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2:26
“这么说来,很可能是内奸了……比如,住在这个楼里的人。”我随口说着,明知道不那么简单。
“甚至可能是本寝室的……”吕佳欣压低了声音,她目光灼灼,看上去要准备搞“肃反”的样子。
我摇头说:“可能性不大,我感觉本宿舍同学都很清纯的。何况,如果真是本宿舍的人作案,有的是时间和机会,细水长流,怎么也不需要闹出这么大的动作。”
我们的辅导员杜老师是位又白又瘦又带眼镜的书生,大概从没想到当辅导员不到一个月,班上就出了这样大的刑事案件,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样子,倒像是刚被拿获的嫌疑犯。他问保卫科老师:“出了这么严重的事,今晚,这些同学、这间宿舍,是不是应该重点保护一下?”
保卫科老师横扫了杜老师的小白脸一眼,好像说,重点保护?你花钱请荷枪实弹的保安吗?嘴上还是比较客气地说:“这样的入室盗窃案,每年总有那么几起,多半都是手脚不干净的学生做的,不至于危害生命或者立刻顶风再作案。何况,咱们学校,也没有这样的实力,给每个被窃的寝室安排特别保护。”
闹剧散场后,宿舍里六个人又谩骂了小偷一阵、回放了案情一阵、抱怨了学校保安一阵。我清点了一下我的所有资产,还好没有什么明显的损失,总值三十大圆的小首饰们还在,心爱的笔记本电脑还在。
其实,我本来就不担心这些东西的丢失,我大概可以猜到这“小偷”要找的是什么。
但我没想到的是,杜老师的担心一点儿也不多余。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2:30
我是属于那种一倒在床上就睡死过去、直睡到天荒地老的那种人,所以一般来说,除了超刺激的噩梦(最近比较频繁)或者里氏七级以上的地震,没有什么可以将我在半夜叫醒。
但今晚,我恰好是闭上眼后就噩梦频频——如果哪位同学经历了我在解剖楼和阴阳界的那番折腾后,还能泰然无梦地睡一夜,那他要不就是淡定高僧,要不就是没心没肺。反正目前来看,这方面我还比较正常,一入睡,梦的世界里就风起云涌,群魔乱舞。
我如果把最近的每个梦都记下来,会是又一本厚厚的笔记,日后加个封面就可以直接做精神病学教材。
此刻,当梦里秋风卷帘,一片清凉,我立时醒过来,同时觉得真的有丝丝冷风钻入蚊帐。我分明记得睡觉前关上窗的,难道是哪位怕闷的同学需要透气?不大会呀,寝室里除了范琳略丰满些,其余几个都比我还林黛玉,一阵风都能刮倒的,不会对夜风那么钟情。
我把毯子裹得更紧了些,在纠结是不是要爬下床去关窗——我睡的是上铺,行动不便,通常是需要劳务费才肯下一次床的——也幸亏迟疑了这么一下,才没有撞破他。
他、还是她、还是它,其实我并不知道,只知道那是个黑影,站在窗台上!
我当时的第一个反应是大声惊叫,有人要跳楼!
《碎脸》里,就在我现在住的这间405宿舍,每年都会有一个不幸的女生,受了怨灵的蛊惑,跳楼自尽。但自从《碎脸》里的主人公叶馨和我的小姑欧阳倩一起查明了事件真相后,跳楼的事儿再没有发生过——至少这间宿舍里再没有发生过,整个江医,隔个三年五载的,总还是会有些人因为学业压力、就业压力、情感问题而选择轻生。
难道今晚,405号宿舍的老传统又要继续了?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2:30
我当然没有叫出声,因为我知道,如果在这万籁俱寂的黑夜里突然一声惊叫,即便这位窗上人没有跳楼的念头,也会被惊吓得掉下楼去。
隔着稀疏蚊帐,借着淡淡夜光,我逐渐看清了,这个人百分之百不会想跳楼,因为他背对着窗,跳进了我们寝室!
而且,我可以基本断定是个“他”,因为体型上看,他符合所有男性特征,身材高,方方的脑袋,宽肩、平**,他穿着一身黑色紧身的衣服,如果有女性体征,即便光线不足,我也不会漏掉。
他的脸,我却看不清,不仅是因为光线不足,更主要是因为脸上的那块黑布。
他落在地上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像只灵猫。
所以,来者也有可能是“它”。
两周前,我是绝不会相信一个直立行走出现在我们宿舍的人会是个“它”,但自从看见了自己的墓碑后,我的认知体系早已被颠覆。所以当我看到这个黑影出现在四楼的窗台,又悄无声息地落地,很自然地会认为这是个“它”。
只不过,如果这真是灵异世界的来客,“它”做的却是很世俗的一件事。
他开始翻找所有的箱包。
一条条拉链被无声地拉开,一个个箱子被打开,书桌上下、书架背后、甚至床下,都被他仔细看过。他手里拿着一只电筒,把光线调得很低,能帮助照明,但不至于吸引酣睡者的目光。
莫非,这是今晚“盗窃案”的延续?
这显然是个有责任心的小偷,他打开箱包后,没有发现要找的东西,会将箱包的拉链拉好。
我正看得带劲,正想着什么时候是最好的时机大喊“抓小偷”,那人忽然转过了身,直直地望向我的床铺。
我措手不及,只好闭上眼,努力均匀地呼吸,装出睡得像死猪的样子。
那人轻轻爬上了我的床!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3:35
我的呼吸均匀,心跳却陡然加快。
太好了,我现在不但可以大喊“抓小偷”,还可以喊“抓流氓”!
那个人伸出手,在我床单下一阵摸索,但小心翼翼地并没有触碰到我。显然,他在试图发现我的床单下和床垫之间,有没有藏着什么巨额存款。
忽然,他停下来,一动不动,我虽然紧闭着双眼,但感觉他在盯着我睡如死猪相的脸发呆。真讨厌,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莞尔一笑?
不知为什么,那人轻轻叹了口气。
你说这是什么世道?你爬上了本小姐的绣床,面对香梦中毫无抵抗力的美女,却叹口哪门子的气?是不是我影响了你“上夜班”?
我正打算一脚把他踹下去,忽然觉得一只手,轻轻触到了我的鬓边。
我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盯着我的脸发了阵呆,大概纠结了一会儿,叹口气,终于伸出了咸猪手!
更确切说,咸猪手套。来的这位大侠显然没打算留下蛛丝马迹,所以全副武装。
不过,我可以保证的是,接下来,没有发生任何香艳的镜头。
他的手,停留在我腮边,将触未触,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这个人今后的行窃生涯里,一定会牢记两个教训,第一,在工作期间绝对不能三心二意,又想偷东西,又想看美女打呼噜,结果有可能一事无成;第二,想做什么,一定不能犹豫不决,否则,摸不到美女的脸,反而自己会丢脸。
因为我突然睁开了眼,伸手拽下了他脸上的那块遮羞布!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3:36
但黑暗中,我并没看清他的脸。更主要的,是因为他的脸转得很快。他本来是半伏在我的床上,但我一出手,他的身体就转了大半圈,不但头扭过去了,还顺手把我手中那块黑布抢了回来。
“有流氓!有变态!”我大叫着。
女生宿舍里,这样的称呼最能引起同学们的高度警惕。
问题是,所有的同学们都在深度睡眠中,而那个人的逃跑速度远大于女生们从深度睡眠中苏醒过来的速度。
打开门、逃出寝室,这一系列动作完成的时候,我喊叫出来的那六个字余音未绝。
“哪里?”“怎么了?”吕佳欣和张熙梦的声音先后响起来。
因为我叫得声嘶力竭,隔壁寝室也传来了骚动声。
不久,走廊里挤满了害怕流氓变态的女生,我孜孜不倦地向大家解释着,那个黑布蒙面的黑影,拉开了所有箱包,还爬上我的床摸来摸去。
“他长得什么样子?”有人问。
“他转身太快了,我没看清。”我沮丧极了。
有人嘀咕:“怎么听上去像武侠小说似的,这个人,这么厉害,能从你们的窗子里进来,又很快在走廊里消失,好像武功很高哦。是不是会轻功啊?”
看来我的说服力还不够。
“会不会都是想象的呀?因为刚发生过盗窃的事情,害怕了?做梦吧?”开始有人怀疑我的精神状态,好像当年叶馨就是这样被逼上绝路的。别以为我会那么容易重蹈覆辙。
一位睡眼惺忪的保安很快被叫来了,他的目光中除了“想睡觉”以外,还有一种“怎么又是你们这间宿舍”的含义。
他做了些记录,走到窗口,探出头,向上看看——上面还有两层楼,如果真有人从外面出现在窗台上,似乎更有可能是从楼顶上下来。
怎么个下来法?
有可能是沿着连接屋顶的下水管道,也不排除借助一些工具,从六楼、五楼的窗台一层层下来。
保安又到走廊里转了一圈,走廊两头的窗户都半掩着,小偷或变态可以从那儿爬下去,但普通人很难全身而退又不留任何痕迹。
“关键,这个人肯定不是普通人。”我向保安解释,“你没看见他跳到地上时又多轻,好像没有份量似的。”
保安说:“我的确没看见,不过你说的这种人,好像功夫片里有。”换言之,同学你的可信度不够。也不完全怪他,那个家伙没留下任何可以让保安相信的线索,连那块黑布也“完布归赵”了。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3:36
“那我可不可以向公安局报案?”我有些走投无路了。
“要报,也得由我们保安来报。”保安大哥有些不太高兴了,“其实,即便派出所来几个值班警察,也会和我的结论差不多。”
他的结论一定是:一个受了昨晚盗窃案影响的、神经脆弱、小说看太多的女生,做梦梦到一位在峨眉山修炼的武林高手半夜再来继续行窃,顺便调戏熟睡中的少女……
“不一定啊,你可以请他们比较厉害的刑警来看看呀,那个人再牛,不可能一点痕迹不留下的,比如我拽下他的蒙脸布,说不定手上沾了他的DNA。”就算我小说看太多好了。
保安被我缠不过,说:“好吧,我和保卫科和你们辅导员老师商量一下,就算向公安局报案,我可不敢保证,他们会让像巴渝生那样的顶级警探到这个‘重案’现场来。”
我平生终于有了一次耍大牌的机会:“那也不一定哦,你告诉他们,传话给巴队长,说这个‘重案’,发生在欧阳菲住的寝室里。”
巴渝生带了一男一女两个警察来,那个女的以前见过,当初在我脖子上取样的就是她。这次她又在我手上涂抹了一番,甚至用一个小镊子在我指甲缝里刮了一阵。我和吕佳欣在门房等候的时候,巴渝生去了趟楼顶,又在楼外转了很久。等他返回的时候,非但不向我汇报勘察现场的结果,反而直截了当一点不含蓄地问我:“你一定知道,他们想偷什么?”
看来杨双双对他的崇拜不无道理……我甚至怀疑就是杨双双在偷偷向他传递情报呢!当然,我知道这只是幻想,双双永远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吕佳欣走开后,我才说:“我大概知道他们想找什么,但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这个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东西这么吸引人,也不知道说出来告诉你,你会不会认为我怪话连天……”
巴渝生笑笑说:“其实,我觉得自始至终,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你没有给我足够的信任。当然,我理解你特殊的处境,只是我想向你保证,我们的初衷高度一致,我们都希望避免更多的死亡事件发生,对不对?”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还能不坦白从宽吗?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3:36
“我想,他们要找的,可能是个细细长长的木匣子。”我将木匣子的来历说了一遍,在百家村,进入另一个世界,古服高帽子的老先生,夹带腥风血雨的狼犬,等等,一边说,一边察颜观色,看巴渝生是否会随时招手,走进两个打手,架着我直奔精神病总院。
巴渝生听我说完,只是微微点点头。要不就是他对我的话照单全收、深信不疑,要不就是他在掩饰对我病情严重低估的惊讶。
终于,他说:“这么看来,你一定将那……木匣子,妥善保存好了?”
我想我此刻的脸上一定浮现出强忍住的得意神色:“当然,我放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甚至你巴渝生。
往我们寝室走的时候,巴渝生告诉我,他们在楼顶上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痕迹,像是铁器钩扒在楼顶边缘,说明的确有人从楼顶垂下,潜入我们宿舍。
“那你一定要写份报告解释给我们学校保安听,告诉他们我不是妄想狂。”
巴渝生笑道:“没关系的,下次有事,告诉他们,直接找我就可以。”
我说:“哇,这大概是我人生最辉煌一刻了。”
瞧,我就是这么一个倒霉鬼——都到这份上了,就叫我鬼好了——每次都是在特别得意的时候,会遭到一记重棒盖顶。
这次也不例外。
我没有太多理由,但猜出来,连续两拨入室盗窃的人都是冲着那阴阳界的木匣子来的。前几天我一直傻者无敌地捧着它四处招摇过市,至今“棒子妹”没有走红网络真是奇迹。觉得自己二到快要升三的时候,我终于决定还是把它藏到一个不会有人猜到的地方。这个地方既要保密,又要我能随时照顾到。
当时是我们的寝室里。
可是我们的寝室,方寸之地,一毛钱的硬币掉下地去,都可以从十几个角度发现它,所以要藏这么个体型特殊的宝贝,可真不容易。好在我福至心灵,对着我们宿舍角角落落观察了无数个小时后,终于发现了完美的藏宝地。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3:37
话说我们的床是上下铺,铝合金的床架。主要的四根床架杆是圆柱状,基本上是手的一握粗细。我猜想这些床架杆一定是中空的——只有特别实心眼儿的人才会把铝合金床架杆做成实心的——敲一敲,晃一晃,果然是空心的。
可是我逐一审视后发现,这四根顶天立地的床架杆,上端是封口的,做床架的人毕竟还没有偷工减料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至少在柱子顶端盖了帽子,没有给老鼠蟑螂们留一个嬉戏的空间。
好在我继而发现那块圆盖子和杆子本身并非浑然一体浇筑在一起,仅仅是一个后加上去的帽子、盖子。有些帽子和柱子的圆口是绝配,有些帽子则不完美,或许是先天不全,或许是长期使用后的力不从心,总之可以发现裂缝,有空子可钻。
我请杨双双从家里带来了平头螺丝刀和尖嘴老虎钳,趁寝室没人的时候在其中的一个床柱上大下苦功。大约努力了半个小时左右,终于掀开了一个帽子。
于是,木匣子有了天下最安全的保险箱。
为了便于日后将它捞上来,我还特意用橡皮筋在它身上缠了好几圈,在橡皮筋末梢栓上一截塑料绳,塑料绳的末梢用胶带粘在中空床柱的内壁。如果你没理解透天衣无缝的内涵,就来参观一下我为木匣子新家的设置吧。
我等着看巴渝生见到木匣子藏处后,露出“后生可畏”的神情。
室友们已经重新上了床,有些甚至已经睡着了,巴渝生请他同来的警花跟我走进寝室。我略有些失望,知道暂时看不见“后生可畏”的神情,但还是很得意地对警花说:“我藏的地方,一流的窃贼也找不到的。”
我爬**,尖嘴老虎钳掀开了床柱顶端的帽子。手电筒往中空床柱里面照了照,红色塑料绳还乖乖地粘在内壁上——其实今晚我已经检查过两回了,一次是刚回宿舍,“盗窃案”发生之后,一次是刚才“流氓案”发生之后。
我小声对女警说:“我可以拿给你,但是……巴队长刚才答应过,不会立刻拆开来看的。”
警花说:“放心吧,我不会的,我只是转交个接力棒而已。”
我隐隐地还是觉得不大妥:这是古服老人临终托付给我的东西,而且当时说得很清楚,要“找到守灵奴”。我记得以前听评书看小说,好像故事里的人对别人临终托付的东西都特别在乎的。比如有人死之前“临终托孤”,谁谁谁请你帮我照顾好这个孩子,你说你能一转手就把这孤儿像接力棒那样扔给警察吗?
我一边继续犹豫,一边揭开了粘在塑料绳上的透明胶,提起了塑料绳。
然后差点儿从上铺掉下来。
我一提起塑料绳,就觉得不对劲,因为那木匣子至少有三四斤重,但此刻手里的感觉,轻飘飘像是提着一卷棉花。
栓在塑料绳和橡皮筋上的,不是古色古香的木匣子,而是几张卷成细筒状的旧报纸!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3:37
“我……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我有种想抹眼泪的感觉,我把别人临终托孤的“孤”丢了!过去几个小时内,我虽然检查过两次,但每次都只是看看塑料绳是不是安在,是不是有个东西栓在那里,但因为光线的原因,从来没有真正拿出木匣子来看一看。
巴渝生不动声色地说:“这么说来,那木匣子可能是在昨晚入室盗窃中丢的,也有可能早就被拿走了……更有可能,还是在昨晚之前就已经被盗,因为昨晚的犯罪现场显然是一个茫无头绪的人制造的,真正得手的人会尽量保持低调。”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小偷是怎么找到的,我藏得很好的呀!”我还在否认着自己的失败,明知道,藏得好不好这个问题,还是要偷到木匣子的人来判断。
巴渝生没有继续打击我,说:“折腾了半夜,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这件事,不要太自责,我们会尽力帮你寻找。同时,我也请你再帮我们一个忙。”
我说不出“赴汤蹈火”这样的口号,反而担心和巴渝生相处越久,越有走嘴说出一些秘密的风险,只好说:“没问题,只要你答应帮我转到公安大学去,医学院读书太累了!”
他听出我在开玩笑,说了声没问题,又说:“不过,这个请求,你要好好考虑一下。我们希望你去见一个人……我们找到了舒桃。”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3:37
9月18日
如果你的记性不像我这么糟的话,一定会记得,舒桃是十二个墓碑上的名字之一,她的死期,紧接在陆蔷和顾志豪之后,将是九月二十八日,离今天,不多不少,还有十天。
你知道的,每提到这件事,我都会自然而然地想起陆虎的预定死期,十一月四日,离今天,还有四十七天。
还有我,嗨,还是不提了吧。
舒桃实际只比我大一岁,但看上去,比我想像的年长很多,大概是所谓“风尘女子”的效应——她是在公安局最近一次“严扫”中被发现的。她上个月才来到江京打工,没有登记,也没有前科,能及时被“找到”,也是冥冥中的安排,对她来说,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此之前,公安局甚至找到了她老家,线索却断在那里,因为一时间家乡亲友都不知道她“转战”到了哪个城市。
巴渝生特地安排了分局的一间办公室让我们见面,而不是用传统的审讯室。进门之前,我问他我究竟该说什么。他说,我的目的,是劝说她告别现在的这种生活和工作方式,接受警方的监护,尤其在九月二十八号那天,警方希望能全天二十四小时监护。
“你们不是已经把她拘留了吗?就一直看着她不就是了?”
“她是在扫黄过程中一起带进来的,并没有直接的卖**证据,她可能是属于目前只做‘前台’的那种小姐,我们不能正式进行拘留。”巴渝生解释后,替我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我犹犹豫豫地走进去,回头向巴渝生寻求支援,但他不失时机地把门关上了。
舒桃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星期六上午明媚的阳光。她穿着短袖衫,超短裙,皮肤微黑,五官却有致。她个子不是很高,但有种泼辣的气质,见我像企鹅似地磨叽进来,就知道我是个好欺负的,厉声问:“你是谁?你来干什么?都关了我一天两夜了,什么时候可以放我出去?我犯什么法了?你们公安局还讲不讲道理了?”
她肯定没想到我这个看上去有些文弱的学生妹会说:“你不要叫啦!我是来救你命的。”
“你?”她走上前瞪着我,“我需要你救我的命?”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今天仅仅是唇枪舌剑可能不够用的,一定要调出飞机导弹才行。我故作镇静地说:“你不要急,我能不能救你的命,需要你听我慢慢讲清楚。”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3:38
“讲什么?你才几岁?来给我讲大道理吗?珍惜青春什么的?你当我没听过、不知道吗?”舒桃咄咄逼人,一点也不舒,也不像桃子般甜。
我说:“讲大道理是你父母的事情,我真是来救你命的,请你耐心听我说,好不好?我先问你,你从小到大,有没有一种感觉,自己很特殊,和常人不同?”说实在的,这个桃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下嘴。
舒桃冷笑说:“当然和常人不同,一般人有几个能这么倒霉,被毫无理由地关这么久?”
“他们不是有意为难你,其实也是想救你的命。”
舒桃这回由调侃转为愤怒了:“你口口声声说救我的命,是不是当我是傻瓜?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吗?”
我又深吸了一口气,不大适应这每句话都像在吵架的说话方式,轻悠悠地说:“让我们从你的过去谈起吧……大概十年前,给了你很多关爱的奶奶去世了,对不对?你不要怕,这个是警察告诉我的。
“但你想不想知道,警察没告诉我的内容?你奶奶去世后,你还会经常看见她,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你,对不对?你甚至知道她是因为对你放心不下,才徘徊不去的。只不过,你那时候已经足够成熟,知道这件事如果说出去,所有人都会认为你‘脑子有问题’,于是你将这个秘密深埋在心底。对不对?你甚至因此觉得自己很失败、很古怪,就好像乡亲们说到巫婆邪事,谈虎色变。你开始对自己不再看重,对未来,对梦想,开始藐视、开始失去兴趣。我说得对不对?”
我在见舒桃前专门问过巴渝生,她是否失去过重要的亲人。巴渝生他们的调查工作很透彻,告诉我舒桃其实一直有点“问题少女”,尤其在她失去了奶奶以后。我问这个问题,目的是为了应用一个正在形成中的理论。
我的理论的核心是这样的:由于我的每次遇险,都是在一个充满灵异的古怪世界,即便那些僵尸,也是到那个世界里被“洗脑”后才成为“活死人”,这说明无论是谁想要我的命,肯定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而且不能直接到我们身边来伤人。陆蔷和顾志豪被害,都是因为他们本身在和“死人”的接触中,不经意中,和我一样看见了那个阴阳界,甚至进入了那个阴阳界。长发女鬼守候在阴阳界和现实世界的边缘,有人一旦误入,就成了受害者。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3:38
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那些幻象(只有我和陆蔷可以看见长发女鬼在医院走廊的身影),因为这些幻象是长发女鬼在另一个世界的表演,只不过我们这些视力不太稳定的阴阳眼看过去,另一个世界的景象会和现实世界重迭在一起。综合一下,陆蔷、陆虎、我,也许顾志豪,我们这些六月十六出生的倒霉蛋,我们这些墓碑上的名字,恰好都能“见鬼”。这就是我说的“和常人不同”。
苦莲茶也见到顾志豪死后的身影,甚至收到了顾志豪留给她的两粒骨珠,但她自始至终没看清顾志豪的脸,也没能和他交流。更有可能,是被害后的顾志豪很努力地回来看苦莲茶一眼。
而我们这几个既定的死者不同,我们有一种潜能,可以看见不该看见的事,进入不该进入的世界。只不过,个人的经历大不同,潜能的出现有早晚,看见的事物和另一个世界的情景也深浅不同,但都和生死相关。
我的“阴阳眼”出现得很晚,或许正是因为我从来和死啊活啊鬼啊神啊地保持距离。
照此类推,舒桃也不例外。
从舒桃此刻的表情看,我的猜测精准无比,我的话无情地动了她的心弦。
泪水为证。
“你……你是什么人?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她的言语也许还凌厉,她的眼神却有些受伤。
“我和你一样,会看见说出来别人不相信的东西。”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杨双双、甚至巴渝生,他们都相信我。
舒桃的双眼已经湿红,她坐了下来,双手捂住了脸:“我不是没有向他们提起过,我不是没有告诉过他们,我看见了奶奶,死去的奶奶,他们就是不信,他们说我脑子有病……”
我在隔壁的椅子上坐下来,柔声说:“你不是唯一的,你不是孤单的,其实,有很多这样的人,也都会有这样的能力,有这样的遭遇。”
“你也有?”
“我有。”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3:39
舒桃啜泣了一阵,用纸巾擤了鼻子,说:“你知道我的秘密了,为了扯平,该告诉我你的遭遇了,告诉我你为什么口口声声说要‘救我命’?”
“好。”我又深吸了一口气,“我、看、见、了、我、的、坟墓。”
“啊?”舒桃彻底止住了哭泣。
“还有你的。”
“什么?我的什么?”
“你的坟墓,我看见了你的坟墓……你的墓碑……一个墓碑,写着你的名字,和死期。”我一边说,一边警觉地看着舒桃,随时准备肉搏的开始。
好在舒桃完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荒诞消息镇住了,发了一阵呆,开始苦笑:“你……你也太会搞笑了吧,拿姐开心是吧?我也许没有上过名牌大学,但可不是弱智。”
“你看我的样子,是在搞笑吗?”我指指自己的脸,“你知道我说出这话容易吗?你知道这话说出来,全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点后面很多九的人都会认为我是精神病,我容易吗?”
好在,舒桃正好属于正常人群中百分之零点后面很多个零、再后面的那个一,她虽然可能还不相信我的危言耸听,但不再觉得我是闲极无聊。
“那你……你能不能,具体跟我讲讲?”
我从那间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巴渝生已经在外面等着我了。也不知道他是偷听了,还是因为他是诸葛后人,很振奋地对我说:“谢谢你,我就知道你会成功说服她的。”
舒桃已经答应,这些天接受警方的监护。从九月二十六号起,正式住进公安局的一个招待所。那个招待所的那间客房会有重兵把守,舒桃也答应好,二十八号那天足不出户。
但我有一种感觉,这些貌似周全的安排警备,其实有可能只是杯水车薪,或者,南辕北辙。
假如我的理论成立的话。
我的理论是,长发骨感女人并没有来到这个世间杀人,而是将受害者引诱到那个阴暗的世界,再下毒手。所以即便那间招待所客房内外被看管得水泄不通,如果舒桃自己不注意,还是有可能被长发女鬼钻了空子。巴渝生对这个理论不置可否,当然他置了可否又能怎么样?也只有干瞪眼——他不可能控制这个世界以外的人和事。
是不是,只有我,可以阻止这个悲剧的发生?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3:39
大概是看我心情郁闷沉重,巴渝生努力比较欢快地说:“为了回报你的大功劳,我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应该算是好消息吧,至少是我们在调查顾志豪和陆蔷被害事件中的一个重要的突破。还记不记得那天在你脖子上的伤口处取了样?”
我不自主地摸了摸脖子,九阴白骨爪的掐痕已经褪去。我点点头。
“我们本来没指望发现太多东西,当时没收集到指纹,后来也没能分离出DNA,所以基本上可以说是一无所获。不过,经过对取样结果的仔细分析,我们发现了极微小、肉眼几乎看不见的一片陶器碎片。”
“什么?你是说,那天晚上,我的脖子上,居然带着一小片古董?”是不是该自怨自艾一番?脖子上肉眼都看不见的附带品,会比我的整个脖子都值钱。其实人脖子本来就不值钱,连鸭脖子都更有价值呢。
巴渝生点头说:“真的很小,放大镜才能看清。我们估计,是你在米砻坡遇袭的时候,你提到的那个女人,她手上带着的泥土中,夹杂着这一点点碎片——样品里有很多泥土成分。”
我忽然想到,昨晚在阴阳界看到的一幕:一双从地底下伸出的手……这么说来,那个长发女人真正的家,可能也是在那片坟场的地下。
原来那道掐痕里嵌着阴阳界泥土的样品。
我说:“我知道了,那陶器碎片,一定是米砻坡文化那个年代的锅碗瓢盆吧,距今八千年左右?”苗盼盼老师那里端来的菜,我现炒现卖。我老妈在身边的话,一定又要说我爱卖弄。
我老妈在身边的话……这个念头想起来,实在太可怕了——我妈咪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果她知道这一切后的反响——上大学不过两个星期,却已经成了公安局的常客!
“差了那么点……那陶器碎片,是唐朝的产品。”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3:39
“唐朝?!”我立刻想起摇滚巨星陆虎要将长发女鬼“打回唐朝”的名人名言。“你们没查错吧?”
巴渝生并没觉得受委屈,还只是那样微笑着说:“因为样品本身非常小,可用的元素不多,年代也不算很远古,所以寻常的文物断代方法,比如碳十四啊、热释光啊什么的,都行不通。”我边听边点头,好像很内行的样子。“我们刑侦实验室的专家也费了不少心思,这是为什么这么多天才最终有了结果。他们尝试了一种改良的‘老化测定发’,终于有了些结果。普通的老化测定法,是根据陶瓷外的那层釉质的结构变化来断代,年代越久远的陶瓷,釉质的老化程度越大。而这个样品实在太小,而且是釉质和陶体相交的一个部分,所以我们将这个样品辗转了几个考古实验室后都难得出定论,最后还是一位高人想到了一个很具风险的点子。他将这本来就微不足道的小碎片继续切割,然后用多台仪器同时测定,汇总结果,终于得出推断,是唐朝的陶器。”
我还在继续点头,只不过更像是因为枯燥得快睡着了时候的那种点头。这个巴队长真是书生气不改,好像我对这个测定那个测定饶有兴趣似的。
“这么说来,那个掐我脖子的女人,是唐朝人氏?”唐朝的女鬼掐过我的脖子,我被文物掐过脖子,多荣幸啊!我幸福地想翻白眼。
巴渝生好像没有我那么兴奋,平板地说:“准确说,她和埋有唐代器皿的土质有过接触。”年度最大的大实话。
但我知道,他同意我的判断,如果要调查那长发女的来历,的确可以从唐朝入手。
一个念头在我脑中升起,不是很切实际的一个念头,但我这个人本来就不切实际,尤其在苗圃里见到了那十二座不切实际的墓碑后。我说:“有一件事,我忘了和你说了。”其实,我的经历,有很多都“忘了”向警方交代,毕竟是本人的私生活嘛。
“其实,我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是在另一次打架的时候。”瞧,我才是真正的问题少女。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3:40
江京市公安局拥有一位全国数一数二的肖像技师,名叫黄海,至少巴渝生是这么介绍的。
黄海从脸上看,才三十出头的样子,细皮嫩肉的;但从头上看,却年过半百,因为一半的头发都已经掉到黄海里去了。我注意到他有一双修长柔软的手,无论是挪动画笔还是按动鼠标,都特别惹眼。巴渝生并不想让我的“阴阳鬼事“广为流传,所以只是跟黄海说,要画一个我在梦中见到的唐朝中年女人,可能对破案会有帮助。
一个女孩在梦里遇见一个唐朝中年女人,会对破案有帮助?巴队长看来并非撒谎高手。
黄海先在电脑上打开了公安专用的人像绘制软件,让我选了一些人脸的基本元素,比如脸型、头发、眼睛形状、嘴部形状等等。然后用一种可擦拭油墨打印下来。他说,很多外省市公安局的技术员选择直接在电脑上制图,但他更喜欢将基本轮廓在电脑上组成后,用手工进行加工。
根据我的进一步描述,黄海在最初的轮廓基础上画了一张草图。草图虽草,那人面像和长发女鬼本人已经有了几分神似。黄海将草图扫描入电脑,开始进行精确修改。
感觉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重复着同一句指令。“少点肉!”“再少点肉!”“再瘦点!”“还是太胖了些!”直到黄海优美的手几乎要抽风,他停下来,转头看着我问:“真的还要再瘦下去吗?我们还是不是在画唐代美女啊?唐代以丰满为美,怎么会有这么瘦的人?你瞧她,下巴颏比范冰冰更尖,好像比老冠心病美女西施还病态。”
我说:“这真是我看到……做梦里看到的呀?除非我这个人有特异功能,眼睛有哈哈镜成像效果,可以把人瞧扁了。”
黄海盯着我,他的意思我明白:你能梦见活蹦乱跳的唐朝美女,你说你有没有特异功能?
我只好又说:“我们不是要力求精确嘛!已经很接近完美了。”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3:40
再看一眼电脑屏幕上的美女图像,我才发现,除了精瘦无比,除了衰老的痕迹,这真是张趋于完美的古典美女面容:含幽带怨、微微上翘的丹凤眼,细巧的鼻子,弧度恰到好处的薄唇。我甚至回忆起她前额眉中的一点朱砂,让黄海加了上去。
黄海点上那枚朱砂后,大概也注意到了那肖像的天资国色,轻轻叹了一声,说:“好吧,我们开始画服饰吧。她穿什么样颜色的衣服……袍子或者长衫?是什么式样?”
“白色……我也说不清什么式样,很宽大那种。”一个以前从来没出现过的念头冒出来:会不会,找我拼命的那个长发女人,就是我在苗圃看见的那个被蚣蛭和怪鸟分尸的那个白衣女人?都是长头发,都是白衣,只不过被分尸的女人我只看见了背影,好像身材也很苗条的。
“白色?”黄海愣了一下,“从目前留下来的图画看,唐代美女和明清两代不同,更喜欢大红大绿的艳丽着装,穿白色的倒不是很多,除非是……丧服。”
“那很简单,她说不定穿的就是丧服。”我想,她手上是泥,又整天在墓地转悠,穿的不是丧服才叫奇怪。“你就按照唐朝丧服的式样让她穿上走秀吧。”
黄海用的软件里不知道是不是有他以前就定义好的唐朝丧服模板,总之他没有费太大精力,长发女就穿上了白色的丧服。
这一来,屏幕上的衰老美女,和我在阴阳界里见到的几乎毫无差别,我几乎立刻就要扑到屏幕上和她又一轮肉搏。
“你太神了!就是她了!”我像领导似的轻轻拍了黄海肩膀一下,生怕把他剩得不多的头发再震落几根。
但是黄海盯着画像,凝固在沉思中,忽然打断我的欢欣鼓舞:“不对!”
“谁说不对?完全正确的,几乎一模一样的!”人是我亲眼看见的,对不对,到底谁说了算?!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3:40
“问题出在这个朱砂痣上,”黄海没有和我一般见识。“唐朝,女孩点朱砂痣很普遍,算是彩妆的一部分。传说是杨贵妃某次蹭破了额头,伤口愈合后留下印迹,她点了朱砂用来遮掩,反而更添了妩媚,因此带动了点朱砂的潮流。问题是,点朱砂通常是爱美的年轻女子做的事,你梦里见到的人,至少从容貌上看,已过中年,一般不大会再点朱砂的。”
我想说,你没听说过老来俏吗?但觉得这样说对老年人不大礼貌,只好说:“你没看过快女海选吗?好多大妈都很潮的。”
但黄海将我非专业的评论置之脑后,说:“这样吧,这张图保留着,同时我再产生一张图,用时间倒转的功能,把她的面容年轻化,看看效果怎么样。”
效果惊人。
黄海的肖像软件里一定有“年轻化”的过滤器,总之他点击几下,那长发女人的容颜就开始一层层蜕变。
越变越年轻,最终定格在一张青春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上。
黄海轻轻吹了一声口哨,身体使劲往后仰,几乎要躺到在电脑椅上:“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女一号。”
我盯着电脑屏幕,眼睛也直了。我本人是美女,而美女更懂得看美女。
我看傻了。
“太漂亮了也!”我惊羡着。人变傻了后,说出的话也比较没有诗意。
黄海大概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从惊艳中醒来,痴痴地说:“你别说,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美的……美女,尤其考虑到这个人瘦得不像样子,要是正常身体情况下,更不知道该怎么迷人呢;如果不是你具体描述她的长相,光凭想象,我也绝对画不出这么美的肖像。你怎么这么有本事,能如此生动地梦到一个人的样子呢?而且指明了是唐朝美女?”
我装出“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说:“就是凑巧了。”脑子里又冒出一个疑问:巴渝生这是在搞什么名堂?为什么要给那长发疯女人画像?难道把她的画像拿去通缉?贴在地铁口、火车站?你们谁见过这样一个穿丧服的唐朝女人?
想曹操,曹操到,巴渝生好像捏准了时机走进来,看着屏幕上的倾国倾城,愣了一下,看来无论什么个性的英雄,见到美女,都会受到震撼。他问:“就是她?”
黄海故作冷笑说:“巴队长什么意思?还不够惊艳?”
巴渝生笑道:“是太惊艳了!以前听欧阳同学描述,以为只是个干瘪老太婆。”
我说:“干瘪是绝对的,也蛮老的,只不过黄海同学做了手脚,为了塑造完美天仙,把她年龄缩小了三十岁!”
黄海想巴渝生解释了额上朱砂的理论,巴渝生说:“好,把图像传给老头子,下面该他显灵了。”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3:40
我稍后发现,“老头子”并不老,和黄海差不多的年纪,三十出头,但如果看头发数量,却在黄海的另一极端。他有头浓密而且杂乱的头发,乱得已经不能用“乱草”来形容,因为乱草长得都比他的头发有规律。他的嘴边上、下巴上、和脸颊边也有些不算太长的乱草,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片杂毛,大概这是为什么得到了“老头子”的雅号。
但我随后得知,他被称为“老头子”,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最“牛”。电脑方面、网络方面,他是市局第一人。
他待人接物比黄海更风趣随和,自我介绍叫张生,并笑着说,他和巴渝生两个放在一起,就是“双生子”,只不过从不同的娘胎里出来的。如果仔细端详一下他,在脑海中锄锄草,干净点的张生,眼镜片闪烁,的确和巴渝生有那么点相像。
“巴队长叫我帮你在我们局的图像数据库里认一个人……你认识的人,看看我运气怎么样。”张生坐在那种靠背能前后摇动的电脑椅上,一晃一晃,好不悠闲。
原来巴渝生想知道,那长发女人是谁?然后又怎么样呢?知道她是杨贵妃或者武则天,又能拿她怎么样?
我还是想不通,只好怔怔看着张生点击黄海传过来的图像文件。
忽然,一声巨响,身边的张生不见了!
他坐在了地上,那一晃一晃的电脑椅则躺在了地上。
我把他拉起来,问:“你没事吧?黄海的附件里是有病毒还是有炸弹?”
张生站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也不知是因为摔跤造成,还是原本如此,他的衬衫,一半掖在裤子里,一半垂在外面。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有,没有,不怪黄海……怪他,还是要怪黄海,他把这个人,你描述的这个美女,画得也太美了点……我这个人,和大多数男同胞一样,见到美女,就肃然起敬。”
见到特别美的美女,就肃然趴地了?我替他悲哀地摇摇头说:“谢谢你对我肃然起敬……你的意志力好像可以再强点哦,尤其……”我一指他桌上的一个小镜框,“那是你的女朋友、还是老婆啊?已经是美得一塌糊涂了!”
小镜框里是一张年轻点的张生和一个女孩的合影,那女孩美得让人心颤,只不过,微笑的脸上,不知为什么,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所以美得又让人心怜。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3:41
张生叹口气说:“别提了,她不是我女朋友,离老婆更远了。”
听到剧烈响动后,隔壁办公室的一位大姐来围观,听到张生的感叹,说:“这可是老头子的心病,你可别再问下去了。”
我说:“这可不能怪我,谁让他把‘心病’晾在写字台上呢?”
张生落落地说:“过去很多年的事了,痴情一点有利于工作嘛!”
我忘乎所以地说:“我还是要听啊!说说吧!”
那大姐向我挤眼:“这样吧,去找本叫《伤心至死》的书看看,就知道了。”
《伤心至死》?没看过,但听说过,小姑欧阳倩还在里面跑过龙套呢。一听就是本讲失恋的言情小说,还是把这个艰巨的阅读任务给吕佳欣她们吧。
我言归正传地说:“这虽然的确是个大美女,但只是我梦里见到的,真实性十分可疑;还有,这是黄海绘画处理过的,带了他个人的很大偏见,准确性也十分可疑。”
黄海的办公室其实离得并不远,我也故意说得响响的刺激他,果然,他传出话来:“我画得美一点,是想让老头子赏心悦目嘛!”
张生说:“这么双重可疑的图画,不是正好可以让我炫耀武功?”
他的桌上有两个屏幕,唐代丧服美女占了一个,另一个显示出一个数据库界面。张生说:“我们公安系统的图像数据系统有两大特点,一是全国范围联网的不规范性,有点‘军阀混战’的意思,各个省市地区的公安机构,都在用不同商家提供的图像数据库系统,有些比较智能,有些比较落伍,彼此也不分享,这点不像DNA和指纹的数据库系统,全国联网,统一规范;二是图像数据库的种类繁杂,包括刑事司法部门专有的嫌疑人头像系统、居民身份证照系统、工作学生证件照系统、政府工作人员和军人头像系统、银行视频监控系统、城市交通和公共场所录像监控系统,等等等等……”
我是大禹后人,最擅长的就是治水:设法让滔滔不绝的人封口,我问:“你们这么多条‘裤’,哪个里面可能会有一位穿丧服的唐朝美女?”
张生愣了一下:“这个嘛……先从一些简单直接的数据库里看看吧。无论用哪个数据库,最重要的是有个高明的头像辨识匹配体系,一个最优化的运算方式,截止参数的设置要精确并具有包容性,这样不至于……”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是小姑欧阳姗打来的:“菲菲,你还来不来吃午饭了?再不来,菜都要凉了!”
我说:“正好被一点事缠住了,我会尽快到的!”
“是被一点事缠住了,还是被一个人缠住了?”欧阳姗的身后,肯定有两个人过中年的老八卦在侧耳倾听。
“我这样的校花,怎么只会被一个人缠住,要纠缠,肯定是一群人啰。”是啊,舒桃、巴渝生、黄海、张生,等等等等。
“那你就快刀斩乱缠吧,快点儿过来吃饭。”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3:41
我又把目光投向屏幕,张生正好在放大一张美女头像,和唐朝长发女的头像并排放置:“你看看,这两张,像不像。”
我正想说:“还真有点儿像。”说出来的却是大怒:“你怎么把我身份证的照片弄出来了?!”
张生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梦到的虽然是唐朝美女,但现代人中,我们的数据库里,还是会找到和她相似的面孔,比如你,用我自定义的宽泛运算公式,算出的相似度是百分之七十二,很不错了。”他扭过头肃然起敬地看我一眼。
“你是说,有可能在现代人中,找到和她相似度百分之百的……说不定,会是她的后裔什么的。”
“只是一方面,还有可能,你梦见的只是有人装扮成穿丧服的唐朝美女,cosplay什么的。”他结束了对我的恶作剧,在身份证的数据库系统里搜索了一番,把零星几个高匹配度的照片看过一遍,无一满意。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张生又换了几个数据库,美女照片看得眼花缭乱,但也没有找到一个神似的。
我调侃他说:“怎么样,我给你带来多少好运,一转眼看了那么多美女。”
他摇着头说:“但你也给我带来这么大一个难题,按道理,这么突出的容貌,应该很容易找到匹配,也有助于缩小范围,可是……大概是她太漂亮了,最主要是五官搭配不符合……”
远处,黄海的声音响起来:“五官搭配不符合的主要原因是神情不对。”原来他一直在偷听。
我说:“这难怪,她当时……在我梦里的时候,她在和我打架,所以肯定会是有些冷酷的,而你们数据库里那些证件照美女,至少都是要微笑的,神情当然不对。”
黄海又叫着:“所谓神情,不仅仅是嬉笑怒骂,很多是天生的。”
张生又回头看了我一眼说:“不怕冒犯你,你和这唐朝美女的神情倒是有几分相似。”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3:41
我说:“那你就在肃然一回好了。”
终于,张生投降了,说:“基本上可以排除在我们现有的这些数据库里找到她的可能了……”
“原来你也有没辙的时候。”
“我没辙的时候多着呢。”张生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桌上镜框里的合影照片,“我话还没说完,我刚才调动的那些数据库,里面只是真实的人像。其实我刚才都只是在热身,抱着侥幸的心理,看看会有什么收获,顺便看看美女。而现在是真枪实弹的时候了,我们今天搜索的重点,是要放在另外一些比较不常用的图像数据库。”
我几乎也要摔断在地:“原来刚才这么费劲,都只是在‘热身’!”
“当然啊,”张生好像自觉还挺有道理,“你拿来一张唐朝美女图,怎么可能指望在一千多年后的二代身份证的数据库里找到匹配呢,对不对?”
“可是我刚才……你刚才……算了,翻来覆去,都是你的主意。”没办法,这是他老头子的地盘和老头子的电脑,胳膊拧不过**。
张生说:“还有一个原因,主要是头像照片的匹配方法、运算程序,使用范围比较广,还是比较完善的;我要用另类图像数据库,匹配起来会比较复杂。这些另类数据库,包括各种公开的和保密的图片、画像,由于是艺术作品,和真实人像总会有不少差距。”
我说:“这唐朝美女像不也是著名艺术家黄海画的嘛,不也算是艺术作品吗?”
“不完全一样,黄海画的图像,是根据你的描述,力图精确,而艺术作品里的人物,即便是素描,也是艺术效果为重核心,所以更看重意境、光影、色彩什么的……”
“六十五分。”远处黄海的评论飘过来,至少让张生的解释得了及格分。
说话间,张生的另一个数据库已经启动,他运指如飞,写了好几行程序码,告诉我说他在设对比参数。
然后执行。
过了不过十秒,就出了第一张可疑的匹配图像,打开后,竟是刘亦菲《新倩女幽魂》的扮相图,长发、白裙、冷艳。不用问,张生又肃然起敬了一次。
“这张图我好像没看到过。太奥特了!”可恶的医学院,害得我连光顾娱乐版的时间都没有了。
coral
发表于 2011-9-16 23:41
过了不过十秒,就出了第一张可疑的匹配图像,打开后,竟是刘亦菲《新倩女幽魂》的扮相图,长发、白裙、冷艳。不用问,张生又肃然起敬了一次。
“这张图我好像没看到过。太奥特了!”可恶的医学院,害得我连光顾娱乐版的时间都没有了。
张生冷笑说:“不但你没看到过,十几亿的同胞都没看到过呢,这是出自保密图片库之一,影视公司的一些创意照、宣传照经常是早就拍好,只不过还没有到出片宣传的高峰,因此暂时雪藏。”
不用问,刘亦菲脸上的招牌婴儿肥还若隐若现,和我遭遇的唐朝削瘦脸全然不符。
张生继续搜索。
艺术作品中的古典白裙美女们纷至沓来参加海选,又一一被淘汰。
直到她的出现。
首先,这是一个真正的奇迹,因为我和张生看到她以后,看到这个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完美匹配后,居然都没有摔倒在电脑桌下。其次……没有其次,就是她,首选的、唯一的、她。
她在一张纸色已棕黄多年的横幅古画上,那张倾城但憔悴的脸、那头披散下来的长发、那一袭白裙,我不会认错。画上的她在一个老妇人和一个丫鬟的扶持下凭窗而立,纤腰盈盈不足一握,瘦得让人生怜,凄冷目光(至少我这么看的)望向远处渐行渐远的一个马上的背影。
她是谁?
放大,放大。张生将那张古画图片放大后,仔细读着横幅在左侧的落款。
是一首诗。
霍王小玉艺冠京,薄幸儿郎快马轻。
紫玉钗头垂恨泪,埋身厉魅目难瞑。
不知什么时候,黄海已经出现在我们身后,他“哇”了一声:“这……这是什么图,我怎么没见过?如果真是唐朝的,和那些传世的侍女图差别太大了!那时候真有把美女画成这么瘦的!”我想起高中历史课上学到过的唐代名画,上面的仕女们果然都是圆头圆脑的。
诗里写的其实已经很明白,但接近于不学无术的我,心里想的还是:她是谁?
“霍小玉!”身后传来巴渝生的声音。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00:30
屡次要和我肉搏的唐朝美女霍小玉生前的故事,也许你已经听过。如果你没有听过,也懒得百度一下,我正好可以说给你听。
她的故事,最早出现在一本叫《太平广记》的大杂书里。《太平广记》是那种记录了很多道听途说、娱乐新闻的大总汇册,所以里面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霍小玉是唐朝安史之乱以后的皇帝唐代宗时期的一名高级歌姬。她的出身还算不错的,父亲是唐室的封为霍王的王子,母亲是霍王的一个婢女。霍王翘了以后,母亲和小玉因为没有什么名分,被“安排”出王府。好在小玉长得很漂亮,不久就可以自谋营生了。
她到底有多漂亮?张生和黄海的反应你们都看到了,那还是她后来病得只剩一把骨头时候的姿色,原来健康青春时的美貌,更是无法想象。据说她是卖艺不卖身的那种小姐,直到她很不幸地遇到了一位名叫李益的年轻人。
这位李益帅哥出身世家、才貌双全,可惜家道中落,算不上富二代。霍小玉的另一个不幸是她还爱读诗书,那个时候李益的诗句有点像现世方文山的歌词,坊间里下都很喜欢,小玉也爱读,所以当李益经过**媒介绍找到小玉的时候,她心里美到了家,觉得终身有了依托,同时知道自己的悲剧开始了。
悲剧的关键是李益会写诗。那个时候,写诗写得好的人很容易做到大官;不像现在,写诗写得好的人经常会手机欠费。话说两人刚开始同居的时候,霍小玉经常小心翼翼、楚楚可怜地问李益:“等你以后做了大官,肯定要娶门当户对的美女,到时候就假装我们从来没有爱过,好不好?”这叫以退为进、以守为攻,挺好的战略。李益当然信誓旦旦,说:“我怎么会那么不够意思,你当我是陈世美吗?”(哦,那时候好像还没有陈世美?)
后来李益真的做上了官,你肯定可以猜到会发生什么,对不对?李益的老妈逼他一定要娶一个大官的女儿。李益立场坚定地……娶了一个大官的女儿!
小玉呢?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00:30
李益断绝了一切和小玉的联系,没有音信,没有离婚协议,什么都没有,还嘱咐全家上下、亲朋好友,都不要和小玉有任何联系。所以可怜的小玉,连二奶都做不上。
那个时候,没有微博爆料、没有短信转发,信息的闭塞,使小玉不知真相,在对李益的深深牵念中、在对未来能否成为正牌李夫人的迷惘中,忧思成疾。霍小玉患的是无药可就的相思病,所以病情越来越重,人越来越比黄花瘦。因为没有了做高级歌妓的收入,她的经济条件也每况愈下,甚至被迫要典当掉从霍王府里带出来的一枚紫玉钗。
即便唐朝那样很让人梦回的年代,喜爱八卦喜爱家长里短的人也比比皆是,所以霍小玉被李益始乱终弃的事很快传遍了京城,难免让一些爱多管闲事的正义之士忿忿不平。有一天李益和一群同样因为会写诗而做了官的人在一起赏花念诗,其中有人向他提到了小玉,说:“你要够男人的话,应该想想怎么弥补。”到目前为止,你应该已经很明白,李益一点儿也不够男人,所以他其实什么都不会做的。
旁边有位身穿黄衫、有点像豪侠的帅哥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走过来说:“我家离这儿不远,哥几个如果真想娱乐娱乐,不如去舍下,有酒有菜有K歌,最妙之处,还有美貌小姐陪歌陪舞。”
以李益为首的几个色鬼欣然跟从,黄衫豪侠哥领着他们,直往小玉家的胡同走。李益越走越觉得不妙,快到小玉家的时候说:“我还有点公务,先告辞了。”黄衫豪侠哥说:“都快到敝舍门口了,还走什么呀!”揪住李益的马头,后来索性把李益抱着,像提行李似的进了小玉家。
霍小玉此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但听说李益来了,还是整妆相见。她见到李益是什么心情,我只好用百感交集来形容了。到这时候,她一定彻底绝望了,感觉为这样一个人付出了全部青春真不值得,可是她已经病入膏肓,已经回不了头了。尤其她知道李益是豪侠帅哥抱过来的,连一点自觉性都找不到,更是心灰意冷——不完全是“意冷”,她产生了“热度”,复仇的火焰。
她把李益痛骂一顿后,告诉他,自己是活不了多久了,死后,她会变成厉鬼,让李益永远得不到幸福的爱情!
然后她就离开了人世。
霍小玉说话算话,李益后来的婚姻,她都在冥冥之中照料着,总是“恶作剧”地显一些幻象,让李益怀疑老婆红杏出墙,于是李大才子离了一次婚,又离一次婚……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00:31
我在小姑欧阳姗家吃饭的时候,脑子里还盘桓着霍小玉的故事。
为什么是她?难道,这一切,就是一个“千年怨妇杀人案”?霍小玉的身前事固然令人同情、甚至唏嘘,但她立誓要折腾李益,为什么要在一千多年后,和一群六月十六出生的小青年过不去?
她自己是六月十六死的?那时候有阳历的说法吗?
现在,巴渝生该怎么办?知道了在阴阳界徘徊的系列杀人犯是个很受伤的唐朝美女,这对阻止舒桃被害又有什么帮助?
不过,到现在我已经对巴队长敬重有加了,他是个葫芦里一直有药的人,他不会茫无目的做一件事。
要挽回既定上墓碑的命运,我是不是也应该葫芦里藏些药呢?
我这时才发现,餐桌上一片寂静,欧阳姗、三奶奶和三爷,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看着我的表演。
我上演的是一出哑剧,所谓哑剧就是什么话也不说,旁若无人地想心思,机械性地吃饭,我敢保证这时候即便用筷子从碗里夹起一块鹅卵石,我也能塞到嘴里再细细咀嚼。
我全然忘了,自己只是餐桌的一部分,还有三个关心我的人坐在身边。
这一家三口,对我的思想问题一直过分上心。这也难怪,我老爸是唯一单飞到外地去的欧阳,所以我能回到江京读大学,那就是将终身托付给了三爷一家和二爷一家,或者说,欧阳姗家和欧阳倩家。
三奶奶说:“菲菲啊,你到我们家来,可别真的像外人来做客一样那么拘谨,你在学校里有些什么事,有些什么难过的坎儿,也千万别自己憋闷着,可以和我们说说,至少和姗姗说说——她还算是江医的老学生嘛。”
我说:“学校里的事的确挺烦的,功课又多……”
欧阳姗说:“那你就不该在周末的时候还想着。好了,下午我带你去打网球,你可要提起点精神。”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00:31
网球拍拿在手里,像一块钢板,大概我手臂上的血都跑到脑子里帮助强烈思考。刚走出三爷家楼道大门,欧阳姗忽然停住脚步,双臂抱着网球拍,几乎是厉声地问我:“菲菲,你实话告诉我,你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
我抬眼看欧阳姗的脸,严霜初降,难得一见的冰冷。
“没……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顽抗到底。
“宿舍里一个晚上被人两次行窃,还没什么?”欧阳姗只是捡了一个最显而易见的突破口来盘问我。事发才半天,消息传得还真快,一准是微博上传出来的。
“我没有丢什么东西,当然用不着小题大做,说出来倒会让三奶奶担心。我今天早上刚给我妈打过电话,也没有提起,也是怕她担心。”
欧阳姗忽然诡笑了一下,证明刚才都是虚张声势:“其实你告诉不告诉我都无所谓啦,但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你没有丢什么东西,如果没什么大不了的,巴渝生不会亲临现场,对不对?”
“啊……你怎么知道……”我这才想起来欧阳姗和巴渝生是老相识,江京最高级别的警探光临江京,估计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一个新闻了。
“我还知道,这一切有可能和你‘保管’的一个细长的管子有关。”
欧阳倩!
想到欧阳姗和欧阳倩两个超级鬼女凑在一起八卦我,我脖颈后直冒鬼气。
“不是管子,是匣子。”我继续无力地抵抗,“你猜对了,是和那木匣子有关,是个陌生人替我保管的,我也真不知道那东西怎么会如此吸引人,我现在后悔死了,连里面是什么东西都没看。”
“小倩姐说,那木匣子上雕刻着一些上古的花纹,肯定不是凡物,一个陌生人怎么可能将这么稀罕的东西交给你保管……”
我忙打断道:“我可以不解释吗?至少……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这是对她们缄口欧阳瑾的最有力还击。
欧阳姗笑着说:“我根本没指望你解释呀!如果都解释出来,还有什么意思?恭喜你,正式继承我们欧阳世家鬼头鬼脑的衣钵了!不过……”她脸色又正经下来,“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木匣子被盗,一定是从你认真隐藏的地方偷出去,会有谁知道你把木匣子藏在哪儿?”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00:31
其实,这个问题在我脑海深处冒过不知多少次泡泡。是啊,我敢说连巴渝生都不见得能猜出木匣子的掩蔽所,哪个毛贼居然如此轻易地找了出来?只有一个可能,盗贼早就知道木匣子藏在哪儿,或者说,有人告诉他,木匣子的藏处。
知道木匣子藏处的,只有两个人。除了我,还有杨双双。
这个秘密,我甚至没有告诉巴渝生。
巴渝生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刚冒出地铁口,走向江医大门。他当然是来向我汇报工作的。有时候我怀疑他是不是从来不用过周末——像江京这样一个大城市的刑警队长,一定是注定了没有休假可言。
“那幅霍小玉临终图……”巴渝生轻轻叹了口气。
“不是在奥地利的那个博物馆里面吗?”提到那幅画,我就会想到霍小玉的凄凉,又会想到她将悲哀转化为悬在我头顶上的白色恐怖,因此会有些愤怒。张生在图像数据库里发现了“霍小玉临终图”后,随即就可以读到该图像是奥地利国家美术博物馆的藏品。巴渝生推断,这幅画十有八九是八国联军当年到北京来打砸抢后流失到奥地利的。他立刻表示会联系奥地利方面,给这幅画定个位。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巴渝生对霍小玉那幅画那么感兴趣。知己知彼固然重要,可是霍小玉是千年前的鬼,生活在一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就算现世有一幅关于她的画,对破案又有什么意义?
“那幅画,不久前被盗了。”巴渝生平平淡淡说出。
“啊?”我的反应不算平淡,“这……一定不是巧合!”
巴渝生说:“你还真有些侦破头脑。我也有这种感觉,不是巧合。猜猜是哪一天被盗的?”
“这太难了吧,一年有三百多天呢!”
“我说过了,不久前,你先猜月份吧!”
他在搞什么名堂!我赌气说:“六月?”同时,我的眼前掠过陆蔷和顾志豪的墓碑。
陆蔷之墓,一九九三年生,二零一零年七月十三日卒
顾志豪之墓,一九九一年生,二零一零年八月廿一日卒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00:32
“算你懵对了。再猜,哪一天?”他居然有这个心思?!也许他知道我喜欢听恭维。哇,菲菲,太聪明了!
我知道很接近真相了:“十六……六月十六!”等着他说:“太聪明了。”
“错。”这是他真正说出来的一个字。
“这游戏好像比较无聊。”我嘟囔着。
“其实错得不多,案发于当地时间六月十五深夜,已经是北京时间六月十六凌晨。算你对也不是很过分。为什么这么猜?”
“还用问吗?所有死者……所有墓碑的主人都是六月十六的生日;第一个死者发生在七月份,最后一个死者,就是本姑娘,将死于六月十六;如果那幅画和这个筹划中的系列杀人案有关,它在六月十六从守卫森严的博物馆‘获得自由’,难道不是很有象征意义?”我这个人就是经不起表扬,被巴渝生“暗夸”一阵后,将半瓶子醋老底朝天地尽情泼洒。
“看来你对这个案件的思考,比我想象得还多。”他这个看上去不大会说废话的人终于也说了一句废话,这案子和我的青春小命生死攸关,我不思考,上帝都会发笑。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一幅画……一幅平面的画,会和霍小玉在阴阳界杀人有什么关系?难道她需要以这幅画为载体,才能有魔力?如果这么说,这幅画肯定已经‘海归’了?就在江京?”
巴渝生说:“这些问题问得好!(当然,这是我欧阳菲问出来的问题嘛!)实话说,我也没有答案,但感觉,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幅画的下落。”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00:32
和巴渝生结束通话后,我立刻拨通了陆虎的手机。
“陆虎,你能不能来江医一下?”
“好啊,十一点半左右吧。”手机那端是类似“正点”里的嘈杂背景。
“十一点半?现在八点都不到,你难道是传说中的‘磨叽虎’吗?”
“不是,今晚有演出,演出一结束我就来找你,好不好?”
“演出?演你个头啊?我叫你来,是因为我有了那个长发女人的来历,想立刻找到她……要到那个坟堆世界去找她,所以请你帮忙……其实是互相帮忙对不对?不来算了,我自己独闯龙潭虎穴吧,自己去喂蚣蛭吧。”
陆虎呵呵笑两声说:“我可是叫陆虎哦,没有我,你虎个什么穴呀!好吧,我这就过来,小邪是我们的替补主唱,他顶一场没问题。”
我见他经受住了考验,笑笑说:“好啦,我只是胡说的,哪个会真要你误了演出呢!你唱完后再来吧,又不差这几个小时。”我想,我们最多还有九天。
十一点半左右,陆虎的身影出现在解剖楼门口。我好佩服自己,在这样令我头晕目眩、思绪纷纷、压抑沮丧的日子里,我的心居然还能有短暂的欢悦。
我从暗中猛地钻出来,站在他身后,故作深沉地说:“站住,把钱包交出来!”
陆虎笑着转身,说:“我钱包里只有擦鼻涕的纸,不知道你要了干什么。”
他走到我面前,手里捧着一个纸盒子,说:“来点夜宵吧,今天我们演出的那个夜总会,西式糕点是江京前三,我选了些样品,咱们要上夜班的,可以垫垫肚子。”
我笑着摇头:“谢你好意了,你不想成为我减肥路上的障碍吧?”
陆虎上下打量我:“减肥?用你老的话说:减你个头啊!你总共没有二两肉,还怎么减啊?来点儿吧,据说一点儿也不腻的。”
我拗不过,还是意志薄弱了一回,吃了半个拿破仑,果然是神品。
陆虎大概一晚上朋克下来,消耗巨大,将剩下的西点都狼吞虎咽了。
我们一起跨进了解剖楼门口那高高的门槛。
我的计划是,利用解剖楼里旺盛的死气,进入那个世界,然后开始寻找霍小玉。
打开走廊灯,我们径直走向那个躺着五具尸体的尸体处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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