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45

我盯着那个货架继续看,眼都看花了,终于看出了门道:“这里藏着一个人!”一个人,身上脸上,都描画成背景上五颜六色饮料包装的图案,所以跟整个货架融为一体,只有涂成灰色的脚略有暴露。
  图画的注解是“艺术家刘勃麟的隐身术冲击视觉”。
  我逐渐明白了苦莲茶的意思:“你要给我化妆……也就是迷彩一下,让我在那个世界隐身?”
  苦莲茶笑着翻到杂志的下一页,这次我看得比较有针对性,立刻认出来,是艺术家隐身在一片树林中,他的部分身体和灰色的树干浑然一体,另外部分的身体则和绿叶的背景融合。她说:“我记得你说起过,那个世界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你们这两天散步的湖边,背景是小山,时而会有几棵枯树,对不对?”
  我点头称是。
  苦莲茶说:“根据你的描述,今天早上,我找我们江戏舞美专业的一位老兄画了一幅创意图,你看一下,有没有感觉?”
  我等着苦莲茶从她的百宝囊里摸出一卷画,谁知道她只是摸出一台小笔记本电脑,打开来,让我看屏幕上的一幅画。
  灰色的天空,灰色的丘陵,灰色的枯树,浮着雾气的灰蒙蒙的水面。
  “太有感觉了!”我赞不绝口。
  “告诉我,昨天你穿的是什么衣服?”
  我想了想:“那件粉色的长袖T呗,洋红的牛仔裤……”我知道问题所在了。
  苦莲茶没有放过我的意思:“看来你是唯恐不被别人认出来呀你!你说你是去找鬼的,穿那么光鲜干什么?相亲吗?”
  我努力维持着脸面说:“穿红是避邪的嘛……”
  “那你的封建迷信可以和双双有一比了。好了,今天你再要进入那个世界的话,让我来负责准备你的行头。”
  我望着苦莲茶的那个大手袋,脑中又冒出不久前她为杨双双化的嘎嘎妆,不由打了个冷战,觉得要让她来“准备行头”,好像比去找那个鬼女还要恐怖。
  “真的有这个必要吗?”我还试图逃避。
  “如果你想找到那个霍小玉的话。”
  我知道被逼上了绝路,叹口气说:“既然你要做好事,就做到家吧,你要给两个人化妆。”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45

两个小时后,我和陆虎再次出现在云梦湖边的时候,连我自己都看不见自己了。
  万国墓园远离闹市,周围有很多荒无人烟的角落,提供给苦莲茶足够宽广的“作画”空间。要按照她的意思,在宿舍里就给我化妆,结果可以想象,我会灰头土脸地一路走下楼,走出学校,除了引起围观,彻底败坏我的美名外,没有任何好下场。我说服她带着所有行头到万国墓园和陆虎见面,然后就地化妆,至少不会吓唬到无辜群众。
  不得不承认,苦莲茶在cosplay方面大有天分,不但面面俱到,而且手脚奇快,当然,阴阳界一片灰黑背景给她提供了不算太大的难度。所以我们闭上眼,在脑中一片空白里进入阴阳界后,感觉自己真的“不存在”了。
  苦莲茶在我们身上用的灰色,是那种近乎透明的浅灰。我们带着这样的色彩,如果站在一棵枯树边,感觉就是枯树干略粗了两圈,如果坐在丘陵脚下的一块石头上,感觉就是石头略大了两号;更多的时候,我们就像化在了灰色的空气中。
  我们在云梦的岸边缓缓走了一阵,陆虎轻声问:“你……那种被人偷看的感觉,还有没有?”
  我尽量不猛烈地扭转头,四下巡视着,视野了除了一片灰蒙蒙和水面上的沼沼雾气,没有看见任何生物。我说:“被盯梢的感觉倒是没有了……但感觉这里什么都没有,好像是个中空的世界。其实想想看,有谁会生活在这样一个又潮湿又灰暗的湖沼里。这云梦的水里总不见得鱼虾纵横,满池子里跑海鲜吧……”
  陆虎忽然捂住了我的嘴,轻声说:“别动!一动别动!”
  我的确也惊得动弹不得:只见云梦上方的浓雾间,缓缓探出了一只细长的脑袋,或者说,一条细长的脖子,脖子上一个像蛇头般的尖细脑袋。那条脖子如此之长,竟伸上了岸,在我和陆虎面前悠悠掠过。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46

 如果不是苦莲茶的化妆,我们必然会被它瞩目,然后呢,它会怎么样?我突然有种感觉,这不是那种性情温和的动物。
  我轻声说:“这个怪物,它的样子,怎么这么眼熟?”
  陆虎轻声说:“尼斯湖怪。”
  可不是吗!我差点叫出声来,虽然至今只看见了几米长的脖子和尖头,我可以肯定这个生物和以前看过的尼斯湖怪画像极为接近。
  不用说,这是条已经死亡的怪兽,甚至,已经在地球上绝迹的动物。
  长颈怪兽尚未完全没入云梦的水面,我又险些叫出声。
  三个“人”,从水面上那团雾气中走了出来。
  你们都知道,我是那种自以为见过市面的土妞儿,至少不是第一次在这个鬼世界里见到“陌生人”,但让我瞠目结舌的并非是意外地看见了三个“人”,而是看见这三位,竟然从水面上走了过来。
  很小的时候看武侠小说,好像有“水上飞”或者“水上漂”之类的轻功高手,但即便那时年轻,也知道所谓的踏水无痕,都和胡笳老大爷的话一样离谱。可是今天亲眼看见三个人六条腿,那么随意地踩着水面从雾里穿行过来,我的确傻了眼。
  他们又是谁?
  他们从雾里来,所以我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他们上岸后,一直背对着我们在往前走,我只能看清他们的身影,三条白色的身影。我只能假设这是三位女子,因为飘飘欲仙的白色长袍上,是三头如瀑黑发。更令我惊诧的,是她们身遭,似乎有一圈淡淡的光晕,所以这个世界里虽然永远都是阴天、无穷无尽地阴霾,这三个身影却格外醒目。
  我轻声说:“我们跟上去。”
  陆虎只说了两个字:“白搭。”根本不动窝。
  我恨这小子消极,但往前看一眼,也必须承认他的客观:那三条白影像是在御风而行,看上去没有在奋力奔跑,但比我跑断了腿都快上不知多少倍。我们如果去追赶,就好象比夸父跑得慢几百倍,还要去追太阳,典型的不自量力。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46

“难道就让这么好的线索从眼皮下溜走?”我气愤地小声说,“至少应该叫住她们,问问她们的来历,顺便问问有没有见到霍小玉。她们说不定都认识呢,都是穿白袍制服的。”
  “你想叫住她们的话,可以试试,我感觉除了打草惊蛇,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再耐心等等。”
  我想说:等你个头!离二十八号只剩三天了,你等得起,我可等不起。但知道自己这样太没涵养,也于事无补,不如像他说的,再耐心等等——至少苦莲茶的对症施药十分有效,我们隐身后,不过半个钟头,就看见了多少天都没能看到的东西。
  这么说来,过去的那些天,之所以一无所获,的确是因为我们的存在让云梦一带的生物们很不爽,他们一定天生羞涩,不肯出来以面目示人,说不定,这群生物中,也包括霍小玉。
  我的理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指的是小概率的巧合。不过,今天,是“说小玉,小玉到”,一定不像是巧合。
  就在那三条仙人般的白影比飞鸟还快地消失在我们视野后,另一条我们朝思暮想的白影出现了。
  是她,霍小玉!
  虽然和霍小玉谋面过两次,但都是你死我活的交锋中,今天,这还是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观察这位唐朝的衰老美女。和刚才那三位出水芙蓉不同,她并非从水上漂来,而是从水里一步步走上岸来。她的长发,沾着云梦泽的水气;她的白色裙袍,也如在水中浣洗过,潮潮地贴在她嶙峋的躯体上。看着她瘦弱身躯披着湿衣,连我这个旁观者都不由自主地寒战发冷,但她,仿佛并没有觉出一丝寒意,走上岸后,在一棵枯树边坐下,不知何时,苍白如骨的手里已经多出一把梳子,她开始侧着头,梳理这湿漉漉的长发。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47

陆虎用轻的只有我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瞧,现在,才是我们应该出手的时候。”我甚至能感觉,他已捏紧了手里的匕首,随时会扑上去,将这把宝刃插进这个杀害了他孪生妹妹的凶手的**膛。
  霍小玉显然没有感觉到从我们这里传来的杀气,她像任何一个爱美爱整洁的女孩子一样,凝神梳理着长发。她握着梳子的手,修长的小拇指微微翘着,柔软的腰肢极为协调地半转着,我完全可以想象她当年惹人爱怜的一举一动、倾国倾城的气韵,这样的人儿,却为一段噩梦般的感情,“埋身厉鬼目难瞑”,难道因此就恨上了世间所有的人?
  我忽然按住了准备冲上前的陆虎,轻声说:“我们再等等,不要打草惊蛇,你知道,二十八号还没有到。”
  不知道,世界上是否有所谓“故意说漏嘴”。我知道,有些话,已经不能再隐瞒。
  “什么打草惊蛇?难道……”陆虎大概感觉到我要招供了,放低了声音,“你倒是真该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二十八号的含义。”
  “九月二十八号,是另一个女孩要被害的日期……她,就像你妹妹、还有苦莲茶的男朋友顾志豪,会遇害。”我一边说,一边在修正着措辞。
  “你怎么知道?”
  “我可以看见……我曾经在梦中看到她的墓碑……我也看到过陆蔷和顾志豪的墓碑,只不过那是在事发之后,他们被害之后,于事无补;但这个女孩子,叫舒桃的一个女孩子,她的墓碑,她的死期,是在九月二十八号。我没有任何证据、没有任何道理可以用来说服任何人,但公安局的刑警队长巴渝生基本上相信了我的话,他们在着重保护舒桃。我……和你,在着重阻止霍小玉再次行凶。”
  陆虎好久没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我,像座泥塑——经过苦莲茶为我们精心地“抹泥”后,要装作泥塑,还真不算太难。当他逐渐开始说话的时候,也只是几个含糊不清的短句:“墓碑”、“你看见了她的墓碑”、“九月二十八号”。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陆虎的声音又开始有点儿冷了。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47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陆虎的声音又开始有点儿冷了。
  “我……我怕你当我是超级精神病人……”
  “我们一起到这个阴阳界来多少次了,我难道还会怀疑任何别的奇怪视觉吗?那我岂不是把自己也当精神病人吗?”陆虎完全没有被说服。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想到可能要被迫告诉他我看见的所有墓碑,我的心里难受死了,像是要被陆虎的匕首刺入心肺的感觉。
  是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又过了好久,陆虎终于又说:“你啊,你这个菲菲,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吞吞吐吐。”
  我略略舒了口气,期期艾艾地问:“我真的什么都好吗?”
  
  9月26日
  
  我请示过了巴渝生,再次确定我们的计划是避免打草惊蛇,耐心观察。当我发现自己的想法和号称神探的巴渝生不谋而合的时候,那种自豪感,偌大的江医操场都装不下。
  陆虎在小餐厅和我一起吃夜宵的时候,还是不停地抗议:“但你有没有想过,现在虽然我们能看见她,连续两天都是在梳头、睡大觉、自言自语……”
  “人家好像是在念诗哦,有点高雅的……”
  “管她念什么……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到了二十八号那一天,她突然消失了,怎么办?到哪儿再去找她?”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会儿我们冲上去和她拼命,她可能会把我们打得头破血流不说,即便她没有把我们一顿饱揍,怕了我们,出溜钻到云梦的水下,从此再也不出来……过了二十八号也不出来,我们该怎么办?更何况真要是打起来,她的帮手可比我们多,记得那几位骷髅吗?记得那两个黑无常吗?我还没算上蚣蛭啊、僵尸啊什么的。”旁边有一桌小情侣听到我们侃侃而谈骷髅小鬼僵尸和打架,很仰慕地皱着眉头看我们两眼。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47

陆虎基本上被说服了:“可是,我就是不甘心,分明看着杀害我妹妹的凶手在那儿搔首弄姿,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们当然可以有所作为,只不过时机未到,你难道不想知道她还有多少帮手?你难道不想知道她二十八号的计划?你难道不想当她远离云梦的时候,在一个她无法轻易逃身的地方,再下手教训她?所以,只有耐心观察,胜利的机会才有可能降临。”我听上去像部队首长。
  “二十八号那天呢?”陆虎等着首长制定作战计划。
  “好像我只能顶风作案,旷课一天,二十四小盯着霍小玉啦。好在自从我们化妆后,她不再躲着我们,而且好像她的‘上岸点’很固定,便于我们监视。怎么样,你有没有衰到坚持不了二十四小时的监视?”
  陆虎说:“激将法对我没用的,只要你能答应,二十八号一过,就让我冲上去和她交往一下……”他下意识地摸摸腰带,那里系着他的宝贝匕首。
  “除了菲菲,你还要和谁交往一下?!”
  我和陆虎一起惊回首,原来是苦莲茶和杨双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我们身后。
  杨双双皱起鼻子说:“我们两个毛手毛脚的大活人来到你们身后,你们都一点儿没知觉,那在阴阳界里,如果后面悄无声息地走来两个恶鬼,你们会怎么样?”
  我看看陆虎:“还能怎么样,顺便跟他们去见阎王爷呗。”
  两个灯泡过来坐下,在我们身边一左一右地点亮。苦莲茶说:“怎么样,我给你们的化妆,还够水准吧。”
  我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说:“实在太完美了,我们藏在树后面或者石头后面,连续两天,没有被发现。说实话,一动不动的时候,我都很难认出陆虎呢。”
  苦莲茶说:“别忘了,抓住那个霍小玉的时候,一定要替我出气,好好问问她,志豪跟她有什么仇怨……”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48

9月27日
  
  顾志豪和霍小玉没有任何仇怨;陆蔷和霍小玉也没有任何仇怨;舒桃也是如此。可惜可叹的是,这些鲜活灵动的年轻人,只是满盘棋子中随时可舍可弃中的一个,连那位异常活跃的欧阳菲也不例外,即便他到如今还有那么点悲天悯人的心肠,也不可能为他们唏嘘超过一分钟。
  何况他早已失去了最后那点慈悲心。
  这个他、以及他是怎么想的,我欧阳菲再神通,在9月27号那天,也全然不知晓。但不久的事后,归纳总结,我大致掌握了些眉目,在这里,为了记录的连贯,姑妄写下来。
  他订的客房在金臣大酒店二十六楼。当时他电话订房的时候,为了掩饰身份,他特地用土得掉渣的家乡话和订房小姐交谈,那位服务员居然胆敢问他:“二十六楼都是贵宾房和总统套房,您确定要订那层楼上的客房吗?”他想象着自己的一只拳头从电话那端伸出来,打得那个势利的服务员满地找牙——依他年轻时的脾气,哪怕要跋涉千里,他也会赶到江京,亲自让满地找牙的一幕发生。但他早已是个全新的人了,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标准普通话:“只要有二十六楼有空房,朝南向的,你就给我订上,无论什么价,我不会少你一分钱。”
  此刻,他像只老鹰般俯瞰着江京——不知道多少人说他像那种猛禽,他觉得这种比喻非但不是冒犯,而是种极贴切公允的评价。鹰,永远是高高在上,潇洒自如地翱翔,如空中的王族,当它发现猎物的时候,会毫不留情地俯身一击,一击功成,再次返回空中徜徉。
  就像他一样。
  老鹰很少一击不中,这点,也像他一样。
  他难以形容,江京这座城市,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经历了多大的变化。但这不是他瞩目的要点,他的目光,凝视在一座相对“矮小”的酒店大楼上。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48

他难以形容,江京这座城市,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经历了多大的变化。但这不是他瞩目的要点,他的目光,凝视在一座相对“矮小”的酒店大楼上。
  市公安局招待所,一共只有十二层。半新不旧的粉刷,古板的式样,这幢市公安局的三产,夹在周边七八家豪华宾馆之中,像一位姿色平庸的女孩站在一群超模之间,格外显得寒怆。但这座不起眼的旅馆,明天就会有一桩非同一般的大案发生——如果消息准确,那个叫舒桃的女孩不久就会入住这家招待所,然后接受公安局24小时的监督保护。她的客房里,会有实时的监控视频,她的门口甚至客房内,有多少警察保镖?这已经不再重要,这毕竟不是一个以人多取胜的游戏。
  这是个完全由他设计的游戏。
  晚饭是在客房里独自吃的,吃的是江京目前最火爆的餐馆“御膳食堂”里最难订到的“小满汉全席”,原本是三十三道菜,他主动要求减到二十六道,瞧,他对26这个数字有着接近变态的迷信。
  要求“御膳食堂”将“小满汉全席”一次性送到客房来的订饭电话里,餐馆领班最初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差点要把电话挂了,但听说他愿意付的价钱后,也就欣然应允。按照他的吩咐,送饭上门的伙计将一个小推车静静地留在了门口,取走了虚掩的门缝间一个厚厚的信封。信封里是超出整套小满汉全席两倍的金额,送饭来的服务生笑开了花。
  他在窗边独享“小满汉全席”,顺便观察着楼下往来的芸芸众生。从二十六楼看下去,芸芸众生基本上是芸芸众虫子,他虽然的确有一双鹰一样锐利的双眼,还是需要目力的帮助。帮助他的是一架军用单筒望远镜,做这个用途有点大材小用,但至少很得力。调整好距离和方向后,他可以清晰地看清公安局招待所大门口出入的每一个人,每一副面孔。
  哈,她来了!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48

对这个女孩的观察已经不止一次了,她的面目早已深深映在他的脑海中,皮肤微黑,五官标致耐看,身材玲珑。舒桃,1992年6月16日出生,未满十八岁的时候就远离老家,开始常驻各家酒楼K厅。但她最终还是被公安局的人找到了,从现在起,开始全天监护。
  舒桃的身边至少跟了男男女女十名制服和便衣的警察,她进驻来的时间和地点都很准确——说明他的情报很准确。他总能得到精准的情报,尤其这次公安局的保密工作根本就是马马虎虎,一些重案组之外的普通民警都知道这件事、都被卷入了保护工作,大概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在和谁打交道,凶手是人是鬼,他们完全被蒙在鼓里。
  这是他最热衷的游戏,人为鱼肉,我为刀俎。
  之后的两个小时里,他看出来,至少有三四十位各色警员进出招待所的楼门,其中还包括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巴渝生。他无法想象,巴渝生这样的一介书生,怎么可能成为刑侦队长,也许真的是时代不同了吧。
  两个小时后,他将“小满汉全席”套餐的二十六道菜肴点心瓜果一扫而空,盘盏碗筷装回大箱子里,放在了小推车上,留在客房的门口。来取推车的餐馆服务生,还以为客房里聚餐的是一大桌神秘人物呢。
  洗净用餐后的双手,他打开了书桌上的一个皮箱,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柱型的细细锦囊,锦囊里是条细长的木匣子。这样的木匣子,你们或许已经见过——至少想到过,正是雕画着一些奇怪花纹、怪兽异草的那种木匣子,我在阴阳界里,一位古服老人在临死前托我照管、但不久后失窃的那种木匣子。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从木匣子里抽出了一卷画。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49

洗净用餐后的双手,他打开了书桌上的一个皮箱,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柱型的细细锦囊,锦囊里是条细长的木匣子。这样的木匣子,你们或许已经见过——至少想到过,正是雕画着一些奇怪花纹、怪兽异草的那种木匣子,我在阴阳界里,一位古服老人在临死前托我照管、但不久后失窃的那种木匣子。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从木匣子里抽出了一卷画。
  看到这里,聪明的你肯定要说,我早猜到了!就是这个木匣子,里面就是那幅有霍小玉的画!就是从欧阳菲床边丢掉的那个木匣子!
  很抱歉,只对了那么一点点。
  这个木匣子,的确和失窃的那个木匣子一模一样,但他知道,不一样的,是里面的东西。他抽出那卷画,展开,轻轻叹了口气。
  他通常的叹气,不是多愁善感,而是踌躇满志、自己对自己佩服到家、那些凡夫俗子怎能抵挡住他的那种无可奈何的感叹。
  可以说,你们并没有猜错,这的确是那幅在奥地利的博物馆里丢失的唐代古画,原画上,霍小玉在老母和小丫鬟的扶持下,临终含怨,望着负心郎远去的背影。
  可是,如果你认为这是幅有霍小玉的画,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这是一幅没有霍小玉的画。
  是不是晕了?
  其实很简单,画还是那幅画,霍老母还是霍老母,丫鬟还是丫鬟,只是此刻,那幅画上,已经没有了霍小玉的身影!
  他的叹气,当然也不是因为小玉的消失——小玉在遵照指示,执行她应尽的任务,不会失手。
  客房的墙上,为附风雅,贴着一张明代山水画的复制品,他将自己手中那幅画挂在了同样的位置,托腮欣赏着——他已经看过不知多少遍,每次看,都会升起一种自豪感、甚至灵感。
  比如此刻,他又来了灵感,快步走到窗边,从望远镜里看下去。公安招待所的门口,停着一辆刑侦大队的专用SUV,两男一女三名穿制服的警察上了车。
  过去这两个小时里,太多这样的场景。
  但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他连忙调整望远镜的视角,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情况。
  看来,他低估了巴渝生。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49

9月28日
  
  托了我的齐天洪福,三点五乐队近来好像越来越红火了,寻常的一个礼拜二居然也有演出,陆虎夜里十一点半左右才赶到江医门口。带他来的是和三点五乐队正处于初恋阶段的唱片公司一位小头目开的一辆SUV,我和苦莲茶二话不说爬上了车。我一进车就说:“万国公墓去吧?”
  那位唱片公司的小总一愣,忽然明白原来自己是的哥,扭头问:“你们二位是……我可以拒载吗?”
  陆虎忙说:“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要是不方便,我们可以自己去打的。”
  那小总笑笑说:“小虎子你还挺有能耐。”
  我心地纯洁,还没大听懂,苦莲茶反应快:“你别满脑子脏水,可别往我们身上喷,我可是有夫之妇。”
  陆虎也说:“就是,你别胡说了,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我心想:真的只是普通朋友?但我没说出来,只怕添乱,将怒火赠送给那位司机小总说:“你到底走不走?我们真的也可以自己去打的的。”
  那人讨了一圈的没趣,当然也不好推辞,开动了车说:“别价,都上我车了,还能让你们深更半夜找出租去,我这就带你们过去……你们这么晚了去万国墓园干什么?”
  我说:“我身边这位有夫之妇,是大名鼎鼎的cosplay女皇,今晚跟着她去墓园边上排演个倩女幽魂的节目。等着我们的视频走红网络吧。”
  苦莲茶没有闲着,车一开动,她就开始给我们化妆。她现在已经是驾轻就熟,等车子停在墓园外的一侧时,我和陆虎已经是面目全灰了。
  陆虎对司机小总说:“麻烦你带这位姐回江戏吧,我们到时候自己打车回江京。”
  司机小头目皱着眉看着黑灰色的陆虎:“你这演的是哪出啊?不像倩女幽魂,倒像烧炭翁。”
  我说;“谢谢你了,小心开车,别耍坏心眼儿。”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50

我们进入灰世界的地点离霍小玉经常浮出水面登陆的云梦岸边很接近,我们躲在一棵枯树后面,我看了一下腕上的电子表,凌晨12:47。平时我从来不戴手表的,只是手机到了这个奇异世界就失去了所有功能,没有信号,没有线路,所以显示不出“上界”的时间。我也曾试图用手机照相,照出来的只是一片昏黑。陆虎带过一个数码相机,但即便闪光灯亮起来,拍到的还只是一片黑暗,好像这里的山水草木都只是幻象。
  陆虎问:“深更半夜的,霍小玉会出来吗?”他的顾虑不无道理,前几次看见霍小玉,都是北京时间上午、中午和傍晚。这都怪我上回被杜老师敲过警钟后,不敢在夜半出行。(今天情况特殊,我在昨天就在宿舍宣告身体状况极差,需要到我小姑欧阳姗家修养一天,28号整天请假。)
  我说:“问题是,霍小玉这样半人半鬼的家伙,需要睡觉吗?要知道所有鬼片鬼故事里,鬼都是夜晚出动的……上回在米砻坡顾志豪遇害的地方,我也是在晚上和她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我又下意识地摸摸脖子,继续盯着云梦上方的那片永远挥之不去的浓雾。
  大概半个钟头左右,我的眼皮开始沉重的时候,陆虎忽然说:“有人向我们这边来了!”
  “你能确定是‘人’吗?”我努力驱走睡意,睁大了眼睛望向黑暗。
  又是老相识!只见从远处飘来三条白影——之所以能确定是白影,完全因为那三个影子身周的光晕,在这近乎漆黑的夜里,几乎像是三盏明灯——是我们几天前见过的三袭纯白的长袍,三卷如瀑的黑发,三个御风而行的曼妙身姿。
  可惜这次,我还是没能看清她们的容颜,还是不知道她们是男是女、是美艳还是丑陋。因为她们来去的速度实在太快,我在侧面观察的视角也极不如意。她们的身影很快没入云梦上方的雾色里,没有水声传来,也不知她们是钻进了水中,还是踏水渡湖,到了彼岸,继续飞行。
  她们是谁?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50

闲着也是闲着,我在脑海中仔细梳理这个古怪世界的一切,准备为欧阳菲版的“地心游记”打一下腹稿。
  先是那一片几乎无穷尽的坟场,虽然看似荒凉废弃,其实坟墓下的魂灵依然有着生命力,他们甚至有组织有纪律,当集会的钟声敲响后,他们会从坟冢里爬出来,到钟下集合。他们看上去爱好和平,所以当他们发现蚣蛭的痕迹、莫名而来的尸体,感觉到太平社区的终止。当他们的一位领头人狄仁杰遇害后,他们似乎消失了,即便钟声响起,他们也没有再出现,无论是谁害了狄仁杰,一定也威胁到其他众多魂灵的生存。
  他们显然是躲了起来,躲到哪儿去了?
  坟场外,跋涉一段后,你会看见这片云梦大泽,我们在这里看见过一只长颈的水怪,根据狄仁杰的线索,也发现了霍小玉。霍小玉是个怨鬼,但为什么不和众多怨鬼一起生活在那个坟场里呢?这个云梦里,除了那个怪物和霍小玉,还有其他“生物”吗?还有和霍小玉类似的怨鬼吗?很难想象霍小玉这单薄的身躯可以霸占偌大的云梦泽,湖里多半还有其他爱游泳的住户,但他们在哪里?为什么我一个都看不见?
  那三条破雾而出又倏忽消失的白影,她们又是谁?是云梦的住户,还是寻常的过路人,匆匆飞行而过,只是赶去上班?
  小虎哥在一旁突然说:“早知道应该多喝点儿咖啡的。”
  我想他一定是今晚朋克的时候又蹦又跳地辛苦了,此刻眼皮开始朋克了,于是柔声说:“你打个瞌睡吧,我来盯着,有情况叫醒你。”
  陆虎点点头说(我看不清他点头的,只是猜测):“好吧,我先打个盹儿,等会儿换你。”
  很快,靠着树根的小虎打起了小呼噜。
  不知过了多久,四下仍是一片寂静,我的眼皮也开始打退堂鼓了。我又看了看手表,2:23分。
  我正准备叫醒陆虎换岗,她出现了。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51

霍小玉,一袭白袍,赤着双脚,出现在岸边。今天,她的确有些不同,长发拢在了后面,显得更庄重些。莫非,预示着她要正式出手了?
  她向我走来!
  先把盯梢的家伙们除掉,然后去干“正事”。
  现在叫醒陆虎已经来不及了,离得越来越近,一动弹肯定会暴露我这假树的身份。我捏紧了拳头,准备她走到身边的时候先发制人给她一拳。
  随后我才发现,她并非向我走来,而是向我身边的这棵树走来。快到树前,她突然纵身一跃,跳上了树梢。
  我因为不敢现出真身,所以不知道她在我头顶的树梢上做什么,也许是在荡秋千、也许是在翻筋斗,可以确定的,是她在唱歌。
  她唱的是什么,我只能听个大概,好在这个时候陆虎醒了过来,事后我们俩核对了笔记,终于能将她嘴里的唱词记录下来:
  
  莺啼弱
  春宵难度欢情薄
  欢情薄
  灞陵雨后
  再见如陌
  
  一江哀怨余盈握
  千秋念念愁零落
  愁零落
  紫钗心锁
  旧爱如昨
  
  那歌声,不过像是邻家女子随意哼唱出,但情意切切,柔肠百转,好像她在款款聊着那不该发生的心酸往事,不经意会掉几滴泪,祈祷着,让伤悲和怨恨,能像缠绵的音符那样飘走,越远越好,永世不见,然而在不朽的轮回里,历历如新的还是那份旧爱。
  我开始并没有听懂每一个字,这个时候也嘴拙舌笨表达不清楚歌里的涵义,只好让眼眶里那些湿湿的东西来说明。
  陆虎轻声问我:“你哭了?”
  “没……没有啊。”我慌乱地去抹眼角的泪水,但被他抓住了手。他说:“别抹,把妆抹掉了,我们就显原形了。”
  我说:“我怎么有种感觉……尤其是听她唱这首歌以后,产生了一种特别强烈的感觉,觉得她不像是那种会凶恶杀人的……鬼。”
  “记得上回在米砻坡,是谁掐了你的脖子,几乎掐你到休克?还有在我妹妹墓前……”陆虎看来没有那么轻易上当。
  “你说的这些都不错……也许,是我被她的歌声蛊惑了。感觉她真的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同时,好像又很向往美好。”
  陆虎说:“她就是太看重感情了,才会由爱生恨,变成个厉鬼,贻害后世!”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51

“你能不能轻声点?不知道她就在我们楼上?”
  “管不了那么多了,今天就是二十八号,她就在这儿,我们一起把她制服,一劳永逸,剩下这二十来个小时,睡觉、上课、开庆功宴,做什么都比在这儿听她的夜半歌声要强。”
  我只好又用语重心长的口吻说:“小虎同学,我们都耐心等候了那么多天,再等几个小时又算什么?对不对?你看到她的轻功了吧,你以为我们两个笨手笨脚的家伙,就真能把她‘制服’吗?她要想逃、要想躲,我们有可能抓住她吗?别忘了,她已经不是像我们这样的肉身凡骨了。但这次,她再消失的时候,我们一定跟上她,哪怕她钻进云梦的水里……呃,你会潜水不?”
  “潜水算什么?我还会抓虾呢。”
  “太好了!真没想到你是位渔民大哥。”我真没想到陆上虎还会潜水。
  陆虎说:“你没听明白吧!我是说,我一进水里就抓瞎……我可是只旱地虎。”
  我失望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说:“只好等她动身的时候见机行事了,总之今天要跟紧她的每一步。”
  但是我们怎么也没想到,今日天涯歌女霍小玉的每一步就是……没一步、一步不动、寸步不离。她就这样,坐在枯树枝头,哼哼唧唧,唱着无数不知名的小调,继续念着全唐诗,一直到日上三竿——当然这个世界里是没有太阳的,只不过是天色略略亮了一些,周围环境的色调,由灰黑变成了灰灰,我的手表也告诉我,北京时间8:36。
  这期间,我也打了个盹儿,感觉这样坚守岗位一天,人会闷出病来。
  “这都几个小时过去了,她怎么没动窝呢?”我自问。
  陆虎说:“也许,行凶的时间,应该是夜里吧,要不就是凌晨,要不就是深夜。”
  有道理,陆蔷死于凌晨,顾志豪死于深夜。
  “这么说来,我们大白天盯着她,没有太大意义。”
  “但谁又能保证她不会在大白天作案呢?”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51

陆虎说:“也许,行凶的时间,应该是夜里吧,要不就是凌晨,要不就是深夜。”
  有道理,陆蔷死于凌晨,顾志豪死于深夜。
  “这么说来,我们大白天盯着她,没有太大意义。”
  “但谁又能保证她不会在大白天作案呢?”
  
  巴渝生恰恰也是这么想的。
  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六名便衣,从金臣大酒店的三个不同的门进入,在电梯前和巴渝生集合。七名公安进入电梯后,巴渝生揿了26楼的按钮。
  酒店大堂各处以及各个楼梯的门口、地下车库口,都由刑警把持,酒店在那一刻被全封闭了,天罗地网,老鼠也走脱不了一只。
  经过大半夜的分析,巴渝生将目标锁定在金臣大酒店2626号客房。
  分析的过程很复杂,我事后听巴队长透彻解释后,也是半懂不懂。基本上是这样的思路:首先,巴渝生一直认为,陆蔷、顾志豪被害的案子,不纯属恶鬼行凶。霍小玉临终图不会无缘无故地从奥地利的博物馆消失,经奥地利警方证实,那是一起精心策划的盗窃案。我后来还是“背信弃义”地告诉了巴渝生,两晚在解剖楼遭到僵尸和骷髅的劫杀的经历,从中他也不难分析出,手机被屏蔽、电闸被拉、大门被封锁,都有可能是人为。更不用说来偷那木匣子的,用专业的爬墙工具进入宿舍,甚至企图对我非礼,都不能用灵异来解释。
  既然这一切都有人为的痕迹,那么对舒桃的保护,除了防范恶鬼的突然出现,也要警惕万恶之首——人。
  所以我的任务是盯着灵异类生物霍小玉,巴渝生殚精竭虑,想要挖掘出在人群中的罪魁祸首。
  今天,真的让他找到了。
  巴渝生和他的警探们,对公安招待所附近做了周密的巡查。他们得出结论,能够无遮拦地观察到公安招待所门口出入动静的,有五家宾馆的大楼。每幢大楼里,只有部分房间可以直接看到公安招待所,从几十间到几百间不等。他们事先就和这五家宾馆打过招呼,如果遇到入住这些房间的可疑人物,一定要及时通知警方。至于怎么个可疑法,警方也只有个模糊的概念,比如难辨真伪的证件和银行卡、携带凶器、鬼鬼祟祟等大多数很难定量定性的指标。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52

可是一直到了晚间,各家宾馆虽然递上了一些可疑人选,但警方经调查后,都一一排除。转眼到了深夜、正式进入了九月二十八日。
  继续排除可疑人士,继续失望,转眼东方渐白。
  巴渝生熬得发红的双眼从公安招待所九楼的一间客房望出去,静静地思考。
  如果气象预报准确,这将是中秋雨季来临前最后一个明媚的日子,老天该不会如此捉弄人,在这样一个美好的秋日里,让一出悲剧发生。
  事在人为。这个人,他到底在哪里?
  或者,真的就如表面现象所显示,一切都是那个霍小玉的冤魂在搞鬼?
  他无法被说服。
  或者,欧阳菲的精神状态才是真正的异常,或者,是个很失败的“先知”,舒桃会平平安安过完这一天。
  然后呢?是否需要继续对她进行跟踪保护?
  但如果不幸真的发生,那接下来就是更棘手的问题:怎么样确保剩下的那些青年,那些墓碑上的名字,能不重蹈覆辙?
  他的直觉说,欧阳菲看得真切,凶案会接连发生,除非他能成功地阻止。
  他的直觉同时说,一定有个人,有双眼睛,盯着警方和舒桃的一举一动。
  你在哪儿?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一幢高楼上。“岂有此理!居然忘了那家!”
  “那家”就是远处的“金臣大酒店”。金臣大酒店没有进入最初的五家怀疑对象,是因为它距离公安招待所遥远,莫说肉眼,就是寻常的望远镜,也无法看清公安招待所这边的情况。
  但如果是不寻常的望远镜呢?
  巴渝生的心一凛,立刻让一位刑侦队的警探电话联系酒店前台,问近日是否有可疑人士订房。
  没有,前台服务员小姐的语气里略带轻蔑:“能有实力入住金臣大酒店的人,都不是令人可疑的……至少,我们尊重每一位顾客,不会无端地去怀疑任何人。”
  可惜,小姐纤细的胳膊拧不过公安局的大粗腿,他们还是提供了今天所有入住酒店客人的名单以及身份证信息,尤其是和公安招待所遥遥相望的那一批客房。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52

所有的身份证信息都核查无误——那位鹰一样的老兄手头至少有十几张身份证,都是正牌货——似乎再没有什么突破口。巴渝生率众准备告退前,忽然对值班经理说:“我想和所有在岗的员工简短地聊聊,麻烦你召集一下。”
  他逐一和员工们聊这两天的工作,很快获取了几条有趣的信息,比如有位老兄指定了要订二十六楼靠南的客房,再贵也要订;比如还有位老兄订了“御膳食堂”的一套“小满汉全席”,有服务生推着小车来给他送饭。
  后来发现,这两位老兄,其实都是一个人。
  住在2626号房间。
  于是有了刚才提到的那一幕:巴渝生带着六位得力干将,来到了2626号房间门口。
  一位穿西服的便衣刑警拍了拍门,叫道:“齐先生,我是VIP服务部经理,麻烦您开一下门。”2626号房间登记的是一位名叫齐轩的人,身份证显示,是位山西来的旅客。刚才的一位员工隐约对他有点印象,好像四十来岁,人不算高大,但长得蛮有气派,好像天生就是做老板的样子。他穿着极为考究,米**的西装,面料一看就是贵重品。
  没有人来开门,里面也没有任何响动。
  那刑警又敲了一阵,回头看看巴渝生,巴渝生点点头,所有人都抽出了手枪。敲门的刑警拿出钥匙卡刷了一下,门锁上的绿灯亮了,门开了。众人陆续涌入,排成巷战阵形,枪指前后左右。
  没有人。无论2626号房间里住的是谁,没有给刑警们留下任何线索。人去,房空,走得干干净净。
  收集指纹,现场取样,面面俱到,这些是随后赶来的公安技术人员的任务。巴渝生此刻的脑子里,只想着一个问题:他是谁?
  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陡然升起,巴渝生忽然冲出客房门,同时拨通了一个电话:“小何,汇报一下舒桃的情况。”
  “没问题,监控录像表明一切正常。”
  “注意严加封锁楼门,你立刻进入那间屋子,确证舒桃的安全!我马上就到。”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52

其实,早在昨晚七点多,舒桃就换上了一套公安制服,和一男一女两名公安一起,走出了公安招待所,上了公安的一辆捷达,直奔市公安局。
  也就是说,虽然舒桃大张旗鼓地住进了公安招待所,但不久后,就偷偷离开了旅馆,改投市公安局大楼。
  市局刑侦大队的楼层上,至少有七名警察通宵守护着舒桃。五楼的一间会议室里,临时拉进了一张沙发床,舒桃被告知,她只好在这里“委屈”一晚。
  舒桃一头躺倒在床上,却迟迟无法入睡。
  换作你,如果你相信那个小巫婆一样的女孩的话,你只有一天半日的时间可以活,如果你知道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如果你觉得自己的人生从头到尾似乎都是错误和悲剧,你可能会倒头就呼呼大睡吗?
  这些天来……自从和我谈过话,知道了自己死期以来,舒桃想了很多,几乎把前世今生来世都想了个遍,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悲,一事无成不说,疏远了家人不说,最可恶的是看不见未来,一心想改变现在的状况,却不再有机会。所以当昨天下午找到巴渝生的时候,巴渝生立刻明白她的精神状态,处于极度脆弱之下。
  他和她,就在招待所的客房中,聊了很久,具体谈了些什么,巴渝生没有向我仔细汇报,只知道外表强悍的舒桃流了很多泪。同时,巴渝生认为她还是听进去了劝告,对未来有了一份期许。
  只要能躲过这一“劫”。
  有时候我真的是深深后悔,不该说出我的那双阴阳眼看见的那些该死的墓碑。从现在开始怎么办?一个个告诉那些墓碑上有名字的青少年们,你们快死了?看看舒桃,我觉得如果还那样做下去,简直就是在毁人不倦。
  所以陆虎,原谅我,还是不能告诉你。至少今天。
  舒桃终究还是睡着了,她做了什么样的梦,或者有没有做梦,没有人能知道,但我有一种感觉,她一定梦到了她的奶奶。
  因为她一觉醒来的时候,觉得那个梦还在继续。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53

因为她一觉醒来的时候,觉得那个梦还在继续。
  她是和衣睡的,醒来时揉揉眼睛,知道自己还安全实在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窗外是略有些阴沉的天。和她一起在北郊租房的女孩子们说起过,江京臭名昭著的秋日雨季马上就要到了。至少她的心境不再像昨日那么阴沉,她从旅行包里取出一枚小镜子,竟对着镜子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然后她开始梳头,拿起洗漱用品,走到门口。立刻有位女警察给她开了门,带她去了洗手间。
  十分钟左右之后,她回来了,梳洗罢,浑身的青春气息可以穿透监控视频的屏幕。
  桌上已经放了碗豆浆和一个煎饼果子,舒桃看着诱惑的热气冉冉,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大概,自从奶奶去世,她还没有受过这样的款待。
  这些,都真真切切显露在监控视频上。监控室里,同时有三位警察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而在那会议室的门口,又有两男两女四名武装刑警守护着。
  早饭用罢,她在会议室里来回走了几圈,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掏出手机来,大概想起警方的再三嘱咐,今天之内最好不要和外界联系,只好又收起来。她从包里翻出一本小说,歪在沙发床上翻看。直到一个女警出现在屋里。
  “舒桃?”
  舒桃坐起身,看了一眼那位女警。她发现每次和她打交道的都是不同的女警,护送她从招待所转移来的是一个,给她安排住宿的是一个,带她去上厕所的是一个,收拾碗筷走的又是一个。这位女警似曾相识,但和前面的那些也不相同。这女警身材高挑,皮肤莹白,和那个看见墓碑的乌鸦嘴小巫婆医学生欧阳菲是同一类型。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53

 “有什么事儿吗?”
  “有人来看你,可以带她进来吗?”
  舒桃下意识地看一眼监控录像头,问:“谁啊?你觉得……安全吗?”
  那女警说:“是你的家人……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一直陪在房间里。”
  “家人……我没有告诉我们家里人哪……”然后她愣住了,原本就如杏核样圆圆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走进来的是一位老太太,白发苍苍。
  这时,监控室里的警察小何收到了巴渝生在金臣大酒店26楼扑空后的那个电话,电话里,巴渝生说:“注意严加封锁楼门,你立刻进入那间屋子,确证舒桃的安全!我马上就到。”
  舒桃继续在震惊中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叫出声:“奶奶……”
  小何立刻拿起了传呼机:“有情况,进入,进入!”
  
  霍小玉的个唱继续在进行,继刚才那曲听得我泪下的原创《菩萨蛮》后,她又翻唱了些流传后世的老情歌,比如有一首是这样的:“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砣浮,直待黄河彻底枯。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还有李白的一首:“燕草如碧诗,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帷?”还有一首是:“卜得上峡日,秋江风浪多。巴陵一夜雨,肠断木兰歌。”大概是当年李益远行的时候,她会牵肠挂肚地惦念。
  我的爱心受着她唧唧歪歪的煎熬,终于接近了极限。看看身边的小朋克,已经快要被这些怨妇歌唱晕过去。我嘟囔着说:“她怎么没完没了呢!”
  陆虎说:“每天唱歌?这难道就是她每天的生活?太枯燥了点。”好像他自己的生活不是每天唱歌似的。
  但这句话突然点醒了我:过去几天里,白天也好,晚上也好,我们到这里的时候,都是万籁俱寂,然后她出来哼哼唧唧一阵,顶多一个钟头,然后就重新消失在云梦中,但今天好像不同,照这个趋势,似乎要唱满一天。
  好像知道有两个不情愿的听众要守候一整天似的。
  她行为的改变说明了什么?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53

她行为的改变说明了什么?
  是要向舒桃发起进攻呢?还是更简单地说,她真的就是要唱给我们听。
  她有意在唱给我们听!她其实早已发现我们在跟梢。
  不妙!我暗暗念着。
  “我可能要回去一下。”我看表,9:09。“你能不能在这儿守一会儿,我回自家世界去,然后给巴渝生打个电话,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我突然觉得,苗头不大对。”
  陆虎说:“没问题。要记住一片空白。”
  “碎嘴虎!”我轻轻搡了他一下。
  我回到现世,发现自己在昭阳湖边的一处荒滩。我立刻拨通巴渝生的手机:“巴队长,我有个问题……”
  巴队长说了一句话,我的手机落在了地上。
  
  舒桃看见奶奶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我猜测她心里不知有多复杂,她的眼神里显然有深深的疑惑,但更明显的是强烈已极的向往和热望。她的警惕线被汹涌而至的激动冲破,这是积累了十年的思念之情,她又叫了声“奶奶”,扑上去抱紧了那白发苍苍的老人。
  她短短的一生里,也许和大多数凡夫俗子一样,做过很多错误的决定,但这深情的一拥,是她有生以来做的最大的错误决定。
  等门口的警察听到指令冲进会议室的时候,舒桃消失了。
  “舒桃不见了!保护对象失踪,立刻封锁大楼!”
  这时,每一寸光阴都如宝钻,但监控室里的技术警官何越还是盯着屏幕发了一阵呆。她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连眼都没有瞬,舒桃就那么消失了,而在此之前,没有更多预兆——除了舒桃自己跟自己说了几句话,她当时甚至以为舒桃违反规定,擅自在给某人打电话。
  “有什么事吗?”
  “谁啊?你觉得安全吗?”
  “家人……我没有告诉我们家里人哪……”
  “奶奶!”
  然后她向前猛地一扑,双手环抱,抱了个空——会议室里除了她,当然没有别人——她就这样消失了。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54

我回到那棵枯树旁,顾不上和坚守岗位的陆虎打招呼,冲着树上浅吟低唱的霍小玉叫道:“她在哪儿?你告诉我,她在哪儿?!”舒桃消失了,我忽然感觉,是我失去了她!所以我的双眼里湿湿的,我的**腔满满的,我随时会爆炸,会疯掉。
  霍小玉仿佛没有听见我的暴怒,她还在哼唱着那些阴阳怪气的小调,好像上下五千年,只有她一个伤心人,好像不知道,无辜的人奉陪了她这种无聊的游戏,结果是更多颗伤透的心。
  “你是个幌子,对不对,你早就知道我们在监视你,你故意把我们拖在这里,对不对?你从头到尾都是个幌子!你……我本来还同情你的,看来你真的是个十恶不赦的女鬼!死去吧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巴渝生告诉我舒桃蒸发在空气中的时候,我立刻想到,她一定是被带到了这个死亡的世界!现在我需要知道,她被带到了哪里,这是唯一能救她的机会,虽然我知道能救她的机会也稍纵即逝,甚至,已经太晚。
  “太晚了。”
  我惊得向后退了几步,霍小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落树梢,到了我面前。
  我能听见陆虎冲了过来,手里一定捏着那把匕首。我伸开双臂,拦住了他,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她到底去哪儿了?你为什么要助纣为虐,为什么要这样?”
  “这不是我的选择……”霍小玉顿了顿,“但也……是我的选择。”
  “你不要和我玩文字游戏,告诉我,帮帮我,救救她!”
  “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有没有人帮我?”霍小玉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脸,“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又有谁能帮帮我!”
  “也许你可以考虑做做善事,说不定会改变运气。”我想冷笑,却没那个心情,“她在哪儿?!”
  “来不及了。她们带她离开你们世界后,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忽然觉得,我对霍小玉的感觉,看来并不离谱,她虽然曾经几乎要掐死我,但她似乎有难言之隐。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54

我忽然觉得,我对霍小玉的感觉,看来并不离谱,她虽然曾经几乎要掐死我,但她似乎有难言之隐。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杀这些人?为什么你好几次要掐死我?”
  “我没有想掐死你,我只是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而那些人……”她看了一眼陆虎,然后又盯着我,“你们这些人,肯定是要死的,没有人能阻挡。”
  忽然,一阵凄厉的鸟叫声响彻半空,那声音,撕心裂肺,让我这个听者,也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我仰望,自天而降的,是一只巨大的怪鸟,像鹰隼,但比鹰隼凶煞百倍,远远的,我就能看见它的一双鲜红的眼睛。
  我见过它,或者说,像它那样的一只鸟,就在我最初阴阳眼睁开的那天,看见它参与分尸那个长发白裙的女子。现在我可以肯定,上回看见的那个被分尸的女子,不是霍小玉,但那样的鸟,我不会认错!
  霍小玉的脸上现出一片惊惶,她说:“你们要想现在就死的话,就继续留在这里吧!”转身消失在了云梦泽上方那片挥之不去的雾气里。
  “救我……紫玉钗……”这是从雾里飘出来的五个字,像是霍小玉给我们的遗言。
  
  巴渝生手头的警力全部动员了,大部分在市公安局大楼里逐层逐室地寻找,还有一部分负责楼外和附近街道的封锁搜寻。刚才视频监控室和会议室案发现场的几位警察处理好手头工作后,也参与了地面部署。
  结果是一无所获。
  巴渝生忙着负责调度,但各处汇报传来,尽是负面的消息,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回监控室仔细查看案发前几分钟的录像,寻找些线索。他传呼了监控组的技术员何越:“小何,马上回监控室,我要学习一下视频。”
  何越应了一声,她就在大楼里参加搜索,两分钟后就回到了监控室。
  门刚推开一半,她就发出一声长长的惊叫。
  我绝对没有夸张:警察,尤其女警察,见到出人意外的恐怖场景,也会发出和常人一样的惊叫。
  闭路视频仍锁定在案发地,五楼的那间会议室。何越临离开时,屏幕上没有一个人,除了桌椅沙发床、舒桃的随身物品,别无它物。但此刻,会议室的长桌上,躺着一具骷髅!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55

本帖最后由 coral 于 2011-9-18 16:04 编辑

我见到巴渝生的时候,觉得用心力交瘁来描述自己无比贴切,同时也知道,我今天的任务也远未结束。我有意识地看看巴渝生的脸,惊异地发现他的脸上居然也写满了心力交瘁。看来他并非我想象中的钢铁卫士,他也是个有极限的人。但他的眼中,没有失败后的沮丧,没有无能为力的绝望。
  “你确定……想看那段视频?”巴渝生问我。
  “如果我真能选择,当然不要看。但是,我有别的选择吗?”我是不大擅长掩饰沮丧和绝望的,“再说,以前又不是没有看过,别忘了,还是你设了计,让我看了陆蔷被害前的那段视频。”
  巴渝生说;“这段录像……可能会有些不同……毕竟你亲自卷入了这起案子的调查和预防,和舒桃也见过面,所以心理上,会很不同。”
  “但是,我必须看这段视频,对不对?因为至关重要。”
  “谢谢你的理解。”
  巴渝生回头示意何越,何越开始播放那段视频。
  看到舒桃有些抑郁但仍充满生机的脸,看着她恬静地靠在沙发床上翻看着小说,想到她不久后就变成一具尸骨,我的双眼不知不觉又泪水充盈。
  巴渝生只好叫停,给了我足够时间拭泪、稳定情绪。
  “可以了,”我深吸一口气。“我可以承受。”我真正想说的是:难道还要我再经历一、二、三、四……八次这样的打击吗?我可以向你保证,连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胡笳老爷爷,估计也受不了这样的反复重击。
  视频继续在放,直到那具尸骨的出现。
  巴渝生说:“法医部的同事们正在分秒不停地分析实验,相信他们很快可以得出结论,这具尸骨是否属于舒桃。这次会容易许多,我们有大量舒桃的DNA样品……”
  什么DNA都不用测,我也知道那具尸骨是舒桃。
  巴渝生和何越,这些“正常”的人,看不见那个高挑个子的美女警察,看不见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冒充舒桃的奶奶,但我可以看见。无可争议,这是我的天分,也是我的不幸。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56

我向巴渝生描述了两位凶手的形状,告诉他,凶手不是只会唱怨妇词的霍小玉,霍小玉只是拖住我和陆虎两个傻孩子的一个计策的实施者。我还告诉他,就在舒桃神情抱上假奶奶的一刹那,她们三个,一起消失了,而且绝非鬼片里那样留下一道青烟。她们十有八九是去了那个不阴不阳的世界,但我无从搭救。过了一阵,骷髅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会议桌上,没有任何征兆。
  “也就是说,舒桃被这两个女人……女鬼,带到了那个阴阳界,不知她们对她做了什么手脚,等她再被送回人间,就成了一具尸骨,陆蔷和顾志豪,多半也是这样的遭遇。”我提到了解剖楼里那五具尸体,去阴阳界走了一圈,镀了金回来,就成了活死人。
  巴渝生问:“其中一个凶手,穿着我们公安的制服?”
  我猜出了他的疑惑,说:“的确是,至少看上去是的,跟何姐的制服一模一样,你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们看不见不属于鬼域的警察制服,但我刚才仔细看,那制服、还有那位假奶奶身上的衣服,都像是一层薄雾罩在她们身上,绝对不是真正的布料,所以我想,这估计是两个杀手用的一种障眼法,只是让舒桃、或者我,看上去像是穿着制服或者舒奶奶生前穿的衣裳。”
  “真邪!”何越感叹。
  “还有更邪的呢,”我不知该怎么说出来我的新发现,“我虽然根本不认识她们,但我可能知道……她们的来历。”
  巴渝生和何越都沉默着,只是用惊异的眼神鼓励我别在这时还卖什么关子。
  “霍小玉临终图,你们能再让我看一看吗?”
  何越很快在电脑上打开了那张图,图上,霍小玉可怜兮兮地望着远去的负心郎背影,身边的丫鬟和老母亲,似乎在安慰她。
  “麻烦你把这三个人的脸都再放大一下。”
  何越依言做了。
  是她们,一左一右,霍妈妈和那个丫鬟,正是来绑架舒桃的两个人!
  加上负责制造假象、调虎离山的霍小玉,这是完美的作案三人组!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56

 “我早应该想到的!”我懊恼地说,“那个丫鬟,也就是陆蔷临死前一天晚上看见的那个车祸死者,我上回在视频里见过,只是因为离得远,图像不清晰,我没有看得很真着,所以没有早将两个人联系起来!”
  “对自己要厚道些,”巴渝生轻叹,“这怎么会是你的错,你现在能将二者联系,也很了不起了,算是调查的一个突破。其实,我也很沮丧,我料到了有外人配合,我料到了如果真有人配合,一定会在远处观察我们的每一步,我甚至找到了他住的酒店客房,却晚了一步,让他逃脱了,也让他猜到了我们对舒桃监护的部署,这个人,做事即胆大,又周密……”
  我说:“所以,你也不能太苛求自己,你对付的,可能不是寻常的人。”
  是啊,什么样的人,可以杀人于一画间?
  一幅画上,跳下来三个杀手,这样的作案方式,探案精悍如巴渝生,又能如何?换作我,只有沮丧的份儿了。但我知道,巴渝生虽然平和的书生状,却绝不会轻易言败。
  巴渝生说:“你谈谈,你们在那个世界监视霍小玉时看见了什么?”
  我将自己和陆虎如何发呆听霍小玉唱靡靡之音的过程叙述了一遍,其实真的用不了几句话,就是傻等、傻等,最后和她对质,飞来一只怪鸟,她吓得钻进了云梦泽,最后一句“救我”,凄厉绝望。
  “你说,有一首歌词特别打动你,听得你哭起来。”巴渝生看着面前的记录本问。
  “啊?我有这么说吗?”一定是我刚才讲到激动的时候说漏了嘴。“说来也奇怪,要说她的怨妇诗词我也听了一大堆,偏偏那首歌,字字句句都像是钻进我心里,其实当时我连具体的唱词都没完全听清楚,只是觉得很被感动,大概因为是原创,或者那曲调特别有魅力,总之我是有点泪涟涟了。听她别的歌,感觉倒不明显。”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56

 巴渝生又在记录本上写了几个字,说:“那麻烦你,和陆虎一起回忆一下歌词……我们现在需要抓住所有可能的线索。这个霍小玉,也许你已经注意到,虽然可能是和那两个凶犯一伙,但好像有‘异心’,尤其,她临消失前说的那句话,显然是在向你求救……”
  “好像她不知道我是享誉全球的泥菩萨似的……”我嘟囔着。
  “所以,霍小玉有可能是我们破案最重要的突破口。既然你认为她很可能早就看穿了你们的伪装,在杀害舒桃的计划中,担当了调虎离山的角色,那么她如果真有异心,但因为迫于什么压力不敢反抗,她说不定会在那些歌曲里透露些什么。”
  我觉得巴队长有些异想天开,但还是点头说:“好吧,等我和陆虎一起拼凑一下那些歌词吧。”
  “既然说到陆虎……”巴渝生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我要和他好好谈一谈,离墓碑上的日期,还有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
  “三十六天。”我脱口而出,不由暗惊,下意识里自己一直在倒计时。
  巴渝生和何越都关注了我一下,然后又假装没有关注。巴渝生接着说:“我想,是和他交底的时候了。”
  “还是让我来吧。”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让它冒出来的。
  巴渝生张了张嘴,大概想说:“我一直以为你不愿担这个苦差。”
  我说:“还是让我来吧,由我来讲,也许他会更容易理解。”


coral 发表于 2011-9-17 23:56

那十二座墓碑,还是那样毫无生气地立着,但如果我将目光在这些灰黑的石板上多停留片刻,却能感受到一种狰狞,从碑面上辐**过来。
  陆虎在自己的墓碑前木立了良久,一句话都没说,又走到陆蔷的墓前,手轻轻触摸着陆蔷的名字。
  我也沉默着,静静地看着他。我愿意等他慢慢地适应这类似噩梦的现实,用一生都可以。
  他又盯着舒桃的墓碑发了会儿呆。最后,他走到了我的墓碑前,回头看看我,仿佛要确证一下我还存在。
  终于,他缓缓地蹲了下来,捂着头,仿佛脑子里装不下这么多的不可思议。
  我仍然默默地立在那里,等着他说第一句话。
  自从看见了他的墓碑后,他没有说一句话。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
  “妈妈。”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受伤害的人经常会发生的“叫娘”,但我一点不觉得好笑。
  “你……叫我吗?”我迟疑地问。为了能安慰他,这时候我就舍身做一回娘也不算太牺牲自己。
  “妈妈,我是在叫我妈妈。”陆虎说。
  糟了!我着急地快要哭出来。这个噩耗,把陆虎逼疯了。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不就让巴渝生和他说呢,为什么要自作聪明地领他来看这些墓碑?我恨死自己了,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自己的墓碑上。
  “陆虎,你不要难过……”我只好用最苍白无力的话来安慰。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如果我只能再活一个多月……”
  “三十六天。”我的嘴不知道是不是在和我闹意见,不听我中枢神经的支配了。
  好在陆虎没有留意,继续说:“……我妈怎么办?谁来照顾她?她身体不好,自从生下我和小蔷以后身体就一直不好,你也知道,我爸还整天不务正业。如果我不在了,谁来照顾她?”
  在那一刻,我几乎要终身相许给这个刚得知自己死讯的小朋克了。
  “首先,你不要太拿这些墓碑当回事,很可能只是有人在恶作剧;即便真的有人安排好了要杀我们,我们也还有足够的时间,找到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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