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1:53
我想起来曾对雷雄说过,我不想同事们知道我居然有能够手裂活人的本事,央他为我掩饰,他便给我找了这么个借口。这时候妙舞从后面扑上来,俯在我的耳边悄悄地说道:“她每天都打电话来,问东问西的,口气也不好。可是人倒是很漂亮的。妙舞很不喜欢她呢!”
我大感尴尬,见郑小薇双手空着,忙说:“我帮你泡杯茶吧?”
“不用了。”她站了起来,“你还是陪你女朋友吧。我就是来看看你出来了没有。”
“啊,那,谢谢……”
见我没有反驳关于“女朋友”的话,她的脸色更加失落,怏怏道:“那我先走了。对了,明天开始我们区的住宿工人都不上班,准备在公司门口举行罢工,你也来吧?”
“罢工?”我吃了一惊,“为什么?”
“从年初一开始到今天,已经死掉五个人了,公司一点办法都没有,还封锁消息不让报纸电视台知道。我们要求公司为我们提供安全的居住环境和起码的人身保险,说白了就是要求提高工资。你来吧?”
“已经五个了?还有三个是谁?”我的心里乱糟糟的,总是要把这几件凶杀案和妙舞联系在一起。不管怎么说,COV都不会是一间普通的跨国大公司,不然的话,为什么公司里会存在妙舞和那个速度可比汽车的怪物?几个死掉的职工,也不像一般凶杀的模样。
也许我确实应该听从展教官的话,不要再在COV呆下去才是。
“两个是李大哥和李嫂,还有一个是公司请回来的东瀛和尚。”
“李哥李嫂也——”我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才在公司待了不久,但是对我最照顾的就是李哥李嫂,连他们两个都遭了难?我实在不敢相信。
正想问她,她已经拉开门飞也似地离去了。我把头探出门去,只看到黑洞洞的走廊。
※ ※※ ※
“喵呜……”妙舞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懒洋洋地呻吟着。对我这个几个月没有碰过女人的男人来说,当然很有吸引力。但是此刻,我却一点心情都没有。
李哥李嫂死了……
我想起那时候李哥手把手教我如何交接、如何装卸货、如何盘点、如何安全地闯过红灯而不被警察抓住,我想起李嫂笑呵呵地给我们烧来她的私房菜……可是现在,他们却都已经不在了!
我怒火中烧,面红耳赤,气喘吁吁,我想把那个藏在阴沟里的变态抓出来撕成碎片!
可是现在的我,除了亲眼见过一具尸体之外,别无半点线索。
“阿平,我走了这么多时间,你都不理我!”妙舞在我脚边坐下,无聊地撕扯起自己的毛衣下摆。从我的位置看下去,可以看到她明显没有戴胸围的起伏山峦。
嗯,为什么公司里面会出现这样一个古怪的小姑娘呢?早两天我根本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想到的除了麻烦还是麻烦。但是现在死掉的人越来越多,不得不怀疑这两件事情有所联系。
“妙舞,我问你几件事情,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
“好啊。”她轻盈地跳上了我的膝盖,在我怀里坐了下来。
“呃,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公司里面,那些坏人又为什么要追你?”
“我也不知道啊。”她抬起头,微微咬着嘴唇,“我记得最开始我在一间四周都很白的房间里,躺在一张硬梆梆的大床上。有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人来看我,后来就把我带出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害怕,就咬伤了他。然后我就逃,后面那些人就追我,他们凶得很!还是阿平待我最好了!”
她又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嘴唇又软又香。
再问她,无论她怎么颠三倒四说来说去,起点都是“一间四周很白的房间”,看来她确实是失忆了。
可以断定的是,公司和她肯定有着什么关系,否则便不会这么快对她的逃跑作出反应,也不会出动那种怪物来追逐我们。
更何况,一般的大企业怎可能出动那种怪物!虽说现在生物技术日新月异,但是我还从未看到过有这种能够大幅提高人类速度和抗击打能力的技术。
作为小职员的我,可以不管公司高层在干些什么肮脏的勾当,但假若这种勾当伤害到了我的同事,我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以前的我可能没资格说这句话,可现在拥有了古生物原始力量的我,一定要为朋友,讨个公道!
想到二龙、老王头、李叔李嫂的惨死,胸中的怒气无法抑制,再加上鼻尖传来若有若无的处子幽香,更叫我热血沸腾。一声嚎叫之后,我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妙舞机警地跳到沙发上,伏下身子看着我。
衣袖再次扯碎,右臂变成了强壮恐怖的魔臂,散发着凛凛杀气。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1:53
在我的刺激之下,妙舞也显出尖耳猫眼利爪和尾巴,她不敢相信地看着我,突然欢呼一声:“呀,真好。和我一样的!”
我忍着剧痛,疑惑道:“什么一样的?”
“你也会变啊,我也会变。可是我看电视上好像都没人会变的。你在电话里也叫我不要在人家面前变的。”她趴在沙发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我靠近。
“这不一样的,妙舞,我这是——”我的话还没说完,脑中却更加混乱。是啊,我的变身能力和妙舞的,就本质上来说难道有什么区别吗?难道我们之间也存在着什么联系?
但这是不可能的,我是因为接受了军方的返祖实验才会拥有古代生物的能力,妙舞却是从公司逃出来的。
难道公司也在进行这样的实验?这是间美资公司,直接在美国本土做实验不是简单得多,而且政府方面恐怕也不会允许别国企业在自己的领土上做这样的事情。
她好奇地来到我身边,张开缩在肉掌里的爪子轻轻触碰我手臂后面的骨锯,爪尖一下子就被削去了一截。
“哇,好锋利啊!阿平原来这么厉害!”她仰起头,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用崇拜的眼神望着我。
该死,变身之后,无论是杀戮的欲望还是性欲似乎都放大了许多倍,我的下身肿痛得厉害。
“你……你不怕我?”我喉咙沙哑地问道,动物应该都有规避强敌的天性吧?小猫咪实在不适合太靠近我这样的魔鬼的。
她耸着鼻尖在我的怪臂上闻了闻,道:“气味真的很怕人呢,不过知道是阿平身上发出来的,那就不害怕了啊。啊……好困,我们去睡觉好不好?我看电视上的男人和女人,都是睡在一起的呢!”
“那个……那个不行的,那必须是夫妻,也就是说——”
“来嘛,我要方平抱着我睡,这样睡得安稳啊。”她拉着我的左手,硬把我往房间里拖。
“等等,妙舞,这两天你到底……看的什么电视啊?”我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要在一个姑娘失忆的时候乘人之危,那也出离于我的行事原则之外。
她忽然又停了下来,把手指含在嘴里,娇憨道:“对了,我们再来那个……玩那个……”
“……什么?”我的心里浮起了不祥的预感。
“就是在你枕头底下的杂志上看到的那个,做爱,我们来做爱吧!”
早上起了大雾,车子又不在身边,结果到了公司已经九点多。今天不用上班,我慢腾腾地往里走着。
这时候雾气很浓,人走在路上,好像在牛奶当中游泳,不多一会儿脖子上袖口里都凉飕飕地满是水珠,我手里捧着一只粽子,边走边吃。平时就算有这么大雾,如果没有罢工的话,也该是车来车往,废气隆隆,难得有这么静谧。
吃完最后一口粽子,正想找个垃圾桶把包装袋扔掉,前面突然晃出一道黄光,同时传来了马达高速运转的声音。这么大雾,实在看不清那车子从哪里开来,也不知该怎么回避,只好扯着喉咙大叫道:“有人,开慢点,别撞着!”
过了一会儿,从浓雾当中慢慢浮现出一辆女式机车来,我昨天被叶师母吓怕了,连忙往旁边躲闪。机车上那骑士看来也不十分熟练,见到前面有人,“哎”地叫了一声,左摇右晃摔倒在地。还好看她的速度也不十分快,该没什么事吧。
我连忙迎上去将她扶起来,道:“这么大雾小心点开,怎么连头盔都不带?”
这是个扎着马尾的大学生般的女孩子,脸红扑扑的,牙齿很白,疼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
“没事——”
她着急着将机车架起来便要发动。我还在想这女孩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后面窜上来三个蓝衣服的警卫,一把抓住了她的机车后架。大约已经追了很久,三个人脑门上都有点冒汗。
这三个警卫都是认识的,我问道:“怎么了,张哥,偷了东西?”
张哥喘着粗气道:“好丫头,追了咱们小二里地啊!快把胶片拿出来,要不把你相机都砸了!混子,没什么,你们运输部不是罢工吗?这丫头不知道哪里知道了消息,来拍新闻了。”
“是记者?”
“嗯,大概吧。”
这可颇不好办,于理我当然知道新闻自由,不能强抢人家的胶片,可是要是放她过去,张哥几个就该挨批了。我对那姑娘说:“小姐,你是——”
“我是都市时报的记者!”她露出一副尖嘴小兽的神情。
我苦笑着扭头对张哥说:“张哥你看,本来要不是我这儿挡着,人家也早就走了,要不然就当没这事儿?”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1:54
“那可不行,那——”
张哥跃跃欲试地想对人姑娘动手,我正犹豫着,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一辆警车。雷雄那张铁板一样的脸从车窗里探了出来。
这女孩子一见到他,好像很高兴的模样,连连叫道:“雷雄,雷雄!”
雷雄却不答她,对我道:“怎么了,方先生?”
我把事情给他说了,他点点头道:“就这?放她走吧!”张哥还要说什么,雷雄又道:“反正拿回去也没有报纸会发,走吧!”
那姑娘跨上机车,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然后朝雷雄作作了个鬼脸,大声喊道:“喂,总有报纸可以发这些照片,你信不信?”
她也不等回话,发动机车,消失在浓雾里了。
我咂嘴道:“好厉害的姑娘,那是你什么人?”
雷雄还是那副样子,只是脸上更加看不出表情,过了很久才道:“一个远亲。要不要送你一程?”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正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我顺从地登上警车,细看手中的名片,“临州市都市时报,记者(见习),白颖薇,电话0571-83911903。”
这名片也没什么用,我最后把它放在雷雄的驾驶室里了。
※ ※ ※ ※
罢工并不在住宿区举行,而是在W区到K区的主干道上。运输部的弟兄们将所有的货车全部开来,把道路堵得严严实实。起主力作用的是两辆十八轮集装箱大卡车,有这两个门神架着,别的车都进不来,只能绕远路从别的门进出。
现场大约围了数百人,除了几十个是我们运输部的之外,都是别班休息的工人——因为原料和产品没办法流通,他们也无工可干,只好跟在一边起起哄。数十个蓝衣保安挡住到K区的道路,脸色都不太好看,还有一辆警车早就停在一边,两个警察靠着车观察情况。
我一下车就看到运输部程经理长着双下巴的圆脸,他已经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见了我好像见了菩萨一样,拖着我的手,央我想想办法。大约觉得我是由上面介绍来的,一定很有门路,想我保他的意思,对我两次被请到警察局做客也没多问。可我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有,帮他说两句话也不是不行,毕竟他的车还是给我搞坏的。
和他应付两句,我在人群当中发现了郑小薇的身影。她看起来很悒郁的模样,孤零零地站着,我没来由地觉得应该过去安慰她两句。可是真的走进人群,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呦,混子!”
回头一看,原来是峰子和大可。想想那天一起唱歌的几个朋友,也就只剩这么两三个,真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还是混子你好,在公安局有吃有喝,又有几十条枪保着,不像咱们在这里每天提心吊胆,连晚上尿尿都只能用屋里的痰盂。”峰子这人向来有些嬉皮笑脸,没心没肺,开起玩笑不分场合。
倒是大可几天没见,瘦得不成样子,简直像一具活骷髅,衣服穿在身上,好比拿烧火棍顶着一只灯笼罩,风一吹就摇摇晃晃。我大吃一惊,道:“大可你不对,该多吃点了。”
“每天见着死人,俺哪里还吃得下?”他愁眉苦脸地说,“俺是日也怕夜也怕,吃不下拉不出,好像就要死掉一样。”峰子在一边笑了起来:“我都跟你说带你出去开开荤,免得死掉也是只童子鸡,说不定那个杀手就是要杀童子鸡的。”
他也就是这么一说,谁都知道老王头和李哥绝对不会还是处男,哪料大可脸上就好像血液一下子给抽干般煞白,拽住峰子的衣襟,喃喃道:“对,俺不要当童子鸡,俺们今天晚上就去,不去就晚了!”峰子挣了几下竟然挣不脱,提高声音道:“你作什么这么猴急?我可不是鸡头!”
大可回过了神来,喃喃道:“对不住,对不住。晚上俺们说好了吧?”
峰子有些哭笑不得地对我说:“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个?”
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他说:“今天这么大张旗鼓摆着,准备干什么?”
他脸上得意起来,扳着手指头说道:“一个,当然先是要抓到凶手,还咱们个安宁;一个,已经死掉的同事,要好好赔偿;一个,我们职工在这里担惊受怕过了这么多天,少不得要包一个大红包驱驱邪气,对不对?最要紧的一条,在没有捉到凶手之前,我们再也不能在宿舍住了,谁知道今天晚上有头睡觉,明天早上还有没有头起床?”
我道: “这么多人想要一天之内搬出去,也不容易。”
“咳,这也就那么一说,主要还在钱。钱多了,什么都好办。每月拍我五千块钱,就是辽宁小煤矿都敢下了,还怕什么杀手?你说是吧?”
我道:“恐怕公司不会都答应。再说难道晚上都没有警察巡逻看守的吗?”
“警察?”他轻蔑地往地上吐了口痰,“倒是每天都晃来晃去,有个屌用!李嫂那天还刚给警察问过情况,回去不就没了?还有那个东瀛和尚,简直就是当着警察的面没的!”
“怎么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1:55
“那得是大前天晚上了吧,公司下来了个东瀛和尚说是要超度几个亡魂,二龙家里的死活不让他摆道场,说大汉鬼哪里轮得到东瀛和尚领路?后来就说只是化化咱们大楼的戾气。我们都没看过东瀛法事,就扒在窗口看——原来东瀛和尚是长头发的。那和尚拿根棍棍儿,上面串了几串破破烂烂的小纸片,穿着身白衣服跳了一阵,也看不出什么味道。后来时间晚了,我们都不敢出来,躲在房间里。东瀛和尚还在跳,因为怕他出事,所以旁边就埋伏着四个警察,大概也有点引蛇出洞的意思。到了不知几点,我们睡得正香,就听到一声惨叫,好像有人在床底下死掉的声音一样,冻得不行。我们一道奔出去,就看到一个白颜色的影子,在宿舍后面的林子里飘来飘去,慢慢小了。大伙吓得要命,好容易等到警车亮着灯开过来,原来那四个埋伏的警察也呆了。据他们说,是一个极快的黑影把东瀛和尚背了就走,拔枪都来不及。就这样提心吊胆到第二天,那和尚已经开膛破肚死在路上。所以你说,遇到这妖魔鬼怪的事,警察有什么用?”
我暗自想到,背着一个人还能飞奔跳跃,妙舞也许就做的到,那个可以追逐汽车的怪物就更是轻而易举。可是就算有怪物,也是由公司自己控制着,没有道理会伤害公司的员工。
我们一边说一边朝人多的地方挤去,大可失魂落魄的,必须紧紧抓住他的手,才不至于把他走丢。
我担心地说道:“公司不会管这些的。你们也知道,公司在临州的势力大得惊人,再怎么闹腾外面也没人会知道的,刚才就有个记者给赶出去了。”
“咳!我们还指望新闻么?这么些车堵在这里三天不开走,整个公司就要瘫掉。东瀛老板能不害怕?再说这事儿我们有理,公司也不想继续死人不是?”
“你以为公司就不会叫人把车开走?公司手里另外还有一把钥匙的。到时候万一闹起来,警察可不会帮咱们这些穷兄弟的。”
“咱们哪能闹起来?咱们也懂策略,知道跟资本家斗智斗勇!别的车能开,这十八轮大卡车除了运输部的,别人谁都玩不转!再说了,你看卡车上面。”他骄傲地举起手,指向前方。
我眯起眼睛朝卡车后面的集装箱上望去,雾太大,只影影绰绰看得出几个人影,手上还挑着横幅,估计没什么好话。
“那是——”
“那是二龙的爹妈,李哥李嫂家的三位老人,还有老王头的儿子媳妇。”
“怎么能这么干?太危险了!”
“危险?家里的顶梁柱没有了,下半辈子都不知道吃什么,这才危险呐!”
我们挤到一辆卡车前面,似乎挤进了一个极其庄重严肃的宗教法会。底下所有人都崇敬地看着四米多高的集装箱顶上。在那上面,五个老头老太在车顶盘坐着,身上披裹着厚实的棉被,就像高僧的袈裟。一旁有一根尼龙绳,吊着一个篮子,人们往里面塞满面包矿泉水和香烟,然后由上面的人把供给拉上去。
我抬头细看,发现了二龙父亲沟壑纵横的老脸。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露脸,头低垂着,倒是二龙她娘还昂着头,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此外还有三位老人,大概是李哥李嫂的家属,悲悲戚戚地哭着。因为领口都别着无线话筒的缘故,低低的哭声从集装箱四角的喇叭里传出来,沙沙作响。
底下的弟兄举着扩音器,不住给他们鼓劲:“再坚持坚持,老大爷,老奶奶!李哥李嫂二龙不能白死,再坚持一把!”
我有些不忍看这情景,艰难地在人群中挪移,转到另外一辆卡车下。这里的景象明显轻快地多,一个三十来岁打扮入时的妇女在集装箱顶上大步来回,手上拿着微型话筒,声嘶力竭地反复陈述着一项事实:她的公公,老王头,为公司鞠躬尽瘁卖命一辈子,临了却被小人暗害,这事决不能就这么完了。她像歌星一样神情并茂,极富感染力,下面的观众当然也十分配合地发出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
我转身准备离开,去向郑小薇解释——天知道我准备解释什么,人群却突然骚动起来。周围的工人们叫道:“来了来了,出来个大头!”
那数十个保安从中分开,从中颤巍巍踱出来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胖子,穿着笔挺的西装,手里捏着一支无线话筒,稍稍吹了两口气试试音。我们都没见过这人,不知什么来头,工人们纷纷交头接耳:“这胖子是谁?”
“各位工友们……我是大家的朋友,是咱们COV生化的工会主席,我叫吴人兴……”
听得他是公司里的工会主席,工人们一片惊愕,我也感到十分好笑——所谓工会,该是由咱们劳方自行组织建立起来,和资方进行一系列待遇保障要求的组织吧?怎么反而会从公司方面钻了出来呢?其实本来COV生化根本没有工会这种狗屁不是的组织,反正大汉工人们被剥削也不是一天两天,都习惯了。可是后来政府觉得不行,脸面上不好看,就要求所有企业都得建立工会,人员全由政府派出,可工资却是算在公司头上。这下倒好,我们生产出来的利润又得给他们分一份。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正是他妈有大汉特色的主体主义道路初级阶段的具体体现嘛!
我听到身旁一个青年工人问他的同伴道:“工会?咱们公司也有工会?”
他的同伴答道:“有哇,去年中秋不是发了你两盒月饼吗?”
“哦,那霉月饼就是这王八蛋发的?可是后来中秋奖金却没了。”
“就是这个王八蛋。”
那吴人兴掏出块手绢抹抹脸上的油汗,陪笑道:“工友们,有什么可以商量嘛!你们这样很不好,很不冷静,很幼稚……咱们是外资企业,你们这样不是给国家丢脸吗?我们国家是世界工厂,工人的素质都是世界一流的,怎么能这样干呢?这样……”
他还没有说完,老王头的儿媳妇已经在卡车顶上骂开了。她把本地的坊间俚语发挥得淋漓尽致如水银泄地滚滚而来,我从未听过这么惊天动地酣畅痛快激昂人心的漫骂,虽然大半词汇不太明晰,但也忍不住要为她击节赞叹。
可惜后面半段却听不太清楚,因为所有工人们都开始用本乡本土最恶毒的方言诅咒我们的工会主席千刀万剐不得好死。主席何时经过这种场面,吓得倒退数步,哭丧着脸道:“工友们,冷静,冷静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1:56
一枚鸡蛋突然自人群中抛了出来,精确地砸中他光秃秃的大脑门,还未待他反应过来,无数鸡蛋西红柿矿泉水瓶已经如雨点般落下,打得他好似小丑般狼狈。吴人兴摇头晃脑左盼右顾寻找那些保安,保安们站在原地高声喊叫,试图阻止我们的袭击。却没有一个愿意上前用盾牌给他遮一把的。
远处那两个警察正在朝雷雄点头哈腰,好似没有看到这里的情况。
直到一个颇具正义感的青工想要冲上去狠揍工会主席,保安们才不情不愿地慢慢挪动脚步上前为主席遮挡,我听到一个保安大声叫道:“别挤别挤,咱帮你们踹他两脚得了!”
场面闹哄哄地乱作一团。我随波逐流,也不知该怎么收场。鞋子早就不知给人踩了几脚,头顶的棉帽也给挤掉了,不知掉到什么地方。
身后忽然爆起一片惊呼,有人大叫道:“不好,老王头他儿媳妇从上面跌下来啦!”
我被汹涌的人浪挤出了道路。
我在公司里面乱走,心里烦得很。老王头他儿媳妇跌下来的时候,还好下面人多给一把接住,就这样也伤得不轻,送公司医院去了。到了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李哥的爹又吃不消,昏了过去。众弟兄一同聒噪起来,终于唤出来一个苦着脸的高层干部。那东瀛人接受了早间的教训,也不敢太过嚣张,只是一味和稀泥。最后据说是原则上同意职工们的请求,增发特别补助。我们得了这一番大胜,又在冷风当中站了这么久,便把车继续停着,人群散去了。反正只要没那么多司机在,公司就运转不起来。
我在小卖部买了一包烟,摸出一张十块钞票来,那上面有一个白胖的老头朝我微笑。我叹一口气,胡思乱想到:就是为了这个白胖老头,多少人日夜辛劳,费尽了气力和心思,甚至落下脸皮,丢开性命,拼死拼活,到头不还是烧成灰,装在五百块一个的匣子里,真不知值不值。可是人活在世上,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婴孩,哪里都要用钱,怎么学得了什么得道高人的潇洒清闲,也只好把血肉骨髓尽力压榨,挤出一点汁水来供家人过活。像今天这场闹剧,为了点钱就把六七十岁的老人放到四五米高的集装箱上去,还险些闹出人命,好像是有些过分的样子。如果真有武打书上说的那种仙人乘着剑在天上看,必定要笑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头扎进钱眼子里了,可是他不会明白“一点钱”对我们打工仔来说意味着什么,因为剑仙们一定没有给人打过工的。
唉,我的积蓄也越来越少,吗啡实在太贵,明年又不想继续叫展教官支付阿妈的医药费,到底哪里去弄钱?幸好这两次疼痛发作的时候,只要变身显出怪臂,也就还能忍受得了。
“方哥——”大可怯生生地在后面叫了我一声,“到俺那里去坐坐?”
他像个幽灵一样孤零零地站着,也不靠近。我本来想晚上去陪妙舞逛灯的,不过看他这么憔悴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就走,只好点头道:“好,上去坐坐。”
我们在食堂打了一大盒饭菜,我知道他平时为了多攒点钱寄回家,都只吃最便宜的菜帮子,特地多打了几份肉菜给他补补。像他那种吃法,精神又紧张,想不瘦也难。
他的宿舍在二楼,正好是二龙的房间底下,本来住着两个人的,可是那舍友一直没来上班,只是打过电话来问是否真的死了好几个人,后来就直接辞工了。
我们在桌上铺了两层旧报纸,把饭菜排开,热气白腾腾地窜上来,在房间里缭绕。他从床脚边抱出一个白酒瓶子,拿了两个塑料杯过来。我看那瓶子里的酒已经少了一大半,便问他:“你常喝酒?”
他不好意思地答道:“这两天害怕,不喝点酒睡不塌实。”
“常喝不好,咱们还要开车的。”
“还开什么车呢?人都死掉了。”
我以为他说的是这两天罢工,他师傅二龙又死掉的事。他年纪还小,虽说在外面闯过几年,可是终究没见到过这样诡异凶残的场面,心里慌张也是有的。像他这个年纪,那些城里孩子还花销着父母的血汗,玩什么网络游戏,整天杀来杀去,好不消遥自在;他却要一个人面对这样血淋淋的景象,也没个亲人可以说话,怎会不苦闷害怕?
我想不出话来安慰他,只是默默地喝酒,劝他多吃点肉菜。他很听话地一口一口把那些脂肪和蛋白质塞下肚去,但是一会儿就干呕起来。
“方哥,你说,你说天花板上,会不会有血滴下来?”
我愣了好一阵子,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你也太胆小了!这是水泥楼,你师傅又死掉这么多天了,哪里有血滴得下来?”
“可是俺每天晚上都看到有血滴下来,一丝一丝,很稠的,就像流口水一样,滴到地板上,变成一摊黑水,踩上去烧得脚底板都痛。然后俺就看到师傅、老王、李哥李嫂,还有那个东瀛和尚,直挺挺地立在俺面前,脸上都是血,眼珠子没有了,肚子打开的,里面除了一根脊梁骨,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从来不知道大可也有这样的语言表述能力,战栗的声音再配合着他尖瘦的脸,不禁令人毛骨悚然。我也给他说得心里发毛,大声呵斥他停止,他好像厣着了一样,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接着就只顾喝酒,再也不说一句话。
冬日夜长,到了晚上八点多,天就很黑了。我们都已经喝得有些醉,门外有人敲了敲门,径直推进来。我半睁开眼看,是衣簇崭新的峰子,头发也梳过了,红光满面的模样,兴奋得连青春痘都爆了出来,还没进门就在那里喊:“大可,你好了没?”
大可捧着头,搞不清状况地问:“咋的了?”
“咳,你不是要我带你去开开眼么?怎么还在这里喝酒?混子也在,要不要一起去。听说带童子鸡去开荤,还有红包发呐!”
大可面色大窘,急道:“你说什么,俺不去了!”
峰子哈哈一笑,上来连拉带拖:“怎么,慌了?这有啥,男人嘛!你当混子没去嫖过?”
我十六岁上一次出任务之前,倒和同袍去嫖过两回;现在害怕被妓女看到身上的伤疤,从未去过,更何况里一想到妙舞软呼呼的身躯,便对妓女失去了兴趣。看大可的情况,也许出去玩玩是个不错的主意。我站起来向他们告别,让他们玩得尽兴。大可低着头从抽屉里摸出一张发黄的老照片过来递给我道:“留个纪念,方哥。本来还有两百块钱要你帮俺汇去家里的,不过就让俺也去潇洒一回吧,谢谢你陪俺喝酒。”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1:57
他的话倒有些像临别遗言一般。我心里奇怪,看那照片,是三十年代年拍的,摄影技术不太好,黑乎乎的,只看清是一对面色有些呆滞的农村夫妇,一手挽着一个小孩儿,左边的小一点,右边的像是大可。
这该是家里的合家欢吧?他为什么把这么珍贵的照片留给我?我还想问,峰子已经嘻嘻哈哈把他拖走了。
我在刮着穿堂风的走廊里站了一会儿,也往楼下走,准备到车库取车。
这晚上天色有些怪异,竟又起了夜雾,路灯和楼房影影绰绰,周围罩了一圈光晕,风唏嘘地来回扫荡,徘徊着一丝古怪的气息。
我并不十分慌张,甚至还有些想和那凶手会上一会的欲望,说不清是因为有怪臂作为底牌,还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
刚走一小段路,淡淡的雾气当中,一个消瘦的身影渐渐现了出来,正是这个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郑小薇。
奇怪,我又没有做什么亏负她的事,有什么不敢面对的呢?
心里给自己鼓劲,我有些尴尬地上前两步,招呼道:“小薇,回家?”
她像是吓了一跳,看清是我之后,眼神却更加落寂,应付了一声道:“嗯,刚刚在陪二龙的爹妈。”
她平时是个很开朗健谈的姑娘,跟我也十分谈得来,我甚至曾经稍微有些想入非非地以为她还对我有些意思,但是我阿妈现在这种情况,我纵然有什么想法也不能拖累人家姑娘了。
可是再想想,我对妙舞就没有这种“拖累”的想法,好像她跟着我是天经地义一般。
所以,我和小薇也只能作普通朋友吧。
这两天不知为什么,我们之间似乎出现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连朋友都不太作得成了,难道是妙舞的关系吗?
“小薇,这个……冷么?”我看她在寒风当中瑟瑟发抖,只想起这么拙劣的一句台词。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道:“不冷,就到了,我没事,我——”
她从来不是这样说话的,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老实不客气地将我的外套剥了去,然后看我在风里发抖,然后大声笑着对我说:“哈,教你逞英雄!”她不是那种会扭捏作态的姑娘。
我忽然有一种很唏嘘的感觉,人死了便再也活不过来,友谊死掉或者受了伤,那也再回不到从前,甚至往往连受伤的理由都找不到的。
我还想说什么,她已经和我擦肩而过,道:“没事我先上去了,夜里怕人。”
“……好,再见。”
我木木地朝前走了两步,心里又是懊恼又是沮丧,回想起刚到公司的时候,小薇和我开的几个玩笑,心中更加惆怅。
突然感觉到一个东西从天上抛下来,一边飞一边往地面撒着什么,“呼”一声从我头顶越过去,大概是丢在郑小薇面前。因为我听见了她的尖叫。
我一摸头顶,满手都是血,急忙扭身跑到她身边。她已经吓得跌坐在地,上下牙齿打架,说不出话来,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地上一个东西看。
是峰子,或者说,是半个峰子。
峰子被人从头到胯下一撕两半,现在地上是连着头的左半边身子,腔子里的东西在半空中飞的时候抛掉了不少,地上全是滑不遛湫的肚肠和血水,还在冒着热气。
他不是和大可到城里去耍了吗?怎么会——大可难道也遭了毒手?
而且尸体要被从天上抛下来,那凶手该站在哪里抛尸呢?
我抬头看天,头顶除了几盏高耸的路灯之外别无他物。透过薄雾,我似乎看见头顶的路灯上蹲着一个黑色的巨大物件,那是什么?
还未待我反应过来,那东西嘶叫着从路灯上纵身跃下,朝我扑来,速度竟是极快的。我只看到一团黑影疾速变大,自然而然地伸出右臂一挡,一阵难言的刺痛之后,被那东西的怪力震出三米之外,再看右手小臂之上,已经被抓出三道皮开肉绽的血痕,伤口旁边还留着一些绿色的粘液。
抬头看那怪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窜到郑小薇的身边,将她扛在肩膀上。在这样的黑雾当中,我也看不清怪物的相貌,只听见小薇不住地尖叫,声音越来越小,只怕已被怪物带远。我循声朝前尽力追去,声音忽左忽右,飘然不定。想起那天追车的怪物也可在电线杆上停留跳跃,速度迅捷无比,想来这怪物也是一样。不过倘若是先前那怪物的话,我一定追赶不上的。
跟在后面跑了一阵,追进了宿舍后面的小树林。这一片常绿林是用来隔离工厂区和宿舍区的,本来常有小青年来谈恋爱,这两天天这么冷,又有诡异杀人事件发生,也就没什么人来了。
夜雾笼罩之下,这一片林子像是无穷无尽。树木忧郁地站立,好像凝固的魔怪张牙舞爪。风被树林挡住,变成奇怪的啸声。小薇的声音从树林各处反射过来,叫人分不清方向。
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凭声辨位,过了三四分钟也找不到她的人。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她已经被怪物扯碎的惨状,那张白生生的俏脸,满是血污。
我突然产生一种浑身无力的感觉,纵使军方的实验在我身上起效,我的力量却还是那样弱小。可笑我还以为自己能和那怪物斗上一斗,却眼睁睁地看着朋友被它掠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1:57
正想着,头顶忽然觉得凉飕飕的,有什么液体滴了下来,抬头看去,发现郑小薇被一团淡绿透明的黏液粘在一棵柏树的枝桠间,只露出头来。她的手脚在黏液团里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
我正要爬上树去救她,却见她面露惊恐之色,我暗叫不好,转身飞踢已经来不及了。那怪物从我身后一株松树上跃下,一把将我扑倒在地。
借着黯淡的月光,我看清了这怪物的相貌,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它的身形比常人还要小一点,十分瘦长,在两条手臂之下,背后又伸出四支好像节肢动物的弯足一样的肢体,这四支灰色的脚爪每支都有三个可以弯曲的关节,因而活动十分灵活,爪头又尖又利,泛着冷冷的黑光,还带有斑斑血迹。看来它是用四肢行动,而以这四个细爪来攻击人,难怪可以一爪就将二龙的胸口戳穿,然后方便地剖开肚皮。
然而叫我恶心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在这怪物的身上缺少一件所有生物都有的器官——皮肤。它全身的肌肉和脂肪,就包裹在一层颤动的绿色粘液里面,透过黏液,可以轻易地看见它肌肉的运作。而那黏液还在不住地往下滴,散发出阵阵腥臭。
这怪物用双手制住我,它的力气极大,一时挣脱不开,眼看它背后的细爪已经高高举起,就要落下,我脑子里却空空荡荡,怎么也变不出怪臂来作战。
猛然间,我发觉这怪物的身上还粘着一丝丝的布条,细看之下,一些布条上果然有纽扣和扣眼,显然是从衣服上扯下来的。
我想起自己的怪臂显现之时衣袖被扯碎的样子,难道这怪物原本也是常人,因为身体突然膨胀,所以把衣服撑破了?
这样一想,却又觉得那些布条的颜色和材质十分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对了,大可!大可今天便是穿了这么一件灰色的工装,也只有大可那瘦小的身躯,才会在变得并不庞大的情况之下,还把小号衣服撑破。
这怪物一爪刺下,我大叫一声:“大可!”
尖爪在我胸口停住,怪物露出了犹疑的表情,脸上的牙齿和面部肌肉颤动着,似乎在思索什么。它既然会设伏刺杀我,想来也是有一定的智商的。
只不过它真的是大可么?大可又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趁它一个不注意,我双足踏在它的肚皮上,发力将它踹出很远。它的肚子是很软的,就像踏在了烂泥地里。
“他妈的,怪手出来啊!”我用力一捏拳头,右臂上的伤口射出一道道血箭,伴随着一阵刺痛和衣袖撕裂的声音,这支杀人利器现身了!
我知道右臂变化之后,全身的状况都会大幅改变,战力更是直线上升,连枪弹都不怕,心下大定。但假若它真的是大可的话,难道我要痛下杀手么?
这怪物从地上爬起来,不住喘息,胸腹一涨一吸,好像蛤蟆一样。我还想问它几句话,它却敏捷地跳到旁边一株柏树上,借着高度朝我扑来。
现在的我可不怕它,从某种层面上来看,我该是比它更加犀利的魔怪。光是鼓起肌肉,手臂后的骨锯便张了开来。镰刀般的龙爪怎么看也比那怪物的细脚厉害一些。
只是它的动作还比我快上几分,尚未等我出爪便已经刺中了我的左臂。此时我正处于兴奋状态,一点也不感觉疼痛,右爪成手刀状劈下,一招便斩断这怪物的一条细脚。那脚似是空心的,从里面喷出一些绿色的浓水,淋了我一头一脸。
怪物尖叫一声,右上肢的细脚爪又朝我刺过来,我拿右臂一挡,那刺戳在我厚实坚硬的鳞片之上,竟然生生地折断了。我趁机跟进,用右臂的骨锯朝它锯过去,却被那层黏液沾着,锯不进去,只好顺手横扫,将它扫出数米,撞在一棵粗大的松树根部。它身上覆着的粘液似乎稀了些,慢慢流到地上,变成很大一摊。
我沉声喝道:“你到底是不是大可?还是什么怪物?”这怪物只顾喘了会儿气,又朝我扑过来。我一爪将它拍倒在地,用脚踏在它背后,硬生生将那剩下两支脚爪拔了出来。绿色的浓液如同泉涌,怪物痛呼一声,再无余力反抗。
我把它拨过来,右臂卡着它细长的脖子,左手捏拳道:“你是不是大可?”它朝我龇牙咧嘴,喷出一口臭气,我一拳砸下,却将它的门牙都打落了。
“你是不是大可!”
它闭着眼睛,好像离了水的鱼一样瘪了下去,那些粘液如水般离开身体,眼看是活不长。我哼了一声,松手放开了它,准备爬树去救郑小薇。只怕刚才那恐怖的景象她都看见了,这该如何对她解释?
我正头痛,身后却传来淅淅梭梭的声音,那怪物居然没死,又爬上一株树去!
好聪明的怪物,我虽然战力超过它许多,但是论行动敏捷却远比不过它,更何况在它爬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条绿色的痕迹,极为滑手,让人无法跟随。
——这绿液大概就好像章鱼墨鱼遇险释放出黑色液体一样,是这怪物用以逃生的本能吧?
我又气又急,右拳大力朝它正在爬行的松树砸去,只听“轰隆”一声,这口两人合抱的大树居然摇晃着断裂,折倒下来!
我还来不及高兴,怪物已经纵身跳到另外一株大树之上,动作纯熟,好像猕猴一般。
无奈之下,我只能在树下跟随,它总有要落地的时候,我只希望这个时候不要有人循声赶来就好。
它在树木枝杈间腾转挪移,速度极快,不多一时便窜至一株最为高大繁茂的柏树之上,这株树我们平时都叫它“大将军”的,树下也不知成全了多少青年男女。但现在我却恨不得挥拳将它连根砸断。
郑小薇便被粘在这颗树上!
她原本不知何时昏了过去,现在这怪物顺着一枝树杈爬到她身体上方,粘液滴下来将她惊醒,见到上方如此狰狞的怪物正在爬行,不由声嘶力竭地叫唤起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1:58
我心急如焚,大声喊道:“小薇别怕,我在这里!”她闻声低头朝我望来,却再次尖叫。
我却忘了自己也是只怪物。
她被两只怪物上下盯住,神智早就不清,只顾拼命挣扎。虽然那黏液团挣不开,但是粘住黏液的树枝却被挣得上下摇晃。那树杈本就不粗壮,给她这么晃动,恐怕便要断裂。
我又叫了一声:“别晃,要断的!”她却充耳不闻。
那怪物并不知觉,仍旧朝她爬去,越是朝枝桠尖端爬去,枝桠的负担越是沉重。它终于爬到郑小薇面前,忽然伸出长长的舌头,在小薇脸上舔了一下。
它未必很有恶意,但小薇怎么受得了这个?手脚在黏液里乱舞,整棵树的叶子都抖动起来。就在怪物想要伸手去摸摸小薇的脸的时候,只听“咯嚓”一声,树杈断了!
怪物极为机敏,纵身跳到更高端,回头来看小薇。小薇从十来米高的树顶跌落,因为手脚都动弹不得,竟然变做头朝底掉下来。
在那一刻,在那半秒钟,在那黑雾中的刹那,我听到她非常清晰地叫了一声:“方平!”
这一刻从此成为永恒,刻在我的心脏背面,随着每次血液的吞吐,都会带来钻心的刺痛。
我看着她像只折翅的鸟儿一样跌落在坚硬的地面,那些粘液在她死亡的瞬间离开了她的身体。
我怔怔地走过去,她安静地躺着,一点也不像普通跌死的人一样浑身血污,除了脖子怪异地折向一边之外,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好像只是贪玩睡着了一样。
她的身上还穿着那天和我唱歌时候穿的塞满人造羽绒的滑雪衫。
我抬起头,那怪物也似是惊呆了,趴在树枝上往下看,它的眼珠里也有恐惧。
你也知道害怕么?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怒火中烧,脑中唯一的念头便是要飞上树顶,将这怪物杀死。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办到,我只是有着无穷的怒火和力量。
“我要杀了你!”
浑然忘却了不远处就是宿舍,我竭尽所有力量吼叫起来,感觉大地都在我脚下颤抖。
随着身体的沸腾,背后一阵阵的酸麻感觉传来,就像两块狭长的烙铁烙在我的背上一样。
“唰啦——”有什么东西从我背后肩胛骨处钻来出来,把上衣都扯碎了。
我的感觉是好像又多了两只手一样。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原本应该瘦长的影子却变成了黑黝黝的扇面,好像背后长出了翅膀一样。
翅膀?
意随心动,两扇蝙蝠翼膜一样的肉翅从身后将我包裹住。难道 “返祖”便是拥有了古代蝙蝠的特性?可是蝙蝠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此时的我顾不得思考这些问题,催动肉翅飞升上天。因为尚是首次出现,翅膀还有些湿漉漉的,我也不会控制,差点便失去平衡跌下地面。幸好并非要做长途飞行,只是要跃上树冠。
我像自地狱升起前来复仇的魔神一样出现在那怪物的视线中,将月亮的光华挡住。它还未反应过来,我已经毫不客气地一爪抓下,将它从胸口到小腹抓出三道极深的伤口。这怪物惨叫一声,跌了下去,看它的死状,那些绿色的粘液随着生命的消逝,全都化成无色的水,露出一个光溜溜的身体,赫然是个人类。
细看他的模样,竟真的是大可!
※ ※※ ※
“大可,你怎么样?”我把他抱起来,两扇肉翅在背后收起来,折成了两支枪的模样,随着微微刺痛,钻进后背不见了。
大可的胸口被我斩了三爪,背后又在泊泊流血,眼看是活不成了。他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是我,有些慌张地虚声说:“方……方哥,你没有被俺伤到吧?”
我摇摇头,问道:“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像个女孩子一样小声抽泣起来,断断续续道:“俺不知道,方哥,俺不知道。俺好像杀了不少人,俺好像把俺师傅都杀掉了。俺好像变成鬼了,俺被什么东西上身了。”
这绝对不是鬼,要是也该是和公司有关的鬼。我想起妙舞和追逐我们的怪物,问道:“你怎么会变成那副样子的,最近发生了什么怪事没有?”
他的嘴唇发白,道:“俺什么都不知道,俺害了大家。一到夜里,俺就忍不住,俺就想害人。从那天打了针之后就是这样的。”
“打针?打什么针?”
“三个,三个礼拜之前,有个公司的人把俺叫到里面的区,说是公司造了一种新药,要人做临床实验,工钱是五千块。俺在报纸上也都看到过这种试药的新闻,知道是合法的。那个时候俺小弟的学费还没有着落,俺没有办法,就说愿意试那种药。公司里的人就给俺打了几支针,还叫俺吞了一个装在胶囊里的微型机器人,说是用来观察俺身体情况的。从那天开始,俺心里就慌得很,见不得红颜色的东西,闻不得血腥味。后来到了大年夜那天晚上,俺师傅头上摔破一个口子,流了一点血。俺睡在床上,老在琢磨那些血,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好像做梦,把师傅给杀了,醒来的时候却仍旧睡在床上,只是棉被都湿了。俺害怕极了,连忙跑到楼上来看,就看到方哥你,站在那里,房里都是血……俺不知道,俺什么都不知道……”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1:58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随时都有可能会断气。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公司吗?我知道,我记住了。
“方哥,俺是不是就要死掉了?今天晚上俺有没有杀人?前些天,俺杀了好多人啊!”
“你,没有杀人。”
“那就好……俺刚才好像看到小薇姐,俺其实……很喜欢小薇姐的。峰哥叫俺去打炮,俺真的不怎么想去,那样俺就脏了,配不上小薇姐了。可是她老、老把俺当小孩子,俺想再过两年,等俺再长高一点……方哥,你觉得小薇姐好不好?”
“……好,她很好。”
“俺也这么说。可是峰哥就说她脾气不好,俺气坏了,就想揍他一顿,可是妳也、你也知道,俺怎么打得过峰哥?他平时对俺也很不错的。”
“嗯,不错……”
“冷,方哥。不知道家里冷不冷。这两天每天晚上把衣裳撕破,又要花钱买新的,俺心疼死了,可是天太冷,没棉袄受不了……唉,好想看到爹妈和小弟,俺小弟是个文化人,都上镇里高中了,俺怎么也得,也得把他的学费挣下来的……”
他的眼睛慢慢闭上,胸口也逐渐平息下来。我的眼睛里有些很冷的东西滚下来,也不知在说给谁听:“你会见到家里人的,人死掉了,魂灵都是会回到家乡的……”
他的身躯在我怀里颤抖一下,回光返照般睁开眼睛,微微张开嘴说着什么。我俯下耳朵,听到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对我说:“俺,俺不要回到家乡,方哥,你帮帮俺。家乡那么黑,那么穷,那么苦,还有很多,坏人。俺不要回去,俺再也不要回去。俺要住在城里,俺要把爹妈和小弟都接到城里来住。城里真热闹,真亮堂。俺头一回进城的时候,就好像进了天堂一样。俺那时候想俺死也要死在城里,俺要死在城里最热闹的大马路上,每天都有很多小车开来开去,旁边还有大商场的,俺不要死得那么孤单……方哥,俺们公司算不算还在城里的?”
“算的,我们公司当然在城里。”
“那就好。到时候让俺爹妈到城里来看俺,让他们也看看城里……”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在我怀里冷去。
我也冷,又冷又硬。
※ ※ ※ ※
我伏在繁茂的枝杈间,让宽大的枝叶作为掩护,这样的夜晚谁也不会发现我的。
密林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五个鬼一样穿着全套防化服的人。呼吸面罩和胸前都纹着红色的COV字样。
他们并没有理会小薇,径直来到大可的尸体旁边。其中一个拿着摄像机记录现场的情况,另一个取出遥控器样子的东西指着大可。
大可的胸口急遽颤动,伤口当中,竟然窜出一只金属蜘蛛,那东西轻轻一跃,跳到了拿着遥控器的男人手掌当中,缩成一个小丸。
其余两人取出一只黑色的皮袋,他们把大可装进去,抬着走了。
另三个观察了一阵,没有发现异动,也轻轻地离开。
我在枝杈间蹲了很久,直到身体的每个部位都麻木掉,才一步步爬下树来。
COV生化电子公司,你欠二龙、老王、李哥、李嫂、峰子、小薇、大可一个答案,没有关系,我会帮他们找到的。
我最后望了小薇一眼,踏上泥泞的林中小径,走向无尽夜雾深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1:59
僵 尸 黎 明
租屋楼下,门墙边的迎春花赤了,血色的花瓣每天被周围顽皮的小孩摘下来扯碎,散在地上,像小猫踩过的脚印。
今天是四月四号,距离小薇死去整整五十天。
自从那日以后,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恐怖事件。警察在公司守了半个多月,一点线索也没有,只好慢慢降低了调查力度。毕竟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大都会里,每时每刻都发生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案件,哪里都要用到警力。雷雄作为案件的负责人,因为没有及时破案,承受着不少压力,他后来又把我请去问了几次情况,一来二去,我们也很熟络,变成朋友了。
公司似乎知道凶案不会再次发生,并无其他反应措施,只是答应给予住在W区的工人每人增发八百块的节日补贴。对工人们来说,这就好像天上掉下的馅饼,抵得一个月的工资,再加上没有人继续死掉,又知道公司势大,只得见好就收。
几个死者的房间,被粉刷一新后供新来的员工入住。这年头赚钱困难,有个地方住便算不错,哪个来理会是不是死过人?我有幸被邀请重新去过二龙那个房间,现在住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司机,烟瘾很大。才被刷白没几天的房间,就被他熏得有些发黄,一点也看不出血迹。
公司把事情隐瞒得好,老员工们也不想过多反复那些恐怖的故事,新员工又源源不断地招进来,不用多长时间,宿舍和工厂里已经挤满了人,比去年还要热闹。天气也一天天暖和起来,连带着人的心情也渐渐开朗。忙着赚钱养家的人们,哪里还记得曾经有几个同事,莫名其妙地死在公司里呢?
除了我。
我手头有一张班组的合照,是用像素很低的玩具相机在大可的宿舍照的,拍照的是峰子,相片上有大头、李哥李嫂、二龙、大可、小薇,还有固定好相机之后,着急地冲进摄像范围的峰子,他的脸只有一半留在照片上。
我把相片用紫色的信纸打印出来,折了六折,包进一只香囊,挂在脖子上。
然后我对他们发了誓,定会找出真相。
但是,我不过是个负责送货的小司机,根本无法深入公司内部,空闲时间也并不多。按说我应该把整间事情全盘告诉雷雄,然后交由政府力量去处理,但我想他不会相信这样出乎常理的事件。
另一个强有力的援助者是展教官,可即使是他,面对像大可变身之后的那种怪物,又能做什么呢?换作我,也许不怕手枪或者那种怪物的单打独斗,可是假若是更加强有力的火器或者遭遇十数只怪物的围攻,只怕也难逃劫数。
我只能依靠自己,或者说,再加上一个妙舞。
这个小妮子的成长快得惊人,天晓得一个多月之前连汉语都还说不太连贯的她,仅仅过了三四十天就已经能够非常流利地用各国语言唱歌。我怀疑这是她在失忆之前就已经拥有的本领,这使她的身份更加令人怀疑。
令我吃惊的是,语言还算不上她的强项——她对网络技术尤其擅长。虽说没有达到超级黑客那种进出政府核心网站如入无人之境的程度,但也每每可以将我需要的信息挖掘出来。我实在不愿相信这一个月之前还不会用洗衣机的女孩子,可以将一台二手电脑使用得如此出神入化。
一个智慧过人的女子总能让男人感到不安,所幸无论妙舞在哪一方面都有了令人惊讶的提高,对于我的依恋却始终有增无减。我相信她已经从网络的浩瀚海洋当中领会到某些亲密动作可能对男性引起的反应,而男性有了反应之后通常又会如何狂性大发判若两人。但她每天还是有三个小时要粘在我身上度过。我支支吾吾地向她解释过我的困扰,可是她却瞪大了眼睛,一副怎么都想不通的模样。
“那有什么关系,你是阿平啊,阿平是很好的人呢!”
我当然是很好的人,但身体上却有着一个非常不友好的部位,当她用舌头舔我,用柔软的胸部贴住我的背,或者干脆在床上的时候用两条光滑细润的玉腿来摩擦我的大腿的时候,那种蠢动简直比变身显出怪臂的欲望还要难以忍受,而结果往往以我又一次在厕所度过半个钟头告终。
不,我并不是柳下惠般的君子,只不过不愿辜负一个称我为好人的女子的信任,特别是在我还未确定自己是否爱这女子,而这个女子对我又是否同样抱有爱意——在这种情况下,我并不愿意和她交媾。对,只能使用这个词:交媾。我需要的是灵魂和灵魂之间的彻底交融,而不仅仅是两砣肉互相刺激彼此的神经末梢,交换各自的体液等等等等。
我会找到妙舞的真实身份,找回她的记忆,如果恢复了记忆的她,仍旧没有忘记我,那么我会为她披上洁白的婚纱,像最忠诚的奴仆一样永不背叛。这是近两个月的相处之后,我所立下的有生以来第二个誓言。
一切的关键全都在于COV生化公司。
根据公司公开发行的各种宣传手册和妙舞在网络上搜集到的全部资料和小道消息,我对这间名列世界大企业百强的公司历史总算有了基本的了解。公司前身是上世纪中叶在俄国成立的远东重型机械工业有限公司,俄国革命之后,因为缺少新军方订单,逐渐难以维持,被一个名叫范艾登的荷兰人收购,此后又辗转数手,到了世纪末,控股者已经变成两个美国人,主营业务也变成电子技术,此后公司一帆风顺,逐渐成为行业领头羊。直到本世纪初,随着美国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的节节胜利,公司亦不断壮大,成为了横跨五大洲的全球著名企业集团。
二一一四年,公司并购了一家因为战后经济危机和医疗事故濒临破产的东瀛生物技术公司——榊原医疗保障株式会社,开始将微电子技术和生物技术统合起来,为全世界各类病人提供人造器官和医疗器械。就并购本身而言,只是公司历史上微不足道的一次商业行为,但是由榊原会社引入的如同古代帝王般强硬的两父子,榊原毅行和榊原慎太郎,却在短短十年间为公司开疆扩土,提升业绩,使公司成为了全球最强的经济集团,并最终成功地夺得了领导权,成为公司第十五和第十六任总裁。在榊原毅行过世后,公司名称也被改为较为简洁响亮的COV国际生物电子集团,以汉语来讲就是“卡夫”集团。
因为有着这样独特的发展历史,所以公司一直呈现国际多元合作的态势,虽然经营十分敏感的生物技术,却始终没有和任何国家、政府保持特别密切的关系,始终奉行中立原则。集团高层也是种族交融,虽然总裁至今仍未脱离东瀛国籍,但总部依旧设在美国,所以尽管榊原慎太郎被称为铁腕商人,公司上下并无独裁经营的弊端。
至于公司在大汉的子公司,COV生化电子有限公司,总部设在临州,总裁是叫做鹿毛繁太的美籍东瀛人,他是榊原慎太郎唯一的女婿。COV生化电子有限公司的主要服务对象是各大医院和消费保健产品的个人,在最近三年公司还进军家用电器行业,推出了一系列以绿色保健为主题的电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00
像这样的大公司,能够有实力研发某种生化兵器,一点都不奇怪。
出于好奇,我在网上还查找了有关榊原秀夫的资料。这个斯文的中年人比我想象的厉害许多:他二十岁便在东瀛京都大学取得了医学、心理学、物理学的学士学位,随后继续修业,拿到医学和物理学的硕士学位,此后一边工作一边学习,花了一年不到得到医学博士学位。他专精脑科,三十不到便已治愈无数种疑难杂症,得到了东瀛“神之圣手”的称号。
一般人到了这个程度,正是大展宏图,一酬壮志的好时候。当时东京都综合医院正准备聘他任脑外科主任,各大医学院校亦纷纷争聘他担任医学教授。可他却在这个节骨眼提出了要在大汉建立世界最大慈善医院的想法。不知他是怎么说服COV的股东们,计划居然被通过。虽然开始只是一家普通的慈善医院,但是经过这十数年的努力,既便还未达到世界最大,在东亚也相当出名了。
我现在还可以想起他文弱的身形,穿着一件妥帖干净的白色医生服,声音总是很轻的,就连那次流氓到医院里来捣乱,他生气起来也很不像样。很难想象他把那些天才和抱负都如何装进这个小小的身体里面。
但是……榊原秀夫会知道公司用毫不知情的人来进行实验吗?
我的心里猛地一跳,他看来不像这种人,如果他是那种把人的性命看得比草芥还轻的人,那就根本不会想到要建立慈善医院了。更何况根据资料和我们之间的言谈来看,他的副总裁只是挂名,并不参与公司业务。这个人除了医学之外对别的毫无兴趣,又没什么经商头脑,想来也不愿进入尔虞我诈的金钱世界吧。
如果借助他的话,是否可以接触到公司的核心秘密呢?可是这样一来,算不算在利用这个心地善良的医生了吗?
我左右犯难,一时想不出怎么办才好。看了好几晚上电脑,眼睛又酸又涩,正靠着椅背闭目眼神,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鼻尖骚动,睁眼看去,原来是妙舞的一簇青丝。
她手里拿着一只银色的纸船,以我的胸膛为大海,正在乘风破浪朝下航行。因为是从我身后趴上来的缘故,那起伏的山峦刚好阻住我的呼吸。
待我好容易将她托开,看清她手中拿着的是什么,急忙一把抢了过来,道:“妙舞,这个不是可以玩的东西。”
她蹲在我身边,撅起嘴道:“可是我在桌上找到很大一袋呢,都不能玩吗?”
我有些无奈地解释道:“这是明天清明节烧给亡者的纸钱,不是玩具。这些元宝是我亲手用宝钞叠起来的,如果被亵玩的话,会降低它的价值。亡者得到了它,也许就不那么好用了。”
她不解地问道:“死掉的人拿钱干吗呢?”
我道:“死掉的人在黄泉也会冷,也会饿,也会看不见,所以就要用钱买吃买穿。他们没有工作,只能靠活着的人供给,如果不及时烧给他们的话,那就要孤单很久了。”
她拍手道:“那我也要折钱来烧给……烧给需要帮助的人,对了,我要烧给那些都没有人烧钱给他们的人。阿平快给我些纸,教我折!”
我笑道:“那个不用专门的银纸是没有用的,反正我也叠得够多,明天和你一起烧吧。”
是的,我叠了很多,大可小薇他们各自又有亲人,也许用不了那么多。黄泉底下也该有些穿不起衣服的穷人吧?
※※ ※ ※
九点过后,天还有些阴沉沉的,我和妙舞爬上了租屋的楼顶天台。按说我该去那些死掉同事的坟头祭拜,可是他们大多并不葬在本省,又抽不出时间,只好作罢,改在天台上烧点纸钱,遥拜一番,以为纪念。
我一共摆了七只纸杯,斟满黄酒;又找来一大块长方砖肥皂分作两半,插上蜡烛;妙舞拿一个空纸杯灌了一半泥沙,然后将线香插好;此外还摆了些瓜果豆干,和小薇生前常磕的西瓜子。
“小薇啊,拿这些钱去买些新衣服吧……”我朝燃烧的火堆撒下一捧元宝。
“李哥李嫂,在那边烧些好菜吃吃啊!”我将筷子转了个头,拨动烧灼着的元宝搭就的宝塔。
“老王头,烧给你钱去买些爱听的京戏,别老是听收音机的了。峰子,你花钱总是大手大脚,现在可省着点。大可,你弟的学费有了,你就多吃些好吃的,别馋肉了。二龙……二龙你可千万不要怪大可,他也没有办法……”
红色的火焰在元宝银色的表面慢慢蠕动,很快便让元宝覆上一层黑烟,接着枯萎销蚀,变做没有生气的苍白。一阵清风吹来,灰烬化作翩翩枯蝶,随风起伏飘舞。
“啊呀呀,飞起来了!”妙舞指着片片尘絮,大惊小怪地说。
我双手合十,默默为朋友祈祷,道:“那是你祭拜的人接收了祭品,拿走了。如果灰变成白色的话,那就是已经被全部拿光了。”
妙舞鼓起腮帮,急道:“这可不成,我还没有说要给谁呢,我的这堆已经被拿走了!”我一看,她面前那小小的一堆纸钱已烧尽,灰烬正在空中乱飞,有些粘在她的头发上,脸上也不知从哪里擦着了几道泥痕,显得有些狼狈。
“我不管,喂,哪位过路的鬼拿走了我的钱,一定要好好花掉,要去买衣服和食物,不能浪费哦。如果有多的话,也记得帮我分一点给没有的鬼啊!我叫妙舞——”
我把黄酒倒在闷闷灼烧着的灰堆里,发出“嗤”的一声响,黄色的酒液歪歪扭扭蜿蜒开来,好像鬼画符一般难解。收起了供品,又剥一个橘子递过一半给妙舞,顺便把她头发上的纸灰掸掉,这种感觉,很好。
“咱们下楼吧,中午我还要到医院里去。”
“嗯,我做几个好菜给阿平妈妈吃!”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00
妙舞做菜的时候那股子认真劲儿很美,从我这里看过去,她的侧面玲珑起伏,披了翠绿色的围裙之后,更增添了几分家居气息。和其他才能一样,她对厨艺无师自通,但因为需要更灵敏的嗅觉的关系,总在这时刻化为猫形。问题是在这情况之下她的身上似乎会挥发出一种特别的野兽体香,而体内拥有远古生物特性的我,完全不能抵挡这魅惑的挑逗……
“好了,让阿平妈妈吃得开心哦!”她笑容可掬地将食盒递给我,尾巴在身后左右摇晃。
我并未带她去过医院,因为那也是COV的下属单位,榊原秀夫说不定认识她的。
我不会让任何人将她带离我的生命。
中午在医院里,我和阿妈到病房阳台为父亲烧了些纸钱,然后吃了妙舞煮的饭菜。父亲本葬在甘肃,加上昏迷的那些年,算来已有八年没有去过,阿妈这个样子,当然也去不了。倒是展教官曾经去看过一次。父亲虽然待我不公,这儿子当得也真没良心,明年怎么也得去一次了。
陪阿妈说了会话,护士朱小姐进来和说,榊原院长想要见我。她自那天被流氓骚扰之后,颇受惊吓,修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到现在仍然有些怕我。
我尽量摆出满脸笑容,随她乘电梯来到大楼三层,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不安。自己虽受了榊原秀夫的恩惠,和他接触却不多,难道阿妈的病情有变?可是那样的话,似乎也不必到办公室里去说。
“方先生,请里面,请里面。”
榊原秀夫亲自在门后等候,待我走进办公室之后,小心地关了门,带上锁。他的办公室和寻常医生的办公室不同,在右边墙上挂着的不是人体解剖或者脑部结构图,而是一副巨型宇宙星图,下面是四个工整的汉字:
脑即宇宙。
左边堆了满满一架子的书籍,其中又以文学和社会学居多,医学方面的反而少了。
我正想在客椅前坐下,榊原秀夫已经打开书架旁的一扇木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是他办公之后休息的起居室,属于私人的房间,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在外面不能说的。
走进房间,除了一张单人床之外,也没有地方可坐。这间休息室陈设更为简单,除了床头柜上垒了几册东瀛文的书籍之外,只有墙头挂着一张大幅照片,上面是一个中年人推着轮椅,载一位老年妇女走着,那老妪的怀里还捧着张老者的遗像。旁边是一条书法,分两列写了十三个雄劲有力的大字:“天塌下来也要把正义坚持到底!”底下的落款是“相马达雄”。
榊原秀夫从暗嵌的冰箱中取出一罐柳橙汁递过来,道:“实在对不起,因为要保持手臂稳定的关系,我是不喝酒的,这可以吗?”
我双手接过,道:“谢谢。”
见我在看那副照片和那些字,他笑着解释道:“那是古人相马达雄的墨宝,也算不得什么珍贵的东西。相马先生是二十世纪下半叶东瀛的名律师。经手的著名辩护案有美国核潜艇乔治·华盛顿号撞沉东瀛民船赔偿案;起诉田中角荣内阁货币膨胀政策损害庶民邮政储蓄案;余部铁桥列车颠覆案等等。不过我个人崇拜的理由,还是因为他帮助一位穷苦顾客松尾政夫洗刷三十多年冤屈的案件。”
我礼貌地附和道:“那一定是十分轰动的大案子吧?”
“不,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案子,甚至在同时代的名律师辨案当中,算得上默默无闻的小案子。”榊原秀夫呷了一口果汁,带着崇敬的口气说道:
“松尾政夫是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退休老人,在三十出头的时候曾经因为犯有强奸和伤害罪入狱三年,出狱之后就一直寻求上诉平反的途径。可是这个人本身没有什么文化,也不了解法律的程序,只顾按照自己的一套想当然地喊冤,可说是一个半疯子一样的人,也负担不起律师费用,所以虽然过去三十多年,依旧没有找到伸冤的道路。整个大阪的律师都当他是鬼怪一样的东西避而不见……”
“啊,也是个可怜人呐。”
“只是后来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让他遇到了相马达雄律师。相马律师花了数年时间,自己提供了数百万日元的经费,通过近十次犯罪现场实地探勘,终于抓住了‘嫌疑人和在被害人身上留下精液者的血型不同’等等漏洞,为松尾政夫翻案成功。可惜那个时候松尾本人已经因为食道瘤破裂而逝世了,所以律师便亲自推轮椅载松尾的遗孀清水久惠夫人参加最后的宣判。想想那个时候的场面,三十年的冤屈一朝洗刷,然而当事人已经永世长眠,还真是叫人唏嘘不已啊!”
经他这么一说,我再看照片上胖而和蔼的中年人,心中忽然有些起伏。他所提的十三个字,也变得沉重起来。我道:“那样说来,还真是了不起的人物,我原以为榊原院长会比较崇拜某位医界的名人的。”
他笑着摇头道:“不,医学和法学一样,只是实现目的的手段,我工作的最终目的,只要能给人们带来幸福,具体干什么,却不是最重要的了。更何况在这个案件当中,如果案发时的医学技术再发达一些,那么便不会让好人承受几十年的冤屈,而如果用医学能够让松尾政夫再多活几个月,那他便能亲眼听见自己无罪的判决了。医学这个东西,真真切切可以完全改变人生。一想到我的病人当中,说不定也有这样的人,那么即使让他们多活一秒钟,也是好的啊。”
我道:“榊原院长的品德,真是令人肃然起敬。不知道今天找我来有些什么事吗?”
他浅浅饮了一口果汁,道:“也没什么,只是想问方先生在公司工作得还顺利吗?因为前段时间公司似乎出了很多怪异事件,我想如果方先生因为我介绍进去工作,而受到了什么损害的话,那就实在太遗憾了。”
我有些奇怪,小心地答道:“我本人没有什么影响,可是不少朋友却去世了,并且一直没有找到原因……”
“嗯,对于我们医生来说,人的生命是世界上最为宝贵的东西,如果有一丝希望,都该尽力抢救;而如果病人不幸死去,也应该彻底找出病因。”
“是的,可是这和——”
我还没有说下去,却发觉他的双眼十分锐利地盯着我,这儒雅的中年人身上,从未有过如此犀利的气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01
“要说原因的话,方先生,那位叫做王大可的工人,是您亲手杀死的吧?”
我身后抽起一股凉意,微微向后退了半步,右臂隐隐抽动,随时准备刺杀。
他知道什么?他想得到什么?他的立场是什么?这个男人显得如此模糊,而我的秘密却已经被他揭穿,就像一个浑身赤裸站在街头的人。
榊原秀夫不动声色地说道:“这样说来的话,方先生也掌握了返祖的能力吧?”
这话像颗钉子一样钉进了心脏,叫人喘不过气来,我沉下脸喝道:“你想怎么样!”
我掌握着公司的一项大秘密,作为高层的榊原秀夫,即便想要对我不利,也并不奇怪。如果他有这样的想法,我只能将他先行格杀了。
我想这时候自己一定已经凶相毕露,面目狰狞。榊原秀夫不自觉地退后两步,道:“别紧张,方先生,我没有恶意的!”
我不发一言,只是深沉地望着他。
他解释道:“我并不知道这些,都是洛贵之博士告诉我的。”
洛贵之?
老实说,我并不喜欢那个有些猥琐的科学家,他当初信誓旦旦可以把阿妈治好,后来却失败了。虽说医学上的事情并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但那种厌恶却是源自内心,无法抹去的。
“方先生和他也是熟人吧?他是遗传学方面的专家,四年前接受COV生化的聘约,一直在临州的研究所进行返祖方面的研究。”
我脑中思路豁然畅通,道:“这么说榊原院长也是一开始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才让我到COV工作的?”
他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道:“即便是素不相识的人,如果可以帮得上忙,我也会尽力去帮的。不在这件事上,洛博士确实拜托过我。因为方先生是他实验的第一个受体,而后既没有死亡也没有显现出远古生物特性,所以他希望能够对方先生进行追踪观察。方先生那个时候正好没有工作,而且洛博士又再三承诺不会对方先生进行第二次实验,所以我就把方先生介绍进入公司了。不过方先生可以放心,前一段时间洛博士的研究小组都在进行另一项实验,并没有对方先生进行监控。”
哼,我不会再相信洛贵之的话了。更何况,他又是怎么肯定我会到临州来,而来了之后又会见到榊原秀夫呢?我疑道:“难道……连我阿妈被介绍进这里,也是你们早就想好的?”
他像是脚底板扎到了钉子般跳了起来,脸红得就像要滴下血来,大声道:“方先生,这件事确实是我的不对,但对我榊原秀夫来说,病人就是病人,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把治病救人和别的事情搞浑的!洛博士当初也未尝不是一番好意,所以才介绍您的战友把令堂送到我们这里来!也许不该对您隐瞒,但是一来我对洛博士的研究并不了解,二来我以为您的情况和平常人无异,也许洛博士观察过一段时间便会放手,那么也就不必让您图增烦恼了。可是现在……”
我道:“现在怎样?”
他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口也有些干了,一口将果汁饮尽,道:“有一件事相信您很难接受,甚至很可能违反您的道德观。但这却是今天我来找方先生的理由。请听我说下去——不管您想相不相信。”
“请说。”
他的表情有些犹豫,似乎在想是否该将那大秘密说给我听,最后咬咬牙,道:“洛博士在COV的研究所里继续他从前的研究,因为有公司强大科技的帮助,所以进展很大,甚至可以说已经研究出了非常安全的返祖技术,现在的课题是将这种技术实用化,引进到医疗领域。您的同事王大可身体条件并不是很好,所以研究所看上了他作为实验体,想要实验浅度返祖对人体的强化——一切都是自愿的,可是很遗憾,最后失败了。他变成了无法控制的怪物,杀死了不少人。情况就是这样”
我生硬地点了点头,也许大可是自愿的,可是这种高危险度的实验,难道可以随意在人类身上进行吗?
“基于这种情况,公司决定捕捉他,然后看看有没有办法作些修补。可是就在准备抓捕的前一刻,却发现他已经被人杀死了。根据事后检验伤口的结果来看,杀死他的生物拥有现代生物绝对没有的利爪,也就是说,那或者是某种古代生物,或者是一个能够返祖的战士。前者当然没有可能,而返祖战士当中唯一不被公司掌握的,也就只有作为第一个实验体的方先生你了。既然方先生已经成功掌握了发挥远古生物特性的能力,那么公司就不能不和您联系了。”
我的后脑一阵发凉,原以为自己所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都在公司掌握当中;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公司到底只是从逻辑上来推断,应该并未发现我暗中准备调查之事,也没有发觉藏在我家里的妙舞。
不过他的话里,却还有着很大的漏洞——假若大可真的是自愿加入什么实验的话,为什么事后又放他自由活动?而二龙死掉之后,公司应该就已知道这是大可下的手,那时为什么不将他捉回去重新治疗?更何况怎么看大可的变异都不像只是“用于医学的浅度返祖”,倒像是培养专门用来杀人的怪兽。
看榊原秀夫的样子,却又不似说谎。这个时候,我对谁都没有那么信任,充满戒备地问道:“榊原院长是来通知我的吗?”
这话未免有些生硬,他苦笑道:“方先生,我说过我对你并没有恶意,我对洛博士的实验也并不感兴趣,所以请稍微相信我一点吧。因为,我还有事要拜托方先生的。”
他事情还未说,先给我鞠了个躬。我一时闹不清他在打的什么主意,也不知该怎么说话。
“就实话和方先生说了吧。”他诚恳地说道,“我虽然名义上是COV生化的副总裁,公司和我这间医院,其实却是两个互相独立的机构。我平时大多都在医院,并不管公司的事,所以连公司里进行的各项研究,也不很了然。只是有时候某些研究项目涉及到人脑的话,会去参与一下。洛博士的实验项目呢,在当时来说是非常吸引人的,我本人也非常支持,可是最近……呃……当实验真正取得结果了之后,我却发觉,它,它可能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什么意思?”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04
“我原本以为这项实验的目的,是激发人体内潜藏的远古基因,用以强化人类的身体,使得人们拥有更强体质和抵抗力,提升生活质量——这也是我愿意贡献自己的知识去进行这样研究的缘故。可是实验越到后面,我却发觉被激发了远古基因的实验体,虽然身体状况确实有所增强,可是更多时候,攻击欲和危险性也大大增加了。也就是说,这个实验更像是在制造某种杀人兵器。”
他的话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令我微微耸眉。他身为COV总裁的公子,为何要告诉我这个外人这些事情。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我倒并不担心,因为科学上的结果往往都是千奇百怪,需要经过多次实践才可在一般用途使用的。使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最近我隐隐感到,公司用来实验的人员来源并不是那么可靠,而实验方法也非常粗暴。您是知道的,在我们医学上而言,如果要对某种新药或新的医疗方法做临床实验的话,首先必须在哺乳类动物身上做过多次试验,确定没有副作用的,然后要将实验可能造成的后果全都告诉实验者,经过实验者同意之后,在全程监控的情况下才可进行。可是在王大可先生接受了实验之后,既没有全程监控,实验方法的安全性也没有得到保证,发生事故之后更没有及时补救,最终导致一共八名无辜者的死亡。也因此,使我对这项实验的安全性和正义性产生了怀疑。”
他的话本来不错,可是他自己不就是COV生化的副总裁,难道不能阻止?
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他有些悲哀地笑道:“您是想问,为什么我发现这个实验有问题,却不亲自阻止吧?这是因为,我实在是个没什么用的人啊……您也多少知道一些我们榊原家族的事吧?我父亲总共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我是最小的一个。我的哥哥姐姐们就好像是父亲和祖父的翻版,无论在商业手腕和人际关系的处理上都非常老练狠辣,并且也都从各大名校的经济管理等科系毕业,接着便顺理成章地派到世界各地的分公司接手业务了。也许是父亲的那种强悍已经在生前四个孩子的时候赠送光了,我对做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反而喜欢医学和社会学。好在那时候父亲也没有特别阻止,使得我能够顺利地完成学业,成为一名医生,并且来到我喜欢的地方工作。”
他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继续道:“我个人对现在这样的生活非常满意,但是从家族的角度来看,我未免有些太没野心,甚至是软弱了。所以虽然是COV生化的副总裁,其实一点也参与不到内部研究的机密的,何况我根本对那些都不感兴趣。如果现在突然热心起来的话,任谁都会起疑心吧?可是我又十分想知道洛博士正在进行的实验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而他进行实验的过程又是否符合规定。我害怕,我害怕他是在做某种国际禁止的人体实验!”
人体实验这四个字,好像四根毒针一样从我的天灵盖直插下去,脑中一阵刺痛,不由道:“既然榊原院长都没有办法,我又能够怎么样?”
他道:“这是不一样。我在COV谁都认识,并且一贯不接触内部事务,而且也不懂得探查消息。方先生本身就是这项实验的第一个受体,再加上又是洛博士自己要找你,所以一定不会惹人怀疑。”
“难道你没有自己的人手?”
“我有一些人,可是完全无法接近最核心的计划。但是作为返祖者的你不同,他们需要你!”
“可是——”
他突然低下头大声说道:“我拜托方先生,请你趁着可以进入公司内部的机会,帮我找出事情的真相吧!”
我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情况,也不知该怎么办,急忙将他扶起来,奇怪地问道:“可是,可是榊原先生,您的父亲是公司的总裁,这边的实验,应该也是经过他的允许吧?您这样对自己的家族来说不是很尴尬吗?”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看了我一眼,缓缓道:“COV国际生物电子集团,虽然是商业机构,但是一直以来,都是以提升人类生命价值为目标在前进的。我不会允许公司的某项实验违背人类的天性和世间的道德观念。更何况我自己有两个癌症晚期的病人,经我介绍被选中成为实验的志愿者,最后因为实验失败而去世了。如果这项实验不是以挽救他们的生命为目的来进行的话,那么对他们的灵魂也是一种亵渎!身为医生的我,绝对不能够认同有人欺骗我的病人!”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但是话语里隐含的某种固执的信念却叫人胸中都沸腾起来,我有些明白相马达雄的那句“天塌下来也要把正义坚持到底”了。我问道:“那么,如果最后被我发现公司确实是在进行某些不合法的实验,您会怎么办?”
榊原秀夫无框眼镜后面的双瞳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道:“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提请董事会中止洛博士的实验。如果不行,那么就用法律的手段来解决吧!”
我有些说不出话来,考虑了很久,这才说道:“我要怎么干?”
他喜出望外,道:“那么,就全拜托您了,如果需要什么资料或者信息,我会随时提供的。您要干的很简单——洛博士可能会在这几天找到您,带您进入公司。到时候请你偷拍一些照片,或者复制某些数据出来,那便是了。”
他拉开门请我出去,虽然休息室里装有空调的,我还是闷出了满头大汗,系在脖子上的领带也勒得人喘不过气。正要和他道别,他忽然道:“对了,也许到时候您会遇到大汉区的总裁鹿毛繁太,他曾经是军人出身,非常支持洛博士的计划。”
“这人很难缠?”
“基本上是的,总之是个非常瞧不起弱者的角色。在他的眼里,我和猴子也没有什么分别吧?”
榊原秀夫很难得地开起玩笑,苍白的脸上到底有了些血色。
我也干笑起来。
晚上八点,阿妈已经睡下,我披了件衣服到外面乱走。离医院不远的南山路是临州有名的酒吧一条街,颇可以去买几分醉的。
随便找了一家酒吧,只管叫几扎啤酒来灌下。自从返祖能力觉醒之后,这副身体变得乱七八糟,有时无来由地疼痛,有时性欲亢奋,有时却又像是得了忧郁症,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更多的时候只想看到红色的血,五感更是灵敏地叫人发疯……只有微醺之后,一切才变得美好起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05
榊原秀夫的话真假姑且不论,妙舞已经搬到展教官家暂住——他们已经认识了,妙舞和展教官的女儿小玲特别投缘,老是吵着要去看她。这样一来,即便洛贵之找到家里去,也不会发现妙舞的存在。
唉,难道冥冥当中真的有一条线在操控着命运?原以为自己已经为那可恶的实验付出七年的青春作为代价,此后便该一刀两断,各不相干,谁知还是要和它扯上关系。真他妈的……
又饮了三四杯高度洋酒,伏特加强烈的刺激终于使人有些醺醺然的醉意,半眯眼看那灯红酒绿,光怪陆离的景象。巴台前有一小块空地,年青男女戴着各式妖魔头饰,搂抱着半疯半跳,恍若群魔乱舞。
真是可笑,正牌的怪物却是这么安静地在一旁喝酒。
过了不知多久,狂躁的摇滚乐慢慢轻了下来,换上了一曲流行的情歌。酒吧里本来吵得厉害,朋友间说话都得大声嚷嚷,一下子换了曲目,便有两三个声音特别响亮。
在这两三个声音当中,我忽然听到其中一个的话里有“展定鸿”三个字。朝那方向细看去,一张大木桌周围坐了六七个黑皮衣的青年,头发全都五颜六色,大红大紫,耳朵上、鼻子上、嘴唇里不知道镶了多少只银环钉头,栓起来倒是方便得很。
我心中一动,端着酒杯不找痕迹地靠近他们,找了个座位坐下,和他们中间隔了一株大盆景。自从原始能力觉醒之后,听觉一直就如同野兽般灵敏,他们说话又不掩饰,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一帮街头常见的小流氓。
我坐下的时候,他们正在劝一个叫做“高弟”的不要去找展定鸿麻烦,说是洪升泰的虽然最近运道不好,接连落脸,到底未伤筋骨,实力不是他们这种小帮会可以比的。
那大约是高弟的人大声呵斥道:“你们这么怕死还出来讨什么生活?上个月七星帮和洪升泰干了一场,也没见七星帮怎么样。前天江北佬去砸了洪升泰罩的私娼窝子,洪升泰又能怎么样?你们以为现在还是三年前?展定鸿自从生下女儿之后,威风就没有了,哪里还能砍人?什么狗屁洪升泰,不过是几十年前的一帮老不死,现在临州城里面又有谁支持它的?”
我扭过头去,想看看这个说话这么冲的少年是个什么样子。只见木桌一端坐了个手脚很长的年青人,看来还不到二十岁。他本就很高,又把一头红发吹得根根立起,用黑发带箍住,好像一把火焰,大概这就叫做怒发冲冠了,脸上看来倒没什么刀疤,只是满面怒容,见了谁都要斩一刀的模样;身上的皮衣原本是黑的,从肩膀到背后却镶满了锋利的短钉,谁若要上去拍他的肩膀,和他打个招呼,那就肯定要被钉子戳穿十来个血窟窿为止。
他这人也好像这件钉衣一样,不容旁人接近。
旁边坐着几个混混讪讪地道:“话是不错,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洪升泰的资格……”
高弟一瞪眼,抢道:“老子是混混,混混就是靠手里的刀子讨生活,谁的刀子快,谁砍的人多,谁就有饭吃。要他妈讲资格、摆老谱,去当大学教授好了!”
一个看来年纪大几岁的黄头发拍着桌子骂道:“他娘的要死你自己去死,老子可没空陪你!”
高弟“呼”地站了起来,将身后的实木凳子带倒在地,发出了极大的声响。
我原以为他会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那些混混大约也是这么想的,一个个面露惊惧之色。我听到最靠近我的两个混混俯耳小声道:“嘿,这条疯狗又来了。”
高弟不屑一顾地环视在座的一圈,冷冷道:“哼,混混?呸!小心看好你们的卵子!”说罢大步走了出去。
还在座位上的那些混混明显舒了一口气,待那高弟一直走出门去之后,其中一个朝那黄头发打趣道:“那条狗是疯的,你还当着面说他?”
黄头发朝地上吐了口浓痰,道:“他是疯狗,我可不是。老子手底下还有那么三十来个人要跟着混饭吃,和洪升泰拼命?那不是连渣都不剩了?”
另一人点头道:“现在就是有那么多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以为自己手头有了十来个人、七八条枪,就想闯出一番名头,掀几波浪花。可惜不晓得做人不能锋芒太盛的道理,波浪来得快去得也快,保不准明天就被砍断手脚筋丢在臭水沟子里,嘿嘿,真是自寻死路!”
又有一人道:“我听说那小子前些天不知从哪里买来了些好东西,打到血管里面就会力大无穷,刀枪不入,整个人都涨大好几倍。”
众人都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地嘲讽道:“你他妈是磕药磕出神经来了吧?老子给你打点粉儿,还能叫你欲仙欲死,其乐无穷!”
我原本听他们说这些话,也不怎么觉得,猛然听到那人说有一种打到血管里可以让人力大无穷的药,心说像大可那样瘦小的人,经过公司的实验之后,不也变得力大无穷,难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连忙结帐追出了酒吧,那高弟的一头冲天红发十分扎眼,他还未走,靠着一辆机车和另外两个手下模样的人话说。我快步靠近,他们却跨上机车,狂飙而去。
我虽身有异能,但自觉还是没有办法赶上奔驰的机车,更何况这一段路上虽然空旷,偶尔也还有几个行人,自然不能被他们看到我发足狂奔追赶机车的样子。
我随着机车慢慢跑了一阵,眼看已经远了,正要放弃,身后忽然疾驶过一辆双层公共汽车。那种车本是个人承包的,兼之路上又没几个行人,是以开得极快。看那车上也没几个乘客坐着。
我心中一动,这一段已经出了酒吧区,两边路灯又很黯淡,四周都是山林,黑黝黝的一片,应该没有什么人会看到吧?
深吸一口气,微微释放出心中的冲动。经过这一个多月的锻炼,我已经可以忍受变身所带来的痛苦,也能够稍微控制变异的程度。像现在这样也许从外表上看不太出来,但其实身体强度已经大幅提升数倍。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06
猫着腰跟在巴士后面跑动两步,突然发力朝上窜去,右手微微生出的骨爪已经牢牢扣住汽车尾部,我的右臂怪力惊人,只是轻轻一提,便将身子甩上了双层巴士的顶部。
现在我等若坐在这辆巴士的第三层。清凉舒爽的山风从前吹来,将身上展的黑皮衣朝后抛舞,感觉无比舒畅。
居高临下望去,那三辆机车在前面不要命地疾驶,所幸天黑,还是可以望见尾灯的黄色亮光。
从这条路出去,最近几公里都没有房子,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到哪里去?
正在胡思乱想间,身后好像突然刮来一阵劲风,我不由自主地稍微低头,有什么东西擦着我的头顶掠了过去,只从我面前缓缓飘落几根羽毛。
我不知所以,捡起一根来看,那是大概有半个手掌那么大的棕色羽毛,如果是从某种鸟身上掉下来的话,那鸟也未免太大了。
抬头看去,两边相互弯拱的梧桐中间,是一段墨蓝的天空。一条流光溢彩的银河,静静地横着。四周只有山风的呼啸和汽车发动机的震动,哪里来的什么大鸟?
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泛起一阵凉意。
那怪风又从左边刮了过来!
我就地打了个滚,仅靠一条右臂抓着铁皮车顶,一条黑影擦着身子滑过,左臂一阵钻心般刺痛,也没时间去看。那东西在头顶发出怪叫,好像猫头鹰的声音,我伸手往上一抄,捞住根有些温热的东西,顺势一扯,那东西的翅膀扑腾着,卷来一阵臊臭。待我回头看时,却又没了踪影。
“枭——”半空中传来一声尖啸,叫得人头皮都酥麻起来。
漫天灿烂的星辰被阴影遮住一大块,只不过眨眼功夫,整片夜空被大约七八米长的翅膀遮蔽。那东西面目十分狰狞,像是将鼠头硬生生安在老鹰的身子上,但脚却要粗壮许多,两对分岔的鹰爪,呼啸着袭来。
古时候有一门拳叫做“鹰爪拳”,据说练成之后可以开砖劈石,斩铁断金,很是厉害。如今这东西的爪子恐怕比鹰爪更要锐利几分。刚才手上给它抓了一下,现在还热辣辣的疼,如果肚皮被它抓个正着,恐怕就是肠穿肚烂的下场。更何况它只消抓牢手臂,将我带上天去,从几百米的高空摔下来,那么除非肉翼重新生长出来,否则必死无疑。
但是假若同在地面,这东西的力量却要大打折扣。
我冷笑一声,眼看它已到面前,使了个花俏,假意朝后跌去。这怪枭通过预料我的去势进行攻击,这种居高临下猛虎扑兔式的招数,威力固然奇大无比,但一击不中,绝没有办法立刻变招的。
我双足发力,将巴士顶部踏出一个浅坑,人也如同铁块般加速跌倒。怪枭双爪齐下,险险从面前划过,将我身上皮衣也划开四道爪痕,幸好没有擦着皮肉。它这一记攻击未奏效,脸上也流露出像人类发呆一样的表情,似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怎会放过这机会,右手闪电般抓住它的左脚,运起体内强横的原始兽性,将它高高举起,在车顶抡了几圈,掷链球般掷了出去!
对准的,是路旁一株枝枝桠桠的松树。
这东西虽然爪尖臂长,却也如鸟类一样轻盈,我的力气又大,这一掷竟然将它掷进了大树横七竖八的枝杈当中。普通人当然不会被枝杈挡住,但它尚有七八米宽的翅膀,一时收不拢来,卡在树里不上不下,被尖锐的小枝挂擦出不少伤口,吱吱地叫了两声。
我从巴士上一跃而下,目送巴士消失在公路尽头,这才慢悠悠地走到那树下,树下满是带着血的羽毛。怪枭在树上不停扑腾,一边凄厉地怪叫,终于跌下树来。
我眼前一花,只觉得这鬼物一时之间长大不少,身上羽毛也褪了些,正欲过去仔细验看,它却一边哼哼一边求饶道:“别……别打了,是我啊!”
我记忆中却没有这号人物,过去用脚尖将他翻过身来,原来是个干巴巴的瘦子,那两只翅膀已经慢慢化作手臂的样子,只是还有些粗大的毛孔,看上去像褪了毛的鸡皮,很是恶心。那张老鼠一样的脸倒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人痛得上下牙齿直打颤,却还堆起难看的笑容,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我啊,小方。我是……洛博士。”
我还没有搭话,他瞧见了我骨爪嶙峋的右臂,好似发现了什么宝藏,也不顾身上的伤痛,便扑上来要摸。他身上又没有穿衣服,还沾着羽毛。我心里一阵厌恶,一脚把他踹开。
“洛贵之?为什么变做这副模样袭击我?”
洛贵之身上本有伤口,被我这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开,疼得龇牙咧嘴,他到也并不生气,笑嘻嘻道:“嘿嘿,我已经通过返祖实验,成为了拥有远古鹰类特征的飞人,刚才一时兴起,想试试小方你的实力,你不会介意吧?哎哟……小方你的手臂好厉害,究竟显现了什么生物的特征呢?”
看到他那张尖瘦的脸,我便没甚好气,道:“我怎么知道?还不是你搞出来的结果!你在跟踪我?”
心下打定注意,如果他露出口风,看到过妙舞,就立刻杀了他。以这条强臂,在半个钟头之内就可挖出一个很合适的墓穴……
洛博士扶着旁边的树站起来,他的身体复原速度也非常之快,刚才擦出的伤口基本已经愈合了。他道:“你是这世界头一个进行返祖实验的人,连生死都难以把握,怎么想得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其实自你陷入昏迷以来,我一直没有放弃研究,可惜后来自己都被军方解聘,怎么顾得到你?不过现在却又不同,有了充裕的资金和设备支持,研究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要想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那也不难。”
“又要拿我做什么实验吧?我不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06
他急道:“绝对不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实验已经进入到第二阶段,再不是使人呈现远古特征那么简单,只不过需要借助你们这些……拥有特异力量的人,来帮忙控制实验而已。”
我沉声冷笑道:“你什么时候骗过我?那日你口口声声担保,说我阿妈的病可以医治;又说返祖实验万无一失。结果怎样?要我再相信你,难了。我现在在公司做得好好的,怎会愿意再和你去做什么鬼实验,搞不好又要多睡七年!”
说罢,假意回头要走,洛贵之急忙跟在后面,高声道:“那是误会,方兄弟……我虽然没把你妈医好,可是后来也介绍了展中校将她转到榊原治疗中心,也算……这个,也算是番补偿。何况现在我也在COV工作,大家都是一样。反正是为公司做事,方兄弟你也想多赚点钱,多向上爬几层吧?整天开开货车,又算什么好行当了。”
我猛地回头,差一点便和他撞上,厉声喝道:“你调查我?”
只要说“是”,你就已经死了。
洛贵之气喘吁吁地抹去脸上汗渍,陪笑道:“没有那样的事。都是榊原院长告诉我的。你是最早的实验者,总要了解一下情况。虽说你现在身体健康,可谁知道返祖实验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如果到公司内部工作,大家也好有个照应,出了状况不至于手忙脚乱。再说了,这次真是需要一个助手,绝对不会让你再上实验台的!”
他追着我跑了几步,身上出了些热汗,被风一吹,浑身哆嗦起来,抱着手臂道:“我们,我们到车上去说吧?这年头,哪还有人会嫌赚的钱多的?”
这话倒是不错,我点了点头。
洛贵之的车停在密林当中,车里还有两套换洗衣服,看来他早就知道变身会带来的后果。换上了合体的西装之后,他显得风度翩翩,精完神足,甚至可以立刻领取诺贝尔奖而不给国家丢人,他的坐骑同样豪华到高傲的地步,车载小冰箱和影音设备看来都很不好惹。
见我正打量轿车,他得意地笑了起来:“怎么样,小方,还不错吧?当时被研究所赶出来的时候,那班混帐似笑非笑的眼神,我到现在还没有忘记!可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现在的名誉地位,这些人一辈子都不要想赶上啦!嘿嘿,其实你也可以有的。想想看,与其平白忍受随时会变成怪物的痛苦,何不利用这种能力来做一点事呢?”
我看着路旁的电线杆飞速后退,不想回他的话,随口问道:“博士,怎么你自己也进行了这实验?”
洛贵之道:“一名学者如果自己都对实验没有信心,那又怎么要别人相信?更何况,当你看到……当你看到别人使用你的科研成果,发挥出超绝的力量,你怎么能够不动心呢?难道小方你就愿意失去你右臂的变化?”
我本想说自己宁愿没有这什么见鬼的返祖能力,可是想到如果没有这能力,自己早就被流氓或者大可杀死,也就说不出话来。
“研发出使人返祖的办法,这是精神上的满足;自己拥有这力量,那是身体上的满足。你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张开翅膀,在天空自由翱翔的感觉,噢……”他好像刚刚吸食了毒品一样浑身战栗起来。
我不声不响,心中的乌云上下翻腾。洛贵之都拿自己做了实验,这么说来的话,安全性应该没有问题,可是谁知道他在自己身上做实验之前,在多少无辜的人身上做过实验,而那些人又是怎么来的,做过实验之后,又会不会像大可一样惨死呢?
轿车“嗡”的一声,慢了下来。抬头一看,原来是从COV工业园的另一端进入了公司,看门的警卫一见洛贵之的车子,当即放行,连通行证也不检查。
往前又行了七八分钟,一共通过六道关卡。开始检查还松些,后来便需下车验证身份。到了最后一处关卡的时候,那些警卫便是如同追逐我们妙舞那些一样,身着黑色制服,手里也明目张胆地提着微型自动步枪。见我瞠目结舌的模样,洛贵之笑道:“不要奇怪,他们都是有合法枪牌的,这年头有钱什么搞不到?”
我之所以这副模样,一半倒是唯恐那些警卫认出我来,不过想想也不太可能。那天我驾的是别人的车,又没和他们照面,该是认不出来的。
过了这道岗哨,洛贵之道:“喏,这就是B区了,很多人在COV上了一辈子的班也没有进来过的。
公司按照英文字母划分区域,像我原来工作的运输部便在W区,如今有幸进入B区,算是连升二十多级。这里的道路两旁都是些小山坡和草地,还有极茂盛的花圃,间或有几幢两三层的高级别墅点缀其中,都是高层人员的住宅。
我们一一开过生化实验楼、产品检验楼、全国总部大楼,最后在一栋欧式风格的二层小楼前停了下来,我原以为这是图书馆或者住宅之类的建筑。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能够进行实验吗?
“来吧。”他笑着朝我摆手,厚实的红木大门在面前静静张开,如妖魔猩红的巨口。我不便示弱,跟着走了进去。
这栋华丽的楼房里一样十分奢侈,巴洛克风格的吊顶和黑白两色相间的地砖给人空旷深邃的印象,沿着门内的走廊是一大片落地式玻璃窗,昏暗的月光将窗外高大灌木的影子投射进地板,变做一些面目狰狞的鬼怪。路上一个警卫都没有,但我却感觉到墙角阴影当中有无数探头扫来扫去,一有异状发生,入侵者便会被子弹打成蜂窝。走这段路并非是多么愉快的体验。
近百米的走廊尽头是一台电梯,电梯的控制面板上只有一个按钮,也没有楼层的显示,根据感觉,大约是朝地下去了二十来米,实验室一定在这下面。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显现在面前的是……
一座车站?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一座如同普通地铁站一模一样的车站,有一排候车座和两台检票机,一位穿着蓝色超短乘务装的美腿女郎笑容可掬地面对我们,甚至在墙壁上还贴着两块可口可乐的灯箱广告。在双车道的左侧,停着一辆只有两节车厢的古怪地铁,金属光泽的外表和车头上血红的COV三个古体字母使它充满了后现代的质感。
我好像误入魔界的凡人,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不可思议。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07
“走吧,小方。”洛贵之来到自己的地盘,身上每根骨头都舒展开来,还趁机在检票小姐的翘臀上撸了一把,那金发女郎发出了细细的呻吟声,既恰当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却也并未完全拒绝的意思,所谓“欲拒还迎”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她一定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
“哈哈,没后悔跟我来这一趟吧?”在地铁中,他边抽雪茄边对我说,两旁的液晶车窗里是一望无际的荒野,远处有大棚车从仙人掌边驶过,天空中还有几只小小的秃鹫飞行。我几乎要以为自己来到了十九世纪末的美国。
但是车在往下开,也就是说,我们继续深入地底。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我们这是往哪里去?”
洛贵之惬意地吐了口烟圈,道:“底下就是公司真正的研究基地了,大概在地下两百米,是一幢倒金字塔型的三十三层建筑,称为‘蜂巢’。由我主持的‘重生’计划实验小组就占用着第二十五到第二十八层。”
我暗自吃惊,原先在沙虎公司的时候,租借了政府军的地下基地,那也不过只有百余米深,还要国家才能够负担得起建造费用。如今COV公司花这么大本钱来建造这个地下实验室,就算给它造出一些凶猛的怪物,那又有什么用,难道可以敌得过装甲车和导弹吗?
正思考间,地铁缓缓停在一座和起点一模一样的车站。虽说这里是地下两百米,但大厅宽敞亮堂,空气调节措施又好,也不觉得憋闷。
再换一部电梯,洛贵之将自己的身份卡片插入识别装置,这才能够到达地底二十五层。
我终于明白为何门口没有警卫——如此严密的通行措施,无论以什么方式都难以侵入的。
大厅四周共有八扇铁门,通过声音开关。洛贵之喝了一声:“开门!”带我进了其中一间,里面还有一道长廊,一面是透明的,底下是规模庞大的实验室。虽然已经半夜,实验室里依然有不少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研究人员工作着。
我们顺着旋转楼梯走下实验室,那些研究员见到洛贵之来到,都尊敬地朝他点头致意。洛贵之满面春风地一一回礼,不时询问某项计划的进度,那些专业术语使人头昏脑涨。
不管人品怎么样,他在专业方面真是很有一套。可惜像他这样有才华的大汉人,大多都在为外国人打工,我也说不上来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他招呼一阵,有个秘书模样的女子捧着一叠资料迎了上来,看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紧身白色套装,脚踏黑色高跟的模样,倒和这些研究员相称,大概不是普通秘书。
洛贵之介绍道:“这是我的研究助理,苏月眉苏教授。这位就是返祖计划的首位实验人员,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拥有人工返祖能力的方平先生。”
苏教授落落大方,伸出手来道:“方先生您好,您这种献身科学的精神,很值得我们学习!”
我无端被洛贵之扣了这么大一顶“人类首位”的帽子,正有些哭笑不得,又听她这么一说,脸上更加热起来,心说:我算什么“献身科学”?这该叫霉星高照,才遇到这样的怪事。心里却也小小吃了一惊,这女子看来不到三十,也颇为精干,公司里真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
“苏教授,您好。”
洛贵之道:“方先生还未确定自己显现的远古特征是什么,你带他下去检查检查。”
苏教授对我笑了一笑,道:“方先生随我来吧。”
我随着她进了旁边一个小间,说是小间,看来也有一百多个平方,可见这地下建筑的规模之大。我依着她的意思,脱下上衣,变身现出怪臂,在场的实验人员啧啧称奇。他们从我右臂上抽去一管血液,又切下一小块鳞片,然后为我作了个全身X光检查,当然胸口那块死肉也没放过,被切下一点用以研究。
这种在众目睽睽之下勃起的感觉绝不好受,但为了了解自身情况,也顾不上了。我问苏教授道:“苏教授,你们用什么方法来断定我返回后呈现的是什么古生物的特征呢?”
苏教授给了我一个璀璨至极的笑容,道:“没有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会愿意被人称为‘教授’的,洛博士的话也不可全听的。”
我被她的笑容笼罩,一时呆了,道:“苏小姐,你可不太像科学家。”
她道:“我只是爱好科学,可没打算嫁给科学。”
我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笑笑,她也还了个笑容,道:“其实辨别体内生物特征的方法,和普通的化石辨认方法都差不多。通过细胞的特征和骨骼、肌肉的形状,来和我们四号研究室电脑当中储存的庞大古生物数据库进行比对,基本上就可以确定实验体所显现的生物特征了。当然,也有些特征我们无从下手,因为那种古生物还未被人类发现。不过这样的情况总算是很少的。”
我想了想,又问:“这里已经为很多实验者做过检查了吗?”
她耸了耸眉毛,道:“也没多少,除你不算,研究室总共也只有七名成功的返祖者而已,人手实在不够。检查倒确实做过很多次,结果大致上都准确的。”
七个成功的返祖者,很多次检查,那些做过检查却不成功的人,就像大可一样,都到哪里去了呢?这问题只能烂在肚里,等着来日方长。
“那么……呃……我想问问,会有返祖者逃脱吗?”
“逃脱?”她瞪大了眼睛,感觉非常不可思议,“为什么?没有人禁锢返祖者。你们又不是罪犯,就连洛博士自己不也是返祖者吗?你是否有所误解?好吧,也许在第一阶段的实验里你们是实验者,可是在现在进行的第二阶段实验里,你们是最重要的工作人员,享受的待遇比我们都要好,为什么要逃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08
我稍稍放了心,看来妙舞不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第二阶段的实验,指的是什么?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来干些什么。”
她潇洒地摆了摆手:“去问博士吧,我想他不喜欢多嘴多舌的助手。”
我还想问她些事情,有研究员拿着一卷纸进来,递给了她。苏月眉接过一看,打了个响亮的榧子:“你很厉害啊!去找博士吧!”
我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问道:“我的右手变成了什么东西?”
她并不回答,领着我穿门过户,来到一间办公室,那门虚掩着,我们径直走了进去。洛贵之正坐在一张靠椅上,翻看一本英文的医学杂志,见她进来,忙道:“怎么样?”
苏月眉道:“基本判定一号实验体表现了类似迅猛龙的生物特征,绝大部分集中在右臂,综合计算,变异度达到23%。”
我被她的话吓了一跳,难道自己唤醒的远古基因,竟然是迅猛龙?迅猛龙是生活在白垩纪的一种奔行恐爪龙,拥有可怕的镰刀状爪子,是臭名昭著的残忍猎手。很难想象在我的身上竟然长出一支迅猛龙的右臂——但这是事实!
洛贵之听到我拥有迅猛龙特征,很是高兴,但当听到只有23%的变异度时,略微有些失望,轻轻敲着脑袋,喃喃自语道:“只有23%,也算不错了,毕竟是第一个实验体……”
我有些奇怪,就算显现的特征可以检验出来,难道返祖的程度也可以测出来的么?刚才凭空变化,力量自然小些,假若是激烈的战斗当中,我有信心可以发挥出更大的力量。
我道:“难道每个返祖者的返祖程度都可以测出来吗?”
洛贵之点头道:“可能会偏差百分之一二,不过大体是一样的。”
我摇摇头,在我身上就绝不是这样。和大可的战斗当中,我甚至变化出了肉翅,那就绝对不止23%,甚至……迅猛龙根本便不该会有翅膀的。要论有翅膀的恐龙,那大约只有著名的翼手龙。难道自己竟然能反应两种远古生物的特征?
“那么每个返祖者都只能显现一种远古生物特征吗?”
洛贵之呷了一口茶,道:“那是当然,小方你也太贪心,有了这条战无不胜的手臂还不够吗?”
他还想再说几句,桌上一个通讯器响了,他接过听了几句,抬起头对我说道:“想认识几个和你一样的返祖者吗?走吧!”
苏月眉退了出去。我跟着洛贵之在乳白色的长廊中走了三四分种,步入一间广场模样的大厅。这厅子比初进来那个要大上一些,却没有那么多门,除了入口,就只有正对面一扇宽阔的铁门,看来十分厚实。门口站着四名穿着全套白色防化服的工作人员,手中都握着银光闪闪的枪支。我也曾经记熟各国枪械,却从未见到过如此古怪的武器,好似孩童用来玩耍的水枪,上面还有一个大大的圆筒,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那铁门上原有一盏红灯,此时突然转绿了,四个护卫明显松了口气,其中一个在门旁的控制面板上按了几下,那门便缓缓打开,门里站着一高一矮两个黑影,看来却有些远。经洛贵之解释,才知道原来那门竟有两米多厚,便是炸药也炸不开的。
那两人正要走出来,从他们身后的黑洞当中,突然传来一阵骇人的怪叫,好似有什么猛兽暗藏于那门内深处。这东西叫声极尖极响,恍若地狱最底层的恶鬼,正在经受惨无人道的酷刑,我没有防备,着实被吓了一跳,虚汗将内衣都濡湿了。
下面是什么东西,难道便是洛贵之所说的“第二阶段”实验者吗?
洛贵之和护卫对这恐怖的叫声司空见惯,没什么反应,正走出来的两人也是如此,照样有说有笑,两人全都赤身裸体。那矮胖的是个黑人,头发拳曲,嘴唇很厚实,看来憨态可鞠;高个的却正好相反,是个极瘦的白人,身上一点汗毛都没有,一双倒三角眼闪着打量猎物般的光芒。被他上下扫视,有如锋芒在背般难受。
洛贵之小声对我介绍道:“黑人名叫猛古达,返祖之后能显现79%的远古箭猪特征;高个的是桫椤嘶,返祖之后能显现82%的巨蟒特征。”又大声对他们道:“这位是新加入的成员,返祖计划的首位实验者,方平。他拥有23%的迅猛龙特征。”
这两人听到23%时,还不以为然,可是等洛贵之说了“迅猛龙”三个字,不由精神一振。我想返祖者的战斗力和所呈现的祖先特征肯定大有关系,倘若显现的是古代食草动物的特征,那么无论原本怎样厉害,战斗时也派不上大用场。
高个白人桫椤嘶上前一步,傲慢地摆起长臂,我只得礼貌地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油腻坚韧,就像覆了一层油甲。
“咝咝,我不喜欢你的样子,小鬼,咝——”他张开嘴,吐出了前端开叉的长舌,还有獠牙。
“我也一样。”
他瞪了我一眼,转身站开,立刻有工作人员送上浴巾给他围上。
那猛古达朝我挤挤眼睛,用不甚流利的汉语道:“别担心,朋友,他并不是个坏人,只不过在世界第二杀手王的位子上待得太久,忘了如何和人交流。我是猛古达,很高兴又多个有色人种朋友。”
我握住他的手,道:“你好。”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08
他拍拍我的肩膀,友好地说道:“习惯点,事实上只要你在这里工作几天,就会发觉桫椤嘶简直像圣诞老人一样可爱了。”
我正要答话,和他相握的右手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原来手掌被三支长针刺穿,黑色的长针从手背刺出,已经变成血红色。
与此同时,他拍我肩膀的左手掌心也生出两支长针,朝太阳穴扎来!
我狂吼一声,蜷身抬膝猛地朝他小腹撞去,这一下撞得结实,可是他的小腹好像插着一捧铁针,我的膝盖撞进针堆,剧痛无比。
但是这一下也将他撞开数米,刺向太阳穴的长针在额头划过,破开一道浅浅的口子。血立刻迷糊了眼睛。
猛古达身形虽矮胖,却是灵活至极,一个骨碌便翻身立起,大笑道:“现在你是否觉得桫椤嘶要比我可爱一点呢?”
我又气又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猛吸一口气,全身都鼓胀起来,皮肤表面好像沸腾一样,不时鼓起小包,不一多时,身体表面竟然密密麻麻钻出无数长短不一的褐针,连面孔都完全覆盖,再也看不清面目,好似套了一件奇形盔甲。
这怪物尖啸一声,朝我猛扑过来。
“没什么意思,这是对新人的欢迎仪式!”
我的掌心不但破开三个窟窿,还传来阵阵似麻似痒的感觉,伤口周围的肉都变做了紫红色,长刺上显然蕴含着剧毒;再看右膝,也在泊泊流血,根本止不住。
我勃然大怒,暗自发狠道:“你要战,那便来战吧!”
再不控制体内杀戮的欲望,紧绷右臂肌肉,显出那源自迅猛龙的强臂!
我体内流动的是大地杀手的血液,这头长毛野猪便受死吧!
“很不错的武器,可惜只是一条手臂!”猛古达狞笑着拉近距离,我的臂长,他的毒针短,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如果被他贴近过来,既便有特殊体质保护着,也非得给他戳出几十个大洞不可。
现在只有信任这条龙爪了!
我叉开五爪,大力朝他脸上扇了过去。猛古达自恃有毒针护体,竟然不闪不避,也许是以为毒针还能在我的手掌心戳出几个窟窿吧?
但是这次不同了!
只听“咯嚓”一声,猛古达肩膀上的一丛毒针已被硬生生折断,我五爪齐出,就像收割稻谷的镰刀一样,将所到之处的毒针全都切断。
他发出一声沉闷的惨叫,退开数步,只用那双浑浊的黄眼瞪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喘息片刻,再次冲了上来。
我知道这头箭猪的毒针根本没有办法刺穿我变化后的右臂,心下稍定,再次一爪叉出。猛古达看来也并非什么聪明人,否则明知这招无效,就该立刻变招,或者找个台阶收手,可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实在抹不下脸。
然而我却在他的小眼当中看到一抹狠毒的笑意。
心中大感不妥,却已毫无办法。
只见他突然收腹,小腹处的毒针便如同被拉开的弓箭一样朝里缩去。
不好!
“嗖!”数十根毒针竟然射出身体,朝我劈头盖脸扑来,勉强用右臂在身前晃动阻挡,虽然挡住了不少毒针的进攻,但仍有四五根扎进了胸膛和大腿!
身体立刻泛起一阵沉沉的睡意,连手指都无法动弹;精神却清醒无比,感觉甚至比平时都要敏锐。
我不由自主地跌倒在地上,眼睁睁看这卑鄙的家伙走近。
“呵呵,既然知道我是箭猪变身,当然应该猜到毒针可以射出来了。不要担心,小朋友,毒液只会使你全身麻痹半个小时,不会有别的后遗症。不过我的拳头……那就不好说了!”
我冷冷地盯着他,目光中包含着一丝怜悯,也许是从我的眼神当中看到了什么,他有些迟疑地转过头去,几乎还未有所反应,便被桫椤嘶的巨尾甩出十来米远,一边吐血一边跌倒在地。
桫椤嘶亦显出了巨蟒的特征!
桫椤嘶的双腿直到腰部,全部变成蟒蛇形状,盘作一团,上身虽还保留人形,可已全被绿灰相间的鳞片覆盖;头部变得极扁,眼睛睁得很大,鼻子却只是两个小孔,嘴倒是非常宽阔,里面长满獠牙,看来足可吞下一头全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09
或是一个人。
他本身就已很高,现在靠蛇身盘起支撑,竟有三米多长,几乎撞到房顶;虽然没有双脚,行动却十分离索,靠着腹部之字爬行,迅若闪电,只是看来未免恶心。
猛古达又惊又怒,喝道:“桫椤嘶,你这是什么意思?”这问题原本是我来问他的,现在却由他来问桫椤嘶了。
桫椤嘶阴沉地回答:“咝咝,我不喜欢,咝,这小鬼;可是我更加不喜欢,咝咝,被人提起我不是杀手界的第一,咝咝。”他变做这副模样,人话说得更不流利。
猛古达一楞,恨道:“就为了这个?你这条软骨虫,我会杀了你!你明知道我在射出毒针之后最虚弱,竟然偷袭我。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的!”
桫椤嘶不紧不慢地俯下身,呲开嘴里的獠牙,朝猛古达喷出一口腥气,道:“如果你真的这样想,恐怕没有机会了,我的前东部非洲解放同盟司令官,咝咝。”
尾巴一挑,已将猛古达自腰部卷了起来,像用粗麻绳捆了一圈。猛古达全身的毒针在坚硬的鳞片上完全不起作用,反而被活活折断不少,疼得他哇哇大叫起来。
“桫椤嘶大人,我错了。我被鬼怪迷惑了心窍,请你原谅我吧,我不敢了,像我这样的猪猡怎么可能是您的对手?请饶恕您的仆人吧!”
我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原以为像洛贵之那样的人就已经够讨厌的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无耻的人存在。不过这个桫椤嘶也并非什么善男信女,倘若对猛古达所说的话不满,那么早该出手,可他却在一旁等待时机,直到猛古达最虚弱之时才痛下杀手,可见其阴险。
桫椤嘶大约也听惯了猛古达的花言巧语,并不停下动作,粗长的身段仍旧慢慢收紧,甚至可以听到猛古达体内传来骨头折断的声响。但见他眼珠翻白,已是活不成了。
正在这时,洛贵之的声音从大厅四角的喇叭当中传来:“你们差不多了吧,总裁来了。
他和那四个护卫似乎也见多了这两个人的打斗,早就躲到大厅一角,直到这时候才敢出声劝阻。
桫椤嘶闻言微微扭头道:“总裁这么晚来干什么?咝咝——啊——”
趁他扭头之际,缠在身体里的猛古达竟又醒过来,将头顶的毒针全都朝他射出。他和猛古达本就离得近,兼之是将箭猪牢牢缠住,竟没地方可避,毒针一根不留地全扎到脸上。脸上的鳞片自然没有身上厚实,眼睛就更加没有保护,被生生扎进了四根毒针。
他惨叫一声,双手捧着脸,忍痛将那四根毒针一一拔出,每拔一根都有一股鲜血标出,到最后一支时,却连右眼珠子都扯了出来。
这一下子疼痛不可言说,毒箭又有麻痹效果,桫椤嘶的脑子可能也糊涂了,身体一下子抽紧。猛古达狂喷一口血,双掌在蛇身上乱拍,也没什么效果。我道他这次真的要自作自受,给缠死了,桫椤嘶却突然松开身子,将他大力摔了出去。
猛古达飞出的方向,便是我们来时那道门,此时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黑衣巨汉大步迈进。猛古达便正好朝他飞过去,如同一颗炮弹般砸下。
他身上的毒针,连我和桫椤嘶这样的返祖者也不太受得了,这男子虽然高大,到底是个普通人,看来在劫难逃。我想发声喊叫,可喉咙一阵麻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突然,一切都静止了。
猛古达竟像是凭空定在那男人头顶,仔细看去,才发觉是这男人用左手的两根手指,捻住猛古达身上的一根毒针,生生将他举在身前。
猛古达虽然只有一米六不到,可是膀大腰圆,全身都是肌肉,重量可能会有两百多斤,这男人只用两根手指便将他举过头顶,真是天生神力。
猛古达在他头顶,手脚原本还在乱动,等看清这男人的样子,突然僵硬起来。
“总……总裁?”
这人便是COV生化科技的总裁鹿毛繁太?
鹿毛繁太一言不发,将猛古达轻轻抛到地上。猛古达的脸痛得都抽搐起来,却不敢吭一声。
洛贵之满脸笑容迎上前来,点头哈腰道:“欢迎总裁前来指导我们研究小组。”
鹿毛繁太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到桫椤嘶跟前。桫椤嘶原本正在捧着眼睛哀嚎,可是现在也不敢乱动。
“怎么回事?”他说的是非常纯正的美式英语,声音当中不含半点感情色彩。
“报告总裁,桫椤嘶因猛古达说话侮辱了他,出手偷袭,结果反被猛古达伤了。”
鹿毛繁太这才回头看了猛古达一眼,道:“很好。猛古达这个月多加奖金十万,再放五天假,去休养休养。桫椤嘶偷袭在先,还被反咬一口,实在令人失望,回训练营和新丁多练几天好了!新丁在哪里?”
无论受奖受罚的两人,全都不敢吭声,洛贵之指指躺在地上的我说:“那个就是,被猛古达的毒针麻痹了。”
鹿毛繁太大步跨来,每近一步,我便感到压力增大一分,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个两米左右的巨汉面容刚毅,留着军队式的板寸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霸气,像是一辆铁甲战车。无怪凶悍阴毒的猛古达、桫椤嘶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09
他的目光从我右臂掠过,微微点头,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很厉害的杀人武器,可是看来你还没有学会怎么使用它,所以才会被猛古达这种低等生物击败。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学习如何运用,如果届时还不能令我满意的话,公司不留废物。”
也不待我反应,他便从我身体上跨过,朝桫椤嘶他们出来的铁门走去。那门再次打开,可是里面的怪兽也许是感应到了他的到来,竟也不敢叫唤。
他进去了。
洛贵之、猛古达、桫椤嘶三人好似解除了定身咒,一下子松垮下来。洛贵之抹着满头大汗道:“妈的,真是个怪物,不愧是99%的霸王龙变身!”
我这晚已经吃惊无数,但这次仍旧心头狂跳。霸王龙是恐龙当中的绝对王者,整个地球的整段历史当中都没有任何一种生物可以和霸王龙匹敌的了,更何况他居然能够发挥出99%的变异程度,迅猛龙在他面前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不过由此亦可推断现今的返祖实验很是安全,否则以他鹿毛繁太的身份,断断不会甘愿冒险的。
猛古达、桫椤嘶两人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一一离开。手脚终于可以活动,我慢慢坐起,转动手腕脚腕,恢复血液循环。
洛贵之对我道:“那个就是COV大汉区的总裁鹿毛繁太了,很可怕吧?不过幸好你的变异是迅猛龙,和他是一类的,对你也不会太坏。”
我看着他的脸,心道:假若刚才你早告诉我猛古达的毒针可以射出,我便不用吃这苦头,冷冷说:“早知要到这里打一场不知所谓的架,我是不会跟你来的。”
他满脸堆笑道:“别这么说,就算到普通单位应聘,也要经过面试的对不对?反正以你的体质,那些小伤很快便会愈合的。来吧,公司每月可以提供你至少五万块的基本工资,此外还有各种奖金。”
我很吃了一惊:去年本市人均收入大约在两万元左右。每月五万的话,岂非就是三十倍于人均收入?我的心头一阵狂跳,几乎要忘掉别的事情。只要有了这笔钱……
可是公司绝不会白白付钱的。如果,要出卖我的良心呢?
“你究竟要我从事什么样的工作?”
“我会先安排你进行一个二十天的训练,之后,你将参与到人类史上最伟大的研究当中。
我一阵厌恶,道:“我现在只想回家去好好睡上一觉。”
他哈哈笑道:“当然没有问题,我叫人给你拿一套新衣服,再把你的身份卡片升级,然后送你出去。我给你三天时间准备,之后二十天可能都要呆在这里,没有问题吧?”
我微微一怔,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易便放我出去,半信半疑地问道:“好当然是好,可是,可是你不嫌这样太不安全了吗?如果我把这个地下实验室的存在,还有那些怪人的事情全都说出去,你怎么办?,我想你在这里进行的研究,总不会完全合法,是不是?”
“说出去?”他好像听到了一个非常可笑的笑话,“你想说什么?你想对全世界说,COV公司正在进行非法的生化试验,而你本人就是他们制造的半人半恐龙的怪物?”
我如一抹鬼影,在城市之中幽游,麻木地穿越幽暗潮湿的小巷和车水马龙的大街,浑然不觉身在何方。骑脚踏车互相嬉戏打闹的读书郎、西装笔挺招呼出租车的上班族、提着鸟笼的老者从我面前一个一个走过,看也不看我一眼。灿烂的艳阳照射到他们脸上,使每个人看来都如此生气勃勃、欢畅愉快。
他们每个人的人生目标明确方向精准,每天都在朝着目标慢慢接近。在他们的世界里必定存在着泾渭分明的好人坏人同志敌人,在他们的面前是一条无比美好的金光大道,只需把拦在路上的魑魅魍魉统统砸碎便可昂首阔步直达天际。
我妒忌他们。
因为我他妈不过是一条半人半恐龙的怪物啊!
无论我怎么做,即便揭穿了COV不人道的研究,即便为小薇大可他们讨回了公道,即便帮助榊原秀夫查清了公司内部所有的真相,我都是一条怪物,就像卑鄙的猛古达、阴险的桫椤嘶一模一样的怪物。
这一点永远都无法改变。
我垂头丧气、双目无光、神情索然,我从便利店买来大量烟草,坐在店门口一支接一支吸食,店员在我身旁走来走去,欲言又止。我想我阴沉狠毒的脸吓坏了他。可是你不能指望他妈的一个怪物给你乖乖让开道路。
家里还藏有一些止痛的吗啡,必须彻彻底底大醉一场,忘掉所有的一切。
我招手唤了一辆出租车,但在上车的一刹那,又沮丧地改变了主意,让司机直接开到展教官的别墅。
※ ※ ※
这一个月来,我和洪升泰上下的帮众也都混熟了,平时有空我也教外围帮众一些军中格斗术,倒有四五个蛮讲得来的朋友。
据展教官的管家冯仁礼说,教官和师母一大早就带着一帮子弟兄出去了,妙舞则留着陪小玲。我想起昨晚跟踪的那个叫“高弟”的人,莫非惹出了什么麻烦?
我静静地走进别墅,听到厨房传来了若有若无的歌声,还有阵阵引人食欲的香味。
不由自主走进厨房,倚靠在门口,随后,我看到了世界上最美妙的景象。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10
春日的阳光从纱窗中灌进来,使整个厨房都溢满了金色的热液,妙舞穿着白色的毛线衫,脚上拖着一双小狗形状的灰色拖鞋,把满头长发扎成一支清爽的马尾,正悠悠地唱着古老的情歌。太阳刺花了眼睛,我似乎在她的身上看见了圣洁的白色光芒。
我一步步挪过去,从后面轻轻将她抱在怀里。
少女的香味使人心绪宁静,我忍不住凑近她光洁秀致的玉颈,想要寻访香味的来源。
在这种骚扰之下,她怎能专心手中的烹饪?微微转过头来笑着:“你回来了?昨晚去了哪里?”
我把头枕在她的肩上,道:“不要说话,让我靠一会儿。”
她娇叱道:“我在煎荷包蛋,你先走开啦!很快就可以吃了。”
我没有理会,只是默默地抱着她。她丰腴的肉体使我感到温暖,我好似落入了一片粉红色的海洋,好似和土地渐渐融合为一的尸体。
“妙舞,你说我是怪物吗?”
她抓住我冰冷的双手,道:“阿平怎么这么说?出了什么事?”
我呆了一会儿,道:“没什么,只是,我只是想做一个普通人,想找一份安稳的工作,想让阿妈平静地过完以后的日子,想……”
“那就去做啊。”她毫无心机地咧嘴笑了,“阿平要做什么,一定会成功的。”
“可是我是怪物,我有一只不属于人类的手臂,无论怎样,这只手也会跟着我一辈子的。”
她瞪着我,不以为然地说道:“阿平的手很好,看来很厉害呢。”她抓起我的右手,轻轻地嗅着。
“我喜欢阿平的手,虽然生气的时候会有很多尖刺和爪子,但是我知道那些绝对不会对着我的。所以每次在阿平的怀里都可以睡得很安心的。我想阿平现在还不知道应该用这只手来做些什么,所以才烦恼的。可是没有关系啊,我也是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我的天赋都在烧菜上面呢。只要变成小猫的样子,嗅觉就会很敏锐,手上的力道也很容易控制,烧出来的菜就很好吃啦。你看,原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小猫咪的样子,现在我知道了,就是为了烧菜给阿平吃啊。所以呢,阿平你的任务就是要保护我,让我专心烧菜,所以老天爷才会给阿平一条强壮的手臂啊,你说对不对?哎呀,蛋都焦掉了,你快放手啦。”
我的眼里有些湿润的东西,为了掩饰,我把眼睛闭上。皮肤上细腻的触觉和鼻尖流转的芳香,诱惑我一步步地深入。
“真是,今天你很怪耶,真的要烧焦啦……呜……呜……”
我堵住了她的樱桃小嘴。
我原本只想蜻蜓点水般浅尝即止,可是当我的唇真的覆上她红艳艳、颤巍巍的樱唇,攫走她朱唇的甜美柔软之后,我发觉自己实在幼稚得可以。
我的舌头滑过她整齐洁白的牙齿,和她温润的丁香小舌交织在一起。她似是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身子微微颤抖着,但是在我的抚摸和深吻下,很快便热得发烫。
“呜……好难受……”她的眼神迷乱,双手抓住我坚强的臂膀,身子软得像一朵可口的棉花糖。
我感觉到她的犬齿正在伸长,抓着我的手掌也生出爪子,头顶不知何时晃出了两只可爱的猫耳朵。
我左手拥着她,右手从她的短裙下面抄上去,果然在她背后摸到了一条蠢蠢欲动的尾巴。
尾巴是她身体最敏感部位之一,被我从根部轻轻抚摸,叫她更加难以忍受,一张俏脸红得好似要滴下血来。
“住……住手,阿平,我好难受,我不知道……我没有力气了……阿平……”她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小声呻吟着。
我何尝又好得了多少?她变做猫样之后所散发出的体香简直就是对付我的致命武器,令我怎么也无法平息体内野兽的欲念,右手隐隐抽动,似已长出鳞片。胯下坚挺昂扬的欲望更是不可抑制,唯有灵台一点清明在提醒我,这是别人家的厨房,万万不可在这里做出太过出格的事。
“阿平……我出了好多汗……我大概生病了……”她嘤嘤地说道。
我知道,我甚至可以听到她额头冒出的香汗,滴在我烙铁般的手臂上,发出“嗤”的一声。我用我的舌头感知到,她的汗很甜。
“啊,方叔叔在欺负姐姐!”
正当我的理智全面崩溃,即将显出兽形之时,突然听到有人在耳边大声嚷嚷,睁眼一看,原来是展教官的女儿小玲。她抱着一只黄色的绒毛玩具大猫,正朝我怒目而视。
妙舞急忙把我推开,低着头走了过去,把小玲抱了起来。
我也有些尴尬,但更多却是不安——妙舞显出猫型的样子,被小玲看到了。
我示意妙舞赶快收回猫耳和爪子,不过想想也没什么用,这女孩儿比猴子还机灵,一定什么都发现了。
“呃,小玲,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11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生气地说:“方叔叔在干坏事,把姐姐都气哭了,快向姐姐道歉!要不然我就叫大黑咬你!”
我疑惑地望着她——妙舞仍旧显现着猫形,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绝非常人。
妙舞抱着她走过来,小声说:“小玲知道我会变成猫的样子,但是她就一点都不介意啊。”
我不敢相信地问小玲:“小玲你,你知道姐姐会变成猫的样子?”
小玲撅着嘴把头一撇,正眼都不瞧我一眼,我只好低声下气地向妙舞道歉,她这才嫩着嗓子说道:“我知道姐姐是小猫变成的妖精,姐姐可好呢,每天都会做好多好吃的给我吃,比阿妈做得好多了!哎呀,姐姐被叔叔看到了,姐姐是不是就要走了呢?小玲不要姐姐走。”
我啼笑皆非地说道:“为什么姐姐被我看到了就要走呢?我可不是坏人。”
小玲好像把我当成真的坏人那样警惕地打量一阵,道:“书上都是这样说的啊,变成人的妖精要是被到了,就会被捉了去关在笼子里,所以姐姐就不能被人看到啊。方叔叔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我连阿爸和阿妈都没有告诉呢!”
我点点头,道:“好。”她还不信,一定要和我拉构发誓,于是我们定下了“说谎就要拉十天肚子”的誓言。
待我拉过了钩,她才高兴起来,对我道:“方叔叔真是大好人!小玲很喜欢方叔叔呢!”又在妙舞脸上左右各亲了一口,撒娇道:“太好了,姐姐不会离开小玲了,姐姐我好饿哦……”
妙舞慌乱地答道:“哎呀,荷包蛋还在锅子里,快拿出来!”
我端起锅子到他们面前,里面的三个蛋早就被油炸得又焦又臭。
小玲呆呆地看了半天,突然哭了起来,叫道:“方叔叔是大坏蛋,把我和姐姐早饭都弄坏了啦!”
※ ※ ※
陪小铃玩了一个上午的游戏之后,教官和师母回来了。
两人寒着脸,跟在后面的是阎真——那个脸被砸扁的人。我知道阎真是帮会里负责武力解决问题的头脑,现在这杀神出现,肯定没有好事。
他们确实准备去对付那个叫做高弟的混混。
我还没有问,师母就像机关枪一样咆哮起来,原来昨晚那个叫做高弟的小流氓果然去了洪升泰的赌场捣乱,除了抢钱之外,还打伤了十几个弟兄。据他们说,那高弟刀枪不入,子弹打在身上,根本没有反应。
损失姑且不计,面子却不能不顾。上午,教官已经走了市警署的关系,取得了动手的默许,于是收拾弟兄,准备下午报仇。
我想着高弟所说的那种神秘药剂,提出和他们一起去。教官又惊又喜,连连道:我没有半点逼你加入帮会的意思,小方,这可不是什么好行当。”
我没有说话,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他叹了口气,道:“好,走吧。”
我们分乘三辆轿车,前面八辆摩托开道,后面又跟着五部面包车。我坐在第二辆,和阎真坐在一起。我问他是否高弟很不好对付,所以才需要那么多人手。他笑着说不是,自从雷雄调来本省警察厅任特别侦缉科科长以来,一直雷厉风行打击黑社会团伙犯罪,洪升泰作为临州最大的黑道社团,被他盯得很紧。所以尽管最近有些小帮会一再挑衅,洪升泰都再三忍让。今次整个临州的黑道一起向政府施加压力,借COV连续杀人事件侦破不力为理由,终于将雷雄调离侦缉科,换去交通大队。洪升泰忍气吞声了许久,这块臭石头既然扳倒,自然要抖擞威风,所以多带些人手。
我没料到雷雄居然和展教官还有这样的矛盾,现在雷雄已经调去了交通警察大队,再没有查案的权力了。他整天板着个脸,也不是会阿谀奉承的人,大概早就不讨上峰喜欢。这人虽然怪异,倒也确实是条硬汉。
我默默地看着阎真用长满老茧的手掌抚摸一柄带着血腥味的砍刀,他笑了一笑,从座位底下的蛇皮袋中取出一柄匕首递过来。我摇了摇头。
不知为什么,他虽是笑着的,我却感到不寒而栗;而雷雄总是冷冰冰待人,却可以感受到他骨子里的热流。他虽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却不算个坏警察。
车开了半个多小时,已经来到城乡结合部。这里是城市的肛门,充斥着烂尾建筑、泥沙尘土、肮脏的洗发店、嘈杂的菜市场、阴暗的录像厅、简陋的台球房。打着赤膊的老头和浓妆淡抹的低级妓女毫无顾忌地横穿马路,不时向我们这队杀气腾腾的人马投来惊惧而兴奋的目光。两个拖着鼻涕的孩子踢踏着跟车跑了一段,其中一个脚上的拖鞋系带突然断了,只好无可奈何地停了下来,嘟着嘴目送车队离去。
车在一片低矮的房屋前停了下来,司机叫道:“组长,前面开不进去,妈的,这么破烂!”
我们只好下车步行。这一片都是棚户区,房屋多是用砖石随便垒成,也不粉刷干净,一条条缝隙露在外面。屋顶有用瓦片盖着的,也有就用预制板胡乱铺着的。用瓦片的大约条件要好些,不过很多都缺了不少瓦,只好拿塑料薄膜补上,远远望去,好似瘌痢的脑袋,秃了几块。
无论好的坏的,墙壁上都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字刷上去已经有些时日,不少笔画都掉了,有些变做“斥”,有些变做“斤”,有些只剩一个“丿”。细细看去,“拆”字下面还有字,模模糊糊看不太清,只辨认出“……个代表,坚持……主义”几个字,后面却又跟着一只大大的乌龟,龟壳上工工整整写着“王强是大忘八”六个小字,这副画却是新鲜的。
在这些似坍未坍的棚户之间,弯弯曲曲盘着几条黑洞洞的陋巷,我们要走的巷子,原也可容汽车通过,但临街的每家每户都摆出摊子来,有些是卖馄饨快餐的,有些是当街剃头的,有些卖日用百货的,有些则硬生生建起一道围墙,将道路割去一块,算作自家的院子。这些不算,巷口还搭着两顶塑料膜工棚,从塑料模的缝隙当中望进去,里面摆着十来排高低床,想来是附近工地里做生活的建筑工的宿舍。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11
现在是上班时间,巷子里尽是些妇女,见到我们这些不怀好意的人,都拥到家门口来看。那八辆机车慢吞吞地横过街面,朝巷子深处驶去,一个小男孩不知为什么突然从家门口窜出来,傻傻地站在巷子中心,有个妇人尖叫一声,飞快地纵过来,把他拉了回去。
在这些人的眼里,我们一定是某种非人的怪物,只消一个眼神或者一个举动就足以叫我们口吐恶言大开杀戒斩尽杀绝,并且事后能够手眼通天摆平一切麻烦,叫他们有莫大冤屈都无处可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下。我们和庙里的菩萨一样无所不能不可捉摸,所以还是敬而远之少碰为妙。
这叫我觉得无比惭愧。
那八位弟兄很快回来,其中一个在摩托后面栓了根绳,扯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跌跌撞撞奔跑。那男人给揍得不清轻,还未到我们车队面前就已跌倒,被机车拖了十来米,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红线。
拖他的机车骑士对展教官道:“会长,高弟大概听到了风声,逃了,这个叫三炮的是他的兄弟。”
这小混混本已将近昏迷,听到机车骑士的话,大呼小叫道:“我、我他妈有半年没和高弟联系了,我屁事儿都不知道!”
展教官对阎真点点头,阎真狞笑着朝三炮走过去,用大头皮鞋踩住三炮的手指,慢慢地碾磨,说道:“我姓阎,人家都叫我阎罗王,你也可以这样叫的。高弟在哪里?”
三炮像个女人一样抬头尖叫起来,不断重复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
在他抬头的片刻,我立刻认出他便是昨晚跟随高弟的两个喽啰里的一个。正犹豫是否要告诉教官,他却“嗤”一声,放出个极臭无比的响屁,自胯档里慢慢流出些稀屎来。
阎真回头看看展教官,我本想为这人说句好话,可是教官脸上铁青冷漠的表情,让我一时竟说不出来。
阎真似是明白了教官的意思,嘴角浮现一抹冷笑,突然反手一刀,袖中一柄匕首闪电般插进三炮的掌心,一直插进地里。三炮惨叫一声,手掌钉在了地上!
周围看热闹的群众惊叫一声,全都关上了自家的大门。
阎真收回脚,笑嘻嘻地对他说:“这一刀呢,是叫你长长记性,以后不要随便跟大哥。你叫三炮,那就在这里待上三个钟头,不准拔刀。有谁要来拔这把刀,你就说这是洪升泰展会长让你长记性用的,明白了没有?”
三炮疼得几乎要昏过去,一边掉眼泪一边点了点头。
阎真再不看他一眼,回头对展教官说道:“会长,高弟的家就在前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去看看?”
高弟的家确实不远,但要从几乎一模一样的低矮门墙当中分辨出来就有些困难了。我们找了很久,才找到这扇中间倒贴着个“福”字的木门,那福字可能是过年的时候贴的,一只角已经挂下来,在风中猎猎作响。
门敞开着,阎真将一把匕首倒扣在手中,悄悄进去,叶师母和展教官跟在后面,我则是第四个。后面又进来两个帮众,屋子就给挤满了。
从大门透进来的阳光是这屋子的主要光源,被人遮挡之后,房间立刻黯淡下来,过了好一会才能适应。这屋子大约十来个平方大小,墙角竖着一个油腻的灶台,烟把房子都熏黑了。左手边有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子,上面摆着一台九寸左右的黑白电视机,正咿咿呀呀地播放着越剧,声音有些失真,听不真切。房间里占地最大的是张靠墙的木床,一个白头发的老妇人裹着床艳红色的簇新丝被,手中捧着一碗黑糊糊的东西,用勺子舀着吃。
鼻子里冲进一股如咸肉般刺激的霉味。
阎真小声对展教官道:“这是高弟的老娘,高弟的房间在隔壁。”
老妇人见一大群人直闯进来,手上不由一颤,那碗黑浆翻倒在新丝棉被上,好像一滩死血。
我们也不理会她,又到隔壁去。高弟的房间比主屋还小,除了一张行军床之外再摆不下什么。墙上和屋顶贴满了袒胸露乳的少女招贴画,发出魅惑的微笑。
众人利索地搜查,很快从床下拖出一条编织袋,里面是一叠零碎的钞票,一时也数不清多少。我来的目的和他们不同,偷偷往枕头下摸索着。
在枕头旁边有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塑料注射器和一个小玻璃瓶,瓶子大概和医用的针剂瓶差不多大小,里面还有一点点淡绿色的药液残留。
除此之外,盒盖背面写着一串手机号码,还有一个潦草的汉字,好像是“王”,又好像是“土”。
两名帮众检查再三,别无发现。展教官道:“走吧。”
这时候,那老妇人鬼魅般出现在门口,一下子瘫倒在地,用赤脚乱刨,狠狠骂道:“各位大叔大伯爹爹奶奶啊!那个小畜生是不是又作了孽了?我晓得他一天到晚在外面潦,不是偷了就是抢了。这个畜生,这个枪毙鬼,这个牢监犯啊!我话他怎个有那么好,买来簇簇新的丝绵被给我,原来都是偷来的……”
展教官皱起眉头,看了阎真一眼,阎真和那两个帮众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办才好。
老妇人坐在地上骂了一阵,突然号啕大哭起来。我从未见一个人可以哭得如此悲伤。她边哭边朝我们爬过来,一把抱住了叶师母的脚。
“姑奶奶,我一看你就是个贵人啊。我都还你,那个畜生偷了你们什么东西,拿了你们什么东西,我都还给你们,我把丝绵被也还给你们。我叫小畜生来给你们赔罪。他阿爸去的早,一点都不懂事,你们饶他一次吧。我给你们磕头了,你们饶饶他吧!”
她扶住叶师母的脚,颤巍巍低下头去,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记,抬起头来的时候,额上已了一滩黑色的东西,大约是地上的灰?叶师母的腿力足以踢断七寸厚的木板,可是被这妇人抱住,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12
展教官低着头,默默道:“我们不是来找高弟麻烦的,他不在,我们就走了。”
老妇人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松脱了抱住叶师母的手,呆呆地靠在门框上。
我们低着头一个个鱼贯出了高弟的家门。原本展教官想来立威,但是现在这么一来,很有些灰溜溜的意思。本来围在外面的帮众还跃跃欲试,被阎真一通骂,全都缩了回去。
巷子里空荡荡的没有行人,但是我分明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风言风语:“听说高家小鬼偷了东西——”“哪里,当真是抢了人家的。”“……总不是什么好货。”“可怕可怕!”“要当心,要当心的!”
一直到走出巷口,议论声总算小了下去,可是那老妇人幽幽的哭泣,却好像通过烟囱传播开来,变成一把小刀,在我的骨头里面不停刮擦,发出尖利的声响。
那个被钉在地上的三炮,还在痛苦地呻吟,我很可怜他,却怎么也没有勇气上前拔掉钉住他的匕首。
刚毅豪爽的展教官、英姿勃发的叶师母、威武雄壮的阎真,再加一个我,和卑鄙下流阴险无耻面目狰狞的猛古达、桫椤嘶比起来,究竟哪一方更加邪恶呢?
我再也分辨不出来了。
我把从高弟家偷来的药剂交给榊原秀夫,由他分析;又将那串手机号码交由教官,托他想办法找到主人的身份。这两件事都没有那么简单便可办妥,可是三天时间已过,到接受COV培训的时候了。
我跟随洛贵之,再次乘坐豪华列车,深入地下两百米,那里有一座全封闭的训练馆,桫椤嘶正在等我。
他的右眼已经用高超的生化科技完全修复,只是上面蒙着一层白膜,要五六天才能褪掉。我关上背后的大门,那上面装着自动计时器,二十天后才会打开。
这场馆大概有两个网球场那么大,角落里摆放着两台一体式的虚拟实境模拟器,那是可以模拟人类五感及四维空间产生的电子领域,能让人身临其境地模拟极危险的作战环境进行各种训练,不用担心肉体的安全。
这种高科技训练仪器,我也只在保安公司的时候见识过几次,七年之后的今天,正慢慢迈入民用领域。
除此之外,训练馆里空无一物。
“欢迎来地狱,咝咝。”他很直接。
“我还没有打算结婚。”
桫椤嘶笑了起来:“但愿你的幽默感能够保持到训练,咝咝。”
他很邪恶,也很诚实。我们的第一课是解剖。
解剖一头死去十天以上、已经中度腐烂的猪,把沾了蛆虫的部分抠掉,将内脏挖出来清洗干净。桫椤嘶的活儿玩得很利索,没有浪费一条肉丝,我学得也很快。因为这头腐烂的猪就是我们第一个星期的所有食物。
第二课是辨认药剂。据桫椤嘶说,我们日常工作中要使用的各类药剂达到了上千种,其中百分之九十没有中文名,有些是英文名,有些是德文,大部分是他妈拉丁文。我必须记住康施普利莎是中度麻醉剂、是肌肉僵硬素,而如果人吸入了一丁点儿酚敏麻美就会日夜不休地勃起,直到坏死。
第三课是临时加科,名字叫“手慢就吃蛆”。这一课在第四天开课,一直持续到第八天,主要内容是:我在桫椤嘶的那份烂肉里添加了一丁点儿凯西百赛罗;他在我的这份烂肉里加了一点点酚敏麻美。他浑身挺得像个死人,一动都不能动。我则坚持着吃完了剩下所有腐肉,然后给自己放血,所幸他下的药剂分量并不太重,当然我也一样,否则他就连蛆都吃不上了。
他对我的表现很满意,说是以后和我合作,生存的几率会大得多。
然后我们学习了注射、针灸、包扎……总得来说,我觉得这是一个特殊的临床护理培训,当然,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男护士……
十五天之后,该教的都已经教完,我们每日重复半真半假地对战,我固然在异能的运用上突飞猛进,他亦有所提高,自是皆大欢喜。
桫椤嘶告诉我说,公司里一共有八名返祖者,除了已经见过的四人之外,还有一个可以变身呈现古章鱼特征名叫荒木姿一的东瀛人;一个拥有剑齿虎变异名叫强僧的巴西人;一个拥有古电鳗变异,名叫柳璃的大汉女人。我问他为什么要将这些说出来,他耸耸肩说只是不想让那几个人过得太舒服。
第二天上午,训练馆的门终于开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到公司的餐厅,点了一顿真真正正的大餐。炙牛肉、烤羊腿、蒸鸡烧鸭、醋熘活鱼……只是除了猪肉,我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吃猪肉了。
在我吃的时候,桫椤嘶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问他为什么不吃一点,他的回答是:“等你从底下出来就知道了。”
吃完东西,洛贵之终于出现。
“准备好没,小伙子!”
“是的,只要你把后脑勺对着我。我不想看到你的样子。”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13
我们走进那天传出恐怖叫声的甬道,门在身后慢慢关紧,隔绝了外界的光线。整条甬道上下左右四壁都是绵软的泡沫质材料,表面却生长着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孔,漫出淡淡的光芒,映红了我们两个,看来像是正在血水里浸着。
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奇妙的念头——这好像两条蠕虫,正在人的大肠里穿行。
行了没多久,到了一处转弯,洛贵之停下脚步道:“等一下。”
我还未反应过来,从左右墙壁的小孔里突然喷出一些粉红色的粘稠液体,片刻间便将前后的道路堵死,使我们困在一间密封的小隔间里。
见我惶惑不安的样子,洛贵之又难听地笑起来:“别紧张,消消毒而已。”
我知道大凡进出医学和精密科技的场所,都是要进过消毒处理了,可是这般诡异的消毒设施倒还从未见过。这粉红泡沫形成的墙壁坑坑洼洼,如同生物般一鼓一缩,从小孔里喷出些粉色的气体,酸溜溜很不好闻。
半分钟之后,消毒完毕,墙壁再次化作液体,很快便被脚下的孔洞吸收。我素来知道COV的生化科技厉害,却料不到居然先进成这个样子,起码领先外界二十年。虽是如此,脸上却不表现出来,免得被洛贵之看见了,又好大吹特吹一番。
出了这段大肠般的甬道,终于进入核心实验室,我大吃一惊。
说是实验室,却好像是动物园一样。一字排开的十多个隔间,圈养着不少动物。只不过隔着他们的不是铁栅栏,而是防弹玻璃。
这些圈养室横在通道一边,如要进到更深处的房间的话,就必定要一一经过。洛贵之到底在搞什么鬼,放这些动物在这里?
我一个个看过去,头一个隔间里放着的是五六只灰扑扑的兔子,兔子本该是活泼好动的动物,但这些却都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身上沾着泥土和草杆,也不清洁一番。
第二个房间关的是数十只老鼠,他们却和那些兔子大相径庭,围着房间中间的假山乱转,看样子也转了不下百圈,不时有老鼠倒地抽搐一阵,再也动弹不了。
第三个房间的地上墙上爬满了蜈蚣和蚂蟥,中间摆了一条羊尸,已经溢满黄绿夹杂的脓水,露出骨架,无数大头蛆虫奋力蠕动,和蜈蚣蚂蟥争夺着这人间美味,远远望去只见虫豸,看不到羊尸,叫我忍不住阵阵呕吐的感觉。
第五个房间养着无数细小的各色蛇类,有些安稳不动好像冬眠,有些却癫狂地扭来扭去,互相嘶咬。有几条明明被别的蛇咬了几口,连脖子都快咬断,却始终纹丝不动。大概早就死了吧。
后面几个房间,关着的也是普通家兽,都和前面的一样,要么呆若木鸡,要么状若疯癫,焦躁不安。虽然隔着厚厚的玻璃,我都隐隐可以听到他们的恐怖的叫声。
唯有倒数第二个房间,却是灌满了浑浊的水,养了几百尾小鱼,好像水族馆里看到的一样,花花绿绿,什么样的都有,很多都是我不认识的古怪品种。我一时好奇凑近看了看,却发觉有几条底朝上翻着肚皮,在水中漂浮。
我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对洛贵之道:“博士,你这种养法不对,该把死鱼都拿出来,要不会把疾病传染给别的鱼的。”他却只是笑笑,也不答话。
我再看那些死鱼,却正好看到一条灵巧地翻了个身,又变做背脊朝上,摆动尾巴游走了。我只道鱼翻了白肚便是死掉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可以装死的品种,真是大开眼界了。
最后一个房间,关的却是两条狼犬。从这里望过去,可以看到房间那边的玻璃窗外面,还站着两个研究人员,拿着掌上电脑在记录什么。
这两条狼犬似是刚经过一番剧斗,灰色的那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肋下豁开一道极长的伤口,肠子都流了出来,身下撒了很大一滩血。黑色的也没好多少,身上各处小伤口不少,滴滴答答往下流出近乎黑色的血汁,头顶也给抓出一条伤痕,露出白森森的天灵盖。
似乎感觉到我们的存在,它慢慢转过身靠近,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这狗虽然还在缓缓地活动,但不知为什么,我却觉得它好似一座标本。也许是因为它身上诸多伤口但却不叫一声,也许是因为它死气沉沉,也许是因为它的那双死灰色的眼睛——它的眼睛就好像瞎了一样,白糊糊的一片,竟没有瞳孔。
我道:“博士,这么好的两条狗,却放在这里互相厮杀,到底为了什么?这黑狗再不医治的话,也要像那灰狗一样死掉了。”
我的话还未说话,就看见一道灰色的影子从地上窜起来,朝黑狗扑过去。只听“乓”的一声,连那防弹玻璃都震了一震,玻璃上撒开一片血花,中间白色的东西却是脑浆了。
黑色的血水和白色的脑浆慢慢划下来,形成一道诡异的栅栏。透过模糊的玻璃,我看到那灰狗叼住黑狗的脖子,黑狗的脑袋却已经给砸烂了。灰狗冷冷地打量了我一眼,放下口中叼着的黑狗,朝我呲出血迹斑斑的牙齿。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它不是死了么?连肚肠都流了出来,怎么还能够以这么大的力量叼住黑狗,将后者的脑袋往玻璃上撞过来,并且撞得脑浆四溅!
我知道公司的生化科技出神入化,但也未料到居然可以将动物的生命力激发到如此淋漓尽致的地步。如果可以用在医疗上,即便只是为重症病人多维持一分钟,那也很是关键的。
这灰狗刚才就已经被黑狗抓裂了肚皮,伤得很重,又经过了这么高速度的一次撞击,虽然撞死了黑狗,自己的肚子也裂了开来,好似打开的皮包,肠子、心脏、肝脏、肺、肾脏哗啦哗啦地流了出来,满地都是,它却仍旧立着,双眼到死也没有闭上。
这两条狗到了这个地步,究竟都死掉了。我想。
我错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13
斜斜歪歪靠在玻璃墙上,脑袋只剩下一半,连左眼珠子都挂下来的黑狗,居然慢慢地睁开了它的右眼,像被机械操控的木偶一样僵硬地转过头,跌跌撞撞朝灰狗扑过去。
肚子豁开,脏器流尽的灰狗,也木然地迎了上去。
这两条本来应该已死的狗,居然使用它们一半已经脱落的牙齿,互相撕咬起来。虽然动作并不快捷,力道却非常之大,每一口、每一爪,都要扯下一块肉来。血,是早就流干了的,可是尽管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却一点也不影响他们拼斗决心。到了最后,地上都是脏器、血液和碎肉,两条狗几乎都变成了一堆骨架,这才轰然倒地。
我头一次感到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结结巴巴地问洛贵之道:“博,博士,这是机械狗么?”
洛贵之很是得意地摇了摇头,道:“不是的。”
“那怎么会这样,怎么打都打不死的?”
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搭上了我的肩膀,把脸凑得极近,灯光从上面投射下来,在他脸上形成一块阴影,只露出两只血红色的眼睛。
他用令人毛骨悚然的语调,缓缓说道:“只因为——他们原本就是死的啊!”
“什么?你发疯了!”我一把将他推开。
“呵呵呵呵,不但这两条狗,这里的上百只老鼠、上千条鱼、上万昆虫,还有那些牛马猪羊,那些猴子猩猩,全都是死的,死的!”
他发出怪诞的笑声,在空旷的走廊当中回荡起来,配合身后疯狂扭动的各色生物,有种说不出的阴郁。我退后两步,靠住墙壁,一股森然寒气从金属墙壁透进五脏六腑。
“可是……”
“你想问为什么他们会动?为什么会像活物一样奔跑、进食?”他一步一步逼近,“很简单,我使他们复活,我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我是他们的神,这也就是我在地下待了四年最大的成果!”
“这……不可能!”
“不可能?”他裂开嘴,自信地微笑着,“瓦特诞生之前,蒸汽不可能用来做功;爱迪生成功之前,电也不可能发光;莱特兄弟飞上天空之前,人类不可能和老鹰一同翱翔;当你因为我的实验而昏迷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说人类不可能自行控制‘返祖’现象!人们总是这样,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宁可相信什么狗屁教科书上那些狗屁专家们编出来的狗屁结论。你觉得死去的生物没有办法复活吗?那么你看看,你看看这头脑浆都流干了的狗,还有那头所有内脏都流到地上的,他们能够行动,能够嘶咬,能够叫唤,能够进食,你看到了吗?哈哈,如果这不叫复活,那么请问,小方,你觉得该把它叫做什么呢?”
他是笑着说这番话的,但是渐渐散发出来的强横气势使话语变得不可辩驳。一瞬间,他的容貌变得那样庄严肃穆,几乎由一个萎缩的小研究员变成世界级的大科学家。
如果他真的能够使死去的生物复活,那就不止是世界级的,简直就是划时代的、可以光耀千年的大伟人。也许我从一开始就对他充满偏见,完完全全错了……
可是,当我再一次把目光投向那堆混作一团的狗尸,却发觉两只残缺折断的狗爪,还在不住抽动,做着机械式的伸展。
心里顿时产生一股及其不舒服的感觉,不知为什么,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这是错的,是邪恶的。
自宇宙初始、开天辟地以来、所有的生物都逃脱不了生老病死的规律,人类的一切伦常道德也都建筑在这规律之上。倘若现在突然将这规律打破,真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那就好像核能技术出现之时,绝没有人想得到居然会导致几十万人的丧生。可是现在我的脑子乱作一团,也想不出这技术究竟会有什么坏处。
——只要还未用于人类的身上。
我迟疑地问道:“博士……你还未将这技术,用在人类身上吧?”
他吃吃地笑了起来:“恰恰相反,早在两年之前,我就已经成功地进行了人类复活的实验了!”
我只觉得潜伏于五脏六腑的寒意,全部冲入脑髓,一时呆了。
洛贵之大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身上好似有什么东西碎裂,被他拍了下来,那感觉就像洛贵之本人便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精心装点过的死尸,鼻尖也隐隐嗅到一股混合着浓重香水味的尸臭。
这只是心理作用……
他仰起头,道:“呵,别人刚刚听说我进行了这样的研究,也都是和你一样的反应。小方,怎么样?想看看这人类史上最伟大的成就吗?”
我看着他深邃诡秘的双眼,咬牙道:“好!”
他哈哈一笑:“来吧。”
我们穿过走廊,继续向前。一路上灯火通明,却带着几分鬼气。
行至一扇刻着COV三个英文字母浮雕的大门前,洛贵之核对了掌纹、声音频率、视网膜密码,那门缓缓打开,他回望了我一眼,进去了。我深吸一口气,决心无论看到多么恐怖怪异的东西都绝不失态,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房间大约有三个篮球场那么大,四周都是闪烁的电脑和监视器屏幕,数十个白大褂聚精会神地工作,没人注意我俩。
正中间建造了一座巨大的钢化玻璃房间,与外界完全隔绝倚靠底下一只氧气泵供应里面人员的呼吸,这套设备占去实验室四分之一的面积。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14
走到那玻璃房间一边,我发觉里面还有两只圆柱形的培养槽,注满了淡绿色的液体,一老一少两具男尸以婴儿般的姿态蜷缩在圆柱培养槽里。培养槽下方连接着粗长的电缆,在地上扭来扭去,好似数条蟒蛇,一直连到旁边的电脑。三名身着全套防化服的研究人员紧张地操作着。
他们的防化服,和那天抬走大可尸体的人穿的一模一样。
玻璃房间的另一边,却摆了一只沙发,两个男人正翘着二郎腿翻看报纸。怎么看都和这高科技的实验室极不相称。
我好奇地朝他们打量了几眼,也许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其中一个放下了报纸,朝我憨憨一笑。
竟是猛古达!
他舔舔嘴唇,对我说了些什么,头顶的扩音器立刻将他淳朴的声音传了出来:“过得好么?我的兄弟?”
我按捺住心中怒意,隔着玻璃道:“还不错,桫椤嘶教给我不少东西,包括怎么对付长满鬃毛的豪猪。”
我的声音一定也传到房间里了,因为猛古达的笑容更加灿烂,眼神中却透出了一丝暴虐的杀意。
另一名男人也放下报纸,问猛古达道:“怎么回事?”这是个身量适中的黄种人,穿着只有在电视剧里才看得到的雪白武士服,身边居然还立着一把乌黑的东瀛刀。
这是他妈复活了的宫本武藏吗?
猛古达满脸陪笑地对这白衣人道:“没什么,荒木大哥,一只菜鸟。”
他便是桫椤嘶提到过,能够显现远古深海章鱼特征的荒木姿一了?据桫椤嘶的说法,他是除COV生化总裁鹿毛繁太之外最厉害的高手。这人蓄了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面容姣好,皮肤细腻得恰似女子,一双细眼上,睫毛极长,好像瓷娃娃一般。手中倒提了个白色的小酒罐,不时饮上一口。
我觉得礼貌上该和他打个招呼,可是隔着这一堵墙,又未免有些不敬,好像里面的人如同囚犯一般。荒木姿一微微点头,对我一笑。他笑起来却带着一种妖媚的神色,自有风采。
此时洛贵之的助理苏小姐也来到一旁,洛贵之挥手道:“开始吧。”苏小姐便用耳边的无线通讯器通知玻璃房间里的研究员开始实验。一名实验员将控制台上的绿色扳手扳下,左边盛着大肚中年男子的绿液便翻腾起来。
头顶传来一个柔和的女声:“实验体编号一七七八,二一四五年四月二十六日心脏病突发死亡,复活实验开始。”
洛贵之轻声对我道:“只管看着,猛古达他们要做什么,你今后的工作便是什么。”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沸腾的绿液。开初只是液体翻腾,带动里面的尸体波动,可是渐渐的,那人的手脚竟也随着抖动起来,看得出那完全不是水流冲击所致,而是人本身的力量驱动。
尽管已做了心理准备,见到这宛如诈尸般恐怖的场面,心里还是有些发虚。
绿液的翻腾逐渐平息,可这人的抖动却愈加剧烈,到后来简直如同抽风一般,手脚不停舞动。研究员又按了一个钮,绿液逐渐从培养槽底部排出,这人的抖动也渐渐平息下来。等到绿液完全排光,他便直直地立在培养槽里。
我见他胸口没有呼吸,又直挺挺地不动,想道:莫非没有成功?这也难怪——
它忽然睁开眼睛。
它的眼睛和那两条僵尸犬一样,没有瞳孔和眼白之分,只是灰蒙蒙的一片。它机械地转动头部,以四十五度角仰望长满无影灯的天花板,接着左右打量,望到我这里时,叫人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它伸出两只僵直的手臂,在培养槽的内壁上乱抓,留下一道道绿色的痕迹,接着又低下头,吐出一些黑色的半流质。
也许是腐烂的器官吧?
玻璃罩“嗡”的一声,缓缓向上升去。这僵尸却呆呆地站着,并不下来。一个研究员凑上去,对他道:“你好。”
僵尸却没有反应。
洛贵之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说道:“就是这样了,小方。虽然我已经可以将百分之九十以上死去十五日内的生命复活,可是似乎他们都只剩下了生物的本能。对别的生物当然没有关系,可是对人类来说,这却有些不能接受了。”
我张大了嘴,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所复活的,根本就只是些没有意识、不能思考的尸体?”
他苦笑道:“恐怕现在来说是这样的,可是……可是总有一天我可将人类连肉体带精神全部复活!但在那之前……”
他没有说下去,我也没有问。那僵尸在研究员的引导之下,慢慢走下培养槽。他并非像电视当中的僵尸一样蹦跳前行,可动作同样非常笨拙。
研究员想把它引到旁边一张摆满熟肉的桌子上去。一边引一边回头对玻璃房外的众人摇头道:“又是一个蠢蛋。”
“小心——”控制台前的一位研究员忽然尖叫起来,我这才猜出她是名女性。
那僵尸突然变得异常敏捷,从研究员背后跳了起来,一把将他扑倒,张口就朝他的脖子咬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15
虽然这实验员穿了全套的防化服,可那也只能防防病菌,怎么能抵挡得住这僵尸的攻击。我想起刚才看到那两头斗得不死不休的狼犬,只怕这僵尸的力量也比生前要大上数分。
整个实验室里都可以听到研究员惊慌的尖叫。
我正想问洛贵之怎么会这样,突然却有一个黑球滚到僵尸的身边。
猛古达!
他暴喝一声,从后夹住僵尸的颈椎,在僵尸的牙齿还未碰到研究员的脖子之前,将它狠狠丢了出去。那僵尸跌在墙壁上发出“波”地一声,歪歪斜斜掉到地上,却恍若没有半点知觉,慢吞吞站起来,继续朝那研究员走来。
猛古达从身后抽出一副特制手铐,灵巧地闪到僵尸身后,就地一滚,用手铐铐住僵尸的双脚。僵尸原本行动就不灵便,这么一下子,马上跌倒在地,只是双手还在地上乱抓,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我张大了嘴,讶道:“怎么会这样?”
洛贵之有些惭愧地说:“刚才我也说了,复活的人没有意识,只有生物最原始的本能。无论什么动物,觅食总是本能之一。所以这些复活的人,也就自然而然带着很强的攻击性。我正在实验如何降低他们的攻击性,可惜还未成功。”
再看罩内,猛古达取出一支针剂,在那僵尸的脖子上打了一针,僵尸终于安静下来。猛古达取了一捆金属绳将它牢牢缚住,由一名研究员拖到房间中间一块标明黄色的地上。那块地缓缓降了下去,原来是一台隐藏着的升降机。
我皱眉道:“因为这玩意具有攻击性,所以你需要我们这些返祖者来保障安全,可以这样理解吗?”
洛贵之点头道:“正是这样,一般人哪里会是他们的对手?”
我道:“也不尽然,我看这东西动作笨拙,普通受过训练的保安人员也就可以应付的了。”
他低下头想了很久,像做了什么决心似的,抬头道:“小方,反正你以后也会知道,不如现在就告诉了你。这些复活者不止是具有攻击性这么简单,他们……他们身上还带有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病毒,简称A病毒。这种病毒虽然不会在空气当中传播,但却可在体液里生存很久。普通人被他们咬上一口,或者抓破皮肤,不用一天就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行尸走肉,同时也具有攻击性了。”
我大吃一惊,揪住他的衣领,怒道:“既然有这种病毒,你还叫猛古达他们不穿防护服便在里面工作,你还叫我为你卖命!”
他脸色苍白,连连摆手道:“不是这样的,小方,我怎么会害你?你听我说——所谓死者复活术,其实和施加在你身上的返祖技术大有渊源。说得通俗一些,就是将可以使活人呈现返祖现象的药剂,注入死者的体内,当然过程并非这么简单。通过这种方法复活的死者,体内却不知为何带有A病毒。这种病毒虽然传染性极强,却不会传染给已经经过人工返祖的人,因为你们这些经过返祖的人,如同注射了疫苗,体内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抗体。可是这种疫苗,却不是人工可以提取制造的。所以在这实验当中如有什么危险的操作,除了你们返祖者之外,便没有人能够进行了。”
我瞧他的样子不似说谎,又想到像猛古达那样的人,如是对自己有危险的事,他是绝对不肯去做的,这才暂时相信了他的话。想想自己称这玩意为“僵尸”,真是一点都没有错——死尸复活、嗜好咬人、咬了人之后人亦变做僵尸,这些不都和古代传说当中的僵尸一模一样么?
但大可绝对不是死人,那么为什么会选中大可来参加这实验?
正想着,头顶的女声再次传来:“实验体编号一七七九,二一四五年五月十七日窒息死亡,复活实验开始。”
这孩子是被人杀害的吗?COV还真是手眼通天,人还没死几天,便弄得到尸体——要知道假若真是他杀,尸体可是宝贵的证据,怎么容人轻易弄走?还是说……
人便在是COV里被杀的?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是看那孩子稍显稚气的脸,在绿色液体当中痛苦地抽搐。
也许是错觉吧,那孩子的头皮渐渐变得透明起来,连里面沟壑纵横的脑浆,几乎都可清晰可辨。
洛贵之在旁边退了一步,低声叫道:“不好,潜行尸!”
我还未问他什么是“潜行尸”,培养槽里异变突生!
死去的孩子身形暴涨,皮肤寸寸碎裂,露出粘稠光滑的灰色表皮,手脚都生出巨大的爪子,眼睛却不知何时已经退化掉,剩下一团肉块盖住了原本是眼窝的地方。
它就像巨型蟾蜍一样丑陋。
小小的培养槽已经容不下这满爆炸力的身体,轰然碎裂。它轻轻一弹,已经跳到天花板上,居然靠倚靠手脚的黏性,粘在顶棚之上,身体倒挂下来。从它口中突然钻出一条半米多长生满肉刺的舌头,好似沾满辣椒水的长鞭在半空中挥舞,滴滴答答流着淡绿色的蜒水。
我想起了大可淡绿色的身体和敏捷的动作,倒和这“潜行尸”差不多。
潜行尸在天花板上一缩身体,猛然朝控制台前那女研究员扑来,舌头哧溜哧溜乱晃。
猛古达没有办法,只好迎了上去。他的身上开始长出毒针。
可这潜行尸的动作却远比刚才那僵尸敏捷得多,还未待猛古达身上的毒针完全长出,就已经扑至面前。
页:
1
[2]
3
4
5
6
7
8
9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