听。人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欣赏过上千场钢琴音乐会的顾名枫,鉴赏水平自然不低。

德彪西的《月光》,印象派作品,也是他最爱的钢琴曲目之一。顾名枫不由自主挪动脚步寻找琴声的来源。他静静地聆听,从琴声中听到了故事。

清辉笼罩下的森林里,晚风徐徐,有人踏着月色漫步而来,却不小心打扰到栖息在森林中的精灵。

精灵很生气,要取走她的生命,年轻的女孩儿害怕地闭上眼睛……

精灵低头看着她柔美的面庞,对她说,你为我跳一支月光舞,我就原谅你。

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为她迷人的舞步打着节拍。风儿追逐着她的长发,月光越来越亮,为旋转的她镀上一层银色的光环。

一曲既毕,精灵爱上了女孩儿,带着她贴着湖面飞翔。

浮光跃金,静影沉璧。这是世上最美的月夜……

琴声浪漫空灵,极富韵味,顾名枫站在门外欣赏了整首曲子,有为演奏者鼓掌的冲动。

能弹到这种水平,顾名枫想道,这个人一定是知名的钢琴演奏家。

室内突然一片欢腾。

“太棒了叶老师,喝口水再弹一首吧,随便什么都行!”

“叶老师,我想听《Harmonies du soir》,求你了,求你了……”

“叶老师,请示范一遍《 E大调练习曲》好不好,上周的作业我还没完成,嘻嘻……”

“你这个家伙一边去,明明是我先说的——”

室内一个幽冷的声音说道:“下午都不用回学校上课吗?”

顾名枫双脚像被粘在地板上动弹不得,原来他要寻找的人在这里。

炽热的阳光烈得发白,透过浑圆的斜顶照耀进来,顾名枫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睛和心灵处在两层不同的封闭的空间,都急于找到出口,一个向往幽暗,一个渴望光明。

他凑近了门边,悄悄打开一点缝隙,感觉心里的空间也在一点点敞开。

听到叶泉的问题,刚才唧唧喳喳的声音不再争吵,异口同声地回答:“不用!”

“那好,咱们再排一次出错最多的第三小节。”叶泉的话音刚落下,顾名枫就听见几人垂头丧气的叹息声,不情愿却听话地按照叶泉的指示开始了练习。

原来这群年轻人是剧组从市音乐学院声乐系请过来为音乐剧和声的学生,在他们面前,叶泉依然淡如云岫,却不再冷若冰霜。她的训导言简意赅,也会适时给予鼓励,并且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重复各声部细节处理的要点,看得出是个追求完美的人。

隔着一扇门板,顾名枫的视线只能从狭小的缝隙里捕捉到她的侧影,看着她美好的面部曲线随着音乐轻轻起伏,一时间竟然挪不开眼。

半个小时过去,叶泉宣布排练结束。学生们各自散去,三三两两走出练习室。

一直伫立门外的顾名枫闪到墙角。

“叶老师的指法真漂亮!乐感也好得不得了,真羡慕啊——”

“那是,你不知道她以前弹钢琴的时候有多威风吗?”

“废话,我当然知道,她拿到全国冠军的时候我就在台下。”

“是在你妈妈肚子里接受胎教吧?哈哈哈——”

“去你的!”

……

朝闻道,夕死可矣。看着这些学生脸上洋溢的快乐和崇拜,顾名枫想到了弟弟顾笑。对于上次弄砸了同叶泉的会面,他对顾笑很是抱愧,此时此刻他才切身体会到顾笑的感受。

几个女学生看到顾名枫,开始窃窃私语。其中一个指着他道:“喂,你们看那边那个男的,好帅好有型!”

“他站在那干嘛?不会是在等叶老师吧?”

“会不会是叶老师的男朋友?”

“恩恩,有可能。两个人很般配呢!”

顾名枫假装没有听到,转过脸去看窗外的风景,耳根却慢慢红了。更夸张的称赞都不曾让他拘谨,他纳罕自己的脸皮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薄。

叶泉收拾好物品走出门外,恰好看到顾名枫雕塑一般呆立在那里,不知想什么出了神。

她没有打断别人沉思的习惯,尤其这个“别人”在她面前总有着很奇怪的举动。

正要下楼,顾名枫在后面唤住了她。

叶泉转过身,眉头微微蹙起:“有什么事吗?”

顾名枫为她这个表情觉得有些受伤,话也有点说不利索:“呃,叶小姐,你钢琴弹得很美,很动听。还有,啊对了,你知道《画屏》是由扬帆投资筹划吗,我们公司很感激,哦,当然我本人也很感激你能答应合作。那个,有什么需要你可以直接找我。”

叶泉漠然道:“谁是投资人我并不关心,我的工作都是公司安排。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我先走一步。”

每一次,留给顾名枫的只有绝然的背影。

顾名枫垂下眼角,挫败地叹息一声。

他发现在他们有限的相处时间里,无论他谈论什么内容使用什么语态,叶泉永远都是一副淡定无谓的表情,礼貌而疏远,直接把他划归到生人勿近那一列,让顾名枫完全无计可施。过去他会对她的不近人情愤然不平,直到这一次,顾名枫才隐隐感觉到,并不是对方对他存有敌意,而是他的存在对对方没有意义。

lisaying 发表于 2013-1-18 00:18

雲端 发表于 2013-1-18 00:21

本帖最后由 雲端 于 2013-5-6 22:30 编辑

(五) 她在云中寂寞,却不能同任何人说。

秦桑星娱,六年前由秦佑琛一手创办,如今已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影视娱乐集团。总部秦桑大厦一共三十六层,一到二十层是各分部和来宾接待室,二十一层到三十层是创作人员工作室和录音棚,三十一层往上是高层办公室,设有总裁专属电梯。

乔孟军说叶泉在秦桑地位超然丝毫也不夸张,她位于三十层的私人领域除了琴室,会宾室,甚至包括一间五十平米的套房,里面家居用品一应俱全,方便住处离得较远的叶泉随时可以留在公司休息。这样的待遇整个秦桑唯她独享。

叶泉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霎时充盈整个房间。回头看到办公桌上多出的一小盆墨兰,想起助理小棉回老家休假前跟她交代过兰花喜阴不可暴晒,便把它挪到墙角的书架上。顾名枫在两人会面后第二天差人送来这盆墨兰作为道歉,小棉深知她的性子,替她签收后也不多问直接摆上了桌。叶泉听她汇报完没说什么,她几乎已经忘记那次不愉快,如果对方送的是花束可能早被扔进垃圾桶,因为小棉对大部分花粉过敏。

后来的几次会面让叶泉觉得,顾名枫这人其实没那么遭人反感,为了弟弟的事情小心翼翼地讨好她,他至少是一位称职的兄长。

叶泉打开手中小巧的包裹,取出里面的CD。这份没有写明寄件人的快件是公司前台接待处转交给她的。她不是第一次通过快递收到歌手录制的demo,只是寄件人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还是头一遭。

谜底在音乐声响起后不久揭开,顾笑的音色干净,饱满,辨识度很高,叶泉几乎在他一开口便已认出他的声音。

这是一首轻摇滚风格的情歌,旋律跨度较大,整首歌的内涵通过曲调的递进渐渐呈现出来。副歌部分的歌词连用了六个问句,跌宕的情感顾笑诠释得很到位。尽管只是音乐小样,但顾笑把它做得十分精致,看得出他很用心。最后一个音拍轻轻落下的时候,叶泉觉得她应该重新审视这个男孩。

她走进琴室,把整首曲子重新弹了一遍,将乐谱纪录下来。主调基本没有问题,转音的地方不够流畅,她在谱纸上一一标注。

试弹了一遍修改后的曲子,叶泉合上谱本,打算拿到混音室让助手把前期混音先做出来。这时电脑提示她收到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正是顾笑。

“叶老师,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让您听到我的歌,对让您或许感到不快我有一千个一万个抱歉,但我还是这么做了,因为我想不到其他任何办法能让您哪怕多留意我一点点。这首《等待是一种不可言说的痛》我很认真地练习了许多次,叶老师,如果我说现在我终于对自己这首歌感到满意,您愿意给我一些指点吗?”

叶泉读完邮件,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那双受伤却异常认真的眼睛在她的脑海里忽然特别地清晰,清晰地让她追忆起许久之前,一幢古老的教学楼前面,缤纷的樱花树下,曾经也有一个人用类似的眼神注视着她,他对她说:丁泉,你总是这样冷漠吗?

叶泉下意识伸手触碰自己的面颊,原来十七岁的自己和现在没有区别。

所有人都认为她天性冰冷,却不知道她的脸上有段日子是常常带着笑的,眼睛里也盛满了笑意,用那个人的话说,像一弯摇动的上弦月。从失去笑容到现在的几年时间,她也不见得多么悲伤,只是再没什么能够令她开怀。成名不能,获奖不能,旁人敬仰的目光不能,英俊男士的邀约也不能。快乐像是一睡不起,又或是错过了盛放的季节枯萎凋零下去。恐怕要等到他回来的那天,她的笑容才能醒过来。

等待是一种不可言说的痛,痛苦来自寂寞。而她是那样地寂寞,却不能对任何人说。

电话铃清脆地响了两声,叶泉看见熟悉的号码伸手按了通话键:“我是叶泉。”

秦佑琛的语气有丝责怪:“不是给你放了几天假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来公司了?”

叶泉已经习惯这位良师益友的关心方式,说道:“只是感冒,已经全好了。”

秦佑琛听她声音无恙,才用公事化的口吻道:“上午有空的话到我这来一趟吧。”

叶泉把曲谱交给助手,交代好一些细节,来到三十一层的总裁办公室。秦佑琛抬头看了她一眼,吩咐送她进来的秘书道:“送杯姜茶过来。”

叶泉对他的家长式作风最了解不过,很多事情秦佑琛对她十分宽容,甚至称得上是纵容,然而对一些细微末节的小事,他却十分坚持,因此她从不做无谓的抗争。何况多数情况下,秦佑琛都是为着她好。

叶泉成名之初外界曾经猜测她同秦佑琛关系暧昧,甚至认为叶泉忽然在乐坛大放异彩是秦桑总裁这个金主在背后运作的结果。尽管后来叶泉用大量优秀的作品证明了自己的才华完全配得起所有的赞誉,这种传言才慢慢淡了下去,却没有完全销声匿迹。至少在公司内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泉的特立独行在秦桑甚至整个乐坛畅通无阻,并不完全是她盛名斐然的缘故,若没有秦佑琛在背后替她斡旋,叶泉早不知得罪多少同行和投资方。说他是叶泉的保护伞一点也不为过。

对于那些无稽的传言叶泉懒得解释,或者说压根不屑搭理;而秦佑琛则认为身正不怕影斜,谣言止于智者。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选择听之任之的态度,渐渐的大部分心存疑惑的人发现实在扒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内幕,也就不再关心这些八卦,毕竟有一名能干的总裁和一位才华横溢的制作人坐镇,秦桑星娱蒸蒸日上是人人有目共睹的,年末奖金和分红掉入口袋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至于那两人有什么,男未婚女未嫁,走在一起又那样养眼,纵然是真的又怎么了呢?

叶泉端着姜茶皱着眉头喝了一小口,心里埋怨秘书怎么不多加些红糖,不情愿的表情落在眼里秦佑琛只觉好笑,后肩的伤口缝了二十几针的时候也没见她吭过一声,这会儿倒委屈得像个孩子似的。叶泉恐怕只有到了他这里才会露出天真的一面。

说心里话,他宁愿她像时下所有不成熟的年轻女孩子一样,偶尔叛逆,时常任性。他不要一个容易管理的下属,他只希望她快乐。想到这么多年叶泉受过的苦,秦佑琛叹了口气。

叶泉好容易把一大杯姜茶灌进肚子,咣当一声把杯子放到一旁的玻璃茶几上,提醒面前的人她已经完成任务,他可以有话直说了。

秦佑琛起身走过来坐到她对面,递过去一张面巾纸:“我有个私人的请求需要你帮忙。”叶泉看着他似有不解,秦佑琛笑了笑,接着说道:“文娜临时有工作去了法国,要下个月才能回来。这周末我有个很重要的场合,你陪我去好吗?”

“我不想去。”在秦佑琛面前,叶泉从来都是直抒胸臆,这些年她已养成习惯,想要做什么不愿意做什么,明明白白地说出来,甚至不需要用到“恐怕”,“考虑”这些词。

“这次实在是没办法,文娜要推掉工作飞回D城,被我阻止了。”秦佑琛看上去十分苦恼,声音放得很低,叶泉有种他走投无路的错觉。

叶泉对他的私生活不大了解,但也知道秦佑琛女伴众多,就算全部没空,公司的女艺人有这样的机会难道不会趋之若鹜?

秦佑琛看她表情猜到七八分,只得无奈地解释:“文娜说,不让她回来也可以,除了你之外不许带别的女人到公众场合露面,否则就分手。”

叶泉一愣,脑子转了一转才弄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他是说,钟文娜只同意自己同他赴宴,其他人都不可以?听起来像是闹吃醋,却独独不会吃到自己头上。到底是秦佑琛亲近之人,也足够精明,知道最构不成威胁的其实是她这个看起来最危险的人物。

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忍受一晚上喧闹又无聊的氛围,脑袋上被敲了一记:“实在不愿意就算了,我什么时候勉强过你。小姑娘别整天愁眉苦脸的,像个苦瓜一样一点也不讨人喜欢。”秦佑琛笑得很放松,方才焦虑的痕迹已完全不见踪影。

叶泉看着他的笑脸,忽然觉得自己太过自私——即便是这样为难,他仍然首先顾及她的感受。她一只脚踏在娱乐圈里头,却从来不曾沾上半分混水,甚至连一般的应酬都可以推掉,称得上是随心所欲了。她能够安心地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全都有赖于眼前这人。秦佑琛虽然不是她音乐上的领路人,却是她事业的护航者。更何况,抛开这些不谈,他曾在她最痛苦迷茫的时候挽救过她,说是恩人也不过分。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自己可有想过报答半分?
想到这里,叶泉定了定心神,轻声却肯定地说:“我去。”

“真的不勉强?”秦佑琛有些惊讶,笑问。

叶泉摇摇头。甘心情愿的勉强便不是勉强。

秦佑琛睿智的眼里透出一道欣慰:“那好,礼服我会让人准备。不要担心,到时一切有我。”

miffy.baby 发表于 2013-1-18 00:22

有18加情节吗 有我就不看了{:5_332:}

zdq83 发表于 2013-1-18 00:34

留个言等养肥

李猫儿 发表于 2013-1-18 01:20

mark明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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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lz旅游中。。。39页三十四章。。开贴发篇小说吧,希望自己坚持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