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战(上)
靖岛的体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整个岛除了北部的主建筑外即便空无一物。岛中央是下陷的低洼地带,与周边的海拔高度相差非常大。但由于地形的反差,置身于岛中心的泥淖区看不到海岸线,就如被无边无际的沼泽包围般令人迷失。而沼泽地更是无形的坟墓,一旦深陷便把人吞没。越过那几栋破旧的大楼,翻过比人略矮的大草丛,程洛桥提着手提电筒踏入这片人人闻之色变的鬼岛沼泽带。
细雨在闷热的空气中飘飞,落在混着荒草上、落在积水的泥沼上,原本就泥泞的路变得更湿滑更难行了。
程洛桥沿着模糊的记忆寻找上次华静漩带他来时所见过的墓碑。
总觉得这里有什么呼唤着他。
就像明明知道月亭死了好多年,明明记恨着月亭轻贱自己的生命陷他于孤苦无依中,却在面对华静漩的时候永远生气不起来、而且不自觉在她身上追逐童年的回忆一样。潜意识里总觉得某种东西吸引着他怂恿着他,驱使他前来寻找。
天色黑的令人心慌。尤其走进坟墓区之后,他每一步都走得惊心。
这里被成为坟墓区并非岛主的本意,而是这带土质最为松软,不少人因误陷入沼泽而尸骨无存,生者无法营救死者也无从立坟安葬,只能粗木制成的简陋的十字架插放在死者被吞噬的地方旁边以作凭吊。久而久之,三三两两的耸立的十字架成为这里的特色,后人也不敢轻易踏进最为危险的沼泽地。
除了那个石墓碑,立在快脱落的十字架丛中。
华静漩带他来过一次。
至今他还记得那个诡计多端的女人在宣称她的父亲葬身于这里时眼里流露出的伤痛。
就连冷漠惯了的心当时也不自觉地紧扯了起来。
不知道是多久没有过的感觉了,依稀记得上次出现这种惊悸的情绪是在亲眼看见月亭出事的时候。对于姐姐的死,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愤恨多于伤痛的,却不知道这种深处的愤恨情绪到底为什么这样强烈,只知道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很生气很生气,因她愚蠢地为了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舍弃了生命、舍弃了最爱。
他无法原谅伪善者所带来的伤害。无法原谅。
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会痛恨着月亭和父亲的。直到华静漩把他带来,十多年前那种伤痛的感觉好像又复苏了。内心深处的伤痛和仇恨翻滚着撞击着,还有潜意识的声音,促使他脱离了还在为幽灵船发愁的灵力者们,孤身前来寻找……
目的地到了。
电筒的光束停在最触目的墓碑处,浑身湿透的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放松的步调却在迈向石碑时不经意一滑,他踉跄地跌落在地,脚下松软的泥土顷刻沉了下去!
那一刻他竟忘了挣扎,隐约的欢呼声在他耳边回荡,胜利者的喜悦,群众的雀跃的画面朦胧又迅速地在他脑海闪过,麻痹了他的意志。回过神时身子已沉下了一大半,他使力挣脱,身体却随着他的使力沉得更快,泥沼像有生命似的钳制着他吸附着他,不容他有半点挣扎。
幸而石碑所处的位置泥土坚实且根基颇深,程洛桥静静地伸手抱向石碑借力提起身体。待平衡后一鼓作气地爬上来。
死里逃生的他脏得像个泥人,全身无力地倒在地上喘着气。碑旁的一小方地面此时像被触动似的打开了。
他吃惊的爬起,拾起先前丢落在地上的电筒,站起的时候才发现左脚传来真正疼痛,检查才知道刚才下陷的时候扭伤了。
幸而没有伤及骨络。
脱了满是泥浆的面罩、外衣和长袜,没有任何药物的情况下,程洛桥只得随意用婆布把受伤的左脚包扎了下,便往石碑和碑打开的地面之间察看。
腐臭的沼气味扑鼻而来,让程洛桥呛了下。
细心摸索粗糙的石碑,会留意到上面有着一个小型机关,应该是地下室的入口,门内唯有长石阶往黑漆漆的地下伸展。
执着电筒的手因紧张而颤抖着,犹豫了片刻,他鼓起了勇气一拐一拐地走进去。
岂料终年湿润的墙壁和台阶都长满了青苔,行动不便的他左脚刚碰地就疼的呼天抢地,作为支点的右脚慌忙踩了个空。结果还没来得及站稳就扑通扑通地直接滚了下去。
一拐,一撞,前顷九十度,翻腾十几周着地,最后四脚朝天。动作完成。
忍着骨头如被拆碎的闷痛爬起,此时右脚和左脚的剧痛正好互相辉映,不堪入耳的咒骂立刻冲出程洛桥口中。
真够倒霉的!都是这个鬼地方惹的祸!没事干吗找事干?!
他都不用望闻问切就知道是右腿膝盖脱臼了。
幸而电筒没有摔坏。翻了记白眼,他心有不忿地坐起来,依着微弱的光芒咬牙把小腿接了回去。
那痛让他几欲抓狂。他虚脱地躺在那里动也不动,气闷着。
呆愣在灯心的光源好半晌,他脑子愈发混沌,甚至看到簇拥的火光中被缚的女人隐约的身影……
程洛桥用力地甩去着魔般的杂念,借着电筒射出的光束,眼睛渐渐适应了地下的黑暗。黑暗深处反射的寒光吸引了他的注意。程洛桥想走过去,双腿关节传来的阵阵痛楚提示着他暂时半身不遂的事实,只能缓缓地朝目标前进。
电筒扫过目标,程洛桥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胚胎吓了一跳。
角落摆放着的,是个足够装两个成人的玻璃容器。容器是密封的,不过大概是久经年月表层的封存盖被腐蚀的缘故,里面的福尔马林已经混浊不堪,里面浸泡着的胚胎已经以呈现腐坏的迹象。
这东西粗略估计起码有十年的历史。在这样潮湿的地下能保存这副面目已经很不错了。
照理说,这十年来靖岛都是属于华静漩的,她父亲的墓碑也是她亲手建造的。虽然他到现在还不清楚那个女人的父亲为什么竟然猝死在女儿的小岛上,但可以肯定地下室应该也跟她脱不了关系。
程洛桥甩甩头。都什么时候了,自顾不暇的时候竟然还思索那个女人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他疯了不成?
昏黄的光束顺着玻璃容器而下,越过一排奇形怪状的机器,在离他较近的书桌处停下。那是一张摇摇欲坠的破木桌,在潮湿的空气侵蚀下已开始发出腐木的气味。而放在桌上的仅有一个扁平的铝盒。
程洛桥撑起身子,吃痛地爬到桌子旁拾起铝盒。铝盒是密封的,看得出来里面的东西很被它的主人珍惜。盒子喀嚓地被打开,里面放着的只有一叠整齐的笔记。当赫然的字迹映入眼帘,他的大脑仿佛瞬即作平……
“没想到被捷足先登了。”
冷然的声音从石阶传来,唤起程洛桥的警觉——
******
今晚的靖岛下着微雨,天空黑漆漆的,像在酝酿着什么。
低迷的夜里,孤独的找寻,一如两百多年前的那个肃杀的夜晚。当时爱莎彻心的呼唤也是在他耳边不断萦绕,忽远忽近,如回忆亦如真实。
奥斯汀有点烦躁。
寻人对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但这次的目标好像跟他玩捉迷藏似的花了接近两个小时仍无所获。他的魔力能感受到人类特有的鲜味,从没有失准的,然而就这个连灵力者都称不上的疯子医神却令他头大!
跟踪到泥泞的沼泽地带,眼下只有积水和杂草,有好几次明明闻到人类的味道转眼却消失无踪。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到底是没有月神的庇佑使他的直觉出错,还是被昨日的回忆笼罩让原本敏锐的直觉完全失准?
犹豫的眼神在触及到显眼的墓碑时一顿,落在被丢弃的白布上。奥斯汀连忙跑了过去,拾起一看,是程洛桥的外衣和手套面罩没错。那些衣服在细雨的洗礼下已经湿得可以滴出水来,可想而知这些衣物已被丢弃良久……
人呢?
奥斯汀看向这片沼泽带,不妙的预感油然而起。
手足无措之际,长满青苔的石碑上清晰的指痕落在他眼里,奥斯汀几乎是冲过去的。
玄关瞬即被启动,通往地下的小门应声而开,让战栗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地下很黑很黑。
黑暗却完全影响不了吸血鬼的视力。奥斯汀能轻易看清房间的摆设。
被打碎了的玻璃容器,一地的玻璃碎片和刺鼻的福尔马林,模糊一团的胚胎,快要被潮湿腐烂了的长书桌……飘散在空气粒子中的血味,使他异常振奋。循着吸血鬼的欲望,奥斯汀发现在书桌下瑟缩的身形。
死亡的阴影笼罩这个狭窄的地下室。温热的血潸潸地自垂死的躯壳流出,在地上形成了几条蜿蜒的小蛇。
獠牙发出阵阵的搔痒,潜藏的饥渴蠢蠢欲动。奥斯汀只感口干舌燥,顺从本能走近书桌。
而就在转过那副躯体的一瞬间,他所有的动作都凝固了——
熟悉的轮廓在他的脑里炸开无数的巨浪,席卷了他,也让他迷失的理智返航:“程洛桥?!” ******
记忆中的铃铛被轻轻地摇响,细碎的铃声在脑海盘旋不去……
天空飘起毛毛细雨,黑压压的云层一如此刻的心情。
沿着海岸线前行,已经环绕靖岛接近半周。
于雨岚走在前面,平时最主动最多话的大嘴公今夜居然沉默得反常,总让人有惴惴的感觉。路上两个人都话不投机,眼看走在前面故作深沉的家伙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华静漩开始不耐烦了。
所谓的幽灵船根本没有靠岸,只能远远看见它那诡异的影子,叫他们怎么上船怎么查探?于雨岚由始至终没有打算带她上船,只是在浪费时间。
遥望远方诡异的帆影,漫游似的周旋终于让华静漩按捺不住:“臭鱼腩,想说什么尽管说,我不想浪费时间。”
“我觉得在前往幻岛之前应该弄清楚一些事。”漆黑的夜色中不能看清于雨岚,但可以轻易察觉异常的冷漠在周遭凝聚。他脱下了外套放在最近处的礁石上,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跟我打一场的吗?”
“这种时候打?”开什么玩笑?
“你一直都很想证明自己已经超越了我,不是吗?”
她为这他突来的肃冷皱眉:“也没必要现在证明。”
“反正你已经成功了一半,现在只要打败我就如愿以偿,以后也没人阻碍得了你。”
从来没见过这副态度的于雨岚,华静漩略有点不是滋味:“你生气就直说,别在这里装模作样!”
“说了你会听吗?”
“那为什么你不当众拆穿也不阻止?又是因为好玩么?”
“我从不用人命作赌注或游戏。”
她反唇相讥:“是吗?那你玩得挺高明的。”
长软剑出鞘的细锐声响触动了彼此敏感的神经:“开始吧。”
“我没心情跟你玩……”
然而就在刹那间,于雨岚的长软剑闪落在她肩膀,剑锋在华静漩耳边疾驰飞过,呼啸割断拢在耳后的长发。华静漩几乎是不信地回头,与此同时她也听见冷冷的宣告:“要跟我对决,你只有这次机会。”
长软剑晃回于雨岚的手里,寒光在他和华静漩之间划下了一道口子,摆出了作战的架势预备着对方的进攻。
这家伙疯了!
一股恼怒冲上她的脑门。
华静漩眼神骤冷,旋即摆出应战的姿态:“这么说我不接受战贴就是不给面子了。”
电光火石间细若丝线的长线已从她手中飞出,直取于雨岚面门。
两种兵器在空中碰撞出激烈的火花。钢丝进逼的角度猛地转向,巧如灵蛇的长软剑绕着丝线兜了几圈,银白和纯黑紧紧纠结着,互不相让,绷紧在对峙的两头。
漆黑中,于雨岚展现了今晚两人相处的第一个笑容,却带着强烈的挑衅意味。
华静漩的左手蓦地多出了一抹银光,笔直往他面门攻去。长软剑被右方的纠结的钢丝困住,纠结的一团顷刻间无法脱身。于雨岚在无法用武器抵挡的情况下就只能回避着闪过快而猛的招数。
黑色的灵力球在华静漩手中迅猛往于雨岚的方向落下,被剑柄借力挡开,在碎小的浪花处轰然炸开,震碎恬静的海。待于雨岚回身,刚猛的丝线以在他手臂上缠了几圈并立即收缩,随着下陷的幅度增加殷红的液体不断渗出。
被捆的长软剑震动了,钢丝在芒白的光辉散发处纷纷断裂,再次回到于雨岚手里的时候已把缠绕着他手臂的白线尽数斩断。
“不愧是六阶灵力者啊!想必在这十年来下了不少苦功吧。”他舔了舔被钢线割裂的小臂,口气分不清是真诚还是嘲讽。
华静漩没有回话,她身上散发着的黑暗气息仿佛要把一切吞噬。钢线仿佛蓄含着某种旺盛的生命力,游在她的身边绕成锥形的防卫罩。于雨岚的长软剑也开始舞动了起来,带着白色亮光的黑色金属散发这逼人的气势,邪魅的神情跟平时混吃等死的痞子模样更有着天大的差别。
“殛魂锁!”
数十条银蛇从华静漩的掌中窜出,夺人心魄的地缠上于雨岚的四肢和身体上,软剑掉落了,暗灵力灼热了于雨岚的皮肤,紧紧地锁住他地行动。
最强的攻击是没有招式的。
心灵对话传至华静漩耳际,她直觉地拉紧手上以幻化为黑链的线时却已慢了半拍。
掉落的长软剑化为白色的带子,裹住了黑色的枷锁。白色带子覆盖下的暗灵力枷锁渐渐被他的白灵力融和、净化,继而往华静漩的方向反噬。
华静漩拉紧黑链迅速后退,钢丝从粗壮的长蛇拉成绵长细小的,白灵力在反窜到她掌心的时候被及时的防护震碎。掌上传来钢线受力割破的炙痛让怒火更炽。对面那个该死的男人不痛不痒的笑容却又浮现了。
被潜藏的魔性召唤,喂血的钢丝兴奋地在主人的身侧舞动着,异常兴奋。再抬起头的时候,她的眸子也变为狂热的红,本来蓝黑色的发丝愈发湛蓝。汹涌的暗灵力如潮水一般涌向四面八方,引起的飓风扑向于雨岚,让人睁不开眼。
眼见这一幕的于雨岚眸光凝止了,他那不复调皮的语调渗着淡淡的寒意:“为了报仇……你真的着魔了。”
“弱肉强食,是你当年教我的。”
“我当初只教你用这些力量去捍卫自己,而不是去欺负弱者、出卖朋友。”
“没错!发信给四方会、帝河、步家和炅璟的都是我,在靖岛布置异次元入口的也是我。”红色眼眸散发的一意孤行依旧让人抓狂,“于雨岚,你现在终于后悔了吧?你救错人了!”
话音方落,强大的白灵力光束从于雨岚发出,以瞬雷的速度落在华静漩背后的海面,炸起的巨浪巨浪扑过几乎把站在海边的人淹没。从浪中跃出的华静漩手里的黑色球体也毫不客气地往于雨岚身上掷去,他只来得及伸手抵挡,灵力球以把他压倒,在被海水掩埋的沙滩上炸开巨大的凹陷。
浪潮褪去,华静漩双足着地的时候,对上的是湿淋淋的于雨岚。从残破了的上衣看来,他是挂彩了——可是这样的攻击对于雨岚来说却没道理闪避不及,除非是故意放水。华静漩眼里的杀气更盛。
“其实只要直接说出来,大家都会很乐意去帮你对付卡兹的。为什么不用真正的实力去消灭你的敌人而非要设计朋友去铲除黑洞不可?”经历海水的冷静,蕴怒的口气只余一丝无可奈何。
“说出来?然后再被你们当怪物围剿?”荒谬的主意惹来华静漩的讪笑,“我只相信我自己——人没有一个是不自私的。你所谓的无私和圣洁的朋友,我从来、一个都不相信!”
“包括高桥夫人吗?”有力的反问让华静漩一时语塞。随后,她听见似有若无的叹气:“虽然嘴里说得再绝情,但心里却未必是那回事——丫头,你自尊心太重了!以致不敢面对过去、面对自己和别人。”
刚猛的钢链拍向于雨岚的脖子索住他的呼吸,深得镌进血肉:“少废话!是你提出要跟我打一场的,不要再罗里罗嗦!”
于雨岚眸光一紧,体内散发的白色力量灼热了长链。注入灵力的长软剑已从原本的黑色化为雪白的长鞭,所过之处钢链纷纷断裂。
风平浪静的靖岛海岸掀起暗涌,气旋在他身边不断集结,于雨岚的外表也随着力量的凝聚渐渐变化。灰黑的眸色化为澄清的湛蓝,漆黑的发色化为一抹动人的雪白悠悠飘逸,稚气化为透明的和善,此刻的于雨岚仿佛骤落尘世的天使。
“终于肯拿开面具以真面目示人了,伪善的神族!”
眼看曾经感被感动过的雪白笑容迸发着嗜血的疯狂,他手上紧握着的光带透出冰冷的寒意:“我非神族。”
不以为然的轻哼是华静漩给的回答。
纯白的灵力风与散发着魔性的黑色气旋势均力敌,气流的交汇点碰撞出微弱的火光,仿佛在宣布真正的交锋正式开始。
一黑一白的人形化为光团,电光火石地相撞在一起,继而分开。白灵力和暗灵力产生的排斥每每如交错的雷霆凌空劈下,振聋发聩。
两个六阶灵力者的对决,能轻而易举地把这个鸟不生蛋、乌龟不靠岸的靖岛摧毁。翻腾的巨浪疯狂地拍向海岸,飞溅的浪花扑向本就被细雨淋湿的身躯,透着寒意的空气间充塞着一触即发的紧窒。
随着时间的推移,暗灵力的攻势更愈发凌厉,白色的灵力圈范围却逐渐退减,浮现出只守不攻的疲态。
跃动的白色光带与黑色链子挟带着他们的全部灵力碰撞在一起,滔天的火焰爆破而出,把收手不及的二人震落在地。白光乘着难得的空隙讯游往华静漩的眼前,黑色的长链也直指于雨岚。
窜动的丝线和黑软剑在天边划下陨落的亮光时不约而同收住了攻势。
在那一瞬间,于雨岚和华静漩同时感应到远方某种灵力的陨落,他们的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
“是南宫和西门的灵力气息。”
纯粹的叙述听在华静漩耳里,有着蚀骨的讽刺。
魔性犹存的红眸锁住了他,殛魂锁伴随着黑色的闪光加速袭向于雨岚的胸口,他的动作明显的顿了下,直觉换用左手举起软剑抵挡,却如使不上气力搬被长链打掉!闪避不及的他先是撞上灵力球的爆破,沙滩上碎石四处纷飞,弥漫的沙尘淹没了俊美的人影。
同时,感觉到长链刺进血肉,魔性的红眸立即黯淡了下来,蓦然清醒的华静漩却已来不及刹住凌厉的进逼……
第八章 心战(下)
天色渐渐放亮,这场没多大意义的架也宣告落幕。滚滚的沙尘散去,但见已回复原貌的于雨岚蹲坐在沙丘中,拔出尖端插进他肩膀另一头还连在华静漩手上的钢线。看到略显慌乱的华静漩,不忘展现出举世无双最灿亮的招牌笑容:
“真倒霉,人家输了。”
换言之,急转直下地剧情再次展现,只不过这次的受害者是华静漩。
她先是一愕,似乎松了口气,之前的关心随即被不可遏的怒气取代:“臭鱼腩,你到底在搞什么!”
他看起来哪有什么事?活生生的大嘴公一个!
“导你向善啊。”于雨岚配合地笑得很慈悲为怀,末了还念了句阿弥陀佛,“你难道都察觉不出自己刚才的异样么?”
“异样?”他的话让华静漩停下了所有动作。
于雨岚有点幸灾乐祸地讪笑:“跟琉璃死前一样,没半点仪态。”
“什么意思?”
“人家本来不确定的,在看见你显露魔性的时候就证实了这个结论:肋骨你被下药了,一种能让人不知不觉中丧失心智的药。”
而在于雨岚诉说他这个伟大验证过程的同时,华静漩也得出了不止一个结论:“你刚才要我跟你打一场是为了试我?”
“嘻嘻,露馅了……”于雨岚调皮地吐舌,一如以往的恶魔笑容不复刚才的认真,让人直觉这家伙有人格分裂倾向:“没办法,人家就是学不会昶昶的晚娘脸。”
看看远方的透着恐怖色彩的帆影,她突然了悟到自己的被耍:“那艘幽灵船是你叫来的。”
“宾果。”
“你早就预料到我的计划。”
“Yes--”
华静漩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从头到尾你都在耍我!”
“人家哪有?人家从头到尾都顺着你的计划走啊。”可爱的他好无辜哦。
“既然顺着我的计划,那艘该死的船是什么意思!”
“都说了嘛,为了导你向善……”
“你活腻了是不是!”
后者委屈万分:“人家都被你打成吐血了,你还凶人家,呜呜哇呜呜呜……”
“不要再跟我装模作样!”用力地拍到于雨岚肩处,华静漩恼火地斥责。
于雨岚没来由地缩了下,引起了她的狐疑。刚才于雨岚闪避不及的一幕再次呈现脑海,这家伙怎么看都是败得诡异。
触及到长软剑剑柄上的粘稠,她不由分说地摊开他渗着黑血的掌。在渐亮的天色下,任凭这家伙怎么欲盖弥彰,左手上从掌心扩散的毒伤清晰可见,而且恐怕已经深入骨髓了。
她认得这个伤口,却从不以为铅箭的碎片能让人致死!
于雨岚乐陶陶地咧开大嘴:“你心疼啊?”
“你给我去死!”
于雨岚扯住她的袖子笑笑,指了指远方的船只,幼稚的举动让人抓狂:“可爱的人家还没把幽灵船的故事说完给你听呢,你要不要听?”
“不听!你该死的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粗鲁的女人……哼,人家偏要说。”完全答非所问,他也不管她要不要听:“《漂泊的荷兰人》是歌剧大王里夏德·瓦格纳的代表作。”
“于雨岚!”
“荷兰船长范德狄根航行中遇到了风暴,由于他有冒犯神明的渎言受到惩罚,他的船要永无止境地在七大洋上航行。船员们都死了,船员的灵魂驾驶着船继续航行。船身腐朽了,船的灵魂依然在海上行走。只有船长一人活着,他驾着灵魂船在海面上漂泊。人们认为,若在海面上见到这艘灵魂船的踪影,那将是不祥之兆。”
华静漩拗不过他,也不忍心在这种情况下海扁他一顿,只能不情愿回道:“这些你已经说过了,而且歌剧是怎么样的我比你清楚得多。”
“对哦,差点忘记了我亲爱的肋骨已经是优秀的钢琴家,”他敲敲昏沉的脑袋。“嘻嘻,人老了就是不中用。”
“你知道自己惹人嫌就好。”
于雨岚扁扁嘴,继而道:“船长受到天使的同情,允许他每七年登陆一次。如果他能得到纯真的爱情,爱情的力量可以使他得到赦免。”
“天使知道,世上每个人最初都是善良纯真的,只是很多信任的人陆续让自己失望,他就再也不相信人性了。不是因为本性变了,其实往往是只出于自我保护而去伤害人。范德狄根最大的心理障碍,是不知道怎么去相信人、爱人。”
“……你又在自比天使。”
于雨岚大笑了起来,却不小心牵扯到肩上的伤口痛得抽了口气,继而又忍不住笑了:“我才不要当天使……你知道故事的结局吗?”
半晌,华静漩好不自然地撇撇嘴:“既然你没事,我们立刻启程去幻岛……”
“肋骨你又再逃避话题了,听人家说完嘛。”耍赖地死拖住她,他乐得自弹自唱。“后来啊,一位姑娘爱上了这位荷兰船长,她纯洁真挚的爱情使船长得救了。”
“……”
“为了让船长得救,那姑娘可是费煞苦心哦。”于雨岚皮皮地挨向她,苍白的笑脸依旧灿亮:“在我心目中,肋骨就是迷失了的范德狄根船长。”
“肋骨是人家的YATO!嘻嘻,而人家不是天使,不是--我只是凡人,能让迷失了的程可亭相信和依赖的凡人。”
华静漩一窒:“你不是凡人……”
他握紧她的手,和煦的笑意里透着勿庸置疑的坚定:“你是,我就是。”
绝望的笑泛了开来:“真可以做个凡人?”
她的悲伤让于雨岚的笑意隐褪,但很快又再呈现得更灿烂,回答如完全出于条件发射:“当然可以!处理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俺们就一起‘隐居山林、从此不问江湖恩怨’好不好?”
那副唱戏式的大侠口吻令华静漩不觉莞尔。
“那……俺们现在就顺着你的意愿去幻岛。”于雨岚迎着她讶异的目光,那笑容温暖得可以融化所有。“人家知道,不找到卡兹报仇你是不会平静的。虽然人家还是觉得杀人是很造孽的事情,可是这是抱得美人归的唯一方法,只能认命了……”
说到最后,他自语着计算起这宗生意的价值。标准的吃了便宜还卖乖。
华静漩轻哼:“很委屈?”
灿烂的笑容立即在他脸上堆砌起来,虚伪得满泻:“不委屈!人家巴望好久的啦……”
“哼。”
“那……亲爱的船长,你就带着可爱的人家启航吧,偶们一起去对抗那个可恶的诅咒。”他风骚地朝华静漩眨眨眼,浪漫感人的气氛立即扫空。
嘴角的黑色的血迹却让她迟疑了片刻:“那你中的毒呢……”
“你好孤陋寡闻哦,没听过祸害遗千年吗?可见这一千年俺都会很平安的!”把处于怔忡状态的她轻拥入怀,于雨岚此刻窃笑的表情像极了偷到蜜糖的孩子,“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于雨岚立刻又露出了色迷迷的原形,“在出发前,肋骨可不可以给人家一个香吻鼓励下……哎哟!”话没说完就迎来一记爆栗,华静漩猛力的一推几乎没让他栽跟斗。
着地的同时,于雨岚感应到身后追逐的杀机以及华静漩的反抗。
袭击他们的是全然陌生的苍白脸孔,怪异的穿着映在眼里透着熟悉的气味让于雨岚和华静漩有瞬间的愕然。
全身沐血的狼狈、零乱的头发以及充血的双眼、长长的獠牙还有发黑的指端,袭击者的动作比寻常人快速数倍,在黑夜中矫健非常。受伤的于雨岚对那怪物仿佛有着巨大的魔力,他的目标完全锁定于雨岚身上且紧咬不放。连番欲将对方置之死地的进逼更如丧失人性的斗兽,凶猛得骇人心跳。
所庆幸的是这家伙还不是他们二人的对手。挂彩的于雨岚虽然失却元气但闪避的动作还算利落,与华静漩合力应付区区一个袭击者算是绰绰有余。
旭日刚从地平线升起,在两个六阶灵力者还没来得及制服那人时,只见那家伙痛苦地跌跪在地,捂着因灼伤而扭曲的脸孔痛苦地呻吟着,并往岛内逃去。二人紧追其后,在抵达黑漆漆的主建筑物时好不容易把如此猖獗的袭击者制服。
这家伙异常的外表与怕光的行为让人想起传说中冰冷嗜血的吸血鬼。
--吸血鬼?!
这个想法冒出华静漩脑海的时候,她也分明看见了急匆匆从沼泽区方向赶来的奥斯汀的身影。再回首被怪杰压制下的那身熟悉的衣服,顷刻闪悟的华静漩瞳孔蓦地收缩,残酷的事实如致命的冲击撞进她的肺部挤压出仅剩的氧气,几欲令她窒息--
她终于知道那失却常性的吸血鬼为什么似曾相识了,那不是别人,而是她的……
医神程洛桥! ******
“我同化了他。”奥斯汀以前所未有的颤抖叙述着,似乎受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为什么?”
为什么……如果凡事都能简单而轻松地说出原因就好了。他把脸埋在双掌,说不出的沉痛侵蚀着他的意志,半晌才喃喃地道:“如果我知道就好。”
“吸血鬼……”华静漩迫不及待得略显严厉的问话被于雨岚按捺住。
当洞悉人心的眼眸对上奥斯汀显而易见的痛苦时,奥斯汀的失魂落魄再一次被懊恼取代。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才再次说出口:“我对他进行了初拥了。”
在座的三个人都知道,这句话包含的意思绝不简单。它同时宣告着初拥者和被初拥者的完蛋。
普通人被初拥之后,得到的或许是永恒的生命,可是也预示着他的阳寿走到了尽头,生命正式完结——说白了,被吸血族同化的人类不外是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行尸走肉。这对鼎鼎大名的医神来说,这种状况恐怕是最讽刺的吧。
而最糟糕的是,根据吸血族的规矩,如果要创造新的吸血鬼,必须要先得到吸血族中长老会的同意。假若违反此戒条,该吸血鬼及和他的后裔都会被处死。不管是密党中的任何吸血鬼,违反这条法则的一律会被诛杀。
奥斯汀如此愚蠢的行为无疑是把族中高高在上的自己拉下台,且将与未经同意创造的后代陷入被全族唾弃的境地。肆意同化人类的结果,会让他和程洛桥均成为日后族人猎杀的对象。
是什么原因让畏首畏尾的他心甘情愿地豁出去了呢?从奥斯汀心有余悸的神色看来,更宣示着他还有更骇人的消息未曾开诚布公。于雨岚和华静漩对望了一眼,都不动声色地静待这吸血鬼平复下来交代事情的始末……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独留在靖岛四处寻着程洛桥的时候竟着魔似的跟着心底的声音寻找前生被割舍的影子,直到一步一步地走进沼泽坟墓里头那个荒废已久的地下室。地下的血腥味牵引着他的触角,顺着浓稠的血腥味走去,发现的人却并非可喜的猎物而是被割断气管和喉管、横卧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程洛桥!
依照鲜血的流量以及伤口深度的判断,已经快半个小时了。他本能地想放弃,却在不经意间对上那张从没有展示在人前的脸容!那一霎,他几乎以为自己真的穿越时空回到几百年前悸动的瞬间——
他认得他!
似曾相识的感觉如冲破堤坝的洪水,在奥斯汀心内掀起千层巨浪。
他怎么也不会忘记那个眼神,那个倔强不屈的眼神,即使被缚上十字架仍没有半点妥协的眼神,一辈子也忘不了!
失落的回忆,烘烘的烈焰,在生与死的边缘上清晰浮现,那呼唤与哭喊,挣扎与不忿,在跃动的火光中舞动起妖异的节奏……他就这样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的深具魔性的能量灌注在垂死的身躯上。
仿如命中注定了的,前生的纠结,今生要清算的偿还……
…………
一切很静、很静。
未几方听见华静漩的略带沙哑的问句:“奥斯汀,你真的确定他就是爱莎?”
“不知道……”奥斯汀摇头,又补充道:“但是我确定,我真的认识他!”
“如果到了后来你才发现判断错误了呢?”华静漩只想狠狠地踹这个短路的吸血鬼一脚。
于雨岚笑了笑:“肋骨你还不明白吗?即使有千分一的机会,他还是不会让爱莎再挂掉一次的。”
“不过前提是爱莎是个女人。”她嗤之以鼻,一语道破奥斯汀的尴尬。
“肋骨,你真不浪漫耶。”
华静漩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一想到两个大男人玩宿世姻缘就实在浪漫不起来外加大倒胃口,加上程洛桥别扭的个性,这回好欺负吸血鬼恐怕有得磨了。“况且,浪漫之前总得弄清楚对程洛桥下手的人是谁吧。”
所有灵力者都已经登上了轮船前往幻岛去了,除了吸血鬼和程洛桥本人,就只剩下刚才忙于对决的于雨岚和华静漩。如此用脚趾头也可得出推论:有不速之客混入了靖岛。
“我发现的时候,地下室只有他一个人。”
一席话,再为清晨的空气凭添寒意。
能在华静漩不察觉的情况下向她下药、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靖岛,又能使南宫和西门的灵力气息中断的人,谁会有这样的能耐?
这厢于雨岚却懒得动脑筋,只一脸兴致勃勃外加恶作剧地向奥斯汀问道:“他知道前生的事吗?”
奥斯汀看向昏睡在房间较暗一端的程洛桥,眼里掠过了重重暗影:“应该跟我看到的影像差不多吧。”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华静漩也略有担忧,“接受初拥的人都不见得会成为吸血鬼,大部分人会因为无法抵受这种强大的力量而疯狂致死。”尤其现在的程洛桥已经失却了常性,见人就咬。
“我会带他去狩猎鲜血……”
细长的光丝在天空的另一端滑过,触动了他们某条脆弱的神经。
“又有灵力熄灭了。”
“静漩,这次的游戏是不是牺牲太大了?”奥斯汀也道出他所感应到的,自始至终冷眼旁观的他脸上有着不敢苟同的责难。
华静漩道:“不可能的,黑洞的防卫不可能这么强!”
她最初打算集合灵力者的力量对付卡兹只是出于游戏的启发。卡兹想利用魔导游戏毁灭X等灵力组织,她也可以借刀杀人不费X的一兵一卒集合灵力者灭了黑洞!可是……没道理合所有灵力者的力量也不能战胜这个小岛,幻岛的制成品不会那么强的……除非——
“有内奸。”于雨岚的语气里有着一丝难辨的情绪,“这次,你判断失准了。卡兹早就悉破你的计划并准备好陷阱,就等着灵力者送羊入虎口。”
无可否认,老狐狸的心里战术相当厉害。甚至能完全掌握了华静漩的心理动向。
相对内奸是否存在,奥斯汀则对华静漩的设局有着更多的难以谅解:“你既然拥有六阶的灵力,为什么不自己直接将幻岛连根拔起,反而要借助力量不如你的灵力者的进去幻岛呢?”
六阶,意味着白灵力到达当年传说中的天神、暗灵力到达千年前的恶魔、金色灵力到达当年的超级精灵的阶段。人类从没也不可能拥有这种可怕的力量,因为该能力一旦被邪恶所支配,可能会导致末日的到来。
在第一次圣战之前,神魔的力量强大得足以毁灭一个星界。但由于数万年与两个敌对种族的长久消耗,直到第三次圣战的时候神的战斗力和寿命连原本五分之一也不到,神魔内部某些低等的族群甚至被昊海的大魔法师超越。但得到了神族或魔族遗传的力量,六阶灵力者的实力即与千年时代后期的神族和魔族相当。
虽然那种力量以没有弹指间让整个星体灰飞烟灭的强大,但毁灭一个小岛绝对绰绰有余,奥斯汀实在难以理解华静漩的为什么要采取这种迂回的方法。
“我进不去幻岛。”
“进不去?”
“因为进幻岛有着结界障碍。”沉默了一阵,华静漩终于公布谜底:“这些年来卡兹为了堤防我单独进去毁灭他的基地,在幻岛布下了难以逾越结界。凡是单一的灵力者不能踏进这个地域。除非四对光暗互补的灵力者先走进幻岛地域,这个封印才能被打开。”
于雨岚,炅璟,西门,南宫,梵森,狄迅,步如风,步如飞——刚好四对。
“你冒名发信给只为了让他们帮助你打开通往幻岛的通道而已?”及此,奥斯汀这才释怀些许。
华静漩点头,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妥。铃铛还在记忆中轻轻颤动,那悦耳的乐音像在提示着什么。
“但我还没进去呢,怎么会是四对灵力者?顶多是三对半罢了。”
经于雨岚这一提醒,三个人忽而明白了什么,脸色都好不到哪里去。
可能性有两种:要不就是还有一个白灵力者进去了,要不……结界障碍根本不存在,这是卡兹的陷阱。
蓦地想起什么似的,华静漩跃过矮窗口笔直往轮船结界的方向狂飚起来。
热锅上的蚂蚁身后传来了不怕死的嘀咕:“哎,真是后知后觉……”
第九章 幻岛攻防
小小的铃铛划下优美的弧度,那铃声是多么悦耳——殷红溅进眸子,化作腾飞的火焰,翻滚着,咆哮着。
长软剑是点到即止的进攻,钢线则是步步进逼见血封喉。华静漩的手段异常激烈。既然不能触碰这些家伙,钢鞭干脆一挥便切断对手的呼吸。
杀戮未能填满心内的空虚,反而无休止地扩张着。窒息感如影相随,不安让杀意蒙蔽所有,一再恶性循环。掀起的腥风血雨席卷整个幻岛,两人所释放的强大灵力更吸引了更多基因灵力者陆续过来围攻。
潮水般的阻碍被扫除,小村落布满殷红的凄迷。从登陆到进入岛中心,再到主楼底层,当钢门再度合上之后,世界仿佛就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阴气也随着漆黑的死寂不断扩散。沿着如迷宫一样的道路搜寻,周遭空荡荡的,破碎的瓶瓶罐罐撒了一地。
尽头那古老的电梯门不断开合着,仿佛向他们招手似的,透着彻骨的恐怖。
电梯本来是至上到五楼的,但到达五楼的时候门却密合着,困身在老旧的电梯的华静漩和于雨岚此时才发现最上层的电梯门却怎么也打不开来。黑色的灵力球骤然击破电梯门,破碎的铁屑四处飞散,还没来得及为华静漩的粗暴喝彩,在踏出电梯的时候梯箱便迅速往底层下坠,轰然着地。
跟底层一样,只是破碎的玻璃容器大了许多,足够装下成人。不过他们显然还是来迟了,四周静得出奇,别说是灵力者的踪影,甚至感受不到半点灵力的存在。转向被破坏得七零八落的楼梯,他们都有默契地加快脚步……
溶液的气味,食物的腐臭以及血的腥味混合着扑鼻而来,足以熏死层内的所有生物。
自踏进主楼到现在已经走到第八层了,不但没受到袭击,周遭还足以用死寂来形容。然而依照乱七八糟的室内来判断,他们的所经之处都发生过剧烈的战斗。地面上金色的光点吸引了华静漩的注意,俯首拾起,是一把断了的长尺。
是西门的……
可是,人呢?
于雨岚和华静漩互看一眼,答案落在彼此心中。
疾速的前进终于在到达第十层前的巨型钢门处遇到了阻碍。当那几个身影在身旁掠过的时候,华静漩奔跑的脚步忽而踉跄着停下,无波脸孔竟浮现起了刹那的骇然。长尺落地——
“肋骨……”弥漫着的诡秘让于雨岚迅速跟了上来。
堵截他们的一共有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亚裔男人,中等身材,略长的头发隐约遮盖了纹在左颧骨处的黑洞组织标记,他的眼自始至终紧闭着,从容的笑意在唇角若隐若现,也彷佛在专心聆听着些什么。
他身侧分别站在一男一女,女的年纪与小湘濑相仿,脑后束着精致的穗色马尾,骨碌碌的大眼睛带着好奇朝他们张望着;右侧白发的男人年纪略长些,间或发出几声咳嗽的他看起来弱不禁风,执在他手中的短刀伴随着无力的咳嗽彷佛亦摇摇欲坠。
闭目的男子像早已预知他们的到来,更精确无误地走到华静漩的面前,优雅的微笑悄然泛开:
“好久不见了,6号。”
双拳不自觉扣紧,不知道是不是经历刚才剧烈厮杀的缘故,她的声音异常沙哑:“的确好久不见了7号,”华静漩冷冷瞥向他身后的少女和白发男人,“还有5号……和2号。”
年纪略小的女孩分外雀跃:“是啊是啊,眨眼都二十多年了,可亭还是那么漂亮呢!”
5号熟稔的呼唤让华静漩的略为放松:“凯瑟琳你不也返老还童了?”
“呵呵,”5号羞怯地笑笑,接着又皱皱鼻子,对自己的身材左顾右盼,“其实我也想成熟一点,可惜本来就没什么潜质……”
天真的举动让人忍俊不禁。
“抱歉,恐怕暂时不能跟你们聚旧了。”她看向侧头倾听他们对话的7号,眼底的笑意迅速退减,“或者再约个时间,弈?”
“可是人家不舍得可亭……”凯瑟琳不满地嚷道着。白发的中年男人漠然地扫了她一眼,便又断断续续地咳了会儿。凯瑟琳立即安静了,只好嘟起小嘴朝他抗议着。
感受到华静漩紧促的呼吸,弈笑了,笑得清澈而凛冽:“6号,你该知道这不是聚旧。”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能够永远的。”
“为什么?”恼怒的质问难以自已地出口,只有一室的冷清回应。“弈你们也很痛恨黑洞不是吗?为什么要听任卡兹的摆布?”
半晌身后咳嗽不停的3号才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努努嘴,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幸运……”
弈扬手阻断3号的讥嘲:“我想6号你搞错了,我们已经脱离黑洞十多年。为表清白甚至已经助了你一臂之力。”闭眼的他煞有介事地抬头“扫视”着四周,对自家的成果似乎非常满意。“若不是我们出手,相信你那几个蹩脚的朋友也未至于像现在这样安全无恙。”
“南宫他们呢?”
他不置可否笑曰:“你说呢?”
“你们想怎么样?”这句说话出人意表地来自于雨岚之口,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的他让气氛也跌到了前所未有的低谷。
“我们是为谈生意而来的。”邪魅的脸对于雨岚的认真显得兴致盎然,“用星石换取你们朋友的性命应该很划算。”
“如果我们不同意呢?”
“那生意就做不成了。没用的东西,我们会习惯性地把它捏碎……”拾起先前掉落的金色长尺,弈扬起更深的笑容,让她不自觉退了半步。“最后丢弃在风里。”黑色的气流在他优雅的掌心中成形,化为旋风,灵力长尺被握那头竟在瞬间化为砂子一点一滴地在他指缝泻落……
那把被西门家族视为圣物的传言量度世间是非长短的尺子就在顷刻间化为一堆黄沙!即使是长尺主人,身为四阶灵力者的西门无名恐怕也不能轻易把长尺折断,何况是把这无坚不摧的东西顷刻化为乌有?
华静漩眸光黯了下来,却似乎没有半点出手的冲动,某种锥心的东西牵扯着她的怯懦,难越雷池半步。
“可亭……”凯瑟琳略带担忧地呼唤着,身边的白发男人则勾起了冷然的笑意。
“当然,你还有另外的选择。”他走到她面前,凝视着她眼眸深处的灵魂,“把我们——你昔日的伙伴们逐个逐个地干掉。”
黑色的闪光在他的位置飞驰而过,弈的身体却早在瞬间移位,与于雨岚和华静漩格开好一段的距离。对于雨岚的突袭,紧闭双目的他应付自如,无损半分优雅。
“现在似乎不该浪费你们太多的时间。反正我们很快会再见的,再说吧。”
他别具深意地朝于雨岚勾起了幸灾乐祸的微笑,率先迈开了步子离去。5号和2号紧跟其后,凯瑟琳还不停回身张望着。
于雨岚一反常态地没有插科打诨,也没有追上去一决雌雄:“肋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人家说?”
“没有。”
“真的?嘻嘻,我想也是。”洞悉一切的眸子对上她的,有意无意地握紧她的手,又回复到嬉皮笑脸的模样,“那就没有好了。”
越过梯间那打开着的巨型钢门,他又回身对上后者的迟疑:“肋骨……”
“……”
“肋骨……”他索性委屈地扯着还在神游太虚的木头娃娃一角。
“……呃?”
“Yato……”
“……哦……”
无所谓地耸耸肩,他不怕死地扬起色迷迷的神情:“习恒他们还在等咧,迟到太多可能会让大家猜度俺们到哪里风流去了的……”
这一刻,罗刹回魂了:
“于雨岚,你马上给我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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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层数之分,只有无穷的阶梯在面前铺开。断断续续的环形梯子挂在破旧的墙身一重重环绕上去,摇摇欲坠,化不开的暗逼得人一路向前攀上。如没有劲头的黑洞在上方驱使着他们不断前进。
一切比之前的更不确定。未知在等待着他们,他们却无法掌握之后的一切。
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战斗,心内的那份执着驱使着她一意孤行地向前,即使葬身于这栋老旧的建筑物也在所不惜。一路上华静漩显得心事重重,任凭于雨岚说再有趣的笑话也无动于衷,偶尔也会在烦不胜烦时还以武力对待。
不过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更确切有效抵御黑暗和冰冷的蚕食。
细碎的声响传入耳中,触动了紧绷的神经。
上方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疾冲而下,闪避间已把原处那本已破败不堪的步梯击碎。环形步梯那巨大的石块在半空中剥落,下坠在下层的石阶上,如连锁反应般一重重地坠落摔碎。还来不及回神,无数的灵力球在各个角落射来,凶猛的袭击如潮扫向他们。只来得及张开防卫,尘埃和碎石已然把二人掩埋。
数个影子往碎片步近,细长的钢丝忽而钻出地面锁住了袭击者的四肢,并重重地甩了开去。雪白的亮光迅速在细缝中透射,突兀在暗中分外刺眼。原本压困在身上的碎石随着能量的爆发,纷纷击中周围的袭击者。
站立在瓦砾当中,怪杰手里的灵力光球冉冉升起,照亮了死寂的空间。刚才被击中倒地不起的灵力者身体却彷佛随着空气渐渐蒸发,最后消失于无形……
幻术!
这个认知如一记响雷劈进二人的心扉——能把幻术和灵力结合到神化的地步,世上可谓屈指可数,而且对方还是个白灵力者。这样熟悉的招数--除了赤虎主高桥石,不作别的可能!
正陷入怔忡之际,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庞好不避讳地展现在受袭者的面前,粉碎了仅余的奢想。
“不是高桥。”华静漩淡淡地叙说着,双眼再度泛起猩红。“这是黑洞制造的膺品。”
于雨岚动作一顿,笑着摸摸头:“原来这样啊……”
当高桥石毫无表情的面孔出现在眼前,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膺品的收工精细得无可比拟。然而那神情却已不再是熟悉的好友,只是木然的活死人。迷人的笑容再度展现,眼底却没有丝毫的笑意:“老狐狸总爱做些违反自然的无聊举动。”
周遭的猎人在虎视耽耽。杀气在黑暗中沸腾、蒸发,黑色的翅膀在飓风中张牙舞爪,招展着嗜血的灵魂前来索取血的犒赏。
已死的灵力者已纷纷黑寂中走出,高桥石,梵森,上任炎狐,除了认识的之外。有的甚至是早在几十年前扬名或作古的,还有说不出名字的一大堆高阶灵力者……熟悉的脸孔和不熟悉的交替着,围剿的人越来越多了。
华静漩和于雨岚在尘土中背对背地站立,摆出了迎战地架势戒备着。
金色的在环梯中心产生的巨大佛影,蓦地在天空中爆裂,化为潮水般的攻击落满每个角落,袭击激烈而密集,任凭怎么躲亦无处闪避。
不但要闪避空中纷乱的袭击,还要躲避其他复制灵力者的狙击。如无止境的重复使之前就虚耗过多灵力的华静漩和于雨岚再度陷入苦战。
这些老家伙就像打不死的蟑螂,无孔不入。没来得及动手反抗下一波的攻势便又迫在眉睫。敌人的攻击就像长了天眼一样,身在黑暗却能快准狠地一矢中的,加上从攻击者本身的力量看来应该都在四阶以上,在这样的人海战术下,单为了闪躲便已疲于奔命。
但……这明明是X上任炎狐的秘技,连现任炎狐米雷也无法做到的绝顶招式,身为复制人是怎么做到的?不止高桥石、上任炎狐,还有……龙翔吗?否则怎么会把他们的藏身之处为何会一次又一次地无所遁形?
二人心中的疑虑又不自觉地加深了,双方依旧不动声色。
迷离的铃声再次传入耳里,让华静漩再次怔忡起来,暗灵力球在打出的时候偏了角度,被与之交手的复制灵力者有机可乘。于雨岚此刻所在的位置却鞭长莫及,金色和白色的灵力球早已在他发现的时候在华静漩处爆破。待他赶至时只来得及扶起在乱石中狼狈地爬起的华静漩。
黑暗的胎动使二人的警觉如绷紧的弓弦,淡黄色的亮光错综交错结起狭长的网把他们困住。来自四方八面的灵力球更如潮水席卷,当复制灵力者的灵力球射来,远处闪动的紫光吸引起于雨岚的注意。
数十灵力者同一时间的进攻让他们所在的旋梯迅速崩塌,虚拟地灵力链已分别锁住失足者的脚直往上拉,倒吊在最上层的阶梯之下。
由远及近的紫光穿透了人的血肉之躯。血花在昏暗中飞溅,沉淀了所有纷乱——
第十章 黄雀在后
铃声飘散在荒野。天气很坏,阴沉沉的天空,没有雨,呼啸的风轧在脸上,刺痛刺痛的。
空旷荒芜的土地上,立在悲哭着的小女孩面前的十字架显得格外庞大。
系在她手腕处的小铃铛随风发出凄冷的声音,伴随着没有规律的哭声,回荡在风里……
记忆中的铃声从朦朦胧胧转至清晰,华静漩摆脱朦胧的梦睁开酸涩的双眼。
还是在那个黑压压的地方,半悬的环梯最尽头上,雪白色的平台高悬在主楼最顶处,此刻的她双脚正被灵力的链子锁得紧紧的,倒吊挂在最上层的石阶底下。
充血的脑袋清醒了些,左臂还在隐隐作痛——刚才若不是于雨岚推开,恐怕紫光射中的目标即便是她的心脏位置。
——臭鱼腩呢?
环视四周以及黑糊糊的地下,除了一双双麻木的眼睛在重重的环梯上投射出凛冽的寒光之外,哪有那个贫嘴的家伙的踪影?不好的预感以及如被炙烧的伤痛让她一阵晕眩。
“看到万人之上的主人这副落魄的模样,属下真是三生有幸啊。”居高临下的嘲讽传入耳际,平台上方忽而灯火通明,刺眼的光下浮起熟悉的轮廓,那是张尖锐的脸。
双手分别射出细长的钢丝边缠上高悬的石阶,边把脚上的束缚割断,翻腾了几圈,华静漩轻巧地落在阶上。“是你……”她戒备地看向郁子文身后,触及到被缚在架上的于雨岚时猛然一震。
深红色的液体在胸口处泛滥,缓缓滴落在雪白的地上,红与白的鲜明此刻分外触目惊心。手臂上灼烧感再度蔓延,仿佛提示着她刚才于雨岚推开她以自己的胸膛而缓和了致命的紫光攻击的事实。
这个发现让她的神色更阴晴不定。
郁子文嘴角上那诡异的笑意不断扩大:“欢迎两位前来加入我的游戏。”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没有我这个游戏就不成立了,而且……每个游戏都有它的主宰者,也就是订立游戏规则的人。”
循望四周,她的目标始终玄藏暗处似乎从没现身的打算:“卡兹呢?”
“你以为他既然千辛万苦地把你引来,还会坐着等你吗?”
盘旋已久的疑问击中华静漩的要穴,感觉到的那股熟悉的灵力,她几欲上前掐死这个兴风作浪的黄毛丫头:“你又要玩什么花样?”
“你真的以为黑洞倾尽所有就为剿灭你们这么简单吗??”
“那是为了什么?”
她勾起懒洋洋的嘲意:“这是我定下的游戏,当然由我作主,你没有问问题的权利。”
“无聊。”
这两个字轻易瓦解对方的得意,嘲弄的脸马上变得恼怒:“无聊?!”她手中不知什么时候一把奇形怪状的长枪,在身旁那昏睡的男人的大腿上狠狠地射了一记,紫色的亮光穿透肌肉,剧烈的疼痛使伤者立即传来痛楚的呻吟。
“郁子文,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歇斯底里的怒吼在整座主楼里回旋,“难道这痛楚你也会感同身受么?呵呵,你知道我现在手上拿的是什么吗?”
华静漩目光如炬地锁紧他,抿唇不语。
“真的认为黑洞这十多二十年来在灵力开发上就毫无突破,只有楼下那些不中用的怪物?当然不会那么逊色,可别忘了早在十多年前他们就创造出比那些呕心的家伙更强的你啊。而这个就是谜底了。”她晃了晃手上那古怪的长枪,“二十多年前的教训让卡兹懂得了:要控制灵力者,灵力武器就是其中必须研究的对象。”
“灵力武器?”华静漩眯起了双眼审视着那构造怪异的枪杆,刚才的那一幕提示着她这也是刚才袭击他们的元凶。
肩膀上的炙烧感复燃,麻痹和酸楚感从伤口流向四肢百骇,让她一阵恍惚。
察觉到她的虚弱,报复的快感在郁子文心内挥之不去:“所谓的灵力武器,是针对灵力者力量的相生相克定理来配置的灵力储存装置。十多年来的研究成果就在这里: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灵力者,不管他是多厉害的灵力怪物,甚至我也不需要知道他的灵力属性,就能轻而易举地击倒他。”
“楼下的那些怪物……对于灵力者来说已经难以对付了,但其实那只不过是等待被用来测试这个灵力武器的无助小白鼠而已——这就是实力上的悬殊了,在进入这里的时候已经注定你们就是这件武器的祭品。”
“针对灵力者属性地灵力储存器?”华静漩冷笑道:“看来你还不清楚灵力守则吧,才会瞎编乱造地谈所谓灵力武器!”
白灵力、暗灵力和金色灵力都有着相冲的力量制约,这是灵力的守则。光与暗的属性,金色灵力中五行的属性,是相生相克而且无法归一的。就拿白灵力和暗灵力为例,由于光暗无法统一,二者勉强结合在一起的话终会因力量的反噬导致爆破。
再者,若是把所有灵力都分类储存在一台机器里并无不可。但金色灵力所包含的灵力种类更多不胜数,每遇到金色灵力者再寻找克制的种类还说得过去,而一副简单的机械根本不可能把如此矛盾的属性压缩在短小的枪管里头!但是这个前提也是需要知道对手的灵力属性才能作出准确的判断进而发动攻击,而且分析的结果也未必百分百准确。
依照这机器看来却与压缩灵力无关。依构造看来,就像是改变灵力的波段来控制灵力的属性……灵力的属性能单一以波段或频率肆意改变?这个古怪的发明无疑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忘记了一样可以克制任何灵力的神物。”
答案在心内浮起。华静漩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钢线。
不会记错,那曾是她拥有的精灵异石……
“想到了?呵呵,无论什么灵力都可以克制的就是蓝果。”愚弄敌人、尤其是把这个老装得深不可测自以为运筹帷幄的女人玩弄在手心的滋味既甘且甜。“是不是感到酸麻在伤口扩散、一点灵力也使不上?所以失去灵力的你就迟钝得连身处什么地方也分不清。”
汇聚灵力在手里,她强忍着痛楚意图反击,但灵力球还没成形却已然消失,反而加速无力感的扩散。
“不要白费气力了。射进你体内的不是普通的灵力光,而是带有蓝果种子的灵力攻击啊。它不但能在对决的时候瓦解你的白灵力,而且只要蓝果的种子随着灵力攻击进入你的身体,就会一直在你的体内作祟,抑制你的灵力让你像普通人一样毫无还击之力,任人宰割。”
听着这个惊人的研究成果,华静漩彷佛无动于衷。
郁子文走向昏睡不醒的于雨岚,笑道:“这武器真是旷世之作!你看,像这样强的家伙也被它击败了呢。”
“黑洞研究这个东西可是花了不少力气嘛。”华静漩冷道。
“当然了!蓝果本身融和各种各样的灵力,遇到攻击时又可调解自己的灵力属性以克制外在各式各样的灵力刺激。其实那是比什么维纳斯之泪还要有价值的东西啊。”
“黑洞这些年来的研究包括如何激发蓝果的力量,如何控制蓝果的力量……不过,最难的还是要把蓝果的拥有者把蓝果双手奉上吧……那么最折衷的方法就是让你知道高桥夫人将死,好让你出手奉上蓝果去解救窘困的赤虎了。”
华静漩眸光一黯,胸中迸出的怒火瞬间又被按捺住,冷然道:“是要让我知道高桥利奈将死,还是让她将死好让我知道?”
“这个分别可大了,”她一副苦思的样子,“不过如果蓝果刚好不在你手上,她必然还会活久些。”看到华静漩收缩的双拳,她的语气更显得意洋洋:“料事如神的主人恐怕怎么也想不到,你心甘情愿奉上蓝果去换取好朋友的女儿,原来是一个局吧。”
“你们向利奈下毒?”
“毒是高桥夫人的专长,我们又怎么敢班门弄斧?你认为这么辛苦得到那只吸血鬼的身体并且让他进入赤虎冒充炅璟少主为的是什么?除了千年禁咒,你也该知道魔族还有更厉害秘技……”
冷峻的气息在暗涌,身边眉飞色舞的女人却忽略眸子透射出的血红。
“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们以为你们一直在赢,其实不过是一步一步迈向毁灭。”
“一直在背后支援你的人是卡兹?”包括初识时进入欧阳昶的梦、伪装猎杀龙习恒领取飞影的位置直到取得“白痴”的信任、还有赤虎秘道的时候,还有琉璃和湘濑的死……
背后还有更多么?
华静漩忽而感到浑身冰冷——飞影说得对。的的确确,她和于雨岚的每一着棋都看似精密无比,事实上却是按着某些人的意愿走向某个设好的陷阱!那个人是卡兹吗?真的是眼前那个?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
“琉璃死前的疯狂——最后跟她交手的是你!”
“不错。我是故意引她到灵异咖啡店的,而在交手的时候又向她下了令人精神短暂疯狂的木兰果。”一切都在计算之中,“只可惜你发觉得太晚。”
心口像灌了铅一样,举步维艰:“你甚至不怕疯狂中的琉璃会杀了习恒?”
“你不也牺牲了所有的灵力者执着前来找卡兹复仇吗?不是只有你才会割舍,我一样可以!”郁子文的神情瞬间弥满愤恨,“要达到目的就要付出代价,这是你的处世之道,也是我的。天知道我等待今天等了多久!”
“等待今天?”
“没错!我立下过重誓,要让你亲尝被人出卖的滋味,被人玩弄在股间的滋味,无依无靠的滋味……”
“所以,灭了赤虎、在秘道的时候利奈和高桥石的死也都是你们策划的?”
郁子文不置可否,笑意却加深了。
“为什么?”
“在这种时候问我为什么,一点也不像运筹帷幄的靖岛主人啊……”郁子文像是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以天龙对赤虎的痛恨那不过是早晚的事。你认为老狐狸会让几十年碍手碍脚的高桥石有好下场吗?——不管是以天龙龙翔的身份,还是以黑洞卡兹的身份。”
“那他真是煞费苦心!”大费周章毁了自己的天龙灭了宿敌赤虎然后再嫁祸到她身上。
“X本身也难辞其咎,如果不是你下令魅影在梦中把天龙杀得一干二净,也不会那么容易给我们趁虚而入。”
手上的钢丝意欲缠上郁子文的脖子,肩上剧烈的疼痛让华静漩根本发不了力,只能在中途变了方向,甩向对手的面门。
虚弱的进攻即使是对付普通人也未必凑效,更别说攻击比强了这么多的飞影了。她的灵力甚至已经在第五阶段,而周遭诡秘的气氛和布局更让她的实力彰显得深不可测。
抓紧袭向面门的那无力的钢丝,郁子文得意地走近她,“怎么?恨不得杀了我?”
“身为X的飞影竟然成为黑洞的走狗,任何人都有资格处置你!”
“你终于承认你是X的人了。不过说到处置……这就要看看你现在有没有这样的能耐了……”郁子文笑得花枝乱颤,“不是说过了么?这里是我的世界,游戏规则由我来定。”
郁子文话语方歇,华静漩终于察觉了不对劲。此时迷雾逐渐升起,朦胧的气息从四方八面袭来,涌入了这个愈发混沌的时空。这里并非现实世界!同样有着入梦能力的她竟然恍然未觉自己一直身处梦中!
脚下的地面恿动加剧,眼前的映象愈发难以分辨,只有郁子文不怀好意的笑容鲜明地烙在脑海挥之不去—— 细碎的铃声又响了,为迷离的梦幻更添诗意。
多么熟悉,像是昨日一样……
伴随着笑声的铃声非常非常清晰,如记忆之门的钥匙,开启了那道尘封的大门……
******
铃铛的声响。
以及那久违了的笑语……
喉咙像被抽空了水分般,又如梗进了什么似的刺痛着,湿意在视线间泛滥。
“利奈……”迎着那朦胧的光,她掀开了酸涩的双眸。
还是一模一样的情景。双脚正被灵力的链子锁得紧紧倒吊挂在最上层的石阶底下,黑压压的深渊,高悬在最上方灯火通明的雪白平台,居高临下的飞影。
而她也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射出钢丝边缠上石阶,把脚上的束缚割断,翻腾,落在阶上。
郁子文身后是被缚在架上的于雨岚,深红色的液体在胸口处泛滥,缓缓滴落在雪白的地上,大腿上的鲜红潸潸落在地面上。华静漩眉头打结。
能把梦里的攻击实化,这足以说明郁子文入梦的力量已经在她之上。而此刻于雨岚的伤势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加上在周围看热闹的复制灵力者……在不足以自保的情况下实在难以取胜。
“你似乎对重复的把戏有着特殊的偏好。”
郁子文扬起跋扈的弧度:“也许。”
“以为如此才能彰显自己的深度,但却不知道在别人看来是多么幼稚无趣。”
“你……”恼羞成怒的郁子文转而刻薄地还击,“那当然比不上你有趣了,你这只本来只会带给身边所有人不幸的怪物!”
即使在听到自己失去了灵力还要孤军奋战都毫无惧色的华静漩却在听到这句说话的时候颤抖了。
“我没说错吧?魅影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弟弟,高桥利奈、高桥湘濑被你害死了,炅璟和流沙家破人亡,”她说着,一步步走向加上被缚的不省人事的男人再度举起了有着蓝果力量的长枪——
“不!”
瞬间,血液在他的腹部蔓延,与之前伤口渗出的鲜红混在一起,染红了整个雪白的视界。
收起了长枪,郁子文撇嘴道:“现在连于雨岚也落得这种下场了。”
潜意识里的铃声是那么清脆动听,眼前人的语音此刻却如此朦胧,那久违了的回忆再度扑面而来——
“害死了制造你出来的父亲,救你出去的同伴没一个有好下场的!整个小岛都毁了、都毁了,现在你又要连累我吗?你根本就是只会带来灾难的怪物!”那个曾是心之所系的男人狠狠地指责着无知的雏鸟;
“违反了自然规律降生是要受到上帝制裁的,我们大概这辈子都得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吧。没有相亲的人,没有值得依赖的人……因为没有信任我们的人。”她曾经最信任的伙伴在背对她离开的时候如是诉说着心底的痛苦。
铃声再次在脑海盘旋,苦涩难耐……
“怎么了?主人好像很伤心……”朦胧化为真实,对手如是讥嘲着。
她冷冷抬头:“别开玩笑了!谁会在乎这些!”
“不在乎吗……”
室内的沉默和对方脸上的冷静却先触动了敏感飞影。
“在你这种人的眼里到底什么才是有价值的?任何人都可以出卖,任何东西的偶不能唤醒你的良知,没有东西可以让你心慈手软……亲人?爱情?朋友?在你心目中恐怕已经没有东西是不无聊的吧!”
又笑又叫的飞影,让华静漩质疑着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发现自己似乎太失控,仿佛要掩饰自己的无能般,郁子文那尖锐的讥讽再度冲口而出:“或者在你心目中,这个可能会重要一点——”
她卖着关子看向华静漩身后的旋梯,逼近的脚步声让华静漩几乎透不过气。
随后,郁子文的轻轻地动了嘴唇:
出——卖——
“这又是复制灵力者吧。”
“是不是你该比我更清楚。”发自心底的愉悦在体内充斥着,她可是很久之前就期待着看这出好戏。
脚步停了,华静漩甚至可以听到身后那急促的呼吸声,可她依旧没有转身,只有怪杰式的微笑在苍白的脸上泛开了:“也对,复制的灵力怎么会有你纯净呢,习恒。”
******
曾几何时,那双灿亮真挚的眼变得愤世孤僻。
是她一手造成的吗?
“没想到这么快会碰面,我还以为你在外面玩得乐不思蜀呢。”
昔日的好友只是冷冷注视着她的笑语,没有搭话。
“你还要自欺欺人吗?”郁子文幸灾乐祸的声音介入在二人中间,像是一道无形却难以逾越的墙。
她无法闯过去。
“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龙习恒终于开口,却没有半点期待的温度。
华静漩神情黯了下来,“你已经找到你爷爷了吧。”
别开了凝视着他的目光,龙习恒默认了。
“看来我们都已经各自选好了各自要走的路。”
双方默然对峙着,谁也没有再开口的冲动。
这时只见郁子文再度走向于雨岚,在他身旁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诡异的举动扯动了华静漩的戒心。她缓缓闭气双目,喃喃念着什么。
梦咒?她要进入于雨岚的梦?
那边的郁子文也察觉到华静漩的急切,合着眼的她朝着华静漩的方向微微一笑。
虽然说于雨岚的梦境从来就难以入侵,趁他现在处于最虚弱下手正好。但这时还要进入于雨岚的梦捣乱?这是毫无理智的做法,最干脆的是一枪了断了他的性命,为什么要大费周章进入他的梦内?
飞影到底又要玩什么把戏?
眼看她已然入睡,华静漩想上前阻止却被众灵力者重重挡在眼前。
龙习恒冷淡的表明了立场:“你的对手是我。”
更意外的是,还没等华静漩有所回应,原本被缚在架台上的于雨岚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挣脱了束缚率先介入他们的谈话——
“不,习恒,你的对手是我。”
第十一章 梦的断羽
六月,是属于熏衣草的。在纯粹的天空与花田之间,清风袭向清新的田野,深紫色的涟漪一波一波地推开。
穿着可爱的连衣裙、带着淑女帽子的小女孩在花田间追逐着纷飞的彩蝶,精致的一串小铃铛系在她小巧的裙角,细碎可爱地随着她的小跑步叮叮咚咚地回荡在风里。
兴高采烈的小身子不经意在小水洼处踩空,摔了一跤。
突如其来的挫折、膝上的疼痛让她红了鼻子,倔强的眼睛凝满了水气。
爸爸……
哭声正要代替呼唤咽呜而出,却在瞄到前方垂死挣扎的幼鸟时却忘记要哭下去了。胖嘟嘟的小脸被吸引了过去——
地上的小鸟儿不停地拍打着青绿的翅膀,渴望展翅高飞却只能受困于伤痛苦苦哀号着。
“爸爸……爸爸……”
她热烈地呼喊着,心急地跑到正在细心移植着熏衣草的父亲面前。满怀宠溺的父亲放下了手上的活儿跑了过去,无视自己头上已爬满了汗珠,看到女儿的即时反应,便是挽起衣袖为她擦干微湿的额。
小女孩伸出了双手,在打开掌心的时候,她看到父亲眼里闪烁过的紧张。
“爸爸,它飞不了,怎么办?”
父亲轻轻地接过还在哀鸣的鸟儿,小心翼翼地察看着雏鸟的伤口,再看向她的时候神情温暖得让她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没事的,很快就能飞了。”
温暖的能量从父亲的手心传出,小鸟被白光笼罩着,舒适的感觉让它渐渐忘了挣扎。伤口在奇异的力量下迅速痊愈……最后小巧的它去却了怯意,如梦初醒地站立在他的大掌中,拍了拍回复灵巧的双翼,欢天喜地地跃上天空。
这让女孩一阵欢呼。看着小鸟儿在蓝紫辉映的天地中飞翔,她雀跃得又跳又叫:“爸爸真的真的真的好厉害、好厉害……”
清风拂向父女俩,带着丝丝熏衣草的清甜。
“生命的气息啊……”父亲在风中轻叹。
小女孩也模仿着父亲的动作,闭上了眼睛深呼吸:“生命的气息……”
父亲被逗笑了。
“爸爸,什么是生命的气息?”
“嗯……”父亲思索了好一阵,然后对她展现了柔和的笑容:“是幸福吧。活着,感受着喜悦和希望,就像睁开眼睛看到生生不息的自然,那种平和而愉快的心情。”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侧着头,再次闭眼深呼吸。半晌又回过身子,语气中带着一抹沮丧:“可是有时闭上眼睛的时候总是觉得很孤单,爸爸妈妈都不在,黑漆漆的只有我,好害怕……”
父亲的眼里的阴影一闪而过,然后,他轻快地告诉她:“那就睁开眼睛吧。”
“啊?”
“睁开眼睛去感受去看,爸爸也在旁边,就不怕了。”
她欣喜地点头。
“而且睁开眼睛,你会发现很多很多美丽的风景哦。”
“都像这里一样吗?”
“当然一样了,子文也喜欢熏衣草田吧……”父亲向她作了个鬼脸,“世界上有着很多很多跟这里一样美丽的熏衣草田呢。”
狂喜写满她的眼:“真的?”
“嗯!只要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心去细味就会有。”
“细味?”
“对,细味。”
“那……那怎么细味?”
他有点尴尬地搔搔头,被这打破沙锅的问话弄得有点无奈:“就是……呃……用心去吃吧……”
“吃?”小女孩立即双眼冒心,“熏衣草好吃吗?”
看着她的天真,父亲捧腹大笑,眉宇间渗着无比溺爱。
就在这个时候,母亲在通往田野的小路口呼唤了。妈妈说,午餐都做好了,爸爸和她还不回去的话嘴馋的弟弟就要把食物都扫光光,干脆就让父女俩饿肚子。
真狠心。
…………
散乱的世界之中,梦的尽头便是废墟。
四周很乱很乱,有骂声,有哭声,也有人在窃窃私语。只有爸爸躺在那里,动也不动。
她还是不相信,热爱生命追求幸福的爸爸为什么选择了离开,不是说他也最爱熏衣草田那美丽的风光的吗?可是……为什么……他甘心就这样闭上眼睛不去感受活着的幸福也不在旁边陪她用眼睛去细味生命的气息了?
没有人愿意在她旁边了,爸爸、妈妈、弟弟……
立在十字架前,晶亮的泪珠滚落在贫瘠的土地上,萧瑟的秋风中只有她孤苦伶仃地站立着。
郁子文永远不会忘记,孤身一人在繁华的城市里流浪行乞的日子,那是她毕生最大的耻辱。今天她所拥有的,是她自己挣来的。
“不甘吗?觉得命运不公吗,女孩?”那个黑色的影子,魔鬼的微笑,竟可笑地成为了无依的小女孩唯一的救赎,“我可以帮助你,让你得到你想要的。毁灭你怨恨的人和事,甚至是这个可恶的世界……”
你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了,因为你一无所有……凡人就是那么悲哀,在生活的低层卑微地活着。不过如果你甘于如此,也没有所谓。
她的选择,是跟随了召唤她的魔鬼。
尔后,那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系在她身上的铃铛她依旧保存着,还会在不经意碰到的时候发出阵阵悦耳和谐的乐曲,可是熏衣草田已经离她好远、好远……
※ ※ ※
那鲜明的十字架还庄严地立在她面前,已经蒙上一层黯淡的铃铛握在手里,梦内的影像渐渐化为模糊。
“体内明明还残留着蓝果的种子,却能比我进入于雨岚梦中之前快一步进入到我的梦锁住我。”郁子文阴沉地回头,对上那个造就一切的蓝发女人。“这才是你的真正实力?”
“你是羽的女儿?”华静漩不答反问,神色深沉。
嘲弄的微笑再次扬起,意图掩饰她心底的激荡:“原来你还记得SML的开发者啊?”
“我当然记得我的同伴。”
“同伴?不要笑死人了!”她憎恶地指控:“有你这样对待同伴的吗?”
沉默勒紧两人的脖子,破碎的梦里,空气分外让人窒息。
“我还以为羽的一家都已经不在了,没想到……这几年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头吧。”
“猫哭耗子!你省省吧!要不是你,要不是你……他们怎么会不在?像你这种人,为了自身的利益不择手段,为了SML你连朋友都出卖了,现在还有什么颜面说这些风凉话!我回来,就是要让你尝尝众叛亲离生不如死的滋味!”
“复仇者吗?”她失笑地摇头,头一次觉得复仇这个概念是多么幼稚可笑。“其实就算要复仇也不必押上性命,你大可以直接找上我。X是不容许背叛者的,你又何必自掘坟墓?”
“那我倒要问问‘白痴的女人’要怎么处置我了……或者我应该说:帝主,你打算怎么处置属下呢?”她骄傲地宣称着她所知道的,神情透着极度的鄙夷:“我想冲着‘白痴的女人’这个名号没有人料到白痴本人就是你吧,可怜的魅影知道了自己恋慕的对象原来是他又怕又恨的父亲大人时,恐怕会痛不欲生啊……”
华静漩回以微笑,却有着更多的意兴阑珊:“这是你的推断?”
“这是事实。”郁子文倨傲地回视她。
对方坦然看着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华静漩的无畏,让郁子文的戒心上升到了最高点:“这么短的时间内摆脱流沙进入我的梦境,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说呢?”
“刚才你的灵力明明就已经……”
“你的武器很强,使用的对象却错了。孩子,除了是和非,世事万物还有很多种你始料未及的答案。”华静漩叹了口气,遂也开诚布公道:“精灵圣石蓝果本身利用的就是融和原理。”
“那就是说,对懂得融和咒的灵力者来说,蓝果的种子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淡然的回答,却让郁子文气得咬牙切齿:“我就不相信你们真的无敌。”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无敌的,每个人都有弱点,要不就是天人了。”
看着郁子文手里那黯淡的铃铛,她思绪飘到了那个春天的下午……
※ ※ ※
“终于找到你了,兔崽子。”
站在散发着浓郁花香的田间,她的心情也不自觉地飞扬起来。
听见了似曾相识的细碎铃声,悉心栽种着草苗的园丁推着厚重的眼镜抬头。当对上那美丽的身影时,温文儒雅的五官掠过重重暗影。最后,他露出了温和而诚挚的微笑:“好久不见了,丫乌婆。”
十年来第一次见面,而她的见面礼是脱下高跟鞋狠狠地砸了过去……
这个粗鲁得十年如一日的女人!
羽抚着头上的包子,心里忿忿地咕嘀着。
“一点也不像你,以前的羽除了研究绝对不会浪费时间去栽种花草,最讨厌的是烦人的小孩。可是现在……”她感触地说道,既羡慕又忧心,“当一个平凡的人……你真的做到了。”
羽原本温馨的笑意竟沉淀了:“像我们这种人或许不能做到一辈子平凡吧。”
她的神色也黯了下去。
“可是……”
“呃?”
迎着她的失望,羽回以最温暖的笑容:“可是我们总能在有生之年像平凡人一样体验些什么、珍惜些什么。”他忽而站了起来,迎着清风张开双臂,闭眼享受地深呼吸着田间的气息,满足地道:“就像眼下的熏衣草田,如果没亲手去开垦栽种怎么会有这片紫色的汪洋?”
“羽还是那么温柔。”
“还以为你会嘲笑我懦弱。” 看向熏衣草丛中的母子,她的担忧又加重了:“他们……都知道吗?”
“内子知道,孩子们——等他们长大一些,我会向他们说。是不是怪物和追求幸福,两者是没有冲突的。”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要研发SML?”
听到她提出的疑问,羽沉默了。
“超越生命的狂想……这是你要的么,羽?”
“不,不是这样。”他艰涩地顿了顿,“我只是……我只是希望我的儿女能平凡地活下去,如此而已……”
她略为错愕地跟上他的视线:“他们吗?”
窗外,那紫色波涛有韵律地舞动着。孩子们天真烂漫地提问,母亲的满怀宠溺地解答,母子间甜甜的笑靥在阳光下多么让人心动……这就是羽幸福吗?
这样难得的幸福,绝不允许被打破!
压抑住郁闷的情绪,她诚恳地开口:“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当然。”他甩掉了悲伤的情绪,专注地看向她,“能先移开你的脚吗?”
“呃?”
“你踩住我新种的幼苗了……”
“……”
※ ※ ※
“你笑什么?”那女人丝毫没有进入状态,在这种关头独自失神的不尊重让郁子文怒火中烧。
不过,下一刻郁子文却以为自己看错了。向来不会给她好脸色的华静漩竟凝住了笑意,然后视线略带调皮地在她脸上流连。
在她忍不住要爆发时,华静漩说话了,语调柔和而宠溺:“你的轮廓真的很像羽。”
强横的灵力球在话音方落时来势汹汹地扑向华静漩,丝线利落地把攻击劈成两半。郁子文手里的灵力武器忿忿指向她:“你没资格提起他!”
华静漩抿着唇看向愤怒的飞影,毫无还击的打算。
郁子文的武器还没派上用场,身边混沌不明的影像逐渐鲜明,化为昨日那生生不息的熏衣草田。随着面前那个女人的身影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四周影像在她身边成为澄清的立体。
风铃声叮叮咚咚的在风中飘荡着,带着香味的童年忆记随着清风扑面而来,让情绪激动的郁子文一阵错愕。童年的自己跟弟弟在丛中戏耍,妈妈温柔地跟在兄妹俩身旁。父亲在熏衣草田旁的屋子那边,因与身旁那人的交谈而流露出鲜有的愉快。
不经意看见与父亲交谈的对象正是那蓝发的女人时,心紧揪了起来。
她竭力跑过去,她要告诉父亲这个女人是不可信的,她不要幸福再一次被夺走!
可是,她握住的只有空气。
郁子文穿过父亲的身躯跌坐在地上,那些影像却继续播放着——
※ ※ ※
“真的决定了?”
在听到同伴的关心的质疑时,羽手上调试管的动作顿住了:“知道SML是什么意思吗?”
她没有打算回答他傻气的问题,多愁善感的羽总在自己坚持的某些东西上死守不放,即使付出多大代价,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本想劝服他的人不但没辙,甚至最后还会被他说服。
他总是那么温柔,那么执着。
“Surmount Maggot Of Life.”
她蓦然一震。
“因为我们的身体或多或少存在着的遗憾,就像生活在腐败中的蛆虫,幸福只是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轻。”
泪意涌上她的眼睛:“傻瓜!你在说什么呢?这十年来你不是过得很幸福么?善解人意的妻子,活泼聪明的儿女……”
“我们现在的确很幸福。”看向窗外在熏衣草田玩耍的小女孩和小男孩,他以笑掩饰着心底的担忧:“只是有时候觉得与幸福的距离虽然很近,却捉不住。”
“4号……”
他忽而坚定地看着她,勿庸置疑地:“可亭,我们是好战友吧?”
“我想不出说不是的理由。”
“我也是。”他咧开嘴,“如果我被他们找到了,替我完成它。”
她忍不住叫道:“你可以跟我回去,我可以提供一流的设备供你继续研究,也能确保你的安全!”
“不可以的。”
“为什么不可以?”
“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变异了。”
她一震。
“你唯一可以做的是,当我完全失去自制的时候,杀了我……以及我的儿女。”
“不,我们是战友!”
“就是因为我们是战友,我只相信你能做到。”
“包括只是几岁的孩子?”她厉声质问。
“他们两个遗传了这种变异,我不想他们承受这种痛苦,”--甚至落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下场……想到女儿无助的哭泣,他的心就像灌了铅一样,“而且若没有我在身旁,他们会觉得很孤单、很害怕……”
“……嫂子同意吗?”
默契地与向正与孩子们打成一片的妻子相视,无限的温柔在夫妻脸上流露:“她会跟着我。”
那是幸福的笑容,纯粹的幸福。却让人想流泪想尖叫。
像有什么咽在喉间,她几乎找不到自己破碎的声音:“难道就没有其他方法?”
“那是最好的方法了,”那温柔的笑意隐去,清澄的双眸透出最后的坚持,“答应我,好吗?”
※ ※ ※
“闭嘴!全部给我闭嘴!华静漩你出来!出来!”
郁子文近乎歇斯底里的叫嚷以及灵力的攻击让绚丽的梦逐渐失色,一切如幻似虚,只有真实的声音在她耳边挥之不去:
——不是‘超越生命的狂想’,只是‘蛆虫的奢求’。
“你说谎!你说谎!你这个伪善的骗子!你说谎……”
消失了的轮廓再次在她面前成为真实,华静漩的口吻仍然不愠不火:“因为梦世界是相通的,拥有入梦能力的灵力者在进入别人的梦的时候对方也可以透视该灵力者的梦境。所以现在我的梦也就是你的梦,你的回忆和我的回忆是连结在一起的。身为梦的使者,这条定理你应该很清楚。”
“谁会相信你的谎言,你只是在为自己开脱而制造出来的假象!”
“我只是要把你父亲的希望告诉你。他希望的不是你成为无敌而是只要你平凡地活着,去感受生命,用你的双眼去见证这个世界的美丽、生命的喜悦和幸福。”那洞悉的锋利就像要剖开灵魂一样,几乎让郁子文忘记了呼吸,“但他的努力白费了……你只情愿当一个瞎子。”
“瞎子?到底谁才是瞎子?为了长生不死出卖了我的父亲,为了你的仇恨不惜夺走别人的幸福,今天造成了灵力者的损兵折将全都是因为你只看见卡兹在幻岛就赌上所有朋友的性命……你有什么资格去指责我是瞎子!”
华静漩垂下眼,没有反驳。
“你对待你所谓的好朋友都是有前提的,对方要任你为所欲为来满足你的虚荣,假若跟自己执着的东西有矛盾便是以你为先——不管是对待高桥利奈、流沙,还是灵异咖啡店的人,无一是例外的!然后,每次你的朋友都被你害惨了的时候,你就要装作一副圣人的样子去救济他们了?这算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啊?”
“这是你和习恒的感受?”
“你以为呢?”阴霾在梦境里面不断扩散,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腰间的铃铛上,寒光凛冽,“即使你怎么狡辩,还是抹煞不了害死我爸爸的事实!明白这种感受吗?卑微地活着,像狗一样被唾弃,身边珍惜的人全部离开了你,世上没有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是你!”
“所以,你不会甘心当一个凡人,即使这是蛆虫一生的奢求,你也不屑。”
“如果回复平凡,你以为我还能威胁到你吗?你知道在自己的痛恨的人面前生命就像蝼蚁一样卑贱的滋味吗?不会!如果放弃了这种力量,这辈子都只会被踩在脚下!”郁子文咬牙道。
你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了,因为你一无所有……凡人就是那么悲哀,在生活的低层卑微地活着。不过如果你甘于如此,也没有所谓。
如果你甘于卑微地活着,也没所谓……
黑色的影子在回忆中告诫着她平庸的惨痛:“即使这真的是我父亲的希望又怎么样?他还不是抛下了我!”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替他报仇呢?”
郁子文有那么一霎被她的反问震住了。随着梦的世界愈趋不稳,她眼里愤恨更炽:“谁会为抛下我的人报仇,我这样做……我这些年来的努力只是为了报仇!让那个夺走了我的幸福的人生不如死!”
华静漩蓦地发现,那愤恨的神情像是她的镜子。她太偏执了,就像她。不容许被人驳倒,一旦被动摇就死命往更胡同的地方钻。
“既然你认为这种回忆是确实存在的,既然你认为应该杀了我才能对得起对我父亲的承诺,那么——”
阴沉的笑意在偏激的脸上咧开,伴随着足以让这个世界破碎的灵力光袭向恍惚中的华静漩,仇恨的烈焰焚毁了两个人心中最美丽的熏衣草田——
“那你就带着你破碎的回忆,去死吧!”
第十二章 孤独之舟
梦在纷纭中流动着,一切如幻泡影。那夺目的紫色被强横的力量撕成碎片,被吸入黑洞般的灵力漩涡里,化为灰烬。结界正一点一滴地粉碎,郁子文手上的灵力球已积聚成足以倾覆二人的梦,白色的强光带着来势汹汹地往前推动,咆哮着要向华静漩冲过去。
但当灵力到达了爆发的临界时,一切却于无声中静止不动了,唯有继续扭曲的结界继续恶化。只见灵力光球在郁子文的手边逐渐化为虚无,刺眼的白光消失无踪。
越过还散发着灵力的淡光,郁子文腹部血花迸溅的情形让原本对决的两个人同时陷入无比的诧异之中。
郁子文瞳孔在惊惧中不断扩张,此刻仍无法相信这场战争竟以这样的方式作结。她的对手还没倒下,她还没完成这些年的心愿,她还没来得及教训那个自私无耻的女人,流沙还在外面等着她出去的……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是谁厚颜地在梦外行刺她?
剧痛在瞬间炸开!梦世界从原本力量的膨胀变成现在不断的倒流,急速的气流穿过她被贯穿的腹部,不断侵蚀着被贯穿了的伤口。
这让华静漩也措手不及。她的即时反应是立即解开封印、回到现实。而当惺忪的睡眼在现实中睁开时,骇人的场面让二人都震慑得忘了反应……
※ ※ ※
白色的平台染满红色的体液,凌厉的手刀如芒穿透飞影的腹部,那从流沙手臂上蜿然滚落的玷污了原本无暇的银衣。
这个时候,郁子文呆了,华静漩呆了,于雨岚也呆了。
郁子文满眼震惊地看着她最熟悉最倾慕的轮廓,看着袭击者熟悉的面容、那双沉郁的眼,这个插入心口的残酷事实仍旧无法叫她相信。
不是真的。
“你也应该知道我拥有天眼神力吧?我的眼睛能透视包括你的衣服在内的一切物件,我可不是开玩笑哦。”——在初相识时,那个爱作弄她的少年呢?
“人心虽小,然而,却可以‘容宙宇,纳百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在失乐园的时候,那个对人心满怀憧憬的行者呢?
不,那不会是流沙的……怎么可能?这是梦吧,一定是的……
一定不是真的,这只是敌人的伎俩!
但在腹中爆发的痛却打破了这份自欺欺人的假想——
不是真的……
无视那双无法置信的眼睛,龙习恒轻易地拔出插在自己的手刀,不为所动地扔在一边,任那失重的躯体沿着环梯滚落。
华静漩冲过去想拉住她,然而刚从梦中醒来的身躯运动神经却像还没复苏一样,完全跟不上思维。只差一步之遥的双手在最后关头扑了个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飞影脱离石梯的身躯堕进黑暗的深渊之中。
想紧抓却错失了时机。
落在掌心的最后只有一颗小小的铃铛。然后,那串细碎的铃声在窒息的空气间回荡,随着华静漩笔直下坠的心,动人的乐音愈来愈小、愈来愈小……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咆哮从深渊中传出,响彻云霄。青色的巨龙载着伤重的躯体冲出谷底,庞大的身躯在狭小的空间内腾飞,扬起的飓风把周围的复制灵力者都吹得睁不开眼。赫尔思盘旋了几圈,在于雨岚的召唤下把飞影的身躯轻轻放下。
此刻的于雨岚和流沙都一身狼狈,围在外层的复制灵力者有死有伤,最后能站立着战斗的就只有怪杰和流沙。可见在华静漩和飞影在梦中对峙的时候这里的战况也并不比梦中的逊色。
对飞影的生死显得漠不关心的龙习恒终于勾起了微笑:“在没有任何魔咒的情况下召唤出赫尔思。你终于肯承认自己才是四灵的真正主人了于雨岚。”
“你置飞影的生死于不顾,就为试我能不能召唤赫尔思?”怪杰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杀气鲜见地出现在他身上,更何况对方是曾经同生共死过的朋友,“如果我不是呢?你要让飞影死在这里?”
“那女人平时就像烦人的苍蝇,现在又总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一而再再而三破坏先前定下的计划,现在这样也总算耳根清净了。”
“习恒……你真的是习恒吗?那真的是你心里面的想法吗?”不期望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然而对方的回答却近乎冷血,华静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是……”
她所认识的流沙从不会伤害别人的,何况是爱他的人!这个站在她面前的人此刻是多么陌生。
“你是有苦衷的,是不是?”
流沙颤动了下,继而狠狠甩开了她:“别开玩笑了!每次被你害惨了的时候就要装作一副圣人的样子去拯救我?你以为你是谁!”
冷酷的话语和跟飞影在梦中所说的像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击中她的心。想开口为自己辩护,她却找不见自己的声音。
龙习恒鄙夷地越过她走近环梯尽处的石阶,双手在玄关的位置的那块米黄色砖块上轻轻按下。楼顶的机关立即被触动,随着主楼的屋顶缓缓地被打开了,他一步步地走上去。屋顶最后完全被开启,烈风扫向站在楼顶的三人,原来直升机早已在上方接应。然而待于雨岚和华静漩发觉的时候与流沙已隔了一大段的距离。风声里夹杂着模模糊糊的朗诵声响,愈来愈清晰——
我以反抗上帝的力量去坚持,
计划要走的路和决意要做的事,
地狱的魔王我也决不会俱怕,
我要航行到最后审判的那一天!
熟悉的诗句在主楼的颠峰颂唱,就像绝裂的誓言。龙习恒站在最高出睥睨着他们,神色冷竣。
“今天,我就在这里把四灵还给你。我不再欠你什么了,雨岚。”他转向华静漩,透着刺骨的恨意,“但是你欠我的,我将来一定会千倍、万倍地讨回来!我要让你知道不是只有你才会耍手段!你也会落到被设计被出卖的下场!”
话语如冬日的寒风,沁着蚀骨的凛冽。
“如果一切还来得及……该有多好……”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等你好了之后一切都可以加倍讨回来的!”
当日那垂死的一幕再次浮现,竟有无比讽刺--结局改变了,人心也改变了。从灵魂从冥界折返,流沙是回来了,但只为讨债而来。
三个人在黑暗中回望彼此,昔日的患难之交近在咫尺,心与心之间却多么遥不可及。
那银色的直升机载着他起飞,于雨岚的眸光却锁紧不放,白色的灵力光在手里会聚,青龙和朱雀也在怒火中蠢蠢欲动。
举起的右手在最后的一刻被华静漩,她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悲伤地摇头。
白光消散殆尽,四灵也随之而消失。一切回复恬静,整个幻岛静得骇人,已经是清晨时分,长空中透着些许亮光,但周遭的景色还是昏昏沉沉的。华静漩走过去抱起飞影,用灵力帮她暂时抑制住血液的外流速度。
于雨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身后。
“刚才你一直在装睡的吧?”
他摸摸鼻子。
“你早就知道用天眼看穿我们所在位置的人是习恒了,所以装死等着他出来。”
“嘻嘻,什么也瞒不过人家的肋骨啦。”
“总爱胡来!”华静漩指责道,“如果飞影当时打的位置不是你的腿而是你的心脏怎么办?”
“你认为她会吗?”
华静漩沉默了。
此刻那熟睡中毫无戒心的小脸实在教人很难联想到刚才偏执的飞影。
“明白这种感受吗?卑微地活着,像狗一样被唾弃,身边珍惜的人全部离开了你,世上没有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郁子文力竭声嘶的指控再一次自她心底掠过,她的眼黯淡了下来。
——我明白那种感受的,我真的明白……
“怎么哭了?”即使在十多年前那个绝望愤世的女孩,面对死亡也从没流过眼泪。如今她竟然像小孩那样哭了,这让他完全慌了手脚。“不要这样嘛,呃……肋骨……人家对这种情况最没辙了,你不要哭好不好……”
“是我害死利奈的,还有赤虎……我没能好好照顾羽的女儿,现在习恒也……”
“肋骨……”
“雨岚,我们是不是错了……这是时之洋笛给我们的惩罚吗?”
那咽呜声让他沉寂,本能地抱紧怀中梨花带雨的女人。看向赫尔思照顾下那昏迷不醒的郁子文,他的眼神随之悒郁:“一切会好起来的……”
点滴的凉意落在额头上,抬眼望向那黑压压的天空,是雨。他伸手抓住细碎落在掌心的雨,摊开掌心的时候那晶莹却已然消融,化为成一滩形状丑陋的水迹。
美丽的东西都这么短暂……
天空好暗,雨越来越大,除了感受浑身湿透了严寒,他们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习恒,这样做你真的快乐吗?
※ ※ ※
终于结束了。
大概在靖岛的时候谁也没料到会这样荒谬吧。刚出发时由于雨岚召来吓人的幽灵船成为了他们踏上回程所乘坐的船只。外表看上去残破不堪的古代帆船,内里却温暖舒适。
可是离开幻岛只有六个人。
那个驼子在上了船之后便不见踪影。受伤的郁子文和步如飞安顿在隔壁房间,其中以郁子文的伤最为严重。步如风在隔壁照顾着步如飞,郁子文在床上昏睡着,虽暂时无性命之虞,但以伤重的情形判断也不见得乐观。
于雨岚、华静漩和步如风坐在沙发上,三个心情都糟的人大眼瞪小眼,显然都没有说话的兴致。连平时猴话最多的怪杰也挨在沙发上忙着打瞌睡。
房门轻轻地推开,必恭必敬的男人欠了欠身子,把一盘盘美味的食物放在典雅的桌子上。众人只是看着食物发呆,身心的疲惫让他们动也没动。郁闷的情绪让步如风再也受不了,他起身说了句“我去看看如飞”,步如风的说话让于雨岚从迷离的梦境中拉回现实,可是睁开睡眼的时候对方已经消失在房间门口了。
只有于雨岚自己和华静漩知道他一直昏昏沉沉的原因。蓝果种子的作用虽然有融和咒来解,但却诱发了铅箭的毒,经历刚才的战斗更加速了毒素的运行,上船之前他就开始发着低烧。
“很困吗?”
面对她担忧的神色,于雨岚只是得寸进尺地挨向她:“就算做梦人家想的都只会是人家最最最爱的肋骨啦。”
“雨岚……”
“呃?”
她深呼吸了一口:“我不报仇了。”飞影当时那痛苦的眼神此刻是多么清晰,习恒痛恨的神情仍然那么鲜明。
“肋骨……”
“不找卡兹报仇了。”
“真的?”于雨岚会心地笑道:“肋骨想通了。”
“但我仍然不会放过他,”沉默了一会,她又说,“如果他敢伤害到我身边任何人,我都不会放过他。”
虽然还是那么固执,不过总算进步了。认真而坚决的神采让于雨岚再度失笑。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便又嬉皮笑脸道:“嘻嘻,柏拉达说过‘女人皆祸水,美妙仅两回。或是堕爱河,或是临终前。’怎么你堕了爱河还是那么强悍?”
“是啊,所以你要三思而后行。”
“不怕不怕,”讨好的笑脸便又立刻堆砌在脸上,“俺天生被虐狂。”
赖皮的动作让她失笑了一阵,随即又回复之前的惴惴。
“我总觉得不安……”西门他们生死未卜,龙习恒的转变,弈等人的出现,还有于雨岚身上的毒……重重危机交织在一起,像天罗地网包围着他们,这个网背后的人却在暗处冷笑着等待猎物的上钩。
“会好起来的……”他浑浑噩噩地说着,思绪又迷糊了起来。
“就算做梦人家想的都只会是人家最最最爱的肋骨啦!”想到他方才那句轻快的话,华静漩的唇角不由扬起了绝美的弧度。不忍打断他的休息,她轻轻探向他高温的额头,然而从他释放的白灵力因为高烧的缘故在拥有暗灵力的她触碰到的时候产生了轻微的反噬,灼热的火花差点烧伤了她的手。
这时融和咒发挥了作用,白灵力和暗灵力的相融,更由于病中的于雨岚防卫完全放松。那一刹那,她竟无意中清晰看见他的回忆之梦。
在雪白的街道上,她向他回眸,露出纯稚的微笑,那招展着的紫色发丝却如此刺眼……
紫色的发丝……
震惊中全然清醒,她无法置信地瞪视着身旁那张熟睡着的孩子气的脸。
紫色的发丝,不是她。
——在最深刻的忆记里回眸的不是她。
慌张地跑出船舱,那回忆却紧咬不放,如大海翻涌着的波涛,相似的回忆疯狂啃食质疑的心。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此刻除了手中的那个在危急关头从飞影身上扯下的小铃铛还有余温,大海的一切是如此冰冷。
“你相信永恒吗?永恒的爱……有我在你身边,你永远也不会懂得什么叫做恨。相信我!”
“……害死了制造你出来的父亲,救你出去的同伴没一个有好下场的!整个小岛都毁了、都毁了,现在你又要连累我吗?你根本就是只会带来灾难的怪物!”
“信誓旦旦的人总是欺骗者,没有永恒的爱,除了孤寂,本来就没有任何东西是永远的。这是与生俱来的诅咒,所以现在有什么好惋惜的呢?”
……这是与生俱来的诅咒。
与生俱来的……
意兴阑珊的华静漩却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驼背的老人那诡异的眼神投放在她的身上,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半步……
. 《灵异咖啡店》第六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