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30 21:22
第一百一十七章 意外事故
赵排长并没有按副政委的命令休一个月的假。他只有抽了一个星期天,陪他的女友翠连去了一趟天安门。遗憾的是,他拍的照片一张也没有洗出来,曝光了。
赵排长陪未婚妻玩了两天后,又出现在训练场上。那个文文静静的民办老师翠莲,简直就是新兵们眼中最漂亮的军嫂。好奇的新兵们只要通过那一排已经爬满毛茸茸叶芽的白杨树,就会看到一个扎着长辫子的姑娘,手拿了一本书或一团毛线,静静地透过树的缝隙向训练场这边观望。这段时间,排长训练耐心多了,粗话也大大减少。而兵们,哭哭啼啼的也少了,敢打敢摔的多了。李思城敢肯定,只要这个扎长辫子的姑娘远远地站着,比团里下来督促训练的参谋们还要管用。
但是,新战士们很快就失望了。绿叶覆盖着枝头的时候,兵们尖利的眼睛再也不能从树背后搜寻出那个长辫子的姑娘。后来兵们知道排长的未婚妻走了。她已经看到了部队,看到了在部队的恋人。她悄悄地消失在那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之中。
她是带着无限的憧憬走的。团里已经告知了她赵东伟将被提干的消息。而且,团里已经批准了由九连打上来的报告:赵东伟在一个月后,回乡完婚。
“轰!轰!”
沉寂的大山被摇晃着。团部把新兵们集合在九连所在的山里,进行手榴弹实弹投掷。投掷现场选择了山腰一个平台,平台下面是万丈深渊,手榴弹只要扔出十几米远,就掉进深渊里自行爆炸。平台上还挖了掩体,团里的副参谋长亲自做了示范,将手榴弹拉环套在小拇指上,使劲把手榴弹扔向深渊,然后迅速趴在掩体下。
动作就这么简单。但为了安全起见,副参谋长把各连的新兵分成小组,在平台后面的山坡下等候。等投完了一批,再上来一批。
新兵九连由赵排长带队,是第二组。马威在坡下听到轰然大作的手榴弹爆炸声,兴奋得发抖。但多数的新兵还是有些紧张,包括李思城。
第一组很快完毕,非常顺利。马威的瞳孔发着光。不过,他不是第一名投弹者。第一名是刘涛。刘涛在跑步上前取弹时,紧张得忘了向发弹员敬礼,而是把满是汗水的手使劲地在裤子上蹭了几下。
赵排长亲自监投。赵排长看见刘涛拿着手榴弹晃晃悠悠地向掩体靠近,刘涛便叫着口令:“预备――”刘涛紧张得把左手的食指套在手榴弹的导火索上。
明艳艳的阳光照在刘涛苍白的脸上。排长正准备再下命令,但刘涛的手在哆嗦,不经意间拉开了导火索。手榴弹嗤嗤地冒着白烟,排长只立即下命令:“投弹!”但已经晕了头的刘涛却回头看着排长,一脸茫然。身后不远处,队列中的李思城急得用老家话大叫:“刘涛,甩啊!甩啊!”
刘涛像一个受了精神刺激的人一样仍然把手榴弹死死地攥在手里。手榴弹继续冒着白烟,急出了汗的排长当下虎吼一声:“快投!投!”刘涛这才如梦初醒,把手榴弹抛出,却只有几米远,落在掩体前方离深渊还差两米左右的草丛里。
弹是投出去了,但刘涛却傻了似的呆立当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排长突然飞身一个虎扑,一下把刘涛扑进掩体里。排长瘦削的身子整个压在刘涛的身子上。
“轰!”一声巨响,手榴弹爆炸了。弹片横飞,掀起滚滚浓烟。在远处的李思城感到有东西从耳旁呼啸而过。一阵惊呼过去,一切又归于平静。
代理排长赵东伟,静静地趴在新兵刘涛的身子上。兵们跑过去的时候,他鲜艳的血液才从被撕成无数碎片的作训服里流出来。那血,温热,欢畅。李思城感到一股淡淡的腥味和还没有完全消失的烟尘一起弥漫在山间。
副参谋长疾奔过来,抱起赵东伟就往救护车跑。满嘴是泥、目光深洞的刘涛被王双成一把拉起,也被送上了救护车。救护车呼啸着向山外驶去。李思城听见马威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排长……”
阳光很灿烂。草叶上的血迹鲜艳得刺痛了兵们的眼。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30 21:23
第一百一十八章 英雄赵东伟
赵东伟牺牲了。
团里的卫生院没有办法救活一个早已断气的人。而刘涛,也受了伤。有三块弹片钻进了他的小腿中,不过是轻伤。刘涛在团部卫生院住了下来,他多么希望自己永远也不出院。刘涛在梦里哭醒了三次。
团里的领导没有责怪刘涛,而是前来安慰刘涛。
赵东伟的母亲来部队了。不过,她阔别了六年的儿子已经变成一个小小的骨灰盒。老太太空洞的眼里没有泪水。她甩开了正扶着自己的翠莲,对团领导说:“那娃,救活了没?”团领导就默默地领着老人进了卫生所。
老太太干瘦的手抚摸着刘涛的头。老太太用手吃力的抹尽了刘涛的眼泪。在仔细地察看了刘涛的已经结疤的伤口后,老太太放心地走出了病房。
老太太终于把儿子的骨灰盒紧紧的抱在怀里,老太太对团领导说:“我要把俺伟伟带回老家去。”团领导同意。团里专门成立的“劝慰小组”没想到老太太根本没闹,甚至没有哭。哭肿了双眼的翠莲,一声不吭地跟着老太太。这个已经办好了嫁妆等待做新娘的民办教师,提了她的要求。她要和赵东伟带过的兵合一个影。
四连的全体新老兵默默地列队。队列的背后,是枝叶浓密的柏杨树。白杨树和兵们的军姿一样挺拔。
老太太终于走了。
就在老太太走的第二天,军区提干的命令已传到了师里,授予代理排长赵伟少尉军衔。
赵东伟牺牲后,新闻记者们来到了四连进行采访,首都各家报刊报道了他生前的事迹。光采访李思城的记者就有四五个。李思城搞不明白,为何赵东伟排长生前就没有人报道他的事迹?据李思城所知,赵排长生前除了军事训练特别优秀外,并无其他感人事迹。但是,报刊上发表出来的洋洋长文,讲述了赵排长生前是如何爱兵,如何把部队当作自己的家。甚至,有的文章很煽情地写赵东伟的女友翠莲在家已经腌好了肉,贴了喜联,就眼巴巴地等着他回去入洞房了。就连赵东伟小学时的老师,也接二连三接受采访,非要叫他们讲出赵东伟小时候的英雄事迹来不可。他们抓腮挠耳,想不出来,记者们便把事先构思好的故事讲出来,问他们是不是。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们急得出汗,无话可说。记者们认定沉默就是默许,便大书特书,将关于赵东伟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感人事迹上了报纸……
随后,赵东伟被追认为烈士,被军区授予“新时期优秀带兵人”的荣誉称号。
不管怎样,赵东伟牺牲了。
训练还继续进行着。春天的脚步即将远去。新兵连所有的军事训练课目已经完毕,新兵九连的军事考核成绩在全团名列第二。
新兵下连了。正是杨花飘飞的时节。
团里来挑兵了。师里来挑兵了。每次只要上级的车停在营房门口,副连长牛志军就把李思城等几个军事训练比较好的新兵领到炊事班“关”起来。
结果,张风友被调走了,据说是为一位首长当公务员,此前,他的老爸来过部队;刘涛伤好回连队后也被调到师卫训队去学医,据说将来至少可以到团里当卫生员,此前,刘涛的副县长老爸来过部队;马威到师汽训队学开车了,此前,马威的姑妈来过部队。
李思城被分到九连一班。李思城对牛副连长把他“藏”起来是很不满意的。他想被调走。他想进机关或者是学个技术。但是,调走的毕竟是少数,多数还是留在连队。
李思城整天跟着老兵上哨所,下菜地,训练,学习。下了新兵连的新兵们开始有些活跃了。以前那种冷酷的训练已被和煦的春风吹走。
每日黄昏,李思城总是像一名退休老工人,在白杨林间缓缓地走,听轻柔的风拂动着油油绿叶,听院子里石桌上机关干部们的棋子敲出的脆响。家信依旧是“好好干”的内容。而林如凤只回过两封信。心境已经渐渐平淡了的李思城,变得似乎迟钝了。紧张的强化训练骤然停歇,他感到不适应,他闷得慌。
有时候,他甚至想在白杨树下大叫两声。
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30 21:23
第一百一十九章 相逢似梦中
春夏之交,小雨绵绵。这一日上午,李思城从哨所上下来,就见通讯员跑过来,神秘地对他说:“李思城,有人来看你了!”
李思城一进屋,就看到了林如凤。
已经五年未见的林如凤长高了,成熟了,那头披肩长发还是一如既住地自然垂着,如故乡的山泉从山岭上洒下来。不过,林如凤戴上了一幅眼镜。那双明澈的眼睛透过镜片,闪动着一种惊奇的目光。
林如凤穿一条白色的长裙,仙女般地站在兵们热辣辣的目光里。此时,她的整个人都像一团云一样向李思城飘过来。李思城感到喉头很渴。不过,他站定了。他装作很自然的样子向林如凤笑了笑。二人对笑过后,开始简单对话。林如凤先开口:“思城,这身军装不错嘛!”李思城说:“怎么过来的?”林如凤说:“坐公共汽车,还走了半里路。”
说着看了看自己的脚。那双纤美的脚上,套着一双水晶凉鞋,鞋上沾满泥土。
李思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自己脚上穿的是一双解放鞋,有明显的汗印。李思城感到面部有些发热。不过他很快就把林如凤引到桌前。这时,有战友低头为林如凤倒水。二人坐下后,又没了话。李思城感到浑身不自在。
班长过来打圆场:“李思城,你来了同学,就到下面去吧,我们要开个短会。”班长是山东人,善解人意。
李思城领着林如凤在战友们滚烫的目光中下楼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昨夜下过小雨的营院很湿润,轻尘不飞。林如凤捋了一下长发,笑着用家乡话说:“你的战友们真好玩。”
李思城这才放松了,说:“我们这儿是男人的世界,像你这么漂亮的大学生,当然要引起注意的。”
林如凤又笑了,说:“几年不见,你变得油嘴滑舌了。新兵都这么油,到了老兵,怕不是根老油条?”
李思城也笑了,说:“如凤,别笑我了。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林如凤仰起月亮般的脸,反问道:“你呢?”
李思城说:“很好。”
林如凤又问:“以后,打算怎么办?是考军校,还是提干?”
李思城没有回答他。不知是何原因,他发现林如凤与自己之间好像有一条鸿沟。五年了,这个让他朝思暮想的林如凤,音容笑貌没有变,但在八角亭一起独坐的那种感觉却找不到了。究竟是什么原因,李思城想不出来。千言万言压心头,本来想一吐为快,但现在却全部堵塞在喉头。他踢起一颗石子,对林如凤说:“在大学里的生活还习惯吧?”
“还行。”林如凤说,“我现在是大二的学生了。”
李思城又踢起一颗石子,无语。
林如凤望着李思城,幽幽地说:“你的信我都收到了。这几年,我几乎每天都在想你在干什么。你在部队的情况我都知道了,能不能讲讲那几年的生活?”
所谓“那几年”,就是李思城流浪的经历。李思城低下头,没有做声。他的故事,连爸爸和姐姐,他都没有照实讲过。他曾经固执地认为,最好的听众是林如凤。只有林如凤才真正了解他,他曾经无数次排列和梳理那些故事,为的是让这些故事能够立体地呈现在他最关心的人的面前。可是,今天他突然决定不讲了,他搞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李思城吹掉了一缕飘落在他鼻子尖上的杨花。他站住了,对正扶眼镜的林如凤说:“没有什么好讲的,平淡得很。况且,都已经过去了。”
林如凤停下脚步。她说:“思城,你变了。不过这种变化对你是有益的。说真的,刚才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感觉出你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李思城。你稳重了,成熟了。看来,思萍不该为你担心的。”
李思城问:“姐姐怎么了?”
林如凤说:“思萍在你来北京后,一直都在给我写信,要我来看看你。我因为功课太忙,今天是请了假匆匆赶来的。”
李思城心里一沉,他本想说“如果姐姐不委托你来看我,你就不来,是吗?”但他没有说。
林如凤似乎看穿了李思城的心思。她说:“这倒不是你姐姐让我来看你我就来了。这些年,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想到你。想你在干什么,想你会不会在生活的压力下失去斗志。思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不了解你吗?说真的,如果你一直上学,你肯定早已上了大学,我和同学们多么希望你也能上大学。”
李思城突然抬起头,说:“难道一个人非得上大学才能成才吗?上不了大学就只有死路一条吗?”他激动起来。
林如凤吓了一跳。但她也意识到,李思城是很忌讳提上大学这件事的。嘴角上已经长了胡子的李思城,潜藏在那张成熟的面孔下的,是一种自尊,男人的自尊。林如凤转过身,温柔地看着李思城。
有微风轻轻地吹。微风里有飞雪般的杨花,无声无息地飘在林如凤白色的长裙上,然后向下滑落,最后在被风掀起的裙摆上留恋片刻,终于飘进风中。
李思城不敢看林如凤温柔的目光。这久违了的目光像一条柔软的鞭子轻轻地抽在他的心上,抽得他既想畅怀大笑又想放声大哭。多少次梦里出现的目光,如今就这样温暖地笼罩着他,使他觉得这个雨后的晴天让人眩晕。
林如凤看着李思城,说:“思城,请原谅我的不是。我刚才的意思并不是说一定要上大学才有出路。中国成千上万没有上过大学的人,照样要生活。我的意思是说,你是具备上大学的条件的,你的成绩一直很好,只不过由于命运的安排,你暂时错过了上大学的机会。但你现在当兵了,在部队有考军校的机会。考上了军校,不但上了大学,而且还是一名令人羡慕的军官。我们都希望你这样,爸爸,我,思萍,李伯伯都希望你这样。”
李思城的心被温暖了。他向林如凤射过去一种感激的目光,但他平静地说:“如凤,谢谢你的关心。说真的,我爱部队。虽然我在部队生活不到半年,也吃了很多苦,但我觉得部队相对于地方,少了一些铜臭。我们县副县长的儿子刘涛,当初是接兵干部关注的重点对象,但在训练中仍然没有受到照顾,仍然挨训挨整。我在入伍以前,不了解部队,以为和平时期的部队不过是一种摆设,但自从我们的排长牺牲后,我认识到军人的伟大。”
林如凤吃惊地问:“你们排长怎么会牺牲?”
李思城说:“他是舍身救刘涛而牺牲的。刘涛胆子太小,投手榴弹时拉燃了导火索却没有扔出去,最后手榴弹落在他身前不远的地方。当手榴弹快要爆炸时,我们的排长奋不顾身地扑在他的身上。结果,排长牺牲了,刘涛只是受了轻伤。”
林如凤扶了扶眼镜,说:“是不是报纸上报道的那个赵东伟?”
李思城点点头,说:“他是我们团最优秀的基层骨干。他牺牲后军区的提干名额就下来了。他本以为训练完我们后就可以回去做新郎,想不到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林如凤沉默不语。李思城低下头,也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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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30 21:24
第一百二十章 谈心
中午,李思城把林如凤送出营门。哨兵很夸张地向他们敬了一个礼。
目送林如凤修长的身影消失在漫天的杨花里,李思城痴痴地站立着,直到牛副连长来叫他回到连部。
牛副连长对正在拖地的通讯员说:“小刘,你出去一下,我要和李思城谈谈心。”“谈心”是部队的术语,一般情况下都是秘密进行。知趣的通讯员就赶忙把门碰上,出去了。
李思城有些紧张。牛副连长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递给李思城一支。李思城不敢接,牛副连长就用命令的口气说:“抽吧。你以前和马威在锅炉房抽烟,我都知道。新兵连嘛,得严一点。但现在,你已经下到老连队,不要担心。”
李思城这才怯怯地接了,站起来把烟伸到牛副连长的打火机上去点。牛副连长让他坐下,笑眯眯地说:“小李啊,你是个好同志,训练成绩不错,思想表现也很好。前段时间,我把你藏在炊事班,你可能怪我耽误了你的前程。你的档案我看了,你的情况我是很清楚的。我呢,当初也跟你一样,在部队没有任何关系,全靠自己努力。说真的,我舍不得你走。你可能认为,那些调走的同志就有出路,这不一定。是块金子,放在哪儿都闪光。”牛副连长用力吸了两口烟,继续说:“我当了十几年兵,对部队看得很透。哪个从农村出来的孩子不愿意在部队长期干下去?你是高中生,比我强,我只上过初中。我把你留下来,只是希望你能够好好干。别看这些小伙子们,都有心计,工作训练没有几个含糊的,都在竞争。想进步,就得做出成绩来。基层连队其实最锻炼人,那些机关战士,吊儿郎当的,不吃苦,不学习,能有什么大出息?作为一个农村来的战士,在部队一定要踏踏实实地干。不管考学还是提干,都得干出成绩,当上骨干,加入党组织,才有希望。你们一班,老兵多,你们的副班长都是第三年兵了。你在短时间内,要当上骨干很难。况且,你们副班长已经是第四次交入党申请书了,还是没有名额。上级分给连队的名额就不多,并不是说没有入党的同志就不合格,实在是没办法,每年,连里为这事很头疼。所以我想了半天,决定让你到一个特殊的岗位上去锻炼。”
李思城心里一热,连忙问:“干什么去?”
“去养猪。”
李思城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想不到牛副连长做了半天思想工作,却是要他去养猪!我李思城训练不好?工作不认真?还是由于自己的相貌严重影响了连队的整体形象?李思城想不通。但他知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哪有选择的余地?
牛副连长望着目光灰暗的李思城,问:“愿意去吗?”
李思城回过神,说:“我……我接受组织的安排。”虽然,他心里不断地重复一个字:不!
牛副连长站起来,拍了拍李思城的肩,说:“你可能又误解了,认为我是高射炮打苍蝇——大材小用。实际上,我岂会轻易埋没一个人才?你别小看养猪,这项工作有三个好处:第一,能够很容易地入党。养猪是大家都不愿意干的活儿,所以,每年连里都特别照顾饲养员,而战斗班的同志也不会有意见。如果干出成绩,很容易立功的。我是搞后勤的,每年团里都有两个三等功名额,嘉奖在后勤保障上做出贡献的同志,比例是在战斗班的20倍;第二,考学提干优先。每年团里报考的战士,后勤单位占的比例非常大。你军事训练不错,到时候稍微练练就可以了。说实话,当年我就是在农场搞养殖业才转的志愿兵,后来也是因为在后勤保障上有了成绩,才得以转干;第三,自由空间较大。到了养猪场,你就不用天天出操,训练,过战斗班那种紧紧张张的生活。你可以买资料好好复习功课,还可以学一些科学知识。说真的,我看你老实,有潜力,才选中了你。我是管后勤的,权限之内,可以照顾你,你考虑考虑吧。”
牛副连长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李思城还是不想去。不过,作为一名新战士,他又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当下便答应了。
养猪就养猪吧。反正,养猪也是为部队养,养的是“军猪”,仍然是军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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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30 21:24
第一百二十一章 猪倌张顺
九连的猪场在离连部三四里地的山下,一个小村庄旁。猪场很小,一共才七头猪,其余的猪圈都空着。牛副连长带着李思城看完那被猪拱得快要塌下来的猪圈后,便把他领到圈旁的一间砖墙小屋。
小屋内有两张床,一张是光床板,另一张床上睡着一个头发很长的胖老兵,满脸都是灿烂的青春疙瘩,正呼呼大睡,米汤一样的口水顺着被胡子覆盖着的嘴角流下来,死蛇一样蜷于解放鞋中的袜子发出难闻的臭味。墙上挂着老兵的帽子,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尘。
牛副连长使劲地拧了一下老兵的耳朵。老兵怒睁红眼,骂道:“操!”一看是副连长,才坐起,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说:“我道是谁,原来是连长啊,咋?领了个新劳力来?”老兵一口河南话,倒让李思城生出一种亲近感。
牛副连长生气地在床沿上坐下来,说:“张顺啊,你看看都几点了,还睡!圈里的猪都快饿死了。起来,起来!”
张顺揉了揉眼,说:“那么冷的天,起来干嘛?”
牛副连长说:“你看你哪还像个兵样?没人管了是不是?你别忘了,下个月就是你入党转正的时候。不好好干,你还想通过?”
张顺说:“啊,我怎么没好好干啦?这鬼地方我才不想呆了呢!本来以前是两个人干的活,好,现在你把孙强调回连队复习去了,我一个人干,累得都快吐血了。干活的时候,领导看不见;休息的时候,领导就看见了。”
牛副连长说:“这不给你调人来了嘛?你又没本事去考学,成天瞎玩,叫我怎么办?”
张顺一掀被子,说:“算了算了,反正年底该打背包走人了。连长,怎么着?中午到村里撮一顿?我请客。”
牛副连长连连摆手,说:“算了算了,你可别把我们的新同志给带坏了。”他拍了拍李思城,对张顺说:“他叫李思城,各方面素质都不错,我可是给你挑的,你得好好带带他。老兵要有老兵的样子。”
张顺看了看李思城,说:“没问题。在我这儿啊,保管他一呆下来就不想回连队了。”
牛副连长又交待了一些事项,便要回去。张顺光着上身撵出来,涎着脸说:“连长,这次没给我带烟来?”
牛副连长啐了他一口,骂道:“你这小子,就知道蹭别人!咋?又断粮了?”说着,从裤袋里摸出大半包烟,扔给张顺。
李思城送副连长出门。副连长说:“这个张顺,稀拉了点,但本质不错。他是没什么文化,考学没戏。你呢,干好自己的工作,不要像他那样吊儿郎当的。”
李思城低声说:“是。”但见副连长已经上坡了。李思城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
张顺胡乱地穿上了衣服,对愣在那的李思城说:“进来进来,干嘛呀?这是个好地方,破是破了点,但舒服自在。”
张顺掏出副连长给他的烟,递给李思城一支。李思城不接,说:“班长,我不抽。”
张顺就生气,说:“我看你是被训傻了吧?我老张这人,最烦人腻味。新兵连过去了,就得放松一下。来来,抽。”
李思城便接了。张顺问:“新兵连整得不轻吧?”
李思城说:“没什么,还过得去。”
张顺又问:“谁是你们班长?”
李思城说:“王双成。”
张顺便笑了,说:“就那新兵蛋子还训兵?真是越来越扯蛋了。听说今年的新兵训得一般,唉,可苦了我们那批兵了,往死里整,你看――”他挽起袖子,李思城见他的肘上有一块疤。“那时候老牛还是志愿兵呢,把我们往死里整。当时有一个兵受不了,跑到机关的楼上往下跳,结果摔成残疾。看来,一年不如一年了。”张顺有些失望地叹息着。
李思城不语。张顺便过来使劲捏了捏李思城的胳膊,然后又撩他的衣服,一眼就看见李思城的肘部有鸡蛋那么大的肉疙瘩,吃了一惊,说:“你,你玩命了?”
李思城说:“好多战友都这样。我在连里,一般得很。”
张顺摇摇头,说:“你甭骗我,我当了四年兵还不知道?你这素质,当个班长没问题。我搞不明白的是,老牛干嘛把你调到这儿来?”
李思城见张顺人虽粗,但很坦诚,便将副连长讲的关于前程的事一一告知。
“扯蛋,扯蛋!”张顺听完后说,“据我所知,全团就没有兵从猪场考上军校的。说白了,猪场是‘冷宫’,是把连里认为很操蛋的兵发配到这儿来受罪的,你以为这里有油水?这猪啊,肥了就来拉走,养得不好,还得挨批。在战斗班,热闹得很,休息时还可以打牌。这鬼地方,冻死了也没人知道。”
看着李思城失望的脸,张顺扔掉烟屁股,帮李思城铺床。他说:“不过呢,这地方还是有好处的。可以睡睡懒觉,喝点小酒。反正啊,当兵就那么回事,一开始都抱着热情,梦想当什么官啦,立什么功啦,结果啊,入个党都困难!”他说着把李思城的背包打开,随便一卷就放在床头。李思城去打开,要重新叠。张顺说:“叠个球!又没人来检查,叠给谁看?”但李思城还是固执地叠好了。
张顺说:“你先歇着,我去村里搞点吃的来。孙强走了,这几天我懒得做饭,火都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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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30 21:25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李思城养猪
猪圈在村边。村边是桃林。桃花还没有开,枝头的芽苞蠢蠢欲出。
李思城在张顺的指挥下掏猪圈。那猪圈里的粪已堆起尺厚,黏稠,奇臭。那猪在圈里跑来跑去,长长毛上粘满了猪屎,而肚子扁如菜刀。瘦猪的轻身功夫较好,老是飞出圈到村里捣乱。村民考虑是“军猪”,也只好把它撵回来,没有把这毛多肉少的家伙宰了。
连日来,李思城已经清楚了养猪的程序:每日骑着脏得让人发呕的泔水车,到七八里外城郊的几个饭店拉泔水。泔水里有烟头、筷子、纸、塑料袋等杂物。拉回来后,倒进大盆里拣干净,再倒进圈中的猪槽里喂猪。至于牛副连长说的什么养殖技术,老兵张顺是不屑一顾的。连里送来的几本关于养猪的书,被张顺随便地仍在窗台上。当他在酣睡中被该死的大便憋醒时,他就随手扯两页书纸,趿上拖鞋向猪圈旁的露天厕所疾奔。至于小库房里的配合饲料,张顺用法比较简单,每天拿两包洒在圈里。“死猪瘟猪,爱吃不吃!”张顺对这些猪很讨厌。除了猪生病不吃食,张顺一般不管它们死活。逮住一个跳墙而出的猪,张顺便用石块、砖头外加木棍猛揍一顿,惨叫声压过村里成天响着的高音喇叭。
不过张顺对李思城不错。张顺不知从那里弄的钱,上村里的小饭馆请李思城吃饭,颇有江湖好汉那种“老板娘,拿酒来”的气势。要不是他穿着油腻腻的军装,很可能会被陌生人认为他财大气粗。不过,这个村里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张顺的,即使吃完饭不掏钱,人家也客客气气地送他出门。张顺倒也不赖账,最多拖欠半把个月,肯定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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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边的桃花已经开得灿烂无比。
李思城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每天上午去拉一次泔水,余下的时间都用在修补猪圈、清扫卫生上。现在,这个猪圈已经干净得可以让人躺下去了。一开始张顺劝他别弄,但李思城默不做声,只是干活。倒不是为了取得什么成绩,主要是他看不惯这乱糟糟的一切。张顺后来也懒得管他,自顾自跑到村里去玩,有时甚至半夜才回来。
春天的城郊山村很温馨。累了,李思城便在猪圈外练拳。许久没练,好多套路已经生疏,不过由于功底比较扎实,慢慢又恢复了以前那种感觉。生活有了规律的猪们再也没有跳出圈来,见了李思城都亲切地叫唤两声。它们的皮毛光滑了,肚皮圆了,再也没有“飞”出圈来的勇气。倒是李思城练拳的声响吸引了它们。有时,它们中的某一个把双腿扒在圈边,伸头充当忠实的观众。不过没有掌声,它们只是用喉头发出的声响向李思城表示行赞赏。
无聊至极的张顺也曾要求李思城教他拳法,但此人只学了几个动作,就累得直喘,干脆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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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李思城常常感到一种无奈的寂寞,他害怕这种寂寞。半夜里,他常常被村里零星的狗叫声惊醒。窗外是朗朗的月亮,屋内是张顺呼呼的鼾声。他睡不着,有时甚至想跑回连队去。他想摸枪,想在训练场上虎吼一声把战友们掼倒,想和战友们一起出操,用沉沉的步伐有节奏地震颤着地面……哪怕入不了党,考不了学!
牛副连长再次来检查的时侯,狠狠的拍了拍李思城的肩,大声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小李啊,放心吧,今年九月份,我保证给你入党!”
刚刚转为正式党员的张顺白了白眼,说:“党员有啥用?照小李这种干法,不立个把功,对得起人家?”
副连长拉长脸对张顺说:“你少废话!你看人家小李,来了一月,就搞成这样,我看你兵越老,越懒。再说说讲讲,叫你回连队上哨去。党员没有用,干吗你还写申请书?要不是我啊,就你这表现甭想入党!”
张顺吐了吐舌头,说:“感谢首长关照还不行吗?”
不几天,牛副连长又购得猪崽四头,放进圈里。
副连长把一盒烟塞进李思城的手里,狠狠地拍打李思城敦实的肩膀。
李思城看着副连长充满信任的表情,回连队的想法说不出口;副连长走了,他又很后悔;副连长再次光顾时,他又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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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30 21:26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新任务
桃花落尽,桃林密叶层层叠叠。火热的骄阳晒得李思城皮肤黑黑的。
李思城养的七头大猪全部出栏,又被副连长拉了十几头小猪填补了空缺。副连长对李思城说,营里已经知道了他的工作情况,准备给李思城一个嘉奖。副连长说,这嘉奖不但要留在他的档案里,还要给他老家寄一份喜报,地方武装部是要敲锣打鼓送到家里的。等下次通知他回连队开会时就宣布这事。
这一日下了小雨,李思城正呆呆地望着如丝如网的雨线出神,外面响起了汽车声。一会儿,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停在猪圈旁。
车上走下了那个山东的焦连长。李思城赶忙上前去,却见焦连长身后跟着一个中尉。李思城敬了礼,焦连长进屋,张顺连忙从床上下来,神情慌乱地叠被子。谁都知道,焦连长是全团出了名的“虎连长”。
焦连长没有理会张顺。他对李思城说:“团里的赖参谋来看你了。”
李思城又站起,向赖参谋敬礼。赖参谋笑了笑,对他说:“我来,是想通过焦连长把你要走。军区下了命令,今年要组织军区大比武,每个部队要按自己部队的特长选拔一批军事素质过硬、政治思想坚定的同志组成一个小分队进行训练。我们团十分重视这项工作,安排孟副参谋长和我具体负责此项工作,现在的人员基本到齐。在研讨会上,魏副政委提到九连有一名新战士不错,后来一问,才知道是你,我和焦连长就来了。你收拾一下,马上登车跟我到训练基地去报到。”
太突然!李思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李思城感到了作为一名军人的使命。他答了声“是!”开始动手收拾。张顺默默地帮李思城收拾行李。行李不多,除背包外,就一个部队统一配发的军用提包。
小分队训练基地在北京香山植物园旁。此地名为“杏林山庄”,是中央首长休息的幽静之所,有警卫严守。驻守的部队是九连的兄弟部队七连,小分队就住在七连的训练场后面。
小分队共十个人,九名是老兵,只有李思城一人是新兵。这些老兵沉稳干练,有的脸皮黝黑,有的面如重枣。从他们的军衔来看,最老的是上士,多为中士,只有两名下士。而佩着列兵军衔的李思城反而有些显眼。
分队长是赖参谋;班长是一位个头高大的山东兵,姓武名铁军,腰细腿粗,头皮刮得精光,眼里寒气逼人;总指挥则是团里的副参谋长孟中魂,此人早年曾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陆海空三军仪仗队排头兵,往那一站,山一样巍然。
小分队的训练任务非常艰巨。孟副参谋长说,此次训练是全团军事实力的展示,关系到全团的荣誉。自然,每个部队都挑选了精英。为期三个月的训练,身体素质不好,很难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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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北京香山植物园,人潮如涌。
北京著名的“桃花节”早已过去,青草繁茂,绿树成荫。林如凤戴着荷叶草帽,和她的同学孙虹一起在植物园游玩。这是一个晴朗的星期天,毒日头逼得树叶低垂着。树荫下的长椅上早就坐满了人,她们只好往园边走去,想找一个无人的所在歇歇脚。
靠近山的地方,是一道铁栅栏。栅栏那边是一个训练场。哨声响过,身穿绿军装的官兵们便各自回房休息,惟有一组赤了上身的士兵正在一个军官的呼喝下训练。孙虹是个好奇的女孩,她拉着林如凤向那边一指:“你看,那些当兵的在训练哩!”其实林如凤早已瞧见。她此时在想李思城。每当在大街上看到一个穿军装的军人,他都会想到李思城,想他现在在干什么。本来,今天她很想到京郊去看李思城,由于身边有了孙虹,她打消了这个计划。说不清楚为什么,她不愿意同学们知道她有一个朋友在部队。
训练场那边的喊杀声沙哑而坚硬,如中了猎枪的野狼在发出嚎叫。明烂烂的骄阳下,一字排开的战士们黑黝黝的上身像抹上了一层油。他们的头发清一色被剃光,一块块肌肉如弹簧一样收张,绿色的军裤早已被汗水浸染成黛色。他们的前面,是一个负手而立的教官,大声地呼喝着什么。随着教官的呼喝,战士们便整齐划一地伸拳踢腿,沙尘飞起,杀气弥漫。林如凤与孙虹第一次看到部队训练,感到很新奇,便驻足远远观望。
但听那教官大喝一声:“预备!倒!”顿时十条汉子像一根根木棍一样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尘烟腾起,那十个兵却死了一样不动。那教官命令起立,大家又整齐划一地起立站好,仍在一条直线上。那教官又命令:“前扑准备!开始!”顿时十名汉子如猎鹰般跃起,四肢展开,在空中划了一道道美丽的弧线,然后扑于前方两三米远的地上,又巍然不动。孙虹对身边的林如凤说:“你看见没有?最靠那头的那个飞得最高!”林如凤当然看见了。那是一个个头稍低的兵,腾起时威猛无比。而他的前面是并不平整且满是碎石的地面。林如凤心里一紧。她感觉得出排尾那名战士就是李思城。她扶了扶眼镜,极目望去。训练场那边果然有了变化。那名教官喝令大家起立,并走向排尾,仔细地看排尾那名战士的全身。林如凤把目光聚集到那人身上,果然是李思城。
林如凤突然担心起来,她总感觉到李思城受伤了。果然,那名教官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大家就解散了,纷纷围过去。林如凤想看看李思城到底怎么样了,但她看不清。铁栏那边,光着上身的兵们已经把李思城扶回宿舍里去了。
孙虹拍了拍呆了的林如凤,说:“怎么啦?失魂落魄的样子?”
林如凤说:“没事儿。”但她的眼睛还向训练场那边看。
“那个兵摔得不轻。”孙虹说,“当兵真不容易,成天摔摔打打的,说不定就弄伤了,落下一辈子残疾。”
林如凤心里更紧。她真想翻过铁栅栏去看看李思城。但戒备森严的部队,她怎么进得去?她突然问孙虹:“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进这个院子?”
“干吗?”孙虹说,“这是部队,你以为是学校啊,想进就进?”她突然问林如凤:“看你这个样子,是不是为刚才那个摔伤了的兵担心啊?”
林如凤急得快要哭出来,终于说:“他是我的中学时的同学。”
孙虹睁大了眼,说:“没那么巧吧?怎么你从来都没有说过?”
林如凤急道:“回去再跟你讲,当前,是想办法进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没事的。”孙虹说,“部队训练经常都这样,伤点皮肉算什么?看你的样子,是不是你那个同学在你心目中的位置很重要?”
“瞎说什么?”林如凤急了,“我们从小一起上学。他是一个很怪的人,有很多不幸遭遇,但也是我见到过的最坚强的人。”林如凤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虽然他比我还小一岁,但我很敬重他。有时,我甚至把他当成自己的哥哥。”
孙虹不语了。孙虹突然说:“你跟我来,我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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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30 21:27
第一百二十四章 虚实之间
孙虹和林如凤绕到部队前面的哨所,客气地向木头般的哨兵说:“同志,我们来找一个人,麻烦你给通报一下。”
那哨兵问:“叫什么名字?”
林如凤说:“李思城。”
那哨兵说:“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林如凤看着哨兵那张被太阳炙烤得油亮的脸,心想是不是我看错了?
孙虹说:“有,刚才我看见他还在操场上训练。”
那哨兵想了想,说:“你等一下。”便回哨楼打电话。
哨兵出来,说:“你们稍等一下。”便又木头般地站在哨上。但孙虹明显感到那哨兵用余光狠盯她俩。
出来的人不是李思城,而是那名教官。那教官满脸堆笑,对二人说:“请问你们是李思城什么人?”
林如凤心里一喜,便说:“我是他的同学,现在在北京上学,今天特来看看他。”
“他正在训练。”那教官说,“我们是封闭式训练,不接待客人。等他训练完了,再让他去看你们。”
“我们是学生,又不是特务!”孙虹不高兴地说,“我们看看他就走。”
那教官还是笑着说:“部队有部队的纪律,二位同学就别为难我了。我告诉你们,李思城同志表现不错,现在很好,你们请放心。”
“很好?”孙虹嘟起小嘴说,“那我们刚才怎么见他摔伤了?”
那教官吃了一惊,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他说:“李思城同志没有摔伤。再说,训练中偶尔有一点小伤也是难免的。”
孙虹得理不饶人:“我们要亲眼看看才放心!”
那教官显出为难的样子,耸了耸肩,说:“二位同学,请你们支持我们的工作。这次李思城同志训练很特殊,不能见到外面的亲友,以免分了心,影响训练。二位请回吧,有什么事,你们告诉我,我会转告他的。”
孙虹还要说什么,林如凤打断了她。林如凤说:“同志,我只是担心他受了伤,并不想打扰他。请你告诉我,他到底伤得怎样?”
那教官说:“没什么事。他只是磕了肘,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林如凤又问:“他现在的训练成绩怎么样?”
那教官说:“非常好。很可能他入伍前基础很好。这次训练任务中,他是惟一的新兵,而且是团领导亲自要的,你们应该为他高兴才是。”
林如凤心下的石头才放下来,就拉着孙虹要离开。但当那教官转身要走的时候,林如凤突然问:“像他这样的素质,有可能上军校吗?”
那教官愣了一愣,随即说:“大概没问题。如果他继续好好地干下去,即使考不上军校,保送上学的希望是比较大的。”
林如凤拉着孙虹的手放心地回去了。直到今天,她才想信了父亲“李思城只要到部队,肯定成材”的说法。对部队一无所知的林如凤,她坚信那位教官的话是真的。
孙虹眼里露出羡慕的神色。孙虹说:“好啊,你在部队在一个男朋友,还瞒着不告诉姐们,回去请客!”
林如凤突然叹了口气,说:“孙虹你别瞎说。我和他是姐弟关系,是那种不是亲姐弟胜过亲姐弟的关系。他是一个孤独的人,从小就过着苦难的生活。他远比我聪明,我们一起上学,我的成绩从来都没有超过他。但他为生活所迫,辍学后出去流浪,受尽磨难。他的妈妈死了,他失去了考大学的机会。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路只有一条,就是考上军校。”接着,林如凤便将李思城的故事一一讲给孙虹听。
入了神了孙虹突然回头对林如凤说:“我就不明白,你干吗非让他考上军校不可?人活着,难道非得上大学才行?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功利?要是我啊,只要我喜欢他,不管他干什么,我都跟着他!”
林如凤叹了口气,说:“孙虹,人要面对现实生活。你要知道,对于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要是上不了学,就得重复祖祖辈辈的耕种生活。爱情,是建立在同一个生活层面上的,只有这样,爱情才会结实,才会放射出光芒。否则,是悲剧。你喜欢喜剧,还是悲剧?”
“悲剧使人深刻!”孙虹说,“凡是感人至深的作品,无一不染上悲剧的色彩。梁山伯与祝英台,张生与莺莺,林黛玉和贾宝玉,都是悲剧。可是正因为这些悲剧才成为千古不朽的佳作!”孙虹有点激动了。
“那是文学作品。”林如凤说,“现实中,你愿意重复这种悲剧吗?你会为你心爱的人放弃你的理想和追求吗?”
孙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呢?”
林如凤说:“我比较现实一些。人其实就在现实和理想中活着,但更多的是活在现实里。这就好像几何里的线条。现实是实线,理想是虚线。实线是主体,虚线是为了辅助实线完成一个证明而设定的。实线本来就存在,而虚线是一种意念,不是主体。”
孙虹也叹了口气,说:“但愿你的那位大兵能够为你画一道实线。”
“他现在正在画!”林如凤坚定地说,“用他和血与汗,一丝不苟地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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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滴滴答
发表于 2006-8-30 21:27
第一百二十五章 沙场秋点兵
黄沙漫漫地从塞外吹来,打在兵们的脸上,麻麻的,像母亲的手轻轻地拂尽儿子的泪与汗。
秋。
深山里的某部靶场成了今日的比武场地。
天空阴云密布。有冷风疾吹军旗,猎猎作响。山野死寂,容纳了上千人的山野让人窒息。杀气弥漫,那只欲俯冲下来的老鹰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身,展翅远飞了,苍穹里只留下一声哀鸣。
将军如山一样矗立在台上那张木桌后面,冷森森的目光扫过他的部队。将军鬓边的白发如根根钢针刺得他的士兵们不敢正眼看他。经过简单平整的野地上,列队站着队队士兵。士兵们耸起他们的胸脯,步枪上雪亮的刺刀映着他们木雕般的脸。没有人敢动一动,包括站在排头的领队军官。
将军检阅完他的部队,双手一挥,命令道:“大家唱支歌,我来指挥!”将军的大手像帆一样缓缓张起,似乎双手蓄积了千钧之力。将军虎吼一声,张大嘴唱道:“团结就是力量,预备——起!”台下的官兵们一齐张大嘴巴跟着吼起来。顿时,洪水般的声音震碎了山的宁静,躲在树丛里的鸟儿们受到惊吓,扑楞楞乱飞。这声音如狂风暴雨,雄浑而粗豪,如一个接一个的浪头撞击着大山。毕,将军有力的大手向前抓了一把,好像把这惊天动地的声音抓在了手中,场上顿时恢复了原来的死寂。
将军开始讲话。将军洪钟般的声音撞击着官兵们的耳鼓:“身为军人,士气为重。刚才大家的士气还算过得去,但还不够!杀气不够!当年,我带领尖刀连冲锋陷阵打鬼子,那场面才叫壮观!军人是干什么的?军人就是把敌人干个稀巴烂的人!凭什么把敌人消灭?一是勇气,二是技术。今天,我把同志们集合到这里来,就是要看看大家的技术练得咋样。有人问啦,这是和平时期,不打仗,干啥还整天瞎操练?这是放屁!日本鬼子当年打中国,砍瓜切菜如入无人之境,几时通知过你啦?越南鬼子侵犯祖国领土,给你打招呼了没有?如果平时不训练,不防范,打死你你还不知道是咋回事!所以啊,同志们不要掉以轻心,说不准那天真打起来,在战场上才知道自己不行,那就晚了,我讲的这是卫国;还有就是保家。我们身为保卫祖国心脏的部队,责任重大。一些不法分子亡我之心不死,妄图搞颠覆,搞破坏,不择手段,阴险毒辣。所以,作为军人,必须练一身过硬本领,才能担当起保家卫国的重任!听人讲了,你们这次参加比武的同志,都是精心挑选的。我不管这个,今天就看看你们这些精英部队到底精彩到啥程度!如果狗屁不是,看你们当干部的,拿什么向我交待!我老龚是个粗人,不管你其他东西搞得咋样好,但军事不行,想蒙混过关,没门!”
干部们心里阵阵发悸。凡是知道将军的人,无一不怕他的神威。这个身上还残留着弹片的老头,一发脾气,所属部队头头脑脑们寝食难安,有的惨遭降职降衔。看来,这次比武,得往死里拼。干部们偷偷地看着自己的兵,心里希望他们能够为自己争点气,别在关键时候拉了后腿。虽说平时训练,每天都讲“比武拉了稀,回来整死你”,但如果硬是拉了稀,真正挨整的却是自己。
轰轰烈烈的大比武开始。各部队按自己的强项向兄弟部队开战,顿时杀气腾腾。荒野上,猛虎蛟龙各显神威。射击、战术、军体、投弹、400米障碍、5公里越野……远处近处,杀声震天。将军恢复了战场上那种感觉,一会儿把望远镜伸向靶场和正在越野的士兵们,一会儿和身边的陪同人员指点场中正在进行着的战术、军体。各项评比的干部拿着本子,跑前跑后,热汗如雨。
李思城所在的小分队参加的是两轮比赛:手枪射击和警功比赛。第一轮手枪射击,打的是移动靶,十名队员的总成绩是491环,而兄弟部队是军里有名的“神枪连”,总成绩是494环,整整多了3环。收枪回来,带队的孟副参谋长脸就白了。
李思城感到自己开头两枪心里有点慌,手稍微哆嗦了一下。现在,他心里还在咚咚直跳。
小分队稍作调整,坐在树林边休息。一会儿,赖参谋不知从哪里灰头土脸地跑到孟副参谋面前,说:“副参谋长,搞到了。”原来,他找到了报靶员,把这一轮的成绩弄了来。
孟副参谋长瞪圆了双眼,看了看场上,见将军正拿望远镜看山那边的越野情况,便低声喝问:“谁打的十号靶?”
“报告!”李思城怯怯地站起来。他感到双腿抖得厉害。
孟副参谋长气得怒发冲冠,向李思城吼道:“你他妈的!丢死人了。你看看,其他靶都不错,就你十号靶,他妈的居然还有8环的记录!”他气不打在一处,转眼看着赖参谋,训斥道:“都是你!我当时就讲了,新兵不让上,你非他妈的跟我选个新兵!没人了?老兵都死光了?你看你办这事!”
赖参谋讪讪地说:“这……这是魏副政委给您推荐的嘛!”
孟副参谋长骂道:“狗屁!他妈的老魏搞政工的,懂个屁!”
赖参谋又说:“我们带的十支枪,有一支就有问题,校枪时,准心就有点儿歪。”
孟副参谋长又瞪眼,喝问:“谁校的枪?”
班长武铁军站起来报告:“是我。”
孟副参谋长骂道:“你他妈的吃素的呀!都那么老的兵了,这种场合又不是年年都有。本想在老头面前露露脸,好,全叫你们给砸了!”孟副参谋长气得恨不得一头撞在树上。
李思城看着孟副参谋长痛苦的脸,心里痛苦极了。他也想一头撞在树上算了,谁叫自己拖了集体的后腿?
半晌,孟副参谋长才吐了口气,一摆手,说:“算了算了,还有一场呢。这场谁要再给我拉稀,回去再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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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30 21:28
第一百二十六章 警功比武
警功比武开始时,其他部队的比武已接近尾声。将军又站在那张桌子后面。这位当年曾以拳脚击毙过三个日本特务的老英雄对徒手技击当然有所偏好。
李思城站在队列里,心里鹿跳。对手是和“神枪连”属一个团的“特侦连”。这个连队一直是首长们视察训练工作情况时挂在嘴边的王牌连队。现在他们每个人面前放了一块砖。他们狂妄地在比赛开始前要来一个震慑敌方的动作——头顶开砖。李思城这边的小分队平时只顾练基本功,散打、对练是重头戏,却没有在这种硬气功下功夫。
只见对方领队的少校一声令下,十名选手拿起砖头,流水作业,一个接一个往头顶上砸。呼喝声中,果见每块砖头都被撞得粉碎。台下掌声如雷。当然,这掌声主要来自他们所属的部队。
看着这些表演,李思城心里突然不慌了。他想起在少林时,师父曾讲过:“硬气功在实战中用处并不大。因为实战中,人是活的。而硬气功的局限有三:第一要运气,这样就延误了战机;第二是所练部分并非全是要害。一般硬气功练的部分是头、手、肘、腹、膝等部位,但敌人的阴险攻击一般为阴部、肋部、眼睛、咽喉等;第三是硬气功缺少灵敏度。大凡练习者把力量聚于一处,全身协调力差。所以,与练硬气功之人交手,切忌以硬碰硬,避实就虚,攻敌之所必救,可以得胜。”
接下来双方剑拔弩张。手握小红旗的裁判正欲下令,突然,将军大喝一声:“一对一单独操练!”将军看了今天的比武,大多数比较满意,眼见只剩下最后一个比赛项目,他要亲自督战。
排头的武铁军刚被孟副参谋长训了一顿,心下有气,便对对面那个同样人高马大的对手点点头,疾踢一步,站到场心。
裁判哨声一响,对方不待武铁军反应,疾扑过来,抓住武铁军欲扛摔。武铁军双腿生根,对方没得逞,便错腿勾他下盘。武铁军突出左肘,击中对手肋部。李思城心里叫好,对方果真苦了一下脸,但紧闭了嘴唇,疾退回去。
对方发觉用擒敌对付武铁军效果不太明显,便双腿弹跳,摆成格斗姿式,伺机进攻。武铁军也握紧双拳,侧身相对。二人你来我往,拳脚并用,拼力出击。忽然,对方出奇不意一脚踹在武铁军大腿上,那边的官兵们大声叫好,不料武铁军一记勾拳打在对方的面部,顿时鼻血如注。那兵也够硬气,擦也不擦,猛攻武铁军。武铁军打得兴起,又一拳打在对方的眼眶上。那兵疼得呲牙咧嘴,就是一声不吭。几个回合后,他眼睛高高肿起,可能是看不清对手,竟一屁股坐在地上。
第一场武铁军胜,但他已累得气喘如牛。赖参谋扶他休息时,一摸他大腿,已肿得老高。
第二场同样激烈,双方都鼻青脸肿,但李思城这边的选手由于挨了对方一劈掌,头部眩晕,终于坐倒在地。
李思城偷偷抬眼观看自己的对手。对手仅一米七二左右,比自己矮,但肩宽背圆,眼如铜铃。李思城感到一种压力。因为师父曾讲过,练武人其实最好在一米七左右,高了,底盘不稳;低了,拳脚在距离上吃亏。一看那家伙气定神闲的样子,李思城就感到今天的克星来了。况且,那家伙佩着上士军衔,一看至少当了五六年兵。而且,他那双垂着的手和他的脸庞一样黑黝黝的,似有层层老茧。
半个小时后,场地上只剩下李思城和那名矮个老兵。九场比赛,双方力均势敌。前八场各自输赢四场,第九场一个呕吐,一个晕倒,算是平局。这场拼杀各自都拼了命,要不是将军怒目在侧,裁判员很可能早就结束了这场让人惊恐的打斗。幸好伤者有在一旁等候的军医治疗,出不了人命。
在前九场比赛中,将军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像大家一样高声叫好。
场上只剩下李思城和那个矮个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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