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8:47

一百一十四。
  
  于海洋因为穷极无聊,终日在家打游戏又觉得过于单调,于是独自驾车出门儿转悠的次数愈加增多。
  一天傍晚他从外边儿回来,当时我正在厨房里满手油渍的炒着菜。只见他连蹦带跳的冲了进来,“啪”的一下从背后抱住我,惊喜万分的道:“老婆,告诉你个好消息!荣行旁边儿的那家大赌场在赠送免费DVD啊!咱也去领一个吧!”
  我对此等事情向来没有什么兴趣,轻描淡写的敷衍一句:“怎么领啊?”
  “去那儿办张会员卡,每去一次,前台就给盖个章儿,盖满20个就能领了!”
  “这么复杂,”我摇摇头,“懒得去。”
  “你怎么这么懒啊!咱有车啊!”
  于海洋此话一出,我当即差点儿晕倒——我懒!哇靠!也不知是谁每天忙前忙后又要洗衣又要做饭的。天哪,世界真是没有公道————————————
  
  那天晚上我还是在于海洋的百般催促软硬兼施之下万分不情愿的随他前往了那家传说中的赌场。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进入赌场,第一感觉是:四面八方杀气重重。于海洋由于早前便有过赌场经验,于是他非常耐心的一一给我介绍了里边儿的各种游戏。每次经过一张台子,我便注意到里边正在下注的人们,脸上都挂着同一份极度的紧张与严肃。实话说,如果自己不是玩儿家之一,那么赌场里边儿的气氛实在让人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头两次去赌场我们都只在前台盖个章,进门后随便转悠一阵,然后转身回家。后来于海洋也不知哪来的灵感,突然觉悟他闲置下来的学费都还没有派上用场,便说自己也小玩儿两把试试看。我因为心中还残存了一点儿传统教育所遗留下来的根深蒂固的是非观念,于是固执无比的决定不玩儿。每次于海洋玩儿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看看。又去了几次,于海洋小赢了一点儿钱,欣喜之余随便赏给了我20磅钱让我自己也去试试。我开始说不玩儿,于海洋就笑我胆小。此人一用激将法,纯真的我便有些按耐不住,加上光在旁边空站着等待也确实无聊至极,于是随便玩儿了两把,赢了20磅钱,回家了。
  再后来去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们便都各自玩儿了起来。我不再用于海洋的钱,而是取出自己的钱来尝试下注。盖到第15个章的时候,我大约一共赢了400多磅。于海洋输了150磅有余。
  
  盖到第19个章的时候,于海洋输了600多。我输了1000磅不止。
  
  后来章盖满了,我们却都停止不下来了。
  
  由于这段回忆实在不堪回首,请恕我不愿详细描写。
  总之我们赢了又输,输了又赢。因为英国生活的苦闷无聊,赌场比拼所带来的短时间内的那份极端刺激竟使我的内心在莫名其妙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事情发展到后来,我已不再去学校,整天和于海洋泡在赌场之内,一日三餐都在那里得以解决(笔者:英国赌场提供免费的各类三明治及软饮料数种)。赢钱,我爽,我继续玩儿;输钱,我不爽,我更要继续玩。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来到赌场的最初目的,我甚至从来不去思考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么一直不断的玩儿下去。到最后,赢钱输钱对于我来说,感觉竟已相差无几,我只是在麻木中重复着取钱-换筹码-下注-等开注-再取钱这一系列动作。理所当然,筹码也是越下越大。
  
  纽卡斯尔的赌场被我们玩儿遍了,我们开车去利兹玩儿。那天我赢了300多磅,晚上把利兹的两个朋友叫出来和我们一起吃饭。一顿饭吃去了400多。
  利兹也玩儿遍了,我们去曼城。后来曼城也觉得没意思,我们大冬天里坐着火车跑到伦敦去玩儿。伦敦的赌场又被我们玩儿了个遍。
  在伦敦,我一个晚上赢了1000多磅。我突然想起什么,便对于海洋说:“咱们回家清点清点吧,也不知到底是输是赢。”
  于海洋皱着眉头一阵深思,然后他回答:“是该清点清点了。”
  
  回到纽卡斯尔,我们各自清点银库。
  短短两个月不到,于海洋输掉了将近4000磅,没有外债。
  我一共输掉8000磅有余,其中有5500磅是从于海洋那儿借来的。
  
  我们俩一下子就颓了。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8:48

一百一十五。
  
  那年冬天,我渡过了有生以来最清贫最凄惨最可悲的一个生日。那是我的20岁生日。
  那天我们窝在家里,一整天闭门不出。因为经济上的窘迫,我们甚至已经不舍得花钱去买菜来做饭。于海洋买来了两大箱3磅一箱的泡面,我们天天用小奶锅煮着吃。不怕人笑话,对于那时的我们而言,在泡面里加个鸡蛋加颗白菜,都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奢侈。
  生日当天我们照例煮了泡面吃了个干净。吃完以后于海洋坐在电视前打PS2,我用电脑浏览网页。突然想起目前的凄惨状况,我的心头不由一阵生疼,眼眶一热,眼泪流了下来。我转过头叫于海洋,对他说,我想喝可乐了,只是一瓶可乐。
  “你不知道现在没钱了啊?”于海洋的脸上又是那我早已见怪不怪的厌烦表情。
  “我就想喝一瓶可乐。”
  “唉,你哭什么劲儿啊!”
  “我就想喝一瓶可乐。”
  于海洋坳不过我,最后只得极其不耐烦的开车带我前往了一家远离市区的24小时超市买来可乐。回到家后,我喝着可乐继续上网,看见曾经的一位校友在她的个人空间里这样描述自己的20岁:“双十年华,边回忆,表丢弃。”想到了自己,于是再一次,我泪如雨下。
  
  温暖的人们啊——
  你们在哪儿?
  如果可以的话,
  请给我一个安静的拥抱。
  我只想要—— 一个安静的拥抱。
  
  
  如果说相信世间因果有报,那么我想,由于赌博所犯下的错误,在那段日子里,我已经做了足够的偿还。
  粗略的回忆了一下,在最穷的时候,我和于海洋每天只吃两顿饭,每人每顿一包泡面,多了都没有。那时我们几乎断绝了与所有朋友的一切来往,因为于海洋说了:“多一个人就多一包面,你有么?”他说的对,于是我们闭门不出也拒接来客。任何人打来电话,一个“忙”字打发了事。
  
  一次我们买完泡面打算去给汽车加油,上了车之后才突然想起:两人一共已经只剩下了20磅,而我家人还要过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会给我汇来生活费。又由于对于海洋的“惧母情绪”我早有了解,所以指望他的家人是肯定没戏了。
  那天就坐在车里,驾驶室的车门还大敞着,众目睽睽之下,于海洋突然暴跳如雷。
  “你没钱你赌什么博啊!”
  “你不问问谁带我去的!”
  “我带你去你就去啊!我让你去死你去不去啊!”
  “你说话别那么难听行么?”
  “我说话难听么?那是因为我倒霉啊——你那时候不是挺有钱的么?不是还给你男人买手机呢么?怎么到我这儿你还得管我借啊?”
  “借钱是你自愿的。”
  “那不是你没钱了么,我好心还不对了?”
  “对,你是好心,我谢谢你!那你既然好心,你现在就别抱怨!有钱了我马上还你!”
  “你什么时候有钱?”
  “你别逼我行么?”
  “我是不想逼你啊,可是现在生活在逼我啊!”
  “可是——当时借我钱是你自愿的啊——你现在这么逼我,你不觉得你有点儿不是人么?”
  “呵呵,是啊,我当时是自愿,可是现在我后悔了行么?”
  “你——你想怎样?”
  “赶紧想办法还钱吧。”
  于海洋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砰”的一声把车门儿撞上了。我紧紧的闭上双眼,眼泪无声的滴落下来。那一刻,我感到自己的心被什么狠狠的戳了一刀。
  
  那20磅钱——我们两人楞是靠它活了半个月之久。从此我发誓再也不赌了。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8:49

一百一十六。
  
  我和于海洋之间的争吵从那天开始,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争吵,它轻而易举的就占领满了我们生活当中的每一个角落。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大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我们争吵的主题永远围绕着欠钱还钱抱怨与责备在进行。于海洋骂起人来凶狠恶毒六亲不认,其伤人程度之深闻所未闻。
  以下是我至今仍能记起的一些于海洋曾在吵架当中对我破口大骂出的只言片语:
  
  他说:“你能不要拖累我么?你赶紧想办法还我钱行不行?”
  
  “你怎么连点儿钱都筹不到啊?简直一无是处!”
  
  “呵呵,现在知道哭了?自己犯下的错误自己承担后果,借钱还钱也是一个道理。你慢慢儿哭,哭完赶紧想办法还钱,我这儿还等着用呢。”
  
  “你丫他妈的是想害我是不是!”
  
  “你丫到底还不还钱啊?实在没钱你管家里要吧,就说我天天拳打脚踢逼你还钱,我就不信你妈不管!”
  
  
  有时候于海洋吵得高兴,话题直冲千万里之外飞奔而去,无数在我听来难以启齿百般侮辱的话语,到了他嘴里随时随地就能脱口而出。
  
  比如他说:“你爱干嘛干嘛,说句实在话,我还真不爱操那心!”
  
  他又说:“告诉你吧,其实我喜欢清纯型儿的——你丫真他妈脏。”
  
  最后他说:“像你这样儿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带回家见父母!”
  这句话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总之,这样的争吵到了后来,在我听来就如同家常便饭一样平常。然而即便了解情况已经如此,却在于海洋每每目露凶光冲我高声叫嚷出此类话语的时候,我的心里仍旧会一次又一次的一阵痉挛般的剧痛。
  不知到了哪天,又是在一场刀光剑影的唇枪舌战过后,我竟在霎时间豁然开朗了——我在心力交瘁的顶峰这样告诉自己:赶紧还钱吧,把钱还清了,也该功成身退了。于海洋赋予的任务,我想我并没有能力去完成。我的确把自己给高估了。
  
  永远不要尝试去改变一个人,那是你力所不能及的——比如爱新觉罗想改变我,我想改变于海洋。
  事实上,我们殊途同归。
  
  也就是在那段日子里,于海洋很久没有再吻过我。一次我们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我用手臂支起身体将脸凑到于海洋面前,想要亲吻他一下。于海洋厌烦的迅速转过身去,背对着我,轻描淡写的说,睡吧。
  “我们很久没有接吻了,你知道么?”
  “是么?现在不喜欢接吻了,觉着特恶心。”
  于海洋冷漠如冰的声音飘散在了黑暗静谧的空气当中,想起了那场有关爱新觉罗的“长城之吻”事件,我终于相信了世间的因果有报。
  顺便,我也终于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傻逼:我和于海洋之间——倘若有爱情的话——那么我们的爱情连5500磅都不值。
  什么“我会比他做的更好”,什么“我不能没有你”——赶紧都忘了吧。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8:50

一百一十七。
  
  时至今日,我不得不自豪的吹嘘一番自己的性格坚强与柔韧无比——我在绝望的顶端强顶住了一场头晕目眩的来袭,视死如归的毅然站立。
  
  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吧,
  还有那粘满全身的大片血印。
  不会再有谁前来救赎——
  对于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
  那么,奔跑起来吧,
  如果你相信还有生路可寻。
  
  
  就在这穷的叮当响的当口儿,不幸的事情再次发生——我们家被偷了,并且先后一共被偷两次。
  第一次小偷撬开了我家大门上的一把小锁,进屋偷走了我的手提电脑和于海洋的PS2。第二次我们长了记性,出门儿的时候知道把小锁大锁门上有的所有锁全部锁上。岂料天意弄人,当日回到家后,我们发现所有锁头全被撬开,并且由于撬的时候用力过猛,门框也一起掉了下来。这次的小偷比较狠,什么沙发床垫衣柜全被翻得乱七八糟,简单一句话,能搬动的他全偷走了,其中也包括了我的吹风机和插线板。
  正好也没钱交这二室一厅的昂贵房租了,于是我和于海洋就在一个飘着小雨的夜晚连夜找着一间便宜的小屋搬了家。那种感觉十分绝望,便是明明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已经将你伤害的体无完肤,你却别无选择的要和他搬到一起开始一场每天面对面的同居生活。理由非常简单,因为两个人分摊一间房的房租比较合算。显然,我的想法非常稚嫩,世间的事情总是出人意料——搬家以后马上便要交齐三个月的房租和一个月的押金,这笔金额是由我来全部支付的。于海洋说了:“我把钱全借你了,哪儿还有钱交房租?”
  
  我必须得开始想办法挣钱还钱了,否则我相信这样的灾难会没完没了。
  以一个英国留学生的身份想挣快钱,首当其冲的途径是卖假文凭和假通知书一类物品。
  走投无路的我开始疯狂的在网上搜索一切可能的商机,后来果真被我寻见了一个由中国人建立的专办假证儿两年有余的公司机构。我拨通电话一阵争取合作机会,后因为本人photoshop(笔者:某种修改照片的电脑软件)技术尚算可以,遂被录用。
  为那家假证儿公司改了一个多月的照片,心情不是十分愉悦。钱倒是赚到了一点儿,不过莫名其妙被扣去的理应付给的酬劳也不少。一言难尽,总之这样的事情里边儿肯定少不了许多的猫腻。费了老大力气追回了最后一笔酬金,身心疲惫,我抽身走人。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经朋友介绍认识了纽卡斯尔当时小有名气的一位倒爷。此人也乃一名留学英国的中国学生,由于平日里注意到英国烟草十分之昂贵这一特点,后灵机一动买通国内海关及福建某不法卷烟厂,开始自己倒腾起了烟草业务,俗称走私烟草。此人白手起家,不久飞黄腾达。我在朋友的引荐下,得以与此人混在了一起。我的业务管辖范围后被定下,主要负责送烟,清点烟草,寻找接收地址,以及拉拢下家等事项。
  过了一段时间,此倒爷又认识了另外一位倒爷。这另一位倒爷平时主要业务是倒大麻,二人见有商机可寻,相见恨晚,一拍即合。于是从此以后他们一起倒起了烟草和大麻。我跟着瞎混了一段时间,其间历经坎坷无数,不写也罢,再次身心疲惫,赚了点儿小钱,后离开组织。
  
  不知不觉中又过去了一个季度,转眼已是2006年的春天。旧的一年在我还没来得及顾及到的时候已经消失的无迹可寻,再一次令人感概时光的穿梭不由人意。
  清点了一番一段时间内所攒下的钱,留下一些必要的生活费,剩余的全部当作债务还给了于海洋,扣除买车时所借给他的1500磅,我还有1000多需要还。
  几个月以来办假证儿,倒腾烟草的生活让我深切的明白过来“黑道生意”也不好做:一方面要担惊受怕的小心外界主流力量随时可能发动的抓捕行动;另一方面还得畏首畏尾的注意处理同组织内部的各层关系,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会搞出什么严重后果来,毕竟他们丫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趁着“入行”还早,赶紧闪人为妙。
  于海洋还是天天在家打游戏,遇上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开着车陪我去送烟取烟之类。见我天天在外奔波忙得不可开交的努力赚钱,他大概心里也踏实多了,与我争吵的次数明显减少。
  既然没有人催我,我也不用再冒着危险去干那些个见不得光的活了,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来在唐人街的一家中餐馆找到了一份儿服务员儿的兼职,钱虽然少,可是毕竟干起来心里踏实多了。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8:50

一百一十八。
  
  就在这2006年的春天快要结束之际,一个消失已久的人物突然再次出现在了我面前,这个人是岳小艾。
  那天下午我打完工回到家,正打开新买的电脑准备上网,突然手机响起,来电我不认识。接起电话,竟是岳小艾,她仍旧拖着那和一年前毫无两样的嗲声嗲气和我说话。先是一通虚伪至极的问候话语,然后东拉西扯的把我搞得晕头转向,令人完全理解不了她此次打电话来的目的究竟何在。正在我心生厌烦,欲随便找个借口将电话挂断之际,岳小艾终于触及到了此次来电的主题内容:
  “唉,乔乔啊,其实我特不想麻烦你们,可是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你们不是有车么?我这儿房子合约马上要到期了,下周就得搬,我是想啊——要是你们方便的话,这两天能不能开车带我去看几个房子啊?嗨——真是怪麻烦你们的,我真是没办法了——”
  怎么了就没办法了?你丫自己不会坐公车啊?——费了老大力气,我才终于把到了嘴边的这句话又咽了回去,想想也确实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去拒绝,只得万分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
  
  过了两天抽了个空带岳小艾去看房子,好久不见,岳小艾身宽体胖发福不少,原本一双细长的美腿现已如吹气球般的疾速膨胀起来,将她穿的一条宽腿牛仔裤撑了个满满当当。
  令人惊奇的是,尽管如此,岳小艾此人一贯以来深入骨髓的那份自信与骄傲竟丝毫没有减退。坐进车里没多久,她仰起自己那黝黑的脸庞冲我道,“唉,乔乔,你觉着我黑么?”
  “啊?”我定一定神,赶紧找回当年与岳小艾对话时的那种感觉,随后敷衍一句,“嗯,还行,不黑啊。”
  岳小艾听到了自己内心期盼已久的答案,脸上顿时露出一副小人得志后的洋洋得意,随后又将头转向于海洋,再次问道,“海洋——你说我黑么?”
  于海洋透过倒后镜斜瞟一眼后座里的岳小艾,也不知他怎么想的,没头没脑的回答一句,“有点儿。”
  这下可好,岳小艾如同一只疯狗般顿时暴跳如雷,她“啪”的一下将身体狠命靠在椅背上,眉头一拧,尖声尖气的道,“我黑?人都说我白!我哪儿黑了?”
  “呵呵,那可能每个人眼光不同呗——嗨,我就是说有点儿黑,不是很黑。”于海洋再次不经大脑的回答。
  话音刚落,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岳小艾双手一撑前座的两个椅背,身体俯向前,怒发冲冠的冲着于海洋的耳畔大声叫道:“于——海——洋——你听着!我跟你没完!”
  于海洋被吓了一跳,嘴中大骂一句,赶紧打左转向灯将车子靠着路边停了下来。
  “你他妈想吓死我啊!”
  见情况不妙,百般无奈的我只得十分不情愿的充当起了打圆场这一丑角儿,“海洋你也不对,人小艾挺白的嘛,再瞎说话都要把人惹生气了。”
  岳小艾尴尬的干笑两声,大约也觉出了自己刚才的行为实在有些理亏,装模作样的说出一句,“生什么气嘛,我就是开个玩笑。”
  此事算是不了了之。
  岂料,途中经过加油站,于海洋下车买饮料。他前脚刚出车门,岳小艾后脚便凑到我跟前,她冲我眨巴眨巴眼睛,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我知道了——海洋刚才不肯承认我白——他是怕你听了会吃醋!”
  “啊——”我已被此人惊呆了,实在不知该作何回答是好。于是我只得哭笑不得的点点头,心中默念鲁迅他老人家泉下若是有知在世间竟有女子将他当年所塑造的那份阿Q精神发挥到了一个如此淋漓尽致的地步,大约也真的可以安息而眠了。
  陪岳小艾瞎逛了一天,看过房子4套,由于此人一贯以来挑三拣四的良好习气,最终一无所获。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8:51

一百一十九。
  
  过了两天岳小艾打来电话,说是叶远念在旧情,把他们家空出来的一间房留了下来给岳小艾住,免得过两天她的房屋合同到期后落得个无家可归的窘迫境地。末了,岳小艾不忘神秘兮兮的加上一句:“我知道他分手后心理不平衡,其实他一直忘不了我,这些我都知道。”
  岳小艾说的话我由于实在不了解情况,于是难置可否。第二天叶远正好来我们家打游戏,于海洋穷极无聊,于是三八的询问了两句。叶远当时的回答委实令我吃了一惊。
  他说:“最近还真有点儿想她,‘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啊——”
  都说女人善变,男人其实也一样。
  换句话说,人其实都挺贱的。
  
  本以为这件事情到此也算是个了结了,然而岳小艾的神奇程度显然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范围。要说清楚这件事情不用个5000字怕是难以完成,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心,我决定言简意赅的概括一下。
  简单说来,叶远很快便觉得自己被骗了。叶远的这种感觉,源自于当时岳小艾并未将自己早已交了一位新男朋友之事告诉给叶远。岳小艾的新男友常年居住于曼城念大学。岳小艾搬入叶远家后不两日,也不知怎么想的,横拖硬拽愣是把这位新男友从曼城给叫到了纽卡斯尔与她共同住在叶远家。另一方面,这位新男友在岳小艾常年在他耳边炫耀自己的情史这一基础上,对叶远此人早有耳闻,并在岳某的一番加油添醋之下,此新男友一厢情愿的认定叶远定是一位恬不知耻的岳小艾常年追随者,于是对其恨之入骨。显然,此次搬入叶远之家这新男友也是受害者之一,被蒙在了鼓里。这样一来,有朝一日事情一旦败露出去,岳小艾必定会落得个两头不是人的下场。
  然而世间万事本如戏。一日叶远的某同屋想叫上叶远一道出门儿,由于此同屋生性懒惰,于是他为了省事儿便隔着楼道在自己的屋门口对着叶远屋方向大叫了一声儿。丫曰:“叶——远——”十分不巧,这时叶远正在屋里将音乐开的震天响进行自我熏陶,对于同屋的高声呼唤自然是没有听到。见叶远没有反应,同屋以为是自己的声音不够大,于是调高声音再次呼唤起来。如此反复多次,叶远没被叫出来,反倒是岳小艾的那位新男友先闻声而至了。一听此乃叶远之家,此人顿时勃然大怒,径直冲进叶远的房间,打算大干一场。进屋之后,两人顿时傻了眼儿,三句两句便闹了清楚原来对方都是个蒙在鼓里的傻逼受害者。于是叶远先愤然起身,义愤填膺的丢下一句:“你们住吧,我走!”然后转身出了家门儿。新男友回到屋里,看见哭哭啼啼假作无辜状的岳小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收拾好行李连夜赶回曼城去了。至此,岳小艾由于常年作恶多端,终于落得了个她应得的众叛亲离下场。
  于海洋因为和叶远在表面上看去关系甚铁,于是遇到此等事情,他便不得不站出来第一个和岳小艾划清了界限。我沾着于海洋的光,终于找着机会得以和岳小艾断绝交往,皆大欢喜。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8:51

一百二十。
  
 ?006年的春天过去了,便到了2006年的夏天。并非我记忆模糊,而是这一年确实过的忙忙碌碌,光阴转瞬即逝。
  总的说来,在这一年里,我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那便是曾经参与了赌博。尽管我只用了2个月的时间便认识到了这个错误的严重性,可其带来的毁灭性后果却足以让我用这一学年里所剩下的所有时间去偿还。
  待我将欠于海洋的债务基本还清以后,很快又临近上交毕业论文的日子。本着“临时抱佛脚”的一贯良好学习态度,我在交毕业论文前的一个月才开始真真正正的将全部身心投入到了学习当中。那一个月过的充实而郁闷,在餐馆请了一个月的假,每天是学校——图书馆——家三点一线的苦涩生活。很快将论文写完,交到学校办公室。说句实在话,心里还真没什么底儿。搬起指头粗略一算,从04年来英国开始学习到现在,真正光顾过学校的日子加起来恐怕还没有超过3个月。即使到最后成绩不合格,没有毕成业,那其实也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既然已经努力过将论文交了上去,现今走到这一步,多想也是白搭。有时间的话,我宁可将它们多花在为前景的打算上,毕竟已经毕业,回国还是留下,找工作还是继续深造——这一切都需要认真考虑。
  没多久,传来一条爆炸性的新闻:叶远退学了。
  这事儿说来蹊跷,在叶远退学当时,正逢他们专业要交作业的前夕。据说叶远经过一个月的不懈奋斗,已经将作业全部完成,只等待时日一到便如期上交。后来于海洋去他们家玩儿了一次,我没去,回来之后没两天,叶远便退了学。做好的作业也没往上交,说是就算交上去也怕是过不了。于海洋真是个神奇之人,也不知他对叶远说了些什么,竟使得一个如此优柔寡断的人在三天之内便作出了个这么重大的决定。当然,退学之后叶远也曾一度出现后悔莫及左顾右盼等现象。每到这时,于海洋便会显得十分大气的一掌拍向叶远的肩膀,道:“没事儿,回北京哥们儿跟理工大学门口给你丫来两张!喜欢什么学校,随便说!”叶远听罢此言,便也顿时高兴了起来。后来他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彻底靠拢于海洋,二人于是心安理得义无反顾的加入了“失学一族”,天天欢吃欢长,过得煞是开心。
  终于,暑假再次来临,大家开始打点行装准备回家。
  
  故事讲到这里,我和于海洋之间的了结不得不说出来了。尽管在这之前我们历经千难万阻波折无数,然而到了这里,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终于还是划上了一个彻底的句号。该从哪里开始讲起呢?那么就从于海洋2006年暑假回国之前的一个月开始说吧。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8:52

一百二十一。
  
  2006年5月初,我经过一番慎重思考,顾及到父母亲目前的经济状况并非十分理想,最终做出决定暑假不回国,留在英国找工作。倘若非要趁着这节骨眼往家挤,那么不可避免的我又会给本就不宽裕的家庭现状再添几分烦乱了。
  做出以上决定之时,我的毕业论文已经基本完成,每天又恢复了餐馆打工的兼职。我想在正式寻找工作之前多为自己攒下一些钱来以备不时之需——这里为大家简单做个解释:纽卡斯尔位于英格兰东北部地区,为一工业城市。在这个城市里大多以当地居民与海外留学生为主,被称为英格兰的“大学城”之一。然而,在这个北部并不十分发达的工业小城市中,工作机会本来就少之又少,加之以一个海外留学生的身份前去寻找工作,其中步骤手续繁琐多样,困难程度可想而知。尤其本人学的是传媒专业,倘若希望能够找到与专业相关的一些职务,那么南下乃必行之策。这便涉及到了一个问题:因为任何一个公司在收到应征者的简历之后,必定不会仅凭简历便当下录取,通常在录取之前还会设有一个面试环节,在英国更是如此。一试,二试,再三试,这已成为部分英国公司招纳员工的基本规则。而我说的问题就在于此:要南下,要面试,那么其间路费必将昂贵不已。尤其自05年圣诞之后,全英国火车票大提价,用上学生卡打折之后,单单往返一趟伦敦便要花上个100来磅。100磅——足够我在餐馆站上一个星期了——不工作不攒钱怎么行?
  而事实上,直至2006年5月初,我由于拖欠于海洋的债务仍未还清,于是每次餐馆一发工资,我仅仅留下必要的生活费,剩下的分毫不差全部放进于海洋的兜里——直到那时候,我的银行卡内金额总数每天仍在200磅左右位置徘徊不定。
  
  想到即将需要面对的这纷繁的人生十字路口,纯真的我再一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身边仅有的那么一个相对亲近的人,于海洋。
  我对他说:“暑假,留下吧,陪我一起度过这个难关吧。”
  坦白说,我不得不再次在这部小说中承认自己当时确实有点儿傻逼——在于海洋催债期间已经彻底死心的我,如今竟又因为眼前这走投无路的窘境再次在心中给于海洋默默的点亮了一盏绿灯:我对自己说,如果他为了我留下来,那么,就既往不咎吧。即便这将是一个再困难的任务,我想我仍有勇气与耐心去继续面对。
  突然想起那时于海洋曾在某次吵架之后跑来冲我撒娇道歉,对我说请我原谅他,他只是没有长大而已。我记得自己的回答是,没有关系,我还很年轻,我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去等待你长大。
  想想真可笑。
  
  2005年5月初,于海洋在听到我对他提出“留下”的请求之后,不假思索的便回答了一句“不可能”,理由是他妈见他暑假不回国肯定会着急生气。
  晚饭的时候我再问了一次,问之前,我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
  那么好吧,促使我下定决心离开于海洋开始新生活的事件,终于发生了。
  于海洋当时听罢我的请求,顿时暴跳如雷的一摔碗筷,从凳子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道:“你他妈自己回不去还不让我回去是不是?你丫真他妈自私!”
  于海洋说完这句话便赌气回了房间。那天晚上我一边默默的流着眼泪,一边将碗筷刷了干净。
  晚上睡觉的时候,于海洋不知为何突然像是良心发现了,从背后轻轻搂住我,说,“老婆——别生我气了——我刚才就是有点儿着急了。你好好找工作,等放完假回来咱们不又天天在一起生活了么!暑假要是不回去,我妈肯定得着急了。”
  “等你暑假回来——你就不怕我消失了么?”
  于海洋得意的干笑两声,“你?你能消失到哪儿去?”
  
  现在看来,于海洋当时的离去,恐怕是老天大发慈悲留下给我的一次最后的救赎。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8:53

一百二十二。
  
  没过两天,于海洋便订下了5月29号回国的机票,由于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我私下里断定:他是为了早日订下机票向我表明回国之事已不可改变,免得再节外生枝。
  
  生活就像是一个大漩涡,拖着人们不断往下沉。那些自认为聪明绝顶善于挣扎的人们,总在这个难以改变的下沉过程当中奋不顾身的拼命睁开双眼,企图发现救命稻草一二,以便抓住之后便能改变命运,获得重生。不幸的是,大部分人发现的稻草仅仅只是一团稻草;更有甚者,不仅未能找着所谓的救命稻草,反倒往往抓住了一团早已被死水浸透的沉重枯草,这样一来,非但未能改变命运,反倒使自己的这个下沉过程急剧加速。我便是其中之一。
  真正的救命稻草是有的,令我难过的是,能够获得它们的人少之又少。这的确叫人绝望。
  
  我想说的是什么?那便是——我已发现于海洋仅是一团救无可救的沉重枯草,于是对于此人我再不抱任何希望。
  
  在于海洋打点行装准备回国的这段时间里,我开始写简历修改简历,再在网上疯狂送出给一切看似有可能录取我的公司机构。
  所有简历如同石沉大海,在我发出去的100多份简历当中,仅有三家公司反应迟钝的给于回复,对我实行了礼貌的拒绝。一切都是如此的令人绝望,然而我无论如何必需得挺住向前冲。
  
  关于于海洋,我不得不再多罗嗦几句,这主要源于他回国之前最后对我作出的令我印象深刻的两件事情:
  事件一:前面我已说过,于海洋订下的回国机票在2006年的5月29日——关于这个日期,事实上大有文章。简单说来,那笔曾由我亲自交纳的三个月的房租,至2006年5月30日到期。意思是:住在这间房内的人,必须在5月30日结束之前,搬出此间屋子。于海洋订下了29号的机票,无疑将自己留在了一个安全境地之内。本来,明哲保身没有什么不对,令我失望的是,在他明哲保身的同时,竟然没有关心过哪怕一句房子到期之后我该何去何从。顺便说一下,对于当时我的经济状况,于海洋了如指掌。
  事件二:于海洋临走的前一晚,最后向我要去了100磅钱,理由是怕中途转机出什么意外,以备不时之需。在于海洋向我要去钱财当时,我的帐户内仅有198磅之多,因此即便直至那时候我仍有将近800磅的债务没有奉还给于海洋,我依然觉得他在这个时候向我讨债非常的不是人。当然,天真纯朴的我还是把那100磅现金亲自送到了于海洋手里。
  
  于海洋走的那天早晨我执意不去机场送他。站在我们曾经共同的那个家门口,于海洋过来拥抱了我。我知道我是一个傻逼,我还是哭了。于海洋紧紧地抱着我,如同他曾经无数次的拥抱我一样。我相信他并没察觉出任何的异样。
  
  还要说些什么呢?该讲的我都已经讲了。关于于海洋的点点滴滴在我的脑海中一一闪过,如同过电影一般的昙花一现,最后又都隐匿了下去。事实上,写到这里,我的心中终于可以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尽管要将故事讲完还需要花上一点儿时间,然而现在,我们终于可以不再提起于海洋。于海洋——这个让我恐惧让我窒息让我死亡让我心脏剧烈疼痛的名字。但愿我永远不要再次提起。
  
  不幸还要再补充一点,那天在于海洋离去前的最后一秒,他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打一巴掌揉一下的在我耳边轻声说了句“等我回来”。叫我难过的是,这一次我不会再等他了,可是这一点他并不知道。
  
  于海洋走了,生活还要继续,于是我开始将大片的时间全部投入到了找寻工作机会当中去。
  在遇到王麒之前,我对我的人生与爱情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yannina 发表于 2006-10-27 18:54

一百二十三。
  
  如果要谈到我的新认识,那么我首先想说:这个世界充满恶意。关于这一点无需更多解释,看看我先前的经历,想让我亲口说出“世界本善”之类的话语怕是委实有些难度。
  其次是爱情,确实不可轻易开始。如果抵挡不住诱惑的来袭,那么疯玩儿便好,抽烟,喝酒,酒吧夜生活,一夜情,哪怕是弄段中长期感情玩儿一玩儿——这些都是可行之计。唯独爱情,我指的是全身心付出的真正的爱情——不要轻易触碰为上策。随便找来个人胡爱一通的结果理所当然无异于我和于海洋之间的荒谬绝伦。当然,倘若碰上了真正的爱情,那么还是赶紧好好珍惜为妙,请以我和爱新觉罗之典型事例作为前车之鉴用以自勉。
  另外我还发现,玩弄中长期感情之计十分不适合于我。我比较容易愈陷愈深。
  
  当然以上这些新认识,是在于海洋离去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之后我才有机会深深思索的。在他离去当时,我的生活立刻便陷入了一片焦头烂额的几临绝境当中,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这些。
  抛开心理上的创伤先不说,下面我来简单讲述一下立刻接踵而至的困难及遭遇种种。
  
  首先面临搬家问题。在搬家当时,我身上全部现金相加仅剩下98磅之多,重新租房肯定是不可能了,唯有将手机电话薄里百万年没有联系过的“朋友”的电话打了个遍,看有哪位好心人可以让我暂住一段。令我惊奇的是——才发现自己做人竟是如此之失败——电话打了一圈,女性朋友当中没有一个果断应允的,个个找来五花八门的理由将陷入绝境的我拒之门外;然后是男性朋友——情况更叫人失望,除去那几个一张口便目的性极其明显的好色之徒,剩下的也都无一例外的拒绝了。
  我说过,这个世界充满恶意。
  最后没有办法,搬家之事迫在眉睫,最后在那几个目的性明显的好色之徒当中挑选了一个目的性相对较为不大明显的好色之徒,搬至他家。此人名曰徐波,乃江浙一带某暴发户的掌上明珠,在英国长年独自租住市中心的高租金两居室,先后购买跑车一共五辆。搬家当天,徐波开着一辆深蓝色的98年FTO前来帮忙。一番折腾,后终于将行李搬至他家。夜晚此人高叫饥饿难耐,于是带上我一道前往唐人街吃饭。走出家门来到车库,徐波手中轻轻一按,不远处两道宝蓝色的灯光令人眩目的闪了两闪,才发现,似乎又与先前搬家时所用的FTO不是同一辆车。我问:“怎么不开刚才那辆?”答曰:“那辆车专门搬家用的。”本人听罢几近晕倒。走近那宝蓝色的车灯跟前,本人彻底晕倒——那可是马自达RX7啊!传说中的“街头飘移之王”如今竟近在咫尺————————
  不过小小的眩晕一阵便罢,本人不是物欲强盛的一类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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