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军队 发表于 2006-4-27 13:51

  "这是不可以换的,男女是不一样的。"

  "问题就在这里:男人的情和欲是可以分开的;而女人,在百分之九十的女人那里,情和欲是一致的,是不可分的。"刘东北听得瞪大了眼睛,女孩莞尔一笑,"给你举个例子?"

  "说。"

  "想想看,为什么历年历代的妓女行业可以蓬勃发展规模壮大,而所谓的'鸭子'们只能是些散兵游勇从来就没形成过气候?……供求关系所致!"刘东北笑了,频频点头深以为然。女孩儿也笑了:"所以,我认为,事实上男女关系中很多矛盾悲剧的根源,是产生于这种性别所属的差异。"

  刘东北看着女孩儿若有所思,"你在学校时是学什么的?"

  女孩儿笑眯眯地,"生、物。"

  刘东北愣了愣,旋即开怀大笑。他好久没有这样开心地笑了……

  后来,他们经常在这里见面,通常情况下,他说,她听。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们这已然是男女恋爱初级阶段的模式:男说,女听。

  在等待宋建平的二十分钟里,刘东北向女孩儿介绍宋建平其人其事,正好在说完了一个大概时,宋建平出现在酒吧门口。刘东北立刻向他扬起一只胳膊,同时高叫:"嗨!哥!"

  女孩儿笑了,看着向这边走来的宋建平,对刘东北悄声说:"他跟我想像中的一模一样。"

  刘东北警告女孩儿:"装不知道啊!他这人很要面子的。"

  女孩儿一笑,起身道:"他来了。我该走了。"

  "别这时候走啊!他已经看到你了,你这时候走,就跟咱们有什么事儿似的。哪怕打个招呼呢!"

  说话间宋建平已来到桌前。刘东北为二人介绍:"宋建平。绝望的生鱼片。"

  宋建平跟女孩儿握了下手,"噢,你好。"对刘东北介绍的那名字没有丝毫意外或好奇的表示。这倒令刘东北意外。

  这时刘东北的手机响了,他看也没看地接了电话。电话是林小枫打来的,这之前她给宋建平打了无数次电话,宋建平不接,她只好打给刘东北,问宋建平是否跟他在一起。刘东北回说不在一起,没有片刻迟疑。这边刘东北收了电话没多久,那宋建平手机又来了,他掏出电话看了看,不接,把它放桌子上,任它在桌子上振动着,直到停止。

  "哥,你们又怎么了,前一阵不是挺好吗?"

  宋建平摆了摆手,没说话,一副意志消沉的样子。刘东北叹口气,为宋建平倒了杯酒,宋建平端起来一饮而尽。刘东北不无忧虑地看他,他哥不胜酒力。

  女孩儿开口了:"她是太空虚了。你得让她充实起来。"

  刘东北瞪女孩儿一眼,嫌她违背约定的意思,不料宋建平本人全不在意,接着女孩儿的话道:"没用,全没用。"

  "那些表面的充实忙碌当然没用。她有没有另有所爱的可能?"

  "不知道。"

  "可以让她试一试嘛。"

  "开玩笑!'让',怎么'让'?谁去'让'?"

  刘东北也觉着这女孩儿未免太有点异想天开。

  女孩儿道:"就没有想到过网恋?她上网吧?"

  宋建平机械点头。林小枫一直上网,从前是为给学生们授课,她在网校担任作文课。后来不当老师了,上网倒比从前更勤了,也是时间多了的缘故。宋建平只知道她在上网,但一直没太注意也没想她上网干什么,现在想,大概是在跟人聊天了,因为她总在打字。前天在电脑前一坐坐到半夜,他是在她劈里啪啦的打字声中睡过去的。

  这时他听女孩儿又说:"你们的问题、你能够让她抓住的把柄不就是,你背叛过她一次--"扭脸对刘东北一笑,"'心的背叛'!"尔后又对宋建平道,"如果让她也能有这么一次背叛的话--当然是得能够抓得住的背叛--你们俩就扯平了,半斤八两以后谁也别说谁了。"

  刘东北拍案叫绝:"好!高!正中要害!夫妻之间其实要的就是一种平衡!"

  女孩儿对两个男人龇牙一笑:"再见!"飘然而去。

小牛军队 发表于 2006-4-27 13:51

  宋建平目送那女孩儿直到消失,才转过脸来对刘东北说:"东北,不像话了啊!"口气里带着责备。

  "绝对不是!绝对没事!我和她绝对是萍水相逢、冰清玉洁!你没看我连她姓甚名甚都不知道?"

  宋建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知道?哼,绝望的生鱼片。"

  刘东北笑了起来:"哎,哥,我还正纳闷呢,正想问你呢--刚才,你怎么一点表示没有?"

  "什么表示?惊讶,好奇,发现了新大陆?不就是一个 '绝望的生鱼片'嘛,有什么嘛!跟你说,她就是叫洗衣粉叫鞋拔子我眼睛都不带眨一眨的。……看样子她比娟子还得小几岁吧?跟我差着十几代呢!这一代人的通病我太知道了,为了另类而另类,为了标新立异而标新立异。一句话,怎么与众不同怎么扎眼怎么来!我们医院就有那么一位,冬穿单,夏穿棉,七八月份的天,人家愣围着一条大围巾就来了--也、能、围、得、住!"

  "好好好!行行行!就算她是新新人类她不足挂齿,但是她的那个建议我倒觉着不妨一试。"

  宋建平眨巴着眼睛一时没有想起来,"什么建议?"

  "让林小枫也背叛你一次。当然当然,我是指'心的背叛'。"宋建平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没理他这茬儿。刘东北接着说,"告诉我林小枫在聊天室里用的名字。"

  宋建平没答理他。但是这根本难不住刘东北。他下决心要帮助他哥。他哥和他情况不一样,他是罪有应得,他哥却清白无辜得小羊羔似的,凭什么要受林小枫这样的折磨与蹂躏?

小牛军队 发表于 2006-4-27 13:52

  林小枫打字飞快。

  “为了他,我心甘情愿承担起了一个家的全部。我不知道你那边的具体情况,你今年多大,不知道你能不能体会一个家的全部意味着什么。我只告诉你,结果是,我放弃了我的事业,放弃了我热爱的工作。如今,成为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家庭妇女,一个没有任何社会地位,一个没有他做我的说明书、我的参照物我就不再存在的家庭妇女。当然,这一切都是我自
己的选择,谁也没有强迫我这样做,我是成年人了,我应该为我自己的选择负责,在这件事上,我没有埋怨任何人的理由。我不能接受的不是我目前的状况,而是他对我的态度。详情就不说了,总之,那是一个最古老最俗套的结局:功成名就的男人,嫌弃他人老珠黄的结发妻子……”

  看到这里,宋建平气愤难捺,“污蔑!纯粹是污蔑!断章取义片断组合,只说其一不说其二!”

  “她不是污蔑,她就是这样认为的。”刘东北指出。

  宋建平刚要说什么,这时,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问句:“兵临城下,能不能说一说你的看法?”

  愤怒的宋建平把刘东北挤到一边,自己亲自打字:“恨他为什么不跟他离婚?”

  “正因为恨他。”

  “这是什么逻辑?”

  “这逻辑就是,因为我已经为他付出了我全部的爱!”

  宋建平目瞪口呆,继而怒不可遏,继而打字,敲得键盘嗵嗵作响,“我跟你说——”没等他打出他要“说”什么,刘东北及时把他挤开。

  “你要跟她说什么?”

  “说一说我的态度,既然她已经说出了她的!”

  “你要让她知道跟她对话的是你吗?……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只能是激怒她令她彻底绝望,那你就算完了,一个愤怒的绝望的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时林小枫在那边催促:“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刘东北打字,“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理解不等于同意。就是说,我不能同意你的想法。我还是那个意见,非常非常理解你的心情,非常非常不赞成你的做法。为了这样的一个人,不惜用自己的一生去报复,值吗?”

  说得好!宋建平看着,在心里叫了一声,同时对刘东北伸出一个大拇指头。刘东北受到夸奖情绪陡增,文才泉涌,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跳动,嗒嗒嗒嗒,听来如万马奔腾。

  “我的一个女同事丈夫有了外遇。她想离婚,否则咽不下这口气;又不想离婚,毕竟她和他有过十年的共同岁月和一个孩子,她问我该怎么办。我问她他们夫妻现在是什么状态。她说,我不让他回家。我说这样下去你真的就要把他推出去了。她说,回来也行,三条:一、把过去的事都交代清楚。二、做深刻检查。三、跟我道歉。我觉着这三条都没多大意义。我建议她换个思路试试。总之,不要把精力过多放在如何对付对方上,而放在如何对待自己上。比方说,你让他交代清楚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该管的时候管,该放的地方放,什么时候管什么时候放却没有一个可供世人选择的现成标准。婚姻实在是一门艺术。所以我想,既然不能改变你之外的事情,你就掌握调整好自己。在意自己,是婚姻艺术最重要的元素之一。最后,我跟你说一句话,那就是,请你在意你自己。你自己比什么都重要。再见。”

  不想林小枫不想“再见”,再打过来的字令这边的两个男人同时一惊,“请告诉我你的电话。”

  宋建平第一个反应是:“不行。”

  刘东北却说:“这是早晚的事。”

  “早晚的事,什么意思?”

  “这意思就是,事情正在按照它固有的规律发展。什么都有它的发展规律,网恋也是。简单说,三步曲:网上聊天,电话聊天,见面聊天。”

  “然后呢?”

  “——网恋结束。”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见了面,相互感觉不错的话,就会接着谈,但就不会在网上谈了,这个时候虚拟世界已然不能满足他们身心的需要。如果相互看不上,那在网上也没法谈了,想像中的美好已被现实的丑陋破坏殆尽,还谈什么谈?”

小牛军队 发表于 2006-4-27 13:53

  由于等不到回答,那边又过来了文字:“为什么不说话,我的要求让你为难了是吗?”

  “是的。具体原因以后我会给你解释。再见。”刘东北打完这几句话,强行下了线。

  亲眼目睹或说倾听了妻子对另一个男人的心声,宋建平的心情难以言喻。震惊,激愤,委屈,失落,难过,悲哀……她还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清白无辜的受害者
架势?他的那点事比起她来,微不足道到不值一提。

  细细想来,从头到尾,他唯一能让她挑得出的毛病就是,酒后失了一次态,就算那失态是酒后露真情是“心的背叛”,我背叛我的,我愿意背叛,我的心我自己都管不了,谁能管得了?谁也管不了!爹妈不管,法律不管,妇联不管,公安局不管,你凭什么管?怎么就不知道多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找找原因,怎么就知道只指责别人只对别人兴师问罪?没完没了,穷凶极恶,找个茬儿就闹,家里闹嫌不够,上医院闹,还不够,跑院儿里闹,闹得他现在都没脸见人,一出家门都得戴墨镜!不能想,不能想,越想越气。

  “哥,怎么不说话?生气了?……那你还真犯不着。我今天这么做,是想让你客观,客观看待他人,看待自己。眼下的‘客观’就是,你们二人谁也不比谁好,谁也不比谁糟。”宋建平豁然开朗。刘东北马上就明白宋建平明白了,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龇牙一笑,“所以,哥,看开一点,让她去网上聊吧。现实中失意,还不准人家在虚幻中满足一把,宣泄一把吗?放心,哥,不会出什么事,能黏在网上聊天的男人,全都是些无所事事的无聊男人,林小枫跟他们绝对发生不了故事。尽管放心。”

  自从在网上找到了交流对象感情寄托后,林小枫情绪好了一些,又开始进美容店了,又开始对服装感兴趣了,还办了一张室内游泳馆的年卡,每天去游一两个小时;近距离外出也不再开车,能步行尽量步行,这些措施很快便见了效果。

  这天,她去超市采购,过天桥时一步两蹬,体态轻盈充满弹性。上得天桥,身后有人在叫“小姑娘”,她听到了,没有回头。她不认为这是在叫她,因为已经很久、她认为也不再会有人这样叫她了。“小姑娘!”那声音执着而目标明确,似乎就是在叫她。林小枫左右环顾,身边、前面只有几个男士,踌躇间,又是一声“小姑娘”,这一声已然近在耳畔,同时,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出现在她的身边。

  “小姑娘,”大妈看着她的脸说——显然并不是从背后看看错了她——看着她的脸,大妈说,“小姑娘,去中医研究院怎么走?”

  林小枫为大妈指路,满怀感激满怀喜悦,“看到前面那个红绿灯看到了吗?右拐,一百米就到。”

  大妈道了谢走了,林小枫站原地目送大妈走,心里像是有一块糖在慢慢融化,甘甜甘甜。

  一天,宋建平对刘东北说了这一段时间以来林小枫的变化。态度、性情就不说了——好,温和,安静,讲道理——居然连外貌都有了变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种变化,两只手在脸两旁划拉着,刘东北替他说:“——变年轻了?”

  “——容光焕发!”

  “这就对了。女人比男人更需要爱情的滋润。”

  宋建平皱起眉头,“行了,一口一个‘爱情’,也不嫌肉麻!”

  刘东北一笑:“吃醋了是不是?看到自己的妻子也不是非你不可,也可以红杏出墙,也会另有所爱,心里还是有一点儿不是滋味是不是?”

  宋建平嘴硬,“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刘东北毫不留情一针见血:“希望是一回事。一旦成为了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宋建平便不吭气了。

  林小枫沉着脸作睡觉前的准备,铺床,给当当拿换洗衣服,拿奶,倒奶,热奶。宋建平在看电视,腿伸得长了点,妨碍了林小枫走路。林小枫眼皮子不抬地说了声:“让开!”

小牛军队 发表于 2006-4-27 13:54

  宋建平看了她一眼,一声不响地缩回腿。他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准是哪个网友又让她失望了。刘东北说得对,好男人不必去网上寻找知音,在网上寻寻觅觅的没有好男人。

  林小枫热好了奶,叫当当,当当从小屋里跑了过来。

  “把奶喝了!”

  “我不想喝。我今天晚上吃太多了,到现在肚子还觉着撑。”

  “喝!”

  到底是孩子,没发觉妈妈的情绪不对,扭头就要走,“不喝。”

  林小枫命令:“喝!!”

  当当看一眼妈妈的脸色,赶紧端起杯子,一点一点地啜奶。

  “快点!别磨蹭!”

  宋建平看不过去了,“不喝就算了。当当晚上是吃得多了点,两个汉堡一包薯条还有奶昔……”

  “你跑出来充什么好人!平时孩子你管什么了,这个时候跑出来说三道四……”由此就说开了,从头开说,说那些她已说过了无数遍的话。什么“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我付出了我的全部”!什么“我不是没有文化的家庭妇女,我也是苦读寒窗十几年读过来的,跟你一样,我也有我的追求我的理想我的抱负”!什么“你功成名就了,飞黄腾达了,在外面有头有脸了”……

  说了足有一刻钟。宋建平终于忍不住了,起身,一声不响向外走。不料林小枫似乎早料到了他这一招,抢在他的前面蹿了出去。宋建平见她出去了,反倒坐了下来,不动了。林小枫大概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没等着人,回屋一看,宋建平悠然而坐,不由气得大叫一声向宋建平扑了过去。

  这期间当当一直紧张地、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的爸爸妈妈。一看妈妈又向爸爸扑来,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捂住自己的眼睛,不看,但即刻又改变了主意。

  “妈妈,你别生气了,我听话,我喝奶!”说完当当嗵嗵嗵跑回房间,片刻后,两只小手端着奶出来,当着林小枫的面,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了下去。

  两个成年人没料到孩子会是这样的思路、这样的反应,一时愣住,没有制止,没有动作。当当喝完了奶,把空杯子拿给妈妈看。“妈妈,我都喝完了。我以后听话,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话未说完,也许由于奶喝得太快,也许由于晚饭吃得过多,也许还要加上精神上的紧张,当当刚刚喝进去的奶“哇”地又吐了出来,这一吐就不只是奶了,还有晚上的饭,哗,哗,哗,不住地吐,吐得翻江倒海。吐完了胃内容物,又开始干呕,张着小嘴,直着纤细的小脖子,一声连一声……

  林小枫抓住宋建平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宋建平紧紧搂住当当的小身体,试图想止住孩子那止也止不住的痉挛。

  林小枫流泪了。宋建平也流泪了。是夜,夫妻俩各自在床上辗转,一夜未眠。

  次日上班时,娟子一眼就看出老宋情况不对。脸色铁青,胡茬儿老长,不愿意说话。娟子把院里下发的文件给他放办公桌上后,关心地问道:“老宋,一天没见,怎么跟老了好几年似的。又跟林小枫吵架了?实在过不下去,离了算了。离了对两个人都好。你看我和东北,没离的时候,跟仇人似的,至少我这方面,心里头充满了恨;离了,倒成好朋友了。我看房、买房、搬家都是他帮的我。对了,我们还约好每个周末,如无意外,还要在一起吃一顿饭……”

  宋建平强忍着听,终于不耐,“娟子,你没别的事了吧?没事就请——”挥下手,做了个“请出”的手势,“去忙你的,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娟子“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宋建平原姿势原处坐着,突然就拿起电话,拨了个114,“请问律师事务所……哪个都成。噢不,要关于婚姻方面的。”对方说了个号码,宋建平拿笔记了下来,然后照着这个号码拨了过去,“是××律师事务所吗?……我想咨询一下有关离婚方面的问题……”

小牛军队 发表于 2006-4-27 13:55

  宋建平坐在律师对面,律师正在看他带来的“证据”——林小枫写给另一个男人的情书。看完了,抬头,“这构不成证据。”

  “都这么明显了还构不成证据!” 伸手拿过律师手里的“情书”就要念,律师摆手制止了他,“你怎么能证明这些信是她写的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写的,比如,是你写的呢?”

  宋建平愣住,“她自己写的她总得承认吧?”

  “她完全可以不承认。”

  宋建平这才悟到了其中的巨大漏洞,自语:“是啊,她完全可以不承认。而且她会想,你怎么会搞到这些信呢?”

  律师点头,看着这个穷途末路的中年男人,眼睛里充满同情,“我非常理解你。但是事实上所有的事实都对你不利:发达了,与妻子的距离拉开了,就要离婚了,在任何一个外人眼里,这都是一个陈世美的发展轨迹。”

  “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我知道,你知道,可是你得让别人也知道。”

  宋建平垂首不语。无语。

  “唯一的办法,去找你的妻子谈。看她能不能——”说到这里,年轻律师一反他素常的严谨、正经,用略带调侃的口吻,“能不能放了你。”

  “……这是不可能的。”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记得上回我跟你说过,但是事实上也不好操作。”

  “分居?”

  “分居。但是我说过,你无法证明啊。别说你俩还住在一起,就是分开了住,女方要是说她去找过你,你们如何如何过,你也没有办法。”

  宋建平向院里提出去西藏。医院在西藏搞了个分院,主任医师去西藏,三年以上,就可以做到医院合伙人的位置,就算是医院的老板之一了。杰瑞不同意宋建平去。分院的重要终究比不过总院去。宋建平现在是医院内外有名的一把刀,是医院的一面旗帜。杰瑞跟宋建平推心置腹:他就是不去西藏,也会做到医院合伙人的位置,并且会很快。宋建平坚持要去,最后就这么定了。

  “当当,问你个事吧?……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离婚啊?”

  “知道。”

  “说说看。”

  “离婚就是小孩儿没有爸爸。”

  “也不一定当当,不一定。假如,我是说假如啊,爸爸妈妈要是离婚,你愿意跟谁?”

  “谁也不跟!跟姥姥、姥爷!”

  宋建平走在下班的人流中,脑子里始终回响着与儿子的这番对话,心里头一片忧伤。他没有开车,不想回家,又无处可去,就这么信马由缰地走。不断有人从他身边匆匆赶过,背着包,拎着东西,赶回家去。突然,他眼前一亮,前方,刘东北和生鱼片说说笑笑走来,在人群中二人显得十分突出,十分般配,他们正要向路边的一家潮州菜馆里去。宋建平下意识地扬起手臂招呼了一声,完了又后悔,这个时候不该打搅人家。刘东北对女孩儿说:“你先去,先点菜,我跟我哥说几句话。”口气目光里透着乞求。

  女孩儿显然不想“先去”,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只身进了餐厅,显示或说表演了她的通达。

  “哥,你怎么了?”刘东北看着宋建平的脸,关切地问。

  “什么怎么了?”

  “一个人。也不开车。气色不好。瘦了……”

  宋建平摇头,表示“没怎么”,尔后补充:“其实一切如故,还那样。”

  “过不好也离不了?”宋建平想了想,点头同意了这种说法。刘东北说,“我也是还那样。 ”

  宋建平不解:“你‘也是’还‘哪样’?”

  刘东北一字一字道:“她、要、结、婚。”

  周末,林小枫请娟子来家里吃饭。

  饭后,娟子帮林小枫在厨房里收拾。

  “小枫姐,看样子你跟老宋和好了?”

  “有什么和好不和好的,过日子呗。”

  “你们到底是坚持了下来。”娟子感慨,“那回老宋说要去三年西藏,我以为你们不行了呢。”

小牛军队 发表于 2006-4-27 13:56

  林小枫愣住,她全然不知宋建平去西藏的事。

  娟子一看她愣住一下子慌了,“你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哎呀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他没说可能就是不去了吧。他要不说你千万别去问他啊小枫姐!”

  林小枫阴沉着脸没吭,也没有问宋建平。她是在刘东北的婚宴上爆发的。

  过程是这样的。宋建平因说错了一句什么话,被大家罚酒,宋建平推说胃不好不能多喝,僵持不下间林小枫突然夺过宋建平的杯子,说:“这杯我替他了!”一饮而尽,完后对宋建平说,“马上要去西藏工作了,得多保重身体噢!”说罢把杯子往桌上一顿,扬长而去。众人皆愣住。气氛难堪。宋建平绝望而愤怒,心想:这女人是没救了,这婚无论如何是得离了。他等不了法律所需要的两年了,一天都不想等了。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下班后,娟子去了蛋糕店。她定做的蛋糕已静静地在那里等她,蛋糕的奶油上是七个粉色的字:“祝东北生日快乐。”

  今天是刘东北的生日。

  娟子拎着蛋糕打了辆车直奔东北家。事先没跟东北说,就是要给他一个突然惊喜。他不在没关系——更好,家门钥匙她已带上了,他要不在,把蛋糕留下,她走。东北回到家里,看到蛋糕……想到即将到来的,娟子脸上笑盈盈的。

  到家了,娟子掏钥匙开门,不知为什么开不开,正纳闷的时候,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儿。娟子没有想到,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这是刘东北家吗?”对方说是。娟子又问,“你是……”

  对方的回答简洁清晰:“刘东北的妻子。”

  娟子手中的蛋糕一下子落地,接下来脑子是一片空白;事后回想,那一段还是空白。下一个记忆,就是她一个人在外面的夜里奔跑,直跑到累了,跑不动了,在马路牙子上坐下,坐了不知多久,又感到了冷。她不知该去哪里,一个人的家她不想回,之前虽说也是一个人,但是心里头感觉上还有刘东北,现在,她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人了。后来,她去了医院办公室,是在路过宋建平办公室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刘东北结婚,老宋不该不知道啊,他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她?想到这个,娟子全身痉挛般颤抖了一下,悲伤、绝望暂居二线,代之而起的,是愤怒。马上就拿出手机,给老宋拨电话——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潜意识里,她认为老宋对她应比对刘东北更亲近一些,她无法容忍老宋的这种背叛行为。

  娟子在电话里万分激动,不说什么事,只命他立刻到办公室来。宋建平驱车向医院里赶去。

  林小枫包里装着宋建平的离婚协议书来到医院,她要找宋建平。她之所以一天没有动静,正是为了晚上的这次行动。她得先把当当安排好,她不能让孩子再一次受到伤害。下午接了当当,直接送去妈妈家。在妈妈家吃了饭,收拾了,正准备给宋建平打电话时,宋建平来了短信,说他在医院里,她决定直接去医院找他。

  林小枫到之前宋建平和娟子正在空寂的办公区走廊尽头说话。

  “……这么大事儿,说都不说,他心里是早就没有我了。可你,老宋,你不该啊!我一直拿你当朋友,当大哥,没想到你,你,你……”娟子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是是是,这是我的错。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可一直不知该怎么说……”

  “……提着蛋糕,送上门去,还以为给人家送去了一个天大的意外惊喜……哪里知道人家结了婚了,门锁都换了!锁谁呢?锁你呢!……真他妈傻呀,傻透了,十足的大傻瓜!小丑!……”

  宋建平伸手拉娟子的胳膊,“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家。”

  娟子不动,泪眼迷蒙地看着宋建平,“……离婚不是分手,一方又结婚了才是真正的分手。 ”突然地,几乎一点儿预兆也没有地,她扑到了宋建平的怀里,“老宋,你要我吧!你要我吧!”

小牛军队 发表于 2006-4-27 13:57

  谁也没有注意已几乎走到了近前的林小枫。林小枫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呆住。娟子头埋在宋建平的怀里,宋建平背对着林小枫,因而二人谁也没有发现她。

  “我知道你很不幸福,要不你不会要求去西藏,不会天天晚上在办公室没事也干耗着,直耗到不得不走的时候……何必呢老宋,非要守在一起相互折磨?”

  “娟子,娟子,你听我说……”

  “我不听!不听!”

  “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娟子仰起泪脸,“也没有多么复杂,我们不也是说……离,就……离了?”

  “娟子,你现在情绪太激动,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宋建平揽着娟子转身,向后走,赫然看到了距他们几步之遥的林小枫。

  林小枫轻声道:“‘你们再谈’——谈什么?”

  宋建平急得都有点结巴了,“你、你都看到了的……她、她才知道刘东北结婚的事……我、我我……”

  林小枫声音平静得可怕,“我的确都看到了,一清二楚。不光看到了,也听到了。同样是,一清二楚。”

  面对着这样的态势,宋建平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由于意外,由于吃惊,此时他和娟子甚至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娟子偎在他的怀里,他一手揽着她的肩。林小枫看着他们二人轻轻摇头,“多可惜啊,没带相机来,应该给你们二位……”她做了个手势,“拍个照,留个纪念。”

  宋建平和娟子这才反应过来,迅疾分开。林小枫只是看着他们摇头,一句话都不说。

  “小枫,你冷静点——”

  娟子吓得一下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采取了遇到危险时的鸵鸟政策。

  林小枫冲娟子轻声地说,为怕自己哭出来:“躲什么,娟子?你以为躲就能躲过去啦?……你过来,有什么事,有什么要求,正好咱们仨都在,当面说。你过来呀。”说着就要过去抓娟子,被宋建平拦住。于是林小枫把全部的怒火发泄到了宋建平的身上,又推又搡。宋建平只是招架,绝不还手;但同时也使着劲,绝不让她靠近娟子。娟子吓得面朝窗口捂住了眼睛。林小枫隔着宋建平对娟子喊:“看你平时装得多像啊,多好啊,小枫姐长小枫姐短的,嘴多甜啊,背过身去,你就不是你了!”

  宋建平边拦她边跟她说:“人家没有怎么着!……你应当理解这种心情,一时的……失落难过悲观绝望——”

  “是嘛!一时的失落难过悲观绝望!我倒要问你了,”模仿娟子的口吻,“‘我知道你很不幸福,你们的和好其实不过是表面现象,维持不了多久,何必呢,非要守在一起相互折磨?’这也是一时的失落难过悲观绝望?!宋建平,你以为把责任都推她身上就没你什么事啦?这里面不光是她,还有你!……跟她诉过苦了是吧,诉说过你的家庭不幸了是吧?你跟一个年轻女人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明摆着是一种暗示,一个信号,一声召唤。这路子太通俗了,太常见了!”

  娟子从窗前转过身来,面色苍白地对林小枫说:“小枫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跟老宋无关……”

  林小枫痛苦而愤怒,“感情已这么深了吗?已到了相互保护的程度了吗?不止是一天两天的感情了吧——”

  宋建平厉声地截断她的话,“林小枫!说话注意点分寸啊!”

  “说话注意点分寸?你们做都做了,我不过是说一说还要注意分寸?”

  宋建平缓和了一下口气,“小枫,听我说,我和娟子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自寻烦恼。”

  林小枫悲愤地,“我不听你说!我就是听你说得太多了太相信你了才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不是瞎子聋子,从此后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听到的!”

  这时传来脚步声,是闻声赶来的保安。

  宋建平急忙道:“来人了!娟子,你走!”娟子犹豫。宋建平厉声地,“走!你想让全医院的人都知道吗?”

小牛军队 发表于 2006-4-27 13:57

  娟子低着头,迈着小碎步正要走。不料经过宋建平、林小枫身边时,冷不防被林小枫一只手给抓住了,“光明正大的来人了怕什么,啊?别走!来人了正好,让他们看看,评评,说说!”

  脚步声、说话声愈来愈近,宋建平使了好大的劲才把抓住娟子的林小枫拉了开来,顺势向后一甩,走了。林小枫踉跄着向后跌去,左胳膊撑在窗台上,才算没有摔倒。试着动自己
的左胳膊,一动,钻心地疼。她明白左胳膊有问题了。

小牛军队 发表于 2006-4-27 13:58

  林小军今天到家,转业回家,部队裁军,他所在部队整个被裁掉了。林小枫在家里干不了什么活儿,就和当当去车站接林小军,留下老两口在家里做接风宴的准备工作。

  林小枫的胳膊在那个晚上给撞坏了,宋建平、娟子走后,她连夜去了医院,拍片子的结果,尺骨裂隙性骨折。当下打了石膏,吊了绷带,尔后从医院回了妈妈家。从那天起就一直住在妈妈家里。一是为了生活上有人照顾,更主要的是不想看到宋建平,一眼都不想。至于
以后怎么样,也没有想;不想想;跟妈妈都不想多说什么。她不说,妈妈也不问。林小枫和当当站在月台上等林小军。列车早已进站了,车上人都下了一多半了,还没见林小军的影子。正在他们东张西望的时候,忽听有人叫:“当当!”

  当当循声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他亲爱的舅舅,欢叫着跑了过去,直冲到舅舅怀里,并立刻被强壮的舅舅高高举起。当当用两只小手使劲拍打舅舅的脸,嘴里一迭声道:“臭舅舅!坏舅舅!”

  林小军迭声回道:“臭小子!坏小子!”表达不尽的相亲相爱。林小枫站在一边静静看,眼睛里满含笑意。那二人好不容易算消停下来,林小军抱着当当转向姐姐,这时候才看到了姐姐吊在胸前的胳膊,那胳膊上雪白的绷带耀眼刺目。“怎么啦,姐?”

  林小枫张了张嘴,话未出口,眼圈红了……

  吃罢饭,爸妈出去遛弯去了,林小枫用一只手收拾桌子,边叫:“小军,洗碗去!”没有人应,“小军——”

  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当当答:“舅舅出去了!”

  “去哪了?”

  “他没说。”

  林小枫想了想,一惊,赶紧去拨电话,通了。手机铃声却在家里响了起来。林小军没带手机!林小枫心神不宁地转了一圈,对当当说了声“我回家一趟,姥姥姥爷回来跟他们说一声”,匆匆出门。

  果不出林小枫所料,林小军正是去了她家,去找姐夫宋建平算账。那次他把姐姐手挤伤时他对他说过:“只此一次,若有下次,绝不原谅。”

  绝不原谅!

  宋建平到家时林小军已在他家门口等了一会儿。宋建平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宋建平开了门,他一把把他推了进去,自己随后进去,手伸背后把门关上。宋建平连忙说道:“小军,你,你冷静一点。”

  “放心,我很冷静。……姐夫,还记不记得那回在北京站,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

  “这是一个意外,我不是故意的……”

  “上次也是一个意外,你也不是故意的。”

  于是宋建平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索性不说了,沉默地立在林小军的面前,悉听尊便,听候发落,听天由命。

  林小军咬牙切齿,“打女人。打女人算什么本事?你要还算是个男人,就跟男人打,跟我打!”一把揪住了宋建平的衣领,“动手呀!打呀!打我呀!打呀!”

  宋建平被勒得喘不上气来,“小、小军,你听我说……”

  “不说!该说的已经说过了!说完了!今天我们是动手不动口,你必须打我,随便你打哪儿——你不是能打吗?”命令道,“打呀!……不打是不是?给你机会不要是不是?好吧,我数十下,你要是再不动手,姐夫,你可就再没有机会了。”将宋建平向后一搡,同时手一松,宋建平向后趔趄了好几步,最后总还算是勉强站住,没有倒下。林小军开始数数,“十,九,八……”随着一声声的报数的递减,宋建平眼里恐惧越深。林小军阴沉着脸看他,“四、三、二、一!”话音刚落,即向宋建平走去,宋建平不由自主向后退,一个小小的门厅,又能有几步退路?他眼睁睁看着林小军一步步逼近……

  就在这时,门一下子开了,林小枫冲了进来,一下子插在了林小军和宋建平的中间,面对着林小军喊:“小军!别乱来!”

  “走开,姐!这没你什么事!现在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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