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F杂货店》--作者:水若
前言:——关于名字S——See看见,选择的时候最终还是舍却watch而选了see,基于在下那过于难以形容的英文,私以为如果硬将理由归于直觉或者天意,也是可以包容的事情吧。还有,个人以为,see无关的意味更为明显,当然,只是个人以为。
F——Foget是看见之后遗忘,看见等同遗忘,还是根本没有看见无从遗忘,每个人可能都会有不同的想法,所以仅仅是S·F杂货店——有犹豫过叫做杂货店还是旧货商店,除此之外的名字倒是没有考虑。旧——逝去的,所以最终还是选用杂货店,不然未免太过悲哀。而且,仅仅作为观看者,又有什么资格评价过去与否。新旧也只是依靠不同的人心决定而已。
观看——呃……自己觉得也许是最无情的事了,并不是指对于被观看的有些时候很有悲伤色彩的人们,更多时候是对于观看者本身。为什么要看?会不会有人这么问呢……也许,故事里已经有了答案。当然,那只是我所以为的主人公的答案。
解释之二:S——Say如果能够说出再见的话是不是就有新的幸福?要说出遗忘也是很需要勇气的事情。
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解释呢?
S——See,Say…
F——foget,follow… 叶の非卷
粉色的苹果
序章对人类来说,看见是什么?惶恐不可知的世界或者是暗色的诱惑,还是,所谓真实?对于我来说看见仅仅是看见而已。只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无关好与不好,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在河的另一边响起的华尔兹。始终以为,什么都看不到可能才是最好的。彼岸的华尔兹埋葬在那深深浅浅的暗色中,唱着无人能解的歌谣,寻觅它们的最终归处。
莫维尔·贝斯宁·冯·罗德利克是祖父的家族所给予我的名字,而当这个家族的存在与否我都不再清楚也没有兴趣知道之后,我叫做——宁悠。
十月,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香气,浓烈的让人乱了心神。在这个过于晴朗的日子,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意兴阑珊,当然,或许也有例外的存在。
“要不要吃苹果?这可是我亲手种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错过它将是你无法弥补的遗憾!”空气中传来女子的声音,带着贵族惯有的高昂的语调进行着类似于“强迫推销”的工作。
完全无视已经习惯到麻木的骚扰,对于不断在眼前跳动的灵体苹果也没有任何兴趣,宁悠慢条斯理地继续给花浇水。
“你为什么不理我?你已经3天15小时20分27秒没有跟我说话了哎!这样对待一位淑女是否有违你们罗德利克家族的绅士教育?”空气中的女声略微提高了音调,对眼前无视她存在的男子加以嘲讽。
“我怎么不知道现在的世道连骷髅都能有淑女这一称号了?”宁悠抬头看看随着他的话语显形的“女子”,正确的说是穿着16世纪中叶女子服饰的骷髅,微笑着给出忠告,“尊贵的小姐,我最后一次提醒你,我和罗德利克家族完全没有关系!”
“洁尔知错了,我请你吃苹果来表示歉意如何?”自称洁尔的女子再次拿出一颗苹果在宁悠眼前晃动。
看着骷髅纤纤骨头手上那颗泛着桃花般粉红色泽的硕大“苹果”,宁悠觉得头都开始痛了起来。“多谢小姐的美意,宁悠敬谢不谢。”
“真的不要?”宁悠忙不迭的推辞却受到女子的质疑。
“真的不要!”宁悠加重了语调,“还是德·安洛卡小姐认为现在的人类已经进步到可以尝试灵体食物的阶段?”
“那么,宁悠你就前来探望我吧,我亲爱的子孙会为你准备你能享用的食物的!过几天你就会收到请帖了,敬请期待……”随着语音渐落,女子的身影在空气中渐渐隐去,唯有那颗苹果落在了桌面上,发出了幻想中清脆的“砰”的一声。
十秒钟之后,女子再次显形,轻声说着:“抱歉,忘记了我可爱的苹果,反正你也不能吃,我就拿走了。”再次消失之前,空气中传来了淡淡的一句,“宁悠,你为什么要是人类呢?”
牵动一下嘴角,继续浇着花的宁悠在房间的空气完全归于平静之后,轻轻回了一句:“我也很想知道……”
一周之后,在一个天空蓝得刺眼的上午,宁悠接到一张与天空一样蓝的邀请函。看着信封上的家徽,正确的说是看见凭空出现在家徽之上的粉色苹果,宁悠微微皱眉。
“德·安洛卡家族庆典将于五日之后举行,敬请宁悠先生光临。
——怀特森·理维斯·德·安洛卡”
“你要去吗?你要去吗?去嘛去嘛……你一次都没有去看过洁尔……怎么说洁尔都陪伴了你那么久……”女子的声音在空气中不断回响,伴随着委屈的哽咽。
用手压着隐隐作痛的头,宁悠决定无视身边的噪音。思考了片刻,他最后还是坐到了桌前开始写确定出席的回函。那一刹那身后响起的震耳的欢呼声差点使得宁悠失手撕碎那张回函。
“尊贵的洁希卡·理维斯·德·安洛卡小姐,您要是继续发出无休止的噪音,请原谅我将取消去探望您的计划。”宁悠放下手中的笔,认真思考刚才自己所说的话的可实现性。
“好啦,洁尔不说,你一定要来!我带你观看我超级可爱的苹果树,顺便告诉你种植方法,然后再……”骷髅歪着头做可爱状,开始喋喋不休。
“德·安洛卡小姐!”宁悠按着额头,咬牙再次重复骷髅小姐的名字。
“好啦好啦,人家真的不说了。宁悠你欺负16岁的淑女,真不绅士!”用细长的手指戳着下颚骨的骷髅可能本想做出吐舌的可爱动作,可宁悠只看见两块骨头分分合合而已。
“我怎么记得某人有416岁了……”宁悠小声嘀咕着,认命地重新拿起笔继续写那张该死的回函。
“宁悠!你不要以为本小姐听不见!”名为洁希卡的骷髅完全丧失淑女风度的大吼,“本小姐的年龄自从变成这样就静止了,要是你下次再记错的话……亲爱的宁悠,我会很高兴为你摆一桌苹果宴并且在这里种满我最爱的苹果树的。还有,我想有些人……算了,这些就够了。”看见宁悠在听见最后一句时的脸色,骷髅小姐很聪明地没有说下去。
宁悠在听到洁希卡提到“有些人”时突然变得凌厉的眼神,在她乖乖闭嘴之后恢复了平日的淡漠,转过头笑着讨饶:“算我不对,大小姐。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特别是某些女人……”最后一句压低了声音。
“宁悠,你不要仗着自己有八分之一中国血统就在那里说什么‘女子’和‘小人’的,敢欺负我不明白……”洁希卡不依不饶地继续表示抗议。
结果,整个天气好得过分的上午,宁悠就在骷髅小姐的抗议声中度过。
五日之后,宁悠非常准时的出现在安洛卡家族主宅门口。
“宁悠先生?非常高兴您能赏光。怀特森代表德·安洛卡家族欢迎您。”确认宁悠的身份之后,棕色头发的男子微笑着寒暄,蓝色的眼睛里也充满了笑意。 “谢谢。能让怀特森·理维斯·德·安洛卡先生亲自迎接,是宁悠的荣幸。”宁悠看看身边不断表示着全部是她的功劳的洁希卡,德·安洛卡家族年青的族长为何会亲自来迎接自己也就不难理解。话说回来,怀特森和洁希卡生前的模样还真相似,只是洁希卡的容貌更加精致一些,难怪眼前的青年会继承她的名字。
“早听说宁悠先生的杂货店非常有趣,在下非常希望有机会去探访一番。”怀特森·理维斯·德·安洛卡半真半假地说,手指无意识抚摸着领上的家徽。
“多谢夸奖,S·F杂货店随时欢迎阁下的光临。”似乎觉得有些刺眼,宁悠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眼镜,微微将目光从男子身后的大宅上移开。
“有机会一定会去,宁悠先生称呼我怀特森就可以了。我先带您参观一下可好?”男子仿佛没看见宁悠的动作一般继续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那就辛苦您了。”宁悠跟随着怀特森步入大宅,忽略身后即刻响起的小小欢呼。
“想必宁先生已经从某些途径听说了不少关于我们家族的传闻。”怀特森带着含义不明的表情说道,意有所指的话语让宁悠不自主地瞥向身边的洁希卡,想必自己的事情,眼前的男人也从“某处”知晓了不少吧。
“确实知道一些,请叫我宁悠就好。”既然是客套,总要有来有回。别人先前已经表示了亲近,宁悠也不能无视。
“那么关于我们家族的历史,应该不需要我在多做补充了。我先带您去观看家族祖先的肖像如何?”虽然是疑问句,男子却没有给予宁悠多少拒绝的余地。都这么问了,难不成还能来一句“对不起,我对你们家祖先完全没有兴趣”?那是绝对不会在这样的场景出现的对答。
“谢谢,宁悠十分希望瞻仰。”宁悠这样说着,表示自己客随主便,毫无异议。一边在脑中回想在祖父的记事本上看过的关于德·安洛卡家族的能力和过往。
德·安洛卡家族是阵言灵家族,即在对阵势做出感应或行动之时,该家族便会成为言灵。与其他言灵一样,所说出的话语都将成为现实。不过德·安洛卡家族的能力仅限于改变阵势和与之相关的咒符。这个家族成员大多开朗乐观,交游广泛。可是这个家族共同的瞻前不顾后,只凭冲动做事的性格,也为他们招来了无法摆脱的诅咒。
“这就是悬挂德·安洛卡家族历代祖先肖像的房间。”不知不觉怀特森已经停下脚步,他的话语拉回了宁悠的神智。“您请进。”
面无表情地跟在怀特森身后,宁悠开始觉得无聊,他到底是为了什么答应洁希卡来参加这个所谓“家族典礼”?结果完全没看见除了自己之外的客人,倒是看见满是诅咒痕迹的房子和一堆残留灵气的死人照片。看见大多数照片之后都有骷髅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做出或害羞或惊讶的动作,宁悠的眉皱了起来。
“……对了,这是先祖洁希卡·理维斯·德·安洛卡,据说因为我的脸和她很相似,所以继承了她的名字。”怀特森的声音再次传来,恍惚间他们已经站到了洁希卡的肖像之前。
画中的少女大概15岁的模样,蓝色的眼睛充满喜悦地看着前方,棕色的卷发披散下来,一派天真开朗的模样。宁悠突然想起了洁希卡曾经对自己叙述过的经历,那是在她画完肖像一年之后的事情……
那一日,洁希卡·理维斯·德·安洛卡受邀参加一个普通的上流社会的舞会,一切都很平常。在舞会间歇,洁希卡来到花园,无意间感到花园深处有六芒星阵。天性好奇的德·安洛卡家族的传人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兴奋地闯入,也确实发现了两个阵势。本来到此一切完结,可洁希卡却发现这两个阵势反向错位,于是她就很好心的把阵势纠正,结果却坏了主人家的大事而招来了诅咒。然后……她就不知不觉变成了骷髅。宁悠还记得自己曾经问过她:“洁希卡小姐,你不难过吗?”结果洁希卡像看什么怪异东西一样看着他,很单纯的反问,“我为什么要难过?我以前是过得风光无限没错,可是我现在也一样很快乐很风光啊……”宁悠听了只得苦笑,这位骷髅小姐的性格有时还真是让人羡慕……
“对于先祖给宁先生所带来的麻烦,我代表家族表示歉意。”怀特森一脸严肃的欠身行礼,在宁悠刚开始有了“今后解放了”的感觉之时,他又补了一句,“今后也要麻烦了。”然后给宁悠一个大大的笑容。
宁悠按住头低叹:“这就是阁下家族的本性?”
“您答对了。我可不敢不完成祖先的交代,请您随我来。”怀特森一改先前刻板有礼的态度,更是与洁希卡像了十成十。
宁悠跟着怀特森一路往下,最后来到一扇漆成玫瑰色的门前。看到门上那张写着“亲爱的宁悠,欢迎你的到来!”的纸条,宁悠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可是洁希卡祖先特意用阵势交给在下的任务,我就先不打扰了,您还是请进吧。”怀特森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微笑着粉碎了宁悠想转身逃跑的奢望。
随着门被推开,铺天盖地的灵体苹果掉落下来,宁悠没什么感觉地看着一个个粉红色的苹果穿过自己的身体,翻翻白眼叫道;“洁希卡小姐,你可以出来了!”
“好啦好啦!连多等淑女一下都不愿意,真不绅士。”洁希卡在空中显形,“宁悠,我给你看我的宝贝!”说完,率先向前飘去。
走过一堆灵体苹果铺成的路,宁悠毫不惊讶地看见了洁希卡口中的宝贝——“一棵结着粉红苹果的苹果树”。
“宁悠,你不会在想这没什么了不起吧。你抬头看树的顶端。”嗤嗤笑着的洁希卡好像听到了宁悠内心的想法,伸出手指指向树梢。
“苹果树上除了苹果还能有什么!”宁悠不甚感兴趣地随着洁希卡的手骨看去,却有些呆滞。苹果树上除了苹果当然不会有其他的东西,可是在粉红苹果树顶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一颗一半青色一半白色的苹果。
“这次总该让你吃惊了吧!”洁希卡得意地大笑,“这可是用了极其特殊的方法培育出来的。”
“哦?什么方法?”宁悠的好奇心真的被吊起来了。
“一个女人一生的泪水。”洁希卡恢复了生前的样子,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说道。随后,她指了指角落的房间,果然有着隐隐的哭泣声传出。“我马上就告诉你这个故事,可是你要答应我,等你离开时收下我子孙送你的礼物。”
看着洁希卡难得认真的表情,对故事并不十分执着的宁悠还是答应了。
洁希卡说,死后依然在不断哭泣的女子是她们分家的一个后人,生性就很爱哭,不过对于上流社会的女孩子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缺点。特别当她还是一个漂亮又温柔的女子的时候,这更可以算是一种优点。只是,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那个叫做爱莲娜的女孩子教养很好,既然是德·安洛卡家族的分家出身,家世自然也很不错。所以刚到了可以进入社交圈的年龄,就引来了一堆追求者。一番挑挑拣拣之后,在16岁的时候,她就早早和一个贵族子弟结了婚,一切都很顺利,就连爱莲娜的哭声,都已经很少听到。众人都很坚定地说,这孩子爱哭的毛病终会改掉的。可是……三个月后,这对幸福的夫妻就分了手。新郎发誓自己再也无法忍受和一个疯子生活在一起,爱莲娜哭得眼睛红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很久,爱莲娜似乎终于从这沉痛的打击中站了起来。19岁的时候,她再嫁。这一次持续的时间稍微长些,6个月后,男方提出分手。他什么都留给爱莲娜,只求能够离开她。
爱莲娜最后一次披上婚纱是在25岁,对方是一位中年贵族,从爱莲娜刚踏入社交圈之时就开始了锲而不舍的追求,最终达成所愿。而这段婚姻,却也只持续了短短的两个半月。在这之后,爱莲娜再也没有结婚,而她每天哭泣的习惯倒是一直保留了下来。
“她做了什么?”宁悠淡淡的问。
“嗯……我让你自己看吧。”洁希卡手一挥,眼前的场景就变成了有着温暖壁炉的客厅。
“爱莲娜,以后我会为你擦去泪水的……”傍晚时分,年轻的男子拥住新婚妻子,带着些许骄傲地许诺。爱莲娜则在男子的怀抱中微笑,眼角还挂着泪珠。
一眨眼,眼前的景象变成了满是蕾丝装饰的卧室。而且,分明是半夜时分。宁悠看向墙上的钟,指向二的时针证明了他的直觉。夫妇二人似乎已经进入了深沉的睡眠,这有什么怪异之处?他不解地看向洁希卡。
“再等等。”洁希卡的目光停留在分针上。
两点三十三分的时候,爱莲娜突然坐了起来。先是四处张望了一番,然后披上外套。就那么坐在床上,看着前方,爆发出一阵阵笑声。大概五分钟之后,她的丈夫被惊醒。
“爱莲娜,你在干什么?”男子还有些迷糊。
“我在笑啊。”爱莲娜笑得有些喘息。
“半夜你笑什么!”男子有些生气。
“我就是想笑啊!”爱莲娜歪着头,非常天真单纯地回答。从宁悠的角度,能够非常清晰地看见爱莲娜脸上的表情,那种几乎不是人类可能达到的天真与任性。
“那你就笑吧!”男子躺回去,蒙住头继续睡觉。
爱莲娜则依旧发出一串串令人心惊的笑声……
后来,他们就分手了。爱莲娜之后的两任丈夫,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离开了她。于是,爱莲娜的泪水,再也没有停过。
“后来,我就用她的泪水浇灌我可爱的苹果,直到她65岁的时候死亡为止。”洁希卡淡淡加了一句,“果然用一个女人一生的泪水,才能培育出这样奇特的苹果。”
此时宁悠想的却是,如果一个女人穷尽一生的泪水,所得只是浇灌了一棵不属于她的苹果树,那么对于这个女人来说,泪水之于她,究竟有何意义?想到此处,宁悠走上前,敲了敲那扇门。“爱莲娜小姐,我能够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说。”房内哭声渐停,传来了有些嘶哑的声音。
“您究竟为了什么要哭泣呢?”宁悠选择着措辞,有些小心地问。
“因为我想哭,如果哪一天我不想哭了,我就不再流泪了。”话音刚落,哭声再次响了起来。
宁悠闻言露出笑容,果然是任性的家族。
“宁悠,想必我的子孙也等你很久了,我就放你回去了。不过你要记得答应我的事情。”洁希卡再次叮嘱。
很是无聊地在德·安洛卡家族住了几日,宁悠向怀特森辞行。
“你还真能忍,我一直以为你来的当天就会告辞了。请稍等我片刻。”怀特森完全没了开始时客套的样子,丢下一句不知是褒是贬的话之后就径自离去,直到半小时之后才再次出现。“让你特地来一次,实在辛苦。这个就送给你当作临别礼物。”怀特森说着,递出一个半人高的扁平物品。
“这是?”
“真实之镜。”怀特森平静地就像在说一块玻璃。
“米达尔洛真实之镜!?”宁悠这下是真的惊讶了,这东西怎么会在德·安洛卡家族?那么洁希卡早就料到怀特森会将它送给自己?她一再强调让自己收下它又是为了什么?
“正是。我希望您能收下,放在您那里或许是最合适的。不过,不久之后可能会有人会因为这个而去麻烦您。”怀特森又恢复了礼数,一脸诚挚地说着。
“那宁悠就不客气地收下了。也会记得如果当阁下光临小店的时候,会优先照顾。就此告辞。”说完之后,宁悠离开了德·安洛卡家族。
回到店里,宁悠小心地撕开镜子的包装。确认了是米达尔洛真实之镜,宁悠刚想把它收进内室,却听见了洁希卡颤抖的声音。
“宁悠……帮我叫出我变化那年发生的事情好吗?”
“好,你等一下。”洁希卡陪伴宁悠那么久,从来没有用这样颤抖的声音跟他说过话,他怎么能够不答应。她有想确认的事情,想必这就是洁希卡坚持让他收下镜子的原因。宁悠对着镜子念出咒文……“好了,你想知道的一切都会浮现出来。”这样说着的宁悠却背过身,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包装纸。
“好了!多谢你了,我早就知道是这个样子的!”不知过了多久,宁悠听见洁希卡故作开朗的声音,回头的时候,却好像看见一滴泪从洁希卡的脸上滑过。想必看错了吧,泪水是只有人类才能有的东西。宁悠讽刺地笑了,把已经变回原来的混沌的镜子收好的时候,又听见了洁希卡的大叫声:“恢复原形真得好累!本小姐还是用骷髅的样子好了,怎么说我也是骷髅中的第一美女……”
那一天,宁悠始终都没有指责洁希卡发出的声音过于嘈杂,也没有纠正她,她重复说了好多遍一样的话——“本小姐早就知道一定会这样了,哈哈哈,我一点都不难过的。”
后来,洁希卡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有一天她这样对宁悠说:“宁悠,我教你种苹果好不好?我的宝贝苹果要用月初的露水,月中的雨。月底的雪,还要用……”
一个月之后,S·F杂货店里新摆出了这样一本书——《灵体苹果种植大法》。(著者:洁希卡·理维斯·德·安洛卡小姐编者:宁悠)据说,销量还很不错。
在感叹着骷髅与人类一样无聊的宁悠还没有预感到,就如怀特森所说,很快就有客人要上门了。 死亡也无法分开的恋人
神站在诺亚残骸上说:“所有的爱情都要经过7重考验,所有的幸福都有惨痛作为代价。”
“唯喜能观其内,怒可见其短,苦视其真,痛炼其志,哀铸其心,伤验其性,乐凝其神,名七难。”在不可窥见之处,透明的手写下以上的字句,或许就是定理。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是古老的东方流传的句子,即便绕地球转了无数圈,尽管形式改变,内里依旧是当初的样子。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却有人低低和了两句:“青梅细无声,竹马泪双滢。”也许这才是全世界都一样的真理。
迪安和莲是一对恋人,正确的说,他们是一对让众多人羡慕不已,被公认为既般配又幸福的超级模范恋人。家人和朋友都称他们为“死亡也无法使之分开的恋人。”
虽然可谓“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他们也并非一开始就被看好。他们姓氏决定了他们的身份和命运,虽然,如果头上没有这个姓氏,他们可能根本不会相遇。
7岁的时候,迪安·斯卡特·洛佩格兰在他的生日宴上,认识了跟随父母前来道贺的莲·葛蕾丝·蒙德克拉维特,那时她四岁。完全没有人料想到此后不过一年见两三次的两个小小孩子,竟会在7年之后有模有样地谈起了恋爱。
两人都出身贵族,家族之间也算友好,虽然当时都还很小,在上流社会却也不算罕见,本来不会遭到多大的反对。只是两个家族都有他们不得不反对的理由。
洛佩格兰是向来以第六感著称的家族,迪安的爷爷也就是当时的族长,刚听说迪安和蒙德克拉维特家的小姐坠入爱河之时还是很高兴的。却在一个转身之间,长廊上先祖的画像毫无缘由地掉了一地。看到这种景况,老人立刻脸色阴沉地下了命令,禁止迪安和莲再见面。
如果说洛佩格兰家族是出于毫无根据精神上臆想的理由反对,那么蒙德克拉维特家族反对的理由可就物质现实的多。早在莲出生之时,他们就打定主意要与一个小国的王族联姻。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迪安,岂不是打乱了他们的全部计划。
可是迪安和莲年纪虽小,性格却倔强的很。先是反抗,然后出逃。被抓回来后,迪安又闹绝食。莲则把自己关在房间哭个不停。迪安是洛佩格兰家族这一代中的佼佼者,很受长辈宠爱。族长看到孙子弄成这样,在悲叹了几声“这是神的旨意”也就同意了。而莲从小到大都是家族捧在掌心的珍宝,看见她哭肿的眼睛,家族也就屈服了。自此,一对小情人就过着甜蜜的生活。
莲11岁的时候,迪安常常带她偷溜出去,有模有样的去学大人看夕阳,结果双双感冒。去学人家湖上泛舟,结果翻船掉进水里差点淹死。想学着给莲梳头,却因为拽掉莲很多头发而让她大哭不已……童年的爱情,是棒棒糖洋娃娃和间歇的哭声。
莲13岁的时候,曾经叫女佣买来当季最新款的毛衣和围巾。因为她在电视上看见男生收到女朋友送的手织的礼物都会很高兴。于是她让女佣把商标小心地拆掉,自己歪歪扭扭地绣上姓名的缩写,尽管从来没有拿过针,扎到手的时候也真的很疼,但是只要想到迪安收到了会有多么高兴,莲还是一边埋怨一边绣着。而迪安,在收到那份明显不是像莲所说“她亲手织完”的礼物的时候,依然笑眯了眼。他一直珍藏着那份礼物,直到很久以后。少年的爱情,是打打闹闹的快乐和不能告诉别人的小秘密。
莲15岁的时候,迪安在他家的院子里种下一棵苹果树。“将来你嫁过来可以吃到用上面的苹果做的苹果派,喝到新鲜的苹果汁。”这是迪安第一次的求婚,而一向任性的莲则在那一刹那羞红了脸,轻轻地点了点头。那时候的爱情,是淡淡的甜蜜和转身时候绯红的脸庞。
所有幸福的背后都有着痛苦的痕迹,这一对恋人也不能例外。
迪安15岁的时候,莲的父母又兴起了让莲当王妃的念头。又是一场大闹之后,两个孩子双双跪在家族门口。以此来挽救他们没有被人当真的年轻的爱情。最后,他们赢了。却不得不都在医院里躺上几个星期。
迪安17岁的时候,传出洛佩格兰家族在非洲投资失败,损失惨重的消息。据说这是一次使得洛佩格兰家族无法再翻身的残酷打击。蒙德克拉维特家族立刻禁止莲再见迪安,年仅14岁的莲却说,她可以不再穿丝绸的衣服,不再带有花边的帽子,不再喝贵重的玫瑰红茶……她不要离开迪安。好在不久之后就证明只是讹传,洛佩格兰家族的损失远没有这么严重。
迪安19岁的时候,莲因为流感而进了医院。本以为是普通的流感,却怎样都无法退烧,几度在生死边缘徘徊。迪安不顾家人的反对,死守在医院。那时候,“祈祷的少年”成了很多病人眼中常见的景观。最终,仁慈的神还是把莲还给了迪安。
不过若说到他们为何会被称为“死亡也无法使之分开的恋人”,不得不提到他们的日本之旅。那是莲刚刚恢复健康的时候,为了庆祝,他们去了大阪旅行……
大阪是一个怎样的城市?不论当初他们带着怎样的目的,怀着如何的想象和兴奋来到这里,此时此刻,他们所能对这里产生的唯一感想就是——地震多发城市。
6.5级的地震,瞬间倒塌的大厦,陷入瘫痪的交通,慌乱的人群……这就是地震,这就是灾难。大自然总是在最出其不意的时候展现它的伟大,尽管人类早已有了先进的测量仪器,有时却依然只能觉得天威难测。
灾难到来的时候,生存和死亡到达一种临界点,道德的外衣被剥下,虚伪被丢弃,所有重要与非重要,真实与非真实,都会在瞬间被做出残酷的选择和取舍。
4小时前,他们在喜来登酒店吃着5分熟的牛排;2小时前,他们在日本丰臣秀吉之城堡公园前拍照;20分钟前,他们在心斋桥购物区自由购物区内道顿堀食街内自由品尝各种日本特色小吃;此刻他们则在残垣断壁之中茫然四顾,带着惊恐和不知所措。
惊慌,恐惧,这一切能停留多久?当身边的墙壁向他们倾倒的时候,迪安想到的只有保护眼前的女子,他们是恋人,所以,他理所当然要保护她。
“莲,就算我死了,也会把你保护得好好的。这是我迪安·斯卡特·洛佩格兰以姓氏为名许下的誓言。”当痛觉不住蔓延的时候,男子如是说道,随后便陷入了长久的黑暗。
被迪安紧紧拥在怀中的女子脸色惨白,全然没有了蒙德克拉维特家族惯有的得势不饶人,看到颓然崩塌的墙壁和再无反应的男子,莲·葛蕾丝·蒙德克拉维特泣不成声。“迪安,即使是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一刻之后,莲带着红肿的眼坚定地说。却在下一次的余震到来之时昏倒在废墟中。
一周后,被诊断为脑震荡的迪安从深沉的睡眠回归光明的世界,醒来的刹那,他无视自己骨折的左手,首先注意到的是趴在床边睡着了的女子略显憔悴的容颜。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莲。”迪安摸着女子有些黯淡了的金发,许下诺言。 所有的考验都经历过,是否幸福就触手可得;所有的可看见的痛苦都忍耐过,是否前方就是甜蜜的甘露。当所有的所有都已经过去,是否我们都可以微笑着期待明日的朝阳。
7重考验都已结束,神合上手中厚重的书本,给予了祝福:“我亲爱的孩子们,我给予你们祝福。遵守你们该遵寻的,绕过你们该回避的,坚持你们认为正确的,你们应该能幸福。”
劫后余生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两人从未发现天是如此的蓝,阳光是这样的明媚。在街上闲逛,走着走着就逐渐偏离了本来的目标,来到了不知名的巷子。刚想转身,莲却看见巷子深处有人的身影,于是伸手拉拉恋人的衣袖,示意要去看个究竟。作为都无法分开的恋人,怎会不满足恋人这一小小的要求,于是去了。
巷子深处,小小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全身包裹在深咖啡色斗篷中的人,面前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
“请问,你是做什么的?”心情格外好,恨不得全天下人都分享自己过剩喜悦的莲出声问道。
被询问的人充耳未闻,继续低头看那破旧的册子。
“我在问你你是做什么的!?”怎么说也是知名贵族出身,莲还从未被如此忽视过,不过心情实在愉悦,就不跟这等来历不明的人计较了。
“尊贵的小姐,您的家族没有教导您不应当打扰别人吗?”有些过分低哑的女声响起,即使依然没有露出一片肌肤,语气中的一丝轻蔑却只要有耳朵的人都能感觉到。
“对待你这等不明来历的人?恐怕没有必要吧。”那丝轻蔑激怒了莲,她毫不客气地嘲笑回去。
“想不到小姐长得如此美丽,教养竟然……”后面的话女子没有说下去,但是其意味已经非常明显。
“你!我倒要看看你的这张脸是如何的有教养!”从未受到如此待遇的莲·葛蕾丝怒极反笑,伸手就想扯下女子的斗篷。
一向娇生惯养的莲想必大小姐脾气又发作了,要是平时迪安可能会阻止一下,但今天想着她这也许还处在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状态,也就笑笑站在一边观看。毕竟,看到无关的人受到伤害总比自己重视的恋人不高兴要好。
出乎意料的,女子在莲那洁白的小手抓到她的斗篷之时并没有躲闪,也没有丝毫挣扎的意思。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一下子暴露在早春的阳光中。
“莲·葛蕾丝·蒙德克拉维特小姐,现下您是否得到满足了?”长长的褐色卷发遮盖了脸庞,看不清表情的女子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嘲讽,“请尊贵的小姐记住,所有的行为都必然要付出代价。”语毕,女子收起眼前的册子,缓缓起身,逐渐消逝在巷子的深处。只有那深咖啡色的斗篷,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闪烁着黯淡的光泽,却在渐起的灰尘中慢慢模糊。
“迪安……我是不是闯祸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莲仰起头看着恋人,眼里弥漫着雾气。
洛佩格兰是向来以第六感著称的家族,在女子离去的刹那,迪安感到强烈的雾气。但他能说什么?不管是否真的将有麻烦,一切已经为时已晚。况且,他所做的也只能是保护莲而已。于是,他抚摸着莲的头发,坚定地说:“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
莲绽开笑容,在阳光下,这样就是幸福了吧。把所能想到的快乐凝结在一起,所有想要的未来都将于不久的将来在眼前展现,是不是就是一个人所企求的全部?无解的问题如何能有答案,只是彼此脸上的笑容也许能胜过一切的答案。
可惜,所做过的事情即使被人遗忘也依旧存在,总有一天要为之付出相应的代价。
一个月后的一天,迪安和莲为了下个月即将举行的婚礼已经筹备了许久,这日二人从杂事中脱身,带着12分的好心情在街上随意闲逛。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走了多远,又拐了多少个弯。当莲被什么吸引而停下脚步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唐人街一条不甚知名的巷子内。
“迪安!快看那个罐子,上面的图案多么精致!”莲指着一个放于玻璃后的罐子叫道。迪安依言看向那个罐子,初看并没有什么起眼的,第二眼望去,那上面细细的图案仿佛吸了人的心神,越发显得华丽。
“你喜欢我们就买了吧。”想来这种地方也不会有什么太过昂贵之物,一心想讨好未婚妻的迪安这样说着,如愿看见莲露出如花的笑颜。
迪安伸手推开店门,随着他的动作想起一种呢喃一般的风铃声。抬头望去,门的右上角悬挂着一串黑色线装物和贝壳交织而成的风铃,异常精致。
二人正打量着,耳边传来了清脆的法语招呼声:“S·F杂货店欢迎你的光临。在这里你可以找到任何你想要的,只要你付得起代价。也欢迎交换。”
完全没看见主人的莲吓了一跳,缩进迪安的怀里。在耳边传来一串德文的时候,迪安拍拍莲的肩:“别怕,不过是只鸟。”
莲抬头,果然,一只白色的奇怪的长尾鸟站在一个高高的架子上正用德文重复着刚才的话。
“原来是只破鸟,吓死本小姐了。”莲这样说着,无视店内竖着用四种语言写着“请勿靠近和触摸”的牌子,径直向她先前看中的罐子走去。而迪安则在听见那只怪里怪气的鸟换了第七种语言时,有了一种怪异的预感。
“真的好漂亮啊!”莲爱不释手地抱着那个罐子,一边用她细长白嫩的手指细细描绘罐子上的纹理。迪安则站在一边微笑着看着显得容光焕发的莲,一面试图放下心中不明由来的不安感。
“尊贵的小姐,您没有看见竖在边上的牌子吗?”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有些阴沉的男声,莲吓得松了手,随之传来的却是那个漂亮罐子落地之后的破裂声。
“对不起,我们会赔偿的。”迪安匆忙把莲拉到身后,然后向眼前店主一般的男子表示歉意。
“哦?”戴着无框眼镜的男子身穿墨蓝衬衫和同色系长裤,有些过长的头发随意用一根发带松散地扎在背后。听了迪安的话,他也只是挑眉发出一个含义不明的单音节词。
“请问这个罐子价值多少?我们照价赔付就是。”迪安掏出支票簿,一心只想快点了结此事。 男子闻言丢过一张价格表,上面印着如下字样“卡迪亚多真实之壶(德):¥500000”。迪安有些慌忙地把支票填好,在男子没什么表情地接过支票之后,迪安不由松了口气。
“迪安,我们再看看其它东西嘛!”莲拉着迪安的袖子撒娇,反正已经赔偿了,老板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美丽尊贵的小姐,没想到您还是没有学会不该碰的东西不要乱碰呢。”有些阴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所做的一切都必然要为之付出代价。”
“哼,不知道你这个平民在胡说八道什么!”莲似乎被戳到了痛处,顿时风度全无,眼前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贵族,一介平民又有什么资格对着她说教。
“那么两位请随便看,不过若是再碰碎了什么,可能就无法像赔偿刚刚那个不值钱的德制仿品一般容易脱身了。”男子说着走到角落,无视他们存在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我倒是不相信……”这样说着的莲在随手翻开一本价目表之后失了声音。
“莲,你不是还要去看戒指?我们走吧。”瞄了眼上面众多的零,再看看莲愈发难看的脸色,迪安转移话题,给心爱的人准备好下台的台阶。
在迪安和莲踏出门口的时候,身后飘来了有些凉凉的声音。“不送。我在此恭候二位在不远的将来再次光临。”
待二人走远,宁悠拿出墙角的扫帚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
“宁悠,怎么样,我说今天拿出仿冒品放在那里是正确的吧。”奇怪的鸟摆摆尾巴,很有炫耀的味道。
“好好,你最厉害。”宁悠明显随口敷衍,继续清扫地上的碎片,顺便把桌上的所谓价目表收起来。
“那位小姐身上……”白色的鸟用翅膀搔搔头,换了问题,“宁悠,你打算帮助他们吗?”
“我?零你太看得起我了。嗯?有客人走到拐角了,准备招呼。”说话间,刚刚出门的类似不速之客的二人,已经被这两人,是一人一鸟抛之脑后。
不重要的事情总是会如飞烟一般飘散在不知名的地方,隔日,迪安和莲便都忘了自己曾经去过那样一家奇怪的店,并且损失了一笔不大不小的数目。若是所有的一切都因为本身的遗忘而淡去,恍如从未存在,又是一件多么值得欣喜的事情。只可惜,若是能到了这一步,或许众人就应当站在那天空之上而非立于这泥土上。
又过了几日,迪安和莲依然甜甜密密,很快他们就会举行婚礼,携手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这一日,迪安又来接莲出游,刚刚走进前院,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是莲的声音!!迪安慌了神,加快步子朝主宅狂奔而去。
“小姐怎么了!?”顺手抓住一个满脸惊恐的女佣,迪安以有违平时温文尔雅贵公子的声音盘问。
“小姐……小姐……小姐的脸……”女佣无视被抓疼的手臂,满心还沉浸在适才的恐惧之中无法回神。
迪安闻言丢下浑身发抖的女佣,径直朝莲的卧房跑去,越靠近,莲断断续续的尖叫和哭泣就越清晰。
“莲,莲!你怎么了?”迪安推开门,首先入眼的是满室狼藉,莲最喜欢的特地从法国定做的巨大的化妆镜碎了一地。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迪安环顾一周,在墙角发现了瑟瑟发抖的莲。
“莲,没事了,我在这里。”迪安把将自己包得像个粽子的莲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出声安抚。
“呜呜呜……”听着迪安这样说,莲反而更爆发出一阵哭声。
就这样,迪安拥着她过了半小时,看着莲慢慢平静,迪安再次询问:“莲,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刚平静一些的莲听见迪安的问话又开始抽泣,她紧紧抓着迪安的衣襟哭道:“迪安,我的脸变得很可怕了,你会不会和我解除婚约?”
“我不会的。”迪安宽慰莲的心,一边试图把她身上裹得紧紧的斗篷除下来,这样的动作突然让他有了一丝熟悉感。但很快,他的全部心神又回到了眼前的人儿身上。
在爱人的安抚下,莲松开了拽着斗篷的手。随着斗篷被迪安一点一点拉开,他的心也渐渐沉到了海底。对很多女人来说,容貌都是远高于生命的存在,从小除了和迪安的爱情遭受过阻碍,再没受过挫折的一向心高气傲的莲更是如此。她那眩目的金发和精致的如同洋娃娃一般的容颜,也一向是上流社会的焦点。而如今……迪安微微的叹了口气。一排奇怪的如同文字一般的黑色图案出现在莲的右脸,从露出的右手和右小腿上面也有相同图案这一点来看,恐怕身体的其它部分也是一样。而莲向来引以为傲的那头金发,顶端已经变成了奇怪的褐色。
看着迪安越来越沉重的脸色,莲愈加不安。虽然他们感情一向都很好,可是迪安会不会因为她变成这个样子就离开她呢?如果那样的话,她不是会成为整个上流社会的笑柄?到时候她怎么办才好?莲慌了神,她从来没有那样深刻的意识到容貌对自己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迪安……你会不会离开我?”莲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迪安却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个时候他才14岁,他们的爱情遭受到双方家族强烈的反对。于是,他们各自带了一叠金卡携手落跑。在被家长抓回去的时候,莲也是这样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轻声地问着他会不会离开她。那时候迪安就许下诺言,既然他们成为了恋人,那么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放弃自己的爱人。
“迪安……你说话啊!你说过没有什么能够把我们分开的,你说过绝对不会离开我的!”看着迪安久久不言语,莲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不会真的要沦落到被抛弃的地步吧。这种只会发生在低等平民身上的事情怎么可能降临在她的身上。不会的!不会的!她了解迪安迪安是不会离开她的。“迪安,你是真的要抛弃莲吗?”莲的声音一下充满了委屈和绝望。
莲的话语让迪安从旧日的回忆中清醒,死亡都没能把他们分开,他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离开莲?“莲,你说什么傻话,我怎么会离开你?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宝贝。”迪安拥紧莲,如同发誓一般加重了语气。
“你真的不会离开我!?”莲的声音徒然拔高,好似质问。 迪安却有了一丝高兴,这是不是表现了莲对他的在意?“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
“可是我的脸……我的头发……”莲又失声痛哭起来。
“我不在意的。没事的莲,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迪安这样说着,一边告诉自己或许莲只是起了什么奇怪的疹子,休息几日就会消失了。
“要是不好怎么办!?我不要变成这样……”莲开始出现崩溃的前兆,“一定是她!一定那个女人对我下了诅咒!”刚才还沉浸在绝望中的莲突然挣脱迪安,大叫着跳了起来。
“莲,你说的是谁?”迪安有些莫名。
“迪安你忘了?那个浑身包在斗篷里面的奇怪女人!一定是她对我下了什么奇怪的诅咒!要是让我……”正想发狠话的莲低头看见自己手腕上的图案,咬着牙咽了回去。
“我们去原来的地方找找,也许她还在那里。如果真的是她做的,看她是要赔礼或是别的,我们满足就是。”迪安看看莲现在的眼神,有了一种陌生感。这真的是他青梅竹马的莲?那个美丽开朗的莲?她虽然一向娇纵任性,却也不会有这般狠绝的感觉。迪安狠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在想什么!莲当然就是莲,那个他理应一直深爱着的女子。而且他们已经经历了那么多,还怕什么?
“那我们现在就去!”莲拉着迪安往门口走去。
“莲,你现在太激动了。听我的,喝杯热牛奶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找那位小姐。”说完,迪安拉铃唤来女佣。“去到杯热牛奶,再找个人把房间收拾干净,小姐要休息。”
“迪安……”莲依旧不安地拉着迪安的袖子,轻轻呼唤他的名字。
“放心,我会等你睡着了再离开。明天早上9点我来接你。”看着莲难得出现的脆弱,迪安心里十分难受。不管莲做错了什么,这样的惩罚也太过严重。若真是那位小姐做的,明天见面好好商谈一下也就没事了。虽然这样宽慰自己,洛佩格兰家族向来引以为傲的第六感还是告诉他可能很难如愿。
第二天一早,空气中散布着淡淡的雾气。时针指向9点的时候,迪安准时出现在蒙德克拉维特家族主宅门口。看着眼前的薄雾,迪安再次想起他上次见到那位斗篷小姐离去之时的感觉,心又下沉了几分。
“迪安!”全身包裹在天蓝斗篷中的莲早就在门前等候,一看见恋人的身影,立刻叫着他的名字冲了过来。
“莲,等很久了?”看见莲,迪安挤出温柔的笑容。这也是身为恋人应尽的义务吧,怎么能再让莲担心。
“没有。我们立刻出发吧。”莲现在似乎多说一个字也觉得浪费时间,看迪安点头之后,立刻拉着他上车,几乎下一秒车便绝尘而去。
当初遇见女子的记忆早已模糊,开车绕了几个小时,怎么也无法找到长得像记忆中巷子的地方。
“怎么会这样!”莲气极,拿起座位上的垫子朝司机丢去。
“莲你冷静一点!”迪安抓住莲的双手,试图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冷静!?现在这样你让我怎么冷静!呜呜……”莲转身又哭了起来。
“等下……我记得我们拐进那个小巷之前好像在旁边的画廊看画,那旁边是画廊街!”迪安抓住了脑中闪过的画面。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画廊街,由于车无法再开进去,二人只得下车步行。
“迪安,就是这里。”随着越来越靠近小巷,莲的记忆也逐渐清晰起来,她不由得开始紧张。可是很快她就发现她的紧张是多余的,寂静的小巷,除了一张破旧的桌子外,完全没有人的踪影。
“迪安,现在怎么办?我们找不到她。”
看着莲眼中开始凝聚,马上又要落下的泪水,迪安也一筹莫展。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那个奇怪的杂货店店主,想起他说的那句“我在此恭候二位在不远的将来再次光临。”反正也没别的办法,不如去看看。“莲,你记不记得你打碎罐子的那家店?门口的牌子上不是写着‘能得到任何想要的’,不如试试?”
“好,我都听你的。”莲乖巧地点头,跟随迪安走出巷子,再次上了车。
到了那家奇怪的店,推开门依旧听见上次呢喃一般的风铃声,怪异的鸟也仍然在用不同的语言打着招呼,不过这次变成了“欢迎再次光临S·F杂货店,请问想要些什么?”
“闭嘴,零。”在迪安几次想开口都被那只喋喋不休的鸟打断之后,一道男声制止了那只怪鸟的聒噪行为。“我是店主宁悠,二位果然再次光临,请问有什么想要的吗?”和声音一同出现的是那个透着些诡异的店主。
“我要要回我的容貌!”莲叫着,心一横,随手扯下蒙着头的斗篷。
“哦,哦?美丽的小姐是刚参加化妆舞会回来吗?”宁悠淡淡地问。
“我是迪安·斯卡特·洛佩格兰,这位是我的未婚妻莲·葛蕾丝·蒙德克拉维特。我们对上次的行为再次表示歉意。我想问,是否真如门口的牌子所言,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我想恢复我未婚妻的容颜。”迪安制止了想开口的莲,这种时候不能再得罪人。不然很可能一切都无法挽回。而且他的第六感告诉他眼前的人很奇怪。
看见迪安打量自己的眼神,宁悠牵动嘴角:“确实可以,只要你付得起代价……”
“我可以付出一切!”不等眼前的男人说完,迪安就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付出一切吗……好吧。小姐是得罪了一位脾气很差的女魔法师,她比较好说话的哥哥刚巧在我这里,我可以帮你们引见,其余你们自己谈。至于代价……我要你手上的格兰之戒和小姐颈中的蓝海之梦。如何?”宁悠一副你不答应我也无所谓的神情。
“好。我们答应你。”迪安几乎没有犹豫的答应下来,旁边的莲也即刻点头,有希望总比没有好。
“那么请二位在此稍等。”宁悠说完,走进里面的房间。“修,如你所料,他们来了。”宁悠没好气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这是第几次了?每次修那个宝贝妹妹惹了麻烦,修都把他这里当作交易解决地点。
“让他们进来好了,罗德……宁悠,要不要打赌?”看见对方杀人的目光,被称作修的男子聪明地改变了称呼。
“免了,答案一致打什么赌。”宁悠刚打开门,就听到零聒噪的声音:“二位,店主准备好了,请朝里面走。”
“两位请进。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杰斯·修·德洛兰。这两位是迪安·斯卡特·洛佩格兰先生和莲·葛蕾丝·蒙德克拉维特小姐。你们慢慢谈,我先出去了。”宁悠体贴地帮他们关好门后离开。
眼前的男子穿着灰色斗篷,唯一露在外面的只有同样是灰色的眼睛和几缕褐色的头发。“德洛兰先生……”迪安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我想跟先生单独谈,能请小姐先到外面和宁悠聊天吗?”杰斯·修·德洛兰笑得很温柔,可眼中分明说着“不同意就滚。”很快,房间只剩下两个男人。
“先生想跟我说什么?”莲不在身边,迪安反而更加镇静。
“我知道你们来的目的,我也可以解除我妹妹的魔法。只是,要跟你做个交易。”修继续微笑,眼里的兴味却掩饰不住。“交易很简单,自你未婚妻容貌恢复的那一刻起,你的一分钟等于常人的一小时。如果三个月后你们依旧和现在一样,一切将恢复到你们未遇到我妹妹之前的状况。如若不然,你的状况将持续下去,迅速衰老死亡。怎样?”
“我答应你。”迪安犹豫了一分钟,可是想到他和莲的甜蜜日子,那些快乐的时光,还有所经过的苦难和死亡的考验。现在摆在眼前的这短短的考验又算得了什么?于是,他点了头。
修摊摊手,示意他可以离开。“当你们离开这家店的时候,你未婚妻的容貌就会开始恢复。对了,我忘了提醒你,关于交易有期限这一点,你是无法向你未婚妻提及的。”
“迪安,他怎么说?”一看见恋人的身影,莲就焦急地扑上来。
“没事了,他说你的容貌很快就会恢复。”迪安微笑着,抱起莲转了一个圈。
“恭喜二位。”一旁的宁悠说道。
“不用你恭喜,迪安,我们快点离开这个奇怪的地方!”莲拽着迪安往外走。迪安向宁悠点了点头表示谢意就跟着莲的脚步离去了。
“宁悠,你这次有跟修打赌吗?”零扑闪着翅膀问道。
“没有,不过如果什么时候我们两个都能输一次也不错。”宁悠的话带了一丝感叹以及遗憾。而已经走远的二人此刻全身心都沉浸在大难之后的幸福感中。
“迪安,你看你看!图案在慢慢消失!”随着车逐渐驶离S·F杂货店,莲身上的图案也开始慢慢淡去。“我脸上的呢?是不是也开始消失了?”
迪安看着莲惊喜的表情缓缓点头,自己所做的毕竟是值得的,看莲那么高兴的样子。“对了,莲,我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你。那个魔法师提出了交换条件。”
“哦,什么……什么!他提出了什么条件?”还沉浸在美貌开始恢复的喜悦中的莲,恍如突然被猫踩到尾巴的老鼠,一下子全身紧崩起来。
“他说从你恢复容貌的那一刻起,我的一分钟就相当于常人的一小时。”迪安看着莲如此紧张,心里有些愧疚,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应该怪自己没能保护好她。
“原来是这样……”莲明显松了口气,然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露骨,笑着靠在了迪安的肩上,“放心啦,迪安,我是不会抛弃你的。你要是老一点,我就可以不用担心一堆小姐和贵妇跟我抢你了。”
迪安听着莲玩笑般的话语,抹去了心中最后的那点不安。只有三个月而已,就算他不能说,凭着他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一定能轻易度过这三个月。然后,他就可以在恢复本来样貌的时候,迎娶他最爱的莲,让她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将喜出望外的莲平安地送回家,觉得异常疲惫的迪安也随即返家,很快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一夜无梦。第二天早上起来,迪安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脸上居然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下楼看见父母惊恐的眼神,迪安只是很单纯的在想,等到容貌恢复的时候,父母大概会好好教育他这个笨儿子吧。正想着那些有没有的,莲打来电话说要去买首饰。
看见莲的时候,她穿着淡玫瑰红的洋装,已经恢复光泽的金发被风吹起,轻轻抚摸她那精致的脸庞。迪安从来没有那么清晰的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是那么有价值,这就是他所深爱也爱着他的女子……
“迪安,你有皱纹了哦!”从莲的语气里判断不出她是惊讶还是玩笑。
“是啊,我开始老了。”迪安微笑着有些玩笑地说。
“安心啦,莲是不会丢弃可怜的迪安的。再说,男人应该是越老越有味道的吧。”莲歪着头顽皮地说。上午的阳光穿过她的金发,给她披上仙女一般的光辉。
两个人就这样愉快的逛街,分享着恋人之间的甜蜜。分手之后,莲回到家,立刻卸下了笑容。好可怕,每一个小时迪安都在不停变老。只是一个白天,他脸上的皱褶又增加了好几条。只是短短的一个白天而已!可是那是迪安,是她一直深爱的迪安,又是为了她迪安才会变成这样。她会努力的,不管变成什么模样,那都是迪安不是吗?整个晚上,莲一再重复着这样告诉自己。 又过了一个星期。今天,莲又见了迪安了。还好,他除了脸上的痕迹更多更深刻一些并没有什么巨大的变化。即便这样,回到家后,莲依然发现自己在不住颤抖。真的好可怕,好可怕……不对,那是迪安,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迪安。她初恋的迪安,初吻的对象。他们有过多少快乐的日子,又经历了多少伤痛。一定可以忍耐的。对着镜子哭泣之后,莲这样告诉自己。
接下来的一个月,莲没有见迪安。她害怕,害怕自己无法像平时一样投进他的怀抱。可是一直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终究,莲还是打了电话给迪安,两个人约在以前常去的餐厅。
再次见到迪安,莲几乎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他们不是只有一个月没有见面吗?迪安,迪安怎么会变成这样!?看着眼前比自己父亲还要苍老的人,莲简直食不知味。匆匆结束了午饭,他们离开的时候,在门口碰见了卖花的小姑娘。
“美丽的小姐,今天是父亲节呢,给您的父亲买束花吧。”小姑娘带着甜甜的笑容,举着花朵对莲说。
“滚开!”莲的脸色变得惨白,一把推开小女孩,拉着迪安快速走远。走出二十米之后,莲才停下脚步,放开迪安的手,挤出一个笑容回头看着他,“抱歉,迪安,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改天再打电话给你。”
“需不需要我送你?”迪安淡淡地问,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被放开的双手上。
“不用了,我刚才已经叫了司机来接我。你自己小心。”话音刚落,远远就看见来接莲的车。
“那你自己小心,注意身体。”迪安依然温柔地笑着,跟以前一模一样。
坐上车之后,莲突然觉得,上次看见迪安那样温柔的微笑,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远的仿佛上一辈子。由始至终她都没有发现,除了分别的时候,今天的约会迪安只跟她说过两句话,刚见面时候的“你好吗?”还有未离开餐厅时的“你快乐吗?”
留在原地的迪安只是看着车慢慢从视野里消失,露出温柔而又悲伤的笑容。只剩下了两个多月而已,莲,你一定会等着迪安的,是吗?
自那次约会以来,莲始终心情烦躁。迪安变成那种样子,随着时间的流逝,是不是还会更加恐怖?那她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好?她是真的害怕,害怕现在的迪安,害怕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害怕看见每一分钟都在变老的迪安!可……是因为她迪安才会跟那个什么魔法师交易的……究竟应该怎么做?
“莲,你在房间吗?”是莲母亲的声音。
“我在。”莲跑过去打开门。“母亲找莲有什么事情吗?”
“莲,当初我和你父亲就不同意你和洛佩格兰家的小子在一起。要知道你可是作为王妃降生的。后来看你态度坚决,那孩子也算不错,也就勉强同意了。现在据说那小子染上怪病,已经衰老的不成样子。跟他分开吧,莲。”蒙德克拉维特夫人一脸我是为了你好的表情。
“可是母亲,他为了莲付出了很多……”莲依然在犹豫。
“那又怎样?你逼他了?爱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再说了,莲,你今年才17岁,听说迪安现在的外表已经像40多岁了。再过一段时间呢?你能忍受跟一个看上去快入土的老头走进教堂,在神的面前宣誓,并且从此生活在一起?”
“不要说了!”莲差点呕吐起来。多么可怕的场景,不行,她受不了。
“你好好想想吧,这可关系到你一生的幸福。我和你父亲还是希望你能成为王妃,你要是不喜欢,还有几家的孩子也很不错。”蒙德克拉维特夫人说完便关上门离开了,留下足够的空间让莲一个人思考。
“迪安……迪安……迪安……”莲叫着迪安的名字开始哭泣,不知不觉睡着了。她梦见自己和年轻的迪安在教堂里举行婚礼,在神父宣布他们结为夫妇的一刹那,迪安突然变成了一个瘦骨嶙峋满脸皱纹的老头,还伸出长满老人斑的手想要拥抱莲。“啊!不要!”莲从睡梦中惊醒,她抱着自己颤抖不已的身子,做出了决定。
一周之后,洛佩格兰家族收到了蒙德克拉维特家族发来的要求解除婚约的信件。因为自己家的孩子先得了奇怪的快速衰老的病,本来就没指望谁家肯把花一般的女孩子嫁过来,洛佩格兰家族也就没什么意见的同意了。莲则写了一封信给迪安,上面只有一句话:“我可以忍受同一个比我老的人在一起,但是无法忍受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变老的人。”迪安在看到这封信后,露出了异常凄凉的笑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拿出了一套早已褪色的毛衣和一条同款的围巾,让佣人埋在了庭院角落的苹果树下。
死亡都无法使之分离的恋人,不是死亡就可以。
三个月后,迪安·斯卡特·洛佩格兰因衰老而去逝。由于病因奇怪,家族只举行了可以算得上寒碜的葬礼,来者寥寥无几。
又过了三个月,听说莲·葛蕾丝·蒙德克拉维特小姐已经和一位侯爵订了婚,也听说某个小国的国王依旧在热烈地追求她。听说,她成了上流社会出名的气质优雅的娃娃公主。
当迪安·斯卡特·洛佩格兰逝世的消息传到杂货店时,一位长发男子把玩着手中的戒指,叹息一般的说道:“他还是输了,果然当初应该问他多要一点东西的。”随后宁悠把那枚戒指、一条项链和一张纸条一同放进了一个青色的盒子,纸条上面写着这样的话:“负不负,谁在管?管不管,从由心;心不心,何所谓?” 永不停歇的歌声
一直在想,世界上有没有一种感情能让人生死相许。也一直在看,各种不同世界的悲喜。最终,是否得不到的永远最好?是否一回眸就值得付出一切?只知道,有些事情确实可能一瞬间就是一生一世。至于值得与否,也许只有那镜中的眼泪才能评说……只是,事情真能够如此简单?
自从宁悠上次参加所谓德·安洛卡家族庆典已有两月有余,当日怀特森所说的会找上门的麻烦仍旧没有出现。在洁希卡小姐恢复正常之后,宁悠也就继续过着客人寥寥,与骷髅小姐逗逗嘴的无聊,不,是悠闲自在的生活。虽然还是有接了几份类似“中介”的工作,却始终没有人是专程为了米达尔洛真实之镜而来。
“看来那小子当初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宁悠什么时候才可以不必保留那面破镜子,将它出售!”洁希卡似乎看那镜子不顺眼,自恢复正常的那一日起就不断怂恿着宁悠把镜子尽早卖出。此刻,她再一次对真实之镜依然存在于内室表示出强烈的不满。
“我看你不过是被真实刺激到了,借此发泄。”架子上的白色长尾鸟打着哈欠,一边不客气嘲讽洁希卡。
“你这个破人面咒,当心我哪天毁了你的本体!”洁希卡怒不可遏,骤然收紧的手指似乎证明对方说中了什么。
“来啊来啊,我怕你啊!现在那东西不过是个容器,拜托你早点毁了省得我看着碍眼。”长尾鸟扑腾着翅膀跳来跳去,一副炫耀的样子。
“你们两个吵够了没有?”低沉的声音传来,洁希卡和零瞬间安静。看还披散着头发的宁悠笑得一脸温柔,洁希卡开始慢慢隐形,零也悄悄用翅膀包住自己的脑袋。“我说过再在开店以前吵我就把你们扔出去的。”宁悠用手指压着因为低血压而剧烈疼痛的头,如果可以他真想把眼前的两个东西丢到其它界去。怒火愈盛,宁悠笑得愈发亲切。
“宁悠,你忘了戴眼镜……”零小声的提醒,要是又因为这个再看到更多让他生气的东西,它和洁希卡就真的要被丢出去了。
“等我回来的时候,麻烦洁希卡小姐跟我解释一下你口中的‘那小子’是怎么回事?”回房去拿眼镜的宁悠所留下的话语让洁希卡止住了隐形的动作。
“现在能够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梳洗完毕,戴上眼镜的宁悠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询问骷髅小姐。
“其实没什么的……”洁希卡看见宁悠摘下眼镜开始把玩,乖乖地说出了真话,“不过自从那个破镜子出现在我们家族之后,经常有客夜访,并且留下了誓不罢休宣言。”
“原来如此……”本想继续说些什么的宁悠似乎看见了什么,脸色变了变,即刻把眼镜重新戴上。
“宁悠你没事吧?”零在架子上大叫。开什么玩笑,那种事情再来几次可不是好玩的。
宁悠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丢下一句“不准再吵”就回到内室休息。
“喂,笨鸟。你说宁悠刚才看见了什么?”想起适才宁悠灰色的眼中闪过的东西,洁希卡浑身的骨骼都开始咯咯作响。
“这不是我们应该管得事情。”蔑视性地丢了一个白眼给洁希卡,零在架子上打起了瞌睡。
与此同时,德·安洛卡家族却上演着另一番戏码。
“你说什么,镜子不在了!?”一男子狠狠抓住怀特森的衣襟,用力摇晃。
“子爵,您已经确认无数次了。”被摇得头昏眼花的怀特森苦笑着回答。
“你到底把真实之镜藏到哪里去了?”满脸懊丧的男子松开手,“告诉我镜子在哪里,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既然子爵阁下都这么说了,我就告诉您好了。顺便告诉您,那个人可以帮您唤出‘他’……”看着男子听完后急忙离去的背影,怀特森讽刺地笑了,在上流社会社交圈无往不利的年青子爵,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到您回来偿付所谓的代价?苦苦追求世界彼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真的那么有意义?
几日之后,宁悠正坐在沙发上看古老的诗集,门被粗鲁地推开,上面的风铃发出刺痛一般的声音。一边和洁希卡闹得正欢的零,立刻收敛,乖乖地抖抖羽毛,吐出惯常的招呼语。
“你就是店主?”闯进来的男子死盯着听到声音而从内室走出来的宁悠,用一种近乎苛刻的视线审视着。黑色丝质的衣服,银灰色的头发用黑丝绒的带子系住,还算清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无框眼镜之下是灰色的眼……可能觉得宁悠的样子不够可信,男子开始犹豫。
“我就是店主,请问有什么我可以效劳?”宁悠挂着职业性的微笑问道,无视男子那令人不悦的打量。
“米达尔洛真实之镜在你这里?”男子有些急迫地询问。
“阁下是为它而来?请问您是……”宁悠不答反问,眼前的人似乎感兴趣的并非真实。
“镜子真的在你这里?既然你是店主,那么可以召唤出‘他’的人就是指你?”男子向前跨了一步,继续追问。
“我确实可以召唤米达尔洛,不过您是否可以先告知姓名,还有……您打算以什么作为代价呢?”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宁悠加深了笑容。
“安德鲁·奥特·德·康纳利,至于代价,我可以为之付出一切。”安德鲁蓝色的眼中满是坚定。
“尊敬的子爵,作为我帮您召唤的代价,我要您家族从国外运来的那只动物新产下的白子,等您拿到想要的东西再派人送来就可以了。至于米达尔洛要的东西,想必您也有所听闻,提醒您一下,那些传闻基本属实。”跟米达尔洛做交易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把借去的东西还来,所以都为之付出了代价,却依然有后继者不断尝试。人类果然复杂,宁悠用手轻抬眼镜,把思绪拉回来。 “我答应。什么时候能开始?”对宁悠为何会知道自己家中有那种动物的原因毫无兴趣,安德鲁只想快点见到“他”,得到自己所寻找的东西。
“请稍等。”宁悠走进内室,大约五分钟之后摘掉眼镜的他再次出现在子爵眼前,“请您跟我来。”
当安德鲁见到真实之镜的时候,上面已经显现出一个穿着浅蓝色披风的身影。愿望即将达成的兴奋让安德鲁一时说不出话,无法压抑那从心底不断涌上来的兴奋。
“那么,请先告知您想要的东西并讲述理由。”宁悠有些阴沉的声音传来,打压了安德鲁想要大叫的冲动。
“我想要海妖之泪,至于理由,三个月前我跟朋友打了个赌……”年轻英俊的子爵微笑着开始讲述一个故事,眼中满是温柔。
事情其实很简单,好胜的安德鲁子爵和朋友打赌单身驾船前往科德西岛,赌注是蓝色玫瑰一束。于是安德鲁就一个人驾驶游艇踏上旅途,一开始航行的十分顺利,安德鲁还有心思哼哼歌看看海豚跳舞。可是七天之后,海上起了风暴,海面恢复平静之后,安德鲁在那比幻梦更加深邃的海水中迷失了航向。他努力确认星星的位置,坚定的朝着启明星方向航行。他放下子爵的身份,在降雨的时候收集更多的淡水。即使这样,他依旧没有看见陆地的影子。水渐渐稀少,也没有了食物。无力靠在甲板的栏杆上休息的安德鲁在一阵眩晕之后,一头栽到了海里。
冰凉的水滴落到脸上,使得安德鲁逐渐清醒。他有些艰难地睁开艰涩的眼,看见水滴的源头并非喜怒无常的老天,而是一位非常纤细的人儿正在身前默默垂泪。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已经蒙主召唤?为何眼前的美女有着奇怪的耳朵……如果那个是耳朵的话,头发是诡异的蓝色,眼睛也是淡淡的冰蓝,更不用说那布料过于稀少的服饰以及那几乎透明的皮肤,细看,在阳光下皮肤上似乎有着一层粘膜状的东西。安德鲁想掐自己一下,却无力抬动手臂。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多少恐惧感,或许眼前的生物看上去太纯洁,也太无害。
“小姐,请问这是哪里?”不管对方是什么,这个称呼应该没错吧。根据泪滴落到脸上的冰凉感判断自己还活着的安德鲁决定先问清所处的状况。
似乎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到,女子后退了一些,在稍远的地方歪着头看着安德鲁。蓝色的发垂下来拖在地上,闪着淡淡的光泽。
“我没有恶意,请您不要害怕。我只是想知道这里是哪里。”看呆了的安德鲁回神之后匆忙道歉。
女子没有理会他,缓缓站起身,转身向岛上的树林走去,手上和脚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小姐……小姐!”安德鲁连忙叫了起来,女子却没有回头。这下可好,又落得一个人瘫在石头上的下场,安德鲁颓丧地叹气,不知道哪里惹那位小姐生气了。
好像过了很久,当安德鲁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传来了一阵歌声。虽然完全不知是哪一种语言,却可以感到歌声是那样的忧郁和感伤。是谁在歌唱?是谁知道他正想起了父母兄弟以及几年前在海难中丧生的小妹妹?安德鲁睁大眼,看见先前的女子捧着一些绿色的草慢慢走来,一边唱着那不知名的歌曲。女子将药草敷在安德鲁的伤口上,唱着的歌谣也改成了温暖的曲调。就好像很小很小的时候,安德鲁曾经希望亲爱的母亲给他唱的那种歌谣。在歌声中,安德鲁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安德鲁的身边已经堆满了野果,远处似乎还能听见隐约的歌声。她走了吗?安德鲁不无遗憾的想。已经可以起身活动的喜悦被那隐隐传来的歌声冲淡了不少。安德鲁坐在海边的石头上,若有所思。
再一次把他神智给拉回的,依旧是那蛊惑人心的歌声,悠扬婉转的调子直达心底。向往什么?追求什么?梦是什么?为何不停留,为何不歌唱?仿佛耳边响起诱惑的耳语,安德鲁茫然地看向海面,眼中却只有那淡淡的冰蓝。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去,安德鲁给女子起了“蓝”这个名字。蓝一直唱着歌,不唱歌的时候就坐在一边默默垂泪。安德鲁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眷恋海边的这两块岩石,不知道为何听到蓝的歌声心底都有清泉流过,更无法得知为何女子总能唱出他心中的感受。虽然,他从来没有听懂蓝所用的语言。
大约两周之后,蓝指给安德鲁看不远处的黑影,然后唱了一首他从未听过的歌曲,充满了离别的味道。安德鲁乖乖上了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木筏,驶离小岛。他可以清晰的看见,蓝脸上不断滑落的泪水……
后来,安德鲁在海上漂流了几天,被路过的轮船救起。再后来,他曾多次寻找那梦一般的小岛,却始终未得其所。
“有一天我从某个贵族那里听说只要找到海妖之泪就可以见到歌唱的海妖,而海妖之泪又在米达尔洛手里,为了见米达尔洛则必须找到真实之镜。所以我才来到这里,这就是我要海妖之泪的理由。”安德鲁子爵接过宁悠递过的水,结束了他所讲述的故事。
“尊敬的子爵,听您刚才的话,您已经知道您所见到的蒙德格洛特海妖?”这样问着的宁悠表情有些奇怪。
“是的,我查了一些资料也问了一些有灵力的家族。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回到她身边。”安德鲁宣誓一般的说道。
“那么您也应该知道……”宁悠选择着措辞,“海妖本就不能收留人类太久,而且蒙德格洛特海妖是没有感情的生物,垂泪和歌唱只是她的本能。根据眼前生物的心情改变歌声更是她们与生俱来的能力……”
“你不要侮辱蓝!你们怎么会了解她的美丽与单纯,你们怎么能够清楚她的善解人意。我说话的时候,她都会坐在一边乖乖的听;我悲伤的时候,她就代替我哭泣;我沮丧的时候,她在一旁唱歌……回到她身边,和她在一起,就是我最想要的生活。”安德鲁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小孩子对棒棒糖的渴望。
“唉……”宁悠低低的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请您与米达尔洛直接商谈交易。”在社交界风光无限的年轻子爵,您难道不知道蒙德格洛特海妖是不懂得人类语言的吗?还是,您不想知道呢?
“我可以借给你海妖之泪,但是我要得到你心脏的副本。如果你无法在一个月内把海妖之泪交还给我,我就会把你留下的副本捏碎。你最好不要把这当成玩笑,我不介意你考虑一下。”镜子中米达尔洛用低沉的声音宣布了不可商讨的代价。
“不用考虑,我答应。”米达尔洛话音刚落,安德鲁没有任何犹豫的声音立刻响起。
“以无限的真实为名,交易成立。”随着米达尔洛的这句话,一颗泪型的蓝色宝石出现在安德鲁眼前。
“谢谢。”安德鲁怕宝石会突然消失一般一把抓过,然后恢复进门来从未显现的优雅,向宁悠和米达尔洛行礼致谢。 “不必,你带着宝石向东航行就会到达你想去的地方。记住一月之期……”声音逐渐模糊,人影慢慢隐去,镜子恢复了原样。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你所要的动物我会让人明天送过来,对于先前的失礼,我感到很抱歉。”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后,安德鲁完全回复了上流社会翩翩公子的模样。
“哪里,希望您能达成所愿。”宁悠也礼尚往来的客套回去。
安德鲁离开后,零好奇地叫了起来:“宁悠,海妖之泪是什么?”
“那是海妖泪流干之后,血泪形成的宝石。只是……”宁悠没有说下去。
洁希卡不甘示弱地接着问道:“宁悠,和米达尔洛做交易的人没有一个把交易顺利结束的,这次会有例外吗?”
没有给出回答的宁悠抬头看着天花板,再次发出低低的叹息。
再说安德鲁拿到宝石之后立刻收拾好行李,随便丢给家人一个理由之后,就踏上了寻找他心中美丽海妖的旅程。有了海妖之泪的帮助,这次安德鲁几乎没有任何障碍就找到了那座幻梦般美丽的岛屿,当然还有那比幻梦更加美丽的他心中独一无二的蓝。
蓝看见安德鲁再次出现似乎很高兴,唱起愉快的歌谣。平静的过了几天,安德鲁觉得蓝似乎又要送他离开,有些郁郁寡欢。但是……要怎么做呢?难道蓝真的不在乎他的离去?异常烦闷的安德鲁躺在海边的岩石上,看着手中的海妖之泪发呆。这东西只能带他来到蓝身边,却没有办法使他留下来吗?
耳边传来了逐渐接近的铃铛声,不知道蓝今天会唱什么样的歌,安德鲁的笑容充满了苦涩。淡淡喜悦随着歌声飘进他的耳中,喜悦?他并不高兴啊,莫非高兴的是蓝?意识到这一点的安德鲁慌忙坐起,转身看蓝的眼睛。只见蓝的视线完全锁在那颗海妖之泪上,一瞬间都不曾移开。
看见蓝好像很喜欢的样子,安德鲁将手中的海妖之泪递了过去。蓝小心的抓过,在身上比了又比,歌声中的喜悦越发明显。自此以后,那颗海妖之泪就挂在了蓝的脖子上。每天听着蓝歌声的安德鲁决定不再想那些复杂的问题,现在已经很幸福。每一天蓝都能根据他的心情唱不同的歌来安慰或者鼓励他;每一天蓝都会代替他流下那些从来没有机会流出的眼泪,每一天他都可以看见蓝的身影,听见那清脆的铃铛声……这样是不是就足够了?或许他应该学会知足……
假如时间能按照人们所希望的那样停留该有多好?如果能把一切都留在幻梦中是不是也可以称得上幸福?倘若最后还是要面临那样的时刻,是不是现在死去会更加的幸福?我给你的爱,你是否看到?是不是要等我收到同样的东西才能终生不悔。又或者不过是一声叹息的故事而已。
所有快乐的时间都会被无限缩短,三个星期之后,蓝的手指又指向了安德鲁开来的船。是在示意他离开吗?本有些怀疑的安德鲁看见蓝又唱起别离的歌,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看着蓝颈中的海妖之泪,安德鲁在犹豫。他的心遗落在这里。如果可以,他多么想在现在这最幸福的时候死去,这样就能永远停留在美好的梦境中。但是……他又怎么能让心爱的蓝看见他变成尸体,发臭甚至腐烂的愚蠢模样。如果现在离开,或许蓝还会记得他。至少,他留给了蓝海妖之泪不是吗?那可以证明他和他的爱都曾经存在过。
安德鲁毅然决然地回到了自己的船上,这一次他没有回头看蓝的泪水。他望着蔚蓝的天空,幻想着蓝微笑的模样。耳边依旧是别离的歌声……
安德鲁·奥特·德·康纳利子爵在海上离奇死亡的消息传了回来,宁悠将它告诉了米达尔洛。对方非常不满地怒吼:“我的珍藏又少了一个!难道没有一个白痴能把我的宝贝还回来吗?”
“放心,海妖之泪会回来的。”宁悠的声音低了下去,“要知道,蒙德格洛特海妖也是很喜新厌旧的生物。”无法再回来的,也只有那年轻的子爵和他那单纯美好的愿望。
“宁悠,既然海妖之泪是海妖泪流干了之后的血泪所凝成,为什么海妖还是没有感情的生物?”架子上的零以一种罕有的一本正经的语气问从内室出来的宁悠。
“正因为绝无仅有才会成为珍宝。何况那并不是蒙德格洛特海妖所产生的。”宁悠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出现了一丝怀念的表情。
“对了宁悠,你要那毛茸茸的东西做什么?”突然跳出来的洁希卡把问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她指着沙发上那一团白色的东西,很是鄙夷的问道。
“用来搓搓揉揉捏!”说话间,宁悠已抓起那团东西搓搓揉揉起来。
“搓搓……揉揉……捏!?”洁希卡和零瞪大眼睛看着宁悠的举动,陷入了僵硬状态。
“对啊,还有从今天开始,这家伙叫做砑。”宁悠继续着他的揉搓活动,一边这样宣布。
“宁悠,海妖真的那么无情吗?”在宁悠终于玩够了放下那团东西之后,零继续它先前的问题。“那么那个子爵是真的认为海妖能够和他心灵相通对他情怀无限?”
“海妖只是只懂得自己能够理解的感情而已……”宁悠停顿了一下,“至于子爵,或许他只是不想知道而已。”
“我还是不明白。”零用翅膀搔搔头表示它的不解。
“你没有必要明白,自我欺骗,本就有人类才会的。而且我都忘了你本来也只是孩子……”宁悠淡淡地笑了,无视零立刻跳起来抗议的举动。
在这一天结束的时候,宁悠写下了这样的字句:“会自作多情的,永远只有人类而已。”
独一无二的人儿依旧在那蔚蓝的海边唱着歌,然后默默垂泪,一日复一日。绝无仅有的珍宝,却只能在海边的岩石上闪耀着夺目的光辉。 逝去的法则
六芒星阵……染血的族徽……破碎的咒文……同样的脸……一直环绕在身边的是梦境,非常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梦中的自己不断重现旧日的时光。不断奔跑,在连自己都看不见的黑暗中不断向前奔跑。只是,或许自己并非向前也未必可知。血不断地流下来,应该哭泣吗?只是有些慌张地四处张望,寻找父母的身影。看见了,为何母亲不肯上来拥抱自己?又为何对面那张同样的脸一脸漠然?
眼前全是结界,为什么要有如此多的结界?那是他第一次与灵交流,或许应该说是完成家族的命令。为了保护重要的东西,飘忽的身影露出温柔的笑容。他有些不知所措,家族的传统,除异,正名。这些都是什么?悠远的所在,传来含义不明的呼唤。很多事情无法回头,魂牵梦萦的有多少?是不是只要有一个就嫌多。
宁悠从黑暗中醒来,早春明媚的阳光使他眯起眼。他随即起身把窗帘更拉紧些,不是所有时刻所有的人都能一脸舒适迎接那些明亮温暖的东西。用指压着隐隐做痛的头,宁悠有丝不解。怎么会做旧日的梦?还想起了那些早以为遗忘了的往事。每次梦到那些之后,他就会看见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次大概也不例外。
梳洗完毕,宁悠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他有些漠然地摘下刚戴好的眼镜,食指点额,轻轻念着:“以血为名,以愿为因,以灵为力,封眼,封言,封心。”做完之后他又顺便在那平光眼镜之上也加了一层结界。如此一来总可以少看见一些东西少惹些麻烦了,宁悠想到店里不断多出的“东西”摇头,至少低级灵之类的应该可以避免了。
结果上午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心绪不佳的宁悠不知拿着什么资料在看个不停,洁希卡和零也没有斗嘴的兴致,一人一个角落窝着发呆。本以为下午也就这么过了,依然沉浸在资料中的宁悠忽然抬起了头。
“宁悠,你终于看见了啊。把那东西打发走啦,贴在玻璃上难看的要死。”零一脸鄙夷地盯着门旁的玻璃。
“还有那么低级的灵怎么也能靠过来了,你能力下降了?”洁希卡更是在一边说着风凉话,刺激包括她自己在内的一人一鸟一骷髅本来已经不佳的心情。
宁悠看着呈现扁平状整个趴在玻璃上的灰色东西,最终还是走过去把它抓了进来。“说吧,有何贵干?”
“我……我听说这里可以交换。”浑身灰黑色,有着黑色的角,黑色的牙以及肉膜一般翅膀的一尺来高的小东西轻声说着,这里的很多东西都让它不安。
“交换?请说。”宁悠不带任何表情地扫了一眼目前连变大的力量都没有了的丑陋的小东西。
“给你这个球,然后我希望能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小东西掏出一个黑不溜秋的球,欲言又止。
宁悠接过球看了一分钟,当看到球体隐隐显现出淡粉色之时,宁悠将它还给了那个小东西,冷冷地说:“本店不接受这种非洁净体。非关器物的东西请寻找其余交换店,非常抱歉本店不能与你合作。”
“你可以滚了。”零在一边插嘴,这家伙身上有着麻烦的味道。
“听说你这里的另一个规矩是‘凡不请自来之物,店主有权全权处理’?”灰黑色的小东西露出了苦笑一般的表情,如果那个有些狰狞的面部抽动也能叫笑容的话。
“是的。不过被我丢出去的概率也是很大的。不送!”随着语音落下,那东西已经被丢出了店门。
“宁悠,我怎么觉得麻烦才刚开始?”零在一旁唉声叹气。
“有大麻烦在身并开始生怨的夜魅,无聊又低级的麻烦。”洁希卡伸展一下身体,顺便加以解释说明。
不曾对二者加以理会的宁悠继续回到沙发上看他的古老资料,顺便等着已经可以预见到的麻烦再次登门。
十年前。
“鬼瞳开,百鬼离。左五芒右灵苍,神鬼俱两旁。”日本鬼瞳家族是出名的除鬼家族,几乎人人有灵力,个个可驱鬼。故而有此歌谣传世,然则,世事变迁,旧梦难寻。鬼瞳家自从700多年前出了个当时首屈一指的阴阳师鬼瞳凌之后,本家再也没有出过什么像样的人才。到了这几世,更是连世代遗传的天眼都没了,还谈什么阴阳术。本家这一代有一男一女两个孩童,男孩几乎没有能力,女孩现在还年幼,目前唯一能肯定的只是继承了天眼。若是再过几年还没有发现其它的灵力,那么这一世又只有分家的几个人还能装装样子了。
天气真不错,可是在不错的天气里也有人会倒霉。这不,本来只是打算出来晃一圈的夜魅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好死不死碰上神社的继承者,莫名其妙被贴了众多符咒,害他现在连恢复原本大小的力量都没有。还好他跑得够快,不然真的连怎么烟消云散都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倒霉,近百年来的第一次出门就是这种结果。唉……果然日本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一边嘟囔一面摇摇晃晃向前飞的夜魅并未注意到自己已经进入私人住宅,就算注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一般人类应该看不见他。
“有结界!”夜魅突然停了下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自己到底飞进什么地方了?看来看去也只知道是个不小的庭院。
“你是什么东西?”清脆的童声在耳边响起,把夜魅吓了一跳。转身去看,一个穿着和服的5岁左右的小女孩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夜魅更是心惊,怎么连个人类的小丫头靠近自己都毫无知觉,真衰弱到如此了?陷入自我怀疑中的夜魅倒是一时忘了普通的人类小丫头怎么有可能看见他。
“你不会说话吗?”小女孩没有得到回应,向前走了几步不罢休地继续追问。
这下夜魅不高兴了,他再怎么低级也是个灵,可没功夫在这儿陪莫名其妙的小丫头聊天。他一闪身打算隐形离去。
“你跑不了的。”小姑娘笑得天真可爱,刚要离去却被她随手一抓就紧紧抓在手中无法动弹的夜魅却恨的牙痒痒的。若不是他先前为了解开身上的符咒耗费太多灵力,此刻又怎会被一个小小姑娘抓在手中。
小姑娘看见夜魅那因为怒气和不甘心而更加显得面目可憎的脸倒是笑得更甜了,夜魅一言不发地瞪着她,她也就光笑不说话跟夜魅大眼瞪小眼。一会儿还把夜魅当成洋娃娃,一下拉拉胳膊,一下拽拽腿的。 “你想怎样?”夜魅实在受不了自己作为一个高贵的灵的尊严(虽然是低级灵中的低级灵)被践踏,被当成人偶的羞辱让他那黑灰色的脸有些发青,说话时还不忘显露出他那尖尖的牙以示恐吓。
“真有趣。”看着夜魅的脸色一变再变,小姑娘笑得更大声了。
“你有没有家教?不知道别人问话要回答吗?就算再寂寞无聊也不要拿别人当玩笑!”夜魅是真的火大了,若不是他这种低级灵禁忌太多,此刻又没有多少灵力残余,他倒要好好教训一下眼前这不知好歹的臭丫头。
小小姑娘听见夜魅的话脸色一变,不由收了笑意,有些急切地说:“你留下来陪我玩好不好?”语气中竟有了一丝哀求的味道。
“你这个小鬼到底知不知道我不是人类?”夜魅把脸皱成一团,怎么也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要求。一般来说,凡是被人类抓住的灵不是被消灭或者镇压就是被作为奴役或者交易对象,陪她玩?夜魅不禁嗤之以鼻,要是留在人界陪小孩子玩,他以后怎么有脸去见同类?
“我知道啊,这和你陪不陪我玩有关系吗?”眼前的小姑娘一脸单纯的反问。
“灵是不能呆在人类身边的,除非有契约或者极为特殊的理由。”夜魅耐着性子解释。
“那我也跟你签订什么契约不就行了?”小女孩一脸“这么简单你怎么都想不到”的表情看着夜魅。
“契约?”夜魅眼中有了嗜血的神色,放肆地笑着,“你知不知道和我们夜魅签订这种契约要付出什么?一魂两魄三血半心。说清楚一些,我要你的魂魄还有三滴血和半颗心脏。失了魂魄你就会变痴呆,失了血你就会丧失灵力,当然也不可能再看见我。没了半颗心,如果违背契约你就可能会死。这么一来,你还想和我定什么契约?”
小女孩沉默了片刻,在夜魅以为她放弃了这个愚蠢的想法的时候她再次开口:“是不是订了契约你真的会一直陪在我身边陪我玩?不管我是不是能看见。另外,痴呆……是指我没有现在聪明,可以不用学习那么多……”女孩犹豫着没有说下去。
夜魅皱起眉,这个女孩怕是什么阴阳师家的继承人吧。对于意志不够坚定的人来说,继承人的训练可是很残忍的。带着些恨意地,夜魅回答了小女孩的问题:“是的,一旦签下契约我就不会离去,直到你死亡或者违背契约为止。我们可不像你们人类,总是把契约当儿戏,随意就违背。至于痴呆的意思……你可能没办法再完成任何长辈对你的期待了。对了,你叫什么?”
“我答应你。我的名字是鬼瞳月。”时间不知静止了多久,小女孩带着颤意的声音响起。
“以后你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契约一旦订立就无法撤销。”夜魅用奇怪的眼神扫了小女孩几眼,放弃研究复杂的人类在想什么。他一脸严肃地伸出手开始念契约之词:“规则在上,血为凭,魂为器,心为物,夜魅与人类女孩鬼瞳月签订契约。自签订之日起,夜魅不得离鬼瞳月十米之外,鬼瞳月有必要恪守秘密保证夜魅之安全。违反契约者,必将遭受规则之惩戒。”语毕,夜魅拿出一个黑色的球,对鬼瞳月说了一句,“现在要请你付出代价了。”
自这一日起,鬼瞳家族这一代唯一的希望鬼瞳月莫名丧失能力,成了痴儿。枉费族长当初特地选取“月”字为她命名,希望能借得星辰之力,结果成了徒劳。
第一年。
“月,你今天觉得好些了吗?”说话的是鬼瞳央,比鬼瞳月大四岁的兄长。本来他几乎毫无灵力被家族所弃。自从月变成痴儿,他倒成了救命的稻草被家族捧在手心,月反而成了被弃的多余品,也只有他这个哥哥还会记得在空暇时候来偏院看看妹妹。
“哥哥,月饿了。”鬼瞳月拍拍肚子然后抬头看着哥哥,圆圆的大眼里只有单纯的饥饿。
“哥哥给你带来了点心,你慢慢吃。”看着自己一向聪慧的妹妹变成现在这样,鬼瞳央心里异常难受。凭他们鬼瞳家族的实力,却硬是查不出来月究竟怎么变痴儿的。这如何能让人甘心。家族中的那些长辈,更是因为月变成这样就完全把她丢在一边不理,不是给她吃饭团就是梅子饭。鬼瞳央捏紧了拳,待他长大继承了族长之位,一定不会再让月被欺负的。
“我以后长大了要当哥哥的新娘。”满嘴点心的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月知道什么是新娘吗?”鬼瞳央被月的天真逗笑了。
“知道。铃子说哥哥18岁就会娶最喜欢的人做新娘,然后把月赶出去。如果月做了哥哥的新娘,哥哥是不是就不会把我赶出去?被赶出去就再也没有点心吃了……”月委屈地说着,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鬼瞳央倒是感动的不得了,月被当作继承人培养,一向早熟懂事的很。别说现在这样的撒娇,就是偶尔碰见了,最多规规矩矩行个礼,淡淡叫声“哥哥”,也就自顾自走过去了。不过专门照顾月的铃子,到底是跟她说了什么有没有的,怎么月会吓得发抖?
“哥哥不肯吗?”这次月是真正带上了颤音。
“没有没有,月说怎样都可以。”从小就像天使一样的妹妹现在跟自己如此亲近,他高兴都来不及了。
待不了一刻,鬼瞳央就离开了,毕竟还有无数的训练在等着他。他离开之后,月继续乖乖地吃着点心,忽而抬头向空气中问了一句:“夜魅,我真的能成为哥哥的新娘吗?”原来鬼瞳月虽然变成痴儿,再也看不见夜魅,却还是能听见他的声音。
夜魅想了一下,何必打碎这痴儿的梦,便淡淡地回了句:“应该会的。”月便笑开了颜,在她心里,这样以后就不会饿肚子了。
一周之后,鬼瞳央才再次出现在偏园。 “哥哥,铃子给我拿来了新衣裳,你看好不好看?以后月做哥哥的新娘一定还会更漂亮的。”月一脸单纯。
鬼瞳央却差点笑不出来,被家族完全放弃的月自然不能穿绣着族徽以及为年幼的继承者准备的衣服,所以才要全部换掉。“很好看。月最适合这种有花边的衣服了。”他怎么能说月最适合的始终是白色的绣着族徽的和服。听月谈了半天梦想,鬼瞳央实在忍不住插了一句。“月,你是不能当哥哥的新娘的,因为月是我最宝贝的妹妹。”说完便因为族长有事召唤而急忙离去的央,没有看见月垮下的脸。
“夜魅,哥哥说得是真的,对不对?”夜魅的沉默让她知道了真相,月沉默了一会,又开始自顾自地游戏起来,毕竟她现在除了这个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了。
第二年。
“月,你在干什么?”鬼瞳央到来的时候,月正拿了一堆园子中的野花在不停的搭。
“我想搭出花的房子,这样花精灵和月能一起住在里面。”月的愿望很简单,不切实际的简单。
“哥哥帮你。”毕竟鬼瞳央也只有十岁,不论对错,不问真假,或许就是小孩子所拥有的幸福。忙了一个上午,鬼瞳央又要回到主宅,月则继续在那里搭她的梦。
再过了几天,鬼瞳央再次到来的时候,月依然在那里筑梦,央却没有了帮忙的兴致:“月,那种房子是搭不起来的,也没有什么花精灵会和你住在里面。快些把那些给丢了,免得招虫子,看你浑身脏兮兮的一点教养都没有。”连续上了几天礼仪课的央完全下意识地开始纠正月的行为。
第三年。
“月,死掉的动物是不可能复生的,这样只会腐烂招来细菌。”央在看见月把死掉的天竺鼠放在花丛中,并且尝试着叫它起来吃东西的时候这样说。
第五年。
“月,月亮里没有什么兔子会扔年糕给你!你要是整晚坐在这里只会招来感冒。”央看见月坐在圆圆的月亮下面等待年糕的时候出言讽刺。
第八年。
“你要是再把新衣服撕烂就别怪哥哥生气再也不来看你,什么一千个小晴娘都是骗人的。”央愤怒地指责月每每把衣服弄碎去做什么小晴娘,并狠批了告诉她什么中国流传的千纸鹤传说的铃子。这一次,月没有任何表情。
第九年。
十八岁的鬼瞳央成了鬼瞳家族新的族长,他为月找了当地最好的疗养院,非常欣慰地把月从偏园接出,送了进去。
第十年。
用了十年终于把当年被符咒消耗掉的灵力补回来的夜魅异常兴奋地恢复了原先的大小,毫不在意地在整个疗养院里窜来窜去,并且把灵力提升到极点。反正也不会有人看见他,只要不离开鬼瞳月十米就没问题了。他和月都无法料到,很大的问题就要来了。
被无数的光环围绕着幸福还是做着永远无法醒来的梦更加快乐,如果,真的有可以不用醒来的地方……
阳光,池塘,金毛犬;洋娃娃,巧克力,童话城堡;蕾丝边,泡泡袖,彩色缎带;蜡笔,钢琴,王子公主故事……鬼瞳月拥有了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真正五岁的生活。不用始终穿着白色和服扎着白色缎带一本正经跪坐,听着那些“应该、必然、不准、恪守、责任……”。再没有很多人跟在身后,也不会走到湖边看见瑟瑟发抖的水鬼,动物见了总是转身就逃或者发出低低的威吓,不会在她伸出手的时候蜷缩成一团。不用看见会动的娃娃满天飞,总是有着红色的眼和破碎的脸,现在,娃娃身体里没有那些多余的灵魂。也不会因为吃了或玩了什么有损未来继承人的形象的东西而被责罚。她可以在阳光下奔跑,虽然只限于疗养院的庭院,可是至少那是奔跑。她可以大哭和大笑,不用学习如何在琴声里加入灵力,净化四周。也不用锻炼如何面无表情地除灵,不用看见那些虚幻的血液和尸体,不用品尝那些无法当成虚幻的恨意。若是她从来都只拥有天眼是不是会更快乐?若是她没有傻傻地照着所说的除掉一只低级的动物灵,有些能力是不是就能够隐藏?睁开眼的时候,是一个接着的一个的“试验品”;闭上眼,依然只能看见冰冷的黑色和无尽的——红。
为什么也要有血呢?为什么也要是红色呢?可不可以放过月,月很害怕。不是都说是异类,是该除去的吗?那么为何要有和月一样颜色的血,为何要有温度。既然是虚幻,就请不要接近真实。虚假的幻想中的温度,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可是,月依然很怕。可不可以停止?有人听见吗?月很寂寞……很寂寞……很寂寞啊……月很痛,很怕,虽然族长说月做得很好。可是月还是想哭,族长却说连笑也不能够。很想哭的,谁能教教月什么是眼泪?为什么连低级灵都有的东西月就是没有呢?红色的眼,破碎的脸……月是坏孩子吗?为何他们都是冷冷地瞪着月呢?月不想做坏孩子……把自己包裹在被子中,紧紧的蜷缩,很难过,很冷……谁可以听见月的声音呢?没有人肯陪月玩吗?有没有人?有没有人?不管是什么都好……有没有?有没有?
淡淡的金色洒在小小的池塘上,边上的樱花泛着诱人的粉色。生活在梦里的孩子抱着洋娃娃,过着幻想中的无忧生活。琴声响起,“洋娃娃和小熊跳舞”,可以歪着头在阳光下灿烂的笑着,是不是就代表抓住了梦?白色秋千上飞扬的粉色裙摆,是不是可以假装成为了自由的蝶?鬼瞳月始终没有学会的,便是如何流下那透明的——泪水。
夜魅在一边看,透过手中月的魂和心或者用自己的眼,看过去,看现在。他只有偶尔才和月说话,自从月来到疗养院,他和那孩子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他明白,那个孩子的梦里不应该有他。现在的月,已经不是当初说要与他订立契约的那个孩子了。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而他夜魅,不论从任何角度看都不属于那里。在一日日流逝的时光中,他遵循着未曾逝去的法则,停留、陪伴并且观看,仅此而已。
本来,这一切也许将持续到一个终结,即月离开人世的那一日。遗憾的是,仅仅是“本来”而已。
这是非常普通的一天,阳光依然灿烂,风也依然温柔。鬼瞳月却没有同往日一样在庭院里奔跑,在小池塘边放声大笑,因为鬼瞳央今天要来看她,还带了分家的人一起。鬼瞳央已经很少来看妹妹,月刚进来的三个月他每周都来,可不知为何,月看见他的时候渐渐有了畏惧感。那个会笑得无比灿烂地说要成为哥哥新娘的女孩子已经不见了,她总是畏畏缩缩不情不愿地靠近央。月毫无起色的状况也让鬼瞳央渐渐开始绝望,慢慢来得便少了,这一次是他时隔6个月后第一次来探望月。院方却并没有把这个消息通知月,怕是以为通知了她也理解不了吧,故而只是随便说了一句她今天应该休息一下,因为昨日跑得太厉害了。所以月乖乖地呆在房间里看童话,把灵力提升到最大恢复了原来大小的夜魅则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把玩着噬魂球。 鬼瞳央和分家几个目前能力最强的人踏入房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月正完全沉迷在故事里,她身后却有淡淡的黑影。
“有灵体!”分家的人先叫了出来,谁让鬼瞳央几乎完全看不到呢。即便此刻夜魅的灵力最强,噬魂球又增加了他的灵力,鬼瞳央除了感觉房内有一点点说不清楚的异样之外,完全没有其它的感受。
“灵体?”鬼瞳央硬生生咽回去一句“在哪里”,怎么说他也是族长,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分家的人面前失了面子和威信,即便本家的族长是无灵者几乎已是众所皆知的秘密。
“哪里跑!”分家的人无暇理会族长的疑问,直接朝开始逃跑的夜魅身上丢符咒,其余的人也分别念起了除魔咒。
夜魅一看大事不好,立刻隐形逃到屋子外面,只是被契约所限,不得不停留在离鬼瞳月十米之内的距离。
“可恶!让它跑了!”分家一年轻男子气得跳脚。
“不,它还在附近,气息没有走远。”站在鬼瞳央身边的中年人立刻加以否定。“族长,我觉得月小姐可能知道一二,一般来说在我们攻击之后,那东西都会立刻逃得远远的。可它还留在附近,一定是有着不能离去的理由。”
听到分家那中年男子的话,鬼瞳央突然不满起来,只见他冲到鬼瞳月面前,一把把她抓起来,拼命地摇晃着她追问道:“那只灵是什么东西!?你认识它对不对!?”
“哥哥,月的肩膀很痛……”月茫然地看着央哥哥,不明白哥哥为何要这么凶自己,央的手抓得她肩膀好痛。
“那你乖乖地告诉哥哥,那东西是什么?”意识到自己在分家面前失态了的鬼瞳央放松了力道,却依然不罢休的追问。
“……”月低头思考着,夜魅好像告诉过她不可以跟别人说的,不然他就不会再陪月说话了。
“月不喜欢哥哥了吗?来,乖乖的把事情告诉哥哥。”鬼瞳央把妹妹放回椅子上,半蹲在她面前放柔了语气继续问着。
此刻呆在房子外面的夜魅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与那孩子相处了那么久,他开始相信月当初的诺言。也慢慢相信孩子总是单纯的,月答应过不会说出他的名字,不论是当初的月还是现在的,都答应过他“不说,不背叛,不伤害”。只有不可以违背的,才被称为契约,不是吗?于是,夜魅放心地微笑着,一面看着月那淡粉色的魂。
月偏过头,不理睬鬼瞳央的追问。她不要只有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只有夜魅能听见月真实的声音,也只有他会回答,所以月喜欢夜魅,而且月答应过他不说的。
“月,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哥哥吗?月真不是个好孩子……”满意地看见月向后缩去,鬼瞳央换上了冷漠的表情,继续说着,“月要是坚持不说的话,哥哥就不会再来看你了,坏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
“不是……月不是……”鬼瞳月突然慌乱起来,无数交错的画面在她眼前掠过,无法遗忘的……红色……那满目的红……不是的,她不是坏孩子,不是……“月不是坏孩子!”那已经十五岁的少女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在尖叫声传来的时候,夜魅已经开始有了结束的预感。被轻描淡写提起的东西是那个孩子的梦,不是唯一却是最重要最美丽的梦。可怜的孩子,你是选择契约,还是选择梦呢?很多时候,结果是唯一有价值的重要物品。每一个选择,都会有相应的代价。房间内的空气仍旧紧张,夜魅依然让自己相信着。
“只要告诉哥哥,月就不是坏孩子。”鬼瞳央一脸温柔地安慰妹妹。
“真的?”月抬头看向哥哥,满眼的怀疑。在看到对方点头之后,她咬着嘴唇,犹豫再三地开了口,“那么……月不要做坏孩子,月告诉哥哥。他是……夜魅。”随着月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夜魅惨然地笑了,转向屋内说了声:“契约破裂,以规则为名,以血为媒,以力为凭,转!”
在鬼瞳央得意地问出夜魅的名字,在分家的人开始有针对性的念咒的时候,夜魅用了不可逆的力量强制把自己送离了日本这个国家。
“这次是真得跑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中年人懊丧地丢开满手的符咒,他的话也敲碎了鬼瞳央所剩下的得意。
“跑了?你们应该能追查到的吧。”鬼瞳央盯着分家的人说出一句陈述句,“另外,帮我联系其它的除魔家族,我怀疑是那个低级灵让月变成现在这样的,我要让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升!”鬼瞳央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吐出他的恨意。一切为了除灵?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对自己解释他刚刚对月做出的那些有些过分的行为。
“族长,夜魅都有噬魂球,要是夺回来,月小姐会恢复吗?”青年男子有些犹豫地问了一句。
“我怎么知道!”没好气瞪了他一眼的鬼瞳央即刻醒悟,满脸焦虑的补充了一句,“希望会。我可是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妹妹,只要她能恢复,请多少除灵家族都没问题。”到时候可以顺便请教一些问题,预防万一……鬼瞳央露出浅浅的笑容。
逃到其它国家的夜魅找到了曾经听说过的杂货交换店,未成想却被店主丢了出来。无法恢复原先大小的他非常清楚紧接着跟来的会是什么,所以不得不找了个角落先躲起来。可是一个末流除灵师所找不到的地方,并不代表十个也找不到,特别当他们还是不同流派,并且不都是末流的时候。于是,夜魅在躲藏了十几天之后被一堆人找到并差点落得个烟消云散的下场也就毫不奇怪了。毕竟人家鬼瞳家族这次可是下了血本的,还把很多老关系都用上了。差一点变成光点消失在空气中的夜魅拼了最后的灵力藏进了噬魂球中,微弱地念道:“以血为力,以善意为媒,以气为路,连!”于是他很顺利地再次贴在了宁悠的杂货店的玻璃上。
“麻烦再次光临了。”零一言中的,宁悠没什么表情地把那只球拎了进来。
“哦哦……这家伙没有说话的力气了。”洁希卡很是鄙夷地看着那团就要四散的东西。
宁悠叹了口气,把夜魅丢到正趴在沙发上打瞌睡的砑身上,然后回过头解释:“让他先附在砑身上休息一下,我觉得他还有想做的事情。” 又过了两天,在一个阴沉沉的上午,宁悠的店门口聚集了数个穿得怪里怪气的人。
“确定在这里?”为首的男子有些不安的问,这里的结界还有乱七八糟奇怪的气太多了,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肯定没错。那夜魅受了我一张火符,确实指向此处。”旁边一个浑身白袍的家伙坚定地说。他左右张望一下,又补充道,“这里有些奇怪,不如先画些阵做好结界再进入。”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之后便各自散开,分别以各自家族所擅长的方式忙碌起来。左边的在用奇怪的颜料在地上画六芒星阵,右边的却拿起符咒摆起五芒星,中间甚至还有人拿出木偶打算用傀儡术……一时间只看见S·F杂货店门口符咒乱飞,各种阵式、咒文、道具和香气混杂在一起。
“请问你们在干什么?损害私人地域是犯法的,如果没有弄错,在租赁期内,门口的地方也应该隶属于我才对。”宁悠缓步走出,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当看见那些人在愣了一下之后更加加紧完成他们的“工程”的时候,宁悠轻哼一声,拿出电话,开始拨打999,“你好,我这里有人进行破坏,请迅速派人过来……”
听见宁悠报警,几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怎么说也都是有些名气的家族,要是扯上了警局,岂不是个大笑话。话说回来,和灵有关的事情,这个奇怪的家伙怎么报警?为首的男子不禁多打量了宁悠几眼。
“看什么看!我德·安洛卡家族的至交也是你能如此无礼的!?”空气中传来了洁希卡愤怒的声音。
几个人脸色更加难看,虽然德·安洛卡家族只是单一灵力家族,可他们那古老的贵族头衔和那出名的怪异性格与诅咒传说都不是好玩的。虽然看不见说话的人,可从眼前跳动的粉红苹果判断,必是洁希卡·理维斯·德·安洛卡小姐无疑了。互相交换一下眼色,几个人当即决定向宁悠表示歉意之后走人。
也许是鬼瞳家族给的酬金太高,又或许是所谓的责任感作祟,也可能是舍不得那张面皮怕失了面子,总之刚过了三天,又有一位老者出现在宁悠店门口。这一次,他很顺利地进来了。
“请问你能否把噬魂球给我们?这可关系着一个如花的少女。”其实老者想说的是关系着一个如花少女的灵力。
“我这里只交换,不白送。”宁悠冷冷地回了一句。
“你想要什么?”老者压下怒气问道,目前有求于人也由不得他了。
“鬼瞳家族刚收回来的碧玉簪子。”宁悠一副不给就拉倒的表情。
“好。”老者很爽快的答应了,反正又不是他的东西。
不一刻,鬼瞳央便带着他刚到手不久的碧玉簪出现在店里。他有些焦虑的对宁悠说:“给你之后,你要帮我们把噬魂球中月的魂魄放出来。”他倒要看看月能不能恢复原状,又是否能从他手中夺走族长之位。
“等一下,你们确定要把那孩子的魂魄归位?我怕你们会后悔。”宁悠听了鬼瞳央的要求显得有些犹豫。
“会不会后悔是我们的事情与你无关,东西给你。”鬼瞳央把碧玉簪递给了宁悠。
“既然你们已经决定,我也无话可说。”宁悠拿出噬魂球,“契约破裂,尘归尘,土归土。由誓言为证,规则惩戒。解除!”一道粉紫色的光球向院方飘去,宁悠收起噬魂球,淡淡说了一句,“魂魄已经归位,希望各位不会后悔。不送!”
“啊……”刚下飞机即刻赶到疗养院的鬼瞳央才踏进月的房门,就听见一阵尖叫。
“月,你怎么了?”鬼瞳央十分紧张地看着妹妹。
“哥哥,你出现在月的房里有何要事?”月放下抓着头发的双手一脸冷静地看着鬼瞳央,那平淡无波的语调正是当年的鬼瞳月,那个鬼瞳家真正的继承人。
“月,你……” 是不是恢复了?鬼瞳央没有问出来。
“哥哥,月不是坏孩子,对不对?”转眼间月又一脸委屈,急需保证地抓着央的衣袖,单纯而天真的问。
“这是怎么一回事!?”鬼瞳央不知道自己是遗憾惋惜还是送了口气。
遥远的地方,宁悠把碧玉簪子放进绿色的盒子,想到那个孩子的魂魄,他再次叹气。
“宁悠,那魂魄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你当时那么说?”洁希卡在一边轻声地问。
“那魂魄在噬魂球里呆了十年,跟在夜魅身边那么久,难免沾染上他的气。更何况那孩子破了契约,夜魅又因为差点魂飞魄散而生怨。正所谓物极必反,反极必悲,情之所出,约之为破。沾染了怨气和夜魅灵力的魂魄归了位……那孩子现在身体里会有本应按当初成长的15的灵魂,不过怕是会有些偏差,身体里也会有现在的5岁的灵魂。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如何。”宁悠慢慢地说着。
“宁悠,你不是说过如果能生活在梦里也是一种幸福吗?他们怎么不明白呢?”零在一旁插嘴。
“零,梦总是要醒的。”宁悠的时候,银灰的长发垂了下来,看不清表情。
再说鬼瞳央,他被月那不时变换的性格弄得快要发疯了,可是又不能离开,谁知道月会不会突然完全恢复成以前的样子?那么他的族长之位就很值得商榷了。所以,他努力地跟月搞好关系,不管是继承人月还是白痴月。直到那天月对他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哥哥,你不用总守着我的。不管你所担心的究竟是什么,它都不会发生。”在庭院中散步的时候,月突然回过头对鬼瞳央说。
鬼瞳央心下一惊,他微笑着想伸出手摸摸月的头却被避开,他想发怒,最后却还是微笑着对月说:“月你说什么呢?哥哥怎么听不懂。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哥哥当然是担心你才守在这里的。”
月朝央笑了一下,半晌才再次开口:“这么说来哥哥很喜欢月喽?”
“那是当然的。”央给出肯定的答复。
“可是,月却是恨哥哥的。”鬼瞳月非常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就好像她所说的不过是今天天气很好。月不顾央又惊讶又愤怒的脸,也无视他想插话的表情,径自说了下去,“哥哥,你毁了月的梦……记得我因为不喜欢继承人的训练,因为太过寂寞而跟夜魅订了契约。虽然因此变成痴儿,月却是过得很快乐的。哥哥,你为何要打碎月的梦呢?先是告诉月不能成为哥哥的新娘,然后是没有花房子和花精灵的存在,跟着是死掉的动物不可能复活,再是月亮里不会有兔子给月扔年糕,最后是小晴娘是无用的东西。哥哥,你大概不知道,月当初想做1000个小晴娘只是因为铃子跟我说那样可以祈祷哥哥当上族长。哥哥,月知道所有的梦都会终结的,让它自己终结不好吗?当它无法实现的时候,月便会放弃了。其实一开始就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的,可是那样真的很快乐,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快乐。哥哥,你为何每次都在告诉月可能之后再狠狠地把它打碎呢?到底为了什么呢……”
“月,你那些根本就是妄想!”鬼瞳央尝试为自己辩解,急忙插话。
“妄想又怎样呢?那是月选择的梦啊,月的梦伤害了哥哥吗?”鬼瞳月盯着央的眼。
“那倒没有……”央有些谄谄。
“可是哥哥伤害了月。”月继续说着,“哥哥让月违背了契约。虽然那时是月自己选择了梦而放弃了夜魅,可哥哥你也功不可没!”月的眼里流露出明显的恨意。
“月,你怎么能为了那种低级灵指责哥哥?”鬼瞳央对于这一点极为不满。
“哥哥,月累了,想睡一会儿。”月没有回答他的质疑。
听见这么明显的送客,央只得离开房间。
“哥哥,你不知道的。再也没有什么能听见月的声音了,月的梦也结束了……或许月的存在,本来就伤害了哥哥……”鬼瞳月拉开窗帘看向无穷尽的苍穹,一滴泪就那么顺着面颊滑下。
是在虚幻的梦中还是现实……她早就不是继承人了,为何还有如此多红色眼和破碎的脸,那张面孔……夜魅!鬼瞳月从梦中惊醒,耳边还回响着夜魅的指责声,“你是坏孩子!违背契约的坏孩子!”月伸出双手试图环抱自己,却依然觉得浑身冰凉。舍得,自己是舍错了还是得错了?也许一开始就全部都错了。早就知道本来就是这等人物,何必要去强求。结果害了夜魅,伤了哥哥也毁了自己。
鬼瞳月笑得惨然,所谓不变的法则都是会公平的惩罚所有犯错的人吧,月的错呢,不知道了……
转眼间,又已回到梦中。
“夜魅,夜魅……”
“你还叫我做什么?我都快消失了,鬼瞳大小姐还有什么不满吗?”远方似乎传来微弱的声音。
“夜魅,你不再陪月玩了吗?”月有些哽咽,“夜魅,月有眼泪了呢。”
“那恭喜鬼瞳小姐了。”夜魅没好气地回答。
“夜魅讨厌月了?你也认为月是坏孩子了吗?”鬼瞳月的声音在颤抖,身体也颤抖的厉害。
“哼!难不成鬼瞳小姐认为此刻夜魅喜欢你不成?至于你是不是坏孩子,你自己清楚。”夜魅说完这句话之后,任鬼瞳月再怎么呼唤,也没有回应。
“月果然是坏孩子了……”鬼瞳月喃喃自语,她换上白色的裙子,缓缓走向高高的天台。她左右四顾,不断找寻夜魅的身影。她知道夜魅在看着她,可是她看不见他在哪里。“夜魅,你不肯再陪月玩了吗?因为月是个坏孩子对吗?”没有回答,只有冰冷的风擦过她的面颊,带来微微的刺痛。“夜魅!夜魅!”月不断呼唤着夜魅的名字,却始终未曾看见他的踪迹。直到月发现她越靠近天台的边缘,就越能感觉到夜魅的存在。跳下去的话是不是就能看到夜魅了,夜魅是不是就可以原谅月了。若是他还能陪月一起玩该有多好……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有飞翔的感觉呢?
鬼瞳月慢慢地踏出了那一步,她开始下坠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淡淡的身影,她知道那就是夜魅。“夜魅!月是坏孩子吗?你不肯陪着月了吗?”月急切地追问。夜魅只是淡淡地笑着,看着她不断坠落。月开始绝望,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剩下吗?对了,还有泪水。她学会了哭泣的,这个也能算是收获的,一定是的。月想哭泣的,却只是扭曲了秀丽的容貌。她抬头看向夜魅,却只看见半透明的身影脸上那有些残酷的笑容。“夜魅,你这算不算在陪月玩耍呢?真的如你所说了,你会陪着月到我生命终结的那一刻。”向夜魅的身影伸出手,月笑得灿烂,夜魅笑得冰冷。一个在坠落,一个在看着坠落。“还是抓不住……”月叹息,“月是坏孩子吗?”她在下坠的过程中不断地追问,夜魅始终没有回答。随着月的坠落,夜魅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由半透明慢慢变成灰白色,灰色,深灰……还有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冷静,好像用灰色的花岗岩雕出的一般。那个做着梦的鬼瞳月在哪里呢?那个会不打破这孩子的梦温柔笑着的夜魅又到哪里去了?是否梦终究是梦,是否月毕竟只是个坏孩子,是否即使拼尽一切,月还是无法得到夜魅的原谅?很伤心……很伤心……很伤心啊……伤心得心脏快崩裂了,伤心得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夜魅,月依然是会伤心的,你知道吗?月觉得她再也无法得到原谅了,她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终结了,天空好高好远,梦也好美。只不过一切都结束了,结束了,都结束了……月微笑着,流不出她曾经学会的泪。夜魅也微笑着,灵本来就应该没有泪水的。当鬼瞳月将要接触地面的那一刻,她清晰地看见夜魅走过来微笑着对她说了一句:“你是好孩子。”听到这句话,鬼瞳月高兴地露出了笑脸,对刚刚赶到天台的鬼瞳央挥挥手,轻轻地说了声:“哥哥,再见……”
夜魅将在砑身上沉睡一段极为漫长的时光,直到他能够恢复灵力为止;月则在另外的世界里继续做着她的梦。到头来不过是夜之心,魅之泪,人之魂,亡之怨。一纸契约双飞散,两相离分永不见。 千千发屋
纵我来往,亦有千千。
我欲与君相约,以千千之发与君缔千千之约。君有千千玲珑心,我有千千如丝发。以千千之发结千千之心,我愿与君相约。永世不分离。
千千秀发千千结,千千结来千千愿,若是君心似我心,双飞燕亦数千千。
传言古有宅名千千,曾为当朝士大夫所居,并以发妻闺名命之。后因士大夫触及君王而全族男子被诛,自此千千古宅便只有未亡人居住,白影遥遥。数次易主皆以主人意外亡故终结,遂被传成凶宅。
时光慢慢流逝,故事似乎变得只是故事。一千个女人的故事,也许只有一个会发生在人们身边,也许只有这么一个能够在人们的记忆中短暂停留……
“宁悠,你要那么个诡异的簪子来做什么?”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传来零鄙夷的声音,它实在不能理解宁悠为何要交换那支又破又难看还残留着奇怪怨气的簪子。
“这种东西放在我身边会比较好。”宁悠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勉强算作笑容的表情,随后恢复正经地加了一句,“何况,我觉得很快就会有人为了它而来。”
“我可不觉得你聚集那些奇怪的怨气有什么好,虽然不见得有多大的坏处却也肯定没有好处!”零扑闪着翅膀,表示它的不满。
“别忘了你也是个破人面咒!”洁希卡凉凉地插进一句,看零气得要命却只能恨恨地闭嘴的表情,她得意地掩住嘴笑了。回头看向宁悠的时候却换上严肃的表情,“宁悠,不过那只笨鸟这一次确实说的没错,你做得未免太多了。以后少收那种垃圾!”
“好好,大小姐,以后都听你的。”宁悠以一种明显是敷衍的语气说。
洁希卡虽然不满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反正宁悠一向都是这样的性格,说多了也不见得有用。再说了,就算把这种东西从持有者身边引开也不见得能改变什么。宁悠和她都只不过是在观看,然后遗忘。或者说,让自己遗忘。
过了几天,宁悠所说的客人终于登门。
“我想要那只碧玉簪子。”进门的男子直接说出目的,发现宁悠在沉默,他生怕有什么变故紧跟着说,“你不用否认,我已经从除灵家族那里问出来簪子现在就在你手上。”
“恐怕先生误会了,我没有否认的意思。对于在下而言,那不过是一件普通的商品。”宁悠淡淡一笑,以冷淡的声音说着。
“既然这样,我想先看看东西可以吗?”男子似乎安下心来,明显放缓语速,口气也变得略微有礼。
“请稍等。”宁悠说完走进内室,两分钟之后双手捧了个绿色的盒子出来。他将盒子放在一旁的案几上,然后缓缓打开,一只毫不起眼颇显古旧的碧玉簪子正放于其中。
男子几乎是立刻抓起手提包冲了过去,拿起簪子看了半天,用一种几乎是惊喜的声音说:“就是这只簪子,这下她就肯嫁给我了!”然后他看向宁悠,“我知道你这里是交换店,给你看看这个!”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把簪子放好,然后从包中取出一个木头匣子。
“还没请问先生姓名?”宁悠这样问着,一边打开那个木头匣子。里面垫满了丝绸,丝绸中央是一个完全被宝石覆盖的长10厘米,宽12厘米,高8厘米左右的盒子。看到那个宝石盒子,宁悠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我是韦德·卡斯克”非常满意宁悠表情的变化,男子报了姓名之后以一种非常高傲的口气继续说着,“这可不是换的,我把它留在你这里十年,你把簪子给我。”
“很抱歉卡斯克先生,我并不觉得亚诺玛之盒有何价值成为交换品,更不用说是暂寄的交换品。”宁悠面无表情的把盒子放回原处,轻轻敲碎了韦德·卡斯克的幻想。
“什么!?你知不知道这盒子价值连城,而且因为某些家族必须得到它所以价值更高?”韦德·卡斯克显然没料到宁悠会这样回答,他用一种忿恨的语气说着,恨不得敲开宁悠的脑袋看看他在想什么。
“我知道,可我并不觉得一个虚假的盒子有什么了不起。如果没有其它事,在下就不送了。”宁悠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请等一下,我这里还有些东西,你看看还能加上什么?为了我未来的新娘我真的必须得到这支簪子!”韦德·卡斯克几乎是哀求了,说话间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放在架子上的绿色盒子,最后他咬咬牙把包翻过来倒在地上。
宁悠看到男子的举动不由低声叹气,随意指着地上贝壳状的饰物说:“再加上那个好了,如果您真的已经决定的话。”
男子大感惊讶地看见宁悠要了那个不值钱的装饰品,生怕宁悠后悔一般地大声说着:“我已经决定了!”说完,急忙把那个饰物和匣子放在了一起。
“那么交换成立,希望您达成所愿并且不会后悔。”宁悠重复着每一次都会出现的类似句子,有些默然地看见韦德·卡斯克连再见都没有说一声,一把抓起那个放着簪子的绿色盒子跑了出去。
“宁……那人身上的气味真让人恶心。”零用一种让人浑身发毛的语气说着。
“臭鸟!你不要一觉得不舒服就用那种恶心巴拉的称呼叫宁悠。不过就是有些尸气和女子的怨气,哪里值得大惊小怪。”洁希卡鄙夷地说着,拿起一只苹果用力砸向零。
这边闹得正欢,那边得到簪子的韦德·卡斯克正满心欢喜地准备将之送给难讨好的未婚妻。
“米娜!我拿到你喜欢的簪子了,这下你可以嫁给我了吧!”直奔未婚妻家中的韦德·卡斯克还没进门就在大门口嚷嚷起来。 “先让我看看。”一名黑发女子走出来,及腰的黑发在风中飞舞。伴着同样飞扬的白色裙摆,煞是诡异。
韦德显然不这么想,他急切地递上盒子,着迷地连眼都不眨一下的盯着未婚妻。
“确实是这支簪子,那么……我答应你了。”米娜微微侧过头,对着无限延长的黑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或许这应该叫做待嫁新娘的娇羞?
在十字架前面许下誓言,以神的名义缔结良缘,所谓不离不弃,在一系列繁琐的仪式之后似乎就被牢牢钉在了那里,无可动摇。在五月的一天,终于娶到米娜的韦德·卡斯克兴高采烈地把他的新娘迎回了千千古宅。
“韦德,大门口的两座雕像真是逼真呢,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吓了我一跳。还有这宅子怎么到处都挂着风铃和珠帘,也太不像样子了。”米娜半是撒娇半是抱怨的对丈夫说,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放两个真人大小的女子石膏像在门口,不仅没有品味而且显得诡异。更不用说满屋子都悬挂着的贝壳风铃和珠子串成的垂帘。既然她现在成了当家女主人,自然要暗示丈夫把那两座不讨喜的东西和那堆垃圾一同处理掉。
本来心情甚好的韦德听了米娜的话皮笑肉不笑地牵动一下嘴角,毫不客气地讽刺:“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多嘴的女人!乖乖做你的女主人就好,少管那些不该管的事情!”
米娜没想到一向温柔体贴的韦德会翻脸不认人,哭着朝卧房跑去。
被留下的韦德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双眼无神地喃喃自语:“怎么会不像!?一开始不是非常相似的吗?我的女王,哪里才能找到与你一模一样的人?”说完,他恨恨地把杯子朝墙壁砸去,红色的液体顺着白色墙壁缓缓滑下,魅惑地红着。韦德狂笑着走到墙边,用手指蘸起一点红,用舌尖轻舔,随后又是一阵狂乱的大笑,“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上帝,为什么你不能更为仁慈一些,既然让我看见她,为何不让我得到!”随后是一串长长的诅咒。
“呵呵……”房间中响起一阵类似窃笑的琐碎声音,房内所有的风铃在一刹那同时响起,层层珠帘也一齐晃动,像是嘲笑一般的响个不停。韦德·卡斯克更是愤怒,一把扯断了几根珠帘,恨恨地言道:“早知道还是她最像,就应该再忍耐几日的!”一甩手,滚落满地破碎的珠子。
又过了好些时候,终于感到疲倦的韦德·卡斯克才缓缓睡去,梦中,那个黑发垂地,白裙飘飘,巧笑倩兮的美人再次缓缓向他走来。韦德连忙出声呼唤,美人轻轻一笑,缓缓坐下弹起琴来……
幽幽一梦,漫漫人世。
虽然新婚之夜过得很不愉快,米娜小姐,不,现在该称呼她卡斯克夫人了,她依然决定忍受下去。怎么说这个丈夫也是她自己挑的,更何况这么古老的宅子也恰好能满足她对于历史的狂热,再三权衡之下,最后还是忍了。所以二人的生活也算过得平静,只是米娜小姐发现她的丈夫有诸多奇怪的嗜好。比如不准许她剪短头发或是改变发型,连将头发梳起也不成;比如只让她穿白色的裙子,打开衣橱,满目都是惨然的白;又比如她的丈夫对房内的装饰等等非常执着,完全不允许有异议;还有地下室是不可以进入的……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计其数,不过她既然决定忍受,也就只能认了。
本来这一切也许能如同米娜小姐所想的一般延续下去,可惜的是,所有的人类都有一种弱点,那就是越明确告诉你不可以打开,不可以看的所谓“禁忌”,越是容易勾起好奇心,从而提前被打破。
米娜小姐几乎遵守了她丈夫所说的一切,除了那句——“不准进入地下室。”好奇就像一根刺,一旦种下就很难拔除。米娜小姐忍耐着,压抑着,努力克制,她告诉自己要尊重丈夫的隐私,她不断重复现在的生活正是自己想要的,警告自己这是可能会导致婚姻破裂的行为。可是最终,她依然挑了一个韦德·卡斯克不在的日子,瞧瞧打开了地下室的门。
昏暗的地下室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恐怖或者神秘的东西,一边角落的架子上放着一些古老的书籍,另一边则堆放着几个酒桶。米娜小姐半是遗憾半是松了口气,环顾再三就打算离去。正当她打算转身的时候,发现酒桶边上还有一扇小门。米娜小姐立刻战栗起来,心脏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她有些脚步不稳地朝那扇小门走去。那里面会是什么?丈夫会有如此巨大改变的理由是不是在里面?如果那里面的东西不是她想看到的要怎么办?米娜小姐犹豫着,把放在门把上的手缩了回来。不然……就这样回去吧。现在出去的话韦德可能还不知道,她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又有些不甘心,米娜小姐咬咬牙,闭上眼睛推开了那扇门。
除了门打开时的咯吱一声,再没有任何声响传来。半晌之后,米娜小姐终于敢慢慢张开眼睛。这才发现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只在角落放了张桌子,周围点着白色的蜡烛。米娜小姐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摆设的如祭坛一般的桌子上面并没有放着什么恐怖的事物,那上面只有一个长方形的打开的盒子,里面是一束极长的黑色的头发。盒子前面竖着一小块牌子,上面写着——“最佳替身作品残余”。感到莫名奇妙,本想把头发拿出来细看的米娜小姐不知为何手抖了一下,最后只能恨恨地去搜寻桌子上的抽屉。未成想她还真有了发现,那是一本黑色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米娜小姐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本,娟秀的字迹就出现在她眼前。“……这样就可以杀了他。然后我要把他的头密封在玻璃罐子里装进酒桶,那可是他最喜欢喝的朗姆酒;小心地将他的骨头剔除,灌上石膏变成雕塑,那是他最喜欢的处理尸体的方法;把他的肉细细的跺碎埋在院子里的蔷薇下面,明年一定能开出很漂亮的粉色蔷薇,那是我最喜欢的花;小心地挖出他的眼睛放在我的首饰盒里,在这之前要让他看着我把那女人的画像全部烧掉!这样他就永远只能看我一个;最后我要把他的头发供在地下室……”米娜小姐一阵战栗,本子掉在了地上,她慌不择路地逃出地下室,一头冲进刚刚返家的韦德·卡斯克怀里。
“你怎么回事?像什么样子!”看着脸色惨白的妻子,韦德·卡斯克没好气地怒斥。这么慌慌张张的哪里还有一丝像他梦中的女神,要是完全不像他又要留着这个垃圾做什么!
“对不起……我……呕……”满脸惊恐的米娜小姐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冲进洗手间狂吐起来。
韦德·卡斯克脸色一变,立刻去地下室巡查了一番。五分钟之后,脸色铁青的他抓着那本笔记本出现在依然呕吐不止的米娜小姐面前。“你都看见了。”韦德点了一支雪茄,说了一句肯定句。
“我……我……”米娜小姐结巴了半天,又低下头去吐了起来。
“别吐了,你又没看见我怎么处理她的,有什么好吐的。”韦德不屑地扫了吐个不停的妻子一眼,向空气中吐了个巨大的烟圈之后继续说着,“不过那女人在这方面还真是天才,我照着她本想用来杀我的方法杀了她不知道她是不是满意。哈哈哈……”说完,韦德一阵大笑。
“我……我要去报警!”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快要发疯的米娜小姐丧失理智的大吼。 “愚蠢的女人!”韦德掐灭手中的烟,冷笑着走向妻子,本来觉得这女人的头发和身材和他的女王还比较相似的,却没想到她是如此的愚蠢,根本不是合适的仿冒品。随着米娜小姐渐渐无力地倒在韦德怀里,他的脸上露出有些懊丧的笑容。
第二天千千古宅门口又添了一座新的石膏像,而韦德·卡斯克的新婚妻子则暴毙身亡,男主人心伤不已,夜夜借酒消愁。
与此同时,有人找上了宁悠。
“拜托你跟我去一次吧!”男子就差没跪下来求宁悠了,他却就是不肯答应。
“尊敬的格洛·弗贝特·弗雷斯科巴尔蒂先生,我只是个商人,跟你们除魔家族没任何关系。而且作为商人,我也有我的法则。”宁悠皱着眉看着这个几乎是胡搅蛮缠的男人,思考用什么手段才能把他丢出去。
“宁悠,虽然这次是我们族长路过那古宅感到怪异才想去探察,可认真说来,这宅子和你也有渊源。你不会商品出手一概不管吧,我怎么记得好像还有回收这项服务?”格洛·弗贝特·弗雷斯科巴尔蒂有些坏坏地调侃宁悠。
“如果证实是本店流出的商品无例外的话确实会进行回收,不过你所说的渊源……”宁悠显然是没想起来。
“现在房子的主人有过两个正式的妻子,第一个叫做‘艾黎’。据说是个黑发垂地的美女,不知你是否还有印象?”格洛转身指着店门口的风铃,继续说着,“另外,有传言说那位夫人所做的风铃与你门口的一模一样,世界上的巧合还真是多啊!”男人半真半假的感叹着,一面打量着宁悠的表情。
“艾黎……我陪你去。”宁悠脸上出现了一种说不出的表情,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声低低的叹息。
“既然决定了我们明天就出发。”深知打铁趁热的格洛连忙确定行程。
到了明天这一切又会有什么结果或者变化吗?
宁悠和格洛·弗贝特·弗雷斯科巴尔蒂沉默地走在去那所著名的古宅的路上,几次想开口的格洛看看宁悠那比冰块还平静的脸,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那个……今天天气真好,一点都不冷。”再三犹豫,格洛选了个最愚蠢的句子开了口。
宁悠没表情地抬头看看明显阴沉的天空,再看看四周早就开了满树的桃花,不打算理睬身边连季节和天气都弄不清楚的家伙。
“呵呵……”明显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低级错误的格洛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问出他真正想知道的东西,“那位艾黎小姐和你有什么渊源吗?”他实在是太好奇了,家族只能查到艾黎和宁悠可能是旧识,他死马当活马医说出那位女士的名字来碰碰语气,没想到这个冷冰冰的诡异店主还真答应了。怎么能不勾起他的好奇心,人类的求知欲可是无止境的。
“我有必要告诉你吗?”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分他一点的宁悠用讽刺的语气说完,自顾自走在了前面。
碰了钉子的格洛满肚子火,小声嘀咕着:“不过就是问问,用得着弄成这样?”
艾黎……随着这个名字,尘封的记忆被开启。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八年还是十年?好像快要十二年了,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宁悠很讽刺的笑了,如果他真的有机会当个小孩子的话。那时候宁悠还被封印所缚,那件事情所造成的伤害也没有平复。所以当有一群低级灵堂而皇之地在他家门口跳起踢踏舞并做着鬼脸的时候,宁悠只能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一面忍受着波动的灵气对身体所造成的负担。正巧这个时候,一个头发几乎垂地的小女孩经过了那里。
“低等灵也敢挡我的路!”年纪虽小口气却不小的小姑娘一声怒斥。众灵吓退了一步,过了片刻却又聚拢回来,有些不怀好意地试探着打算攻击。“不识好歹!让你们见见我发咒的厉害。”小姑娘恼了,拔下一根头发念起咒文,瞬间面前一片清洁溜溜。
“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作乱。”小姑娘拍拍手,转身看向房内的宁悠,插着腰耻笑,“小哥哥,你也太没用了。下次有机会让艾黎教你几招,这些东西就不会在门口碍眼了。”说完,一蹦一跳的走远了。
再次见面已是十年之后,宁悠已经开了店,依然是在一个阳光很好的日子,艾黎出现在店门口。已经出落成亭亭少女的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打算做些能够祈愿的饰品正在收集材料。有些诧异的宁悠连忙把人请进来,为了当年的出手相助送了艾黎一盒贝壳和一盒珠子。教会艾黎做一种古老的风铃,据说只要将头发和贝壳做成风铃,你所爱的人就能听到你所传递的声音。笑得灿烂的少女的第一个作品至今依然悬挂在宁悠的店门口。
岁月悠悠,一别又数年……
“到了。”格洛一直不敢打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宁悠,直到看见古宅千千,才松了一口气的出声提醒依旧神游的人。
依然在旧梦中徘徊的宁悠猛然抬头,皱起眉走到古宅的外围墙边看了半天,冷冷丢下一句:“这种男欢女爱的事情与我何干!”说完便拂袖而去。
“等等!你可不能就这么罢手,灵还没除呢!”格洛慌了神,好不容易请来尊佛,怎么还没现金光就先远循了?
“那你就去问问人家愿不愿意让你除灵,反正我是不管了。”远远传来这么一句,宁悠已经走得几乎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这算怎么回事!?”哭笑不得的格洛一边诅咒半路走人的宁悠,一面认命地按下大门口的通话器。
“谁!?”里面传来没好气的声音。
“您好,我是弗雷斯科巴尔蒂除魔家族的,感到您的宅子气氛诡异,所以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格洛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阵诅咒打断。
“滚!谁要你们多管闲事!立刻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喀……”粗鲁的叫嚷之后是通话器被切断的声音。
可怜格洛站在外墙边上无语问苍天,他这是招谁惹谁了?难得族长大发善心主动派人除灵一回,怎么偏偏让他赶上这等“善事”?他是愿意了,可人家事主不愿意!格洛只想仰天长啸。隔着厚厚的围墙和宽阔的院子,格洛听不见房子里面也是同样的一阵怒吼。
“什么除魔家族!一群垃圾居然想让我离开您,我是绝对不会离开您左右的,我的女神。” 韦德·卡斯克神情狂乱地跪在一副巨大的肖像面前发誓,画像上是一个黑发垂地,一身白裙的女子。
听了韦德的话,屋中无数的风铃哭泣一般的响起……
韦德·卡斯克是三年之前买下古宅千千的,开始两个月完全没有异常,他也和当时的女友过得甜甜蜜蜜的。谁知道第三个月开始韦德每天夜里都会在梦中见到一个黑发垂地,白衣胜雪的绝色佳人。每天不是弹琴就是画画,偶尔还会对韦德温柔的笑着。一开始,韦德还把这些当作故事讲给女友听,可是渐渐他再也无法忍受女友那金黄色的头发,脸上的浓妆,和身上五颜六色的小可爱。他很快跟女朋友分了手,还找人画出梦中女子的肖像挂在大厅里。整天端着杯红酒对着那画像喃喃自语,逐渐有了疯狂的趋势。
韦德·卡斯克开始不断寻找与梦中女神相似的女子。他找到的第一个是一位16岁的孤女,少女一头短发,性格爽朗,可是那眉眼简直同他的女神如出一辙。韦德费了好些手段才追到这个性格很阳光的女孩。在约她到千千古宅度了几个周末之后却渐渐发现了异样。女孩不喜欢穿裙子,人家喜欢的是T恤和牛仔裤,刚开始还会为了心上人穿几次裙子,时间长了自然不会再来伪装这一套,更不用说韦德还说她最喜欢的短发很难看,强迫她留长。说得多了,两人闹着要分手。在一个吵得异常激烈的晚上,女孩一怒之下撕碎了韦德为她准备的白裙,还说只有疯子才会穿这样的衣服。红了眼的韦德冲上去紧紧掐住女孩的脖子,在她没了呼吸之后就把她做成了石膏像竖立在大门口。 经历过这次失败的韦德不甘心地继续寻找,可惜第二次的结果依然是门口又多出一座石膏像。而且这次的女孩不是孤女,家人很是疑惑了一阵,让韦德多费了不少心思才压下风声。
又过了半年,寻寻觅觅的韦德遇到了他的第一个妻子——艾黎。说起来艾黎也算有些灵力,她的曾曾祖母会使用发咒,所以她们家族的女孩子都长发及地,那就是她们灵力的源泉。韦德第一次见到艾黎的时候,她刚刚除灵归来,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瀑布一般的黑色长发几乎碰触地面。见到她的第一眼,韦德就呆在当场。光看背影简直和他的女神一模一样,所以在五分钟之内,韦德就已经想好了数十种如何追求这个女孩的方法。
情窦初开的少女艾黎怎么敌得过情场浪子韦德,很快,他们就陷入了热恋。这一次韦德非常聪明的没有提前把艾黎带回古宅,只是将她带到自己的另一个别墅。他小心安排,期许这个替代品的有效期能长一些。直到举行婚礼之后,韦德才将艾黎带回了千千古宅。
韦德也算煞费苦心,对这个替身宝贝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生怕摔了或是碰了。要是一不小心有了什么瑕疵,又怎么能有资格做他完美无暇的女神的替身呢?可惜世事总是人算不如天算,韦德算到了所有的方面,就是没想到艾黎是个有灵力的少女,也就是说她一样可以看到那个女子的形象,甚至比韦德更加清晰。
恋爱中的女人或许会变得愚蠢,但一定先变得敏感。刚踏进房子之时看见那巨大肖像的猜疑,到夜间见了女子幻影之后已经变成了确认。自此,坚强的少女有了轻愁。真的很想,很想重新来过;真的很想,很想回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岁月;真的很想,很想念自己曾经留在蓝天下灿烂的笑容,不成调的歌声,还有那在白色秋千上飞扬的裙摆……要是可以,是不是可以告诉自己从来没有爱过他?痛吗?只是很想哭而已,却只能够微笑。因为他的女神是不会哭泣的,只会带着轻愁的微笑。在一日替换一日的残酷中,带着轻愁的姑娘越来越像那个结着愁怨的影子。
韦德非常高兴,这一次的替身实在是太完美了,完美到在几个瞬间他都会忘了眼前不过是一个替身玩偶。上帝终于将仁慈赏赐给他了吗?韦德感谢地祈祷。
另一个房间的艾黎却是几乎诅咒的,与此同时,也依然无法控制的感谢。一个女子要怎样才算知足?只有一个人的爱情算不算爱情?是的,韦德的眼神常常锁在她身上,要是别人看见了定会笑着恭喜吧。恭喜……哈哈哈……可那是在看她吗?有什么样人在看着爱人的时候还会拿一支笔出来算哪里还差了几分,哪里又可以通过服饰或者妆容来弥补。爱情……这样的爱情,已经沦落成这样的爱情啊……为什么还是放不开?发咒家族的女子都是情痴,她可以忍受的,可以忍受像现在一样几乎被关在宅子里,不允许接触任何外人。可是,能不能让她看见,看见他对自己的爱情啊。对别人的,麻烦让她看不见吧……
艾黎不能大笑也不敢大哭,曾经几乎崩溃的情绪在看见丈夫疯狂的眼神与决裂的情感的时候就消失无踪。如果只有这样才能停留在他身边,那么除了照做还有什么办法?谁让她爱上了,所以她认输。爱情不是一场战争,那只是一个谎言,一旦陷进去,没有痛彻心扉的觉悟怎能谈清醒。可惜的是,她已经清醒,却还是放不开。说到底,舍不得。只这三个字,再说什么也多余了。于是不敢笑,不敢哭,不敢大背,不敢大喜,只穿白色的衣服,永远披散着头发,学着含着轻愁坐在窗边回头一笑;学着忘记“洋娃娃和小熊跳舞”,而开始弹最讨厌的“The Moon Light”;连怎么站,怎么坐,怎么摆手,怎么侧头,甚至怎么蹙眉,怎么轻笑……从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到眼神她都要万分仔细地从夜里那个飘忽的身影上学来。学得像了一分,丈夫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眼光就会多一秒。这是战争了,她单方面的战争。这样学着,日子也很好过,似乎也得到了她想要的温柔。只要不去在意那墙壁上的巨大肖像,也不去想那夜里出现的人影,日子真的还过得不错,她本来就不是个贪心的女子啊。只是……只是有的时候依然会忍不住,忍不住偷偷看镜子。那个有些骄傲,有一点点任性,有些执着,又有一点点嚣张,对很多东西都过分较真,对很多东西都坚持要探个明白的艾黎哪里去了呢?如果,如果那个才是艾黎,那么此刻站在镜前含着轻愁,举止优雅,脸色苍白的女子又是谁呢?想着想着,泪水常常在眼眶里打转,却猛然醒悟她是不能哭的,于是连忙露出笑容,刚想着忘了加入轻愁,却发现愁已烙在其中……
韦德不允许艾黎出门,于是她的日子变得漫长而枯燥。很偶然的,她看见了自己作为嫁妆带进来的当年一个奇怪的店主所送的一盒贝壳与一盒珠子。她还记得那店主说过,用头发和贝壳所做的风铃能传达思念的声音。于是艾黎用她那长长的头发做了无数的贝壳风铃挂在屋内,又用那珠子串成珠帘,掩盖在各个出入口。
韦德对妻子的这项工程没有任何反应,那不是他所关心的东西。他只要回家的时候看见那个替身的行为动作与他的女神没有区别就可以了,至于其它,他不在乎。
女人的心思可能比发丝更细微,在串珠帘的时候,艾黎突然想起祖母曾经说过,用头发串成的珠帘有着灵气。如果用自己头发穿成的珠帘勒死最爱的人,他的一寸灵魂将永远被困在珠帘中的头发上,这也是发咒家族所有的能力。刚开始的时候,艾黎只是把这个当作突然闯入的回忆没有加以理睬。可是韦德对她冷淡了起来,韦德夜间所见的女子越发幽怨了,于是他便认为女子是向自己表示他辜负了她。真身开始忧伤,韦德哪里还管得了替身,对艾黎几乎是彻底无视了。艾黎很哀伤,她为韦德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他就不能回头看一看她?她已经不强求韦德回头看得是她了,就算透过她看幻影也好,可是为什么连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够被满足。于是艾黎决定用那珠帘勒死韦德,哪怕一寸灵魂也好,一寸真正属于她自己的谁都夺不走的灵魂。她甚至都想好了怎么动手,怎么处理韦德的尸体,她把一切都写在了一本黑色皮质的笔记本上,静静等待最佳时机的到来。
计划很简单,就是在韦德穿过珠帘的时候,把那帘子抓起勒死他便可以了。如果用上发咒的力量,珠帘会很听话的。正可谓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艾黎心情很好地一天天等待着。
第一次,韦德穿过那珠帘的时候,艾黎已经打算动手了,却看见那夜间的影子穿了丧服走出来,笑盈盈地对着二人行礼。就那么一个闪神,韦德已经穿过帘子走到了另一边。艾黎只能恨恨地等待下一个机会。
第二次,韦德穿过珠帘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艾黎吩咐了一句。就那么句不咸不淡的话竟然让艾黎惊喜了半天,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韦德早就不知哪里去了。这一次,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第三次,这一次韦德穿过珠帘的时候没有任何事情来分艾黎的心,韦德也没有跟她说话,可是,她下不了手。她念了发咒却只是捆住了自己的手,她做不到,不管告诉自己她多么想,最后还是做不到。至此,艾黎彻底放弃。
本来日子似乎应该回到以前的轨道,可惜,一旦改变了的东西又怎能回到从前。艾黎忍受不住了,于是,在一个韦德不在的日子,她偷偷地烧了那幅巨大的肖像。回来发现这一切的韦德很反常的没有震怒,他冷哼一声走进艾黎的房里,片刻之后拿了那本黑色的笔记本出来。
“我该怎么对待你呢,我亲爱的艾黎?”韦德拎着那本笔记本笑着逼近艾黎,一字一顿地说着。
“随便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能拆除这房中的装饰。”这时的艾黎反而冷静了,神情惨然的笑笑,提出了她唯一的要求。
韦德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照着笔记上所写的那样结果了艾黎,也照着上面所记录的方法一步一步分解了她,最后把艾黎的长发供在了地下室。
可是艾黎怨恨,她不怨恨韦德不爱她,甚至也不恨他杀了她。她唯一怨恨的只是韦德竖在她长发前面的牌子——“最佳替身作品残余”。到最后她也只是个替身!?她不甘心,于是她诅咒,即使她的力量只能使风铃乱响珠帘自飘。可惜的是,韦德根本无视艾黎的诅咒,他所念念不忘的只有如何寻找更加相似的替身。后来他遇见了米娜,可是沉迷历史的米娜一定要他送上碧玉古簪才可下嫁,所以韦德找到了宁悠。可如今,米娜小姐也已经变成了石膏。而韦德·卡斯克先生的女神替身梦也快要做完了。
在这个春天的夜里,天边出现了比彩霞更艳丽的红色。千千古宅被烈火染红,起初间或还能听见韦德先生发誓一般的承诺声,后来就什么声音也没了。
宁悠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二天特地来到已经变成灰烬的千千古宅,在废墟中找寻了半天,他捡起了一颗已经发黑的珠子。此刻根本看不出这颗珠子当年和其它同伴一起被从宁悠手上送出的时候,是多么的光鲜亮丽。回到店里之后,宁悠把那颗珠子放进了悬挂在店门口的风铃里。后来有人说,在春天的某一天,那风铃总会发出哭泣一般的声音。
看着宁悠做完这一切,零小声地开了口:“宁悠,你打算拿那个虚假的盒子怎么办?某个家族很快就会为了它找上来的。”
“不怎么办。零,你要记住,交换是等价的。”宁悠一边回答,一面在纸上写下如下的字句:
“千千过后,你我不分。
若是不分,何来相约?
若无相约,何来相守?
若无相守,哪得千千?”
结局无言,人更无言。头亦是千千,尾亦是千千,千千细数,不过麻烦。千千之说,就此罢笔。 似是而非
如果告诉你所看见的一切都是虚假,是否即使日日看着,时时念着,也不会把它当成了真实。如果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幻象,是否在见着真实的时候就不会有分毫的犹豫。
幻易解,虚可破,唯心难测,情亦难明。
当店门口的风铃轻轻响起的时候,宁悠正在内室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聊天。只是进行语言的交换也应该能算聊天吧,虽然另外一方始终没有真实的开过口。听到零对客人的招呼语,宁悠表示了一下歉意,起身到外面去接待客人。
“您是店主?我是奇斯·艾杰特·理查蒙。我想您应该知道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粽红色头发的男子一见宁悠出来立刻迎上前去,认为说出他的姓氏对方就可以了解他出现的理由。
“既然理查蒙家族的继承人为了那盒子亲自登门,我也就直接问了,您想以什么为代价呢?”当什么东西被赋予了与众不同的意义之后,它就会不得不变得重要。比如那个本来不过能看见虚假的破盒子,一旦成为某个家族族长必须持有的信物之后,就立刻被人忘了本身的作用。可惜的是,这种遗忘无法彻底。理查蒙家族……多少族长已经发了疯,却没有一个人去改动一下那奇怪的族训。
“代价……说吧,你想要什么?”奇斯·艾杰特·理查蒙以一种“只有你不敢说没有我给不起”的神情说着,随意打量穿着黑色丝质衣服的宁悠,他倒想看看眼前的人能开口要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宁悠听了淡淡牵动嘴角,慢慢地说着:“尊贵的先生,在您心中什么是与这盒子等价的呢?当代价和愿望相等的时候,交易才能成立。”
显然没想到会碰到这么个难题的理查蒙陷入苦思,不能说得太高,不然就是白给了这店主便宜。可又不能过低,成为继位信物的东西,说低了价值想必也没人相信。
看着理查蒙一脸苦思,宁悠给出提示:“尊贵的先生,得到亚诺玛之盒现在在您心中应该是最重要的。”看着男子点头,宁悠继续说着,“那么您就给出在这盒子成为最重要的之前,您心中最为珍贵的事物的……证明品。或者您可以想到其它等价的交换品,一切由您决定。”看着听见他说出“证明品”三个字时男子明显放松的表情,宁悠微笑,他对于真正的抉择没有兴趣,人类本来就经不起试验,没有必要煞费苦心只为了观赏一个让自己失望的结局。
“虽然不理解您这样要求的原因,不过对我来说最重要事物的证明品是这个。”理查蒙取下了颈中的吊坠,轻轻打开,里面是他和夫人还有女儿的合照。看到照片的时候,理查蒙连表情都变得温柔起来,丝毫看不出这就是在不久前下令消灭了两个反对的分家的族长继承者。
“哦?真是珍贵的宝物呢。”宁悠语意不明的感叹,“那么我就这个为代价将亚诺玛之盒交换给您。”宁悠走到角落把那镶满宝石的盒子拿出来,放在理查蒙身旁的案几上。男人立刻紧张的把盒子紧紧抓在手里,就好像那不是虚假的盒子,反而变成会飞掉的事物。宁悠看到这种景象,微微叹气。在男子匆忙地打算离去的时候,身后飘来了这样一句话,“如果到时您还记得起来,那么在您因那盒子而感到困惑的话,我将提供给您一些小小的帮助。这个算是装着照片的坠子的代价。”
“宁悠,你何时变得如此善良了?竟然开始做这些多余的事情,刚刚见过那孩子,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语言也是一种契约了吧。”这些天总是心神不宁的零以一种很反常的语气嘲讽宁悠。
“不过是想看一下所谓幸福是否能变得长久些,况且那坠子本来就不在交易内,毕竟交易需要平等。”宁悠安抚性地摸摸零的羽毛,试图使它平静下来。
“哼,我看你是又想向自己证明什么。还是……你打算向屋内的言灵小子证明什么?”零一下子严肃起来,“宁,我觉得你会失望。”
“那也要先有希望,你想得太多了。”宁悠淡淡一笑,“不过既然亚诺玛之盒被人带走,想必很快就会有人为了真实之镜而来。”
“宁,所发生的事情都会一再重复吗?”没让宁悠岔开话题,零以鸟类所能做出的最类似皱眉的表情继续追问。
“谁知道。”宁悠轻拍零的脑袋,“零,有些事情不知道比较好。”
与店内一人一鸟近乎旁观的无所谓态度不同,刚得到亚诺玛虚假之盒的奇斯·艾杰特·理查蒙恨不得一路飞奔回家,满心都是得到的喜悦,跑出巷口好远才注意到他完全遗忘了还停在那里的车,于是再折回去。这小小的失误丝毫没能影响他的喜悦,他终于拿到了继承族长之位所需的信物。现在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完整的幸福终于摆放在了眼前。
“珍妮,我拿到了!”艾杰特在门口大叫夫人的名字,毫无形象的行为好像回到了他的少年时代。
被丈夫突来的叫唤吓到的珍妮失手跌碎了杯子,弥漫而起的水汽瞬时模糊了时间。很久没有听到丈夫那么惊喜的声音了,应该算惊喜的吧。那么不顾忌身份形象的大叫,上一次听见是什么时候?九年还是十年?是十五年,一转眼,当时还是婴儿的玛丽安如今也成了亭亭少女。总是肆意妄为,开朗无拘的丈夫也早就成了家族继承人,然后一步一步都走得小心。不知道何时又有长老质疑丈夫的身份,不知何时又有分家的人雇了杀手,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找到那传说中的信物。不能踏错一步,小心翼翼地生活,十数年如一日……
“夫人!你在想什么?我拿到那亚诺玛虚假之盒了!”还沉浸在兴奋中的艾杰特没留意到夫人的失神,倒是先看见了地上的碎片。他转身教训女仆,“还不把碎片收拾干净!要是割伤了夫人怎么办!”一转眼,那刚刚出现的少年一般阳光白牙的笑容,瞬时又变成了纠纷不断的理查蒙家族出名的出手狠辣族长继承人的深沉。
“我没事,你说你拿到信物了?”看着那短暂的幻影消失,珍妮有些慌乱的示意女仆赶快过来收拾,一面尝试转移话题。就算是回忆的残片,也请停留的久些,再久些……让她可以多看一会儿,多看一会儿丈夫那孩子般的笑脸,多看一会儿那天真的梦。
“就是它。”有些东西一旦消失就无法恢复,艾杰特突然之间完全丧失了适才的兴奋感,有些无所谓的把盒子塞在夫人手里,淡淡说了一句,“看完了把它拿到书房来,我先去给分家的人打电话。”
珍妮小心地抚摸着盒子上的宝石,这就是那传说中能看见虚假的盒子?这就是那族长的信物?没有得到它的时候,丈夫每天都小心翼翼,她和玛丽安连逛个街都要查看四周有没有人跟着……每一天每一天,丈夫不断受到分家的排挤,每一日每一日,她和女儿都过得异常惶恐。如今,拿到了这盒子,是否一切的一切都可以终结?珍妮收紧抱着盒子的手臂,陷入美丽的幻梦。放松心情或许就会有美好的未来,她这样希望。
一个月之后,凭着族长信物亚诺玛虚假之盒,艾杰特顺利地成为理查蒙家族的新任族长。与此同时,得到了米达尔洛真实之镜的班格特也成了葛斯纳家族的新任族长,不过这是另一个故事了。虚假和真实,再次分别归属了这两个敌对的家族。 如果已经有了无数悲惨的先例,是否后来者就能抵挡住内心的诱惑,不去做那些结果难测的事。如果一切不过是虚假的幻觉,是否它就永远无法取代人们内心的真实而使之产生动摇。而处在对立一面的真实,是否更加能赋予人们生存的实在感。
如果所向往的一切都需要一个契机,那么在为之付出了许多终于完成了那个契机之后,是否就能够看见灿烂的阳光?在那之后要做些什么?是不是可以坐在地上回头看着那眩目的幸福微笑。
终于成为了族长,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虽然心里很清楚,却怎样也找不到行动的力量。打个比方说,如果找到虚假之盒之前的艾杰特是蒙住眼睛的狼,一心一意只想得到信物。那么现在成为狼王的他被安放在高台上,茫然四顾无可为无可不为。看着周围的人由充满敌意掩饰不住的鄙视到小心翼翼的恭敬,艾杰特找不到他以为会有的兴奋感,他有的只是有些作呕的厌倦。
感觉懊丧的艾杰特回到家,他想跟妻子说话,对她倾诉心中苦闷,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很年轻的时候经常做的那样。“珍妮……”艾杰特尝试着叫妻子的名字而不是“夫人”,珍妮听见丈夫的呼唤微笑着回头。艾杰特却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他随意丢下一句,“我在书房,不要让别人来打扰。”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那里,理所当然也就没有看见珍妮瞬间黯淡的眼神。
走进书房,小心的锁上门,艾杰特打开暗格,取出那曾经占据他生命中最重要地位的盒子。打开盒子就可以看见虚假,这一点在继位的时候已经得到了证实。无法得到证实的是,如果能够将自己丢进虚假,是否就能感觉到身边的真实。是否所得到的一切,就能有实在的幸福感。艾杰特想打开盒子,却在半途中收了手,狠狠砸向了墙壁。不能打开……差点忘了前几任族长都是沉迷在虚假的幻觉中无法自拔而最终选择了自杀。可是不打开又拿什么证明自己现在的幸福?族长的位置,和家人一同过着富裕的生活不就是他这么多年来的全部愿望?为什么到了实现的时候连一丝快乐都感觉不到。如果没有办法感觉到任何幸福,那么他们全家所做的一切努力又代表了什么?是不是全部都是徒劳?
如何是好?打开它,他没有自信能不被虚假所迷;不打开,则没有办法向自己证明真实的幸福。犹豫间,艾杰特突然记起给他盒子的杂货店店主曾经说过,当他因盒子而感到困惑的时候可以找他寻求帮助。虽然怀疑年纪轻轻一身黑色丝质服装且到处透着诡异的店主能给他什么帮助,不过聊胜于无,至少能求个心理安慰。这样想着的艾杰特小心地将盒子放回暗格,一刻不停地向S·F杂货店行进。
“欢迎您再次光临。”宁悠看见艾杰特出现在店里,以非常平静的表情说出招呼语,只有零注意到他在艾杰特进来之前曾微微地皱眉。
“您说过当我因亚诺玛之盒而感到困惑的时候可以来此处寻求帮助,能否请您告诉我是否应该打开那盒子?”艾杰特以少有的谦恭态度说着。
“尊敬的先生,既然您已经做了决定又何必在来问我?”宁悠听到艾杰特的话不置可否地笑笑。
“我确实已经决定了,那你答应给我的帮助呢?”那种谦恭已经彻底从艾杰特身上消失无踪。
“这需要您的一滴血,请闭上眼并伸出右手。”在艾杰特依言伸出右手之后,宁悠取出一根针状物在他食指上刺了一下。等艾杰特睁开眼的时候,他的右手食指上出现了小小的红色叉字结。“当您迷茫的时候,这个结会给予您适当的刺痛感……用血做的结也只能用血擦去。这是我所能给予您的唯一帮助。”宁悠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说出了誓约结的洗去方法。
“多谢了。”开始觉得自己到这里来是脑子搭错的艾杰特敷衍地道了声谢,生怕多停留一秒会变得一样古怪一般迅速离去。
“宁悠,想看到理想结局的话不告诉他解除方法不就行了?”零理所当然地说着,瞬间转了语气,“话说回来,果然还是决定要打开……”
“有的时候人是需要证明的生物,至于不告诉他……选择权始终在当事人本身,况且真的到了那个时候,那个结未必还能有用。”宁悠边说边走到门口挂上“Closed”的牌子,“今天提前休息,货物也需要整理。”
在零猛点头的时候,艾杰特却在怎么擦都擦不掉手上的印记之后猛摇头。古里古怪的店,神神秘秘的店主,诡异非常的叉字结,怎么就让他碰上这些。算了,反正已经决定把盒子打开,多想也没什么意义。
当天晚上22时,在锁好书房的门之后,艾杰特终于拿出他作为族长的气势毅然决然地打开了亚诺玛虚假之盒。他立刻就看见了盒子中出现的虚假画面。夫人珍妮正化着妆准备出席晚宴,十五岁的女儿玛丽安也站在一边准备一同前去。艾杰特看着桌上的红茶大笑起来,每天晚上夫人都会亲自为他泡茶,五分钟前才为他送来红茶的夫人现在已经换了一身装容也未免太夸张了。而女儿,此刻正在校外旅行的途中,又怎么可能穿着那种过分成熟的衣服准备去什么晚宴。这盒子还真是有够无聊,不过拿来消遣也不错。艾杰特又看了一会儿,随即再次爆发出大笑。笑累了之后艾杰特关上盒子,决定改日在进行这种令人身心愉快的活动。
珍妮最近心情很好,玛丽安最近的心情也不错。这一切都源于奇斯·艾杰特·理查蒙最近心中万里无云,脸上也是阳光灿烂。珍妮已经好多年没看见丈夫露出如此愉悦的笑容,玛丽安也很久没有能让父亲空出整个下午陪她逛街聊天。母女二人不知道是什么让艾杰特的心情如此之好,即便不知道她们依然感激,因为这使得她们看见了幸福。
每一天每一天,艾杰特都会在晚上打开那可以看见虚假的盒子,乐此不疲地嘲弄出现在眼前的幻象,自以为珍惜了一转身的真实。他最喜欢的就是看过去最辛苦的时光,或者变得美好,或者出现根本没有情节。这让他觉得自己的辛苦有了代价,使他感到能如此一路走下来实属不易。这一日,他再次观看过去。
在艾杰特很小的时候,他被叫做奇斯,没有姓氏。他和班格特一同生活在贫民区,二人都是父不详的孩子,母亲都出自花街。那个时候他们是好兄弟,一同到面包店偷面包也一同跟野狗抢食,更一同分别被两个家族带走,验明正身而后反目成仇。艾杰特很讽刺地看着盒子中自己变成娇纵跋扈被宠坏的过着奢华童年生活的小少爷,放声大笑起来,再次抬头的时候,他眼中隐隐有了泪水。艾杰特很大声地说着:“真是好看的景象,我都笑出眼泪来了,等下看会儿别的。”说完拿出白色丝质手帕拭去眼角的水光,继续看那比电影更精彩的东西。
这一次他看到的是他结婚之后的事情,谈恋爱的时候艾杰特只有十八岁,珍妮就如同现在的玛丽安一般大,还是亭亭少女。珍妮出身中产阶级,不顾父母的反对跟他在一起自此被逐出家门。一年之后他们结了婚,过上了异常艰辛的日子。艾杰特看见画面中珍妮用长长的金发换来食物,又再次感觉到当初的悲哀和苦闷。看见珍妮在买完食物之后与房东太太谈天,艾杰特依然无法从当初的懊丧回过神来。
“珍妮,你的头发……”胖胖的房东太太表情怪异,欲言又止。
“卖了。顺便换个形象也不错啊。”珍妮如平常一样微笑着,可她接下来的话深深地刺痛了艾杰特。
“我说珍妮,你嫁了这么个丈夫就不曾后悔过?你那灿烂的金发应该是用来戴珠宝可不是用来换面包的。”房东太太似乎忿忿不平。
“我……确实后悔了……” 后面的话艾杰特完全没有听见,他知道盒子呈现的一切都是虚假,可是他依旧为那句话感到无比的痛苦。被理查蒙家族接回来之前的生活一直是艾杰特心中的隐痛,他无法承认靠他自己的力量,就只能给予妻子那种贫穷卑微的生活,他没有办法正视。所以他怕,他怕听见珍妮说她曾经后悔过。于是他从来不跟妻子谈起过去,从来不敢问清楚刺在他心头问题的答案。“哈哈哈哈……不过是假的。”艾杰特继续放声大笑,只是不知怎得,那笑声有种凄厉的味道。直到右手食指上不断传来刺痛感,艾杰特才收住了笑声,逐渐平静下来。艾杰特就在书房抱着那盒子,伴着手指上的疼痛渡过了这一个夜晚。
天亮的时候,艾杰特对自己说够了,他不要再打开这会迷惑人心神的盒子。一切不过是虚假,他的夫人温和善良,女儿开朗大方,他过得很幸福。即使没有这垃圾盒子的证实,他也过得无比幸福。艾杰特对着手上的红色叉字结发誓,他不会再打开虚假之盒。
第一天,艾杰特有些心神不宁,夫人和女儿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安,小心地不触怒他。
第二天,艾杰特控制自己不要走近书房,他把所有的事务都移到了客厅处理。当需要什么文件书籍的时候,都让夫人去取。
第三天,艾杰特的情绪失控,开始毫无缘由地指责夫人和女儿。那怒气冲天的咆哮惊呆了所有的仆人,即使夫人的泪水都没能使他稍微温和一些。
……
第五天,艾杰特再次走进书房,打开了亚诺玛之盒。此后的每一天,他都来到书房打开盒子。
当下看得是夫人曾经有过的背叛他的念头,转眼就是女儿在外面指责他当年的无能;现在看得是夫人在外面抖出了家族不为人知的肮脏手段,下一刻就是女儿在晚宴上蝴蝶翩飞巧做周旋;这一分钟夫人在他面前温柔贤良,下一秒就变得百般心思他从未识得,一时间女儿是天真浪漫无比可爱,一转眼就心急深沉一切只为小小男朋友,早把老父丢在一边……
艾杰特看得是浑身发颤,手上的刺痛也从未间断。他不断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虚假,紧紧抓住不断传来痛楚的食指一再重复。
艾杰特不断看着盒子中的珍妮背叛他,看着盒子中的玛丽安有着他从未见过的面貌,甚至盒子中艾杰特都与自己不同,那里自成一个世界。
虚假,如果看见的是虚假,那么自己所处的应当是真实。那么处在真实中的他为什么感觉不到真实的幸福?难道他不够真实?可是他又确实处在真实中……
随着时日推移,艾杰特回到家之后几乎什么都不做,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面对着那盒子,右手食指上刚开始时那轻微的痛楚也逐渐变得剧烈让人无法忍受。终于有一天,艾杰特划破了左手,用左手不断滴落的鲜血擦去了右手食指上的红色叉字结。自此终于没有什么会在他看幻象的时候妨碍他了,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继续看,不断的看。无视夫人每天的敲门和女儿不断的哽咽,不看虚假的话,怎么能证明自己是真实?
看着珍妮背叛,看着玛丽安堕落,艾杰特站在角落微笑,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就算是真实,也不过是虚假的盒子中的真实,和站在眼前的夫人女儿一丝一毫关系都没有。于是他微笑地站在旁边看,观赏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表情,如果观赏最烂俗的电影。他看着盒子中的自己毫不知情被蒙在鼓里的样子哈哈大笑,他在一边指点着盒子中夫人穿着的缺陷,他对着盒子教育着虚假玛丽安堕落得不够彻底……艾杰特依旧可以拿着红酒放声大笑,他开始称呼虚假的自己杰,虚假的夫人Jane,称呼虚假的女儿Mary,这让他快乐,至少他认为自己快乐。
艾杰特一次一次地看着夫人找寻合适的时间摆脱杰旋转在不同的男人之间,他在盒子外面教她哪个谎言说得不够完满,哪个吻痕留得位置太过明显,哪个表情泄漏了天机。他看着夫人如何在外面使得杰身败名裂,他笑着纠正这个秘密还没有说完整,那个情节又有些失真。艾杰特也同样微笑着看着盒中的女儿包里的化妆品变成软毒品,看着她夜游……
艾杰特跟自己说他可以微笑着看着一切的,不过是虚假。正如同艾杰特不是杰,珍妮不是Jane,玛丽安也不是Mary一样。他肯定能做到,这一切毫无疑问不容质疑,不需要什么垃圾誓约结,他也能把一切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当艾杰特看见珍妮穿着与盒中的她完全一样的礼服出席聚会,女儿在朋友家过夜偶然没有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其实正变成杰。如果他变成了杰,艾杰特怎么办?那费尽辛苦才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艾杰特要怎么办?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却依然发现自己在变成杰。只有这个是真的,又或许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又过了一个月,艾杰特很是憔悴的从书房走出来,以怪异的口气给了所有仆人一周假期。第二天他狠狠掐住了正在泡茶的珍妮的脖子。
“珍妮,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你什么都没有做过。可是……可是我还是掐死你,我就是想掐死你!”艾杰特不知是说给谁听。
“艾杰特……为什么?”呼吸困难的珍妮首先想到的不是求饶,而是询问理由。为什么,为什么她深爱的丈夫会这样对她。仁慈的神说只有犯了错才会受到惩罚,她犯了什么错吗?为什么?
“为什么?我亲爱的珍妮,我也不知道。在我心中,你永远同十六岁成为我新娘时候一样美丽,永远是我最爱的女人,可是,现在我要杀了你。”艾杰特贴近珍妮耳边温柔地说着。
“咳……咳……奇斯……究竟……为什么……”珍妮叫出丈夫许久之前的名字,执着地要丈夫给她一个理由。
“我亲爱的,你可以睡了。”艾杰特加大了手劲,直到珍妮软软地倒在他怀里,也没有听到他给出理由。艾杰特给珍妮换上她平时最喜欢的礼服,把她抱到卧室的床上,摸着珍妮那长长的金发,久久没有言语。
为什么,他的爱问他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因为她是他唯一的爱,永远的爱,那么干净,那么纯洁。那样美丽的东西,任何可能玷污的行为都是不可容忍的,哪怕是幻想中的虚假的玷污。起初看到幻象的时候我会因为那些而痛苦,因为那侮辱了我最爱的人。可是很快我便知道那是虚假,不再为之愤怒。可那又如何,我心爱的珍妮……真的假的都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我好想杀了你,所以我这么做了。珍妮,我的爱。我要给予你全部的完完整整的幸福,不再让你受苦,不让你流泪。我想了很久了,我亲爱的。珍妮,我知道你最无辜,你最美丽。你什么都没有做过,始终那么善良,那么忠贞。可是我亲爱的,我好想好想……杀了你。这样你就能保持这样的美丽纯洁和忠贞,这样,就不会有虚假的影子来破坏你的美好。看见你的时候,我便不会想起那虚假。不会因为自己逐渐变成盒子中的那个男人而疯狂的嫉妒你会被现实中的自己所拥有。最近的每一天,我都忍受着这种诱惑,这种折磨,有的时候我甚至无法分清哪个是你,哪个是我。现在好了,你不需要害怕,也不需要担心了。无论真假,所有的幸福我们都将得到。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带着我们可爱的玛丽安。她是我们心爱的宝贝,我们怎么可能把她一个人丢下,那样她会哭的。不用担心另一个自己会夺去什么,没有什么苦难和愧疚会埋藏在心底,不会有什么真实虚假再来混淆我们的幸福。你和玛丽安,永远都只是我一个人,是现在这个我的宝贝。任何人,哪怕另一个自己,就算只是幻想中虚构的自己也无法剥夺。我亲爱的,你高兴吗?
当天晚上,玛丽安从学校回来之后。理查蒙家族的主宅燃起了熊熊大火,据说,主人一家没有一人生还。
当这件事情随着风吹响门上风铃的时候,零正轻声地问着宁悠:“宁悠,看见是坏事吗?”
宁悠有些漠然地回答:“不是坏事,只是也未必是好事而已。” 是是亦非
亚诺玛之盒被奇斯·艾杰特·理查蒙取走之后没有几天,宁悠又迎来了前来交换米达尔洛之镜的葛斯纳家族的继承者。关于这两个家族,不知是不是该称之为孽缘。
两个家族的创始人本是好友,后来却因为一位美丽的女子反目为仇。结果心目中的姑娘成了别人的新娘,二人的友谊却再也回不来了,仇怨就那么被留下来。被继承下来的东西时间久了就会模糊本源,没人能了解当初的两人心里面究竟是怎么百转千折,但这并不妨碍两个家族成为世仇。两家找到所有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下令只要有血缘又得到信物就可以成为族长,好像玩笑一般话语时间久了就成了规矩。一家定下要得到传说中的虚假之盒才能继任族长,另一家就定了真实之镜为信物。亚诺玛之盒可以看见与现实完全相反的事物,米达尔洛真实之镜则与之相对,它可以看见过去和现在的一切真实,也就是说它可以映出直到此刻这一秒钟为止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不过在没有特殊的契约或者召呼咒语的前提下,那些真实仅限于与持有人相关的事情,而且必须是持有人出生之后才发生的事。
班格特通过种种渠道搜寻真实之镜的下落,甚至好容易联系到了大贵族德·安洛卡家族,才终于有消息传来说米达尔洛真实之镜现在在一家有着古怪名字S·F的杂货店内。班格特闻讯连忙赶去。
他本来以为要费许多口舌,谁知道一报上姓名,那家奇怪杂货店的店主就轻叹一声:“果然葛斯纳家族的继承者也出现了。”
班格特并不笨,听这话自然明白自称宁悠的店主已经清楚他的来意,不过这店主口中的“也”意思可就……
“请问店主莫非理查蒙家族的人也来过您这里找他们的信物?”班格特大胆猜测。
宁悠倒是笑了:“我想我没有回答您的必要,尊敬的先生。另外如果您想要米达尔洛真实之镜,就拿你们家书房里最旧的那个卷轴来换吧。”
第二天,班格特就带着宁悠所要的卷轴再次造访。在他拿到真实之镜欣喜若狂的时候,宁悠送给他一句话:“这是能看到真实的镜子,只是请您记住,真实有的时候并不需要用眼睛看。” 班格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了声谢,就那样离去了,继续着他自己的生活。
班格特并不是一个会为了无聊的琐事而烦恼的人,能从被族人鄙夷的私生子一步步爬上族长继承人的位置,他自然也不是个会被多余情感所牵绊的人。从宁悠那里交换到米达尔洛真实之镜,更意味着他将成为族长,他努力了那么多年,用了无数光明的、卑鄙的或是残忍的手段,为的不就是这一天?他告诉自己他班格特·葛斯纳已经觉得非常满足。
只是……偶尔,真的只是偶尔的时候,会不自觉地走向花街。眼前就会出现两个孩童躲在花街前面的灯柱下等候各自母亲的景象,然后班格特会走上前,再次站在那灯柱下,久久无法移动。年少的男孩的友情,不过是一起偷面包和蛋糕然后被老板追打;在被母亲打骂的时候一起逃跑或是在母亲接客的时候一起被赶出来……仅此而已。这一切的一切,在班格特变成了班格特·葛斯纳的时候,他便已经决定忘记。因为,葛斯纳的姓氏不能有污点;因为,要想一步步爬上族长而不被别人干掉,他的内心就不可以有脆弱的地方;因为,葛斯纳家族和理查蒙家族是死敌,所以班格特·葛斯纳必须和奇斯·艾杰特·理查蒙是敌人。最后一点当二人分别之后再次见面之时就已经很清楚的明白了。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聚会,虽说不让自己生气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去见自己的敌人,可这两个家族显然没有这个意识。在那个无聊的由第三方举办的聚会上,两个家族的人全数到齐。当班格特·葛斯纳和奇斯·艾杰特·理查蒙互相连打个招呼的意思都没有的时候,他们就清楚的知道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只是葛斯纳和理查蒙。
既然头上有了这个姓氏,就只能做这个姓氏该做的事情;既然不愿意再回到之前的生活,就不能给别人打败自己的机会,更不用说自己打败自己。于是学会残忍,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扼杀所有多余的奢望,消灭一切无聊的情感,除了成功的目标,不留下任何可能动摇自己心神的东西。把自己变成器物,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得到唯一的结果。在当上族长的今天,班格特曾经问过自己,如果当初让他在作为的信物的真实之镜和妻子还有两个女儿之间挑选,他会怎么抉择?答案就是……没有答案。还好,还好那店主不过问他要了一个破旧的卷轴。不用选择就没有伤害,也没有良心上的不安。毕竟现在他已经可以为妻子女儿提供富裕的生活,那在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现在都成为了现实,还能有什么不满?
班格特从来没有想过要用真实之镜察看什么,直到很久的以后,哪怕是他早就看了的以后,他依然坚持说他从来没想过要看的。可是最终,他还是用了米达尔洛真实之镜。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普通的不论是班格特自己还是他的妻子或两个女儿都想不起那天究竟是几号,又是星期几。只不过是在一个没有在记忆中留下什么痕迹的日子,班格特做了一件毫不起眼的琐事而已。
那一天,班格特同往日一样用过妻子准备的早餐之后出门,参加了族长的例行会议,履行一些基本义务之后在傍晚十分回到家中。真要说有什么不同,不过是班格特曾去了一次他最讨厌的蛋糕房,带回来一个巨大的巧克力蛋糕。这让他的妻子和女儿都异常惊讶,她们并不清楚班格特小时候常常被蛋糕店老板追打的事。安妮是班格特的第二个妻子,出身上流社会的她根本不知道丈夫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她从别人那里听说过一点,也只是听说而已,那种生活对她而言不过是无法想像的故事。班格特的大女儿所记得的是在父亲还没有姓氏的时候,她的生母每天都会带着她站在蛋糕店边上,只为了能透过玻璃看见那些有着水果或者巧克力各式各样的美丽蛋糕。那个时候,她一直都以为大大的蛋糕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因为她只吃过干面包皮。那段日子,班格特常常站在角落看着自己的妻子女儿,握紧了拳。后来他有了被接到葛斯纳家族,虽然常常需要咬紧牙关忍耐羞辱或者陷害,物质上却慢慢好了起来。只是他的妻子始终没能赶上这一天,早早就去了天使所在的地方。生活变好之后,班格特曾连续一个月每天都买一大堆不同的蛋糕回来给女儿吃,自己却看见那些东西就反胃。一个月之后,女儿终于吃厌了,于是蛋糕这种东西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家中。
班格特也不知道他为何要买这种讨厌的食品,或许真的是那蛋糕上装饰性的小房子勾起了他曾经的幻想——拥有自己的家人,和她们住在干净明亮的房子里。不是如同地下室一般毫不透气的阴暗地方,而是有着大大的落地窗和庭院的白色洋房。看着蛋糕上那小小的鲜奶做的房子,班格特想起了很多的往事。仅仅一个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是不能克服班格特的厌恶感的,真正让他决定买的是蛋糕上的一句话——“Have a sweet dream.(有个好梦。)”班格特一下子愣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付完帐把那“愚蠢的东西”拎在了手上。
梦……世界上还有这种东西存在吗?多久没有做梦了?小的时候常常会做梦,彩色的或是黑白的。梦见天空掉下一堆面包和牛奶;梦见和奇斯一起在阳光下骑马;梦见妈妈的微笑,从此不再被总是喝得醉醺醺的她打;梦见父亲的拥抱,虽然总是看不清他的模样;梦见拿着剑英勇无畏,可以挺起胸膛站得笔直;梦见有很多钱,住大房子,过着快乐的日子,有着幸福的梦想……后来,他确实找到了父亲,看清了他的脸,虽然父亲没有给予他拥抱,不过他不在乎;他不再需要天上掉面包,他有了足够的钱可以买上一辈子都吃不完的面包;他可以随便什么时候去俱乐部骑马,只是不是跟奇斯而是同教练一起而已;至于妈妈……再也见不到的属于污点的卑贱妓女怎么可能有胆子打他?他可是葛斯纳家族的人。当然,一个妓女微笑与否也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可以买到昂贵的古董剑,可以时时抚摸它,却发现杀人根本不需要剑,陷害也同样不需要。就算抱着剑也无法说什么英勇,更不用说什么站得笔直。变肮脏回不去的有时候不仅仅是双手;他有了很多很多的钱,住进了比想像中更豪华的房子,却无所谓什么快乐的日子,幸福的梦想更是无从谈起……再后来,他开始做噩梦。后来的后来,他不再做梦。
看见那行字就能有梦吗?班格特讽刺地笑了,自我欺骗一下也不错。蛋糕应该永远都会是甜的,不是吗?只是还是想知道,现在的他还剩下什么?按理说成为族长是他这么多年的目标,那么达成的时候理应无比兴奋或者感到至高无上的喜悦,为什么他什么感觉都没有?没有觉得高兴,没有松了口气,就连疲惫或者无聊的负面情绪也没有。他所有的感觉就是没有感觉。于是,他使用了米达尔洛真实之镜。可以看见真实的镜子一定不会有错,所谓真实不是正代表了只有唯一的正确答案吗?那么,与它不一样的自然都是假的。假的就是错的,错的纠正或者无视都可以。只要只看见真实,就可以继续做梦,回到幸福的生活中。班格特这样坚信,所以他这样做了。白雾散去之后,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镜中的他坐在镜子面前仔细端详,这就是这一秒所发生的真实。 班格特不由得笑出声来,他终于可以证明了。能映出真实的镜子果然没有让他失望,看,现在他不正坐在镜子面前吗?这就说明坐在镜子前面的他是真实的。他可以看见自己真实的存在,也可以证明这一点了。班格特充满喜悦地往前翻,他从自己小时候开始看,他想看到自己从头到尾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看见自己呀呀学语,跚跚学步;小时候他和奇斯被周围孩子欺负,两人一起冲上去对着那群孩子一阵猛打,结果反而是他们被揍得鼻青脸肿;他看见总是醉醺醺的母亲随便抓起什么都往他身上扔;看见自己不得不在下雪的日子站在门外静静的等待母亲结束接客,雪……真的很冷很冷……这是唯一的记忆。他也看见了他最爱的妻子的笑容,那样温柔的笑容,直到她躺在冰冷的棺木里都没有变过……班格特看到了很多事情,有的他记得非常清楚;有的他早已忘记,至少,他让自己相信他已经忘记。现在,一切都袒露出来。班格特不断地重复他很清醒,他就坐在镜子前面,他能看见也能摸到自己,他是真的。在早上他完成族长的工作。然后在晚上,他把自己关在地下室,对着镜子,确认真实。
每一天每一天他都能确认,可是为什么一切还是变了样。他看见那些痛苦的事情,快乐的事情,都不再有感觉。拣到一个面包就欢天喜地;抱着路边被遗弃的小狗转圈圈;第一次轻吻心爱的女子;第一次做父亲,轻轻捏捏女儿小小的手指……然后,经历苦难,妻子过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或悲或喜,或快乐或忧伤,或感动或悲愤。看着那张面孔上的笑容和眼里的泪水,镜子外面的班格特尝试着模仿,却怎么看怎么像失败的鬼脸。为什么?那些不是真实的吗?或多或少都还记得一些当时的事情,当时的感情,为什么再也做不出同样的表情。就算是假的,也做不出来。
时间才不会去管什么真假,它照旧前进。班格特每一天都坐在这个位置上,听各式各样无聊的报告,做差不多一模一样的事情,区别只在于,那些事情针对的对象不同而已。可那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明明他就坐在这里,为什么却总是有看见自己坐在这里的感觉?他用力捏紧裁纸刀,刀尖深深刺进肉里。疼痛感涌上来,却发现更多的好像在看着别人做这一切,虽然可以感觉到痛感,却是如此的不真实。镜子,他需要那镜子,只要那个才能证明他是真的。班格特冲回家,无视手上还在滴落的鲜血,推开因看见他的景况急忙跑过来的妻子,直奔地下室。当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也在流血的时候,他才真实地感觉到疼痛,才开始想到要为自己包扎。
走出地下室,班格特去寻找医药箱,挥开妻子关切的手,草草包扎一下伤口,班格特又回到了他的真实里。触目可及是真实还是触手可得才是真实?班格特继续对着镜子,看见妻子翻拣钻石首饰,他就知道她又要与一堆贵妇出门;若是戴的是珍珠,则必定是去沙龙。妻子跟其他的男人来往甚密,不管是逢场作戏还是真的琵琶别抱,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不过背叛而已。大女儿今天说了谎,偷偷交了男朋友却不敢告诉他吗?小女儿今天考了不合格却没有说。先前在镜子里看见厨子买了牛排,今天的菜式没有任何悬念。而他只是继续对着镜子看着,看着。看见这个分家在秘密筹划反叛,那就提前灭了免得麻烦。早就看见女儿们准备好的感恩节礼物,可那天到来的时候还是要装作个若无其事,这些都可以做到。看见妻子失仪的举动,回过头笑笑当一切都没发生,看见女儿们总是有着小小的谎言,摸摸头说声你们都是好孩子?怎么可能!这是欺骗!
虽然没有谁有必要对另一个全盘托出自己的一切,可那是无关的人。而她们是他深爱的妻子和女儿!他的妻子,他第二个爱过的女人,出身高贵的她是那样的单纯善良,怎么可能有那些失仪的举动,围绕在那么多男人身边,还有那么多真真假假的谎言!她的单纯无暇呢?他们的爱情呢?不是在神的面前发过誓不离不弃!?还是……只要人在就算不离不弃了。那么他还有什么好说。还有他的女儿,那样乖巧的站在蛋糕店前面的大女儿,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谎言!他的小女儿,他的宝贝,从那样小小的,那样一点点大长到这么可爱天真,他纯洁的小天使怎么可能会如此支吾着说话,在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和伪装。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要怎么相信这些是真实?这么残忍的事情为什么要让他相信?他的爱,他的宝贝,那些纯洁无暇的东西怎么一瞬间就碎了?明明一直那么小心地保护着,明明不顾一切地做了那么多事情都是为了保护这些的,怎么就碎了?那么他做的一切到底为了什么?他到底得到了什么?疯了,世界疯了。于是继续疯着看着,看着笑着。
“欺骗吧,都来欺骗我吧。骗多了就没有感觉了,骗吧,骗吧!”班格特渐渐平静了,他看着镜子中的一切,心里一片沉寂,就好像看着无趣的电影。一幕一幕如同被肢解放慢的老旧片段,惨白无力,挣扎着不断缓慢地向前移动,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画面常常变得破碎而扭曲,只是不知变形的是眼,是脸或是心。地下室里面常常响起疯狂的笑声,没有任何意义的笑声。这就是真实。
“真实只有一个,既然镜子里面的才是真实,那么平日的一切就是假的。镜子里的妻子是真的,女儿是真的,世界是真的,我也是真的。那么现在的妻子、女儿、世界和我就是假的。既然是假的,那我们一起来好好的演一场真人剧,我的双眼是我们的观众,在那真实的镜子里上演人生百态,上演一切你们想要的剧目。亲爱的,我是多么疼爱你们。嘘,不可以露出马脚,不然会被丢出场。会被真实给撕碎,这就是我的宝贝我的爱!哈哈哈哈……” 负面的思考充斥着他的大脑,每个人都在演习,都在,沉重的呼吸声在室内回旋,冲出口的话仿佛是一把剧刀,他不自觉地倒退了两步,他不断在这阴郁的地方兜着圈子,来回反复……过了不知多久,耗尽了精力的他只能无力的躺在地上……
阳光虽然照不进阴暗的地下室,可是时间在这里一样自顾自行走。良久,良久,房间里响起的刺耳的铃声,闹钟代替太阳宣布了新的一天开始,班格特慢慢起身,他必须要回房换套衣服才能出门,他目前还不可能整夜呆在地下室,昨天只是小小的例外,毕竟他有他的角色。他用颤抖的手拉平衣服上的皱褶,拨弄一下头发,整理着仪容。一旦走出地下室,班格特就恢复成冷静缜密的新任族长,之前的恍惚连一丝都看不到,他所走得每一步都仿佛经过深思熟虑,一点破绽和错误都没有。原先反对的长老渐渐没有意见了,存了异种心思的分家也把心思压了下去,毕竟除了冷静,班格特的心狠手辣也是十分出名的,打一场必输的仗再被灭门太不值得了。除了族长的身份,班格特把好丈夫和好父亲的角色也扮演的很好。他从来没有向现在这样温柔的对待妻子,也没有如此关心过他的两个女儿,简直到了让她们坐立不安的程度,不过很快也就习惯了。代表幸福的东西又有什么难以习惯的?
每到傍晚,地下室里则是完全不同的光景。班格特紧紧盯着真实之镜,连眼都不肯眨一下。不断看着妻子,女儿,一切的一切有着更多微小的习惯性的谎言。一切的一切都蒙上虚伪的面纱。这就是真实?班格特笑了,他看着妻子女儿的脸,放声大笑。这就是他一直一直的宝贝?他的眼里掠过古怪的光芒,开始喃喃自语:“宝贝!什么宝贝!?从头到尾都是垃圾。我们都是骗子,亲爱的,全部是骗子!说什么只要努力就会得到幸福,说什么你们会陪着我的,说什么最爱的就是我!哼,可笑!什么知道我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们,你们觉得幸福!你们的幸福!哈哈哈!”班格特的表情语气说是在笑不如说是在哭。
“这就是你们的幸福!我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可是我得到了什么?欺骗和背叛?我疯了还是你们疯了?梦!这就是我做过的梦!哈哈哈哈!这就是我要的幸福!?”班格特笑出了泪水,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嘴里,咸的。
班格特扭曲了笑脸,“我亲爱的,你看见了吗?我为你哭了呢!哈哈哈,不过我是高兴的泪水。我亲爱的,我们的剧目多么精彩!我知道你在欺骗我,可是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可以笑得如此自然。亲爱的,我不爱你了吗?我的宝贝们,你们满口谎言,不管多么琐碎,谎言终究是谎言。我的宝贝们,我们的游戏多么有趣!为什么我感觉不到我对你们的疼爱?当初想给予你们全世界把你们宠上天去的心情呢?哪里去了啊!?”班格特对着镜子大喊,隔音效果良好的地下室却连回声都没有给他。
“再也找不回来了,真实在告诉我们那些都丢了。真实都死了,全部死了。一切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扮演的?”班格特双眼呆呆地盯着镜子喃喃自语,忽而又激动起来,“亲爱的,是你来告诉我还是宝贝们告诉我?我亲爱的和我的宝贝们,能不能告诉我,是你们死了,还是我死了?或者,我们都已经死了?”班格特又是一阵大笑。
难道从来就没有真实,还是,只有在里面才是真的,其余都是假的?对了!只要紧紧抱住这个真实,不把它告诉别人,就没有人会知道他已经死了!他真是个天才!班格特似是戳破了什么秘密,发出阵阵窃笑声。
后来,听说葛斯纳家族的族长叙写了前几任的发疯历史,他将自己关在地下室,每一天都对着一面镜子喃喃自语,再也没有出来过。
在毫不相干的角落,一只奇怪的白色长尾鸟用复杂的语气说着:“宁悠,那破盒子和镜子的新任主人怎么还是这种结局啊?”
宁悠则有些感叹地说:“希望这次那盒子和镜子可以消失得久一点不要再出现了。还好三个破烂中的翠玉戒指介之灵短时间内不会出现,不然不知道又有谁要……。”宁悠没有说下去,他眼中迅速闪过什么,消失不见。 凭依
今天早上,宁悠收到了一把刀,他随手把刀放在桌上。当太阳升到半空的时候,有些东西从漫长的睡眠中醒了过来。
我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有人正在我面前轻声说话。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理解他的表情为什么会一变再变。即使在火把的映照下,这里依然很昏暗,这里也只有他一个人,我半梦半醒,他依然每天都对着我说话。我依旧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只是明白了“凿刈”似乎就是在叫我,我慢慢地习惯了他轻轻的说话声,也慢慢习惯了周围的昏暗。
我第一次完全清醒的时候,我已经割开了他的喉咙。温热的血顺着我的身体滑落,好像连我都被温暖了。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涌出,我没有能够抓住。我依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再也没有听见他说话的声音。我不解地看着他放在盘子上的头,那是我割下的,成为了祭品就不能跟我说话了?不明白。我睡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穿过别人的身体,我清晰地听见肉被撕裂的声音,还没等我明白过来,我又穿过了另一具身体。鲜血飞溅,有不少落在我身上。正看着,我被丢了出去,再次擦过一个人的身体,我落在了地上。向四周张望一下,满地都是尸体。现在我已经能分清楚活人和死人的区别,一个会动而另一个不会。血顺着我的身体滑落到地上,看着那艳丽的颜色,我开始觉得兴奋。不知道舔一舔会是什么味道,全身发热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人。他把我从地上捡起来,撕了块尸体衣服上的布胡乱在我身上擦了几下,把我放回了鞘里。在沉睡之前,我听见有人叫他“将军。”
这一次睡得极不安稳,一个个残破的片断在眼前晃来晃去。偶尔清醒的时候,能记住的也只是那满眼的红雾,那让我兴奋不已的艳丽与撕裂肉体或割开喉咙的声音。半梦半醒的日子似乎持续了很久。
醒来的时候我又来到了昏暗的地方,很多会动的活人每天对着我念听不懂的东西,我身上的兴奋和发热的感觉渐渐平复。我似乎有了新的名字,那堆活人都叫我“妖刀”。过了很长很长的日子,我都没有再睡着,直到我被移到了一个玻璃盒子里。四周都有刺眼的光整天对着我照,我又睡了。
清醒时发现自己又换了地方,我被放在桌上,整个房子里到处流窜着灵力和结界,空气中满是器物魂的味道。
“这是哪里?”我问站在不远处的活人。
“杂货店,我是店主宁悠,你是商品。”那人转过身来,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再过一段时间,你身上残留的怨念和杀意就能全部消散了。”
“哦。”我随便应了一声。
“零,我要出去一下,请你看一下店。”那人对着某个方向说。
“放心交给我吧。”得到回应之后,那个自称宁悠的人走了出去。
随着拍打翅膀的声音,一只白色长尾鸟停在我面前,在伸展一下身体之后问我:“你睡了多久?”虽然语气完全不同,但这应该就是刚才回答店主的声音。
“不知道。”我并不会计算。
“怨念这么重,杀了多少人?”虽然它这么问,却似乎并不十分想知道答案。
“不知道。”对于这一点,我并没有清醒的记忆。我所记得的只是那鲜血的美丽,声音的诱人,身体又开始发热,热流开始涌动。眼前又是那向往的红雾,当什么快要冲破身体的时候,一只爪子踩在了我身上,热流慢慢退去,我平静下来。
“我是零。”它收回爪子,报上姓名。
“凿刈。”
“你会习惯的。”我不明白它指什么,所以没有说话。
“那个宁悠是你的宿主?”过了一会,我问这只有着器物魂味道的鸟。
“是。”
“你也有过很多主人吗?”
“以这种样子的话,只有他一个。”
“为什么选择他?”
“因为跟着他能看见很多有趣的东西。”我不解地看着它,它挥动一下翅膀继续说着,“也就是说如果我感到腻了,可能就会离开。”
“你这只破鸟,你这是什么话!宁悠对你不好吗!?”一个拔高的女声突然在空中响起,随即一具骷髅出现在我面前。“你好,我是洁希卡·理维斯·德·安洛卡,很高兴认识你。”骷髅这样说完,又转头对着零大叫起来,“你这只没心没肺的破鸟!也不想想当初谁救了你,你居然这么说……”
零打断了那只骷髅的话,它平静地说着:“洁希卡小姐,即使变成这样,你依然是人类,而我也依然是器物。请你不要忘了你所说的那些都是只有人类才有的东西……”
“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找宁悠!”骷髅消失在空气中。
“而你和我,我们器物都是一样的,一切都会习惯,然后忘记。”零看着骷髅消失,转过头来对我说。
我看着零严肃的样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我根本不明白它到底在说些什么。零看到我茫然的样子,用翅膀轻轻拍了拍我的鞘,小声地说了一句:“器物灵做到像你这样的,也真少见。”那声音怎么听都像叹息。 接下来我们都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儿,骷髅小姐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破鸟你等着,我已经告诉宁悠了,看他回来怎么收拾你!”骷髅小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零大叫,“他马上就回来了!”
“好,我等着。”零打着哈欠回应骷髅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当天空变成橘红色的时候,那个店主依然没有回来。
“洁希卡小姐,这就是你所说的马上?”零对着正飘来飘去的骷髅小姐说。
“哼,再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骷髅小姐气冲冲地反驳。
当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们口中的人终于出现。
“宁悠,你怎么那么慢!?还不快点收拾那只破鸟,它居然那么说!”骷髅小姐连忙迎上前去。
“跟我没关系。”叫宁悠的人毫无表情地绕过骷髅小姐,走过来对零说,“看店辛苦了。”
“什么叫跟你没关系!它那么说话你还说它看店辛苦!?”骷髅小姐发出刺耳的声音。
“安静一点,洁希卡。你和零有把我当成人类过吗?”连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的我都能听出宁悠的语气有一丝怪异,然后我看见骷髅小姐和零一同摇头。
“那不就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宁悠坐在沙发上,拿出一本书开始看起来。
“啊,是这样啊……哈哈哈……”骷髅小姐发出难听的笑声,过了好半天才继续说道,“对了,我还没有问那把刀到底有什么用?”
“凭依之力。”回答的是零。
“凭依……有很多种哎!到底是哪个?”骷髅小姐追问。
“从他身上残留的怨念来看,大概是放大恶意和杀意的凭依,我也不是很清楚。”说完,零飞到了宁悠身边。
“宁悠,你说。”骷髅小姐转过头继续问。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被叫的人头都不抬地说道。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又是什么意思,不过我隐约知道他们所说的应该是我。我就这样在这里呆了下来,看看骷髅小姐和零打闹,感觉有些东西又消退了不少。期间也有一些客人上门,也有几个想把我买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宁悠都没有答应。
今天下着小雨,在骷髅小姐叫着让宁悠提早关门的时候,一位老人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请问您有什么想要的吗?”宁悠开口招呼老人。
“我想要那把刀。”四处环顾之后,老人用手指着我。
“我能不能问一下老先生为什么想要这把刀?”宁悠问。
“我觉得那刀有种力量……我想把它送给我最小的孙子。”老人看着宁悠的眼睛说。
“虽然很抱歉,可您或者令孙都不是这把刀的主人。”宁悠拒绝了老人。
“我很遗憾。”老人说完,转身打算离开。
“等一下。我虽然没有办法把这把刀卖给您,但是可以借给您十年。不过您要遵守一些条件还要支付高昂的费用,您也无法把它给予您孙子。除了您以外不准任何人碰触这把刀,不能向任何人提及有关这把刀的一切,而且绝对不能让它见血。这样您还想要吗?”在老人推开店门的时候,宁悠好像看见什么,表情微微变化之后开口挽留。
我打着哈欠,对这场将决定我十年命运的游戏完全没有兴趣。这时候,听见老人这样说:“即使那样,我也决定要。”
“那么,麻烦你在借据上签字,另外请在明天之前把款项打到这个帐户。”宁悠在纸上写了什么,然后递给老人。在老人签完字后,宁悠又说了一句“请稍等”,然后拿着我走进内室。
“宁悠,你不是说它的主人暂时不会出现?”跟着飞进来的零拍着翅膀问。
“确实是这样。可你应该也看见了,那老人身后……把刀借给他至少能挡一下。”我努力听着,唯一知道的就是我好像要被送出去了,转头,看见宁悠正在我身上画着什么。
“它身上的怨气不是还没散尽?”问话的是洁希卡小姐。
“是那老人拿的话应该没有关系,而且我在刀上加了封印,只要不见血就不会被打破。”宁悠说完把我塞回鞘里,拿着我走了出去,然后我就被交到老人手里被他带走了。
我被老人带回家放在了玻璃柜子中,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宁悠给的借据收好放进抽屉,听着他絮絮叨叨跟我说些琐碎的事情,我开始觉得这里应该也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你到这里有什么目的!?”深夜,感觉到有人在踢我,我醒了过来。看见一只猫正用前爪拨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