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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27 22:22
求人的学问
我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认识的朋友,平时也不算太说的来,既然玩不到一起去,自然联系也就少。我这个人,是不太懂得跟人保持联系维持朋友关系的,不过他倒是有心,隔上一年半载就会给我打个电话叙叙旧,约个时间吃顿饭什么的。
慢慢的,我就发现了一个规律,他平常也想不起我的,但是只要他给我打过叙旧电话,过了一个星期或者半个月,准会趁着上次叙旧的余热,要我帮忙做点什么事。试过了几回,我就忍不住跟他说,做人不要这么虚伪嘛,既然都说是朋友了,我又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能帮的忙也是小忙,当然就更不是日理万机多忘事的贵人。有事找我,开门见山不是更好?何苦要做足功课,正是小看了我的为人了。
朋友叹了口气,说我才是小看了他的这个习惯,这可是血泪换来的铁的教训,生意场上的金科玉律啊。据他说当年他也跟我一样,有事就打电话,无事就不登三宝殿,于是人人说他势利,只会利用别人,再不肯帮他的忙呢。我说,那你提前一星期联络感情,目的还不是为了让人办事,这样就不势利了吗?换汤不换药,你当世人是傻子啊。
朋友见我不屑,投我所好道,“我这招还是某日看红楼梦悟出来的呢。”我听了忙叫他快说,他便说道,那日大家伙儿在怡红院说笑,凤姐道:“前儿我打发了丫头送了两瓶茶叶去,你往那去了?”林黛玉笑道: “哦,可是倒忘了,多谢多谢。”凤姐儿又道:“你尝了可还好不好?”没有说完,宝玉便说道:“论理可倒罢了,只是我说不大甚好,也不知别人尝着怎么样。” 宝钗道:“味倒轻,只是颜色不大好些。”凤姐道:“那是暹罗进贡来的。我尝着也没什么趣儿,还不如我每日吃的呢。”林黛玉道:“我吃着好,不知你们的脾胃是怎样?”宝玉道:“你果然爱吃,把我这个也拿了去吃罢。”凤姐笑道:“你要爱吃,我那里还有呢。”林黛玉道:“果真的,我就打发丫头取去了。”凤姐道: “不用取去,我打发人送来就是了。我明儿还有一件事求你,一同打发人送来。”
林黛玉听了笑道:“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们家一点子茶叶,就来使唤人了。”凤姐笑道:“倒求你,你倒说这些闲话,吃茶吃水的。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想想若不是凤姐有先见之明,便贸然叫她做事,岂不更得罪了她了?又或者,黛玉有一点不愿意,只推说身上不好,懒怠动,也就推的干净,谁也拿她没辙。
我说你这也太上纲上线了,人家玩笑的话你也当真。林黛玉现在人家家里住着,虽然老太太宠她,也不至于这样不近人情,凤姐求她一点事,就要拿茶叶来换,品格也太低了吧。朋友冷笑说,“人的心理可难说的很。你就敢保证,如果没有那点子茶叶,林黛玉心里不会暗地埋怨凤姐拿她当丫鬟使?再说了,通篇看下来,林妹妹除了替贾宝玉做作业,写了几十篇字,还做了几个做完了又剪掉的香袋之外,还替别人做过一点子事吗?再说现在这个世界的人,斤斤计较,小肚鸡肠更胜过林妹妹百倍,万事能在面子上做的好看一些,办事顺利一些就好,难道你真的要为了证明自己不虚伪,跟自己为难吗?”
我听了无话可说,朋友便趁机劝我,对用得着的人,还是有事没事多打电话,日后求人也好开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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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27 22:26
林氏行为艺术
个人感觉,从红楼梦成书到中国改革开放前几百年的时间里,钗黛之争是林黛玉占绝对优势,她两弯似蹙非蹙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腮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满腹诗书气自华,品性纯真,爱的深沉死的悲壮,怎能叫人不爱她?而宝钗,虽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不过也就是小丫头们喜欢跟宝钗玩,才子名士们一般都不太看得起这样世俗的美人。
不过时代是进步的,到了现在,可就难说了。因为现在无论是少女,小白领还是女强人,嘴里说不出口,对于自己是个富家女的期望值远远高于才女。多情女子午夜梦回,银牙咬碎恨那薄情郎不爱自己,也常恨恨都怪我没有托生在好人家,都怪我父母没生我一副好皮囊,却没有人悔恨自己不晓得吟诗作画唱昆曲。
如果哪位姐妹不幸被上帝选中做了不是富家女的才女,也并非没有活路,只要记住千万以林黛玉前车为鉴。在这里,本人要提出一个大疑点,这林黛玉常听得母亲说过,他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他近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了,何况今至其家。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慈悲心肠的人看到这里,不免鼻子一酸就要掉下泪来。但是经过我的研究,我认为大多数人对林黛玉的这句话有误读,而误读了这句话,对林黛玉的性格特点所作所为,也就都有了误读。
这句话的前言是祖母家与旁人不同,看来接她的几个三等仆妇,吃穿用度都与旁人不同,显见的也是与林家不同,与她家乡很不同的。后一句是唯恐被他人耻笑了去,贾家的仆人,咱们是见的多了,没几盏省油的灯,也颇多几个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的。因此,林黛玉怕的,想必是她的姑苏口音与京都口音不同,怕被人耻笑,所以不敢多说一句话,想去洗手间闯进了厨房,就难免被下人们耻笑她没见识,小家子气,所以不敢多走一步路。
也的确蛮小心谨慎的,吃完饭,各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当日林如海教女以惜福养身,云饭后务待饭粒咽尽,过一时再吃茶,方不伤脾胃。今黛玉见了这里许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不得不随的,少不得一一改过来,因而接了茶。早见人又捧过漱盂来,黛玉也照样漱了口。プ手毕,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贾母因问黛玉念何书。黛玉道:“只刚念了《四书》。”黛玉又问姊妹们读何书。贾母道:“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听老太太这么说,一会儿宝玉来了,问妹妹读什么书啊,黛玉就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
宝玉摔了玉,晚上她就自己哭的伤心,袭人来劝道:“姑娘快休如此,将来只怕比这个更奇怪的笑话儿还有呢!若为他这种行止,你多心伤感,只怕你伤感不了呢。快别多心!”黛玉道:“姐姐们说的,我记着就是了。究竟那玉不知是怎么个来历?上面还有字迹?”袭人道:“连一家子也不知来历,上头还有现成的眼儿,听得说,落草时是从他口里掏出来的。等我拿来你看便知。”黛玉忙止道:“罢了,此刻夜深,明日再看也不迟。”这一天下来,真算的上没有多走一步路,没有说错一句话,若是按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宝姐姐来了,也未必能抢了去她的风头。
可惜啊,是狐狸总是会露出尾巴的。等到她把京城口音学到十足,府里的地形也烂熟于心了之后,她老人家说的话,可从来不比哪个少。根本不是大家所想象的那般,告诫自己以后事不关己就莫出声,谨小慎微夹起尾巴作人。黛玉进府的年纪,向来红学家们有争论,总是五岁以上十岁以下,那时若就能懂的在他人家居住要严守“谨慎”二字,何以越大越不像话,言词尖酸刻薄,人人一团高兴,她独在一旁放冷箭,说风凉话,气得贾府的心肝宝贝贾宝玉直跳脚?当着老太太的面跟宝玉吵架吵了多少回了?要不老太太也不会说他们两个是冤家。
可见林黛玉从没想过寄人篱下就要有寄人篱下的专业精神,当然她作为人格高尚伟大的艺术形象,搞出这样的行为艺术来,是有她自己的道理的,那就是“我是为了我的心。”
能以自己的心灵作为生命的向导,是哲学青年一生追求的目标,只是我们职场青年,这等“恶习”,还是离得越远越好。有个性不是不识时务的通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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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27 22:28
贾环害死林妹妹
周汝昌先生写文章推断,说按照曹雪芹的本意,林妹妹应该是贾环害死的。那个时候贾母已经去世,宝玉为了家事获罪拿问,凤姐正在害病,赵姨娘和贾环便趁机作乱。赵姨娘最恨的就是宝玉,伤害了黛玉就能最深刻地伤害到宝玉。于是她一面诬陷黛玉与宝玉有了不才之事,一面叫贾环找了个机会,到给黛玉配药的地方去,换了与她病情大为相反的药,大致是些大热的药。黛玉吃了药,病情剧烈加重,自度难以好转,于是了无生趣,在一个月冷清波的晚上,一个人悄悄来到水潭边,自沉了。
看起来很是惊心动魄,后来想,却也不能全怪了他。一样是贾府的正经主子,不过是没福气托生在太太肚子里,可是贾府上下庶出的爷多了去了,哪个像他混得这么惨的?别的不说,大观园落成,贾妃叫家里的兄弟姐妹们住进去,贾赦庶出的女儿去了,贾政庶出的女儿也住了,比他年纪还大的宝玉也住了,李纨带着贾兰也住了,却没人说一句,贾环也是贾妃的兄弟啊。是啊,这个神仙一样的府邸,世外的仙源,原是不配他来住的。宝钗,香菱,莺儿三个赶围棋作耍,贾环见了也要顽,曹雪芹要特意加一句,“宝钗素习看他亦如宝玉,并没他意。今儿听他要顽,让他上来坐了一处。”以示宝钗为人之宽厚随和,可见平日里,一般的姐妹对贾环是个什么态度,看了这句话,直是刺心。
头一回自己赢了,心中十分欢喜。后来接连输了几盘,便有些着急。赶着这盘正该自己掷骰子,若掷个七点便赢,若掷个六点,下该莺儿掷三点就赢了。因拿起骰子来,狠命一掷,一个作定了五,那一个乱转。莺儿拍着手只叫“幺”,贾环便瞪着眼,“六...…七……八”混叫。那骰子偏生转出幺来。贾环急了,伸手便抓起骰子来,然后就拿钱,说是个六点。莺儿便说:“分明是个幺!”宝钗见贾环急了,便瞅莺儿说道:“越大越没规矩,难道爷们还赖你? 还不放下钱来呢!”莺儿满心委屈,见宝钗说,不敢则声,只得放下钱来,口内嘟囔说:“一个作爷的,还赖我们这几个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前儿我和宝二爷顽,他输了那些,也没着急。下剩的钱,还是几个小丫头子们一抢,他一笑就罢了。”宝钗不等说完,连忙断喝。贾环道:“我拿什么比宝玉呢。你们怕他,都和他好,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
这是第二十回,宝玉才几岁,比探春还小的贾环能有几岁?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平时受了多少委屈。见了宝玉来,也不敢哭了,据说是府里的规矩,兄弟怕哥哥。其实,贾政怕过贾赦吗?贾琏怕贾珍么?宝玉怕贾琏么?恐怕也只是贾环见了这所有的哥哥,都怕吧。
凤姐曾经隔着窗子骂赵姨娘,凤姐在窗外过。都听在耳内。便隔窗说道:“大正月又怎么了?环兄弟小孩子家,一半点儿错了,你只教导他,说这些淡话作什么!凭他怎么去,还有太太老爷管他呢,就大口啐他!他现是主子,不好了,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环兄弟,出来,跟我顽去。” 贾环素日怕凤姐比怕王夫人更甚,听见叫他,忙唯唯的出来。赵姨娘也不敢则声。凤姐向贾环道:“你也是个没气性的!时常说给你:要吃,要喝,要顽,要笑,只爱同那一个姐姐妹妹哥哥嫂子顽,就同那个顽。你不听我的话,反叫这些人教的歪心邪意,狐媚子霸道的。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安着坏心,还只管怨人家偏心。
然而冷眼看去,贾环不在赵姨娘这里,又能到哪里去呢?究竟是赵姨娘安了坏心在先,还是人家偏心在后,这个算是无头公案,不过也算得上互为因果的了。因此,我倒觉得是全府上下齐心协力将贾环推入赵姨娘的怀中,除了这个庶母,还有谁真正关心他?只是任他如何折腾,府里的人从来没把贾环放在心上,就凭他,就凭那个下三滥的赵姨娘,任由你去造反,又能做出多大的事来?
再想不到结果反是他害了宝玉最深。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硬要与他做敌人?
在这个世界上,宁结交一个不真心的朋友,好过造一个真心作对的敌人啊。
当日左传中写《郑伯克段于鄢》,史家评论这个伯字,写尽春秋笔法,但凡人又错,不早加规劝,令其改正,反而有意纵容其一步步走远,最后关头才一举消灭的做法,实在不算仁义。贾府对贾环,也是如此,只是,手段不如郑伯高明,牺牲了无辜的林妹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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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27 22:31
做人要厚道
这年头京剧成了国粹,动辄能上人家国家歌剧院,奥运会闭幕式上耍一把,把其他地方戏曲比的跟个土渣子似的,真是有点不公平。而且现在有文化的年轻人中,说自己喜欢听戏的人也越来越多,上卡拉OK时常就能听到智取威虎山,而能唱这个的年轻人,显然觉得自己比唱twins的歌来的酷。我承认我其实是个很媚俗的人,什么时兴我也不情愿被拉下。可惜又没生副好嗓子,京剧那玩意可不是一般人能唱的,所以我就只好退而求其次,看戏看戏,是真的只看不听。虽然无法满足我在mp3中灌上戏曲,坐的公共汽车上咿咿呀呀的听一路的变态愿望,好在看了些词谱,看那些才子佳人,家国春秋的戏,被改成西皮二黄,行云流水一般唱将下来,也颇有些心得。
京剧和昆曲的词填的极好,雍容大度,繁花似锦,而越剧,更是说不尽的相思血泪,道不完的离愁别恨,全在那一段婉转风流的身段中。至于其他戏种,不是我偏见,总觉得多了一些乡村野店的俚俗之气,少了一些文采风流。对于粤剧,却是觉得难办。
据说粤语是古语,唱起戏来,自是遣词古雅,念白铿锵,方不辜负了那繁复的十几种声调。粤剧的唱法纯是假声,演员们个个练就了一口字正腔圆,底气充沛的唱功。这手功夫,拿去唱李陵碑,想来不错。可惜广东人似乎也中意看那戏台上的风花雪月,缠绵情事,便也珠环玉绕地打扮起来粉墨登场。
这两天找到一本粤剧红楼梦的脚本,未看之前先已经失笑了。想那广东人,身小皮黑,眼深颧突,不知道扮起林妹妹来,是一番怎样的情形。那念白写的也有趣。
宝玉:“唔通你连亲都不避疏,后不占先呢个道理都唔明白咩?!”
黛玉:“好了,我明白了,你都系先返去早的休息把啦……”
我自己偷偷念了两遍,大笑了三声。这哪里有一些小儿女闹气别扭的情状,隐隐有我们楼下士多店里老夫妇平常说话的样子在里头,只怕戏台上林妹妹说起来比我更要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好多倍呢。只不知她如何才能表现出那弱柳扶风,娇喘微微的姿态呢?想到这里,我便直接去看焚稿。
说回红楼梦,高鄂续的相当之不堪,王熙凤老太太让他糟蹋的不成样子,至于那个调包计更是龌龊,不过那个蒙太奇手法倒是很超前,一面娶亲一面断魂,很是有气氛。这里黛玉睁开眼一看,只有紫鹃和奶妈并几个小丫头在那里,便一手攥了紫鹃的手,使着劲说道:“我是不中用的人了。你伏侍我几年,我原指望咱们两个总在一处。不想我……”说着,又喘了一会子,闭了眼歇着。紫鹃见他攥着不肯松手,自己也不敢挪动,看他的光景比早半天好些,只当还可以回转,听了这话,又寒了半截。半天,黛玉又说道:“妹妹,我这里并没亲人。我的身子是干净的,你好歹叫他们送我回去。”说到这里又闭了眼不言语了。那手却渐渐紧了,喘成一处,只是出气大入气小,已经促疾的很了。
紫鹃忙了,连忙叫人请李纨,可巧探春来了。紫鹃见了,忙悄悄的说道:“三姑娘,瞧瞧林姑娘罢。”说着,泪如雨下。探春过来,摸了摸黛玉的手已经凉了,连目光也都散了。探春紫鹃正哭着叫人端水来给黛玉擦洗,李纨赶忙进来了。三个人才见了,不及说话。刚擦着,猛听黛玉直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好……”说到“好”字,便浑身冷汗,不作声了。紫鹃等急忙扶住,那汗愈出,身子便渐渐的冷了。探春李纨叫人乱着拢头穿衣,只见黛玉两眼一翻,呜呼,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
这句“宝玉,你好……”为他自己挽回不少颜面,多少怨多少恨,多少不甘,都在这四个字里面了。却没有一个字写了怨,写了恨,写了不甘,真是超水平发挥了。除了这个,我还真是想不出黛玉临死前该说些什么。粤剧中,林妹妹是这样叮嘱紫鹃的,“……紧记我最后言,我生不受他寸义尺恩,一朝身去,我亦唔受他清香一柱,半张纸钱。更未许他拜祭我嘅灵前!”
真是声声似断魂夺魄,字字如厉鬼恶声,只让人怀疑这究竟是那身负冤屈,死不瞑目的窦娥,还是那手持厉斧,要劈棺取脑的田氏。只是林黛玉,世代书香,气度高华,纵然艳谱误递,萧郎爱错,也断不会如此这般呼天抢地,彻骨仇恨吧。更残酷点说,那林黛玉6岁进府,老太太的千般娇宠,宝玉的婉转回护,十数年的养育,难道在她眼里都不算寸义尺恩吗?
这个词谱,大概是现代人写的罢。而现代人也总是这样,一旦反目,过去的点点滴滴全盘作罢,好的全部变成坏的,曾经的恩变成市恩,曾经的情变成虚情,曾经的意全是虚意,曾经对你的好,也全部忘掉,就当没有发生过,剩下的,只有恨。对人如此,对事如此,对公司都是如此,一旦离职,忙不迭的爆黑幕,诉冤情,只有公司欠他的,没有他欠公司的。
好在高鄂还算有点良心,让她和宝玉那段隐秘的心事,爱了只因为他说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如今散了,那一片自伤自怜,那一段委屈怨恨,只化在“宝玉,你好……”四个字中,足已。
突然又想到,或许林妹妹这样心思容易剑走偏锋的人,真的容易走到极端,本来,她也算不上一个厚道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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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27 22:37
下篇 宝姐姐的化功大法
宝钗,用一个字来形容她,是美,用两个字来形容,是完美,用三个字来形容,就是太完美,那如果用四个字来形容,就只能说她太过完美了。一个女人所希望拥有的一切,她竟然毫不客气占了个齐全,她是美女,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她是富家女,她们薛家,世代皇商,号称“丰年好大雪, 珍珠如土金如铁”。她是才女,大观园里每次诗社,也就她能跟林黛玉打成平手,可是她还懂医理,晓绘画,说起作画的工具来也是头头是道,大才女林妹妹也只有坐在一旁乖乖地听着,偶尔不甘寂寞地插科打诨,不过说的话到底也没什么见地就是了。她还性格好,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 亦多喜与宝钗去顽。她还身体健康,体态丰裕,肌肤胜雪,除了自胎中带出一点热毒,比较容易上火之外,从没见过她有什么毛病,难怪日后跟宝玉一索得男。
这样一个从来没有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的完美女性代表,竟然落到被人抛弃守活寡,而她自己百多年来被人诟病,称其为阴险女人,城府深沉,不安好心,实在是有些打击我们这些力求改善自身的追随者,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应该学林妹妹的脾气比较容易讨男人的欢心。不过话说回来,职场上的男人,没几个是贾宝玉,职场上的老板,多的是王夫人,所以还是讨王夫人开心比较重要,比较有成就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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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27 22:38
可叹停机德(1)
贾府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年轻少妇精明能干,中年婆婆却个个糊涂得很。邢夫人不用说,屡屡跟二房挑衅争宠,都闹了个灰头土脸,却还屡败屡战,乐此不疲。王夫人在教育宝玉的问题上立场比较坚定,一巴掌能把丫头打去跳了井,一发脾气怡红院就解了散,但是在家务事上,却不见她有什么主意,三凤姐说什么她听什么。那边宁府的尤氏,秦可卿死之前,是这个儿媳妇当家,可卿死了之后再娶的那个胡氏,从来都没什么作为,大概是尤氏自己又当回了家了吧。不过她平常跟凤姐也一样打闹取笑的,可凤姐真的一发飙为了她妹子的事打上门去,照脸一口吐沫啐道:“你尤家的丫头没人要了,偷着只往贾家送!难道贾家的人都是好的,普天下死绝了男人了!你就愿意给,也要三媒六证,大家说明,成个体统才是。你痰迷了心,脂油蒙了窍,国孝家孝两重在身,就把个人送来了。这会子被人家告我们,我又是个没脚蟹,连官场中都知道我利害吃醋,如今指名提我,要休我。我来了你家,干错了什么不是,你这等害我?或是老太太,太太有了话在你心里,使你们做这圈套,要挤我出去。如今咱们两个一同去见官,分证明白。回来咱们公同请了合族中人,大家觌面说个明白。给我休书,我就走路。”
说了又哭,哭了又骂,后来放声大哭起祖宗爹妈来,又要寻死撞头。把个尤氏揉搓成一个面团,衣服上全是眼泪鼻涕,并无别语,只骂贾蓉:“孽障种子!和你老子作的好事!我就说不好的。”凤姐儿听说,哭着两手搬着尤氏的脸紧对相问道:“你发昏了?你的嘴里难道有茄子塞着?不然他们给你嚼子衔上了?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去?你若告诉了我,这会子平安不了?怎得经官动府,闹到这步田地,你这会子还怨他们。自古说:‘妻贤夫祸少,表壮不如里壮。’你但凡是个好的,他们怎得闹出这些事来!你又没才干,又没口齿,锯了嘴子的葫芦,就只会一味瞎小心图贤良的名儿。总是他们也不怕你,也不听你。”说着啐了几口。尤氏也哭道:“何曾不是这样。你不信问问跟的人,我何曾不劝的,也得他们听。叫我怎么样呢,怨不得妹妹生气,我只好听着罢了。”好一顿大骂,她除了求饶,半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实在不像个当家的料。
真想不明白,当这些婆婆们还年轻,凤姐们还没有进门的时候,贾府都是些谁在当家呢?莫非史太君亲自披挂上阵,然后隔代传位给了凤姐?这虽是个疑问,好在算是题外话,与本文无甚众大关系,权且认为贾府就是有让少妇当家的的传统好了。之前咱们说过,秦可卿照理是个极有见识,有才干的人,她死了托梦给凤姐说“婶婶,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你如何连两句俗语也不晓得?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 ’。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悲生,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的诗书旧族了!” 凤姐听了此话,心胸大快,十分敬畏,忙问道:“这话虑的极是,但有何法可以永保无虞?”秦氏冷笑道:“婶子好痴也。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能可保常的。但如今能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世业, 亦可谓常保永全了。即如今日诸事都妥,只有两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则后日可保永全了。”
凤姐便问何事。秦氏道:“目今祖茔虽四时祭祀,只是无一定的钱粮,第二,家塾虽立,无一定的供给。依我想来,如今盛时固不缺祭祀供给,但将来败落之时,此二项有何出处?莫若依我定见,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合同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日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如此周流,又无争竞,亦不有典卖诸弊。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继。若目今以为荣华不绝,不思后日,终非长策。眼见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要知道,也不过是瞬间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此时若不早为后虑,临期只恐后悔无益了。”凤姐忙问:“有何喜事?”秦氏道:“天机不可泄漏。只是我与婶子好了一场,临别赠你两句话,须要记着。”因念道: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多么有见地的话啊,可是曹雪芹还是说她治下的宁府自由散漫,人浮于事,非得凤姐去整顿一番不可。荣府有两个年轻媳妇,凤姐咱们就不说了,一部红楼梦就是她的大舞台,说不完道不尽的管理哲学,李纨我曾经说过她是个有才干的,她也有自己的管理哲学,不过凤姐光芒太盛,掩盖了她。
凤姐风头一时无两,但是曹雪芹又偷偷说了,凤姐还不是最厉害的,宝钗就比她强,又有学识,见解又高,凤姐不过一味蛮干强压,宝钗却是使的巧劲,春风化雨,上上下下没有不服的,没有不说她好的。还没进门的姑娘家就能做到这样,他日若真执掌了荣府的对牌,前途当真不可限量。
话是没错,可惜了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终成泡影。我们不过感叹宝钗的才干,却无缘得见。这不关老曹早死的事,就算他老人家咬着牙把红楼梦写完了,咱们还是一样看不到宝钗当家这一幕好戏,为什么?因为等到她嫁了宝玉的时候,贾府早已经食尽飞鸟各投林,聋子放炮仗——散了,宝姐姐纵有停机德,也再变不出又一个荣国府来供她掌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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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27 22:41
可叹停机德(2)
写到这里,想起一位资深管理人员说的话——
为什么公司的员工把自己的潜质发挥到淋漓尽致,勤勤恳恳,却依然不能使公司业务发扬光大?因为他们只知道评估自己的潜质,却忘了这间公司早就已经没有了潜质了。
可是如果薛宝钗在贾府还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辰光,就能看出这是一座呼喇喇将倾的大厦,那她就是我们自己的巴菲特,哪里还轮得到我在这里指手画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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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27 22:43
好人缘是孤僻者的通行证(1)
聪明的人通常都不太精明,也许是他不屑,也许是他不能。精明的人也并不一定都很聪明,因为聪明并不是后天努力的战利品,却是爹妈双手送上的礼物,没有就是没有的。所以又聪明又精明的人就物以稀为贵,成了极品。
毫无疑问林妹妹是个聪明人,但是精明,这等俗气的词,就算我丧心病狂,我也不好意思搁到她身上去。她很真诚的对宝姐姐说,“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心里藏奸。……往日竟是我错了,实在误到如今。”从此钗黛合一,黛玉收起了她那些到处乱放的冷箭,当真一心一意地对宝钗好起来了。我不否认宝姐姐素日待人,都是极好的,但是我还是觉得她藏奸,虽然这个词,未必是坏的意思。
贾府里人缘好的人,并不是宝钗一个。贾宝玉人缘也很好,大小丫头们跟他打打闹闹,直呼其名,他虽然也偶尔发脾气,但是大部分时间对女孩子都是极尽温柔之能事,因为他本性如此,自天性所禀来的一片愚拙偏僻,视姊妹弟兄皆出一意,并无亲疏远近之别。对女孩子的喜爱和平易近人的态度,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他觉得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湘云人缘也很好,她憨厚,娇俏,是个话篓子,没见睡在那里还是咭咭呱呱,笑一阵,说一阵,也不知那里来的那些话。老太太和舅母才拜了影回来,老太太的一个新新的大红猩猩毡斗篷放在那里,谁知眼错不见他就披了,又大又长,他就拿了个汗巾子拦腰系上,和丫头们在后院子扑雪人儿去,一跤栽到沟跟前,弄了一身泥水。”
我觉得她跟丫头的关系也是红楼梦中最让我欣赏的,当然全在于两个小姑娘说闲话,史湘云道:“花草也是同人一样,气脉充足,长的就好。”翠缕把脸一扭,说道:“我不信这话。若说同人一样,我怎么不见头上又长出一个头来的人? ”湘云听了由不得一笑,说道:“我说你不用说话,你偏好说。这叫人怎么好答言?天地间都赋阴阳二气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变万化,都是阴阳顺逆。多少一生出来,人罕见的就奇,究竟理还是一样。”翠缕道:“这么说起来,从古至今,开天辟地,都是阴阳了?”湘云笑道:“糊涂东西,越说越放屁。什么‘都是些阴阳’,难道还有个阴阳不成!‘阴’‘阳’两个字还只是一字,阳尽了就成阴,阴尽了就成阳,不是阴尽了又有个阳生出来,阳尽了又有个阴生出来。”翠缕道:“这糊涂死了我!什么是个阴阳,没影没形的。我只问姑娘,这阴阳是怎么个样儿?”湘云道:“阴阳可有什么样儿,不过是个气,器物赋了成形。比如天是阳,地就是阴,水是阴,火就是阳,日是阳,月就是阴。”翠缕听了,笑道:“是了,是了,我今儿可明白了。怪道人都管着日头叫‘太阳’呢,算命的管着月亮叫什么‘太阴星’,就是这个理了。”湘云笑道:“阿弥陀佛!刚刚的明白了。” 翠缕道:“这些大东西有阴阳也罢了,难道那些蚊子,虼蚤,蠓虫儿,花儿,草儿,瓦片儿,砖头儿也有阴阳不成?”湘云道:“怎么有没阴阳的呢?比如那一个树叶儿还分阴阳呢,那边向上朝阳的便是阳,这边背阴覆下的便是阴。”翠缕听了,点头笑道:“原来这样,我可明白了。只是咱们这手里的扇子,怎么是阳,怎么是阴呢?”湘云道:“这边正面就是阳,那边反面就为阴。”翠缕又点头笑了,还要拿几件东西问,因想不起个什么来,猛低头就看见湘云宫绦上系的金麒麟,便提起来问道:“姑娘,这个难道也有阴阳?”湘云道:“走兽飞禽,雄为阳,雌为阴,牝为阴,牡为阳。怎么没有呢!”翠缕道:“这是公的,到底是母的呢?”湘云道:“这连我也不知道。”翠缕道:“这也罢了,怎么东西都有阴阳,咱们人倒没有阴阳呢? ”湘云照脸啐了一口道:“下流东西,好生走罢!越问越问出好的来了!”翠缕笑道:“这有什么不告诉我的呢?我也知道了,不用难我。”湘云笑道:“你知道什么?”翠缕道:“姑娘是阳,我就是阴。”说着,湘云拿手帕子握着嘴,呵呵的笑起来。翠缕道:“说是了,就笑的这样了。”湘云道:“很是,很是。”翠缕道: “人规矩主子为阳,奴才为阴。我连这个大道理也不懂得?”湘云笑道:“你很懂得。”
只有这样可爱的主子,才能有这样可爱的丫头,而史湘云的豪爽和亲切,全都来自她的没心没肺,大而化之。湘云和宝玉两个人人缘好,就好比是段誉练的那个北冥神功,“北冥者,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也。大舟小舟无不载,大鱼小鱼无不容。百川汇海,大海之水以容百川而得。汪洋巨浸,端在积聚。”人心所向便如河川之水流入大海,全是自然。
但是宝钗不同,其实我经常觉得说钗黛合一,是因为她们俩的内心很相像,都是喜静不喜闹,喜散不喜聚的。黛玉清高,宝钗何尝不孤傲?她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富贵打扮,她住的屋子跟个雪洞似的,她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仅仅只是一股热毒,更有那千年化不开的冷意。
比方说,刘老老来大观园,大家就看她的笑话,刘姥姥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自己却鼓着腮不语。众人先是发怔,后来一听,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来。史湘云撑不住,一口饭都喷了出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嗳哟,宝玉早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的搂着宝玉叫 “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只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撑不住,口里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饭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坐位,拉着他奶母叫揉一揉肠子。地下的无一个不弯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姊妹换衣裳的,这段话被人引用过无数次,可是很多人都没注意到,这里头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宝钗。没提她笑,因为她根本就没笑,这个随和的,没有架子的小姐,在这样一个全家大大小小笑成一团的时候,一点没笑,我想她根本是看不起这样粗俗无聊的玩笑,根本就觉得不好笑吧。
happy_happy0224
发表于 2006-4-27 22:44
好人缘是孤僻者的通行证(2)
这样一个冷美人,成日周旋在贾府的大小人等中,竟是没有不称她好的,这等刻意求得的好人缘,只怕就象是丁春秋练的化功大法,大是有违自然的吧。仔细看,府里最疏离的主仆关系,竟是宝钗和她的莺儿,从没见她们有过知心话,更从没见这两个日夜相伴的年轻女子,有过亲密的举止,总归主子是主子,丫鬟是丫鬟。
黛玉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有时候很寂寞,宝钗是个又聪明又精明的人,她懂得有时候不甘寂寞的姿态更重要,所以她知道就算心里不愿意,内里瞧不起,却也要维持一个好人缘,这才最重要,才是能屈能伸的人生态度。
happy_happy0224
发表于 2006-4-27 22:45
贴心小药丸和
前几日在家写小说,每每写到旧时豪门家中用度,我就词穷,来回来去想出几个簪金戴玉的东西,俗气的紧。后来想了个妙招,一到写吃写穿写摆设,就去抄红楼梦,只管把翡翠的盘子改成碟子,定窑的瓶子改成茶壶,基本就错不了。抄着抄着,不免感叹,有没有经历过,就是不一样。老曹随手写来,那些个东西,我们别说用了,便是听也没听说过,想也没想过,一看便是先前曾经阔过的。至于某些偶像剧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扮阔少,就会说,“我们家的浴缸也比你们家饭厅大”,便知道这人也就是穷人对富人生活胡乱想象,出身也就跟咱们似的是个平民老百姓。
说起来,前几天在同仁堂药店,竟然看到林妹妹家常吃的“人参养荣丸”,十几块钱一盒。本人无聊,当场大笑三声,买了一盒回家摆着,药不敢乱吃,过过眼瘾还是可以的。人参养荣丸虽有些个人参在里头,不过论起金贵来,好像跟宝姐姐吃的“冷香丸”还差了一截。这冷香丸用料古怪,配方刁钻,就算是机缘巧合,也配了两三年才配成几丸,费了这么大的劲,也不过治治宝姐姐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这有热毒,换成我们在广州街头找个黄振龙凉茶铺子喝杯三块钱的癍痧凉茶,立刻也就好了,可见还是人金贵。
不过全书最金贵,最让人想入非非的物件,还是另一颗药丸。话说宝弟弟被他爹暴打了一顿,园子里的姑娘们个个哭红了眼睛,论眼睛谁也不如林妹妹的肿的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记得宝姑娘微红着眼睛,手里托着一丸药,款款走过大半个园子去看他。又跟袭人说道:“晚上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可以就好了。”说毕,递与袭人,又问道:“这会子可好些?”宝玉一面道谢说:“好了。”又让坐。宝钗见他睁开眼说话,不象先时,心中也宽慰了好些,便点头叹道: “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说的话急了,不觉的就红了脸,低下头来。宝玉听得这话如此亲切稠密,大有深意,忽见他又咽住不往下说,红了脸,低下头只管弄衣带,那一种娇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
注意到没有,手里 “托”着“一”丸药,还说一敷上,就可以好了。贾府的宝贝挨了打,什么好药不往宝玉的伤口上倒,可是却全都不及宝姐姐亲手托来的这个。老曹也是有些恋物癖的人,吃的穿的写的详细着呢,好事者都能搞出本食谱和药方来,唯有这丸药,他没说名字,没说配方,一个字没提这药多少银子一丸,却让我这个财迷心驰神往了好些年。说到诀窍,不就是金贵的宝姑娘托着走了一圈嘛。我仔细看后文,也没觉得这药就多灵效了,到了晚上宝弟弟不还是照样“臀上作痛,如针挑刀挖一般,更又热如火炙,略展转时,禁不住嗳哟之声。”
可见东西是好是坏,全靠炒作,有人捧场,不好也就好了。
不单这颗小药丸是这样,林妹妹的诗,大家都说好,奉她为诗魁,我就算看不懂,也不敢说不好。刘老老说的笑话,上上下下笑的前仰后合,于是就成了经典笑话,到底哪里好笑了呢?我问了十个人,十个人都支吾着跟我说,就是好笑嘛,你不觉得好笑吗?说到底,全是炒作。
我们七十年代生人,小时候受的教育还颇为传统,老式知识分子父亲常常教导我们说,为人要举止端庄,谦虚好学,工作勤恳不叫苦叫累,有了成绩也不居功自伟。现如今的事实是如此残酷,让我们抛弃父亲的金玉良言,从此敲锣打鼓宣扬自己的业绩,也有一定难度。不如我们向最具传统美德的宝姑娘学习,把每份意向书,每个project都“托”成老板心中最熨贴的那颗贴心小药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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