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走 发表于 2006-3-30 20:43

她拿树枝抽打着这匹早已乏极了的马,想逼它走快一点,这时歪歪倒倒的马车像个醉汉
似的颠簸着他们左右摇晃,不得安宁。

母亲!母亲!"她小声呼唤着。要是她能够克服这一切困难到达爱伦身边,那就好了!

思嘉挪动着两条发僵的腿从座位上爬下来,每个动作都使肌肉胀痛一下不过,如今
有那么多最可怕的事物摆在她面前,她就不能再屈服于那些小小的危险了。幸好这头母牛还
是温和的。它在艰苦中到处寻找人类来帮助它,所以当她把那条用衬裙做的绳子系在牛角上
时,牛也没有做出任何威胁的姿态。她把布绳的另一端系在马车背后,用她那几个手指头所
有的劲儿拉了拉,觉得牢靠了才松了手。然后,她准备回到驾驶座上去,可是突然一阵难以
抵御的疲惫感涌上心来,她头晕眼花,觉得天旋地转,只好双手抓住车厢板站住,才没有倒
下。
    媚兰睁开眼睛,看见思嘉站在她身旁,便低声说:“亲爱的----我们到家了吗?”家!
思嘉一听家这个字眼便热泪盈眶了。家吗?媚兰还不明白已经没有什么家了,他们正无依无
靠地流落在一个狂暴而荒凉的世界上啊!
    “还没有呢?"她用发紧的嗓子尽量温和地回答说。"不过很快就要到了。我们很快就有
牛奶给你和婴儿喝了。我刚才找到一头母牛。”“可怜的家伙,"媚兰低声说,一面无力地
伸手去摸孩子,可是还没摸到手就瘫落了。

小走 发表于 2006-3-30 20:45

林荫道似乎有好几英里长,而她使劲地拖着那骑马却挪动得愈来愈慢了。她瞪着眼睛在
黑暗中搜索。屋顶似乎还很完整呢。这可能吗----这可能吗----?不!这不可能。战争是毫
不留情的,即使对塔拉农场这座仿佛能保持五百年的房子。战争是不可能放过塔拉的。

    接着,朦胧的轮廓渐渐清晰了。她拉着马尽量走得更快些。那些白色墙壁真的从黑暗中
露出来了。塔拉逃过来了!而且没有被烟火薰黑呢。家呀!她抛开缰辔,放开脚跑了这最后
几步,随即一跃上前,想抓住那些墙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接着她看见一个人影,朦胧中看不
清楚的人影,从前院走廊的黑暗中隐约出现,站在台阶顶上,还有人在家里啊!塔拉并不是
荒无人烟呢。
    她正要喊,要欢呼,可是却咽在喉咙里了。房子黑沉沉的,毫无声响,而且那个人影也
没有挪动或向她招呼。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塔拉完整无缺,可周围同样是笼罩着整个
破碎乡村的那种可怖的寂静。这时那人影开始移动了,它僵硬地缓缓走下台阶。

    “是爸?"她沙破地低声喊道,可几乎还在怀疑究竟是不是他。"是我----凯蒂·思嘉。
我回来了!"杰拉尔德拖着他那条僵直的腿,向她走来,像个梦游人似的一言不发,他走近
了,用惶惑的神态看着她,仿佛相信自己是在梦里。接着他伸出手来,搭在她的肩上。思嘉
感到他的手在哆嗦,好像他刚做了一个恶梦,现在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女儿,"他好不容易才叫出声来。"女儿。"他随即沉默了。
    怎么----他成了个老人!
    杰拉尔德的两肩耷拉着。他的面孔虽然看不十分清楚,可是她看得出脸上已没有那种活
力,杰拉尔德的安静不下来的活力;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里也有着几乎像小韦德的眼睛那样
吓呆了的神情。他已经变成了小老头儿,而且很衰弱了。
    如今,一种茫无根据的恐惧抓住了她,仿佛从黑暗中猝不及防地向她猛扑过来,她只得
站在那里,瞪着眼睛朝他看着。所有的疑问像潮水般涌来,可是却在她嘴边被堵住了。
    从车里又传来微弱的啼哭声,杰拉尔德好像在竭力让自己完全清醒过来。
   
    思嘉迫不及待地用几个流血的手指摸索父亲的手。
    “她们都好些了吗,爸?”
    “两个女孩子好起来了。”
    接着是沉默,在这沉默中一个可怕得不能言语表达的想法形成了。思嘉不能,就是不能
把它说出口来。她一次又吞咽着,吞咽着,可是突然口干得仿佛喉咙两壁都粘在一起了。
    这是不是对可怕的塔拉沉默之谜的解答呢?仿佛是回答她心中的那个问题,杰拉尔德终
于开了口。
    “你母亲----"他刚要说下去又停顿了。
    “唔----母亲?”
    “你母亲昨天故去了。”

小走 发表于 2006-3-30 20:47

从亚特兰大到塔拉,这漫长的道路算是结束了,在一堵空白的墙上结束了,它本来是要
在爱伦怀抱中结束的!思嘉再也不能像个孩子似的安然待在父亲的屋顶下,再也不能让母亲
的爱像一条羽绒被子般裹着她,保护她不受任何威胁了。

    她已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或避风港可去躲藏的了。无论怎样转弯或迂回,都逃不出她已
走进的这个死胡同了。没有人可以让她把肩上的担子推卸给他了。她父亲已经衰老痴呆,她
的两个妹妹在生病,媚兰软弱无能,孩子们孤苦无依,几个黑人都怀着天真的信念仰望着
她,倚靠着她,满以为爱伦的女儿一如爱伦本人那样成为他们的庇护所呢。

    从窗口向外望,只见月亮正冉冉上升,淡淡的光华照着塔拉农庄在她面前伸展,但是黑
人走了,田地荒芜,仓库焚毁,像个血淋淋的躯体躺在她的眼前,又像她自己的身子在缓缓
地流血。这就是那条路的尽头,瑟瑟发抖的老年,疾病,嗷嗷待哺的嘴,无可奈何地拽着她
裙子的手。这条路的尽头一无所有----除了一个拖着孩子的寡妇,十九岁的思嘉·奥哈
拉·汉密尔顿之外,一无所有。

小走 发表于 2006-3-30 20:50

在一间棚屋后面的台阶旁,她发现了一块红萝卜,这时她突然觉得饿了。她正馋着想吃
一个香甜可口的红萝卜呢。几乎没来得及用裙裾把泥土抹掉,半个萝卜就被一口咬下吞到肚
里去了。这个萝卜又老又粗,而且辣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咬下的那一块刚刚落肚,本来
饿坏了的空胃就产生反感,她当即伏在柔润的泥土上艰难地呕吐起来。

    过了好一阵,她虚弱地趴在地上,觉得泥土又柔软又舒移,像个羽绒枕头似的,这时她
的思想在懒懒地到处飘游。她,思嘉·奥哈拉,躺在一间黑人棚屋的后面,在一片废墟当
中,因过度疲乏虚弱而无法动弹,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即使有人知道也不会管她的,因为每
个人都有自己许多麻烦,不能为她操心了。可是这一切都发生在她思嘉·奥哈拉身上,她本
来是什么也不做,连伸手从地板上拾起一只袜子或系系鞋带之类的小事也不做的呀。她那些
小小的令人头疼的毛病和坏脾气,便是在娇惯纵容和一味迎合的环境中养成的。

    太虚弱了,她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无法击退那些记忆和烦恼,只好任凭它们纷纷袭来,
包围着她,像兀鹰等待着一个人咽气似的。她再也没有力气这样说:“我以后再去想爸、
妈、艾希礼和这片废墟----是的,等我经受得住再去想吧。”她现在还经受不住,可是她却
正在想他们,无论愿意与否。她却正在想他们。这些思想在她头上盘旋并猝然扑将下来,把
它们的尖嘴利爪戳进她的心里。她静静地躺着,也不知躺了多久,脸贴着尘土,太阳火辣辣
地直射在身上,她回想着已经一去不复返的那种生活方式,展望着未来黑暗可怕的远景。

    她终于站起来,又看见了“十二橡树”村一片焦黑的废墟,她的头高高地扬着,但她脸
上那种显示青春美丽和内在温柔的东西已荡然无存。过去的总归是过去了。死了的总归是死
了。往日悠闲奢侈的生活已经一去不返。于是,当思嘉把沉甸甸的篮子挎在臂弯里时,她已
经定下心来要过自己的生活了。

    既然没有回头路好走,她就一直向前走去。

    在未来50年里,整个南方会到处有那种带讽刺眼光的女人在向后看,回顾逝去的年代
和已逝去的人,勾起徒然令人伤心的记忆,并且以拥有这些记忆为极大骄傲来忍受眼前的贫
困。可是思嘉却不是这样,她永远也不会向后看。

    她凝视着那些烧黑了的基石,并且最后一次地看见“十二橡树”村仍像过去那样屹立在
她眼前,富丽堂皇,充分像征着一个族系和一种生活方式。然后她走上回塔拉去的大道,一
路上那只沉重的篮子把她的臂弯都快吊断了。
    她肚里空空,饿得不行了,这时她大声说:“凭上帝作证,凭上帝作证,北方佬是征服
不了我的。我要闯过这一难关,以后就不会再挨饿了。不,我家里的人谁也不会挨饿了。即
使我被迫去偷,去杀人----凭上帝作证,我也决不会再挨饿了。"

小走 发表于 2006-3-30 20:53

塔拉那些被践踏的耕地现在是留给思嘉的唯一财富,因为艾希礼和母亲已经死去,杰拉
尔德又在战争折磨下变得十分衰老,而金钱、黑人、安全和地位都在一夜之间全部化为乌有
了。她恍如隔世地记起一次与父亲之间关于土地的谈话,当时父亲说土地是世界上唯一值得
用去夺取的东西,而她自己竟那样幼稚无知,没有了解其中的意义。
    “因为它是世界上唯一持久的东西……而对于任何一个爱尔兰血统的人来说,他们所赖
以生活的土地就是他们的母亲……它是唯一值得你为之工作、战斗和牺牲的东西。"是的,
塔拉是值得人们为之战斗的。她简单而毫无疑问地接受这场战斗。谁也休想从她手中把塔拉
夺走。谁也休想使她和家里的人外出漂流,去靠亲戚们的施舍过活。她要抓住塔拉,哪怕让
这里的每个人都累断脊梁,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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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小走 于 2006-3-30 22:00 编辑 ]

小走 发表于 2006-3-30 20:59

思嘉站在太阳下的棉田里,她已累得腰酸背痛,腰都直不起来,两只手也被棉桃磨粗
了。

就是在这些日子里,思嘉开始接连做同一个恶梦,那是以后多年都要常常做

的。这个梦的内容始终一成不变,但梦中的恐怖气氛却一次比一次更强,以致思

嘉连醒着时也因为生怕再梦到它而十分苦恼。她很清楚地记得初次做这种梦那天

所经历的意外遭遇。
她来到一个荒凉古怪的地方,大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她脚下的地面摇晃不定,鬼怪时常出没,而且寂静得可怕;她迷了路,像黑

夜里迷路和吓坏了的孩子似的。她又冷又饿,又很害怕浓烟中在她周围潜伏着的

东西,因此很想大喊大叫,可是喊不出声来。迷雾中有什么怪物悄悄地伸出无情

的双手,张开十指抓她的衣裙,要把她拖到她脚下正在震动的地底下去。

    后来,她知道周围一片模糊中有个什么地方,那里可以躲避,可以得到帮助,

是个安全而温暖的天堂。但是它在哪里呢?在那双手抓住她拖到脚下的流沙中去

之前她能够赶到达那里吗?

    她突然飞跑起来,发狂似地穿过密雾,呼喊着,尖叫着,伸出两只胳臂在空

中乱抓,但那潮湿的雾中什么也抓不着。天堂在哪里啊?它躲避她,但的确在什

么地方,只是看不见罢了。她要是能找到它就好了!要是找到了它,她就安全了!

可是恐惧使她两腿发软,饥饿使她头脑发晕。她绝望地大叫一声醒过来,只见媚

兰正焦急地俯身瞧着她,一边还在用手摇她,叫她完全清醒过来。

    这个梦一再重复,每当她空着肚子睡觉就必然会梦见。

在这种紧张心理的压迫下,她变得苍白和消瘦了。她脸上已失去圆乎乎的娇

美轮廓,颧骨突了出来,使那双翘着眼角的绿眼睛显得更加触目,她也越发像只

急于要抓到猎物的饿猫了。

小走 发表于 2006-3-30 21:02

"那边来人了,"他在阳光中眨巴着眼睛说。"又是个大兵。"思嘉朝他观看的

方向看去,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一个有胡子的人从林荫道的柏树底下缓缓走来,

他穿着一身褴褛的蓝色混杂的军服,疲乏地耷拉着脑袋,慢腾腾地拖着两条沉重

的腿。

    "我还以为不会再有大兵来了,"思嘉说。"但愿这不是个饿痨鬼。"“他一定

是饿了,"威尔简单地说。

    媚兰站起来。

    "我想还是去,叫迪尔茜另外准备一份饭吧,"她说,"并且警告嬷嬷,不要急

急忙忙让这可怜虫脱下衣服和----"说到这里她突然打住了,思嘉回过头来看着她,

媚兰纤瘦的手紧紧地抓住喉咙,思嘉看得出,仿佛她那里疼极了似的,她那白晰

皮肤下的青筋在急急地跳动。她的脸色更苍白,那双褐色的眼睛也瞪大到了吓人

的程度。

    思嘉心想,她快要晕倒了,便连忙跳起来抓住她的胳膊。

    可是一刹那间媚兰就把她的手甩开,跑下台阶。像只小鸟似的轻盈而迅疾地

朝碎石道上飞跑而去,那条褪色的裙子在背后随风飘舞,两只胳臂直挺挺地伸着。

接着,思嘉明白了,她像挨了当头一棒。那个人抬起一张长满了肮脏的金黄胡须

的脸,停住脚步,站在那里望着房子,好像疲惫得一步也挪不动了,思嘉这时才

晕头转向地向后一退,靠在走廊里一根柱子上。她的心脏忽而急跳,忽而停止不

动,眼看着媚兰抽抽搭搭地投入那个肮脏士兵的怀抱,他也俯下头去吻她,思嘉

满怀狂嘉地向前跑了两步,但威尔拉住她的裙子,拦住了她。

    "别破坏这个场景,"他悄悄地说。

    "你这傻瓜,放开我,放开我!这是艾希礼呢!"他没有松手。

    "他毕竟是她的丈夫嘛,是不是?"威尔平静地说。

小走 发表于 2006-3-30 21:03

未完待续。。。

网事如风 发表于 2006-3-30 21:25

辛苦了,从不看外国名著,觉得翻译后变味道了.所以只顶,哈哈

sammy 发表于 2006-4-9 08:53

飘翻译的还是很好的, 人名都很别致的, 还有语言风格也不错.
中学时就读过了, 大学里读了原版, 看了原版电影Video,
来来去去好多遍, 很长时间才搞懂思嘉和希礼之间是怎么回事.
很喜欢思嘉, 美丽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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