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0

  “你怎么知道死者是谁?”女警非常警惕地问了一句,旁边立刻又有两名警察围了上来,虎视眈眈地看着陈天同。

  我心里也是一惊,对啊,陈天同怎么知道死的是张翼山?按理说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报案之后,警察肯定封锁现场,陈天同怎么看见的?

  “警察同志您听我说……”陈天同抽泣着说,“我下课往回走正好经过艺园食堂,看到有个女生嗷嗷叫唤着往外跑,我赶紧往里面进,想看看热闹。一楼二楼都没什么情况,三楼琴房门口站了几个人……诺,就是她们几个!”

  陈天同用手往旁边一指,那里正有几个警察对着三个女生问话。女警也看了一眼,点点头示意陈天同继续说下去。

  “我,我就往里一看,结果就看到张翼山……张翼山趴在钢琴上一动不动!”

  “他趴着你看得见脸?”女警又问,似乎对陈天同的疑心更重了。

  “我也不敢确定就是张翼山,可那衣服我太熟悉了,背影怎么看都像是他!我,我当时心里害怕,也不敢进去看,就回寝室拉来了室友一起……”陈天同说着指了指我。

  我冲女警点点头。我想到睡在一个屋子里快三年了的兄弟就这样一夜之间死去了,心里也是难过万分;再加上受到陈天同的感染,眼眶里也是泪花涌动。

  “警察同志我求求您了,让我们看一眼吧!”

  陈天同说着又哭出了声。我的泪水也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陈天同和我都是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尤其是他体格非常魁梧,平时也很有男子汉气概,现在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痛哭流涕,其情可真,足以感动天地;“求”字说尽,女警也被我们感动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招呼我们到了救护车边。

  女警盯着我们认真地说:“上去看一眼,什么也不许碰,不许动尸体!知道么?看一眼就下来!”

  陈天同跟我赶紧点头,在一名警察的监视下上了救护车。

  那名警察揭开白布,张翼山那张没有丝毫血色的脸赫然露了出来,我和陈天同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叫。

  张翼山的面容极度扭曲,双眼瞪得溜圆,似乎看见了人间最恐怖的一幕,被活活吓死一般,死不瞑目!

  我猛地想起今天凌晨张翼山翻腾抽屉之后,直勾勾地盯着我的情景。

  在那之后他就出门了,然后就带着这幅万般惊恐的表情死掉了。凌晨的那束目光,就是一个将死的人射向我的!被一个几小时内即将死掉的人死死地盯着,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一种怪异而令人恐惧的气氛立刻将我紧紧包围——当时张翼山盯着我的时候,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么?

  这时候陈天同非常冲动地伸出手,想替张翼山把眼睛合上,被警察一把抓住手腕。“别动!不许碰!”

  女警也在外面喊:“看一眼就行了,快点下来,不要妨碍公务!”

  我和陈天同是被警察们连拖带拽地拉下车的。陈天同连哭带喊,伸着双臂还想要去摸一下张翼山,一拉一扯之间,那警察不小心刮掉了蒙在张翼山尸体上的白布。我赫然看到,张翼山的右手缺了一根手指!

  断指处血肉模糊,血液凝结成黑色的血块,半截白骨森然地戳出来!我当时胃里翻腾,险些吐出来。

  我们刚被拉下车,救护车的门就“砰”地一声被关上了。

  女警很生气,似乎也很后悔让我们上车去看尸体,她没想到陈天同如此胡来,居然敢去碰尸体!

  “你们两个!太不像话了!”女警气极地说,“说了不许碰,还碰!要是干扰了我们验尸办案谁负得起责任!”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个劲儿道歉,点头如鸡叨米。而陈天同又开始痛哭。

  女警叹了口气,说:“埃,也怪我这人太心软了,看来你们和死者之间感情真的很深!”

  我和陈天同泪汪汪地点头。

  “那,你们听我的,不要把你们知道的和看到的告诉任何人,当然,除了我们警察以外。在案情没有进展之前,我们要保密,明白么?”女警换了一种和蔼的口吻,像姐姐对弟弟说话一般。

  “明白,警察同志,我们会保密的。”我说。

  “好的,我们保证用最快的速度破案,抓住凶手给你们的好朋友报仇!”女警这样说完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愣了一下,说,“你们俩登个记,以便保持联系,接受警方问讯,配合我们工作。”

  其实我明白,她刚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凶手”二字,就意味着现场勘查之后,警方初步认定张翼山是他杀。

  其实这个我一看就知道,如果是自杀,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手指头弄断一根?如果是自杀,为什么不选择跳楼,跳“未名湖”,而是到“艺园食堂”上面的琴房?

  等等!琴房!为什么是琴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0

女警问讯

  我和陈天同留下了姓名,寝室房间号和手机号码,女警为我们登了记。周围的几位警察已经结束问询工作,准备收队。女警似乎还是这里面的头头,她让警察们先回警局,自己和另一名警察留下来处理我和陈天同这两个后来出现的相关人员。

  “你们是死者的好友,所以我肯定要跟你们了解一下死者的情况,这个希望你们理解。”女警的语气很客气,似乎还带着对我们的同情。

  我点点头,陈天同还在哽咽。

  “按照惯例,”女警又说,“要对你们进行分别问讯,安然同学,我为你作笔录,陈天同同学就由张警官负责”

  我知道为了防止串供,问讯要分别进行,鉴于我和陈天同是同寝室友,所以在不能分别拘留的情况下,只能同时在不同地方进行问讯才能保证有效性。于是我对女警说:“警察同志,你们能不能让陈天同回寝室问?他哭的嗓子都哑了,现在这么冷,呆外面我怕他病倒。”

  女警眉毛一挑,不但没有怪我自作主张,反而笑了,说:“好的,老张你跟陈同学去他的寝室,顺便看看寝室的情况。安然同学,”她又转对我,“你没问题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点点头说:“嗯,我没事儿。”

  女警点了点头。

  我安慰了陈天同两句,他点点头,跟着姓张的警察回寝室了。

  女警和我站在冰天雪地里,我发现她嘴唇发青,身子发抖,明显是冻坏了,便说:“警察同志,这里太冷了,我们不如到那边找个暖和的地方坐着说?”

  我说者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师生缘”咖啡屋。女警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那好吧,咱们去那边坐着说。”

  一进咖啡店,女警就搓着手用幸福的口气说:“呀,真暖和!早知道今天下雪就穿多点了。”

  看见我盯着她,女警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赶紧对我微笑着说:“安然同学,我发现你很会替别人考虑啊。”

  不知道她说的是我关心陈天同,还是关心她,我也不在意,只是随便说:“您过奖了。”

  我和女警坐定,她要了两杯咖啡。我忙说不用破费,她却说:“占用了你的时间,请你喝点东西是应该的。”

  “我肯定尽全力配合。”我说着,心里想这个女警跟我想象中的警察不同,不会摆出一幅“快点说不然就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把你抓起来”的面孔,反而还说占用了我的时间,并因此请我喝咖啡。

  “我叫吴敏,你可以叫我吴警官,或者直接叫名字。”

  “好的,吴警官。”

  “你跟死者认识多久了?”

  “我们大一开始就住一个寝室,到现在快三年了。”

  “哦,同寝室友,那你们一定很熟了。”

  我点点头,突然又有些激动,但很快忍住了。我尽量用平和的语调说:“很熟悉,而且我们关系很好,尤其是陈天同,亲如兄弟的……”

  “嗯,我看得出来。你们寝室一共几个人?”

  “四个,还有一个叫吴立凡,估计还在睡觉,昨晚上我们去喝酒了,吴立凡喝多了,醉的不成样子。”

  “死者也去喝酒了么?”

  “是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1

  “他醉了么?”

  “怎么说,有点吧。他是那种喝醉了酒以后身体不太听使唤,但是脑子还算清醒的人。”

  “你们昨天几点钟回到寝室的?” 她在本子上写了些什么,又抬起头问。

  “大概两点钟吧,我们从饭店出来的时候是1点半,走到寝室顶多就是两点。”

  “然后呢?”

  “我们刚躺下还没睡着呢,张翼山就出去了那时候大概就是两点多一点。然后我睡着了。之后,张翼山回来了,我被他的声音弄醒了,可过了一会儿他又出去了。然后……就再没回来……”

  “最后一次出去是什么时间?”

  “凌晨四点。”我肯定地说。

  “你确信是四点?”女警眉头皱了起来,目光中闪烁疑惑。

  “我确信,我当时被他吵醒了,特意看了表,绝对是凌晨四点。”我斩钉截铁地说。

  “安然同学,我请你再好好地回忆一下,不要隐瞒什么……”她话中有话。

  “警察同志,我绝对没有说谎,确实是凌晨四点。”

  “我提醒你,做假证和提供假信息都是违法的。根据张翼山的尸体表征,死者是在凌晨三点左右死亡的,你觉得他可能在四点半回寝室么?”吴敏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什么?那不可能!我对天发誓,老三是凌晨四点最后离开寝室的!”我激动得几乎站起来。

  “安然同学,我再提醒你,做假证和提供假信息都是违法的……”

  “警察同志!”我打断她,也是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今天凌晨突然降雪,气温骤降。一般来说尸体在这种天气下冷却僵硬得更快,因此可能会导致初步推演死亡时间的偏差,误认为死亡时间比较早、尸体存放时间较长。其实,是因为天气冷的缘故让实体更快冷却了。”

  吴敏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才用很不高兴的口气说:“安然同学,你的推理很有趣,初步验尸可能会有些问题,但是实验室的验尸就能说明一切,明后天就可以出结果,到时候我们再谈这个问题!”

  我明白,我的说法质疑了吴敏的办案能力,她肯定不爽。但还好她是个性格不错的人,没有当场对我大发脾气,反而把我的建议听了进去。

  “那么你确信那个人是张翼山?据我所知,你们的寝室夜间熄灯停电,你不可能看得清他的面孔。”吴敏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又换了个方式想要证明自己的初步验尸判断没有错误。

  可惜我又让她失望了。“我确信那就是张翼山,因为我跟他说话了,”我说,“张翼山的声音沙哑,很有特色,而且我跟他一起生活了近3年,不会听错的。”

  “那昨晚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吴敏无奈,只得转向。

  “没有了……”

  我隐瞒了“夜半琴声”的事情,因为似乎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听得到那悲伤得骇人的钢琴曲,我还是怀疑自己可能是酒后出现幻觉。但是吴敏警官却盯着我,挑衅般地问:“你确定没有异常?”

  “我……确定没有。”我只能坚持,不然前面在“死亡时间”一战上取得的优势会立刻被吴敏夺回去。如果被她一直追问下去,我会变得非常被动,说不定今天就把我带回警察局拘留了!

  “好的。回头我们还会跟其他人了解情况。”

  她这样说,明显就是怀疑我隐藏了什么,用这句话吓唬我。看来刚才那次交锋让我在她心目中留下了很糟糕的印象,搞不好已经开始怀疑我就是杀人凶手了!

  但是我倒不太担心,因为陈天同说过他没听见琴声,而吴立凡醉成那个德行就算有飞机从他耳边飞过他也听不见。尽管吴敏警官的感觉很敏锐,但是她绝对问不出什么新鲜东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1

海妖之音:死亡诱惑

  我相信吴敏一定因为我对验尸这件事情的推断而感到惊讶,在她眼中我本来应该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傻学生”。

  其实我从小就是侦探小说迷,什么艾伦·坡,柯南道尔,阿加沙·克里斯蒂以及横沟正史,都是我钟爱的侦探小说作家。

  在很多侦探小说中都出现过凶手使用冷却或者加热的办法来干扰警察判断死亡时间,造成凶手不在现场的假像。但是,现代验尸技术已经得到了长足的进步,因此这些小伎俩基本已经宣告作废,等实验室验尸结果一出来,自然就会真相大白。

  不过我刚才一时冲动那样一说,恐怕会让吴敏非常不爽,毕竟那就相当于我怀疑她的能力,但还好她是个性格不错的人,没有当场对我大发脾气。

  “那么,死者的人际关系如何?” 吴敏换了个问题。

  看来她也不想气氛闹僵,那我正好也顺着台阶下,赶紧恢复一个“傻学生”的状态。

  “这么说吧,”我说,“老三,就是张翼山,他是个老实胆小的人,平时我们几个经常开他的玩笑,也有时候玩笑开得过分,但他都很少翻脸,可以说是个老好人,轻易不会跟人发生争执。而且他家里条件不错,衣食不愁,自己身体和学习都挺好,可以说生活幸福,没啥愁事儿!”

  我是按照警察问讯的一般问题没等吴敏提问就说出她想要知道的情况,不知这样能否让她感觉舒服一些,减少对我的敌意。

  “哦,除了你们同寝室的几个人以外,还有什么人跟他关系密切么?比如说女朋友,他有女朋友么?”吴敏似乎不太领情,又问。

  “有!有的!哎呀,这么一说我还真头疼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小惠说老三的事情……”我愁眉苦脸地说。

  “怎么?”

  “吴警官您不知道,张翼山和他的女朋友莫小惠是我们院出名的模范夫妻……那个,我是说模范情侣。”我偷眼看看吴敏,发现她的嘴角闪过一丝微笑,不过很快恢复严肃,心里宽慰了一些,便接着说,“他们两个人非常相爱,张翼山对莫小惠百依百顺,莫小惠对张翼山也很好,他们之间还有一段非常感人的故事,一直被我们传为佳话呢!”

  “哦?说说看!”吴敏似乎也来了兴趣。

  说实话,我当时只是想用这个故事来调节一下气氛,没想到会在无意之中预言了下一场死亡演出。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说:“是这样的,他们二人很早就认识了。莫小惠弹钢琴很好,好象还得过一个全国大赛的二等奖呢!那时候崇拜她追求她的男生很多很多。

  可是她早就有男朋友了,就是张翼山。据说这两个人高中的时候就谈恋爱,后来莫小惠因特招生的关系上了北大,张翼山没考上北大,居然复读了一年,玩命学习最后终于也考上北大!而莫小惠这一年都在安安分分地等待着张翼山。”

  “嗯……还真是一段佳话,继续。”吴敏插了一句。

  我看她似乎是听进去了,我的目的达到,便加快节奏,直接说高潮部分:“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莫小惠的精神失常了!”

  “啊?疯了?为什么?”吴敏惊讶地问,可能是觉得我的故事跳跃性太强。

  “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也不知道,问过张翼山,但是他不愿意说,我们自然也不好问,那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啊……不过张翼山真的是非常爱莫小惠,他把几乎全部的精力和时间都用在莫小惠身上了,据说还花了不少钱,最后莫小惠居然就恢复正常了,直到现在上课、演出什么的都没问题了!”

  “这还真是爱的力量啊!真是感人!”吴敏很高兴地叹了口气说。

  但她马上又皱起眉头,说:“怪不得你刚才说头疼,如果把张翼山的死讯告诉莫小惠,这么大的刺激,难保她不会再发疯……安然同学,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告诉办案的同志跟莫小惠接触的时候注意一下方式。”

  “莫小惠是我们学校合唱团的钢琴伴奏,好像是跟合唱团出去演出了,过两天就回来。”我补充道。

  “嗯,虽然早晚要知道,但是迟一些也好……”吴敏忧郁地说。

  看起来女警也是女人,听到这种故事都会感动,也会为可怜的莫小惠难过、担心。

  之后,吴敏警官又问了一些关于张翼山和莫小惠的情况,便结束了这次问讯。

  临走时,她很客气地说:“感谢你的协助,这段时间不要出远门,要保证我们警方随时能够找到你,这里是我的手机号码,如果你想起来什么新的情况,就给我打电话。”

  我接过纸条,点头说好。

  跟吴敏警官分手,我没有直接回寝室。一来是担心陈天同的问讯没有结束,二来是因为我的内心很不平静,不想回到那个房间——在那里,临死前的张翼山曾经用那种诡异的语气跟我说话,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盯着我看,我感到害怕……

  张翼山的死很不寻常,这不单单是因为那莫名奇妙的断指,更因为他死前的怪异举动。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张翼山变得那样奇怪,跟我听到的钢琴曲有关。

  陈天同没有听见,吴立凡酒醉无法听见,那么张翼山是否听见了那首让人心生恐惧的曲子呢?当时张翼山没有回答,并从那一刻开始变得异常怪异。而现在这个谜底永远不能被揭晓,张翼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死在了琴房——那首曲子就是从琴房传出来的!。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古老的传说。

  传说大海中的女妖用歌声引诱水手们离开船只,投入女妖的怀抱。禁不住诱惑的水手们最后都送了性命,成为女妖的盘中食物。

  也许……张翼山也听到了那首钢琴曲,并被有魔力的曲调吸引,最终像那些水手一样,走到声音的发源地——艺园琴房,最后死在了那里……

  他的手指头呢?被女妖吃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一句很熟悉的话语在脑海里回响:“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头恶鬼……”

  想到这句话,我就想到了曾经读过的一篇故事。那个故事就发生在我们北大校园里,主人公是高我一届师兄。那是一个开头很恐怖的故事,而结局却异常悲哀。我曾经深深地为故事中的人物吸引,为他们的爱情和友情唏嘘不已。

  那个真实的故事,在北大校园里留下了实体化的遗迹,而我有幸成为这个遗迹的建造者之一。

  这一年来,每当我心情低落,或者为什么事情迷惑的时候,就会到那里去坐一会儿,感觉就会变得好很多。这种神奇的魔力让我惊讶,也许我真的是个通灵的人,能从那里埋葬的芳魂得到安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2

再见芳魂

  沿着冰冻的未名湖,向北一直走下去,过了国际交流中心,再向东北,一片开阔空地中,有一座小花园。花园的主体是两个相交的圆形花坛,此时已经被白雪覆盖。

  一年前,这里的老房子被一把大火烧毁,同时也葬送了两个风华正茂的少女。我对那片火后的废墟一直保持着朦胧的兴趣,不知道那两位少女为何会葬身火海。

  直到我读到了一篇名叫“四鬼伤”的网文,作者即男主角,名叫吴承文,我才知道那两个少女是被愤怒和复仇的火焰焚毁了灵魂。而其中一个,正是那男主角吴承文最挚爱的女孩,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放弃逃生的机会挽救了吴承文的性命。

  经过多方调查,我才知道那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顿时就为故事中男女主角的爱情和悲惨结局而唏嘘不已。

  当时,大火烧过的地面上没有任何建筑物了,学校决定将这里整修一新,这个重任就落在我的老师——著名景观规划学者陆老师身上。

  我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主动向陆老师请缨,愿意负责将废墟设计成一个花园,以此表达我对“四鬼伤”故事中的师哥师姐们的缅怀。陆老师被我的决心感动,同意我参加这个项目。

  经过两周不眠不休的工作,设计成型;又经过一个月的施工,一座美丽典雅的花园出现在曾经的废墟之上。夏天的时候,满园茉莉花香沁人心脾。

  这是我的第一个作品,虽然是和高年级研究生师哥师姐共同完成,但我还是把她当做自己的独生子,闲暇的时候还常常跑到这里来浇花除草,寝室里其他的三个人开始的时候还笑话我是个园丁,后来他们看了“四鬼伤”的故事,便主动跟我一起当起了园丁。

  那时候我们四个人一边浇水除草,一边开玩笑,我还记得老大陈天同曾经指着满园的花草说“老子是万花丛中一杆枪!”惹得我和老四哈哈笑,只有老三埋怨他不该在“芳魂栖息”的地方说这种淫荡的话。

  现在想来,老三真是个好人……他怎么,怎么就死了呢?

  我的眼睛又有点模糊,也许是雪花打在眼眶并融化了,也许是我的内心也在下雪。

  远远的,我望见那被白雪掩埋的花坛。冬天里百花肃杀,却有一抹深蓝印在洁白的雪地上,仿佛水墨画中的水仙花。

  我走近一看,那人竟然是女警官吴敏!

  “嘎吱嘎吱”的踩雪声惊动了吴敏,她用手摸了一下脸,转过头来,看见是我,先是吃了一惊,然后露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了一句:“原来是你……”

  我愣愣地看着吴敏警官,只见她的眼睛通红,水雾迷蒙,显然是刚刚哭过。

  “吴警官,怎么是你?”

  “安然同学……对不起,谢谢你……”

  我有点发懵了,她这唱的是哪一出呢?什么叫“对不起,谢谢你”?

  “吴,吴警官,我不太明白您说什么?”

  “对不起,你的朋友去世了,我本应该抓紧一切时间去破案,但是却跑到这里来……可是我,我只要来到北大,踏进这座燕园,就没办法不来这个地方……”

  “啊,是啊,这里是个花园,夏天的时候很美的,不过现在是冬天,没什么看头了……”

  “不。”吴敏又用手摸了一下眼睛,“真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都不像个警官了!”

  “没什么,刚才我在您面前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听我这样说,吴敏笑了,我也笑着递上一包纸巾,吴敏稍微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过去,说了声“谢谢”。

  “我还得再说一声谢谢你,替我的弟弟,和我的妹妹。”吴敏望着被白雪覆盖的园子,目光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2

  “您的弟弟妹妹?”

  “我夏天的时候也来过这里,我看到过你,你当时在园子里浇水除草,忙得不亦乐乎。今天我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有些眼熟,可被案子的事情一冲,竟然想不起来了。因为有你在,园子里的花朵才能盛开不败,所以我要谢谢你。”

  “没什么……这个园子是我设计的,是我第一个,也是最心爱的作品。”

  “你设计的?真了不起,不过……你为什么要设计这个花坛?”她这样问,可语气中透露出来她本就知道答案。

  “想听听这个设计的用意么?”

  吴敏警官点了点头。

  “这园子的主体是两个相交的圆形花坛,左右对称,周围的绿地和路面构成两只羽翼的形状。这是为了纪念栖息在这里的两个灵魂,她们本是拥有纯洁翅膀的天使,只不过残酷的现实世界将她们扭曲,折断了她们的羽翼,将她们丢进地狱。她们生前曾经痛苦,迷茫,犯错,但死后应该得到安息。”我说,“园子里大多种着茉莉花,花开的时候很香。”

  “嗯,文雅的身上总是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吴敏幽幽地说,似乎已经看到那个总是一脸阳光般笑容的泼辣女孩儿在向她喊“敏姐姐!看我怎么收拾小文那家伙!”一瞬间,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

  “您,是吴承文的姐姐吧?”我说。

  吴敏的身体一颤,然后才幽幽地说:“是啊,我是小文的姐姐,原来你知道他的故事……”

  “我看过他写的文章,很感人,因此我才不顾一切地设计这个花园,就是为了缅怀那段悲伤的故事……不过我没想到,他竟然用了真实的名字。那个故事里,吴承文的姐姐就叫做吴敏……”

  “只有我们活下来的人保留了真名,死去的人都用了假名字……”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刚刚说到的“文雅”没有在故事中出现过,原来故事里是为了避讳而使用了假名字。

  我想起在故事中,女警官吴敏的男朋友因为贪欲而杀害了少女文雅的哥哥,文雅为了报仇又杀了吴敏的男友,而吴敏却将文雅视为自己的妹妹,文雅同时由于吴承文展开恋情。最后文雅为了救吴敏的弟弟、自己的爱人,葬身火海……

  那是一段曲折的故事,然而这些人物之间纠缠不清的情感关系,在我们这些外人来看已经足够震撼人心,作为当事人的吴敏,内心中又是什么样的情绪呢?

  我看到吴敏的身子在风雪中颤抖,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的寒冷还是内心的苦痛。我刚刚感慨女警也是女人,会为浪漫的爱情故事而感动;现在我必须加上一句,警察也是人,也有普通人的情感,也许有些比其他人还要敏感脆弱……

  我的内心不断翻涌,当初读“四鬼伤”的时候那种感动,和现在见到故事中人的激动交织在一起,我做了一个特别大胆的举动——脱下大衣,披在了吴敏颤抖的身体上。

  吴敏一下子愣住了,停了几秒钟,然后赶紧转过身,将大衣披回我的身上,严厉地说:“安然同学!这样可不行,我是警察,你是群众,不能把你冻坏了!”

  我看着她强装严肃的表情,尤其是听到“群众”两个字,不由得笑了。吴敏的脸色也恢复温和,身子一挺,“啪”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走向风雪的深处,很快就看不到背影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3

距离

  我转身往寝室的方向走,突然电话响了,是大表哥来电。

  “小然!你小子跑到哪里去了?我在你寝室门口呢!”大表哥一幅气急败坏的口气。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五。

  一般来说,我每周五只有上午八点开始的两节课,下午没课,直接开始过周末。我大姨家的孩子,也就是我大表哥在北京工作,每周五中午他都会接我出去到饭店吃一顿,然后就在他家里度过周末。

  今天张翼山出了事,我早把大表哥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了。我倒了歉,快步往回走。

  说到我这个大表哥,实在是个奇怪的人。今年29了,在北京一家知名企业工作,薪水优渥,来北京第二年就月供了一套房子。大表哥的工作好,人长得也不错,可就是老大不小也不交个女朋友,这让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当然尤其是他妈妈和我妈妈——万分焦急。

  于是,大姨和我妈妈联合起来给我下了道命令,每周末都要到大表哥的房子里去,名义上是兄弟一起度周末,其实是派我做间谍,侦查一下大表哥是不是背这家里交了什么不三不四的女朋友。

  我妈妈还曾经偷偷问我,大表哥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子,只喜欢男的?我当时都要晕了,我妈居然还知道同性恋一说!其实大表哥根本没有生理或者心理问题,他就是一个游戏狂,全部业余时间都用来打“魔兽世界”了!

  母命难为,我和大表哥都不情愿,但还是要挤到一起过周末。

  到了楼下看见大表哥躲在车里冲我挥拳头,我赶紧上楼取牙具和换洗衣服。临走的时候,陈天同拉住我说:“安然,我怀疑有人针对我们寝室的人下手,老三就是第一个牺牲品!”

  “啊?不会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情况还不明朗,敌暗我明,你周末呆在你大哥家里别处去到处乱走,要是一定要去什么地方,必须给我打电话通知我你的去向,知道么?”

  我刚想说“有没有这么严重”,可一眼见到陈天同认真而又担忧的目光,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我心里一阵感动,立刻点头答应。

  上了车,大表哥一点也不客气地打了我两拳,还说什么耽误了今天“工会活动”的时间就把我剁成一千块儿。大表哥显然不知道我身边发生的变故,我也不想跟他多解释,便一言不发了。

  中午匆匆吃过饭,大表哥拉着我往他家里跑,一路还嘟囔着雪大路滑车开不快,“工会活动”要来不及了之类的。对于这些“魔兽世界”的忠诚玩家,工会活动就意味着到一个叫做“副本”的游戏世界里打老怪,刷宝贝,是天塌地陷也不能耽误一分一秒的头等大事!

  果然,一到家,表哥立刻扑到电脑上开打游戏,还一个劲儿地跟游戏里的朋友们道歉说今天被一个傻帽表弟害的迟到,把我气的直翻白眼儿。

  过了大概十分钟,电话准时地响了,不用想都知道那是我妈妈打来的。我妈妈对于时间的概念超级强烈,每次都能算准了我进大表哥的家门,不出十分钟肯定打电话过来。

  小然,最近怎么样啊?身体好不好?学习累不累?北京冷不冷?要记得加衣服!有没有多吃蔬菜水果?有没有交女朋友?

  这是我妈妈每次必问的问题,我基本都是说“很好”,“没事儿”,“吃了”之类的话。我肯定不能跟她说我寝室的张翼山死于非命,那样的话我妈妈不知道要多担心,本来就唠叨,这一下非得说到周一早上。

  “小然啊,把电话给你大表哥,我有事儿跟他说。”

  我看看大表哥,他的头几乎扎进电脑屏幕,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画面上跳来跳去的一群游戏人物,音箱里还传出“轰隆隆”的声响。

  我叹了口气说:“大表哥,我妈找你。”

  大表哥看也不看我,说:“开免提。”

  我开了免提,放下话筒。

  “陈耀华!什么声音这么响啊,乱七八糟的!”我妈妈上来就抱怨,大表哥无奈,只好关闭音箱,说:“二姨,我听着呢,您说!”

  我真是很佩服大表哥,一边聚精会神打游戏还能一边跟我妈妈讲电话,我估计他跟我妈妈说话根本不过大脑。

  “耀华啊!最近好不好啊?交没交女朋友?”果然,我妈妈上来就是这句。

  大表哥含糊不清地“哼哼”了两声,心思根本不在我妈妈那边。

  “哼哼什么!我跟你说话你不许干别的!有还是没有!”

  我妈妈要是唠叨起来,大表哥也害怕,赶紧抽出1%的精力对付我妈妈。“没交呢,二姨。”

  “没交,哦,那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个!”

  我差点晕倒!都说中老年妇女喜欢给人拉媒,可我妈妈这媒拉的够远了点,从东北老家拉到了北京!

  “耀华,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这方面的事情了。这次二姨给你找的这个绝对好啊!她妈妈以前是你二姨夫的战友,他爸爸也认识你二姨夫,当然也认识我,我们都是知根知底儿的,这家人特别正派。女孩儿人也特别好!张得就别提多漂亮了!”

  我心想就算是“芙蓉姐姐”也能被我妈妈说成“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还有,这女孩的妈妈去世的早,爸爸是个警察成天不着家,家里还有个弟弟,你想啊,这女孩子又当姐姐又当妈,保证特别会照顾人!”

  我点点头,觉得这句话说得还算有理有据有逻辑。斜眼看看大表哥,这家伙根本没听,身体正随着游戏里的人物动作不停扭动。

  “你说这样的女孩儿,大白天打着探照灯也找不到啊!你可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人家姑娘工作特别的忙,二姨和你二姨夫可是豁出去这张老脸,都快求着人家姑娘了,人家才答应周六见个面,地点我都给你们定好了,富华酒店二层青竹间,周六下午三点,你必须去!”

  我更加佩服我妈妈了,超远距离拉媒不说,居然在东北老家打电话到北京的酒店订房间,真可谓壮举!我又看看大表哥,这厮仍旧充耳不闻,继续扭动身体。

  “陈耀华!你听到没有!必须去!我跟你妈妈也说了,你妈妈也相信我的眼光,把这件事情全权委托给我了。你要是敢不去,我告诉你,就永远别回家来了!我们不认你!听到没有!”我妈妈怒吼。

  “听到了!二姨你放一百个心,我绝对听你的!”大表哥如是说。我估计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妈妈说了什么。

  然后我妈妈又跟我聊了一会儿,我问了一些家里的情况,爸爸妈妈的身体等等,就挂了电话。之后又过了两个小时,大表哥才从游戏里退出来,嚷嚷着累死了。然后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我:“小然,二姨刚才打电话来都说啥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4

信任是一个开始

  “安然,我的表弟!你想要你大表哥求你么?”大表哥摆出一幅惊世骇俗的严肃脸孔,让我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表弟,你还记得么?小时候我替你打过隔壁家的二胖,帮你赢过玻璃球……”

  “大表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别的,明天下午三点我们工会有重要活动,要去推倒世界上最邪恶的大老怪,这老怪身上的宝贝超级好,有……”

  我像听天书,说:“表哥,我妈妈从东北老家给你拉媒,你要不去一趟,可太不给我妈面子了吧?”

  “可是表哥是工会会长,主力队员,没有我他们就不行了啊!”大表哥一脸救世主常有的表情。

  “可是你不去的话,人家姑娘家自己去了多尴尬啊?这事儿你跟我妈妈解释去,我不会替你说话求情的。”

  “我不是让你跟二姨解释什么,我是那样的人么?我就是想让你替我去而已。”

  “哦……啊?我替你去相亲?靠!你怎么想得出来啊?”

  “那,你听我说,你替我去应应场,然后就随便找个理由说我不喜欢,退掉就是了,反正也不是订婚什么的。如果呢?……”大表哥露出坏笑,“要是你看好了自己收了也成啊!哈哈,反正我是不打算交女朋友!”

  “那怎么行,这事儿我干不了!”

  “你要表哥求你么?你忘记了小时候我替你打过隔壁家的二胖,帮你赢过玻璃球,还替你给临街的红缨小妹传过纸条……”

  “停!你别诋毁我的名声啊!红缨小妹体重都快300了!”

  “你看,你答应我就是了……好吧!既然如此我要出必杀技了!”大表哥说着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信用卡,说,“看,明天你去,用这张卡结账,透支额度4000人民币,只要你替我去了,以后这张卡你就拿着,哥哥我给你还账,就三个字——使劲刷!如何?”

  这个……如果我替大表哥去……虽然说吧,这可能算是欺骗了我妈妈,也欺骗了对方的姑娘,不过这完全是出于善意,大表哥既然不想交女朋友,和必要苦苦相逼呢?

  我甩甩头,找什么理由借口啊!好,我承认,我就是被大表哥的信用卡收买了!说实话,我的日子过的清苦,也不好意思乱花家里的钱,不过大表哥的钱么……不花白不花了,而且这可是我牺牲色相换来的劳动所得啊……

  晚上,大表哥还在疯狂游戏,我给陈天同打电话汇报情况。

  “什么?你替他去相亲?这太扯淡了!”

  “我知道扯淡,不过他答应给我用信用卡……”

  “哦,那还差不多,对了,地点呢?你得让我知道你的行踪,不然我会担心的。”

  “嗯……富华酒店二层青竹间,对……你明天要出去?”

  “嗯,我正在联系那天最早赶到现场的那三个女生,我想跟他们好好了解一下现场的可疑情况。”

  “好,那你也多加小心,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我。”

  放下电话,我心里又涌起感动。大学四年,你能得到的不单是一张文凭,还有几个陈天同这样的兄弟,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第二天下午三点钟,我准时出现在富华酒店二层青竹间。穿着大表哥的西服,还真别说,挺合身的。人饰衣裳马饰鞍,我穿上一身西服革履,头发梳得整齐,顿时好像成熟了好几岁,也有那么点都市白领的味道了。

  我开始喝茶,等待,过了很久也不见有人来。也不知道现在都几点了,却发现自己走的时候着急,忘记带手机了——自从有了手机,我就告别了手表。

  无奈,我只好继续等待。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还不见有任何女孩过来,反倒是服务员小姐来催了几次,问要不要点菜。我心里纳闷,不会是对方女孩不来了吧?

  我最后一次叫来服务员,得知此时已经是晚上6点,我决定放弃,对方可能是忘记了,或者根本就没打算要来。刚要起身结账,就听包间见外面一阵喧哗。

  “同志!同志!您等等,您这是……”

  “公安办事,不要妨碍公务!”

  哎?这声音有点熟悉啊,难道是……

  “安然!你居然躲在这里!”吴敏警官的身影出现在富华酒店二层青竹间,一身冬季警服,此刻透着一股煞气。

  我心里暗叫不好,却不知道吴敏为什么会追到这里。

  “同志您……您点菜么?”服务员小姐克尽职守,还不忘记工作。

  “全体人员都出去,公安办事,不要妨碍公务!”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4

  服务员赶紧跑了,吴敏把门摔得山响。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要随时能让我找到你,我今天下午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为什么不接手机?”

  “我,我忘记带了……”

  “哼,要不是我给陈天同打电话还真就让你给跑了,你给我解释一下吧,那天凌晨你到底什么时间见到张翼山的!”

  我稳了稳心神说:“我早告诉过您,凌晨四点。”

  “验尸报告出来了,经过反复验证,死亡时间是凌晨2点50到3点之间!你却说4点钟的时候你还见过张翼山,你见鬼啊!”

  我如遭雷击,浑身一阵颤抖,脑子立刻有些失控,不可能,这不可能!难道我真的见鬼了?

  吴敏看到我的脸色变得铁青,索性拉了把椅子坐下,“今天你必须说清楚,否则别想走出这个们,我提醒你想清楚再说话,我随时可以因妨碍公务的名义拘留你!”

  吴敏这句话,可能是说者无心,但作为听者的我却被提醒了,我的心情突然恢复了平静,非常平静。

  “吴敏警官,我相信您不会拘留我。”

  “哼,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自负了,我凭什么不会拘留你?”

  “验尸报告证明张翼山死于凌晨3点左右,我不怀疑法医科学的力量,所以他一定是那个时间被杀的。而我斩钉截铁地说在4点钟见到过张翼山,如果我不是神志不清,就是在说谎。”

  “你到底想说什么?”吴敏疑惑地望着我。

  “我想说,我成了头号嫌疑人,因为我故意作假证干扰警方视听,可是您在得知我的下落后并没有不动声色地看准时机将我直接逮捕,反而给我打了很多次手机,您要干什么?您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吴敏无语半晌,才说:“那你说我要干什么?”

  “我说,我猜测您是打算找到我,跟我好好聊聊,解开您心中的疑惑。”

  “我有什么可疑惑的,法医那边不可能出错,我特意提醒了他们冬天天冷,他们说那个因素遭已经考虑在内了!我绝对相信我们的法医!”吴敏道。

  我一字一句地说:“可是您也相信我!”

  “你!”吴敏瞪了瞪眼睛,突然泄了气,往椅背上一靠,长叹了口气,说,“算了,你说得对,我也相信你。你为素不相识的人修花坛,又去浇水除草,我不相信你这样善良的人会去杀人,而且那人还是你的同寝好友。”

  “吴敏警官,您的话里有两个问题。第一,您觉得我善良,其实也混合进了您自己的感情,因为我所做的是为了您的弟弟,妹妹,您对我的行为就会有更大的好感。

  第二,我是个善良的人并不假。可是,善良的人也会作假证,也许我是为了给凶手造成不在场证明才对您撒谎。”

  “你这个人太奇怪了……那么你是想跟我说你作假证是为了掩护凶手?”

  “当然对于我来说不是,因为我对法医验尸的事情有一定了解,所以不会那么傻地去撒一个容易被揭穿的谎,把自己暴露出来。”

  我盯着吴敏,目光中毫无惧色;吴敏盯着我,眼神里充满迷惑。

  然后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说:“我真是小瞧你了,北大的学生了不得,我才发现我这个警察却一直被你牵着鼻子走。你应该读犯罪心理学,不是景观规划。”

  “吴敏警官,您也不用取笑我,我从小就喜欢看侦探小说,不过这是题外话。我刚才所以要跟你说那么多,就是想告诉您,我不忌讳在您面前说那些容易引起怀疑的话,是因为您在我眼中是一位与众不同的警官……”

  “与众不同?我?”

  “对,从我见您第一面我就有这个感觉,你不是普通的警官,您是那种对别人和自己都很负责任的人,您听得进去别人的话,而且您跟我一样,认为警察也都是普通人。”

  吴敏哑然失笑,过了一会儿说:“你跟我弟弟真像,太像了,说话都一个腔调……不过,自从四鬼伤的事情之后,小文再也不谈跟凶杀有关的事情了……你让我看到他的影子……”

  “我很高兴您能相信我,所以我想跟你一起,把我所知道的和看到的好好地分析一下,前提是您要信任我,吴敏警官。”

  “好的,我相信你。”

  “现在……我要告诉您一件事情……”我露出极其严肃的表情,吴敏也皱起眉头等待我突出惊天秘密。

  “我要告诉您——我,饿了。”

  吴敏愣了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说:“好好!咱们就坐在饭店里呢,点菜吧!”然后她又环顾房间,说:“这里看起来很贵哦,你别太过分就行。”

  “今天我请您,您放心。”我挥了挥手里的信用卡。

  吴敏这才注意到我今天与众不同的打扮,不由得说:“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子啊?还跑到饭店包间里面,难道你是……哎呀!你来相亲?”

  吴敏突然惊讶的站了起来,好像看见了外星生物一般盯着我。

  我一下也没语言了,说我来相亲还是说我替我哥哥来相亲?

  “不对啊,说是叫陈耀华的,怎么是你安然呢?”

  “啊?吴敏警官!你不会……就是那个跟我大表哥相亲的人吧?”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4

借尸?!诈尸?!

  我想起了妈妈在电话里介绍“那个姑娘”的身世背景,“警察家庭”……“有个弟弟”……每一条都和吴敏吻合,也说了对方工作忙,就是没说是干警察的。这也难怪,愿意娶女警的人不多,我妈妈是怕把我大表哥吓跑了。

  吴敏一边笑一边坐回椅子,说:“哎唷,我想起来了。安叔叔……我怎么这么笨的,安培天叔叔是你爸爸吧?刘慧芳阿姨是你妈妈吧?”

  我点头,心里也明白了。

  “哎,这段时间赶上你们这案子,我根本不打算来相什么亲的,但是刘阿姨跟我说了好久要我一定来看看,安叔叔是我妈妈的老战友,我没办法只好答应。可是我接到验尸报告就开始找你,结果把相亲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安然,你不会怪我吧?办着案子还谈儿女私情。”

  “怎么会!警察也是人啊!而且你为了这个案子不是已经把儿女私情的事情都忘在脑后了么?”

  吴敏露出一副轻松的表情,笑着说:“好了别吹捧我了,怪恶心的。叔叔阿姨身体还好吧?”

  “还好,都还好。那个,我大表哥他……”

  “别提你什么大表哥了,相亲都找人替,我还没那份闲工夫呢!”

  几句话之间,借着父母一辈的交情,吴敏警官与我的身份似乎稍微有了些变化。

  “哎呀,我也饿坏了,上午我不放心就盯着他们验尸,弄得我中午饭都吃不下,到现在都快饿晕了!”

  我心里一阵不是滋味,警察这工作还真不是好干的啊……

  服务员进来点菜,看到刚才还势如雷霆的女警官现在一脸笑容地跟我说话,露出一脸迷茫。

  菜上来了,我们边吃边聊。我将那天深夜到凌晨的事情又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张翼山的怪异举动,并提到了那奇异的钢琴声。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钢琴的事情?”

  “因为当时我们四个人都在艺园食堂下面,没有理由我听得到别人听不到,可是陈天同就说没听到,所以我不敢确定,还以为是我自己幻听。”我解释道。

  “但你确信你听到了?”

  我点头。

  “也许这就是个重要的线索,因为你提到了张翼山在你听到琴声的时候变得非常怪异……也许他也听到了……你知道那钢琴曲叫什么名字么?”

  我为难地摇摇头。

  “那你能哼哼出来曲调么?”

  我试验着哼出曲调,不过根本是五音不全。看着强忍住笑的吴敏,我尴尬地说:“我对音乐什么的一窍不通啊……”

  “啧啧,要做个大侦探,必须有丰富的知识啊!”她居然取笑我。

  “这个咱们先不说,你觉得张翼山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回到寝室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转移话题。

  “我觉得那个人肯定不是张翼山,是别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可是!”我提高音量说:“我确实听到张翼山说话了啊!他的声音非常有特点,绝不可能听错的!而且凶手在杀人之后不是逃之夭夭,反而往我们寝室跑,不是很反常么?很容易被发现的啊!”

  “那你怎么解释这件事情?”吴敏问。

  我沉默半晌,开口道:“我不确定,只能尝试着给出几种可能。”

  “你说!”

  “第一,那个人确实不是张翼山,他用了某种方法模仿张翼山的声音,也许他恰好也是公哑嗓,也许他会口技。”

  “继续。”吴敏点头道。

  “如果哪个人不是张翼山,那他也许是凶手,也许不是,但是问题是他到我们寝室来干什么?等我回了寝室,马上好好检查一下寝室里有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吴敏又点头。

  “第二,”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可能是某种超自然力量导致我看到了‘张翼山’!”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4

  “胡说!难道你说有鬼?”

  “不一定是有鬼,也许是穿越时空,时间错乱之类的……”我越说越没底气。

  “我看你是小说看多了……”吴敏开始大摇其头。

  “可是除此之外,怎么解释我那天晚上看到的事情?我确信我当时是觉得清醒的!”

  吴敏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难道真的是有鬼么?”

  一时间,包间里陷入死一般的沉默。面对绝对无法解释的“死人开口说话”事件,就连身为警察的吴敏也不得不开始重新考虑“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这个问题。果然,在遇到常识和已知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时,女人更容易接受鬼神之说。

  张翼山死后回到寝室,还开口跟我对话,其中的诡秘成分甚至冲淡了我的恐惧。我开始联想一些类似于“借尸还魂”或者“鬼魂化成人形”的词汇。

  借尸还魂,恐怕不太符合我们的情况。我之所以确定那天凌晨的来访者就是张翼山本人,只是因为他的声音同张翼山一模一样,我的眼睛没有提供任何情报。如果是借尸还魂的话,怎么声音还是张翼山的呢?

  鬼魂化成人形也不太可信,毕竟张翼山那时候才死了1个小时,不至于那么快就“成精”了吧?

  难道是……诈尸!

  鬼故事里最恐惧的一幕,莫过于已经死去的人在棺材里突然蹦起来四处蹦跳甚至伤人的情况,其中又以被人谋杀的冤死者诈尸的情况最为恐怖骇人。张翼山被人杀死肯定有怨气……难道他诈尸回到寝室?

  天!那时候跟我说话的,跟我对视的,居然是一具已经死了一个小时的尸体?

  想到这里,我头皮发麻,脸色铁青,一口东西也吃不不下去了。

  “安然,你没事儿吧?”吴敏用关切的声音问。

  “没事儿……”

  “你可别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吓唬自己。”

  吴敏虽然这样提醒我,但是我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心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未必就比我少。

  想到了诈尸,我不由得关心起张翼山尸体现在的情况,便问:“吴敏,张翼山的尸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吴敏显然是误会了我的意思,她说:“本来是不应该随便透露的,但是我觉得可以告诉你,你在这方面有本领,说不定能提供什么有用的想法。张翼山的尸体解剖之后发现了一个奇怪之处。

  他的右手少了一根食指,但是我们到现在也没有找到那根断掉的指头在哪里,最近几天下大雪,如果凶手把指头丢在外面,再被大雪掩埋,恐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了。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张翼山是被人从后面一击打中头部,那就是致命伤。而手指头却是在死后被人用钝器弄下来的。也就是说凶手杀完人没有马上逃走,还特意把手指头砍下来才走。这就是我所说的‘奇怪之处’。”

  “那可能是因为张翼山的手指头上隐藏了能够揭露凶手真面目的信息。”

  吴敏点点头,说:“我也这样想,但是现在搜索断指的工作进展非常慢,雪太大了。如果凶手把指头带到很远的地方处理,就更加麻烦了,毕竟一根手指头太小,不像一具尸体那样容易被发现。”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天气冷,手指头不会太快腐烂掉,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一顿饭吃完,话题也说得差不多了,这次阴差阳错的“相亲会”变成了案情讨论会,倒也不白费我花了几百块大元——当然了,白花我也不心疼,反正是大表哥的钱。

  结账的时候吴敏竟然不跟我争一下,只是笑呵呵地看我递上信用卡。

  我跟她开玩笑说:“我说,你们警察局是不是能报销很多餐费阿!”

  “那可不包括这种大饭店的单据。再说了,你说了你请客的,相亲居然还让女方掏钱,你有没有搞错啊?”吴敏作了个鬼脸。

  刷卡的时候我模仿大表哥签名,遭到前台小姐质疑,吴敏用她的警察工作证“说服”了收银小姐。

  回到大表哥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刚刚结束“工会活动”的大表哥看我回来,一蹦三高,嚷着说:“这么晚才回来?难不成你还真跟那女的有意思了?”

  “胡说八道。一直在说正经事情呢!”

  “我靠你们初次见面有啥正经事情要说啊?不是商量结婚这类正事吧?你小子人小鬼大我真没看出来你啊,你快说说那女的长得好看么?”

  “好看,还真是特别漂亮!跟电影明星似的!”我故意气他,不过我没说假话,吴敏确实很漂亮,就算穿上警服,也绝不比《永不瞑目》里面的苏瑾差。

  谁知道大表哥却说:“哎,一下子就被人家迷住了,你小子完蛋了。以后想要出去玩,打游戏,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你女朋友。你完了……”

  我不搭理他,到卫生间方便。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西服革履,头型立整,小伙子也还算不错……不知道吴敏对我这一身行头作何感想呢?

  这一晚,我就像老人们常说的那样,有点动了春心,对这位既美丽又成熟而且性格很好的女警有了些非分之想。

  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忘记了死亡的旋律正在我身边奏响。但是第二天一早,又一件恐怖的事情就发生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5

腐烂与僵硬

  星期天一大早,我接到陈天同的电话,要我赶紧回寝室,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我知道一定是跟张翼山之死有关,也没叫醒大表哥,便急匆匆打车回了学校。

  一进寝室,我就闻到一股恶臭。

  “我靠,你们干什么了?我一天不在寝室就变成垃圾场了?”我掩住鼻子吼了一句。

  “是啊,不知道怎么弄得就这股味道了,我和老四也纳闷呢!”陈天同皱着眉头说,“得赶紧处理一下,下午寝室来客人呢!”

  “什么客人?”我问。

  “那天在现场的几个女的,她们比我更早看到尸体,据说是现场第一发现者,我要找她们来了解情况。”老大陈天同简短地说了一句,“行了,先打扫卫生,快点找到是什么东西臭了!”

  “肯定是你们谁吃剩的火腿肠或者茶叶蛋忘记收拾起来就烂掉了!赶紧找找!”我说。

  老大和老四同时点头附和。

  我们北大的寝室没什么优点,就是冬天暖气给的足,有时候热得过分,一觉睡醒口干舌燥嘴唇干裂。空间狭窄拥挤,冬天又关门关窗,要是有吃剩的东西忘记收拾,过两三天肯定臭气熏天。

  于是我们三个人发动起来,床下,墙角,暖气片后面,所有目光涉及得到的地方都找了个遍,除了发现大量“小强”之外,没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老大提着鼻子像猎狗一样闻了闻,将目光对准吴立凡和张翼山的床。

  老大指着床底说:“味道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我和老四也闻了闻,不由得点头。

  那张床下摆了两个皮箱,都是吴立凡的东西。他将皮箱拉出来,更大的臭气汹涌而出,黑压压的一片“小强”从床下里疯狂爬出,一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把我们三人恶心得几乎吐出来。

  老四尴尬地说:“哎呀,真够脏的……你们别动手了,我来吧。”

  他起先是用扫把,但后来觉得不合手,干脆直接用手伸进去摸索,我和老大陈天同捂着鼻子,不敢靠上前。

  突然,老四说了一句:“哟,找到了,好像是一截火腿肠。”

  老四吴立凡把那截“火腿肠”从床下拿出来……

  “啊!啊!啊!”老四发出撕心裂肺的怪叫,拼命将手中的东西丢出来,身体猛地往起抬,头“咚”地一声撞在床框上,整个人立刻如泥一般瘫倒

  那根“东西”飞了出来,正掉在我和陈天同脚下。

  我和陈天同低头看去。

  陈天同当即“哇”地吐了出来。

  哪里是什么火腿肠?躺在我们脚边的,是一根已经腐烂的手指!手指高度腐烂,露出惨白的骨头,腐肉中的蛆虫清晰可辨。

  我胃里也是一阵翻腾,强忍住没吐。

  陈天同边吐边往寝室外面跑,吴立凡则瘫软在地上,浑身发抖,几乎晕过去。

  我的胃里翻江倒海,心中却像被千把钢刀猛刺,因为我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张翼山少去一根手指的尸体——这根手指难道是张翼山的?

  我不敢去看那根手指,颤抖着双手掏出手机,拨打了吴敏的号码。

  放下电话等待吴敏的过程中,我的脑子里面一直不断重复着一个镜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5

  那天凌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已经变成一具尸体的张翼山,摇晃着僵硬的身体走回到寝室,将自己断掉的手指丢到吴立凡床底下,然后用那双目光涣散的死者的眼睛盯着我,还对我说了一句话:“没事儿。”

  没事儿?怎么可能!

  难道当时他用疑问句的口气说出这句“没事儿?”就是想告诉我:“我都死了怎么可能会没事儿?”

  我不敢想了……恐惧像一条巨蟒将我紧紧勒住……

  闻讯赶来的吴敏在半个小时后到达我们寝室。这时候吴立凡的情绪已经恢复正常,但神色凝重;而陈天同则又开始落泪,看来他们都已经意识到这根手指跟张翼山有关。

  吴敏带上透明塑料手套,小心地将手指拣起来,放进一个塑料袋里,封好口。一系列动作专业而迅速,没有丝毫犹豫。

  “安然,这个发现非常重要,我马上回局里找人化验,这根手指很有可能就是张翼山的。”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喊了一句“你等等”便去看盆架上的盆和牙缸,我们三个人的盆具都已经刷过,而张翼山的自然没人去动,那上面还沾着一点血迹。

  我把盆交给吴敏,说:“这个也带回去化验一下,可能是张翼山的血迹。”

  吴敏看着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就风风火火地走了,只留下被惊恐、悲伤和疑惑包围的三个室友。

  过了半晌,老大才用颤抖的声音说:“安然,你说,那个手指头是老三的么?”

  我点点头,说:“很有可能……”

  老大看起来又要哭,他真的是情感太外露的一个人。我只好说:“老大,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请来的人什么时候到?”

  “下午,下午1点。”

  “好的,时间不早了,这个寝室今天是不能用了,你赶紧通知她们,地点改在师生缘咖啡屋。”

  老大抬起头,泪眼朦胧地说:“还要见她们?”

  “当然了,必需见。事情越来越奇怪,我们要想找出凶手给老三报仇,必须要抓紧时间!”

  我说这句话的同时,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一种预感,张翼山的死不过是个开始,还会有其他人会遭遇危险,因此要赶在更多悲剧发生之前找出凶手。

  老大陈天同抹了抹眼泪,说:“嗯,安然你说得对,我们必须给老三报仇,他死得太惨了!我不能就知道哭,还是你比较稳重。”

  我们没再多说,出门拉上老四往外走。老四受了惊吓,这可以理解,同一根死人的手指头在一间房子里度过了两个夜晚,想一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老四吴立凡已经出人意料地缓解过来了,此刻也洗过手,正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直到今日我才发觉,吴立凡的胆量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老大给每一个受邀请的人打电话,又群发了短信确认新的见面时间和地点。

  中午饭我们三个人都没有心情和胃口去吃,刚见了一根腐烂发臭的死人手指,谁能吃得下饭?我不由得又想到了常常要和这些尸体打交道的吴敏,心中一阵不是滋味。

  下午一点,在“师生缘”咖啡屋的一张桌边,我们迎来了三位重要的客人。她们三个人都是在那天早上比陈天同还要早一点发现张翼山的尸体的。

  这三个女人,依次是曾莉莉,卫沛然和马晓晴。鉴于三人在这次事件中的重要性,有必要花些时间来简单地介绍一下。

  曾莉莉,艺术系编导专业大二年级。这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女孩,身材高挑,骨架也要比另外两个女孩大一些,但绝对不会显得臃肿,反而是曲线流畅,有着令人惊艳的身材。她的穿着随意,耳朵里总是带着随身听的耳机,脑后束着马尾,让人一看便觉得有股当代大学生的青春气息。

  卫沛然,中文系古汉语专业大四年级。四个字形容这个女孩就是“古典美女”。无论穿着打扮,还是妆容气质,卫沛然都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她本人很安静,给人一种没有生气甚至是阴郁晦暗的感觉,似乎谁说什么都跟她无关。天知道老大陈天同花了多少时间说服她来参加我们的见面会。

  马晓晴则是另一个极端。虽然是小巧玲珑形的南方女孩,但是穿着热辣,打扮入时,头上五彩缤纷,身上琳琅满目。她有着一张娃娃脸,但却画着夸张的彩妆,配上染过色的头发,活像一个“芭比”。她说话很急,带着扬州人的口音,给人感觉就好像一开口就要打架。她是法律系三年级的学生。

  这三个人虽然容貌各异,性格迥然,但是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她们都是艺术特招生,特长项目都是钢琴。而她们在发现张翼山尸体的那天早上,正是为了要去琴房练琴,才会目睹那血腥的一幕。

  本来是老大陈天同请来的人,可现在他情绪还不太稳定,只好由我来主持这个所谓的“案情调查会”。

  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出冷静成熟,大局在握的样子,开口说道:“三位同学你们好,嗯,相信你们都知道今天请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我们死去的兄弟张翼山。你们三位是最早发现尸体的,所以……实在抱歉又要让你们回忆那一幕,但是请你们无论如何要帮助我们。我们先自我介绍一下……”

  不了解情况的人恐怕还以为这是三男三女的联谊会,我们与曾莉莉,卫沛然和马晓晴的接触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的。与她们三人的谈话让我发现,整件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很多。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6

三个女人一场战争

  人常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今天我算是领教了。而且曾莉莉,马晓晴和卫沛然这三个女人上演的还是一出火爆的“战争大片”!

  陈天同,吴立凡和我刚刚做完自我介绍,马晓晴就开腔了。

  “不用说,我知道你们是想找出杀害张翼山的凶手,为你们的兄弟报仇!”

  男人们点头。

  马晓晴接着说:“我知道是谁杀了张翼山!”

  众人大惊!

  马晓晴冷笑,指着曾莉莉说:“就是她,就是这个女人杀了张翼山!”

  整个气氛立刻凝固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曾莉莉。只见曾莉莉面色铁青,眉头紧皱。不过她很快恢复了常态,用戏虐的语调说:“哦?你说我是杀人凶手,你有什么证据?”

  男人们又望向马晓晴。卫沛然则没有任何表情,好像这件事情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证据,我倒是没有,不过你有动机。有了杀人动机,就可以锁定主要怀疑对象了。”马晓晴似乎要玩法律游戏。

  “哼!我跟那个张翼山根本就不认识,我有什么动机?”

  “你这种作案的属于‘机动性杀人’,也就是说你没有确定的目标,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随便找个人杀,张翼山这个倒霉鬼就刚好撞到你的枪口上了。”马晓晴又祭出几个法律词汇,听起来有鼻子有眼。

  我插进了一句:“那么她到底有什么动机呢?”

  “很简单!”马晓晴不屑地白了我一眼,“因为她想独自一人霸占琴房!”

  男人们一头雾水。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卫沛然突然开口了。这位婉约派美女的声音却让人大跌眼镜,低沉而沙哑。

  “嗯,这倒是个挺合理的解释。”她说。

  真是不说则已,一说就语出惊人!看着我们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卫沛然仍旧面无表情地说:“我们三个人都想用那个琴房,抢得厉害,一般就是比谁去得早,先占领琴房的人一占就是一天,根本不给其他人机会。”

  “没错啊!”马晓晴接腔道,“现在里面死了人,谁还敢去练琴?曾莉莉的目的就是把我和卫沛然赶走,自己霸占琴房!我说得对不对?你今天上午还去琴房练琴了,那种死了人的地方大家都不敢去,你却敢,这就说明了人就是你杀的!”

  我当时就晕了,这他妈的也能算杀人动机?就为了霸占琴房就杀人?曾莉莉这个人我是不了解,但是怎么看也不可能是那种变态杀人狂。杀人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事情!

  最关键的是,一切疑团的关键是张翼山为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琴房去,难道他是为了成就曾莉莉的计划自动献身?这简直不可理喻!

  可我刚想说话,曾莉莉已经开始反击了!

  “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你说的这种也能算动机?别让人发笑了,亏你还是学法律的!你懂得什么叫证据么?你有证据证明我杀了张翼山么?”

  “你说你没杀人,你有不在场证明么?”马晓晴不服输,又抛出一个法律词汇。

  “笑话!那个张翼山是早上被发现的吧?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死的?半夜?大半夜的时候你们谁又有不在场证明?说我杀人,我还说是你杀人呢!你是第一个到现场的吧!马晓晴你就是个是非精,臭不要脸卖弄色相挑斗合唱团的指导老师,不就是想把莫小惠换下去,让你当合唱团的第一伴奏么?”

  “我!你!你含血喷人!”马晓晴大窘,看来曾莉莉此言不是空穴来风。

  “你也知道什么叫含血喷人了啊?你刚刚怎么胡说八道的?”曾莉莉乘胜追击。

  “这完全是两码事儿,你扯到合唱团干什么?”卫沛然战略性地向马晓晴伸出援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6

  “你还有脸说话啊?”曾莉莉立刻应战,“你刚才还敢说我把你们赶走自己霸占琴房,你也不想想是谁差点把我们都恶心走了?你成天在琴房吃那些个小点心,掉得满地渣子,引来小强无数!”

  遭受重创的卫沛然和马晓晴顿时无语,曾莉莉“益将乘勇追穷寇”,继续说道:“最恶心的是你吃就吃了,还不洗手,把钢琴键弄得脏兮兮的,然后你继续吃,吃完了继续弹,弹完了继续吃,‘哦买嘎的’,你妈妈没教过你饭前便后要洗手啊?”

  “我!我!我有贫血症,如果不及时补充甜食会晕倒的!”

  卫沛然说着还真就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样子的东西送到嘴里,然后用沾着黑色粘稠物质的手直接就去抓咖啡杯,杯把上立刻留下几道黑印。

  男人们顿时皱眉,“古典美女”的形象在一瞬间彻底崩溃!

  这时候再看战场,马晓晴满脸通红,气得浑身颤抖;卫沛然脸色乎青乎紫,看来贫血症就要发作。只有曾莉莉大获全胜,此刻居然悠闲地听起了随身听!

  这场战争中,曾莉莉根本不是在迎击马晓晴的杀人指控,完全采用侧面攻击,单纯靠揭两个女人的短来让她们闭嘴,虽然不是光明正大的胜利,但却赢得毫无悬念。

  我苦笑!

  我们把这三个“活宝”请过来本来是要说说张翼山死亡现场的可疑情况,没想到她们三个自己打了起来,把我们三个男人丢在一旁根本不理了!

  而这场女人们之间的战争,绝对打出了国际水平,恰似世界大战,虽然最后胜者无疑是最强悍的曾莉莉,但马晓晴和为沛然显然也不是白给的,反观我们三个男人却一句话都插不上嘴,只能跟随她们的火力聚焦不停地转换视线焦点。

  不,这样说不确切。我们三个男人之中,只有一个人没有变换视线焦点,而是一直盯着曾莉莉在看,那就是老四吴立凡!

  显而易见,在这三个女人之中,无论是“舌战”水平,还是容貌身材,曾莉莉都是首屈一指的,而且她好像还正是吴立凡喜欢的那种类型——高挑身材马尾辫!

  好啊,吴立凡把我们的案情调查会当成他妈的联谊相亲会了?

  老大陈天同突然站了起来,吼了一嗓子:“找你们来简直是浪费时间!”说完,这个情绪最容易激动的人扭头就走。

  “我们还没说浪费了时间呢!”马晓晴也喊了一句,起身就走。

  紧接着,卫沛然和曾莉莉也站起来往外走,连一句再见都没有,不欢而散!

  我呆呆地坐在桌边,发现吴立凡的目光一直尾随着曾莉莉,然后他也起身出去了。

  我无奈地摇头……这算什么啊,一点有价值的情报都没有……不,好像还是知道了些什么,比如,曾莉莉提到了马晓晴想要顶替莫小惠成为合唱团伴奏,而莫小惠恰恰就是死去的张翼山的女友!那么是否有可能是马晓晴对莫小惠“两口子”做了些什么?

  还有,曾莉莉既然也是弹钢琴的,却说不认识张翼山,这是事实,还是曾莉莉想要推脱干系?马晓晴和卫沛然是不是认识张翼山呢?这三个女人就为了争钢琴的事情就能打成这样,不惜互相揭老底甚至指认为对方是杀人凶手,这到底是女人的可怕天性还是另有隐情呢?

  呜……头大……头痛……大表哥说的没错,女人果然是可怕的生物!

  可是这三个女人总让我放心不下,似乎他们跟张翼山的死一定有脱不开的关系,也许她们知道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咳!我真笨!”我用力拍了一下头,骂道。

  找三个人了解情况就好像是警察问讯录口供,要分开单独进行的!我们把三个人集中在一起,才会出现她们三个人打成一团的局面!要问也应该分开来问啊!我自诩为北大福尔莫斯,却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我突然想,要是吴敏在的话,就一定不会犯这种错误了!

  我赶紧跑出咖啡屋,却早不见三个女人的身影,连老大和老四也找不到了。我叹了口气,我估计现在打电话给那三个女生,她们也未必愿意跟我谈了,看来只能慢慢找机会跟她们单独接触……也许可以利用她们之间的不合,套出些有价值的情报。

  想到这里,我不禁“嘿嘿”坏笑了两声,惹得路人对我侧目而视。

  我估计没有人会回寝室,我也不打算马上回去,而是走向未名湖。此刻我想到花坛去。可是刚走到“百年纪念讲堂”的时候,就听叫路边的大喇叭开始广播——校园广播时间到了。

  喇叭里传出一首悠扬舒缓的钢琴曲。

  我当时就被钉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了!这音乐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那正是张翼山死之前,我在琴房下面听到的那首神秘诡异的钢琴曲!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7

致爱丽丝

  喇叭里传出一首悠扬舒缓的钢琴曲。

  我当时就被钉在地上一动不能动了!这音乐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来自地狱的声音!

  那正是张翼山死之前,我在琴房下面听到的那首神秘诡异的钢琴曲!

  不,好像不对……那天凌晨的乐曲,令人一听就被潮水般的悲伤和仇恨淹没,而今天这首曲子与那一首旋律虽然很像,却又不完全一样,而且给人的感觉也非常舒缓,好像是一对恋人正在倾诉私欲。

  琴声中,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各位老师同学们大家好!又到了每周日的校园点歌台时间,你们的老朋友莉莉向大家问好!”

  莉莉?这个声音……这不就是曾莉莉的声音么?

  校园点歌台这个节目在学校里很受欢迎,同学们可以打电话点播歌曲给自己的老师,朋友,或者恋人,这类节目在电视台和正规广播台里也很常见。因为是每周日的晚上在校园广播,我自然也都听过,没想到它的主持人竟然就是曾莉莉!

  曾莉莉开始朗读听众来信,其中有向情人表白的,有给朋友点歌的,这个时段过后就是学生们最欢迎的电话现场点歌时间,那常常是爆满,打电话进去基本是占线。

  曾莉莉快活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从大喇叭里传出来,丝毫感觉不到她刚刚和两个人大战了一场,我更加佩服这个女人了。

  可是我现在可没心情感慨曾莉莉的情绪控制能力,我只关心那个背景音乐!我赶紧在路边抓了一个人,急不可待地问:“同学!这是什么音乐?”

  “啊?你说什么?”那人被我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反应过来的,说:“这首钢琴曲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啊!很有名的……这首曲子是贝多芬写给他的情人……”

  看来这人对音乐还挺有了解,不过我可没耐心听他讲贝多芬的爱情故事,说了声“谢谢”就跑到一边给吴敏打电话。

  “安然?什么事儿?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呢!”电话那头传来吴敏的声音,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

  “吴敏!你听我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什么啊?”

  “那首钢琴曲,张翼山死的那天我听到的钢琴曲,叫做《致爱丽丝》!”

  “哦?那是受很有名的曲子啊,你居然连那个都不知道……”

  “好了,现在不是笑话我的时候了。就是那首曲子,可是,还不太一样,那天我听到的非常悲伤,还很恐怖,可今天这首却很温柔……”我对音乐的描绘语言实在匮乏,一时之间非常焦急。

  “你别着急,既然知道了曲子的名字,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新发现。我这边也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化验结果表明,那根手指,和脸盆里的血迹,都是属于张翼山的。”

  这个结论我早就预料到了,所以也不算太惊讶,不过吴敏好像不这样认为。她继续说:“所以我们可以初步断定,那一天张翼山死后,有人带着他的断指到了你们的寝室。我现在想问你,你们是在谁的床底下找到那根手指的?”

  “吴立凡,就是那个小个子……”

  “好的,吴立凡跟张翼山的关系如何?他们最近是否发生过口角或者争执?”吴敏这样问显然有所意图。

  “你怎么这么问?难道你怀疑吴立凡?那张床也是属于死去的张翼山的!”我心里想说的是“那天凌晨是张翼山在死后自己走回来把自己的手指头丢到床下的!”不过这说法太过诡异也太过震撼,因此我忍住没说。

  吴敏却发彪了,大声说道:“我有权力怀疑任何人!你想想,谁有你们寝室的钥匙?张翼山的钥匙在他裤兜里,凶手完全没有必要拿钥匙开了你们的门然后再把钥匙放回张翼山的兜里,那根本就是自找麻烦,他大可以把钥匙丢掉!”

  我无言以对,吴敏所言一点不错,没有凶手杀了人拿了死者的钥匙出去跑了一圈再回头把钥匙放回死者身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7

  吴敏继续说:“所以我怀疑你们寝室内部的人,就算不是凶手,也可能是凶手的帮凶!”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们跟张翼山的感情都很好的!你既然怀疑吴立凡,你也怀疑陈天同,怀疑我么?”我大叫起来。

  “在抓到凶手之前我有权力怀疑任何人!”她声音一点不比我小。

  我又陷入沉默,没错,在揭开真凶面目之前,任何人都在怀疑范围内。

  “安然?”吴敏的声音突然又变得温和,“那个,你不要疑心,从主观上来讲,我是不会怀疑你的。张翼山的手指偏偏就出现在吴立凡的床底下,所以我没有办法不怀疑他。”

  “嗯,你说的对,我不应该跟你嚷嚷,我有点激动……”

  “我就知道你不会误解我的,你看,现在我有一个想法。我作为警察,需要按照警察的办案方式和手续去做,而你具备一定的刑侦知识,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的忙,也是帮你自己的忙……”

  “你想让我监视吴立凡?”

  “怎么说呢,有这个意思……毕竟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对名牌大学的学生采取行动容易引起社会舆论的压力,这是我们警方不希望看到的……”

  “可以,我答应你。”

  “哎?”吴敏显然是没料到我会答应得这么痛快,还有点吃惊。我估计她事先准备好的劝说我的话连三分之一也没说到。

  “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开始讨价还价。

  “什么条件,你说。”

  “我要按照我的思路对这个案子进行调查,我希望你能给我提供一些只有警方才有办法得到的信息。”我把自己的口气弄得好像私家侦探。

  吴敏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犹豫起来,不过最后她还是说:“好吧,我一直觉得你有这方面的能力,如果你有什么突破对我们警方也是一种帮助。不过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有什么情况你要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不可以对我隐瞒任何细节,不可以让我找不到你,你能答应我么?”

  吴敏的两句话说得很温柔,让我一时之间有一种幻觉,好像她的话中有那么一丝郎情妾意。可我很快大骂自己自作多情,人家吴敏那充其量就是“警察”对“群众”的感情。我这才发现,我对吴敏的感情正在越线,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想我能,吴敏警官。”我故意叫她“警官”,其实是说给自己听,提醒我不要抱有不现实的幻想。

  “呵呵……”电话那头却传来吴敏的笑声,“我们都相过亲了,不用这么客气吧,叫我吴敏就行了。”

  她居然这样开玩笑!我的心一下又动摇起来了。

  “好,好吧,吴敏,我答应你的要求。”

  “我也答应你的条件,安然!”

  “成交?”

  “成交!”

  放下电话,我心情舒畅了不少,不过吴立凡被列上嫌疑人名单却不是一件好消息。

  这时候,校园点歌台的节目接近尾声,曾莉莉在《致爱丽丝》的背景音乐中向大家道别。

  我突然才想起来,这首《致爱丽丝》也是非常关键的线索,如果能找出那一天凌晨是谁在弹奏那首变了调的《致爱丽丝》,也许就能找揭开凶手的真面目!

  我来到公共机房,想查查这首《致爱丽丝》到底是什么来头。

  结果非常令人失望。

  网络上的信息是:《致爱丽丝》是贝多芬创作的一首其钢琴小品。贝多芬一生没有结过婚,但是,他一直盼望着能得到一位理想的伴侣。因此,这类事在贝多芬的生活中也有些浪漫色彩的故事流传。1808—1810年间,贝多芬已经是近四十岁的人了。他教了一个名叫特蕾泽·玛尔法蒂的女学生,并对她产生了好感。在心情非常甜美、舒畅的情况下,他写了一首《致特蕾泽》的小曲赠给她。1867年,在斯图加特出版这首曲子的乐谱时,整理者把曲名错写成《献给爱丽丝》。从此,人们反而忘记了《致特蕾泽》的原名,而称之为《致爱丽丝》了。

  看来这首曲子是首情歌啊!我一边听着网上在线收听的《致爱丽丝》,怎样也找不到任何悲伤或者暴戾的情绪,这种乐曲怎么可能跟杀人扯上关系呢?

  我灵机一动,在GOOGLE搜索栏写上了“杀人乐曲”四个字,点击确认,一下出现了很多条目,其中最多的就是“杀人乐曲——黑色星期天”!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8

杀人音乐黑色星期天

  网络上关于《黑色星期天》的介绍,为我打开了一扇门,让我看到了音乐的奇妙和恐怖。

  这首被称为“魔鬼邀请函”的《黑色星期天》,曾经导致欧美听众之中100多人自杀身亡,因此这支曲子被封禁长达13年之久。直到今天,仍有好奇心驱使下的人们冒险收听,据说其中不少人也自杀了。

  关于自杀的故事有很多,其中两个深深地吸引了我。

  第一个是说在华盛顿,有位刚成名的钢琴演奏家应邀参加一个沙龙聚会,并为来宾演奏。席间一位来宾突然接到她母亲车祸身亡的长途电话,因为那天正好是星期天,便请钢琴家为其母演奏《黑色的星期天》以示哀悼。钢琴家极不情愿地弹了这首曲子,刚演奏完毕,便由于过度悲伤,导致心脏病发作而扑倒在钢琴上,再也没有起来。

  这个故事吸引我,是因为张翼山也是趴在钢琴上死去的,但不是因为心脏病,而是后脑的致命伤,而且右手食指被人砍掉。也许,张翼山也听到了那天我听见的钢琴曲,但那不是《黑色星期天》,而是变调版的《致爱丽丝》。

  第二个故事也发生在美国,纽约市一位开朗活泼的女打字员与人闲聊时,听说《黑色的星期天》如何使人伤感,便好奇地借了这首乐曲的唱片回家听。第二天她没有去上班,人们在她房间发现她已自杀身亡,唱机上正放着那张《黑色的星期天》的唱片。

  这个故事吸引我的地方在于它的气氛:一个女人自杀在自己的房间里,而房间里飘荡着那首杀人的乐曲,这是何等诡异而恐怖的气氛?

  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很快就发生在我的身边,只不过那房间里飘荡的不是《黑色星期天》,而是《死亡爱丽丝》!

  看完这些关于杀人音乐的帖子,我觉得头大。对于音乐一窍不通的我从来不曾想过只是音节音符连成一串的东西居然能怂恿人自杀!张翼山的死倒地和那首令人不寒而栗的钢琴曲有没有关系?他为什么死在钢琴上?他为什么丢掉了一根手指?又是谁把那根手指放进了我们的寝室?

  我越想头越大,决定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一片片晶莹剔透,洁白无瑕。可是这些雪只要落到地面,不出十分钟便会被行人践踏成一滩泥水,污浊不堪。

  我常常想,每个人生来都像雪花一样纯洁,只不过这个人间太过污浊,最美的雪花也会在践踏下变得丑陋污秽。我又想起了“死鬼伤”故事中的两个女孩,心中不由得悲伤起来。

  一抬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艺园食堂的门口。

  就是在这里,我听到了那首令人伤痛而又惊恐的钢琴曲;就是在这里张翼山趴在钢琴上死于非命。

  就在我感伤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钢琴曲。

  那乐曲时而像是怨妇哭泣,伤人欲断肠;时而又好像厉鬼咆哮,要向人间复仇!

  我惊呆了。

  没错,这就是那天我听到过的那首钢琴曲!

  我猛地抬头,三楼琴房的灯亮着。我拔腿就往里冲,一口气来到三楼琴房,照着大门就是一顿猛敲——过于激动的我此时根本顾不得什么礼貌礼仪了!

  很快,琴声停止,琴房的门开了。

  我惊讶地看到曾莉莉漂亮的面孔,她正向我微笑。

  我却顿时没了语言,怎么会是她?

  “安然同学,进来坐坐?”她竟然主动提出了邀请。

  步入琴房,我发现这里同三年前大不一样了。

  曾经泛黄的墙壁早已经被粉刷一新,周围还摆放了一些看起来很高档的电子仪器,那架老式钢琴也换成一架漂亮的三角钢琴——张翼山就是死在这架钢琴上的。发现尸体的那一天我并没有上楼,因此并不知道这里旧貌换新颜了。

  那架钢琴很快吸引了我,它不再是三年前我看到的那个老古董。木质琴身上均匀地刷着一层釉质的白色亮漆,让人觉得摸上去会非常舒服。钢琴被擦得一尘不染,在灯光下闪光——显然,这里已经看不到张翼山的血迹。

  房间里的温度适宜,估计是为了保护钢琴和那些仪器。曾莉莉没有穿大衣,却穿这一件裸肩的轻巧上衣,雪白丰润的臂膀楼露在外;下身是一条紧身牛仔裤,勾勒出修长笔直的双腿和丰腴的臀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8

  我完全理解老四吴立凡为什么会目不转睛地盯着曾莉莉看,她确实很美,而且美得很有气质。

  “请坐吧!”曾莉莉像是这里的主人一样招呼我,等我坐下,又说,“你看,我果然实个很奇怪的女人吧?这里刚刚死过人,警察的封条刚撕下去,我就进来练琴了。”

  “你是个不信邪的人。”我只能这样评价,其实心里确实对这个女人有了新的认识:不但美丽聪明,而且自信而执著。

  “为什么那样砸门?”她终于要开始讨伐我了。

  “那个……我听到了你弹琴,弹得很好,所以我想上来看看是谁在弹琴……”

  我现编的谎话根本不值得她揭穿,曾莉莉笑了笑说:“是么……可你看起来好像很惊慌失措,看来你对音乐的感知能力很强。”

  “什么意思?我可是地地道道的音盲,而且五音不全的。”

  “每个人对音乐都有感知能力,那跟你是不是会演奏或者唱歌没有任何关系,真正好的音乐,就算是对音乐一窍不通的人也能散发感染力。”她好像一位老师一般说。

  “是么?那你弹的这首曲子,是叫做《致爱丽丝》么?”

  曾莉莉一愣,旋即露出了笑容,说:“安然同学,你真得很有天赋啊,居然一下就听出来《致爱丽丝》。不过,这首曲子并不是《致爱丽丝》,她是根据《致爱丽丝》改编的,名叫《死亡爱丽丝》!”

  死亡爱丽丝!

  当曾莉莉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温暖的琴房里突然吹起一阵阴冷的风,让我浑身汗毛倒竖——我看看紧闭的门窗,也许这阵风是由我心底刮起的。

  “死亡……爱丽丝……”我喃喃地复述了一遍。

  “是啊,所以我要感谢你,安然同学。这首曲子具有魔力,演奏她的人和听她的人会被音乐感染,变得悲伤,进而暴虐,甚至可能杀人或者自杀……”

  “《黑色星期天》!”我脱口而出。

  “是啊,可以说是另一个版本的《黑色星期天》吧!所以我得感谢你,我刚刚心情不好,坐在钢琴前面不由自主地就谈起了这首《死亡爱丽丝》,如果不是你来打断我,说不定我已经……”

  我知道她要说什么,接过话来说:“这首曲子,是你做的么?”

  “我?当然不可能了!我确实喜欢作曲,但是我没有那个功力,将一首本来情意绵绵的曲子演绎成恐怖之音,或者说……我没有那种经历就没有那样的感触……你知道音乐创作始跟着人的心来的。”

  “那这首曲子是谁创作的?”

  “安然同学,你为什么对这首曲子这么感兴趣呢?”曾莉莉谨慎地问。

  “不瞒你说,我从来不相信音乐可以让人自杀之类的事情,前两天看了关于《黑色星期天》的帖子,觉得非常好奇,今天你又说这首《死亡爱丽丝》具有同样的功效,所以就来了兴趣。怎么样,能给我讲讲么?”

  “呵呵,好吧!看在你是非常有音乐天赋的人,我就跟你说说吧,本来这是不应该被讨论的事情,在我们弹琴的人中,是一块不能轻易触及的禁地。”

  “哦?那我就更有兴趣了。”

  “呵呵,首先我要告诉你,音乐对人类的感染力远远超出你我的想象,《黑色星期天》的存在就是最好的例证。音乐发自人的内心,作曲家谱写乐章的时候其实就是谱写自己的内心世界,而演奏者在演奏的时候,其实也实在用乐器表达自己的情感。”

  我点点头,但没说话。

  曾莉莉继续说道:“这首《死亡爱丽丝》也是很好的例子。她的整体旋律都来自于贝多芬的《致爱丽丝》,你知道《致爱丽丝》是首什么曲子么?”

  “是首情歌吧,贝多芬写给他心爱的学生的……”我随口把网络上看到的内容说了出来。

  曾莉莉挑了挑眉毛,旋即露出很有深意的笑容,说:“安然同学,看来你对音乐并不是一窍不通,或者说你对《致爱丽丝》这个曲子有特别的感情?”

  我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了,赶紧说:“其实也不是了,今天我听了你的校园点歌台节目,背景音乐就是这个,就在几个小时以前,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呢!我是听了你的节目觉得这首曲子很好听,才特意问了人的。”

  曾莉莉露出惊喜的表情,说:“嗯!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首《致爱丽丝》了!”

  “那么你说的《死亡爱丽丝》又是怎么回事呢?是谁写了它?”

  “好吧,既然你这么感兴趣这首《死亡爱丽丝》,我就多告诉你一些。”

  这一晚,《死亡爱丽丝》的神秘面纱被曾莉莉轻轻地揭开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9

来自地狱的爱丽丝

  “这首叫做《死亡爱丽丝》的钢琴曲,确实是根据贝多芬的钢琴小品《致爱丽丝》改编的,而改编作者正是北京大学的一名女学生。她的名字叫做刘娜,是地质系的师姐,也是我见过的最有音乐才华的女孩。”

  “可是这首曲子和《致爱丽丝》很不一样,简直就是两个极端。”我说。

  “呵呵,是啊,你听得出来,即便是门外汉也听的出来,这就是刘娜的天才之处。”曾莉莉笑了笑说,“我跟你说过,作曲家谱写的是自己的内心世界。贝多芬写《致爱丽丝》的时候,内心中充满了甜蜜,所以写出来的曲子自然给人优美的感受,而刘娜在谱写《死亡爱丽丝》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悲伤和仇恨,写出来的音乐自然令人不寒而栗。”

  “这么奇妙……”我有感而发,可马上想起来自己的目的是调查《死亡爱丽丝》的演奏者,眼前的曾莉莉算是一个,那作为作曲者的刘娜自然也会演奏,于是我又问,“那么刘娜呢?她毕业了么?”

  曾莉莉的神情暗淡下来,用低沉而忧伤的声音说:“不,她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跳楼自杀……就是从地质系的系楼最高层跳下来的……”

  曾莉莉不再说话了,她用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纯白的钢琴面板,似乎陷入了悲伤的回忆之中。

  我也没有开口追问,心里突然想到了张翼山死前,我们在小饭馆里说过的“地质系女鬼”的故事,其原型就是那个自杀的女生。我记得我听说过地质系女生跳楼的事情,却不知道那女生就是《死亡爱丽丝》的作者。

  我们都陷入沉默,琴房里一时寂静如死。

  “叮叮”!

  曾莉莉敲击琴键,两声清脆的高音传来,将沉寂划破。

  “其实刘娜师姐只是作了这首曲子,并没有亲自弹奏过。”曾莉莉若有所思地说。

  “哦?为什么?”

  “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不能弹琴了,在一次意外事故中,刘娜的手受了伤,从此不能再弹奏她心爱的钢琴了,这对一个热爱钢琴的女孩来说,简直如果剥夺了生命一般。于是刘娜非常痛苦,开始憎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她就是在那样的心境下写出了《死亡爱丽丝》,所以曲子才会那样充满悲伤和仇恨。”

  我吸了口气,心中丝丝发凉,喃喃地说:“我从来不知道,凭借仇恨的意志写出的音乐,竟然有如此大的感染力,让我这样的外行人听了也觉得内心难以忍受,刘娜本人曾经承受过的痛苦又何止百被千倍于我呢?”

  曾莉莉望着我,目光中流露出欣慰的神情,似乎很满意我对刘娜的理解,说:“是啊,所以她离开这个世界了,不能继续弹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我想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你跟刘娜很熟么?能不能跟我讲讲这个人?”我说。

  曾莉莉犹豫了一下,说:“她比我高两届,我上大学之后她很快就自杀了,所以我们不熟。如果你想了解刘娜的话,也许该去找卫沛然,她们两个同年,很早就认识。”

  “哦……没关系,我只是随便问问。对了,你……能不能弹一弹那曲子?”

  “你要听《死亡爱丽丝》?”

  我点头。

  “不行。”曾莉莉摇摇头,“安然,我感觉得到你是一个善良的人,而且你对音乐的感知能力很不错,所以你不能听这曲子。”

  “为什么?”

  “那太危险了……”曾莉莉说着用洁白的手臂环保住自己的肩膀,声音随着身体轻轻颤抖,那幅处处可怜的样子同下午“舌战”之时判若两人。

  “你,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我告诉你,这首曲子能杀人,因为她太悲伤,太愤怒,听过她的人和演奏过她的人之中,有不少已经死了,有的是自杀,有的死得很离奇,大家都说,刘娜师姐变成了鬼魂,就存在于《死亡爱丽丝》的旋律之中,随时准备杀掉我们这些弹琴的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49

  “她……怨恨弹琴的人?”

  “也许吧,也许最初只是不甘心,但是到了后来,看到其他人都能尽情弹琴,而自己却不能,想必她会怨恨我们的……安然,我,我真害怕,因为下午跟她们两个吵架,心情很糟糕,所以想弹弹琴缓解一下情绪,却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演奏《死亡爱丽丝》了……

  就好像……就好像我着了魔一般,要不是你突然来打断我,可能我……可能我就是这个琴房里的第二具尸体……”

  曾莉莉明亮的大眼睛里已经闪烁泪光。我心里一阵悸动。原来,那个以一敌二也不畏惧,据理力争舌战二女的曾莉莉,也有内心脆弱的一面;下午广播节目中的欢快也许都是强装出来的吧……

  我突然有种冲动,想揽住她颤抖的身体,给她一些安慰。这种想法如此强烈以至于我下意识地站起了身子。可我马上就意识到,就算我内心怀着的是绝对纯洁的想法,对刚刚认识的女孩子作出那种举动,确实并不妥当。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曾莉莉竟然扑到我的怀中,双手紧紧揽住我的背,把脸埋在我的胸前放声大哭。

  我轻轻地,将手搭在她的肩旁上——裸露的肌肤,光滑细腻的感触,少女的体香,让我一瞬间有些恍然。

  过了一会儿,曾莉莉渐渐止住哭声,红着脸从我身上离开,尴尬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就……你别介意……”

  梨花带雨,面如桃红,我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突然,吴敏略带惊怒的面容浮现在脑海中,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我是来办案子的,不是来大搞儿女私情的!

  我在心里暗骂自己定力不足,嘴上赶紧问:“曾莉莉同学,我想问问,除了你以外还有谁会弹这首曲子?”

  “你想听别人弹?我告诉你他们不会弹的,真的,大家都很害怕,都说刘娜师姐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爱丽丝……而且有那么多人都已经死了……”

  “可是这样一首不同寻常的曲子如果就这么失传了,对于刘娜和钢琴来说,都是一种损失呢……”

  “你说的,倒也有道理。其实很多人都会弹,因为这首乐谱曾经被人发到网上去,而且有人上传了演奏版的音乐文件,很多人都把这曲子当作中国版的《黑色星期天》,曾经非常火爆,很多人都下载过……”

  “哦?我倒是没听说过……”

  “你本来就不关心音乐啊!”曾莉莉破涕为笑,说,“而且因为有人因为这首《死亡爱丽丝》自杀了,所以这曲子被封禁了,互联网上的所有相关信息都被删除了,可能是政府部门做的……”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我完全相信我们的网络警察绝对有能力,也有意愿将他们不想看见的内容从互联网上彻底抹煞。

  曾莉莉接着说:“其实我们北大弹琴的人都会弹那首曲子的,毕竟作曲者是校友。卫沛然,马晓晴,还有莫小惠都会弹这首《死亡爱丽丝》,而且……”

  她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

  “而且,不知道死去的张翼山是不是也会弹,我听说他是莫小惠师姐的男友,也许也会弹琴吧?”

  我心里一惊,张翼山的死到底是和这首《死亡爱丽丝》有关系!难道说……那天他听到了这首曲子,然后深夜跑到琴房独自弹奏,这才导致他死于非命?

  那杀了他的到底是人,还是这旋律中的鬼?

  我甩了甩头,惊讶地发现我的思路被曾莉莉牵着鼻子走了。我赶紧说:“张翼山也许不会弹琴吧,我们认识三年了也没听过他弹琴……总之,既然这首曲子那么危险,我也就不去听了。天不早了,我回去了,你要走么?”

  曾莉莉笑了笑说:“不,我还想再练习一会儿,很快要有比赛了。”

  “比赛?”

  “嗯,星海杯电视大赛,对于我、马晓晴和卫沛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比赛。”

  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曾莉莉、马晓晴和卫沛然的关系那么紧张,原来她们是竞争对手。

  不过那个比赛我没听说过,我从来没关心过这些赛事,便客套地预祝她比赛成功。曾莉莉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笑着跟我道别。

  回寝室的路上,我一直在思绪不宁。我很早就有预感,张翼山的死跟我听到的《死亡爱丽丝》有关系。同曾莉莉谈过之后,这种想法更加确定了。因此,《死亡爱丽丝》应成为本案的第一大重要线索。

  按照曾莉莉的说法,很多人都会弹奏这首曲子,在我们身边最近的,就是马晓晴,卫沛然和曾莉莉,对了,还有一个外出演出的莫小惠……糟糕,莫小惠应该很快就返校了,应该好好想想如何保护她脆弱的神经不要受到太大的刺激才行!

  我虽然有了这种想法,但是最终没有能够改变任何事情,莫小惠返校时得知了张翼山的死讯,还是疯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50

死神踏着节拍来

  我记得很清楚,莫小惠是在周三上午回到学校的。那一天很冷,雪刚刚停,空气里没有一丝风。

  吴立凡这几天很反常,早出晚归,常常抓不见人影。当时,屋子里只有我和老大陈天同两个人。

  当我还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考虑是不是略过早饭一个小时后直接去吃午饭的时候,手机响了。电话那头传来吴敏急迫的声音:“快来!26号楼,莫小惠要跳楼!”

  我当时惊得叫出了声,最坏的预想变成了现实,莫小惠得知张翼山的死也不打算活了!而且她现在很可能已经旧病复发,精神失常了!

  我对陈天同吼了一声,两人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26号楼下。远远就望见一群人围在那里,两名男警察在维持秩序,吴敏正在向六楼顶上喊话。

  突然,一个淡蓝色人形物体从楼顶飘落,紧接着就听到楼下的人群里爆发出惊呼。我和陈天同吓得差点窒息。可很快我们就发现那个物体的下落速度不像是一个大活人跳落,原来那是一件羽绒大衣,飘飘荡荡落了下来。

  莫小惠的羽绒服落到地面的时候,我和陈天同已经到楼下同吴敏汇合。

  “安然!你跟莫小惠熟么?”吴敏劈头就问。

  “还算熟,张翼山以前……”

  “好!你来跟她说话!”吴敏打断我,下达命令。

  “我喊话?可是……”

  “她的那些朋友我都没法信任,你看她们自己都吓得腿软了,现在只有你能帮忙稳住莫小惠的情绪。只要十分钟,不,五分钟,我的同事正拉着气床过来,气床就位以后就不担心她会摔死了!”

  我看着吴敏,心头感到压力巨大。

  跟要跳楼的人喊话我在电视里见过,目的就是稳定对方的心情,顺利的话还能通过开导让对方放弃自杀的念头。可是对方一般都已经站在高楼的边缘,只要一个不留神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现在要我做,我做得到么?万一我失手了,莫小惠真的跳下来摔死,我的一生岂不是要在悔恨中度过?

  我看看陈天同,他正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老三已经死了,我们不能看着兄弟的女朋友因为悲伤而跳楼自杀!”

  吴敏看到我在犹豫,将双手按在我肩头,注视着我说:“安然,我相信你,你做得到。莫小惠是重要的证人,我们必须得到她的供词!”

  仿佛一股强大的能量注入我的身体,吴敏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让我把所有的顾虑都抛到九霄云外。“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吴敏的声音在我脑中回荡,我用力地点点头,说:“我去!”

  我进楼门的时候,吴敏在后面说:“千万不要刺激她,稳住她,只要拖时间就行!还有……以你的人身安全为第一位,千万不可以冲动!”

  我在一名警察的陪同下上了六楼,有一名警察守在通往楼顶的扶梯上。我探出头,立刻感觉到寒冷,看看出口与莫小惠的距离,我明白警察不敢贸然现身楼顶的缘故了——这里距离莫小惠太远。

  我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两个警察,其中一个对我说:“同学,你先跟她说句话,她认识你,应该不会太紧张。”

  另一个说:“如果情况可以,你就上楼顶。我们就不能上去了,见到警察她会非常紧张的。”

  我点点头,再次把身子探出去,用我所能做到的尽量平和的语气和适当的音量说:“小惠!小惠!我是安然,你听得到么?” 我没敢提“张翼山”的名字,担心那样会刺激到她。

  莫小惠猛地回头,我看到她的泪水已经冻结在脸上,可身上却只穿着一件黑色羊绒衫,在寒冷的天气里瑟瑟发抖。

  “安然?安然……”她好像在思考,我知道她肯定又疯了,担心她不记得我,可很快她就想起来了,“安然,是你啊!是翼山要你来找我的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50

  我心里一惊,原来她不愿意接受张翼山的死,现在还幻想他活着。我心里一阵绞痛,差点落下泪来。可我必须坚持住,张翼山死了,我不能让她的女朋友再受到任何伤害。

  “是啊,老三要我来叫你呢,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啊,你看,老大也来了!”

  莫小惠往楼下看了看,果然瞧见了直喘粗气的陈天同,居然还对他挥了挥手!

  “小惠!老三要我来找你,你过来我这边啊!”

  莫小惠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不去,翼山呢?翼山怎么不来?”

  “他……他在饭店定座位呢!”我说着已经从出口爬了上去,见莫小惠没有任何反应,我又向前挪了几步,尽量接近莫小惠。

  “你别过来!别过来!”莫小惠突然神情大变,喊了起来。

  “小惠你别害怕!我不过去!我站住了,你看!你过来我这边吧!”

  “我不去!你叫翼山来,我要跟他说话!你让他来!”莫小惠开始歇斯底里地叫唤起来。

  “他很忙啊,真的,我不骗你的,我带你去见他,咱们一起吃饭,吃你最喜欢的水煮鱼,好不好?”

  “水煮鱼?翼山也喜欢吃呢,不过他一吃辣的就胃疼……”莫小惠自言自语起来。

  我乘机又靠近了两步,现在我和她的距离不超过5米,我觉得只要我一发力就能抓住她,可是她距离楼顶边缘太近了,我不敢轻举妄动。

  “小惠,你听我说,咱们不让他吃,好不好?咱们自己吃……你过来,过来啊!”

  “不!”莫小惠又咆哮起来,声音已经撕裂。“你骗我!翼山死了!翼山死了!”

  莫小惠一边喊着,身子往下一沉。楼下一阵惊呼,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不敢动弹,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幸好……她没有跳下去。楼顶边缘有一道大概半米高、半米宽的护墙,莫小惠现在正坐在那护墙上。

  “小惠你别冲动!你坐在那里不要动!”我尽量平和语气,说。

  可是莫小惠不理我,将双目微合,抬起手臂向前平伸,手肘自然弯曲,手掌向下,两只手好像虚握着两颗鸡蛋。

  她要干什么!?

  然后,她的十根指头开始灵活地跳跃,手掌左右滑动,时而双手交叉。

  我明白了,她在弹琴!

  “小惠?你在弹琴么?你弹得很好听啊!”我轻声喊。

  “嘘——”莫小惠作出一个夸张的手势,示意我别吵,然后她继续对着空气“弹琴”,嘴里还模仿着钢琴的声音唱出一支曲子。

  那曲子飘进我的耳朵,如利剑一样刺穿我的心,无比的恐惧紧紧扼住我的喉咙——莫小惠口中的曲调,正是《死亡爱丽丝》!

  莫小惠状若癫狂,双手在空中舞动,口中的《死亡爱丽丝》曲调忽高忽低,时而急促如野兽狂奔,时而低沉像毒蛇蛰伏。本来就令人不寒而栗的曲调,用莫小惠那已经变得嘶哑的声音演绎出来,更平添了几分恐怖。

  我已经慌了。

  我说:“小惠,你弹得很好啊,你跟我走,一起去琴房弹,好不好?这里很冷呢!”

  莫小惠突然张开眼睛,放射出万分惊恐的目光,死死盯着我,仿佛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我心头一紧,没错,这种眼神,张翼山死前也是用同样的眼神盯着我的。

  同样的《死亡爱丽丝》响过,同样的惊恐绝望的眼神,我心里涌起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然后,莫小惠站了起来,蹬上了半米高的护墙。所有人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儿。

  莫小惠疯狂了,她冲着天空大喊:“不!我不要去琴房!那里有鬼!有鬼!地狱里来的爱丽丝!啊哈哈哈哈哈!”

  “小惠,你冷静,咱们不去琴房,不去!你快过来!”我焦急地喊。

  莫小惠好像根本听不见我说话,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恐怖幻想之中,继续疯狂大叫:“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啊哈哈哈!我知道你要什么!你带走了翼山,你也不会放过我!我知道你要什么!我给你!我给你!”

  楼下的人群中又爆发出惊呼。

  莫小惠将自己的手指插进口中,拼命地咬,猛烈地甩动头以便牙齿能发出更大的力量。很快,鲜红的血顺着莫小惠的口、手流淌下来,她却还在发力,似乎根本不知道疼痛!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51

  莫小惠终于没能将手指头咬下来,她将手伸向虚无的天空,高呼:“来啊!你闻到了血腥味儿!你来拿!你要的我给你!我给你!我听见你的脚步声了!我听见了!死神踏着节拍来了!”

  我现在已经万分确定,《死亡爱丽丝》这首曲子背后一定隐藏着天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正是张翼山死亡,莫小惠发疯的根源所在。莫小惠到底在对谁说话?难道真的是刘娜寄留在《死亡爱丽丝》旋律中的鬼魂?

  能解开这个谜的,就是莫小惠!

  我分神之际,莫小惠的身体向前一倾,整个身体离开了护墙。

  人群轰然而乱,紧接着是更慌乱的惊叫声——因为他们看到两个人从楼上跌落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想了些什么,我没有时间去思考,我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响起:“我相信你!”

  当我抱住莫小惠的身体的时候,我突然明白自己这种愚蠢的行为并不能挽救莫小惠的生命,反而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去。我只知道莫小惠不能死,她死了,我们可能永远无法揭开张翼山之死和《死亡爱丽丝》之谜的谜底。

  可是揭开谜底真的那么重要么?值得我用生命去换么?

  耳边的风声呼啸,我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从六楼下落的过程似乎比我想象的要慢很多,这就是所谓的人死前肾上腺素爆发导致的错觉么?

  终于,我感到自己落在了一张很柔软的床垫上,我一下明白过来,我死不了了!

  当我扶着已经昏迷不醒的莫小惠站起来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紧接着是雷鸣般的掌声。我的脑子还有些混乱,他们是为我鼓掌欢呼么?

  两名警察从我怀中接过莫小惠,然后,以渐渐息止的欢呼和掌声为背景——“啪!”,清脆的声音响彻晴空。

  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感到脸颊火辣辣地痛,眼前是吴敏愤怒的脸,高抬的手——我被她结结实实地抽了一个大耳光。

  我脑子更迷糊了,只听到她喊着“装什么英雄!”“你想死啊!”之类的话,似乎还有两个脏字。吴敏的举动很快招来了崇尚英雄主义的大学生们的嘘声。吴敏很快丢下我跑向莫小惠身边,因为在警察的急救之下,莫小惠苏醒过来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集中到莫小惠身上,似乎在没有人认识我这个“英雄”——哦,还有一个人记得我,那就是陈天同。

  “安然,你,你他妈的太猛了!”他一手夹着莫小惠的大衣,用另一支熊一般的爪子拍打我的肩膀,迷茫中,我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大衣里滑落出来。

  我弯下腰,雪地上躺着一个打开的小盒子,哦,是粉底盒,任何一个爱美的女人都会随身携带的东西——里面有粉饼,小刷子……哎?这是什么?

  我将陷入雪地里的零碎全捡了起来,发现有一个圆形纽扣状的小东西明显不属于这个粉底盒的配套产品——古香古色的粉底盒,连小刷子叶做成仿古的样式,可这个小纽扣怎么看都非常具有现代感。

  这时候,我听到莫小惠在那边喊:“我的粉底盒!我的粉底盒呢?”

  生死一线间,还想着自己的粉底盒。这也难快,莫小惠又疯了,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来考虑她的行为。

  我走过去,将粉底盒递给她。莫小惠抓过粉底盒,像一个小女孩刚刚找回丢失的洋娃娃一样,爱惜的抚摸着那个小盒子,喃喃道:“哦,在这里啊,我最喜欢这个盒子了,永远都要带在身上的……”

  我听到了陈天同的哭泣声,才回想起来,对了,这个盒子是张翼山送给莫小惠的。

  我知道,莫小惠又疯了,而这一次,再没有她的“山哥哥”陪在她身边了……

  我呆滞地将目光移向吴敏,心里问了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吴敏带着警察,拉着莫小惠走了。直到她的警车开远,人群散去,我的大脑还没恢复正常状态。怎么了?好像缺了点什么?

  “安然,走吧,别冻坏了。”

  我听见了,但没回话。怎么了?缺了什么?

  “安然?你没事儿吧?吴敏警官说要把莫小惠送到医院,找医生给她看看。”

  吴敏?

  我像被人猛敲了一下头,很疼,但是清醒过来了。

  对,确实缺了点什么——就算我没有完成任务,没有将莫小惠劝下来,可是我到底还是拖到了气床就位啊!就算我抱着莫小惠从楼上掉下来是于事无补的愚蠢行为,可我是为了不让你失望才那样冲动的啊!

  你除了甩我一个大嘴巴以外,难道都不问问我有没有摔伤?难道就没有一句赞扬我的话?

  我感到心痛,心里乱成一片。后来老大陈天同一直问我是不是撞伤了头,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只是摇头说不用,我知道我的头没事,身上的每一个零件也都安然无恙,只是心,受了伤。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51

窥探

  我把玩着手中泛着金属光泽的纽扣状小玩意,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粉底盒还给了莫小惠,但我却鬼使神差地把这个小东西留了下来。这东西不应该属于那个木质古朴的盒子,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我不想去问吴敏,说实话我害怕见到她。我知道自己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一个比我大三岁的女警,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的事情!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莫小惠跳楼的那天,吴敏抽我的一个嘴巴算什么,我可不可以向检查机构投诉她?

  我晃了晃脑袋,将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我告诉自己,你现在的任务是查出杀害张翼山的凶手,向那个夺走兄弟性命,害得老大哭泣,令莫小惠痛不欲生的罪恶凶手讨还血债!

  对!就算没有吴敏的帮助支持,我自己也要做下去!

  我赶紧给大表哥打了电话,约他晚上见面。真幸运,今晚他那个工会居然没有任何活动,大表哥很痛快地答应了。

  见面的时候,大表哥还不忘记调侃我两句:“小然,你那个女警对象,处得如何了?”——大表哥后来才知道那次相亲的对象是个警察。

  这个家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当晚点的菜全都是最贵的。大表哥预感到出了事情,也不再开我的玩笑,转而正色道:“小然,出什么事儿了,你跟大表哥说,大表哥帮你扛着!”

  我心里还是一热,毕竟是亲人啊!

  我拿出那个小“纽扣”,问:“大表哥,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大表哥接过去反复看了看,然后眉毛一挑,操起桌上的小刀,撬了几下,那个“纽扣”从中间一分为二,圆盘内赫然路出一些电路。

  “这是什么?”

  “哼,你小子都干了些什么啊?这玩意就是……”大表哥压低了声音说,“这是窃听器!”

  “啊?窃听器?”

  “嘘!小点声,这东西应该是违法的!”大表哥挤眉弄眼地对我说。

  “你确信?”我露出怀疑的神情。

  “废话!别他妈听什么偷窥无罪,那都是放屁,窃听他人隐私就是犯法的!”

  “我不是问那个,我是问你,你确定这东西是窃听器?”

  “又是废话!你知道你大表哥是学什么、又是干什么的?无,线,电!”大表哥一字一顿,好像那三个字相当于“总书记”。

  我立刻又坠入雾中,莫小惠的粉底盒里怎么会有窃听器?这是她藏起来准备按放出去窃听别人的,还是别人偷偷放进她总是随身携带的粉底盒中用来窃听她的?

  莫小惠就是一届普通大学生,顶天了说她是北大合唱团的钢琴伴奏,她有什么值得窃听的呢?她窃听别人?为了什么?莫小惠这个人很关注自己的事情,她还有偷听别人隐私的嗜好?难道她是隐藏在北大校园的国际间谍?

  一个因为爱人死去而发疯并跳楼自杀的国际间谍?

  我赶紧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挤出大脑,却看见大表哥正饶有兴致地研究那个窃听器。

  “这个东西……”大表哥摆出一幅专家学者的派头,用小刀戳了戳那个窃听器,得出结论,“嗯……很有意思!”

  “等等,大表哥,你说我们现在说话是不是也被窃听了?”我紧张起来,感觉自己已经置身于危险之中。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52

  “笨蛋!这个东西没有那么大的发射功率,距离远了就接收不到了,除非……”大哥环视周围,故弄玄虚地压低声音说,“除非那个窃听狂就在我们周围!哈!看你吓得那个样儿!对了,你从哪里弄到这东西的?”

  “我从地上捡的。”

  “地上?随便捡的?”

  “嗯,随便捡的。”

  “哎呀……你不会是骗我吧?这东西的技术算是很先进的了,窃听效果非常好,如果接受器也很棒的话,音质会相当棒的!这东西价值不菲啊!”

  “值多少钱?”

  “那就要看这里面用的零件如何了,眼下我一时也看不出来,不过最少算也得一万到一万五千块,如果是全套日本零件的话,几万都不止了!谁这么不小心把这么贵的东西随便丢地上啊?”

  我也想问:莫小惠有这么多钱么?不可能,据我所知绝不可能。那么不是莫小惠的话,又是谁花这么多钱买这种东西来窃听一个普通学生呢?

  看来,必须要跟莫小惠聊过才能有所发现,可现在莫小惠在警方——说白了也就是吴敏的监控之下,我不可能,也不愿意去找吴敏……当初跟吴敏达成的互通信息的协议,是不是就这样告吹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非常小孩子气。从前,无论是旁人还是我自己,还都一向认为我是个比同龄人成熟的人呢!看来,总觉得自己成熟的人,往往是最不成熟的。

  大表哥玩够了那个窃听器,又说:“你应该到附近去找找,说不定能找到接收器。”

  “接收器?”

  “可能是个录音装置,窃听的人定期检查录音,也可能是个放大器,把窃听来的信号通过加强放大,传到更远一些的地方。反正只靠这个小东西是万万不能的!”

  我点了点头,心想,也许应该到莫小惠的寝室附近寻找,当然,如果窃听者是跟踪在她身后不远处进行窃听那也就没辙了,不过至少应该去尝试一下。

  这时大表哥提出想要这个窃听器,被我一口回绝。

  晚饭快结束的时候,大表哥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对我说:“小然,这周末你就在学校过吧,我赶上出差。”

  我正愁时间不够用,便一口答应,谁管他是真出差还是要领女人回家呢。

  大表哥把我送到学校就回家了。我回到寝室,发现陈天同不在,可能又是出去调查了。老四吴立凡正猫在电脑前面看黄色网站,我凑过去看,他也不避讳。

  “阴径增大术!”

  “如何延长做爱时间!”

  “如何令她欲仙欲死!”

  “各种避孕方式比较!”

  我的天啊!这小子犯什么病了?据我所知,老四吴立凡确实是一个色棍,单凭他电脑里成山的毛片就可见一斑。可是他绝没有希望交到女朋友——至少在他改掉不爱洗澡不爱换洗衣服的邋遢毛病之前是没有可能的。

  吴老四这下子研究起“实战技术”,所谓哪般?是哪家不开眼的姑娘看上“邋遢大王”了?我不禁想起《喜剧之王》里面的超恶心嫖客,顿时有点反胃。

  往常这个时间,我都会给吴敏打个电话,名义上是交流案情,其实会东扯西扯的聊些别的,而吴敏好像并不讨厌我这种做法,也因此“保送”我的感情进一步越线。

  可是现在关系闹僵了,我不给她打电话,便觉得无聊了。我甚至想不出在不认识吴敏之前,我是怎么样度过这段时间的呢?

  对,想起来了,上学校的BBS论坛灌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52

断指狂魔惊恐全校

  现代人对BBS电子论坛绝对不会陌生,尤其是大学里的学生会花掉很多时间流连于校内BBS,在这里聊天灌水,针砭实事,提问答疑,交流信息。

  北京大学的校内BBS取“未名湖”之名,在网络上也算小有名气。“三角地版面”继承实体版“三角地”的光荣传统,成为校园“论战”最为激烈的地方。

  最近被张翼山之死和一连串的怪事搅得手忙脚乱心神不宁,再次打开“未名论坛”的页面时,感觉似乎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不看则已,一看心惊:首页上的“十大最热门新闻”中竟然有七条是讨论“断指狂魔”的!

  “断指狂魔”是什么?

  我将所有帖子大致浏览一遍,终于明白全校学生正在为“杀其人断其指”的“恶魔”的身份进行争论——很显然,这跟张翼山和莫小惠有着密切的关系。

  争论的起源来自于莫小惠的疯狂举动:她意图咬断自己的手指,然后跳楼——当然,其中不少人提到了我的“英雄壮举”,甚至还给出了名字,看来我也要成名人了。

  后来又有人披露莫小惠的男友就是前几天死在艺园琴房的张翼山,而他的尸体也缺少一根手指。

  于是善于联想的大学生们得出了结论,“手指”是问题的关键。

  有一派人,他们是坚定的马列主义无神论继承人,认为所谓“断指狂魔”是一个变态杀人狂,这类凶手心理变态,杀人不为别的,只为满足自己怪异的嗜好。而对于“断指狂魔”来说,那邪恶的嗜好就是人的手指!这一派中有不少是学法律的学生和侦探小说爱好者。此派可以被称为“无鬼派”。

  另一派人跟“无神论者”大唱反调,认为“断指狂魔”是一头恶鬼,它专吃人的手指,而且会从第一个受害者最亲近的人中选出第二个受害者,这正符合了张翼山和莫小惠的关系。这一派中不少人是已经消亡的“灵缘社”的遗老遗少。此派可以称为“有鬼派”。

  从我个人角度来讲,本来是应该更倾向“无鬼派”的,可是我所遇见的那些怪事——夜半琴声,张翼山死后“诈尸”,《死亡爱丽丝》,以及莫小惠的疯言疯语,似乎都在说明这件事情没有“无鬼论者”说得那么简单!

  而且,就算是个“变态杀手”,那么他是如何让莫小惠自己咬自己的手指头,然后跳楼自杀的呢?

  很多人提出了这样的质疑,这让“无鬼派”非常被动,而“有鬼派”则更加大张旗鼓地巩固自己的阵地,声称只有鬼怪才能控制人的行为,莫小惠在楼顶的发疯的时候,就已经被鬼“上身附体”了。

  可是,“有鬼派”还没高兴多久,又横空杀出来一个“催眠派”!此派人认为,莫小惠的举动,完全是因为她被人催眠,而那个“断指狂魔”就是一个催眠高手。“催眠派”甚至还揭露了莫小惠曾经有精神病的老底。

  似乎是握着科学武器的“催眠派”刚一出山,立即招来各界抨击,理由是“论据不足”。其中有几位自称专门研究心理学和催眠的ID说,催眠根本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控制一个人的行为。于是“心理派”又与各方展开混战,认为像莫小惠那样精神不稳定的人很容易被暗示、催眠,甚至被控制身心。

  三方各执一词,在我看来似乎都很有道理,一时之间还真的难以决断,于是我也沦为在各方帖子下面都说“顶”的“纯灌水派”。

  这时候又有一伙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出现,声称“断指狂魔”将继续在北大校园内捕捉猎物,一时之间人人惊恐。

  然而,这种“惊恐”不甘心慢慢地蔓延,而是借着一个爆炸性事件在一瞬间将全校都笼罩在“断指狂魔”的恐惧阴影之下。

  这个爆炸性事件就是——莫小惠死了!

  莫小惠的死发生在周六。

  经过治疗的莫小惠情绪基本稳定,但是似乎回到了孩提时候的状态,一问三不知,动不动还大哭大闹吵着要见张翼山。警方无奈,只好将莫小惠留在回医院,期待治疗能有结果。

  可就在警察撤离医院的第二天晚上,也就是周六晚上,莫小惠偷偷溜出了医院,回到北大燕园,并于北大著名“自杀胜地”理科教学楼顶落下,当场摔死。

  而据第一个发尸体的人描述:莫小惠的尸体仰面躺在地上,修长的四肢向外伸展,鲜血染红了雪地,红白之间的强烈对比令现场充满诡异的气氛。

  那个人清楚地记得,莫小惠的尸体也少了一根手指。

  消息传出,校园里炸开了锅。“无鬼派”,“有鬼派”以及“心理派”又开始论战,一时间硝烟四起,天昏地暗。

  而我却觉得他们遗漏了什么。

  那是非常重要的线索……对,就是那首《死亡爱丽丝》!

  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断指”上,这确实是两人死亡的共同之处,但大部分人都忽略了另一个共同要素:两人死前,那首《死亡爱丽丝》都像鬼魅一般不期而至,成为两个人的送葬曲。

  是的,大部分人并不知道《死亡爱丽丝》的事情,了解这一情况的人少得可怜,确切地说,排除警方的人之外,就只有我;而真正将这首《死亡爱丽丝》当做重要线索的,恐怕就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突然感觉到自己是一个人孤独作战,吴敏不在我的身边……

  不,还有老大陈天同呢!

  周日一大早,陈天同就告诉我,他要到一家名为“维也纳”的酒吧监视马晓晴,并说如果他回不来,就通知警方逮捕马晓晴。他的口气就好像自己要去跟凶手决一死战。

  陈天同认为,“断指狂魔”就是马晓晴!

  陈天同对马晓晴的怀疑是可以理解的。莫小惠死后,马晓晴顺理成章地成为校合唱团的第一伴奏,实现了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因此,马晓晴并不是没有动机去杀人。

  可是,这里面有一个疑点:张翼山的死如何解释呢?如果说张翼山一死莫小惠就发疯了,那么伴奏的职位自然就会落在她马晓晴手里,又何苦要杀已经变得疯疯癫癫的莫小惠呢?是为了永诀后患?

  如果直接杀了莫小惠,又何必要先杀了张翼山呢?是为了扫清障碍?

  我一时也得不出结论,所以这些分析也只能算作是疑点。因此我并没有阻拦陈天同,反而要陪他一同前往。可陈天同一口回绝,并告诉我他从艺术系的老师那里得知,卫沛然和莫小惠之间的关系一直非常差,所以卫沛然也是怀疑对象,而我的任务是去调查卫沛然。

  我不由得感到惭愧,看来向来被我认为是太过情绪化的陈老大一直没有闲着,他四处奔波收集信息,而我只是坐在家里徒劳推理,还时不时地因为吴敏的事情而庸人自扰。

  我头一次觉得,虽然老大陈天同办事的风格跟我不同,但却有他自己的道理。

  眼下的线索太过繁杂,《死亡爱丽丝》的音乐,窃听器,断指,这些东西加在一起让人感觉毫无头绪,也许像陈天同那样盯住一个人不放才是更为有效的方法。

  老四吴立凡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和陈天同只能兵分两路,一人去盯马晓晴,一人去盯卫沛然。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53

跟踪者

  我所读过的小说中,不止一次地出现“跟踪”这个场面。跟踪者要与对象保持一定距离,隐匿气息,混入人流之中,一旦目标猛然回头,跟踪者还要抓住路边的一位美女猛亲下去,装作是情侣幽会的样子。

  我不幻想自己可以去亲路边的美女,但却认为在北京这样人口密集的地方跟踪一个人应该非常容易——至少到处都有挤挤压压的人群让你混进去。可当真跟踪起卫沛然来,我才知道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工作。

  周日的清晨,7点不到,大部分人还窝在温暖被窝里的时候,我就顶着严寒潜伏在卫沛然所住的36号寝室楼门口。我远远地望着楼门,等待那个纤细的身影出现。

  大概八点半左右,卫沛然出现了。

  她穿着纯白的大衣,乌黑的秀发一尘不染,如往常一般充满古典气质,轻轻地踏着积雪向东北方向走去。

  我赶紧从潜伏处现身打算跟上去,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衣服后领。我当时就被吓得叫出了声。猛地回头一看,36号楼楼长大妈那张充满阶级斗争的脸闯入视线。

  大妈年逾50,一脸皱纹如刀削斧刻,身材非常魁梧。此大妈在北大非常有名,人尽皆知。据说曾有一变态男子在36号楼前对着进出的女生作下流猥亵的动作,此大妈手操着一个特大号铝制饭盒怒吼冲出,将变态男子吓得魂飞魄散夺路而逃。大妈从此得了一个“少女守护神”的美称。

  此时,“少女守护神”用大手抓着我的衣领,一脸怒火,目光中射出“死光”,我还没看到她手里的饭盒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说!你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要尾随女生?”大妈的声音如同寒冬里的风。

  似乎在大妈的眼中,男生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不过她倒是猜对了我的意图。这可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我连忙解释说:“大妈,您别误会,我在这儿等我女朋友的!”

  “胡说八道,我看你要盯刚才那个白衣服的女生!”

  “不是不是!您先放开我,您听我说,我女朋友就在36楼住,您不信我给她打那话作证明!”

  “你打!”大妈当然不相信我,一只手还抓着我的衣领。

  我赶紧掏出手机,胡乱播了一个号码,然后对着电话喊:“小灵你把我害惨了!你快点跟你们楼长大妈解释啊!”

  我说着将电话递向大妈。这时候已经放松警惕的大妈一手拿着饭盒,只好松开我的衣领腾出另一只手接电话,我抓准时机垫步拧腰“噌”地一声蹿了出去,没命开跑。

  大妈挥舞饭盒,边追边喊:“你们男生就没一个好东西!”

  幸而我跑得快,很快把大妈甩掉了。往前赶了几步,幸好,卫沛然没走出太远。可我心里有些担心刚才跟大妈那么一闹已经暴露了我的行踪。

  无论如何,卫沛然没有回头,我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跟踪下去。

  很快,卫沛然出了东校门,上了一辆出租车,一直向东方向使去。我赶紧也拦了一辆出租车。

  “小伙子,去哪儿啊?”司机是地道北京人。

  “跟住前面那辆出租车!快!”

  “哟?跟踪啊!嘿!这个我可在行啊!想当初98年12.5大案的时候我可是给刑警队服务啊!”

  “您快点开车吧!”

  “别着急,跟太紧了容易被发现。你放心,我可是跟踪过大案要犯的!我有经验,你听我的准没错儿!这跟踪啊讲究的是……”

  苍天啊,北京的“的哥”怎么都这么能说啊!

  幸而这位的哥还没太吹,到底是把卫沛然的车跟住了。过了五道口,又向前行了一段,卫沛然就下车了。我丢下钱就下车,“的哥”还大呼不过瘾,可他始终就没关心一下我为什么跟踪一个少女!这家伙的警惕性连我们的楼长大妈都不如!

  卫沛然进了一家名叫“锦江”的乐器行,便没再出来。我在外面晃了十几分钟,便大着胆子往乐器行里窥视,空荡荡的大厅里摆着各种乐器,大的有钢琴、架子鼓,小的有吉他、长笛。除了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站在柜台里,大厅中再不见其他人影,卫沛然不见了!

  我赶紧进了店。头顶的门铃“叮铃铃”响了起来,胖老板抬头,冲我微笑。

  我也报以微笑,目光却开始四处搜索卫沛然的身影。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胖老板突然开腔了:“先生,您要买什么乐器?”

  我赶紧尴尬地说:“我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我看您不是来买东西的吧?嗯?对不对?”

  “我是,我是来……”

  “你是来找女孩子的吧?”胖老板一针见血。

  我的脸一下红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53

  “不用不好意思,小伙子,窈窕淑女君子好裘嘛!哈哈!我知道你是来保护她的,恩?对不对?”胖老板说着用手指了指上面。

  “对,对,老板您好眼力!”我借坡下驴。

  “咳!这话说的,我也是打年轻的时候过来的啊!我年轻那会儿比你可疯狂多了!”

  “哈哈,哈哈!”我干笑两声,压低声音说:“我是偷偷的跟着她的,您可别告诉她啊!”

  “你放心,我懂!我也是打年轻的时候过来的啊!我不会告诉她的,恩,你跟她一个学校的?”

  “是啊。”

  “听说你们学校最近不太平,连着死了两个人,而且好像其中一个还是弹钢琴的呢!所以你才来暗中保护她,对不对?”

  “对对!您怎么知道我们学校死人的事情啊?”

  “楼上那姑娘跟我说的,她说你们学校的琴房里死了人,所以没办法练琴了,只好花钱到我这里来。”

  “您这边有琴房?”

  “也不算是琴房,楼上有间仓库,就给她充当琴房了!”胖老板似乎是担心我鄙视他拿仓库当琴房还租出来赚钱的行为,赶紧又补充道,“那是放乐器的琴房,很干净的!虽然没有隔音,但是……你们学校的琴房也没有隔音啊,而且我也没收多少钱的!”

  “是是,您是助人为乐!您这二楼到下面来就一个出口么?”

  “就一个楼梯口,就在那里!”

  顺着胖老板的手指,我看到那个楼梯口,正在胖老板柜台对面的方向。

  这时候,楼上传来阵阵琴声。我听不出是什么曲目,但觉得很好听,看来卫沛然还是很有两下子的。

  “弹得真好,不是么?”胖老板露出一幅陶醉的表情赞叹道。

  “是啊,真好,这什么曲子?”

  “这是门德尔松的e小调练习曲,很有名的!这你都不知道?”胖老板一幅惊讶的表情,好像我不知道那个“什么松”就跟不知道中国首都是北京一样令人不可思议。

  “那个,我音乐这方面不成……”

  “那怎么能行呢?年轻人啊!追女孩子的热情是有的,但是也要注意丰富自己啊!不过你别担心,我帮你!谁让我也是打年轻的时候过来的啊!”

  今天我连续遇到两位超级能说的人,而这位乐器行老板张开嘴简直是“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也赶巧这店里生意不行,一上午就没进来什么客人,胖老板给我好好补习了一通音乐史。

  这倒也好,免得我在店里呆着无聊。谈话间胖老板还不断重复那句“我也是打年轻的时候过来的啊”,似乎他很担心我认为他一生下来就是40多岁的谢顶肥男。

  快到中午饭时间,我提出告辞,理由是怕卫沛然下来吃饭的时候撞见我。胖老板却说:“不用担心,她跟本不下来吃饭的!”

  “她不吃饭?我记得她贫血症,不吃饭还不晕倒?”我惊讶道。

  胖老板一皱眉头,撇撇嘴说:“咳,这女孩子有个毛病——我这么说你可别不乐意啊——她啊……”

  “您说,我不介意。”

  “她身上总带着各种吃的东西,什么巧克力啊,饼干啊,中午饭都在上面琴房解决了,每次她走后我都要好好擦拭琴键,总是被她弄脏,你说这么漂亮这么有气质的女孩儿怎么就有这种邋遢的习惯呢?”

  “哦,这个啊,这个我知道。”我想起曾莉莉曾经说过卫沛然弹琴吃东西不洗手的恶习,也不觉得吃惊。

  “我也不好跟她说……毕竟她给了我不少钱,而且我这里生意不行,现在的人啊对音乐怎么都不热衷了呢?我年轻那会儿……”

  我实在不能继续忍受胖老板的唠叨,逃出店外,在马路对面的一家小面馆吃了午饭。因为担心卫沛然中途走掉,我端着面碗蹲在冰天雪地中一边抽鼻涕一边抽面条。

  这时候我才知道跟踪者不是好当的——要是有个窃听器,放在卫沛然的包里,或者化妆盒里,那该有多方便啊!

  想到这里,我猛然醒悟,莫小惠就是被人跟踪了!一定是!

  下午我没再回到乐器行,而是在附近晃悠,直到四点钟左右,卫沛然才从乐器行里走出来,临出门的时候还和胖老板聊了几句。

  继续跟踪卫沛然回到学校,看她的意思是要直接回寝室了。看来卫沛然的生活很简单,大周日的,除了练琴就没别的事情可做么?今天除了知道她练琴的地点之外,唯一的收获就是恶补了一些音乐知识……

  我边想边走,一分神的功夫,已经来到了36号楼下,而令我吃惊的是,卫沛然没有进门,反而突然转身,正跟我打了个照面。

  “安然同学,你好啊!”她用冰冷的声音跟我打招呼。

  “啊!哈哈!真巧啊!居然在这里遇见你!”

  “是很巧啊,看不出你对音乐还那么感兴趣,锦江乐器行的张老板说他很喜欢你呢!”

  靠!长舌死胖子到底他妈的把我卖了!

  “那个……哈哈,这个……我,我给我女朋友去买一根笛子,哈哈,她喜欢吹笛子!”我继续编瞎话,想找个机会赶紧逃走。

  “哦?你女朋友是住在我们36号楼吧?”

  “哎?你,你怎么知道的?”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在我心头涌起。

  卫沛然露出邪恶的微笑,伸手向我身后一指,说:“刚才我给搂长阿姨打电话,她告诉我的。”

  我猛地回头,只见“少女守护神”提着那明晃晃油汪汪的大饭盒,恶狠狠地盯着我。

  “小子,这回我看你往哪里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8-2-25 01:54

灰暗的往事

  回到寝室,发现吴立凡仍旧不在,老大陈天同一个人在屋里上网。

  陈天同一见我回来,赶紧问:“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收获啊……”我揉了揉脑袋上的大包,说,“卫沛然到一家叫做锦江的乐器行练琴,然后她就回寝室了。”

  “就这么多?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你脑门子上怎么有个大包?”

  “咳,别提了,我被卫沛然发现了,她居然还找了那个少女保护神,拿饭盒敲了我一脑袋包!”

  “哈哈哈!”陈天同大笑,然后说:“其实我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我也被人发现了!”

  “啊?你也被发现了啊!这两个女生很难对付啊!”我大有感慨。

  “可不是么……那个马晓晴还有个小流氓男朋友,那家伙居然还要打我!”

  “你被打了?”

  “怎么可能!那小子根本不是我得对手,被我三下五除二就给放倒了……不过……也就因此,跟踪没办法继续了。”

  我长叹一口气。

  “不过我还是有很多发现的!”陈天同赶紧说。

  “说来听听吧。”

  “马晓晴家境非常贫寒,她一直在一家叫做维也纳的酒吧里弹琴赚钱。你知道么,我们学校合唱团经常有演出,第一钢琴伴奏的酬劳非常丰厚!所以我更有理由相信,马晓晴是为了钱,才杀害莫小惠的!”

  我点点头,这样说道是很有道理。可是那个窃听器怎么解释呢?马晓晴既然很穷,就根本不可能买得起上万元的窃听设备。我还没说窃听器的事情,老大就抢着说:“现在马晓晴还在那家酒吧打工,没人的时候也在那里练琴。”

  “她还真是辛苦。”我说。

  “是啊,我知道这些的时候,还真觉得她挺不容易的。可是!那也不能成为她杀人的理由!”

  老大陈天同又激动起来,似乎已经认准马晓晴就是凶手,我只能无奈摇头,提醒他说:“老大,结论不能下得太早,咱们还得进一步收集情报才行。”

  “可是跟踪露陷,她们一定有所提防了,怎么才能……哎!对了!”老大想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兴奋的神情。“安然,你还记得‘百灵鸟’吧?”

  “这……你提她做什么啊!”我大窘。

  “废话,你当然知道我提她做什么!”

  老大说得没错,我确实明白他的意思。

  这位“百灵鸟”名叫董倩,是我们学校合唱团的领唱,那歌儿唱的绝对没话可说了,要不是她长得太过于对不起观众,说不定已经成为歌星了。

  我是在大一合唱比赛的时候认识这位“百灵鸟”的,然后也不知道我那天身上散发出什么不同寻常的“气味”,董倩对我一见钟情!

  董倩作为合唱团的领唱,对于学校里这些艺术特招生的掌故非常了解,陈天同的意思就是要我去跟董倩套取情报。

  要说有女孩子喜欢我,我是应该高兴的,可那位“百灵鸟”根本就是一头会唱歌的恐龙,我安然再不济也不能对着她投怀送抱。可这位同学一直对我念念不忘的,我躲都来不及,现在难道要主动送上门?

  “安然!为了调查案情,给老三报仇,老子连命都可以不要了,你牺牲个色相算什么啊?”

  老大这么一说,我又惭愧起来。眼下我们的调查进行得很不顺利,我又不想去求助于吴敏,于是下定决心,就算牺牲色相也要从董倩嘴里问出些有价值的东西来。

  第二天,我就主动约董倩到“师生缘”喝咖啡。董倩欣然赴约。

  为了缓解内心中的尴尬,我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客套话。没想到董倩也不是白给的,上来就说:“安然,你一向对我冷淡,今天主动约我,是有什么事儿求我吧?”

  “呵呵,当着明人咱们就不说暗话了!我今天约你是想了解一点事情,当然了,很久没见到你了,也正好叙叙旧。”

  “哼!说得好听!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马晓晴和卫沛然的事情。”

  “哟!你看上哪个了?还是两个都看上了?”董倩的话里似乎有一股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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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燕园禁地》--作者: 地摊文学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