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29

  次日两军休战。到得夜里,一场好雪无声无息,纷扬而来,直直下了一夜。鼓声不闻,号音杳无。往日战马嘶声不断,此时,也感玉雪空灵,不忍随意作践,静默相顾。

  三关之内,方圆百里,皑皑一片,银光清辉耀眼夺目。枯树旧衣,矮草新裳,城关暗暗敛起惨容,沙场悄悄隐去猩红。山鸟啾啾,上下相戏;苍岭茫茫,左右横对。

  两军将士难得如此轻松愉悦,点卯一毕,各自回帐欣然说笑。安阳公主望住屋顶白雪,顿来兴致,命黄兴去请梅将军前来议事。

  金枝刚自登上城楼,黄兴来叫,遂匆匆看了关外一眼,随黄兴离城而去。进总兵府,行过礼,相问道:“公主有何指教?”公主笑道:“今日不言军事,待倒晌午,招集诸位将军,去城楼赏雪饮酒。”金枝大喜,端看公主一眼,欲言又止,行礼而去。

  金枝先指派兵士去城里寻买野味,自己和王天成在城楼架起大锅,生火熬煮肉骨。片刻,公主兴冲冲而来,披一件厚棉袍,婷立城墙边,远望关外群山,目光喜悦中略带忧伤。静默半晌,突然,好似自语又似对金枝道:“少时在你家,每有冬雪降临,便有尖声欢笑与雪团飞舞,其时,虽无眼前之壮景,单那份欢乐和惬意,即令人至今难忘。”

  金枝听罢,当即也将那段时日勾回,感叹一声,道:“物换星移,世事苍茫。人海中有情意款款,即有愁绪绵绵;有肝胆照心相映,便有柔肠寸断相随。有相聚如故,也有陌路难认。然而,总有一日,心胸自可了然,不过是游转一周,又回从前。一份熟知带回一份陌生。”

  公主转过头来,平息一下气海,微笑道:“尊下此番言论,虽有所感悟,可也太过沉重,未免扫去眼前诗雪之韵致。”

  金枝忙道:“金枝一介武夫,不懂风雅,扫却公主雅兴,我愿领罪。”

  公主笑道:“此时非两军阵前,不必在意一言一语得失。”又道:“听说将军夫人美貌端庄,且正在关内,为何从未见她?”

  金枝道:“内人性情刚烈,言语直爽,惟怕不慎冲撞公主,冒犯君威,故一直未曾露面。”

  公主笑道:“无妨,我倒喜欢这般烈女子。”

  金枝道:“前日,公主尚吃过内人所熬粥汤,言说道,若吃得好,回去再做。”

  公主顿时笑靥如花,道:“我尚纳闷,军内何人熬得如此好汤?原来出自夫人之手,为何早不言明,我也好当面谢她。”语音未落,冷气侵来,连连作咳。

  金枝不安道:“城高风大,你身体要紧,我送你回去安歇罢。”

  公主沉吟罢,无声一笑,然后摇头道:“无关紧要,少刻,诸将皆到,惟我独去,只怕大家不能尽兴。”

  金枝道:“既如此,请坐到火堆旁,我教你煮骨肉。”

  公主喜道:“好极好极”

  午后,那雪花飞扬又下,大似荷花瓣,周遭茫茫一片。不知是谁说一句:倘辽军来攻,便请上城楼吃酒。诸将哈哈大笑。笑声方落,忽听关下有人叫城。兵士大声问罢,回身来报:有位辽将送来美酒,请梅将军搭话。金枝登时想起,那日阵前与辽将达达戏言道,若战输,便请吃酒。随即笑一声:“不想他倒颇有信誉。”径自下城去。

  须臾,竟将达达请上城楼来,诸将一齐起身相见。达达忙不迭答言,哈哈笑了,便算答过。金枝复引他来见安阳公主殿下,达达瞪大眼睛,道:“怪不得你等总打胜仗,原来有位仙女在此。”急忙跪下行礼。公主甚为欢喜,当即赐酒。达达连吃三碗,喜滋滋道:“但等两国战罢,我去中原,专为公主放马去。”众将一齐笑了,达达随即告辞。

  红英做就饭菜,已过午时,金枝果然未来。遂对玉枝兄弟二人道:“你俩先吃,我去看看你兄长能否来。”玉枝道:“我去罢,你忙了一半天。”红英笑道:“你是寿星,劳烦不得。”转身去了。

  约过两刻时,红英回来,道:“人家早已吃过,此刻正陪公主看雪景。”玉枝不免有些失望,拿住布巾帮红英拂雪。红英笑道:“此去也没白跑,接了个礼。”随即从袖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玉枝。玉枝一见那字迹,登时欢欣拆开,黄纸上画了个寿星,底下四个字:千里无忧。顿时泪水上涌,“难得此等景况,她尚记住今日是我生日。”

  红英笑道:“也无须难过,再过一个月,你也给她画一寿星送去。”玉枝含泪笑道:“正是。”言罢,取来热酒筛上,三人先共吃一碗。随之,红英端起酒祝福弟弟,何亮端起酒祝福四哥。三人说笑一气,不觉已连吃数碗。

  红英对着何亮连比画带说,道:“十七年前,你四哥刚生下时,就这般大,似个玉孩一样,我娘时常争挣抱他。姐姐我也常抱,那小身子骨又软又暖,摸一下,心都疼得慌。”

  玉枝笑道:“如此看来,当初不该日进三餐,慢慢长大。若还那般大,时刻被人抱着,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岂不胜似神仙?”

  红英当即笑道:“若是总不长大,抱也抱烦了,还神仙呢,权当个小猫养着罢。”三人一齐哈哈笑了。红英对玉枝道:“不知是因你生在我家,还是与我有缘,别人一见,皆说你是我亲弟弟。”

  玉枝哈哈笑道:“休管是不是亲弟弟,但得有真情实意,倒比那表面一层要紧得多。”

  何亮羡慕道:“你们俩亲热说笑,不顾俺了?”

  红英格格笑道:“你既为玉枝义弟,自然也是红英姐义弟,一同敬我一碗酒罢”

  兄弟二人当即端起酒碗,单膝跪地,玉枝祝福道:“祝红英姐永远貌美如花”,何亮祝福道:“祝愿红英姐银子大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30

  红英笑得玉面飞霞,道:“这银子便不需太多,貌美如花一定得要。”

  三人随即又互相敬酒,红英也代汝雯敬玉枝两碗,吃得玉枝心花怒放。

  一直吃到大半过晌,三人俱有醉意,因收了冷酒凉菜。红英将玉枝领到自家屋中,从柜子里取出一件新袍子,替玉枝穿上,目光迷离道:“这怕是姐姐为你做得最后一件衣袍,但等把娘子娶回家,即便姐姐想做,只怕人家还不乐意呢。”

  玉枝哈哈一笑,道:“姐姐所缝衣袍与别人做得不一样,不可相提并论,弟弟纵到八十,也还要姐姐缝制衣袍穿。”红英笑道:“也不怕累坏姐姐。”随之,二人紧紧一抱。

  玉枝道:“我与弟弟去城楼看雪景,少刻便回。”

  红英帮他缚紧衣袍,系挂上无刃剑,嘱咐道:“吃了这许多酒,休得到处乱走。”玉枝笑着答应一声,与何亮去了。

  二人出得婆婆家,那雪已深至腿腕。玉枝忽然听到一阵铮铮琴声,好似空谷里金玉相击,激越清扬,直欲将冥顽之心扣开一般。转而,琴音婉转低回,嘤嘤倾诉,令人顿有揪心之感。

  何亮奇怪问道:“四哥你在听甚?”

  经此一问,那琴声悠然而逝。玉枝笑笑,道:“好似有人在弹琴,飘飘摇摇,也说不准是否真有。”何亮笑道:“才刚俺听了一些风声,没有听到琴声。”玉枝道:“许是我酒吃多了,听风声当琴声罢。”何亮点点头。二人漫说漫走,好似多年老友一般。

  待登上城楼,玉枝顿觉心神大震,一副瑰丽壮景迎面扑来:茫茫苍岭,暗云飞度,斜阳照雪,铁关雄踞。玉枝当即振臂大呼道:今生得此壮景,死何足惜?不觉哈哈大笑。

  但等残阳隐去,薄幕垂下,暮色苍茫中,灯火渐渐成片。玉枝指住关外,道:“贤弟可敢与我独闯辽营玩耍?”何亮笑道:“四哥敢,俺便敢,怕甚辽军?只是大哥知道,你又要吃军杖。”

  玉枝点着他笑道:“榆木脑袋,你我偏让他知道去过辽营?”

  何亮道:“既做得将军,自然要遵守军纪,不者,大哥也不好说话。”

  玉枝道:“不过是挨几棍子,眨眼即好,正似吃热汤烫了嘴一般。”一转眼,又看到敌营中亮起几盏大红灯笼,煞是好看,不由道:“若可摘来,送与红英姐,挂在门前和屋里,当真美妙无比。”

  何亮看了几眼,摇头道:“俺看不见。”玉枝笑道:“你不善夜视,自然看不到。”何亮道:“四哥真要去,俺给你守城门,省得别人出去乱说,让大哥知道后责罚你。”

  玉枝大喜,连称想得周全。随即去营中偷偷牵出花斑忽雷暴,叮嘱何亮一番,悄然出城。乘着夜色,径往辽营大红灯笼处来。那雪复不紧不慢飘下。

  花斑马儿接连几日未曾溜跑,性情暴躁不堪。此刻,一旦放开,趟雪如履平地,兴奋难禁,嘶叫不停,将至辽军大营时,方才安生些。

  玉枝绕过两座大营,悄然摸至那座红灯笼营前,纵马跃过营障,那马儿欢鸣一声,顿时惊动护营甲兵,哗啦出来十几位,一瞅玉枝打扮,喝问道:“你是何营将士,为甚不穿军衣?”玉枝方待编几句,甲兵中已有人认出玉枝来,慌忙狂敲警鼓,霎时间,惊号长角一齐作响。

  玉枝想退回,见营门已被弓箭手封死,哈哈笑道:“我便趟过此营去又如何?”抽出无刃剑,紧催战马,直奔大红灯笼去。红光雪影,正该生出无限温馨来。

  突然,耳边琴声又起,隐隐有万马奔腾之声,又有飞瀑直泻之势,直觉满身豪情激涨,转瞬间,琴声陡然收去奔放,叹出一悠扬长音,肝肠顿失豪迈。紧接,一声凄厉尖叫,那长音便戛然而止,一位白袍少女向这方飞跑而来,长发飘飘似曾相识,玉枝惊喜叫声:“果真是你?!”身子猛地被撞击一下,随即感觉周身冰冷,胸负千斤重担,喉遭巨手紧扼,往后一仰,少女便消失在无边黑暗中。

  汝雯跑至近前,目光早已呆滞,慢慢跪下来,双手捧住玉枝那张俊脸,轻声问:“你因何睡在雪地里?”那张脸仍然温热,竟布满惊喜,只是眼睛已毫无神采。汝雯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又看,“莫非又是醉酒?”

  辽将辽军各执兵刃围来。

  汝雯丝毫未觉。罗琪跟住跑来,已是泪流满面,用手轻柔合上那双失神眼睛,以手做盖,为玉枝遮挡落雪。

  杜颢听得公主营中惊鼓急响,不及披挂,匆忙骑马赶来,望见军士围成一圈,心中先吃一惊,戛然勒马跳下,分开众人,惊见汝雯跪在雪中,一少年胸前插一支雕翎箭,近前一摸,早已气绝,当即悲怆叫一声“何苦啊”,直觉刚刀割心,肝肠欲裂,不禁仰天悲叹:“早知今朝这般,何必当初,何必当初。”

  汝雯将玉枝手中无刃剑取下,装回鞘中,低声对罗琪道:“扶公子去帐里。”杜颢单膝跪下,双手一抄,将玉枝托起,朝三公主大帐走去。汝雯顺手将花斑忽雷暴牵了,随在后边。

  杜颢面如土色,将玉枝平放公主床上,喘息几下,对汝雯道:“休要妄作,有话回头再说,我去禀明大王兄。”汝雯点点头,道:“顺便告诉大王兄,我要回去了。”

  杜颢点头称好,走出帐子又回来,道:“今生得遇你二人,又相识这一场,不枉我来世一遭。千万等我回来。”汝雯再次点头。杜颢略有些恍惚,看了汝雯一眼,匆匆而去。

  汝雯走出香帐,拾起地上那把罪恶金弓,奋力将弓弦扯断,复进帐来,对罗琪轻声道:“取些温水来。”罗琪转瞬将温水端来。汝雯将玉枝胸前羽箭拔出,放在他手里,柔声道:“再不必为你担惊受怕,再也不会离开。”用汗巾蘸温水,将玉枝面颈细细擦过,凄然一笑,道:“你不想对我说些甚么?你那一声坏笑那里去了?”回头对罗琪道:“自今日起,你将公子坐骑与那枣红马一起喂养,精心伺候,勿要念我,去罢。”罗琪哭着跪别三公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31

  汝雯取来一壶‘千里无忧’,斟满一杯,吃一口含在嘴里,凑近玉枝唇边,轻柔喂进去,禁不住泪如雨下,“那夜,你第一次喝此酒,可曾记起二姐河边所言?今日恰好你年过十七,此刻,你我同饮母亲大人所酿美酒,正当千里无忧。”言罢,略一仰面,将酒吃了,拭去泪,看住玉枝,笑道:“你穿此袍当真好看,可惜非我亲手缝得,此后,再不许穿别人所缝衣袍,记住了?”深深在玉枝腮边一吻,叹道:“终究无法偿还你那一剑。”随之轻吁一口气,缓缓抽出无刃剑,躺在玉枝身边,看着他,将剑往颈上只一推,顷刻香消玉陨。

  二更时,金枝巡夜至城楼。何亮一见,顿时慌张起来,金枝狐疑道:“你可有甚事要禀报?”何亮不敢隐瞒,惶惶跪下,如实禀告。

  金枝又惊又怒,当下喝问:“去了多久?”

  何亮低声道:“一个多时辰。”

  金枝咬着牙道:“即刻寻他回来,传令给他,回城后先去我帐中问话。”何亮领命急急而去。金枝怒冲冲回至帅帐,气海难平,只等玉枝与何亮回来,即刻一顿军杖伺候。岂知,三更早过,仍不见二人身影,始才不安起来,遂命亲兵备马。跨马行至城楼下,犹豫停住,转而又回来,往来进出帅帐,心焦躁躁,坐立不宁。

  眼见天已五更,亲兵仓急回报:何校尉跪在关下,死活不肯进城。金枝闻听,犹如万丈悬崖失足,百尺寒冰覆身,五心一阵冰凉,“快……快扶我去看。”

  金枝气喘吁吁来到关外,见何亮如木人一般,低头跪在雪中,忙来拉他,已是脸色青紫,气若游丝,业已冻僵,悲声道:“紧忙抬进帐中,用雪擦搓。”

  三日后,积雪尚未融化,辽军突然起营离去。杜颢身着便装,驱马来到城下,请金枝将军搭话。金枝得报,磕磕绊绊登上城楼,气喘不迭,满头虚汗,伏身与杜颢相见。

  杜颢下马来,手中托住一柄长剑,道:“此乃玉枝所留遗物,请金枝大哥收回。”

  金枝无力道:“待我出城见你。”

  杜颢双手捧上无刃剑,沉痛道:“我知大哥万分难过,小弟心情也是如此。但对他二人而言,未始不是一种解脱。人生一世,茫茫碌碌,大多或为名或为利,皆有所取,也是常情。惟有,视一人生死而定自己生死者,为世间少有,其轰烈之举可为美谈,不值效仿。”

  金枝默然点头,道:“不知玉枝现在何处,可否将他交付于我,我带他回见父母。”

  杜颢闻听此言,眼中早现泪花,哽咽道:“莫非大哥要拆开他二人?”

  金枝落泪道:“玉枝为幼子,深得家母疼爱,若不见一面,只怕老人家难以承受。”

  杜颢道:“此等一面见或不见,料想老人家都难承受。此事,万不可当下便对父母大人言明,无疑送上一把刚刀。待日后慢慢图之。”

  金枝谢道:“愚兄方寸已乱,若非贤弟提醒,想必又要闯祸。”

  杜颢到:“主帅痛失爱妹,难以统兵,已于昨日撤兵回辽。请大哥禀明公主,派兵进住两关。另外,大哥和嫂夫人若无异议,便将他二人合葬于此。我已在黑水河畔修得一座墓穴。”

  金枝道:“此时,愚兄心中空洞无物,难有主张,此事须得红英点头方可。”

  杜颢道:“我已遍想,惟有此处才是理想所在。既可满足汝雯做梅家儿媳之愿,也可令汝雯父母看望女儿方便。请大哥回去与嫂子商议,当真欲狠心拆开二人,我明日便带公主回辽。”金枝忙道:“若拆散二人无疑等于再杀一次,便依贤弟所言,明日我带内人前往。”杜颢随即道声:“多多珍重”,告辞而去。

  次日,红英幸有柳叶眉搀扶,方上得马车。穿过玉虎关,径至黑水河畔。遥见一座白色大帐赫然立于皑皑白雪中,金枝禁不住先沙哑哭出一声,又怕红英听见连车也下不来,随即强忍住。行至帐前,金枝掀开轿帘,扶下红英,挪进帐中。

  玉枝与汝雯并躺罗床之上,二人皆似生前一般,玉枝脸上带住惊喜,胸前担放一支带血雕翎箭;汝雯玉面虽生戚容,嘴角尚带一抹微笑。红英双手仅向前略一伸,未出一声,当即晕死过去。柳叶眉同罗琪二人紧忙将她抱至车上。

  来时,金枝本欲将那套银盔银甲连同银枪一同带来陪玉枝去,无奈红英坚决不允。只得将那柄无刃剑和随身衣物权作殉葬,一并伴他而去。当日,黑水河畔悄然立起一座孤坟,以千里冰河与茫茫荒原为伴。

  安阳公主见边关尽皆收复,一切趋于正常,因召集诸将进总兵府听封。封梅金枝为镇南侯,官拜三关统帅。王天成为玉虎关总兵,耿辉为金龙关总兵,张吉为五阳关总兵。其余将领俱有封赏。特封何亮为平辽特使,加赏白银千两。阵亡将领也一应册封,厚恤拨发家中。特封梅玉枝为逍遥使者,赏黄金千两。

  封赏一毕,安阳公主设宴犒赏三军。席间,君臣相互祝福,公主起身离座,端起一杯酒递送金枝手中,道:“一杯酒,敬将军忍辱负重,不忘国恩。”金枝恭敬接过,一饮而尽。公主又斟一杯,道:“二杯酒,敬三关将士舍命效力,不辱使命。”金枝谢恩,含泪饮下。“三杯酒,祝福将军夫妻恩爱,白头到老。”金枝跪拜相谢,再次饮过。公主复为金枝斟满一杯,颤声道:“最后一杯,祝福玉枝一路走好。”金枝合着泪将酒吃下。

  数日后,安阳公主率大军班师回朝。途中,痼疾加重,一代天姿龙女,不幸香魂离身,撒手人寰。数万将士无不泣声哀哭,悲感田野,戚动山河。

  这日,红英抱住银枪,坐在屋里呆呆发愣,忽听院内有人叫:“红英姐”,红英仓促回神,疾忙出屋,一俏丽女子婷立院中,挽着头发,布衣裹身,极为眼熟,脑子却空白无物:“你是……”

  那女子怯生生道:“我是方舟,红英姐记不得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31

  红英手中银枪当啷脱手落地,怔怔半晌,方哭出一声:“我那苦命妹妹。”紧紧抱住。

  单此一声,便哭出人间至真之情,自然也惊了设局之人。

  玉枝元神为断缘冷箭所逼,不得不悠悠离了肉体。恍惚间行之一条凶水河边,茫然无措,不知欲投哪方。只听有人唱道:苦心人人苦心,苦心只为断凡根,哭泪剪喜泪剪,了断尘缘始为仙。玉枝寻声望去,见一叶扁舟稳稳撑来,梢公头带斗笠,手持长杆。到得近前,玉枝方才认出,不由惊喜道:“您不是那位守城老军么,缘何在此摆渡舟船?”

  梢公呵呵笑道:“我不是渡船,而是渡人,我已等你多时,快上来罢,时限正好到了。”玉枝犹豫道:“梢公欲将我载到哪里?”梢公道:“自然是你该去之所。”玉枝问道:“还可回来么?”梢公不由一笑,道:“莫非你还未吃够苦头?”玉枝道:“若不能回来,我便不上。”梢公道:“若然此时不上,只怕难再上了。”玉枝向后张望一番,道:“我需回去知会家人一声,不然,不辞而别,岂不又失礼又令他们伤心?”忽然,惊叫一声:“只怕汝雯以为我已死,伤心之下,定然会随我而来,我须等她片刻。”

  梢公不觉面生愠色,道:“我一片好心,你却不领情,过了时限你归不得天庭,看谁焦心上火。”玉枝嘿嘿笑道:“略略迟误一时半刻,又死不了人,何苦准时准卯?”正说间,汝雯急急赶来,喘息道:“还好你没独去,不然,那支断缘箭当真要断缘了,你是否怪我?”玉枝笑道:“我为甚要怪你?你又非故意使为。”汝雯登时如释重负,道:“多谢公子,方才真是难受死我了。”

  梢公笑笑,催二人上船。玉枝紧紧拉住汝雯上得舟船,嗔道:“何苦随我来?不消片刻我便回去,往来颠簸,多吃份辛苦。”汝雯惊讶道:“你如何回得去?”玉枝茫然道:“当真是,此处混沌一片,连路在那里尚不知,更不消说找寻来时路。”汝雯凑近他耳边,低声笑道:“此后,你一时一刻也离不得我,不信,等着看。”

  眨眼间,舟船到得彼岸,汝雯一提玉枝,二人堪堪跳至岸上,汝雯谢过梢公。梢公轻吁一口气,道:“总算划拉到了,不然,我也需跟住吃受牵连。”

  玉枝松开手,笑道:“你竟将我攥出汗了。”汝雯不由皱眉笑道:“看你,方才握得人家手疼,还说我攥你,你甚么时候落下恐水之症?”玉枝怔道:“难道你不知?分明是你那位绿毛属下作怪,将我拖入水中,灌出毛病,还充愣装傻袒护他。”然后,低声笑道:“别忘记,我是你家相公。”

  汝雯羞笑一声,方待打他,一人急急赶来,慌张道:“快些行罢,老母怪罪了。”玉枝冲那人喜道:“于……”汝雯登时拽一把,玉枝随即收口,汝雯为他引见道:“这位是天河使者”。玉枝随即行礼,天河使者引二人疾速而去。汝雯偷偷在玉枝耳边低语一番。

  前边香雾朦朦,绿草茵茵,花树团簇,云鸟啾啾。天河使者跃过一条溪水,回头催促二人道:“快些行罢,年年月月看,还没看够?”

  玉枝心道:“何时看过?此等美景,若无人看,等于没有。莫若搬回去,给红英姐她们看罢。”

  眨眼,过一山门,进一院落,那院落虽没王府深大,当真清雅无比。玉阁香烟缭绕,画廊祥鸟逐飞;清池漾波,金鲤游泳;紫竹围院成林,霞光入坐金堂。

  天河使者吁一口气,道:“请二位入内拜见老母。”玉枝懵懂问道:“即刻便去?”

  过来两位青衣使者,各持一副画轴,对玉枝汝雯行过礼,道:“请玉女和将军‘过神’。”言罢,打开画轴,请玉枝和汝雯看,那两副画轴乃是玉枝汝雯原神之像。二人接过画轴呆看半晌,各自哎呀一声,眼睛直直互看一眼,道:“方才去了哪里?”青衣使者微微一笑,引二人进紫金堂见王母。

  二人行至门前,见清印师太与无尘道长分列两边,二人面容肃穆,形如木雕。汝雯玉枝也端着容,不言不语,恭身施礼。清印师太微微点头道:“二位辛苦,请入内复命。”

  二人再次恭身行礼。玉枝行至师父近前,禁不住偷看一眼,道长轻拂袍袖,有意无意中,手指轻触玉枝一下。随之,一声清音传唤,二人赶忙迈步走进紫金堂。王母高坐玉榻,两边五彩云帏低垂,七色香烟袅袅,玉童直视,神女木立。

  玉枝汝雯大礼参拜。王母微笑道:“此番,你二人下界,倾心尽力,感情演绎逼真,其余几位也尽皆卖力,甚慰我心。方才因玉帝派神将来探询,问下界为甚有人戚哭不止,我并不祥知,随口怪罪清印他们几句,此刻想必二位道仙尚感委屈。”随即传令清印、无尘进堂一同领赏。

  玉枝闻听王母之言,心中一阵伤痛,料定是红英姐在悲哭不止,由不得暗悔:不该贸然去辽营,害死自己害死红英姐,若父母大人得知我已死去,该……该怎么办?汝雯虽不敢偷看玉枝情形,单闻他那鼻中气息便知:王母方才之言无疑又是一支雕翎箭射中他胸口。

  王母赏清印师太七彩天衣一件,清印师太惊喜道:“原只为老母寿诞添个戏目,并不敢贪图老母奖赏。”赶紧跪拜谢赏。

  王母赏无尘道长玉龙杖一根。无尘道长跪拜谢道:“无尘并未出力,不敢领取奖赏,留待日后集些功劳,再受赏不迟。”王母笑了,随之作罢。又赏玉枝汝雯各自天衣一件。二人木然谢过。

  王母舒心一笑,道:“今年这生日过得甚有趣味,你俩都有功劳,尤其那一计‘断缘箭’射得当真妙,分明是画龙点睛之笔。再赏你二人玉酒一盏,即刻随青衣使者前去讨取。吃过酒,便可去复原仙体,重返仙境。”玉枝心中暗道:“点你个独眼龙,除非也给你来一箭。”

  汝雯巴不得早些离开,赶紧谢过,转身随两位青衣使者恭身去了,玉枝随即也去。

  待行过一段路,玉枝见前边渐渐荒草遍地,与方才仙境相比可谓天壤两分,暗暗奇怪,翁声问道:“只讨杯酒吃,何须行走这么远?”青衣使者相互看一眼,微笑道:“二位应好生感激老母才是,吃了此酒,不独可除却凡气,更可化解二人心中情毒,老母一片慈疼之心,万望二位不要辜负。”

  玉枝问道:“何为情毒?”青衣使者微笑道:“情毒者,迷乱心志,侵蚀肝肠之剧毒。一经沾上,便是仙人也难自解。”玉枝仍然不解。汝雯微笑道:“想这情毒只有使者知为何物,也知如何解得,只怕一杯玉酒算是个引子。”青衣使者端看汝雯一眼,笑道:“玉女果然是慧质兰心。”

  汝雯将玉枝那件天衣抽来,连自家那件一起捧给青衣使者,低声道:“我等去尘界虽有劳苦,不过是为老母添些喜气,相比两位使者时刻守护老母,自然轻省许多,微薄之礼敬请笑纳。”二位使者连忙推辞道:“如此贵重礼物,怎敢擅拿,老母若知,轻饶不得。”汝雯道:“谁敢到老母跟前乱说,只怕老母还会给他带上嚼子呢。休管那些,但收无妨。”使者登时欢喜收起。玉枝故意郑重道:“万望收下,不要推辞。”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32

  行到一个荒坡,玉枝朦朦胧胧感觉似曾来过,只不知来此做过甚么。过了荒坡,前面有一处美景,溪水环流,百芳竞香,亭阁高耸,云雾相连。汝雯哑音对玉枝道:“此处是绝情坡。”玉枝闻听猛然想起,那日自己元神出窍,正到过此坡下。

  青衣使者将汝雯玉枝分开,各引到一处亭阁中。汝雯临去时,回望玉枝一眼,恰巧玉枝也回头看她,二人会意一笑。

  一位美丽少女柔柔走来,看了玉枝一眼,问使者道:“老母赏赐何种酒?”使者低声道:“赏赐玉酒一盏,要淡些。”少女点点头,转身取来一盏酒,递给玉枝,道:“请慢饮。”玉枝谢过,双手捧住,仰面吃下,再次道谢。

  汝雯玉枝走出绝情坡,与二位使者道别。坡下正有一位仙姑等候,见二人回来,道:“二位辛苦,请随我去太阳池恢复仙身。”玉枝心下松一口气,笑着相谢。仙姑笑道:“不必言谢,皆受之职责罢。常有仙人自凡间上来,或清汤浸泡十数日,或香汤浸洗四五日,偶有化得灵汤者,当即复原仙体,尚可增延仙寿。”汝雯问道:“但不知这灵汤如何化得。”仙姑道:“灵汤需有缘之人方可化得,诸如以奇珍淘换化得,有法物震慑所得,有玉帝封赏化得。”汝雯点头道:“果然不是轻易便得。”因对仙姑道:“仙姑每日在此忙碌,我等便不为灵汤,也需敬奉些许薄礼。仙姑稍候,容我取来。”随即拽住玉枝走到一边去,低声问道:“那条五色彩练是否带来?”玉枝苦着脸道:“已做了礼物送给巫婆婆,即便不送她只怕也带不来。”汝雯道:“那本是件天物,可随元神同行。”

  玉枝沉思片刻,道:“你曾送我一枚珠子,在我腹中,不知是否带来。”汝雯故意笑道:“我怎么不记得?”说罢,让玉枝背对仙姑,闭上眼睛,心里只念那珠子,玉枝乖乖照办,汝雯凑近来,吻住他,香舌略一搅动,猛吸一口,玉枝只觉心下一阵凉意,骨碌,一物窜上来,忙将汝雯推开,张口吐出一颗珠子,那珠子大似隼卵,晶莹圆润。汝雯托在手心,怨声艾艾道:“只因你有恐水之症,才将此珠送你,不想今日却用在此处。”玉枝道:“自打救过你干爹,我已好多了,不用它也可,你因何记起这些来?”汝雯笑道:“原也没忘。”玉枝吃惊地看住她。

  汝雯将那珠子奉给仙姑道:“此珠采自天河,只比天河少千岁,珍贵无比,请仙姑笑纳。”仙姑笑道:“你既有如此美意,却之不恭,权且收下,需用时,尽管来讨。”汝雯笑称再也不用。仙姑随即带二人去太阳池,讨来灵汤送予。

  玉枝饮下灵汤,脑袋一阵涨痛过后,顿觉通体舒畅,身轻若云,恍然看顾四周,直觉十分相熟,喃喃道:“我这样快便回来了?”顺手招来一朵彩云,飘然上去。然后,冲汝雯一摆手,汝雯笑着也上来,二人挟风而行,直往天宫来。

  到得天宫门前,有神将接二人去玉帝面前复职。待复职罢,玉枝仍做镇殿将军,汝雯依旧回天河,统领天河诸神。

  玉帝问玉枝道:“你去下界有何心得?”

  玉枝答道:“若将我比做一株花草,下界是水土,仙界是花瓶。”

  玉帝揶揄笑道:“将军早有返尘之心,为何还要回来?”

  玉枝闻听,顿又想起父母兄长红英方舟等人,心下一阵乱翻,不知他们现时怎样,定然仍在悲苦,痛恨我不辞而别。随即勉强笑道:“原是被人采摘而来,并非情愿。”

  玉帝顿时不悦道:“既如此,你何不即刻重返下界,去做你逍遥使者?”玉枝并不知玉帝此言是反意,当下欢喜跪下,行礼道:“多谢玉帝开恩,某当即下去,寻块好土扎根。”道罢,惟恐玉帝翻悔,赶紧出了天庭,径往天河来。

  但等寻得汝雯,将自家心愿与玉帝之言一说,汝雯登时面色一变,道:“你我费尽周折,方有今日,何苦重回凡界?况且重回凡界也非易事。”玉枝听罢,不由一怔,道:“我原以为你也念恋尘间。”汝雯叹口气,道:“眼下虽难忘怀,迟早一日,可将下界慢慢淡忘。那时,你做得仙界逍遥使者,岂不胜过下界千万倍?”

  玉枝随之也叹出一口气,忽然又笑道:“你若是想忘下界,为何不敢‘过神’?却教我斗鸡眼看那画像。”汝雯不由笑道:“我怕你一看那画像,复了原神,忘却你我下界之情;更怕你糊里糊涂去绝情坡饮下那忘情酒,与我情断意绝。若当真如此,倒不如不回天庭。”道罢,凤目放着秋波,软软缠来,娇声道:“你若当真舍得我,便即去下界,若舍不得,我便助你恢复原神。”玉枝一见,浑身酥软,口干舌燥道:“我怎能舍得你?没有你,只怕一天也活不成。”汝雯嘿嘿一笑,当即倾倒玉枝怀里。

  二人缠绵罢,玉枝问道:“你怎记得回仙界要走这些过场?”汝雯嗔怪道:“真没情趣,即刻便说出题外话。”随即笑道:“我来追你时,正遇一人,帮我将两个元神复合,并透露天机给我,你我才顺顺当当进得天庭,既复了仙体,又可贯通上下两界。”玉枝笑道:“是谁这样关照你?”汝雯嘘了一声,道:“她来了。我邀了几位来吃酒,正好你都认识,只不许提下界之事。”

  话音未落,只听有人清泠泠道:“我来了,如何没有人迎接?”汝雯笑着出洞去,迎进一位道仙,玉枝一见,起身施礼,心下嘀咕道:“这等面熟,却记不起是那位?”那道仙看了二人一眼,笑道:“这般神速便续上尘缘,想是那两盏玉酒被使者喝了。”玉枝面上一红,汝雯赶紧拉她坐下,道:“您老人家别自己打自己嘴巴,难道不是您老所授?”道仙笑道:“你这样高声做甚?想害死我?”玉枝恍然想起,原是巫婆婆,只是眼下她老人家面白如玉,全无下界容貌,若非那双眼,几乎难认。紧忙再次施礼道:“承蒙婆婆关照,玉枝却未曾报得婆婆点滴之恩。”

  汝雯笑道:“赶紧改口罢,叫清月师姑。”清月笑道:“叫师姑太显老,免去。”三人重新相见归座。清月对玉枝道:“那锦盒可曾交与汝雯保管?”玉枝见问,怔愣一下,忽然抽了自家一嘴巴,气道:“我一直揣在身上,竟忘了给她。”汝雯紧接嗔怪道:“都已过去,犯不着自家打自家。是个甚么盒子?”清月道:“是我将那条彩练化了,溶进法力,托住一个生死转换。原想你二人尘缘难断,危急时,可将死去之人拉回尘世,不想天意难违。此刻,你二人既已重返仙界,且又幸得缘分未断,那锦盒便无用处。将它交与我罢,不者,只怕还能惹出祸端。”玉枝沉思片刻,道:“那锦盒放在我内衣怀里,此时,只怕随凡身葬了。”清月道:“如此,权当没有,不必放心上。”汝雯瞅着玉枝,无奈一笑。

  谈笑间,又到一位。玉枝见她也面熟,那目光柔和而温暖,当即记起,赶忙施礼道:“承蒙仙姑传递彩练,至今未及报答。”仙姑微微笑道:“下界之事记得这等清楚,想必你未曾‘过神’罢。当真不知我名?”汝雯笑道:“梅鹿仙姑总爱说笑,若直呼你名,那是失敬,其必冒犯于您。”梅鹿仙姑登时笑道:“如此看,这般相护人家,只怕那忘情酒也未曾吃罢。”

  清月忙道:“你倒是压着音说,怕那老婆子听不到?”梅鹿仙姑道:“听到又怎样,大不了再去下界接住修炼。”清月道:“我略有些纳闷,汝雯是我同门弟子,我下界去,无人可说。你与一枝有甚渊源?也跟住下去凑热闹,还一气把人家奶大。”玉枝闻听,立即跪下,又喜悦又伤感道:“不知是鹿母老人家到了,孩儿多有失礼。”

  梅鹿仙姑看了清月一眼,嗔怪道:“你何必这样多嘴,大家分得那样清有甚意思?”随即将玉枝扶起来,道:“原本也没有甚么,我欠你个人情,趁此还了,省得压在心上难受。”

  汝雯闻听清月师姑和玉枝之言,面上一红,连忙对住梅鹿仙姑深施一礼,道:“不知您老人家与一枝还有此等情分,恕我方才多有怠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4-21 22:32

  清月笑道:“这也算是给婆婆行见面礼罢。”

  梅鹿仙姑欣喜一笑,扶住汝雯,道:“还是照先前那般来得自在,再多出这些繁文缛节,倒显得有些虚情假意。”

  清月道:“你这话我爱听,少刻,我敬你一杯。你且说说,你与一枝到底有甚渊源,不说透,只怕会憋死我。”

  梅鹿仙姑笑道:“我以为你真学乖巧了,原是要淘换故事听。”随即道:“此事已有七八百个年头罢。一年,下界正是春水暖桃花开时节,我们几个陪老母到下界看景儿,恰巧玉帝也欲去,随即合了一路行下。正看得兴致高涨,一头鹿儿窜出,惊了老母一跳,老母命清印射杀那鹿儿,清印弯弓便射,谁知那鹿儿倒停下来,我心都蹦到咽喉,恰巧,从旁边飞出一箭,将清印那支箭斜刺击飞,救了那鹿儿一命。”

  清月还在静等梅鹿仙姑接着说,却见她只低头吃茶,再无说话意思,咕哝道:“我也知是谁救了鹿儿,只是你不说出,总不踏实。”玉枝登时也记起,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必放在心上。”清月看着玉枝,若有所思,点头自语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呢。”

  正说话间,有位玉使到来,托住一壶酒,大声说:玉帝赏赐镇殿将军玉酒一壶。玉枝接过,狐疑道:“平白无故赏酒做甚么?”懵懂谢过玉使,将酒放于石桌上,对汝雯道:“片刻吃酒时,先吃这一壶。”汝雯看住他,似笑非笑点头应允。玉枝低声道:“我一见你这模样,就知有甚不对劲儿,哪里错了?”汝雯笑道:“没有错,好得很。”

  接下,无尘道长、清印师太一齐到来。清月一见师姐,起身便走,无尘轻声喝住她,道:“那里有些仙家风范,总也长不大。”清月乖乖回来,凑近无尘耳边,低声笑道:“师兄也未见长大罢,不然,怎会将无刃剑白送人家?”无尘道长似嗔似笑,瞪看她一眼。

  诸仙既已到齐,汝雯便张罗上奇瓜异果、美酒佳肴。玉枝先将玉帝所赐玉酒挨家斟上,汝雯端起杯盏,笑道:“万分感谢各位长辈赏光,一盏玉酒,略表晚辈寸心。”言罢,以袖遮面,一饮而尽。玉枝随即起身,举杯为敬,方要喝,汝雯一转身,撞在玉枝右臂上,二人一晃,那玉酒便只剩半盏,玉枝情知她是故意使为,瞪眼看她。

  汝雯低声笑道:“你欲喝尽管喝,别说我没提醒你。”玉枝虽不晓汝雯此言真意,却知必是好意,遂将那半盏也偷偷倒掉,坐下看汝雯斟酒,见她肩头湿了一块,随即恍然而笑,暗赞:当真找得好地方倒,谁能识破?

  酒宴吃到一半时,只听洞外有人叫道:镇殿将军可在此处?玉枝闻声出来,见是寿庚星君,笑道:“十八位镇殿将军,你找那位?”寿庚星君笑道:“镇殿将军虽有十八位,能有幸到此吃酒者,怕只有梅将军自家一位。”

  玉枝道:“星君既来,请进天河玉洞吃一盏。”寿庚星君道:“下仙却无此口福。”玉枝听他话中略带怨气,问道:“星君为甚不悦?”星君不觉一怔,道:“将军去凡界走一遭,如何变得性情粗糙,缺失委婉。”玉枝听罢,心下也有些不悦,勉强道:“许是尚未去除毒气罢。不知星君找我有甚急事?”

  寿庚星君道:“方才查阅寿庚录,见将军仙寿无端被减五百年,不知甚么缘故。”玉枝沉吟未答,汝雯端一盏酒走出来,笑吟吟道:“星君既然到此,为何不进陋洞吃一盏?”说罢,将酒递送过去,星君笑着接了,谢过玉女,一饮而尽,道:“到此只为一枝将军寿庚而来。”汝雯笑着相问。寿庚星君含糊道:“想是记录有误,我回去再查一遍。”道罢,径自去了。

  汝雯盯住玉枝,问道:“一枝可知详情?”玉枝心道:“莫非是为方舟耗去真阳之故?或是因我斩杀辽将之故?”一是尚难判定,遂望住汝雯道:“此种生死录谁知怎样评判功过?是否因我斩杀辽将之故?或是……”汝雯道:“疆场上正经撕杀,伤敌再多也不为过,怕是你触犯了那界规矩。”玉枝闻听,脸上红润渐渐退去,道:“区区五百个寿龄也值当跑了一趟?”汝雯喃喃道:“莫非是你擅自动用鬼兵鬼将之故?”玉枝点头道:“或许可能。休去费脑筋,冷淡诸位长辈,失了待客之道。”二人随即回转。

  清印师太看住玉枝,微微笑道:“一枝此番下界,多有辛苦,修炼了心性,也为迷局博得一个圆满,甚得老母喜爱,师姑借玉女之酒略作酬谢。”玉枝闻听,不觉冷笑一声,道:“晚辈深感荣幸,下界之事早已过去,晚辈也难记起。”端起酒来,仰面吃下。

  清月故意叹口气,道:“那一箭射得十分精妙,可惜被你忘了。”

  玉枝笑道:“忘了有甚好可惜?若总记得,只怕心口之痛时刻折磨人。”汝雯闻听,心登时被利刀绞起,偷偷看玉枝一眼,见他也正看过来,目光却毫无怨恨之色,心下忽然一动,暗道:“莫非他不知那一箭是我所射?”

  清印师太斟满一杯酒,递送玉女手中,微笑道:“此次,若非你苦心周全,怎会有这等圆满结局?师傅也借你之酒略表谢意。”汝雯笑道:“师傅如何突然生分起来?孝敬师傅原本是弟子份内之事。”话音未尽,只听洞外一声响雷般喊叫,汝雯闻听,眉头一皱,放下酒,疾步走出,清叱道:“牛儿,休得无礼。”

  铁甲水将军浑身水淋淋,正顺绿发往下滴淌,一见玉女出来,翁声翁气道:“我也有功劳,为甚不赏一盏酒吃。”汝雯微笑道:“原来如此,好说。”玉枝已端住一盏酒出来,呵呵一笑,道:“我来与将军释怨,此后过河时,万望将军留些情面给我,至少,许我少吃几口河水。”水将军哈哈一声大笑,接过酒,一饮而尽,道:“我与将军本无恩怨,只为主人抱不平而已。”汝雯嗔怪道:“休要多言,快些离去。”水将军紧忙恭身退下。

  汝雯进来,复端起酒,谢过师傅,袍袖遮面,将酒吃下。清印师太微微一笑,请汝雯坐下说话。汝雯笑道:“岂敢”,赶紧斟满酒回敬师傅。

  无尘道长也端起一盏酒,递给玉枝,谢玉枝一路以恩师相待。玉枝闻听此言,心下忽悠一沉,当即起身,颤声道:“师父对我恩重如山,弟子未曾报得大恩,何出这般断肠之言?莫非连师父也要与我断缘?”无尘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毕竟已修炼成真,仍平静笑道:“缘聚缘散本应顺依天道,便是仙家也不得逆天道而行。你我师徒缘分虽已尽,却也未始不是件好事。”言罢,自家先以袖遮挡,将酒吃下。

  玉枝揣摩师父方才之言,顿时忆起师兄明月河边所语,微笑对师父道:“本是缘生缘,您老人家何必这般客气?”略一侧身,将那盏酒吃了。然后,接连回敬师父三盏。无尘道长神情坦然,一一饮罢。

  清印师太起身来,微笑道:“至此,贫道才该向各位仙家道谢,迷局终于收了个圆满。”言罢,端起酒,略作示敬,慢慢饮下。

  清月狐疑道:“莫非你又耍了个新花样?谜底不是早已解开?如何现在又说圆满?”

  清印师太沉吟不答。

  清月着急道:“道家本应宽容为怀,那记冷箭一枝也吃过,如何还要算计他二人?岂不失了道家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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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印师太不禁面生愠意,淡淡道:“此事怪不得我。你处处与我作梗,泄露天机,险些坏了好局。”随后,面露讥讽道:“你此番私自下界,也并非完全为玉女和一枝二人,你不过想借此迷局令我出丑,压我一头而已。”

  清月冷笑道:“我心肠再毒,也不会借一支断缘冷箭成就谜底,生生将他二人拆散。我自然有心借此压你一头,但他二人生死情缘,却是我一手促成,岂容你轻易作践毁坏?”

  清印呵呵冷笑道:“怪不得呢。只是为时已晚,你终究输我一招,谜底方才揭开。”

  清月面色苍白,嘴唇哆嗦道:“莫非你先前所说谜底是假谜底?断缘箭断缘不过是多个幌子而已?若真如此,你当真阴险无比,休说仙家不屑一顾,便是下界之人也深为你所不齿。你且说出真正谜底来听。”

  清印师太面冷如霜,哼一声道:“第一个谜底本来是真谜底,便是那日玉枝与汝雯阵前撕杀,玉枝不慎死于汝雯剑下,汝雯惊傻难动,被红英所杀。多好一个谜底,你却将那红如意偷偷注上法力,令迷局乱如团麻。”

  玉枝看汝雯一眼,暗道:“清印师姑当真好阴险。怪不得那一剑出得无头无脑,原是有人暗中用法,幸好清月婆婆施法相抗,不然,汝雯若被红英姐所杀,此后如何再相见?只是我到底没有逃出迷局,那一箭射得又准又狠。”心里这般想,却并不怪汝雯。

  清印师姑微微自得道:“我不得不设下连环谜底,称以断缘之箭断缘收局,却故意将此谜底透露给你,自然,你性情急噪,猜不到此谜底是幌子。你也不想一想,世间那里有设局者自泄谜底?我也知你必定会再做手脚,请问,那支冷箭是我所送绝缘之箭?我却只作不知。你自以为妙计得逞,再不会去想我是否还有另一谜底。”

  清月咬牙痛恨道:“师姐当真是蛇蝎心肠,为甚定要拆散一对玉人?你不是也深爱玉女么?真不知你如何修得成仙。快说出真谜底罢,我也好赶紧离去。”

  清印师太厉声道:“你到底为何一再苦苦压我?我虽有欺骗之心,却真正为玉女和一枝好,盼望他二人早脱苦海,修成无极。若硬说我心存奸诈,算来,你也难以清白,那几盏灯笼不是你亲手所挂?正是你扰乱二人心志,才致玉女糊里糊涂射出那支冷箭。我倒应感谢你没再搅乱迷局,坏了我一腔心血。”

  清月难受道:“时局危急,我已难做选择。虽是下策,却也真正是给二人以解脱,也免得再有人跟住遭苦遭难,那冷箭一出,大王兄不是即刻罢兵了?难不成你也有这般好心?若有好心,当不设此迷局,你不过是为讨老母欢心而已。若不说破谜底,我便去云霄殿找玉帝,告你挟帝恩报私怨,我却不在意是否遭你报复。”

  清印师太闻听,面容失色,叹道:“莫非仙家也算不过天?”遂面色戚哀道:“那谜底便是:玉女喝下方才那盏‘绝缘散’,与一枝情断意绝,天庭重归干净,再无尘俗杂念。玉女苦苦修炼至无极境地,一枝重回凡界,与天庭绝缘五百年。而你我因乱改谜底,泄露天机将受老母责罚,去凡界从头修炼。”言罢,以袖遮面,缓缓离去。

  汝雯早已支撑不住,满脸泪痕,望住清印师傅背影道:“师傅真是好算计,玉女要那些修炼做甚?”玉枝木然坐视清印师太慢慢而去,浑身业已冰凉。

  清月师姑见汝雯这般,狐疑问道:“你当真仍心仪一枝?”汝雯凄然点头。清月道:“你既喝下绝缘散,怎会依旧有此念想?莫非……”

  梅鹿仙姑轻松笑道:“真是当局者迷。”遂附在清月耳边低语几句。清月惊喜道:“当真?!”

  无尘道长起身道:“迷局既已破解,贫道也当告辞。”飘飘而去。

  梅鹿仙姑走至玉枝近前,道:“还不送你师父去?”玉枝惊愣一下,随即惶惶出来,叫声‘师父’。无尘回身笑道:“谜底已揭开,你我业已断缘,如何仍呼我‘师父’?”

  玉枝走上前,与师父并行,狡黠笑道:“师徒之缘焉能说断便断?岂不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尚不明白,师父因何定要与弟子决断。”无尘略叹一声,道:“我此去尘世,身上也难免沾些俗气。怕你吃受太多苦难,心软之下,将无刃剑赠予你,意欲免你数次刀枪伤身之痛。”

  玉枝回思一下,点头道:“师父所言毫厘不差,此剑的确救了弟子性命。”

  无尘苦笑道:“师父却因此坏了迷局规矩,遭清印师妹责难,不得已,师父答应与你割断师徒之缘,换你免受天责。只是,你也不要太过怨恨你师姑,她心肠虽硬些,却也对你施了些恩情,是另一类关照。”

  玉枝满脸疑惑,心道:“她那心肠岂止是硬些,简直冷若冰石。”

  无尘续道:“你与玉女暗生情素,触犯天规,被王母得知,欲罚你去断骨崖,苦行修炼八百年。那断骨崖凶险无比,每日必骨折一次,待夜间伤骨慢慢自行愈合,第二日从别处再断。非是金身吃不得那苦楚。玉女苦求清印师傅出面化解劫难,搭救于你。清印甚为聪慧,若非与师妹苦斗五千年,只怕也修近无极了。她深爱玉女,一心热望玉女可修成无极,便借天意设一迷局,一为王母寿诞添个喜气,讨取王母欢心;二为斩断你俩情缘,拯救你二人脱离苦海。此举虽不合师父之意,却也顺便化解了徒儿之难。此乃天机,万不可泄露,只因迷局因势而变,本无谜底。清印师姑方才不过是故意气气清月。”

  玉枝惊得无声无语,默默点头。无尘道:“只是师父却没有她那般心肠,身上毒素作怪,又害你俩一次,只怕玉女已难修成无极。”

  玉枝惊讶问道:“师父何曾害过我俩?”

  无尘道:“方才,你端住酒出洞寻汝雯当口,我趁你师姑不留神,将汝雯那盏‘绝缘散’调换过。”玉枝闻听,哈哈一笑,道:“这怎能叫‘害你们俩一次’?弟子感谢师父还来不及呢。”道罢,玉枝让师父看衣领,道:“汝雯所授招法。”无尘闻那衣领略有酒香,恍然笑道:“我只道你方才叫我‘师父’,只是客套,原是真心。却将我敬你之酒倒在衣领中,我竟没识破。岂不是有意欺骗师父,辜负师父一片情意?”言罢,哈哈一笑。玉枝赶紧嗔道:“您惟恐人家不知真情,这般大声说笑做甚?”

  无尘收住笑,道:“快回去看汝雯罢,只怕她此时仍在伤心受罪。”玉枝嘿嘿笑道:“让她再哭会儿罢。”随即低声道:“师父,弟子欲回凡界去,请师父助我过天门,转投下界。”

  无尘道长沉思片刻,默默点头,问道:“定要回去?”玉枝点头称是。道长问道:“你如何说服汝雯?”玉枝微笑道:“弟子自有办法。”无尘道长略微担忧道:“你还想用那个凡体?”玉枝点头道:“可即刻与红英姐他们相见,省缺再等十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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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尘师父点头道:“好在,你二人那具凡身乃天意所造,又有无刃剑守护,与生前一般无二,正好续用,也可相互借力。只是,此次转投凡界与上遭不同,上回是有意设局,处处有人照应。此番自行回去,全靠一人挣扎。况且,你已是三个凡神合为一体,此次回去,不知是那位凡神抢先主导于你。”

  玉枝笑道:“弟子怎会有三个凡神且又合在一起?”

  无尘道:“你曾下凡界修炼过三次,依托三个凡体,便得三个凡神留在尘世间,先前那几具凡体业已腐烂,三个凡神正好无从依托,便借你仙神离体当口,一起寻来,占了你那具凡体,只怕这也是天意安排。”

  玉枝微微皱眉道:“师父可否告知弟子,那三个凡神什么样?”

  无尘道:“模样无甚差别,只是性情各异,一个主恶,一个主痴,一个主善。你若下得凡界,凡神当先被仙神激活,仙神无法自行激出真功,只怕难抵凡神。除非你与无刃剑形影不离,方可镇住他们,不者,只怕会被凡神挤出体外。”

  玉枝听罢,连连点头,复又问道:“为甚仙神竟与凡神不容?”

  无尘师父道:“那三个凡神与仙神一样强大,本是助仙神修炼而来,愈多磨难修炼愈有成效,自然处处与仙神做对,无端设置障碍折磨仙神。此次,徒儿下界去,应是不修之修,若仙神被激出真功,恢复原有功力,当是好事一桩,若仙神被凡神所制,只怕当真要与天庭绝缘五百年。徒儿当真要三思而行。”

  玉枝当即陷于苦思,半晌叹道:“唉,难道,连师父也不能助我将凡神逐出体外?”

  无尘道长摇头道:“此乃天意,人与仙皆不可违天道而行。”

  玉枝无奈又问道:“师父可知如何激出仙神真功?”无尘师父沉思默想片刻,摇头苦笑道:“此乃迷中之迷,师父尚难洞悉玄机,只看徒儿造化罢。”

  玉枝坚定道:“若是做恶之神主我,我便一剑刺死自己。”

  无尘呵呵一笑,道:“那时,你并不知自己是在做恶,怎会无端了结自家?自然,也无须过于担忧,我想,既然天意许你回去,也不会太过难为你。你若有甚难处,可寻你明月师兄求援,你师妹甚为聪明,也自会帮你,若汝雯随你回去,自然会竭力相助。”

  玉枝顿时轻松很多,笑道:“师父为何早不这般开导几句。”无尘停住脚,笑道:“浑小子,倒怪起师父来。”随即又笑叹一声,道:“既然你我缘分未断,为何不给师父见礼?”玉枝道:“我怕一行师徒之礼,人家去王母那里告你状,说你断缘不断。不过,拜师之礼却不可省缺,只是变通一下即可。”

  无尘笑道:“怎样变通?”

  玉枝便伸出双臂将师父紧紧抱住,心下顿有安稳之感,又有一种难言亲切,不觉泣道:“多谢师父一路指引,弟子生死不忘。”无尘道长不禁为之动容,伸手抱住他,喃喃道:“天意天意”,继而,脸上现出喜悦,将玉枝松开,道:“师父好似又将那道义悟通一层,却是你之劳也。”

  玉枝含泪笑道:“弟子也悟出些道义,待回去后,传于师妹。”无尘道长呵呵笑道:“自然是好。”玉枝想起一事,问师父道:“师父可知,方舟此时怎样?”无尘低声道:“你也太过胆大,竟连坏阴、仙两界之规,白白折损三千年仙寿。幸好你同时累积无数功德,两厢抵过,只折五百年。此刻,方舟姑娘已回阳界,多亏她,红英才挺过来。”

  玉枝心中顿起波涛,望住天门道:“只愿即刻见到她们才好。”问师父道:“不知战事是否已停,金枝兄长可好?”无尘道:“战事已休大半年,你大哥现为三关之帅,已非先前那般伤心痛苦。”玉枝恍然惊道:“弟子险些忘却,仙界一日,尘世一年,若再耽搁,只怕他们要老了。”因再次抱过师父,道声:“师父珍重。”匆匆返回天河玉洞。

  汝雯在洞口迎住他,问道:“你怎去这许久?无尘师伯可好?”玉枝故意道:“我与师父恩断义绝,师父正伤心呢。”汝雯盯住玉枝双眼,嗤嗤笑道:“你编得再好,这双眼却将真情和盘托出。”玉枝闻听,顿时玉面生情,眉目含笑。汝雯一见,心下一荡,忍不住想来亲吻玉枝。玉枝哈哈一笑,道:“你若是不随我走,我必定将你杀死。”汝雯撒出娇气,偎住他扭捏半晌,忽地一把拉住他,道:“我给你带来一位美女,先前,你常与她去东海边饮酒,我只当你二人有情,枉负我痴心期待,曾暗暗嫉恨于她,不想却是清月师姑刻意安排,有意测试你我之情是否是水中月、晨时雾,是否经得些许搅扰。”

  玉枝听后,微微一笑,随即走进洞来,闪目一看,吃惊道:“怎会是你?”那位仙女笑道:“怎么不会是我?”

  玉枝看了汝雯一眼,对那仙女郑重道:“与你处得日久,若不爱上你,必定是白痴一个。”
  
  两年之后,黑水河突然融冻暴涨,将河畔那座孤坟冲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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