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3:53

  枪声响起。

  我直觉感到不对,自杀的话,子弹瞬间钻进体内,哪有这么清脆?还未反应过来,门框就被炸下一小块木屑,溅在脸上。

  周火德想要杀我!

  我条件反射般抽枪回手射去,正中他的胸口,走过去看时,他捧着胸口不住地咳嗽,一边喘一边笑道:“我是战死的,我是战死的……”

  声音渐渐低下去。

  看他指间仍旧夹着的照片,却是黑白的,上面印着一对风华正茂的年轻男女,想来日子久了,边角上都有些破损,背面写着八个工整的小字:此仇不报,天诛地灭。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天将亮未亮之时,局势完全控制住了。我正四处乱找,却听几名士兵在高叫我的名字,原来新的司令部也在找我。

  潜伏在军团内直接由金元帅控制的,便是王老师。

  王老师身有残疾,大志未舒,平常总有些郁郁之气;此番立下头功,足可一展抱负,虽然面上不表露出来,终究有些喜色。我看着他的脸,只担忧这喜究竟能够支持多久。

  他本非军团自己人,又间接逼死了周火德,只怕将来大部分战士都不会服他,想来,这也是金元帅统驭下属的方法,免得生出第二个周火德。

  局势刚刚得到控制,城里的情况又不乐观,他手头的事务也繁忙,不时有下属来汇报工作。我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只想和他打探妙舞的消息。没料他居然对我说,妙舞正在准备明天进入蜂巢的器具。

  “周火德既已畏罪自杀,当前要务还是阻止COV的计划。我已经向最高指挥层汇报情况,决定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对整个临州城实施有限度的核打击。但是,临州是我国历史名城,六大古都之一,重要的经济中心,能够用常规办法解决的,尽量用常规办法解决,这也是领导层的意思。所以,我军准备组织一支特别小分队,在明天攻入蜂巢,摧毁主控电脑‘红都女皇’,希望能够阻止病毒导弹的发射。”

  “可是,可是……”

  我可是了两声,辩解不出什么东西来。这时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那个女子不单单只是我最深爱的人,也有自己的独立意志。

  王老师道:“她就在二楼,如果你想,我可命人带你去看,该说什么话,想来你也不会叫我为难。”

  我点点头,他差了一名警卫员带路。整个二楼防卫严密,幸好奉了长官的命令,这才可以进入其内。

  我再次看到了思念已久的妙舞。

  她浸泡在一个充满红色液体的器皿当中,洁白的躯体被一团金属物质包裹住,好似穿上了一件泳衣。从这金属物当中钻出来无数条细线,逐一扎进她的四肢和躯体,其中最粗壮的一条,甚至从她的后脑出插入!

  如果不是在场还有数名研究人员,我必定要惊叫起来,一双铁拳已经捏得吱吱作响。

  这是怎么回事!

  感受到了我的存在,妙舞忽然睁开双眼。她的心灵感知能力似乎增强许多,好像在说:“放心……”

  过了不知多久,一名研究员叫了声:“成啦。”那器皿当中的液体缓缓排出,金属物收回触须,从妙舞身上爬了下来。这时才看清,原来是一头金属蜘蛛,想来是某种高科技的电子战武器。

  妙舞接过助手递来的浴巾披上后,朝我走来,解释道:“这是CH桥连接器,简单说,就是将人脑和电脑连接起来的工具。我的大脑足够承受这种程度的训练,不用担心的。”

  我抓起她的手,针孔虽然正在迅速复原,到底留下了一点一点的血珠,看得人心酸不止。我道:“明天你要去蜂巢?”

  她勉强笑了笑,道:“是的。红都女皇的系统,除了接上CH桥的我之外,没有人能够应付。”

  “很好。”我点头,并以绝对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我也去。”

  ※※※

  这是一个阴谋,王老师早就料到我会这样反应。向他请战之后,他面露微笑,指挥手下取来一支药剂,道:“这种药剂是我军最新研究成果,能够保证服用者在二十四小时内发挥超越极限的力量,对体力透支极小,但那只是针对普通士兵而言。对你们返祖者来说,药剂固然能够大幅提升战斗指数,对身体的伤害亦是十分严重,大有可能药效一过,立毙当场。如果你想加入,那就吃下它,否则,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去了也是白去。”

  妙舞使劲握住我的右臂,急道:“不要……那种东西,很可怕!”

  她通明的双眸中浮现起一抹痛苦的粉红,想来曾经试过增幅剂的折磨,令我心中不由一痛,轻轻将她揽在怀里,坚定道:“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的责任。我的责任就是不能叫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的手触到那支血红的药剂,王老师忽然变了颜色,厉声道:“方平!”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3:54

  从他身上猛然涌出的杀气,使我和妙舞不自觉地将右脚跟朝左脚跟砸去,来了个标准的立正。

  “我不管你对我有何看法,亦不管你的政治倾向,更不问你战斗的理由。我只是叫你记住,无论你这个政府如何憎恨,在今后的二十四小时内,我们有着同一个目标!若要完成这目标,你的每一条汗毛都要听从我的指挥,你可明白?”

  “报告长官,明白!”我亦像他般吼叫起来。

  他哼了一声,松开了手。那东西初到口中,有点番茄汁的酸味,可滑入喉咙之后,却凝成了一管炸药,一管不断向四方辐射能量的炸药。

  耳边甚至可以听到筋肉被硬生生拉断的声音。

  我尽力控制面部神经,对妙舞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她的脸上满是泪水。

  皮肤间的感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燥热的杀意,伸手一摸脸颊,那里的皮肤居然长出了鳞片。

  “我……到底变成了什么?”

  王老师着人抬来一面全身镜,里面有个黄色眼珠的东西瞪着我看。那玩意儿的整个头颅被一层浅浅的皮甲覆盖,头顶呲着三根长短不一的角,颚部向前突出,犬齿交错。

  它身高超过两米,壮硕得像头犀牛,浑身被墨绿的鳞片包围,背后的立着一对收起的翅膀,尾锥处竟然伸出一支粗大的尾巴,被层层骨质保护,尖端延伸出一枚狮头大小的骨锤,锤面凹凸不平,生出无数骨瘤。

  我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这便是强化后的自己。

  周围的警卫纵使知道是人,亦吓得后退三步,齐齐举起武器。唯有妙舞不顾一切,上前扶住我的肩膀,她温暖的手掌过去,伤痛尽去。

  “只是为了你。”我含混不清地说,“只要为了你。”

  次日早晨,总攻开始。

  几乎所有重型火力全都喷射出去,地面从凌晨就没有停止颤抖。突击队员分乘三架直升机,由一个名叫庄维的中尉率领。

  我透过直升机窗,极目望去,斑斓的朝霞中盘旋着无数黑点,恰似围绕着粪便的大头苍蝇,那自然全都是武装直升机。他们在凌晨出发,为我们的行动扫清障碍,纵然COV总部内的丧尸众多,也已被一一屠戮殆尽。纵横交错的尸体遮掩了每一寸地皮,在朝阳的照射下继续腐烂,尸臭郁结,有若实质,形成一片惨绿色的瘴气,翻滚蒸腾。

  尸臭和丧尸临死的惨叫渗进机舱,使得所有突击队员都面目惨白,一语不发。

  达到总部中央之时,地面部队已经展开,正对残存的丧尸作最后清剿,大型战车和武装机器人也已运至,用来作为外围警戒。今日城北地区活动的丧尸本就不多,为了策应我们的行动,军方运送了五千头活猪到城南某处广场宰杀,鲜肉的气息吸引了整座城市中大部分丧尸,无意识地往那个方向赶去。

  但我相信在蜂巢中仍有说不出的危险,即使没有丧尸,COV手中的返祖者就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公司绝不会毫无防备地任我们突入它的心脏。

  直升机在空中定住,开始缓缓下降,和我們一起下降的还有妙舞所乘坐的那架直升机。

  无论如何,我会保护她,直到生命终结。

  正在这时,庄维从身边站起,拍手道:“好了,弟兄们,该干活儿了!记住,我们有三个钟头,这会是你们这辈子最享受的三个钟头,过了这三个钟头,你们就只能到电影和游戏里去消灭那些恶心的玩意儿了。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你们成为好汉的机会!不是每个战士都有幸能和僵尸战斗的,如果你们能活着出来,会有数不清的钞票和处女等着你们,你们每个人都可以出自传和拍电影,你们的故事会比《异形》和《毁灭战士》更加卖座,明白了吗?”

  “明白了!”

  “很好,拿好枪,让咱们大开杀戒!”

  全身包裹在黑色战术装甲中的突击队员鱼贯而出,飞快奔向集合地点,当机舱里只剩下我和庄维的时候,他对我说:“嘿。”

  “怎么?”

  “听着,我无意冒犯你。但是以前我也和这样的人合作过,什么气功大师,特异功能人士,变异人之类的,不客气地说,完全是一团糟。我要说的是,你是否明白在今天的行动中,谁是头儿?”

  “你。”

  “很好,我开始有点儿喜欢你了。”

  我们跳下飞机,庄维整顿队员,随后上来一群医生,给每位队员注射一种红色的针剂。

  我问道:“这是什么?”

  “PT-23神经毒剂的解药,有效期三个小时。”庄维插话道,“PT-23是我军最新研制的高效神经毒剂,一汤勺即可作用于方圆十公里,生物吸入一微克便会导致中枢神经系统彻底破坏。这种毒剂最大的优点就是沉淀性极强,所以只需在蜂巢的通风管道处注入相当剂量,便可使整个蜂巢彻底瘫痪。也许对丧尸的作用会有所削减,但你也知道我们防备的不是丧尸,而是返祖者。”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3:55

  “有备而来?”

  “是的。除了解药之外,你最好还是能和我们一样佩戴氧气面罩和头盔,因为无论是解药还是毒剂,都仍旧处于实验阶段。”

  我接受了庄维的建议,戴上了氧气面罩。面罩的视界部位是红色的,使我们看上去像一群饥饿的乌鸦。

  妙舞朝我们走来,纤弱的身躯同样被包裹在黑甲之中,她很快在人群中认出了我,在我面前稍稍停顿了片刻。

  只是片刻,但对我的心来说,却像永久。

  她的身后跟着那只圆头圆脑的机器蜘蛛,背后的两排接口不知是何用途。

  所有人已经到齐,在庄维的指令下,我们对了表,现在的时间是早晨九点十二分五十五秒,突击队于九点十五分整进入蜂巢的地上部分,大门在身后紧闭,一道隔离屏障将突击队和世界隔开。

  从地面进入蜂巢的正常路径只有一条,也就是通过电梯到达地底车站,再乘坐地底轨道列车到达,当然也可以从通风管道进入,但在那过程当中我们则毫无反抗的能力。

  “可是我们怎么下去?电梯和列车都需要密码。”我对着头盔中的便携对讲机说道。

  妙舞从我身边滑过,轻声道:“我来这儿,并不是为了让人保护的。”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从那台机械蜘蛛中取出一支小型电钻,利索地钻开电梯口的电路盖板,露出如同内脏般复杂的线路。随后她将其中一根数据连线和机械蜘蛛链接在一起,那金属玩意儿好似精神振作,升起一块液晶显示屏和一支键盘。

  随后她就在那键盘上起舞。

  “你知道吗?”庄维靠近我,用双向频道说,“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一大群壮汉无能为力,却要依靠一个娘们儿来……完成任务。”

  “那你恐怕得再不喜欢几个钟头了。”

  我们说话间,妙舞已经完成操作,电梯灯亮了起来。她有意无意回头望了我一眼,按下了电梯开关。

  “小心!”

  随着“叮”一声,电梯门刚刚打开一道缝隙,两个黑影就从中窜出来,朝妙舞扑去,吓得她高声尖叫起来。我一把扯开她,顺势一脚回旋踢,将其中一个黑影重新踢回电梯间,而另一个东西过来的时候,正好咬在我的枪口上。

  一条腐烂的丧尸犬。

  我开了枪,子弹夹杂着它黄色的脏器,从肛门里喷了出来。

  另一条还没有从墙壁上回过神来,就被突击队员轰成肉渣。

  整个电梯间里一片狼藉,除了丧尸犬的碎片之外,还有至少三具残缺的尸体,或者五具。那些东西已经失去了基本的动力,但骨头和内脏仍旧执着地蠕动,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现在我开始庆幸自己戴了压缩氧气。

  “毒气似乎对动物效果不大,或者说那些东西的生命力太顽强了。”庄维若有所思地说,“好了,把这些玩意儿搬开,咱们要下去了。”

  他的手下动作很快,但也只能把较大的肉块搬出电梯,剩下的肉酱只好让他们呆在那儿。刨开这些杂碎不算,整个电梯还能供五个人持枪站立,而我们一共有二十人,外加一台大型机械。

  “方平,你和我的人先下去,你们负责清扫地底车站的敌人,有问题吗?”

  没有。

  和我乘坐同一次电梯的突击队员对我背后粗大的强酸枪十分感兴趣,但是我告诉他们这玩意儿会毁了普通人的肩胛骨——事实上,它是为机甲战士配备的。随后我又说,如果你使用的武器越原始,那么杀戮的快感便越强烈。战士不能只是按按钮和扣动扳机的人。

  在这一点上我没有骗他们。

  “叮”,地狱到了。

  “弟兄们,大家——”打前的一名突击队员还没有说完,一柄从门外飞来的消防斧已经劈开他的脑壳。他手中的自动步枪挣扎着开火,将还未完全打开的电梯门撞出一片火花。

  “哦,见鬼!”

  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地底车站空旷的大厅中徘徊着一些身高超过两米的巨人,尽管看起来像是群笨伯,但我想他们不会是群友善的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生物似乎吸入了大量PT-23,像喝醉酒般四处摇晃,互相残杀,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3:55

  而现在在那个不幸的人颅骨里的斧子,原本是一个巨人用来砍杀另一个巨人的。

  “好了!”我给强酸枪充了能量,大声对突击队员道,“咱们开始吧!”

  这枪真他妈够劲儿,即使以我经过强化的身体,也几乎承受不住强烈的震荡,整个胸口都好似被重重地锤了一拳。一道蓝色的光芒从枪口喷出,溅射到临近的三头巨人身上,承受最多的那头巨人上半身当即融化,内脏像鲜花一样开放;第二头只是胸口沾到了一点,像是用荧光笔画出的涂鸦,这涂鸦忽然深深陷了进去,自它的前胸到后背烂穿了一个大洞;第三条巨人的双脚沾满蓝色液体,它一直矮下去,从下到上被整个儿腐蚀了。

  如果昨天他们拿这玩意儿来对付我,那我就他妈真的完蛋了。

  耳机里传来其他突击队员的怒吼,他们也已开火。子弹对巨人们的伤害并不致命,这也增加了他们被折磨的时间。

  等到十秒钟的适应期过去,我又开了一枪,结果了四头巨人。他们终于发现入侵者的存在,摇晃着向我们攻击。这些东西认真起来确实很难应付,我们的第二名队员被其中一头拎了起来,脑袋活生生挤爆了。

  幸好,第二批突击队员及时地从电梯中冲了出来。

  局势渐渐倒向我们这边,随后发生的事乏善可呈,只是不断地爆头爆头爆头。强酸枪的缺点在于无法弹出弹壳——那是射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快感来源,但酸液腐蚀肉体所发出的咝咝声弥补了这缺陷。

  第四批突击队员到来之时,我们已经扫清了战场。妙舞也在这一班里,她重新回到我的视线当中,这比什么都好。

  我们一共损失了三名队员,这是意料之中的,尽管气氛有些压抑,但士兵们并没有太过悲伤,最后一班电梯载着三名突击队员到来。庄维高叫着整队,将众人集合起来。

  电梯中的三名突击队员却不动。

  一个金属掉在地上,从电梯里滚了出来。仔细看去,那是自动步枪枪管的一部分,除非用大型切割仪器,否则很难把它整齐地弄下来。

  再看那三名突击队员,其中一人的右手向前伸着,好像要喊叫一样。

  他的中指忽然掉落在地上。

  我们还未来得及吃惊,三个人全身的肌肉像是被切成了丁儿,一下子崩溃成了肉泥,血被压力迫出来,喷了我一头一脸。

  这种恐怖的情景,骇得我们全都不敢动弹。我用脚挑起一柄斧头,朝电梯间里踢去,只见寒光一闪,斧子已经被分成数块。

  “这是某种激光切割装置。”我一面说,一面心惊,倘若刚才我在电梯当中,只怕也难逃劫数。有些力量不是人力能够抗衡的。

  “只怕有些人不想让我们上去了。”庄维闷声道,“既然后路已断,我们只好杀下去,只要破坏了主控电脑,这东西不足为惧!”

  众人高声答应,驱散四周的不安。我们对死去的战友敬了礼,快步行至轨道列车前。

  “工兵,上前查看列车情况!”

  事到如今,除了倍加小心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们身上系着数千万生灵的性命,实在不容后退。这时候不要说没有危险,就是轨道车上绑着一百枚炸弹,说不得也只有硬上了。

  妙舞似乎仍在为刚才没有发现机关而懊丧,直到列车开动都显得有些恍惚。我只想上前抚慰两句,可是这么多人看着,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列车已经开了半分多钟,速度均匀起来。

  车身忽然一阵摇晃,后车厢里传来了突击队员的惨叫。

  列车头一共也只带着两节车厢,我在前一节当中,连忙纵到后车厢,立马倒吸一口冷气。

  一支粗大的章鱼触须从车顶硬生生扎了进来,将一名突击队员拦腰卷起,肉须中的吸盘不断啃噬那战士的皮肤,很快便叫那人面目全非。

  周围战士顾忌人质,不敢对这肉须开枪。

  我急道:“车顶,那东西一定在车顶!”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对准车顶射击。一些绿色的液体顺着弹孔流了下来。

  那条触须放开战士,抽动着想要缩回去,我哪里能让它得逞,右爪已然支开,用力叉了过去。谁料那触须又湿又滑,韧似牛皮,竟然斩它不断,反而险些被它扫中。

  “这里危险,你们上前面车厢!”

  众战士训练有素,并不多言,一边朝车顶射击一边后退,很快退回前车厢。那触须仍要追击,终于被我一把扯住。我狠命一拉,整块车顶轰然破碎,两个黑影跌了下来。

  而我的强酸枪已经对准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开了枪。

  腐蚀液很快将连接装置腐蚀殆尽,两节车厢分了开来。前车厢越行越快,我和狙击者所在的车厢却渐渐停顿下来。

  呵,我亲爱的姑娘,纵使不能亲口对你说明,想必你也明白我的心意!

  面前的阻击者,赫然便是返祖者荒木姿一和强僧。那强僧虽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角色,但荒木姿一绝对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3:56

  强僧见车头越开越远,怪叫一声,全身肌肉隆起,一步便跳到我的面前,妄图闪过我,直接追击前车。

  但我,岂能让你这废人,威胁到妙舞的生命啊!

  我的啸声尖利得不似人间所有,趁他将要越过之时,一脚旋风踢出。强僧对我并不放在心上,于转身中摆出防御架势,试图借助我这一踢之力,加速追击。

  只是,绝对的力量,是任何防御都招架不住的!

  这一脚,不要说他是用手臂来挡,即便是用钢筋水泥,我也要将他彻底轰爆!

  只是一招,就已经将他扫进车厢壁上,砸出一个人形大坑,晃得整个车厢都快崩塌。这凶蛮的狂徒如果收摄心神,也许和我也有一搏之力,可是他如此小觑我,却不免在这含恨一击之下,立毙当场!

  荒木姿一并未惊讶,只是冷冷道:“你比初次见时强得多了,如若我没有看错的话,必定是采用了某种强行提升能力之法,只怕要大大折损寿数的。”

  他的声音又尖又噪,好似带着无形的气劲,使我血脉翻腾起来。荒木姿一的话着实没错,我怎能不知过度使用力量的坏处,只祈祷老天能让我支撑到杀翻这班畜生,让妙舞完成任务的时候。

  我苦笑道:“你却比我初见时弱得多了。我想你也不是不想救助这家伙,而是吸入了毒气的缘故吧,强行支撑到现在,你也算强悍的了。”

  听了我这话,他的脸颊飞起两朵不正常的粉红,显出一种诡异的媚态,连身子都不禁颤了两颤。

  哪怕是陷阱,这时候也非动不可了,我抱起强酸枪,一头朝他怀里撞去。

  荒木姿一的眼中闪过嘲弄的神采,吹毛断发的宝刀早已在手,无可匹敌的刀意狂飙而至。我亦不敢和这刀意硬拼,用尽全身力气将强酸枪朝他掷去。

  强酸枪立即被斩为两段。

  荧光蓝的酸液炸了开来。

  我早有防备,就势滚到一张茶几之下,只见四周的皮质沙发被蚀出一个个小坑,荒木姿一却大声叫了起来。

  那柄东瀛武士刀,已被腐蚀得只剩下一截刀柄。荒木身上到处都是发光的腐蚀剂,正和他体内强大的修复力量拉锯,那种疼痛可想而知。

  他的神智已然陷入疯狂,身躯不断膨胀,背后更伸出四支长满吸盘的章鱼触须,一张一合,便有腥风扑面而来。

  我亦不敢大意,催动体内原始力量,沸腾至前所未有的高点,浑身上下皮肤完全涨裂,变做一层淡淡的鳞甲,背后虽无翅膀,却多了一支粗长骨尾,更增气势。

  压缩氧气装置也甩在一边,却也顾不上了。

  趁他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我已冲了过去。他的四肢长而灵活,本就是远攻利器,我浑身都是骨刺,却又最适合短打,拼着被他的触手在背后狠狠抽了一记,我重重地撞进他的怀里。

  这一撞,将他撞开三米,把整个后车厢板都撞了开来,竟然跌出车去,落在铁轨上。

  正要追击,他的触手居然破开地板刺了出来,毒蛇般缠住我的大腿,狠狠一拉。那些吸盘里仿佛长满了利齿,把整条右腿上的鳞片全都扯了下来。

  “啊!”我疼得狂吼一声,死死拽住那支触手,拔出靴子里的匕首,一刀将这触手的尖端钉在地面上,右爪则在根部狠命切割,不多一时,整条触须终于被我全部割下,裂口血肉模糊!

  荒木的惨叫更甚于我。

  叫声嘎然而止。

  探头朝车外一看,他翻落的地方被强酸融出一个浅坑,人却不见了。

  我暗叫不好,扭身朝上方抓去,哪里还来得及?荒木姿一腹部吃了我一爪,却将我扑倒在地,剩下的三条触手把我全身紧紧缚住。吸盘像是无数张嘴撕扯我的血肉,而原本粘在他身上的强酸也开始往我身上入侵。

  “怎么样?”他狞笑着,“知道章鱼喜欢如何进食吗?我们喜欢把猎物的骨头一寸一寸捏碎,趁它还活着的时候,一口一口吃掉,滋味如何?嗯?”

  触手一用力,我的胸骨已经碎裂,拌着血水冲过喉头,一口喷向荒木。他不自觉地闭了闭眼,我趁机仰头,一口咬住了他的左脸。

  脸颊肉最为柔软不过,反祖之后我的颚骨和牙齿又如恐龙般利于撕咬。这一口居然扯下了他小半张脸皮,只剩白色的神经裸露在模糊的血肉之外。那半张脸皮则被我一口吞下。

  “滋味不错,你这人妖,未免太不够力了!”

  他已经疼痛得叫不出声音来,抽出一支触须大力抽打我的嘴,只两下便将我所有牙齿全部打落,连鼻梁也一同打得粉碎。这时候我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是觉得气管里全是细碎的肉块骨块,呼吸十分困难。

  然而还有尾巴。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3:57

  我闭上眼睛,所有意识都集中在那冰冷的器官之上,用尽力气伸直了尾巴,随后—— 荒木运手成刀,高声喝道:“死吧,小子!”

  ——闪电砸下!

  坚硬带刺的骨锤笨拙地滑过曲线,像头犀牛般撞进荒木姿一的后脑,只听“咔嚓”一声钝响,他的眼珠全都弹离眼窝,原本应该落到我面门之上的手刀偏离了方向,扎进我的肩胛,废了我的右手。

  触须失去了控制,松懈下来,从我身上滑落,只是一瞬。

  正当我试图和他分开,爬回车厢,那些湿漉漉的肌肉重新缠住我的脚踝,这完全是他残存的最后一点意志作怪。

  “和你……一起死,哈哈!一起死掉!不能,不能让你破坏繁太的计划,帝国!”

  他探起两只空洞的眼窝,从中不断冒出血水,被这样两只眼睛瞪着,很难不叫人遍体生寒。我试图摆脱这魔鬼的束缚,却完全无法和他分开。

  “你在那里吧,方平,抓住你了……和我一起死,一起腐烂吧,在这个无底洞里。你的国家就要灭亡了,繁太已经发射了导弹,你们全部……完蛋了……”

  忽然,我发现了那被他缠死的突击队员的尸体,以及尸体旁边的突击步枪。

  运气站在我这一边。

  操起步枪,迅速地检查过枪机,我把枪口杵进了他长大的口中。

  满满一匣子子弹全都发射了出去。

  他的身后爆出一蓬血肉,触须疯狂地扭动一阵,顺势扭断了我的右脚,最后终于慢慢地,停止了动作。

  “繁太……”

  这怪物完了。

  或者说,两个怪物全都完了。

  毒气侵入我的神经,酸液腐蚀我的肌肉,由内而外的伤口一起发作,我确信自己再也没有办法爬起来了。

  即使一万年也一样。

  但是妙舞等不了一万年,她连一秒钟都等不了。

  她需要保护。

  那种药剂……红色的药剂,他们说它能透支生命,那么就他妈再给我透支透支透支!把所有生命一次性全部透支干净,我不要活一百年,我只需要再活半天,来—— 保护我的女人。

  求求你。

  求你。

  求——

  ※※※

  前面有光。

  这不是幻觉,我确信这既不是幻觉也不是做梦,因为无论是幻觉还是做梦都不会给人如此强烈的痛感。

  过了很久,我才发觉自己正在顺着铁轨行走,每踏一步都好像踩在火中的荆棘里那般疼痛,然而我似乎已经走了很久,因为蜂巢居然就在眼前。

  还有尸体。

  满地都是尸体,既有突击队员的,也有别人的,从腐烂程度上来看,很像是遭遇了丧尸。其中有些生物之怪,更是我前所未见的。

  这时候哪怕再来一条丧尸犬,也可将我击倒。

  然而蜂巢却像是死了。

  到了地底第七层的地方,我看到了庄维的尸体,他和两头丧尸犬抱在一起,身子已经被吃掉了大半,那两条死狗的脑子被他硬生生捏碎了。

  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妙舞的尸体。

  这使我精神振作,继续搜寻。

  突击队员的尸体,就是我的路标,最后一具尸体却倒在红都女皇主控电脑室的门外。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3:57

  作为COV大汉总部主控电脑的红都女皇,原本拥有极为强大的防卫能力,今日却不知怎么,一派死气沉沉模样。那些光柱不再闪亮,连显示屏上代表红都女皇的少妇亦消失不见。

  我的心脏已经跳到喉咙口,妙舞便躺在那里!

  她如沉睡的女神般静静地躺在红都女皇面前,全身呈现返祖姿态,四条数据线从后脑连接到机械蜘蛛体内,再由机械蜘蛛伸出连线,接通红都女皇。这场面好似诡异的祭祀,而我的妙舞露出痛苦的神色。

  尽管近在咫尺,我却束手无策,网络中的斗争于我一窍不通,一个不好反而误事。可是,就叫我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子孤军作战,这种痛苦更甚躯体的折磨!

  我走进她,先测了脉搏,随后听了心跳。她还没有死,这使人松了一大口气。我试着操作那机械,没料到有个声音不卑不亢地说道“您不能动它,先生。”

  发出声音的是那只巨型金属蜘蛛。

  “这是什么?究竟在搞什么鬼?”主人陷入昏迷,而你却还如此悠闲!

  “CH桥。”金属蜘蛛回答,绿色显示灯不停闪烁,嘲笑我的无知,“间接的输入方式无法破解红都女皇的程序,而CH桥能够将电脑网络和人类脑神经连接,以直接的方式实现人机互动,实现人类意识和电脑程序的统一。”

  “那他妈是个什么意思?”

  机器停顿了一阵子,解释道:“一场真实的电子竞技,如果胜利,导弹发射程序将被阻止;如果失败,意识将终结。”

  “明白了。现在回答我,能够增添游戏者吗?”

  “能够。”它回答得很爽快,但随后便陷入一次长久的运算,只有硬盘转动的沙沙声。就在我决定砸碎这金属脑壳的时候,它回过神来,道:“结果已经出来了——CH桥尚处于测试阶段,专供脑域强化者使用,而临时建立连接的失败率又非常之高,所以如果是像您这样的普通人的话,有12%的几率连接失败导致脑死亡;有25%的几率在三个小时之内死亡;连接过后五年之内死亡的几率是51%;而丧失全部或部分记忆及智力的几率接近91%。您的参与将为本次行动提升零点三个百分点的成功率,从而达到13.2%。确定要进行连接吗?”

  很好。它系着红色领结,身着歌唱家般的燕尾服,手捧棕色牛皮菜单,正在发表意见:“我们的牛排好像焦碳,但三文鱼是前天的,还很新鲜;如果不喜欢这两样,也许可以来点儿汉堡肉,昨天有个厨子把他的手剁进肉里了,如果你足够幸运……或者是牡蛎?想想那些蛆在上面爬来爬去的样子,一定会喜欢的。就这么定了,蛆绊牡蛎,加上捣得稀烂的婴儿粪便,您确定吗?哦……您当然可以不要,对,是的,顾客是上帝。门在右手边儿,从那儿走出去,不用多久您就可以收到您的妻子,她会一直呼吸,虽然没有意识——当然没有!但是并不妨碍您操她,不是吗?”

  “我确定。”

  “那么请做点什么,作出威胁我的举动。除非自身安全受到威胁,否则我的程式不允许我送人去死。”

  “就像这样吗?”我一枪轰掉了它的某条腿。

  “很好。”它挣扎片刻,重新找回了平衡。随着某些齿轮转动的声音,它的背后伸出一具宁静的骨锯和两条机械手臂。

  “现在我要剖开您的颅骨,从后脑进入颅内;为了避免脑髓倾倒而出,请您面朝下躺着,对的,就像这样。开刀本身并不痛苦,如果您感觉到一定程度的疼痛,那是消毒气体在起作用。”

  它说的对,确实一点儿也不疼,但那禁止不了我感觉恶心,因为在切开颅骨和拔开脑髓的过程中不断发出某些奇妙的声音,好像抓一把粘糕在手中挤捏的感觉,直到鲜血顺着脸颊留下来,把耳朵孔堵住为止。

  一个金属在我的脑髓中探来探去,随后我想起了那个故事:“……某人误食了价值连城的宝石,随后把它和粪便一起冲进马桶,于是他不得不……太恶心了。”

  接下来那一下子彻底叫我傻了,好似有一支通了高压电的金属棍狠狠插进了脑髓,我敢说自己听见了脑子烤焦的味道,整个脑子都麻木了,眼球像夏天柏油路上的的车胎一样鼓了出来。

  某个东西牢牢地插了进去。

  我大小便失禁了。

  ……头顶是一张巨大的沾满黏液的蛛网,脚底仍然是一张巨大的沾满黏液的蛛网,事实上我就赤身裸体地粘在这张蛛网上,那只灰色的动物挥舞长满茸毛的长腿,在四周弥补因我的挣扎而出现的裂口。

  “你确实失禁了,在真实的世界里。”

  “可你怎么能……”

  “因为这里是我的世界,一个补给站。”蜘蛛说,“一切思想都难逃法眼。红都女皇的能力远胜于我,但我们至少可以选择适当的方式来对抗……你最擅长什么?”

  “什么?”

  “任务需要参与者保持思维最活跃的状态,我可以创建一个最适合你发挥的世界,只要遵守红都女皇的规则。你在这个世界里行动,而我将你的思维活动翻译成电子语言,对红都女皇进行攻击。”

  “最擅长的东西……揍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3:58

  蜘蛛轻快地爬行,沿着一条并不存在的道路螺旋上升,排泄出的丝缠绕成状如DNA基因链般的优美曲线,旋转的曲线之间分裂出更多细小的丝,结成一片。

  变做一只沙漏。

  然后从沙漏里真的流出黄金般的细纱,带着骆驼屎味的沙砾将我彻底淹没。

  等那蜘蛛得意洋洋地将我从沙堆里救出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身处一望无垠的大漠,狂风卷着云和沙砾,如同怒号的黄色波涛,十天八荒的鬼都在叫。

  那沙和叫声在我裸露的皮肤上割开一道又一道细小的口子,很久才流出血来,蜘蛛说:“这里就是红都女皇的世界,她制定规则,但你可以想象。问题的关键是你的意志力,只要你觉得你不会受伤,你就不会受伤。如果你认为风暴可以刮走你,子弹可以击穿你,斧头可以砍伤你,那你就完了。”

  “想象?”

  “当然。女皇是一台非常强大的电脑,但人脑究竟拥有多少潜能,谁也说不清楚,只要你拥有足够的运算能力,也许能够稍稍改变……”

  它不再说话,因为我的身上已经出现了连身的兜帽风雪服和风镜,当我伸出手时,狂沙和风暴从两侧滑过,因我而止。

  “强劲的想象产生事实,嗯?”

  蜘蛛默然不语,小声叹道:“我真羡慕人类的脑……”

  “也许吧,现在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她?”

  “只要你想,我会把你的思维转化为搜索程序,只要足够强大,就可以找到。”

  想她,这像呼吸一样简单而自然。几乎不用回忆,那些令人怀念的日日夜夜就重回眼前。我的眼睛想念她曼妙的身姿,我的耳朵想念她绵软的呻吟,我的鼻子想念她诱人的芬芳,我的舌头想念她甜蜜的嘴唇,我的手指想念她细腻的皮肤。

  我的……

  风里传来风的呼啸,鬼的咆哮使整片沙地颤抖不已,远处的沙向四周流泻,中间升起一座高台,身着白衣的女子跪坐高台之上,握着炭笔在羊皮上演算着什么。

  同时从地里钻出来的,还有无数半人半蝎的怪物和狗面人身的东西,这些怪物呐喊着从高台拥去,挥舞着手中的钢刀和长矛,向白衣少女掷去。少女的四周似乎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武器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裂痕,随即弹射下去,反而砸死不少怪物。

  死去的怪物随即化作一道烟尘。

  “那是红都女皇的护卫程序,你需要一件武器,使用你的想象。”

  当然,一件厉害的武器。我感到双手充满沉甸甸的力量,愤怒和仇恨在掌间聚集,黑色的煞气互相缠绕,变做一柄乌黑发亮的长刀。

  身上,不知何时也附着了一件同样威猛的铠甲。

  “很好,去干吧!”

  我微笑着看了看蜘蛛,不,这不是我的方式。

  长刀断成两截,铠甲化为碎片,黑气继续聚集,化为……

  一台怒狮-3型单座攻击直升机。

  ——如果这真的算怒狮3型的话。

  “八具导弹发射器,二十四具30mm旋转机关炮,除了螺旋桨之外的地方全都挂满了,虽然是想象,那也太出格了……”

  “这就是我的风格,现在,咱们干吧。”

  然后我们就干了。

  一开始干得很顺手,怪物不堪一击,化作片片黄沙,但那些东西实在太多,并且仍旧从沙砾中出现。我只是将沙砾打成沙砾,根本无济于事。

  当直升机终于飞至妙舞头顶之时,看不见的屏障碎裂了。

  三头蝎怪舞动长矛爬了上来,这些东西长着蛤蟆一样的嘴巴和鼓出的眼泡,浑身湿精精地沾满黏液。

  我来不及多想,一脚勾起绳梯,跃下直升机。

  双手打了两个响指,立即出现两支后坐力凶猛的大口径手枪。

  而妙舞仍旧沉迷于羊皮卷中,不住运算。

  蛤蟆先生们凑得很近,我几乎可以把枪管塞进他们的耳朵眼里去。枪声震耳欲聋,怪物烟消云散,而这个女人还在运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3:59

  “再给我十秒种!”她看也不看一眼,如是吩咐道。

  “如果我有的话。”

  天空中出现一群巨大的胡蜂,每一只都有水牛大小,这些东西来回撞击直升飞机,不到半秒钟就毁了那家伙。

  所以我还需要九点五秒。

  武器……更加强力的武器……我想到了那支无坚不摧的腐蚀枪,然后它就出现在我手中,更加巨型,更加沉重,更加威猛。

  蓝色的腐蚀液十分有效,每次都可扫去一大片怪蝎,并且还有一定的传染能力,更主要的是,在想象中它已经可以连续发射。

  没有一个地面上的杂种可以靠近我的女人。

  然而天空中还有无数杂种。

  他们带着尖锐的毒刺呼啸而至,狂呼着振动翅膀,朝高台俯冲下来。杂种们分得很开,腐蚀液只能消灭其中一小部分,而剩下的已经把尖刺对准了我的女人……

  在最后一秒,我抱住了她,用自己的背来遮挡天空和毒刺,这是意识的世界,只要我坚信自己不会受伤,我就—— 毒刺已经划破皮肤,扎进血肉,挤开肋骨,刺穿内脏,带来无比疼痛。

  就在这时,妙舞大叫一声:“成功!”用鹅毛笔在羊皮上重重地画了个等号。

  她的这个等号似乎充满魔力,使得整片大漠中所有邪恶的力量全都灰飞烟灭。蝎怪挣扎地退回流沙当中,狗头人呜咽着被太阳融化,胡蜂从尾刺开始,在瞬间化为粉尘。

  大地的颤抖更加激烈,而天空也开始碎裂。原本苍白的天幕出现一道道红色的裂痕,好似天花板上干涸的油漆似得一片片凋落下来。太阳冒着黑烟朝北方坠落,在那里掀起大火,把北地的天空烧得通红。西方升起三个紫色的月亮,他们互相撞击,粉碎成一团乱七八糟的陨石带。

  原本暗的都在燃烧,原本亮的都已黯淡。那些星星应该眨眼的地方,只有无数黑色的窟窿,从窟窿里流出粉红色的血,淌遍整片天空,慢慢滴下来。

  沙漠开始融化,开始变成一片绵软的海洋,隐藏着无限卑鄙的海洋。从天际跌落下来的血的汁液,在沙海中砸出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大坑。沙砾伸出无数触角,向着鲜红的天空膜拜,发出隆隆的笑声。

  从原本是银河的黑色裂缝当中,慢慢流淌出一只变形的时钟,圆形时钟好像被过度烘烤的披萨饼一样,扭曲得不成形状。

  但还可以看见钟面上倒行的指针,现在指向凌晨零点零一分零一秒。

  再往后退一分钟,就是零点整。

  “零”,就是什么也没有。

  从沙漠的深洞里,传来隆隆的回声,那是地底的魔鬼在唱歌,死尸们作和。

  一些粗大的东西从巨洞中探出身躯,像是一百支昂扬狰狞的生殖器。

  但那是导弹,即将飞向一千万人头顶的导弹,载满可怕瘟疫的导弹。如果我们不能在这六十一秒——现在是五十二秒——之内阻止程序,那么我的眼睛所看到的,也将被一千万双眼睛看到。

  “现在该做什么?”我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尽管有无数话语想要对她说,但现在不是时候。除非逃出生天或者死到临头,我才能够痛吻那对殷红的娇唇。

  女人把整副身子都依靠在我胸口,半眯着眼睛说:“她没那么可怕。我们已经进入了核心地带,杀了个措手不及。红都女皇正在启动紧急程序,提前发射导弹的时机,她正处于超负荷运转状态,只要我们的意志力够强,就可以改造这个世界。现在,想象你就是这个世界的神,把这个可怕的世界,按照你的想法去改变吧!”

  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既然武器可以凭借我的想象出现,那么别的东西难道不能够么?这个世界不该如此荒芜,大树应该从泥土中钻出,泉水应该从山间流下,野兽应该在林间互相追逐……

  随着这些想法一一浮现,我感到浑身渐渐寒冷起来,仿佛生命力正在逐渐流失。但沙地的颤抖已经逐渐平息,融化的天空开始凝结,脚下的沙石当中,不知何时钻出一根顽强的绿苗。

  我明白,这是以损害自己的大脑为代价,构建一个新的虚拟世界。

  盘古死去的时候,把血肉化为世界,想必也不过如此。

  但和他不同,我不是孤独的。

  我的女人也逐渐虚弱,也许我们会融合成电子世界里的一段程序、一股电流。

  而世界已经改变了。

  南方燃烧的天空已经被大片的蓝色代替,宁静的天幕慢慢扩张它的领土。黄沙结成块,变做肥沃的黑土,从土里生出一片清新的绿意。风暴被参天大树遮挡,已经无法施展它的暴虐,野兽的叫声盖过了风的呼啸,大片藤条在旷野里蔓延,爬上冰冷的导弹,将他们死死钉在原地。

  挂在天空中的怪钟仍旧在倒退,但已经失去了方才无情的力量,只是被某种怨恨拖着,才无可奈何地走着。指针移动的速度越来越慢,间隔越来越长,齿轮在半分钟之内就长满了锈斑,每挪动一格都要发出撕心裂肺的呻吟。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3:59

  北方的大火已经平息,透过黑烟,可以看见勺状的星群。

  沙漠已经消失不见,钢铁被树木完全掩埋。

  时钟,终于在零点零分零一秒的地方停止下来。

  有那么几分钟,我们以为一切都已完结,如释重负地瘫软在一起,只是静静地呼吸,体味对方身上的气息。那时候天空已经稳定,东边的灿烂云霞和西边静谧的星群和谐相处,看来无比安宁。

  可是一道阴影出现在我们的头顶。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蜘蛛,它像猛犬一样立起身子,朝我们身后纵去。半秒钟之后,它的碎片就弹了回来。这东西被扯个粉碎,只给我们争取了一点点时间,让我们看清了来人——又一股意识。

  鹿毛繁太的意识!

  我认得他,虽然那只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黑色巨灵,但那种说一不二的霸道蛮横却是他独有的商标。

  “我原可以不必出现。”他沉静地说,一边伸手拉扯从脚底缠绕上来的藤条——那是妙舞施展的魔法,“我原可以在幕后操纵,直接发射导弹,把那些低贱的人赶出他们不配拥有的土地。我原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叫你们毫无知觉地死去——”

  “去”字还未说完,他闪电上前,伸手在我胸口一掏,整只手已经插进了我的胸膛!

  这只是程序,但我已经痛得要死了。

  他充满快意地盯着我的眼睛:“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为了你这无名小卒而冒着变成白痴的风险进入网络,并不是为了折磨你。你听好了,下面我将启动导弹发射程序,它在三分钟之后会在沪州市上空爆炸,一天之内,第二个临州就将出现。这一切都会被卫星拍摄下来,然后传送到这里,你要做的只是观看,反正在这里饿不死,也许我们可以看个三天三夜。”

  我的手已经干枯得像鸡爪子,徒劳地攻击他强壮的手臂。我感到内脏被他的手臂毫不留情地慢慢捏紧,大量的血液正在体腔内奔驰。

  “也许你不在乎,是的,也许你确实不在乎那些素不相识的沪州人并且还讨厌他们,这是很有可能的。所以我先破坏了你的女伴的登陆器,这样她就无法从世界中退出了。我的意思是,我会马上开始强奸她,我会使用她身体的每一个洞穴,然后创造一些劣等但生猛的动物,重复这一过程,他们会过得很愉快。我不会杀死你的女伴,至少七天之内不会,并且我向你保证,当我或者一条蟒蛇正进出那个女人的某个洞穴时,你的头颅会死死固定在最佳角度,一连七天你都不会感到丝毫厌倦。”

  鹿毛繁太看起来非常认真,所以惊慌便不可遏制地涌出来。“妙舞——”我的声音虚弱得可笑,从喉管里漫起鲜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好似一头待宰的猪。

  她没有作答,脚下的黄沙化作四条粗壮的魔爪,把她死死拽住。妙舞听到了鹿毛繁太说的每一个字,但她既没有尖叫,也没有惊慌失措。当我扭过头去看的时候,她还给了一丝不要担心的微笑。

  这微笑叫人羞愧万分。

  我挣扎起来,结果却是被那头野兽一把掼在沙砾上,他把脚踩在我的脸颊上,然后慢慢抽出攥住我内脏的手,那些血淋淋的脏器化为尘土飞去。

  空洞的胸口变成灰色的漩涡,残余的力量从这里蒸发,现在我连放屁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我要告诉你原因。”鹿毛繁太加重了脚上的力量,他的鞋底沾满粗糙的石子,活似一张砂纸,还有股说不出来的屎味儿。他说,“你在半个小时之前,杀死了荒木。如果你没有杀死他,那么你们可以死得舒舒服服;但是你干了,所以现在我也得干。”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朝妙舞走去,影子像一把迟钝的刀,慢慢从我身体中间划过。每秒钟他只走一步,靴子一直陷到沙地里,起步时就带出一蓬黄沙,他就像那些面对一桌美妙的晚餐或者有三天大假的人,并不急着去享受。

  既然都是我的,那么什么时候享受都可以,怎么享受都可以,对吧,小子?

  把雪茄塞进她的子宫里也可以,创造十具腐尸轮奸她也可以,对吧,小子?

  对吧?对吧?对吧?对吧?对吧?

  哦,也许不对,但那要发生了,十分钟,也许五分钟,我们得快点开始,要干得可多着呐,幸运的是,你只需要坐着,观看,然后喊叫,非常简单。

  顺便问一句,要爆米花吗?

  ※※※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开始猛烈地咳嗽,咳嗽几乎使人压缩成一个小点,喉咙里好像被人塞进一颗仙人掌那样疼痛。伴随着咳嗽而来的是大量辛辣的眼泪,哭声还没响起来,呕吐又开始了。

  简单地说,我把肛门都吐了出来。粘呼呼臭烘烘的呕吐物顺着嘴角流向鼻孔,胃酸刺激着鼻黏膜,那难受劲儿,和世界拳王战满十个回合也不过如此。

  我那可怜的女人闭着眼睛,既不看鹿毛繁太,也不看我狼狈的模样。

  问题并不在咳嗽和呕吐,而在于——当一个男人想要强奸我的妻子时,我却在咳嗽和呕吐。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00

  该呕吐的是他,他会把整副直肠加上括约肌都吐出来。

  所以我站了起来。

  蜘蛛说这是虚拟世界,蜘蛛说这个世界的规则是意志为王,蜘蛛说只要你绝对不相信死亡,死亡就不会到来。蜘蛛说的都是事实,因为我绝对相信。

  鹿毛繁太已经站在妙舞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天空中那扭曲的大钟再次传来恐怖的“滴答”声。时间到了,钟面像面粉团一样融化,依次变成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白人、黑人……变成他们惊慌的面孔。

  导弹已经发射。

  “很遗憾,这次英雄没有阻止悲剧的发生……”鹿毛繁太笑了起来,回过头来说。

  迎接他的是一只愤怒的拳头。

  这一下子来得非常突然。与其说是攻击使他措手不及,倒不如说惊愕将他击垮了。鹿毛繁太勉强摆出招架的模样,像条老狗一样喘息,眼睛四处打望,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靴子上。

  “是我。”

  “方平……”

  “我只是想通了几个问题,刚才大家都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现在我们该好好说说了,鹿毛。”

  他只惊慌了一瞬,随后便沉着下来。

  “时间在你手里,导弹不会停止飞行。”

  “所以,既然我不能阻止病毒,至少我可以先干掉你。”

  鹿毛繁太笑起来:“你?你!”

  “是的。”我对他解释道:“如果我要干掉你,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首先,这是意识的世界,你强悍的身体完全无力可施;其次,我们有两个人,两股意识;其三,既然你本来没有进入意识世界的打算,那么我想你登陆的方式也不会怎么可靠,在这种情况下,你究竟还能发挥多少实力呢?鹿毛总裁,你的命是很珍贵的,你振兴祖国的大业已经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接下来就是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候了,在这种情况下,和一个无名小卒在网络中同归于尽,似乎不怎么值得吧?好了,现在该轮到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使你认为,你能够羞辱我和我的妻子呢?”

  他动摇了,尽管只是眨眼的功夫,但那股气势不再是霸道十足。这就是意志的规则,我故意忽略了一个因素,红都女皇!在红都女皇的世界里,鹿毛繁太无疑占据了主场的优势,认真起来的话,我们绝对不是对手!但是我不容置疑的结论使他暂时忘记了这个事实。

  也许他在一秒中之后就会想起来,但此刻我结结实实地踹中了他的阴囊,把他那话儿捣了个稀巴烂。

  他被踹出三米开外,浑身都在发抖。他勉强伸出手,竖起大拇指道:“好,很好!这一回合是你赢了,你说的对,我犯了一个大错误,现在是改正的时候。”

  随着声音越来越清,鹿毛繁太的身体开始变得模糊,甚至随着风向扭曲,透过他的身体,可以望见远处的沙丘。

  “他在退出世界!”妙舞在背后叫道。

  我从上前想要抓牢,手却从他的身体中穿过,像是穿过火焰一样灼热。鹿毛繁太露出嘲讽的微笑,这时候才发觉他的牙齿很尖,像是特地用锉刀磨过。

  随后,他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铁锤重重地锤了一下,从半空中跌下来,身体再次恢复实体。

  “退出登陆失败。”妙舞平静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愉快,“人机连接世界里常有的事。现在他一定很虚弱,并且在三分钟之内无法再次退出。”

  “三分钟,足够把他的牛黄狗宝都掏出来。”

  我揪住他的领子,鹿毛繁太明白必死无疑,反而异常平静,说了一句:“能把我的头朝东方转一下吗?天皇的方向。”

  我对准他的面门,砸下第一拳。

  他的脑壳很硬,这一拳只打掉了左边的牙齿,外加下颚脱臼,他说的最后一个词是:“姿一……”

  第二拳打掉了他另一边的牙齿,使他整个脸的下半部分凹陷下去,像个老太婆。第三拳正中鼻尖,把整个鼻子给打进脸里去了,第四拳招呼在左眼眶上,第五第六第七第八拳都往左眼眶上来,这里很坚固,一直到第九拳才把整个眼眶周围的骨头打碎,使眼珠滚出。

  右眼眶只用了两拳。

  额头是最难对付的部分,索性不去管它,着重对付面门。鼻梁附近都是软骨,一拳下去,就出现一个浅坑,拳头像打桩机一样毫不停顿,一直到能够感觉地面的粗糙为止。这烂柿子已经被我打透了。

  整个过程中,鹿毛繁太都没有喊叫。

  “够了。”妙舞叫道。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00

  “他死了吗?”

  “在这世界是。在真实的世界里,他已经变成了白痴,永远没有康复的可能。”

  “那么为什么你脚下的沙手还攥着不放?还不能行动?”

  “因为……”妙舞苦笑一声,“现在抓着我的另有其人,一个远比鹿毛繁太强大得多,也可怕得多的人。”

  世界开始改变。

  天空中的云朵匆匆掠过,在半秒钟内消散又聚拢;闪电和风暴交替出现,在眨眼间破坏地面。远处的山顶喷出岩浆,升起又落下。原来是山的地方变成海,原来是海的地方变成山。沙漠化为肥沃的黑土,一群奔牛从我们身边隆隆经过,转瞬化为累累枯骨,枯骨又被丛林掩埋。

  那感觉就像观看一部永远快进的录像带,时间被压缩了千百倍。一直到丛林里出现手持石斧石矛的猿人,时间才渐渐恢复正常,也传来了声音。

  凄厉的叫声。

  猿人正在进行战争,也许是为了争夺食物什么的;几十头看上去毫无差别的猿人扭作一团,笨拙地挥舞那些沉重的武器,进行效率低下的厮杀。开始还担心那些东西会伤害到我们,但当一柄石斧穿过我的身体之后,担心被证明是多余的。

  战斗说不上精彩,但很认真。正因为武器和战技的低劣,才使得场面显得格外残忍,用石斧砸断的肢体血肉模糊,骨头被碾磨的声音分外清晰。

  厮杀在五分钟之后结束,胜利者开始吃死去的人,他们当中受伤的人也想吃,但被健康者粗暴地赶开,只能贪婪地看着。

  其中受伤最严重的一个,四肢几乎都要断裂,肚皮上的口子不断往外冒着热气,他知道无法取得那些尸体,开始在四周转悠,最后朝我们这个方向走过来。

  越走,身形就越变得高大,背也挺得更直,黑毛变成罩身黑袍。

  他变成一个熟悉的人,一个死人,榊原秀夫。

  这个看起来很像榊原秀夫的人微笑着举起双手:“我的朋友,在开始交谈之前希望你能明白——我完全没有恶意。之所以把您的夫人定在那儿,是因为我不想她在惊惶失措下搞出什么小把戏,比方送你强行退出什么的,毕竟这样不会被打搅的谈话地点并不容易找。”

  “第一,我的妻子不会惊惶失措;第二,我从不和死人谈话。虽然我并不了解虚拟网络,但也知道在这上面想要塑造一副面孔是很容易的事。”

  “当然。”他顺从地摆了摆手,妙舞颤抖一阵,恢复了自由,来到我的身边。

  “他很可怕,也很……熟悉。”她说。

  我们面前这位不速之客打了个响指,空气立刻凝结成一张茶几和三台沙发,他招呼我们坐下,茶几上形成三杯热茶。

  “冒充榊原秀夫并没有什么好处,说我是死人也未尝不可,毕竟按照通常的概念,我的身体确实已经死去。我要再次重申的是,我站在你们这一边。方平,你真的以为自己的运气好到能够从临时搭建的人机互动桥上进入网络,然后在红都女皇的影响下还能揍败鹿毛繁太,你真的以为他不能退出登陆只是巧合,或者再说得远一点,你真的以为公司没有发觉你的夫人在内部网络上安装的那个小玩意儿吗?”

  我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脑子里乱作一团;妙舞也一样面色煞白。

  “告诉我真相。”

  “我从来就没有隐瞒什么,咱们一直不是同一条战线上的战友吗?我唯一隐瞒的一点,就是我在网络上拥有相当的力量。你知道我是研究人脑的,说得具体一些,我研究如何使人类意识完全在虚拟世界中活动——完全不依赖肉体。第一个实验品就是自己,我在电脑上为自己做了一个备份,结果当肉体的我不得不死亡时,这个备份就成了唯一的我。很像灵魂转幻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那涉及到上帝的领域。”

  “也就是说现在你完全是一个虚拟人,电子人?”

  “是的,我正在准备一具人造身体,但是如何把意识二次转化回去是个大问题。”

  “我不明白,当时你不一定非要自杀,军方的人并不敢动你。”

  “但那需要时间,可我没有,我需要时间来阻止鹿毛繁太和父亲的计划,然后展开自己的行动。现在那三枚飞向沪州市的病毒导弹已经改变了方向,飞往临州湾海域。污染是不可避免的,但总算好得多了。”

  我盯着这人的眼睛,那里波涛汹涌。不,这人不是榊原秀夫,因为榊原秀夫的眼里绝不会有那么多的东西,那个温和的男人绝不会像他这样,充满锐利的光芒。

  但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承认吧,他就是榊原秀夫,比真的榊原秀夫更加榊原秀夫。那就好像毕加索拿起了画笔,希特勒画出了万字旗,一个人找到了自己的事业,于是脱胎换骨,变成更加纯粹凶猛的力量。”

  “这不太能够叫人相信。”我摇着头,老实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阴谋,但我想你的家族不会放纵你毁掉这个计划。那几乎就要成功了,没有人可以阻止的。”

  他呷了一口茶,皱起眉头来:“那是因为你们都被骗了。把整个大汉变成丧尸的国度,这并不符合东瀛的利益,我们不能叫丧尸来做工,也不能把电脑和轿车卖给丧尸。这个计划,还不如说是佯攻吧,开始也没有料到会成功,只是用来掩饰真正的计划罢了,谁料到竟然会成功了?父亲并不真正相信鹿毛繁太那个人,我也不喜欢他。虽然他是我的姐夫,但实际上是个双性恋者,对荒木姿一的态度好过对我姐姐,所以,当你杀死他的时候,我也是非常高兴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01

  他沉思着,嘴角扬起一丝冰冷的微笑:“与其说高兴,不如说是兴奋吧。人就是这样的动物,仇恨只要被打开一个小孔,就永远不会停止,除非全部释放光了。”

  我没有问他真正的计划是什么,在他眼里有一种渴望被关注的目光,那就像一个孩子在背地里干了什么自以为惊天动地的事,然后一门心思等着别人来发现一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科学家也都是些小孩子啊……

  这一点可以利用。

  他停下来,侧着耳朵听了一阵,东南方传来马蹄声。

  森林在瞬间枯败,猿人抽搐着变成穿着皮甲的古代战士,他们使用更加锐利的金属武器互相攻击,还没有分出胜负,就全都被呼啸而来的大队骑兵碾成肉酱。

  骑兵军挟着滚滚黄沙冲过我们的身体,可以闻到他们身上浓烈的腥骚味,听到那些含糊的胡话,这些人猛烈地攻击正前方不知何时出现的汉族大军,叫喊声振荡着空气。

  “有时候我在想,究竟是女人们创造生命所带来的痛苦强烈,还是男人们扼杀生命所带来的痛苦强烈。不管怎么说,母亲们都是值得用整个生命来回报的。好消息是,令堂的病情在采用了最新的‘莫氏干涉治疗法’之后,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她的智力情况达到了十二岁儿童的平均水准,并且仍在提升,最终将恢复正常水平。除此之外,她的身体很健康,完全没有问题。”

  不知道他是否在说谎,但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毕竟直到目前为止,榊原秀夫还没有明显地表示出恶意。可是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免费的,如果他确实治好了母亲,并且以此为条件,要求我干一些……损害大多数同胞利益的事,那么该如何选择呢?

  ……我不知道。

  “你要什么?榊原院长,我必须说我不喜欢这种谈话方式,如果你要我做什么,请你直说,不管是杀人放火还是从事间谍工作,我保证会仔细考虑。”

  他笑了起来,像是在怪我怎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简直是对他人格的质疑。

  “和平。”

  “什么?”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人类世界永远的、绝对的和平。”

  厮杀中的胡汉军士化为黑烟消失,一座西方城池从我们脚底隆隆升起,这曾是一座富有整洁的中世纪大城,中央孤立着一座富丽堂皇的教堂。

  现在,大城在燃烧,在左右翻滚,在战栗着迎受耻辱,在发出无用而绝望的嚎叫,在用也仅仅能用诅咒来攻击正在撕扯她的敌人。

  一名黑袍女子从庄严的教堂正门奔跑出来,很快被身后蓄满胡须的兵士追上,这些棕褐色皮肤的野兽拔下女子的衣服,尽可能使用并毁坏了她。

  一些士兵像牵着猪狗一样用绳索牵着白人走着,或是当场把这些茫然的人斩杀;一些人嘻笑着冲进民宅,搬出各色值钱或不值钱的财物。大教堂顶上的十字架已经被推落,粘血的新月旗在各处飘扬。

  人类最发自内心的欢乐和痛苦在这座辉煌的大城汇到一起,围绕着城市的则是数万具尸体和他们裸露的内脏。

  还有同样数量的麻雀,这些灵魂的摆渡者正遵循食欲的本能,大哚美食。

  “觉得这些土耳其人残忍吗?可是在他们攻下拜占庭之前的数百年间,十字军已经把他们在这座城市干的事情,干了无数遍。这些今天被杀戮的人,也许前世正是杀戮的一方呢。杀戮……真是奇怪。一个人杀人,往往抱着很大的愧疚感,非要下定十万分的决心,才能干成那件事,但如果是十个人的决定的话,负罪感就被分成十等份,大大减轻了吧?下手的那人,也许还会抱着‘是在为大家谋福利’这种想法。如果把作出决定的人数上升到几千万,而共同行动的同伴又有成千上万,那么什么愧疚感都不会存在了。在民族大义的旗帜下,不管怎么出格的行为都会被容忍,甚至鼓吹为英雄行为。一个人杀死一个人是犯罪,但一亿人杀死另一亿人,就变得理所当然了。即使所谓的和平已经降临到我们的国家数十年了,但还是有人会说出‘就算轰炸到连小草都长不出来,也要统一某某地方’这样的话,看来也并不奇怪啊。”

  “那就是人性。”我冷静地说,同时隐蔽地分开目光注意了一下妙舞,她瞪大了眼睛,像是被吓坏了。

  “人本来就是弱小的生物,如果不通过互相残杀的方法选出最强者的话,根本无法在残酷的世界中延续下来。地球上的资源有限,与其被那些劣等种族浪费,不如分给优等民族使用更有效率吧。”

  我未必真的这么想,但现在看来,如果能够激怒榊原秀夫的话,事情也许会发生不在他意料当中的转机。这个人对和平有着偏执的追求,冷静只是他的外表,我隐隐感觉到,他和鹿毛繁太一样疯狂。

  如果不是更加疯狂的话。

  “真的是这样吗?”他的声音一下子冷下来,随着一个响指,大城中的建筑转为大汉风格,兵士和平民都变成了黄种人,马车被装甲车和汽车替代,新月旗被太阳旗代替,唯一没有改变的是杀戮本身。

  “看看这里,看看你三十万同胞埋骨的地方,现在你还认为这是一个优等民族在履行它的职责吗?”

  “东瀛不是优等民族,至少在那场战争中不是,因为最后你们失败了。”我平静地向他指出,“如果你们最后成功了,那么你们就是优等的,就有权享用原本属于大汉的资源和领土。和平是永远不可能存在的,除非有一天人依靠光合作用也能生存,但我想到了那个时候,一片阳光充足的海滩也许就会成为战争的理由。”

  来吧,激动吧,发怒吧,只要发怒就有破绽,让我们——逃出去。

  榊原秀夫似乎不能理解为何一个汉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眼中依次闪过迷惑、激动,但最后重新回到了自信的道路上,他满不在乎地笑着,说道:“和平是有的,并且很久以前就应该有了。人类的竞争只是为了使自己取得和自然界竞争的能力,所以当人类已经站到生物界的顶端上,已经能够随心所欲地改造自然界的时候,战争就不该存在了。当然,因为惯性的缘故,战争在很长一个阶段内都存在着,但和平的法则一直在起作用,这个作用越来越强,凡是违背和平的法则,都将会遭受到惩罚,就像这样的惩罚!”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02

  他声嘶力竭地叫喊,张开双臂迎向天空。顺着他的目光向天空望去,可以发现云层中穿梭着一架孤零零的飞机,并且飞机往下丢了什么东西。

  一个小男孩。

  四周下起了樱花般的金属薄片,落到木屋和道路上,穿着和服或者学生装的人和我们一起呆呆地看着,和那座在哭喊中毁灭的首都不同,这座城市在寂静中走向灭亡。

  原爆。

  强烈的白光刺瞎了人们的双眼,高热毁掉了所有接近的一切,在冲击波的笼罩范围内,房屋就像纸壳一样被捏扁了,连同里面的人一起。在五秒钟的痛苦之后,辐射还将带来整整一个时代悲伤的记忆。

  当我们能够睁开眼睛时,火焰和城市都消失了,眼前是占据整个空间、硕大无朋的蔚蓝色星球,而人正置身于太空。

  数十课银色的人造卫星正绕着星球,静静地运转。

  宇宙是如此之深邃,如此之雄壮,使得刚刚从杀戮的历史中脱离的人们,感到晃若隔世。

  “和平是可以实现的。”原秀夫小声但坚定地说,“即使为了这么美丽的星球,也一定要实现。或者不如说――已经实现了。”

  他骄傲起来,使人更加迷惑。

  “那不可能!”我与其说是在辩解,还不如说是无话可说。这种态度使得原秀夫更加得意。

  “时间到了,那只是很简单的一向科技。”他轻巧地举起一根手指,“二十五年前,德国精神病学家雅斯贝尔斯发现了记忆的多米诺效应,为我们的成功奠定了基础。他所阐明最至关重要的一点是――每个人的记忆都具有欺骗性。人们往往总是记住那些愉快激动的事而忘掉不幸和哀伤的,这只不过是人脑的保护机制。但一旦这个机制稍稍过头,那么欺骗就开始了。”

  他停下?恚窬实匦嶙牛坪蹩掌杏惺裁床缓玫钠叮悄Q憔拖袷且桓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03

  榊原秀夫打了个响指,“地球”和“月球”之间的小行星汇聚起来撞个粉碎,碎片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幕布,开始播放一部短片。

  头一幕是母亲坐在轮椅上,满脸呆滞的样子;随后画面切换,她躺在手术床上,被送进一台磁共振机模样的东西里,底下的字幕打着‘半个月后’,母亲居然可以自己站起来了,她满脸红光,一点也不像是昏迷了数年的样子,接下来放了一些她吃穿住行的生活片断,后来居然还有她和一名护士打羽毛球的场景!

  她显得那么快乐,那么健康。即使记忆错乱了,只要她能够健康地活着,比什么都好吧,即使她忘记了儿子,也没有什么关系……

  “你要什么。”我嘶哑着喉咙问,这是第二次提出这个问题。他刚才说了什么,用婴儿来进行实验吗?他真的这么说,也许,也许是胡思乱想吧?

  人类果然是会不断欺骗自己的种族。

  “和平。”榊原秀夫再次重复道,“在医疗令堂的过程中,重塑记忆这个念头给了我一个新的灵感,仿佛打开了一座新的,亘古未开的宝库,那就是记忆。既然电磁学结合古老的催眠术能够改变一个空白的脑,那么能不能改变一个充满记忆的脑,能不能改变十个、一百个、一千个、一亿个脑呢?试想,如果我们能够改变犹太人和阿拉伯人的某部分记忆,把他们互相仇恨的记忆抹去;假如我们改变那些非洲独裁者的记忆,或者在非洲人民脑中植入民主的知识;这样的话说来有些像是天方夜谈,但到底有多少伟大的进步都是从天方夜谈中得来呢?好吧,既然我们是在幻想,那么不妨再想得幼稚些,能够猜到我当时的目标吗?”

  我咽下一口干燥的空气,感觉喉咙口火辣辣的痛:“难不成你还想给全世界六十亿人洗脑吗?”

  “宾果!”他翘起大拇指,“你很了解我。”

  “不,谁都没办法了解一个疯子。”

  “但那已经实现了。”榊原秀夫不容置疑地说,“虽然和想象当中有些不一样。看看你的周围——”

  在他的指挥下,那些围绕地球旋转的通讯、气象、间谍、攻击卫星全都聚拢来,翅膀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开始翩翩起舞。

  “电波早已存在于我们的世界。每一秒钟都有无数看不见的电波穿过人体,影响着每个人的大脑。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作无用功,那是因为外部电波沒有和脑电波发生共振。COV就正好拥有全球七百余颗人造卫星中的三百三十颗,完全覆盖每一寸土地。”

  “但是……”

  他爽朗地笑了:“实际操作中存在着许多困难,迫使我寻求榊原慎太郎的帮助,这使我不得不和这老东西暂时妥协。我告诉他,只要掌握了记忆,就等于掌握了整个世界。我们完全可以在一个重大事件上,改变全世界所有人的记忆,比方说,我们可以改变二战当中某场关键战役的结局,原本是盟军得胜,但现在变成了轴心国胜利。只要持续不断地通过卫星向世界传送电波,不用多久就可以让人类相信这事实。随后,完全不劳我们动手,人类自身的欺骗性会开始扭转这之后所有的历史,大脑是非常好的小说家。”

  “这个所谓的历史是和现实相反的。你说轴心国胜利了,但天安门上空飘扬的依然是五星旗。”我冷冷道。

  “这就需要一个严密的剧本,不断播送我们构造的历史,只要处理得当,人们甚至会相信那是一家全国性连锁超市的旗帜。”

  “见鬼!”

  “没什么可奇怪,既然人们曾经相信煤炉能够炼钢,一亩稻田能够结出万斤粮食,那就没有什么是他们不能相信的。”

  “这就是你说的和平?”

  “不。”他回答道,“这是和平的代价。我迫切地需要世界结束战争,唯一的方法就是让所有人以为,地球是統一的国度,缺少了COV的财力和技术支持,这件事便不可能干成,所以我唯有先骗取榊原慎太郎的信任。但最终还是把那军国主义畜生给骗了,在编导的剧本里,我已经暗自埋下了炸弹,让全世界人在潜意识里以为自己早就被东瀛统一的同时,将我——榊原秀夫——当作这个政府的最高首领!”

  他完全陷入了狂乱,手舞足蹈起来,在太阳的背景下显得格外癫狂。

  “第一次全球范围的大规模电波浪已经掀起来了,现在包括慎太郎在内的所有人都会把我当成首领,接下来每隔五分钟就有一次发射,囊括了过去两百年所有历史在内的剧本会让世界变成一个新的国家,一个没有战乱,永远和平的国家!接下来我会撰写新的剧本,再次改变历史,把东瀛侵略世界的历史抹去,变成全世界自发而和平地合并为一个国家。哦……那是多么美妙的一天,全世界联盟……地球联邦……犹太人和阿拉伯人,汉人和东瀛人,黑人和白人……大家能够和平地生活在一起!人类充满争斗的历史,已经在这一刻永远结束,一去不复返了!”

  他的话不是真的,但潜意识里我已经相信了那些话。也许人类充满斗争的历史已经结束,但作为独立国家的大汉、美利坚、德意志、法兰西、俄罗斯……也都结束了吗?

  不能相信。

  数百年的斗争,冷战,核弹的攻击都没会毁灭过哪个国家,现在,全都消失了吗?

  不能相信。

  一个变态的妄想狂——我告诉自己说,也许他确实有些本事,但他能够愚弄全世界所有人吗?不,人类的思想,经过几千年繁衍发展凝结的思想精华,能够那么容易就被愚弄吗?不,他能够愚弄的只有我们两个,他只是用这种欺骗的手段来使我们痛苦,他这么做完全不需要理由,他死而复生也不需要理由,他编制那些故事更加不用理由,因为他只是一个疯子,疯子!

  但是母亲的形象还那么鲜活……

  他说的对。另一个意识告诉我,“民众全他妈是狗屎堆,任人玩弄的东西,一群绵羊,谁的声音大就会跟谁去。民众是最愚蠢肮脏的凶手,民众参与并赞美着南京大屠杀,文化大革命。全世界的人都是这样,被欺骗在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03

  无论怎么说,历史都不是一成不变、客观存在的。历史,那最低贱的妓女,无论装扮成什么都可以……

  现在轮到榊原秀夫来装扮了。

  除非能够杀了他。

  “你太想当然了。”我缓缓地靠近榊原秀夫,“会有很多实际困难。总会有些人的意志特别坚强,不容易受到控制,又或者剧本和剧本之间出现了矛盾。毕竟,我们是在篡改上苍编写的历史。”

  “是吗?”他低头沉思,皱起了眉头。

  “是的,但我想并不算太晚,我们可以看看怎么补救,也许我可以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给你一些建议……”

  “也许。”榊原秀夫喃喃地说,“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朋友,没有你,我无法坚持到能在网络中生存的这一天,你把我从丧尸的口中救出来,我一直想到回报——”

  就是这时候!

  我看准他的喉咙,只要半秒钟就能扎出个窟窿。我的整条经络和肌肉群都已经准备好行动,像匍匐的豹子一样蓄势待发。

  但是我不能动了!

  关节处被一阵冰凉刺骨的寒意侵袭,四肢再也没有着力的地方,真空这才显示出它的威力,那些像是星群的光点逐渐变得耀眼起来,当他们显现出苍白的尾巴时,人眼已经无法直视了。这些高速冲撞过来的陨石碎片,因为空气隔绝的缘故,屏蔽了尖利的呼啸,唯有光芒显出可怖的威力。

  接下来的事情宛如电影中的慢动作镜头,妙舞从头顶飘来,张开双手。一道浑圆柔和的光芒从她的双手延伸开来,在我们周围形成一个微黄色的保护膜,这个膜中充满了湿润的空气,使人能够自由地动作、呼吸。

  “小心!”

  我刚说了这两个字,陨星群边毫不客气地砸上了水晶罩。剧烈地振荡将我们撞倒,我把她揽在怀里。

  人一辈子也不会经历这样的场景,陨石群像一条着了火的石油河流横冲直撞,从我们四周冲过,一霎那间周围全是燃烧的火焰,有些碎石直接撞击到我们的世界,沉闷的震撼使手心都渗出汗液。

  水晶罩上出现裂痕。

  世界似乎消失在火海之中,于恐怖中显出静谧,人将要死去,一时间有无数话要说,无数事要想,也不知从何说起。

  但她已经吻上了我的嘴,或者说是用力地咬了下去。

  她没有把眼睛闭上,我也没有。我们细细品味对方全部的灵魂,时间也在此刻停止。

  “记住规则,你不能在这里死掉。”

  她说完这句话,火焰骤然消散,宇宙依旧冷漠而静寂,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榊原秀夫在月亮上空插着手孤立着。

  “放弃吧。”他微笑着说,“为了整个世界的和平,放弃你们小小的生命,我会编写新的历史,把你们塑造成新世界的缔造者,后世的人们都将会记住你们!”

  妙舞摇晃了一下,驱散火焰消耗了太多体力,她的嘴角有殷红的血迹流淌。

  “我记起你了!”她大声对那魔鬼叫道,“在COV里,就是你对我实施了手术,抑制了我的记忆!”

  “那是意外。”榊原秀夫深沉地回答,“原本只是想改变你的记忆,没有料到返祖者的大脑和普通人不同,对你所造成的伤害,实在非常抱歉。但是,这个为全人类造福的计划,不能允许不稳定因素的存在。你们返祖者的大脑实在太不同寻常,普通的催眠术的话,并不一定有效吧,所以,只好把你们全都消灭了。而且,我想就算这时候请求你们投降的话,也不会答应吧?”

  妙舞不再回答他的话,在虚空中画了一个五角星,随着她的手指点过,五星闪现出耀眼的光芒。

  “想要逃走吗?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在虚拟世界中,逻辑还是逻辑,你们两个没有逃走的可能,这和已知条件不符。”

  他伸出手遥遥一指,妙舞一阵颤抖,喷出一口鲜血,五角星立刻枯萎下去。我急忙上前扶住她,叫道:“你怎么样?”

  她用带血的手指在我额头点着,轻声道:“再见了,阿平……”

  “不——”

  我想挣扎,手脚却被无形的绳索束缚住,根本不能动弹,身体却渐渐变得透明。影影绰绰间,只见虚拟世界中的太阳越来越亮,光芒淹没了水星金星,逐渐逼近地球。

  它就要爆发了。

  “不可能!”榊原秀夫双手胡乱地挥舞着,“这不合逻辑,这是互相矛盾的!程序出错了!”

  他的努力起了效果,我又被拉回这个世界,妙舞微笑着在我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不要离开!”

  这是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我便被坚决地拉离网络世界,妙舞回答榊原秀夫说:“逻辑没有错,但是初始条件错了。并不是我们两个人的生命在和你对抗,还有第三个……”

  “不可能,没有人可以潜入网络——”

  “他可以的,他是我的孩子,我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太阳爆炸,猛烈的电磁风暴将我的意识吹得七零八落,永远和妙舞圣洁的灵魂分隔开来。昏昏沉沉之间,我意识到自己已经不会死去。

  现在我也决不想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04

末 日 之 战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咿咿咿咿咿咿咿咿一架腆着大肚皮的轰炸机缓缓滑过跑道,在飞离甲板之后继续向海面滑去,螺旋桨拼命转动,勉勉强强地拉起机头,朝白云间窜去,露出小腹处粗壮的鱼雷弹。

  这是第三架飞离航空母舰赤城号的九七式鱼雷轰炸机,在它之后,其余两百多架各式轰炸机也一一起飞,螺旋桨在宁静的海面激起一片激浪。

  有人在合声歌唱:

  我们是同年的樱花,

  开放在航空队的泥沙,

  樱花开时终需落,

  让我们纷纷地落吧——为了国家!

  随着歌声逐渐高昂,那个停满军舰的港口出现在视界之内,停在这里的有宾夕法尼亚号、加利福尼亚号、马里兰号、俄克拉荷马号、田纳西号、西弗吉尼亚号、亚利桑纳号、内华达号……各色驱逐舰和巡洋舰仍旧沉醉在休息日的清晨略带甜意的海风之中,爵士乐的声音掩盖了飞机低空掠过的响动。所有军舰当中如众星捧月般盘踞着的是航空母舰企业号,如泰坦巨人般充满了钢铁力量,就像这个新兴的强国一样不可战胜。

  没有人能够料到,这具钢铁巨人会在两个半小时之后彻底沉入冰冷的大洋底部,和它一起长眠的还将有同门的勇气号、鹰号航空母舰,能够再次操纵他们的唯有亡灵们的残肢断臂。

  第一枚鱼雷被投下了,紧跟着是第二枚……直到第三百枚。炸弹根本不用费力去找到目标,底下全是他们可口的美食。

  西弗吉尼亚号和俄克拉何马号各中了五枚炸弹,前者幸运地带着上面三百名士兵在第一时间沉入海底;后者及时打开了注水阀,延缓了下沉时间,这也使上面的士兵不是死在猝然中,而是死在精疲力竭的逃命之后,死在拥挤的救生艇里。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零星的一些高射炮回击,但第一轮攻击已经结束,第二轮的水平轰炸再次开始。福特岛东侧的两个航母集群中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数百米高的火焰如同从海底的火山喷发出来,同时肆虐的还有数千米高的滚滚浓烟,红黑相间的烟柱像是神话中的恶龙在云端盘旋。在遮天蔽日的黑幕以及零星的高射炮火中,轰炸机仍在上下翻飞,挤满油污的黑色海水中,弃舰的官兵像一群被捕获的海象,呆头呆脑。

  短短半个小时之内,五艘战列舰、七艘巡洋舰和数不清的驱逐舰已经沉入大海。炮火这时才真正开始有效地组成火网,浓烟和熊熊燃烧的烈火严重阻碍了飞行员的视线,来自空中的攻击似乎逐渐减弱了幅度。

  四艘“幕”级攻击潜艇就在这种情况下驶入战场,从水下向笨拙滑行的航空母舰射出夺命的毒箭。剧烈的爆炸在水下看起来只是些橘红色的水泡,但潜艇上的人们还是感受到了大幅度的振荡。片刻之前还强健有力的战舰,此刻已经变成扭曲的废铁,在下沉的过程中,形成一个个小型的漩流。

  最后的场景是列克星顿号航空母舰几乎和海平面呈九十度垂直,像是探出头来的鲸鱼一样茫然无措。海水从它头顶冲击下来,在四周形成白花花的圆圈。依附在它躯干下方的藻类和贝壳类像些花纹,或是尸斑。

  尽管梦在这个时候结束,但我知道再过二十二秒,这艘航空母舰就将彻底消失在海平面上。因为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这个梦已经重复数百遍了。

  ※※※

  “因为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这个梦……已经重复数百遍了。”我一边用圆珠笔往本子上写,一边念道。记录梦的内容是我的嗜好,这项工作并不困难,因为从有记忆以来,同样的梦总是多次出现。

  虽然我的记忆仅仅只包括过两年。

  现在本子上已经有了整整八百零九个梦,这个本子是雷娜送的,她是个很好的姑娘。老爹把我从废墟捡回来之后不久,知道我会写汉字,她就拿出了这个黑面抄给我,还给了一支笔。在荒城里,这些东西可都是无价宝。我用正面来记载兄弟会的日常行动,背面就用来记自己的梦,我想梦境总会让人回想起过去的日子。

  今天早上,我把过去所有的梦作了一个统计。梦很多,每天晚上都要做两三个,但内容大同小异。刚刚到兄弟会(也就是我记忆的发端)时候,所有的梦都是关于强袭珍珠港的,从战役的构想到终结,一点不拉。过了三四个月的样子,又出现了攻占纽约,然后是攻克重庆,攻克莫斯科,攻占柏林……仿佛随着时间的推移,梦境里的历史也开始慢慢行进。最近这一个礼拜,已经梦到了旧世界的最后一个国家新西兰投降,地球共荣圈成立的内容;随后是全世界人民大跃进,积极建设王道乐土的内容。我知道这两件事分别发生在1949年和1960年。也就是说,两年里,我的梦境跨越了二十多年时间。

  强袭珍珠港这个梦已经很久不出现了,原本已经它永远不会再出现——一个梦被我牢牢记住之后,往往就不再出现。“强袭珍珠港”这个名词下面已经有了三十一个正字,这意味着它已经出现一百五十五次,别的梦往往出现十次就算多的。也许这真的是个很重要的梦,而且我还有什么没有记住的地方。

  那些像尸斑一样附着在船壳吃水线下方的贝壳,以前就没有记住过。

  “好吧。”我对自己说,“让我们来猜猜看,也许我原来是一个忠党爱国的皇军士兵……”这是能想到最合理和最理想的故事。联盟的广播告诉我们说,一小撮妄图复辟旧世界体制的恐怖分子在帝国原临州地区释放了一种十分凶险的病毒,使这个地区的人畜全都发生了各种变异。也许我就是被派来执行任务的军人,结果在战斗中失忆,被留在了这座危机四伏的荒城。而我的潜意识里,昔日军人的荣耀正在起作用,试图帮我唤回失去的记忆。

  这个乐观推理的唯一漏洞就是:我不会说东瀛话。每个上等人、每个军人都该会说会写东瀛话。但我只会说(也会写)汉语。联盟告诉我们说,汉语是一种古老而落后的语言,不适应当今现代化的世界,应该被摒弃。在二战结束,统一政府成立后不久,联盟就开始了推广东瀛语的行动,到了两百年后的今天,还不会说东瀛语的人,就是无知而低能,这样的人绝对当不了兵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05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不合逻辑处——如果我是一个政府派来对抗变异人和丧尸的军人,为什么我本身也是一个变异人呢?

  ※※※

  对于身为变异人本身,倒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若非如此,当初我可能早就死了。对于荒城里的变异人来说,人类是一种很好的美食,所以长耳朵和大角发现我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把我吃掉。当时我只有一条右手有些腐烂,其他地方的肉还是很好的。

  但老爹阻止了他们,因为他觉得我的右手不是寻常的腐烂,而是一种畸变。如果发现的是一个变异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要把他带回来,帮助他生存下去,所有变异人都是可以争取的兄弟,这是兄弟会的法则。

  于是他们就把我从荒郊野外带回聚居地。我最初的记忆就是身处颠簸的皮卡车之上,被身下的子弹硌得厉害,一个头顶长了两支大角的壮硕男人端着冲锋枪,冲我流着口水。此外还有老爹,他的脸颊上左右生了两个紫红色的大水疱,平添几分威严。他从废墟中救回一个浑身是伤,近乎白痴的汉子,就像救回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高兴。

  后来……后来他们喂给我一些肉吃,全是变异生物的肉。自从恐怖分子在临州湾释放了病毒之后,海里的生物就像发了疯一样变异,成群结队地爬上岸来,有些来吃人,有些则被我们吃掉。人类吃了变异生物的肉,十有八九会被感染,变成丧尸;运气好的就保留自己的意识,变成变异人。我怀疑在那之前自己还是纯种的人类,就是吃了肉才成为了变异人。

  但老爹也是一番好意。如果我的伤口竟渐渐好起来的话,就算他也没有办法阻止整个兄弟会把我吃掉了。

  总而言之,三天之后,我的右臂开始结痂,落痂之后就生出绿油油的鳞片,像条蛇一样。所有人又高兴又失望,他们失去了一顿美餐,但得回一个兄弟。人手增加了一分,兄弟会的势力就更增加一分,长远来看还是划算的。

  到了这个时候,老爹才来问我的底细,了解我究竟能帮兄弟会干些什么,好叫每天供给的肉食不会白费。我呢,像个傻瓜一样的笑着,尴尬地说自己什么也不会,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什么都能学,而且都学得会。

  但是我错了。老爹有一种本领,就是能够发现别人自己都不知道的特长,并且把它运用到生存上去。狗嘴是个瘸子,但老爹看出他嗅觉灵敏,就让他当侦察员,搜寻猎物;毛猪有四百多斤重,走两步就气喘吁吁,也不知怎么老爹就看出他能发出刺耳的尖叫,这种声波攻击多次救了大家的命;长耳朵秀气得像个姑娘,胆子也小得很,他的肚脐眼上方生了一条畸形小手,此外一无是处。但老爹就叫大头改了一支手枪,特别适合这条畸形手使用,于是长耳朵成了兄弟会的谈判专家,擅长高举双手,一边大叫投降一边偷袭。

  不明就里的人,常常奇怪为什么凭兄弟会这票老弱病残,也能在荒城里称霸一方。全部成员超过两米的巨人团和心狠手辣的瘸子帮对此嗤之以鼻,把原因归咎于老爹的运气好,能够头一个在废墟里找到残留的枪械军火。这当然是一个重要因素,但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老爹的这种本事,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至于老爹自己,他是这么说的:“兄弟会不逞强斗狠,兄弟会只是想帮助更多的变异人生存下去。我们每帮助一个变异人多活一天,等兄弟会遇到困难时,就多了一双手可用。”

  说了这句话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们不养闲人,城里的粮食有限,我们养不起。如果你每天都想吃肉,而不是出去啃丧尸的骨头,就得为兄弟会做点儿什么。”

  我原本以为他在开玩笑,但不是的。变异生物和人类不是每天都有,只有丧尸供应充足,这玩意儿经常成为我们的盘中餐。吃下头一口丧尸肉的感觉很不好受,因为它曾经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但是我没有吐,就算是丧尸肉,也是很宝贵的。为了补猎那群丧尸,兄弟会损失了两名好手,我实在不能辜负他们的性命,也不想辜负自己的性命。

  吃下了丧尸肉,意味着我已经有一半成为了真正的变异人。而只有当尝过了人肉之后,才能算得上真真正正的变异好汉。可是人类在荒城里实在太少,一直也没有这个机会,如果有一天不得不吃人来生存,恐怕也只能这么做。

  我只是想生存下去。

  这很困难。我身体很差,刚来时浑身是伤,臭得像头老丧尸,什么都干不了。除开那些重体力活不算,我既没有灵敏的嗅觉,锐利的目光,也没有口吐硫酸或者把头发像针一样发射出来的本事,几乎就是个废物。

  所有人都很失望,但老爹只是拍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可是我感觉到后来几天他一直在暗中观察我,直到有一天,我百无聊赖地用脚在地上乱画,他忽然叫道:“黑蛇,你会写字?”

  黑蛇就是他们给我取的名字,因为我皮肤黝黑,右臂又像一条蛇。所有变异人,包括那些没有失去记忆的,都会给自己重新取一个名字,因为旧的名字只会让人想到过去幸福的时光。

  我点点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奇怪。

  “也识得字?”

  “嗯。”

  他放声大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声惊动了别的弟兄,当他们明白之后,也一同笑了起来,二十多条细缝全都对着我,弯成了月亮。

  于是我才明白,会写汉字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本事。不知为什么,变异人大多不会说东瀛话——事实上除了联盟的广播偶尔出现之外,我还没听谁说过东瀛语。变异人全都说汉语,但很少有人会写,现在终于有了,这也让我感觉到自己不再是个吃闲饭的人。但另一方面来说,从前的我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政府说,会写汉字的除了那些流氓混混,就是妄图颠覆政府的极端恐怖分子。

  广播里说,这些恐怖分子的手段,除了直接的暴力行动之外,还擅长精神作战,搅乱人们的思想。他们编造虚构的历史教科书,制造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物品,在大街上刷标语,撒传单,并且可笑得以为凭借这种手段就可以复辟旧世界。识别恐怖分子的方式就是语言,那些人对所谓的母语有着近乎崇拜的执着,也只有他们才会去学写古老落后的汉字。

  不管是不是恐怖分子吧,会写汉字确实非常有用。荒城里所有的东西上都沾有汉字的痕迹,尽管这座城市已经被炮弹砸了个稀烂,但仍旧随处可见汉字。大到店铺的招牌,小到食品的包装,仿佛在灾变之前,这座城市一直使用着汉语。恐怖分子有这种力量来操纵一个城市吗?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06

  也许政府的广播一直在骗人,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广播里说当今是太平盛世,和谐社会,人民安居乐业,无比幸福,但我们却不得不在这里吃死尸和他们身上的蛆虫,去他妈的和谐社会吧!

  从那之后,老爹就经常拿些字来向我请教。废墟里能找到不少好东西,兄弟会牢牢占据了一座大型超级市场——尽管它已经完全被砖瓦和钢筋水泥掩埋,但只要细心去找,还是能找到不少好东西,这些东西大多带有汉语的说明,如果搞不明白,就会惹出许多麻烦。我的主要工作就是鉴别他们;我还负责教授所有人汉语,他们进展很慢,极少有人能写全自己的名字。但老爹就学会了。有一次和瘸子帮谈判,我们这边拿出的协议书把那票人全都震住了,达成协议之后,老爹龙飞凤舞地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大名(他把老写成考了),瘸子帮的老大三条腿又羡慕又嫉妒地按上了自己的指印。

  后来他私下找老爹说,如果能教会他写自己的名字,就把下一次追捕人类的权力让给兄弟会——每隔几个月,政府就会押送一批人进入荒城,也许是些被判死刑的囚犯。对我们来说,那是最好的粮食,为了争夺这些人类,各个帮派大打出手,最后敲定了一张顺序名单。按照帮会大小,有先行捕猎的权力。我们本来要到明年才有机会轮到先行捕猎权,但瘸子帮在年底以前就有一次提前半个钟头捕猎的权力。割让这个权力,那是很大的牺牲了,这意味着在整整半个钟头之内,只能由兄弟会来捕猎那些人类,如果半小时之后还有剩下的,才轮到其他帮派。

  除此之外,三条腿还送了我二十斤新鲜肉食,但是他实在太笨,怎么也学不会写名字。这也怪他的名字笔画太多。我实在没办法,就叫他学了“三足”这两个字,足就是腿的意思。

  那二十斤肉,我分给了老爹八斤,分给了雷娜四斤,感谢她送我的本子和笔,此外还分给了长耳朵和大角一人三斤,他们为没有吃到我的肉而懊恼了很久呐。最后两斤煮了一个汤,美美地吃了个饱。

  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外面传来了皮卡车发动机的轰鸣,去废墟打猎的人回来了。

  ※※※

  现在该说说兄弟会住的地方。老爹说,灾变之前这里是一片高尚住宅区,所以房子都修得特别高。这样,当他们被炮火炸毁之后,就留下来很大一片废墟,砖瓦和钢筋直直地朝天竖着,一不留神就会撞得头破血流。所有的水泥柱和混凝土构筑成了一片虚假的踏实,和冬天结冰的湖面一样。一根钢梁看似危险地凌空悬着,其实被后面的大石压得很死;而看来是坚实的水泥板,踏上去却可能使整片地方都崩塌,跌进尖锐的建筑碎片当中。

  上一个冬天,兄弟会刚刚成立不久,就在这里摔死了三个人。他们从废墟上层摔下去,一直到地面,身上的骨头和肉全被伸出的支架刮掉了,变成一滩烂泥。连老爹也没有办法,只好任由他们腐烂,现在只剩下了骨头。每当新人加入的时候,大家都会带他们去看。直到开春了之后,兄弟会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在废墟里打通一条可容一辆汽车通过的小路,这才能把各种物资运进来,日子也好过起来。

  我们要住在这里,主要还是出于安全考虑。荒城里有着为数众多的丧尸,那是些没有意识的人形猛兽。我们是他们的食物,他们也是我们的食物。但丧尸就不知道避开陷阱,所以就没有办法爬过外围废墟,冲进我们的地盘。有时候,他们会卡在钢筋之间动弹不得,只知道叫唤,让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饱餐一顿。

  至于那条小路,白天时候都有人把守,在路前摆放了路障——我们自己做的铁丝网,后面有精兵把守。在路两边高高的废墟上,还摆着大量的废物,可以随时把道路封闭。

  我们这样小心,完全是不想日后牺牲性命。开始,别的帮会嘲笑我们,说我们都是胆小鬼。我们在居住区里打井的时候,他们还说我们只配喝尿。那些人一旦成为了变异人,一来觉得活着已经没意思了 ,二来又增添了各种奇功异能,就不把丧尸和变异生物放在心上。房子选最新最漂亮的住,还要靠近水源。每天呼来和去,大摇大摆去猎丧尸,也不知换个地方。上半年的时候,有个胡子帮就是这样。他们选了一幢靠近河流的别墅作为据点,凭良心说,那幢房子是荒城里保留得最好最漂亮的一套了。这帮胡子身体强壮,武器也精良,打的东西很多,吃不完的丧尸就丢到河里,有很多弱小的变异人就等在河的下游,专捡剩下的吃。据他们说,胡子帮讲究只吃大腿肉的,有时候那些丧尸到了下游还会咬人呐!

  但是后来就遭了灾,不行了。他们老是去同一个地方打猎,丧尸虽然蠢笨,总也知道怎么觅食的,于是就遭到了伏击,等逃回据点,已经是后半夜,人也只剩下二十来个。结果这天正好涨潮,海中异生物顺着潮水进入河流,爬上了胡子帮的据点。第二天人们再到下游等,等来的只有胡子们的衣服,变异鱼可是不会留下骨头的。从那以后,所有的帮会都在驻地周围增设防护,远离水源,大家都习惯喝尿液一样的井水了。

  但他们还是没有办法跟兄弟会比。因为他们全靠步行,捕猎距离有限,不得不把据点安置在丧尸和变异生物密集的区域,防御起来更加困难。兄弟会却有两辆车,一辆是皮卡,一辆是越野吉普。在荒城里,车并不难搞,遍地都是,修起来也很方便,难搞的是油。出去打猎的人,除了猎取肉食之外,另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去那些废弃的汽车里找油。这样下来也还不够,这就要靠老爹想办法。据说他和警察都有些联系,能搞到油,正因为此,他才配称得上是老爹。

  因为油料不足,一般不会放两辆车子出去,但明天就到了捕猎人类的日子,所以今天就要去废墟里找找,看还有些什么宝贝可以帮得上忙的。我们的武器倒是够了,但护具还不太足,希望今天能有些收获吧。如果有了收获,就要靠我来辨认上面的字。

  在废墟中依旧伫立的两幢楼里,我们选择了破旧矮小的一幢来居住。这栋楼原本应该有二十多层高,但现在只剩下四层,外体全都开裂了。老爹说,旁边那幢虽然看起来还凑活,但主梁已经被震碎了,随时都会倒塌。兄弟会在这里住了半年,自己搞了大量钢筋水泥,已经把这栋楼加固得如铜墙铁壁一般,除了警察,再没有人能攻进来,而警察都是自己人。

  通过狭窄阴暗的楼梯下去,楼前的空地已经挤满了人。大伙儿从两辆车上搬下各种废品,在老爹的指挥下,改造成足够我们生存下去的希望。

  这场面我已经看过很多次,但仍然觉得很有些感慨。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白云,像颜料一样纯净,一个瘦小的白胡子老头站在驾驶室顶上,指挥男人们把战利品搬下车子,他们大声叫喊,说着脏话,吹嘘自己的能耐,女人们宽容地欢笑着,接过收获,不时配合地发出惊叹,孩子在周围嚷嚷着,转着圈跑。尽管是这样艰难的环境当中,我们这样扭曲的人,也可以快活地生存下去,道理也许就在这幅画里。

  “黑蛇,黑蛇!”大角在车上大声地叫,顺手丢过来一盒东西,“接着,这是什么药?”

  他们经常寻回些药来,以前不懂,只好撞运气吃。只有我才看得懂药盒上面的字。我看了看,大声告诉他说:“是广普抗菌素,主治普通炎症、感染。”

  这是现在最宝贵的药,大家都高兴地很。我在药盒上画了一个简单的标记,小心地收好了。

  然后,他们又给我看了一些别的东西。其中有一些工业酒精,可以用来制作燃烧瓶;还有医用脱脂棉和纱布,都是急需品;此外,还搞到了一箱沙丁鱼罐头,这可是难得的美味,除非伤员和打猎归来的人,才能食用的。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06

  那些罐头上,写着“淮南肉联厂,2145年5月6日”的字样,我实在想像不出恐怖分子费尽心机制造这样的东西有什么用。不过既然我现在已经产生了怀疑,就不能说他们的努力完全没有用。

  东西都卸完了,老爹从车斗慢慢下来,走到我跟前:“黑蛇,今天出去,长耳朵捡到一件古怪的东西,不晓得你见过没有的。”

  其他人都走开了,只有猎手凑在一起。长耳朵从怀里抽出一绢布匹,迎风抖开了,原来是一张一米见方的红布。

  这张红布已经被烟和灰熏得油黑,边上的线都脱落下来,变成一道道的须子,布面上还被蟑螂啃出一个个的破洞,脏得像块抹布一样。把它接过来对着太阳松了松,抖落一地灰尘,这才隐约看出在布面的左上角,原来用黄色的丝线绣了一颗大大的五角星,再仔细看,在大星的周围,似乎还围绕着一些较小的黄色星星。在这边上,还坠着一条白色的布套,看来可以把这块布挂到杆子上去的。

  “哪里得来的东西?”

  “就在原来发现军火的地方,原想去找找还有没有弹药的。这个东西倒在瓦砾里,还当是滩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出来。怕是一面旗帜吧?”

  看来确实是一面旗帜了。寻常来讲,他们是不会捡这么无关紧要的东西回来的,但老爹也觉得这东西古怪。它仿佛有一种魔力,看到这面红旗,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歌唱,充满不可遏制的情绪。太阳光通过红色的旗帜照射过来,也变成血红一片。在这片血红中,我似乎回想起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想不起。记忆的碎片从脑海底部的沟壑中喷发出来,却抓不住个大概。

  一头白猫跃出脑海,静静地站在月亮上,看着我。

  “阿平!”

  不,必须把这个念头打消,像用石头砸死一个人一样,把它砸得粉碎,因为我知道随之而来的回忆,带来的将是无尽的痛苦。

  “你还好吧?”一只手拍打着我的肩膀,抽水机关切地看着我。

  “唔。”

  “很奇怪的东西,对吧?看到这面旗帜,我好像想起了很多东西,脑子里乱腾腾的,怎么说呢,我觉得现在都是在做梦,很快就会醒来。”

  “是啊。”我看了看老爹,虽然他没有说话,但肯定也受到了影响。我隐隐感觉到,这面旗帜的到来,对兄弟会来说是一个转折,过去的生活将被改变。这到底是好还是坏,谁也说不清楚。

  “把它收起来吧。”老爹说,他的话就是最后决定,长耳朵把这面破损的旗帜小心地折叠起来,装进一个曲奇罐头,紧紧抱在怀里。

  ※※※

  吃过了午饭,我到老爹的房里去谈这面旗子的问题。他正在房里盘坐着,往纸上画些符号。其实我一直奇怪像他这么睿智的人,何以不会东瀛语,也许是变异的缘故。

  变异毁了一切,除了人本身。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正好完完整整地在纸上写出了“走”字。我还来不及吃惊,老爹微笑着道:“黑蛇,你先别说话,这是一个‘走’字,是用双腿移动的意思,对不对?”

  “但是,我没有教过……”

  随后我就明白,这是那面旗帜的缘故。

  “你想到了?”

  “是的。”我也像他一样盘腿坐了下来,“我想到了一些,但实在想不下去。老爹,你觉得有人能构建这么庞大的一片充满汉字的遗骸吗?我想广播里说的都是假话,每个人本来都是该会写汉字的,可是……可是不知为什么,现在大多数人都忘记了。”

  “一面旗帜无法教会人写字,也许你是对的。”

  老爹又尝试着写了几个字,开始时写得很慢,错误也多,逐渐就熟练起来,最后,竟然可以写成一句话: “窗前明月光。”

  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摇摇头说,“它就这么自己出来了。”

  “也许我们应该把这面旗帜给所有人都看看,说不定会有人记起些什么。”

  老爹沉默了,反复地默念纸上的字,最后说:“记起些什么……又怎么样?”

  我一时语塞。变异人大多对往日模模糊糊,所知无多,我只是直觉记忆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却不知得到了之后,又有什么作用。在这危机四伏的荒城里,生存是唯一的目的。警察在城市周围都设置了高压电网和岗哨,实在没有逃出去的可能。我们这些在这里自生自灭的人,要记忆来干什么。

  “可是,老爹……要来的时候,谁也挡不住的。你不应该把那面旗帜带回来的,那是个危险的东西。”就像火焰和处女一样危险。

  “也许吧……”他闭上眼睛,喃喃道:“危险的东西,我被她迷住了,像我这样的老头子,如果没有了回忆,也就没有了一切。这个东西,也许会毁了兄弟会的,我太自私了。”

  我心底一沉,老爹的话很少错过,我已经开始后悔来找他谈话了。正想说些什么,老爹把眼一睁,若无其事地说道:“回去准备吧,明天还要捕猎。”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08

  荒城里的人类其实不少,只不过大多是身着黑色生化盔甲的警察,全称“疫区防卫机动部队”,被我们称为人狼,因为生化盔甲头盔上的夜光观测仪会发出红色的光芒,就像饥饿的狼。

  人狼的职责,是维护疫区人民的生命安全,维持基本的秩序,以及为进入疫区的医生提供保护;等瘟疫慢慢扩散开来之后,就变成了阻止感染者逃出疫区;本来他们曾想过要将所有感染者全都剿灭,但变异生物和丧尸并不好对付。在几百名人狼变成了丧尸之后,他们终于放弃,不得不和还有理智的变异人合作,提供给变异人武器和补给,用来约束丧尸,作为对变异生物的第一道防线。

  兄弟会兵强马壮,又不惹事生非,平素和人狼的关系最好。瘸子帮把下半年捕猎人类的权力让给兄弟会之后,我们早就在四处活动,打探这批人类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出现。直到前天晚上,才由人狼的一个小头目透露消息,传出了确定地点。我们这么大费周折,倒也并不为吃那一口新鲜人肉。老爹的意思,等把那些人捉回来之后,先让他们吃些变异肉。如果不幸变成了丧尸,那就立刻杀掉,抵充食物,味道和新鲜人肉也差不多;如果能够成为变异人,那兄弟会就又多了些帮手。在这之外,现在我又有些想法,希望能从那些人身上问到外面的情况,是否真的像广播里说的那样,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

  也许他们会识得那面红色的旗帜?

  我们在凌晨出发,几乎所有男人都去了,一些人乘车,一些人骑自行车。这天晚上特别黑,半丝月光都看不到。幸好半空中有两艘宣传飞艇,他们的大屏幕能带来些亮光。屏幕上播放的还是老一套,先是展现疫区人民安居乐业的宣传片,然后是各级政府的治理措施,中间穿插些皇军官兵救灾抢险的镜头,最后是在国旗中奏响国歌。刚有记忆的时候,很奇怪为什么每天半夜都好像有人在奏哀乐,很久之后才明白,原来是宣传飞艇在播放国歌《君之代》。

  感谢上天,他们没有想到在半夜播放《世界红》。那首曲子是这么唱的:“世界一片红,东方太阳升,榊原秀夫领导我们,走向光明和繁荣……”

  据说榊原秀夫是地球联盟的现任主席。我很可怜这个人,也许除了在身体上变异的人之外,有些人脑子里也变异了。

  ※※※

  我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微微显现出一些灰色,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里的浮尘很多,雨水看来都是荧光蓝的,浇在周围的残骸上,像一层壳。

  那些残破的大楼,不声不响地望着我们,寂静真要把人逼疯。我们的声音传出去不远,就被反射回来,像是另一群人在行动。抽水机低低地唱起了歌:

  “魔鬼在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突然来到。

  绿色的眼睛充满忧郁,

  他在沙发上严肃地坐下,

  气氛拘谨而又微妙。

  他的声音在耳朵里冒泡,

  如同一些残酷的玩笑。

  一个死尸穿着西装,

  大热天走来走去不辞辛劳,

  这事儿可真她妈好笑……”

  前方的道路被倒塌的楼房堵塞,车子停下来,派三个人守住。其他人一起爬上废墟,极目望去,面前是一片空地,地上铺的都是五颜六色的地砖,很好看的,可惜都粉碎了。中央有一座已经干涸的喷泉,正中立着一座女子的雕像。她的头已经没了,从脚下池底的烂泥里伸出数支变异藤,紧紧地缠绕着,在脖子上结成一个瘤子,像……

  一个变异人。

  “你们七个,去对面守着,截断后路;武器都擦好,注意防水,不要作声,等。”

  老爹安排下了之后,大家各自埋伏起来,我们窝在废墟底下,好像一堆垃圾。现在的雨都带有腐蚀性,刺得人头皮火辣辣疼,喝到嘴里,像是辣椒水一样。

  过了不久,四处的大楼里开始出现其他组织的变异人,他们警醒地看了看我们,又探下头去。每个帮会都知道我们夺得了权力,严酷的生活教会了他们遵守规则。

  据我估计,这个地方大约聚积了上千名变异人。他们都等着看我们的好戏,等着捡我们捉不过来的便宜,这就取决于今天运来的正常人数量了。

  乌云很厚,到了八点多,天还和凌晨时一样,看不清楚。我已经听到有些人在担心,这样的能见度下面,我们一定捉不到多少人,希望车子能够晚一点来。

  但卡车已经出现了。

  打头的是两辆画有骷髅头符号的装甲车,跟随着的是三辆黑色的卡车,车棚上的红十字分外醒目。他们停到预定位置,从车上跳下十几个人狼,用枪口指着车里。

  慢慢地,一些人爬了下来。他们看来都很虚弱,但衣着还算整洁,也带着随身行李(这可算一笔意外之财),人群里有老有少,有些聚在一起,看来是一家子,总共有一百人左右。

  一个人狼站到前面训话。大角的耳朵很灵,传达给我们说:“你们……能够发扬人道主义精神,来到这里帮助患病群众,很好,请带好各自的衣物,开始新的生活。这里的生活条件很艰苦,请各位努力克服!”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09

  说的全是鬼话,他们到了这里,只有被吃掉的份。

  人狼说完,就上车走了,他们虽然强大,在这里也不舒服的。失去了汽车发动机的声响,这群人一下子陷入冰冷的灰色当中。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慢慢朝他们走去。除了手臂之外,我和正常人别无两样,所以老爹让我先去跟他们对话,如果能和平地全部带走,那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只是一个人,仍旧叫人群产生一阵骚动,婴儿的哭声在风中特别烦躁。几个男人挤上前来,警惕地看着我。

  我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大声道:“不用害怕,我是城里的感染者代表,病毒已经成熟,不再会通过空气传播了,你们都是安全的。”

  这也是在骗他们,没有吃的东西,他们不是饿死,就是吃变异肉成为丧尸,只有十分之一的机会,成为变异人,忘记过去的一切,痛苦地活着。生存就是这样,无论说不说慌,都是死路一条。

  他们喧哗起来,并不作答,只是惊恐地望着我。感染者,这个曾经多么令人厌恶的东西,就像墙角的癞皮狗和乞丐,现在却成了掌握局势的人,叫他们“不要害怕”,真像一出喜剧。

  有个女人神经质地嗥叫起来,不断地喊着:“滚开!不要染给我,滚开!”他们稀稀拉拉地分开来,慢慢向后退去。

  “城里有很多丧尸,你们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冷冷地指出,“跟着我走,我会给你们食物和水,给生病的老人和孩子药物。你们有半分钟时间考虑,等一会天亮起来,变异生物都会上岸来觅食,他们不怎么好惹。”

  这些人被吓地神经错乱,完全不可理喻。如果半分钟之内还没有结果,老爹他们就要冲出来,能捉到一个是一个。半分钟过去,我转身就走,一边准备给老爹发讯号。

  “等等。”一个男人在后面大叫。

  我微笑着再次转回身:“如果要走,就快。从这里还要走一个钟头才能到家。”

  我想家这个字吸引了他们,男人们显示出他们的威势,呵斥那些只晓得哭闹的女人,把松散的人群聚成一列。打头那个中年男子走过来和我握手,道:“我叫叶畑,你是……”

  “黑蛇。”

  “谢谢你,我们……”

  他还没有说完,天空中轻飘飘地落下一个人,他的肋下张开一幅薄薄的肉翼,像只蝙蝠一样灵巧。这人一边飞一边怪笑道:“跟他去吧,跟他去吧,这么多人,三天三夜也煮不完呢!”

  叫做叶畑的中年男人一惊,把手往后一抽,便把我右手的手套拨了下来,露出那只长满鳞片的狰狞怪爪。

  他吓得倒退三步,跌倒在地。

  “蝙蝠”在半空中飞了一圈,恣意地狂笑着,人类惊恐地四处逃窜。我来不及咒骂他的卑鄙行径,呼啸一声,示意同伴开始行动。

  捕猎正式开始。

  就算在我看来,那场面也显得太过诡异恐怖。一个个面目狰狞,体形怪异的变异人从阴暗处窜出来,尖啸着飞奔,朝人群扑去,那些人发了疯一样哭喊着奔逃,发出最刺耳的惨叫。我甚至怀疑自己已经死了,正处在地狱最深处。

  不断有人被捉住。兄弟会人手不足,那些人反抗得也利害,只好把捉住的人打晕。别的人见了,肯定以为他们已经被我们杀死,逃得更快。也有些人取了钢筋来和我们拼命,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我这样想着,却看到了奇怪的一幕。一个应该已经昏厥的女人,慢慢蠕动着,靠近正在张望四周的大角。我还来不及喊叫,这女人已经猛地扑起来,从大角身边滚过,在这过程中,她用脚尖一踢大角挂在腰间的手枪柄,枪被高高弹起,最后落在那女子的手中。

  她长着一头少见的火红短发,像一朵跳动的火焰般干劲利落地完成了夺枪的动作。

  随后是毫不犹豫地开枪。

  大角明显地颤抖一下,跪倒在地。

  我赶到大角身边的时候,他正捂着鲜血直流的大腿发愣。与其说是被伤口吓住,倒不如说因为着了那个女人的道而感到丢脸。那火红头发的女人已经一跳一跳地向荒城里跑去。我们只防备他们往外逃,却没有想到会有人愿意直抵城市中央。

  没有人注意到这小小的一幕,时间快到了,公共的追捕时间即将开始。

  我咬咬牙,从大角手中接过半自动步枪,向那女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或许,我并不太喜欢那样张扬的捕猎方式。“捕猎”这两个字,更已经把我们和人类分别开来,成为了另一物种。

  丧失记忆,也许只是对变异人的一种保护,让我们不至于在人类的变异人这两种身份中纠葛不清。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09

  以往,我并不因此而过分沮丧,只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麻木地活着。但是昨天那面鲜红的旗帜一直在胸口翻腾,搅起了各种念头。我看着自己的右爪,头一回觉得它不该是这样的。

  那个女人很能跑,在废墟中也健步如飞,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才再次听到她急促的喘息声。可能是发现了追兵,她躲进了旁边一幢残破的大楼。

  我在大楼顶层找到了她。风里,她紧绷的身体显得那么美,令人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子弹在我脚下炸开,她的手明显颤抖着,声音也变了:“不要过来!”

  我试图举起枪,她再次发射子弹,弹道离我只有半分。但这没用,我斜掠出一大步,就地一个翻滚,同时举枪射击。

  三联发的子弹在她身后炸开,一头变异人鱼的脑袋整个儿爆了开来,血从后面溅了她一身。

  “不要让那些血流进你的眼睛和嘴里,要不然就会变异。”我苦笑着伸出手,“就像这一样。”

  她跳了起来,拼命扯自己粘了污血的头发,远远地逃到了另一个角落,惊疑未定地看着我。

  “你要吃掉我吗?”

  这话让人忍不住想笑,又像某部三级影片里的对白(不知为什么我还记得三级片是什么东西),我这才注意到她还是个很年轻的女人,几乎还是个孩子。从她身上能感受到纪律部队生活的痕迹。

  “如果运气不好的话,是。”我不动声色地回答,随后解释道,“你没有带吃的东西出来吧?”

  她迷惑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如果你不想饿死,就不得不用手里的枪打死某个变异生物,或者丧尸,吃他们的肉。吃了这些受感染的肉,十之八九变成丧尸。如果是那样,我就会把你打死,作为粮食。”

  “还有十之一二呢?”

  “不是丧尸,就是成为变异人。”

  她张开嘴,有些呆滞,眼睛忽然变得血红。我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也不想安慰,因为我在成为变异人的时候,就她妈没有谁来安慰过我。

  天空开始晴朗起来,白色的雾气从破损的窗户处钻进楼房。她开始小声地啜泣起来,我很有些烦躁,颇想一走了之。

  再不走的话,我怕自己会过去割断她的喉咙;或者跪在她面前答应她的任何要求,求她不要哭泣。我不知道,女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真正的女人了,根本不知该如何应付他们,呸!

  “如果你不愿意跟我走,就呆着吧。也许你可以扛过白天,但到了晚上,丧尸会出来活动的,我祝福你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了。”

  我是真的准备走了。时间浪费太多,现在大家应该已经回到家里,开始给那些人类喂食。还有他们带来的那些东西,上面肯定有不少汉字,需要我去辨认。

  “别,别走。”那女人喃喃地说。乞求一个怪物,并不是那么能说得出口。我朝她走了两步,她却再次浮现出惊恐的表情。

  原来,我是那么令人不安的存在啊。

  明白了这一点,反而令人感到轻松不少,我转身朝外面走去。她在后面高声叫起来,什么用也没有。

  但最后一声却不同寻常,叫声中还混合着男人的嬉笑。

  这笑声使我回过头去,看到三个身材魁梧的变异人正围着那女人。

  这三个人,其中一个生了四条手臂,一张脸像揉烂的面包,只有中间有个孔洞,也不知是鼻孔还是嘴巴;第二个的肩膀上耸起两块骨头,浑身披满了棕色的毛发;相比之下第三个长得最为正常,除了蟾蜍一样的头部之外,没有什么可怕的。

  那条蟾蜍正把女人举在手上,用长满脓包的舌头舔。我想这个时候在女人的眼里,我一定帅过阿兰德龙,因为她拼命大叫:“救命,救命!”

  三个变异人也看到了我,四只手扯着喉咙道:“朋友,你放弃了她,现在是公众狩猎时间了。”

  “当然。”我高举双手,慢腾腾转身退回去。废墟生存法则的第二条: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那个女人没有选择我,她不得不付出代价。

  “救我……”

  声音越来越微弱。

  一头白猫慢慢地从拐角处踱了出来,却又钻进墙里消失了,真奇怪。

  “救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10

  一头白猫在天花板上倒立着走。

  “救我……”

  一头白猫从虚空中浮现出来,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像是闪电击中了大脑,我忽然记起曾经也有一个女人,带给过我这种感觉,我记起了那种有一个女子躲在身后的满足感。

  “救我……”

  白猫们成群结队地围绕着我,喵唔喵唔地叫着,变成一个穿着白裙子,旋转着跳舞的女子。

  她似乎叫做喵唔,或者同音的名字。

  她是谁呢?

  我拉了拉半自动步枪的枪机,悄悄摸了上去。

  废墟法则的第一条:为了得到想要的,不择手段。

  那三个变异人还没有开始进食或者说淫行,似乎正在为先后问题争执。那女人被他们踩住手脚,动弹不得。他们都褪下了裤子,露出直挺挺的口口。女人身上的衣物已经完全扯碎了。

  我耐着性子等他们商量完毕,浑身黑毛的汉子抽得了头筹,朝女人扑了上去。他毫不怜惜地揉搓着女人的乳房,留下紫红色的手印。女人发出刺耳的尖叫,叫声把两个变异人全都馋坏了,他们不停揉搓自己的口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的身体。

  直到我走到他们身后,捡起女人抛落的手枪,蟾蜍脸才反应过来。他的手还扶着那话儿,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我笑笑,冲他发紫的口口开了枪,子弹射烂了他的下身,同时扣动左手扳机,射爆了四只手的脑袋。

  白花花的脑浆粘在那女人的身上,像是红色的纹身。

  黑毛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那东西都吓得缩成一团。他瘫软在地,朝后爬去。

  “饶,饶了我吧,她是你的,是你的!”

  “知道我是谁吗?”

  黑毛使劲地摇头。

  “记得我的长相吗?”

  摇头。

  “今晚曾发生过什么吗?”

  摇头。

  “你的两名同伴被丧尸吃了,对吧?”

  摇头,然后拼命点头。

  “很好。”我结束对话,随后射杀了他。

  “这是废墟生存的第一课。”我对那女人说,她的下身有一撮很美丽的毛发,但这不是怜悯的理由,“生存没有逻辑可言,唯一的答案是持枪人的答案,无论变成丧尸还是变异人,希望你都不要忘记。现在起来,擦掉身上的精液,从这几件衣服里挑一件好的穿上。你有半分钟时间,如果半分钟之后还让我看见你裸露的乳房,你会发觉我并不比他们温柔多少。”

  我不得不这么说,否则就要做出来了,那女人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我为自己反复无常的性格感到奇怪。真的,我很变态,一个在废墟生存了近两年的变异人,不可能不变态。

  到了午后一点钟,我们迷路了。废墟里能够去的地方,我都知道路,所以答案是,我们走到了丧尸出没的高危地带。

  休息的时候,她不肯吃两个头的老鼠,不吃就不吃,这是好不容易才抓来的,分量也不太够,我只顾自己填饱肚子,想着该往什么方向走。她在一边坐着发呆,开始很沮丧的样子,后来大约是无聊了,就试着用脚趾打榧子。我知道有些人可以用脚趾打出很响亮的榧子,但显然她不是,可仍然乐在其中。她发觉我在注意她,又摆出一副悲伤的模样。我告诉她,趁自己还有脚趾的时候就多打打榧子,因为丧尸先腐烂的是脚,而变异人的脚趾也不一定还会那么灵活。“说不定会变得像我的爪子,也许会融化成一团烂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也许是想看她哭的样子。但是她没有,只是冷冷地看着我,扯下衣服下摆,把磨破的双脚都裹紧了。

  我们继续上路,不出所料,很快遇到了四头丧尸的小队,我很高兴,因为对付这些东西比对付女人有经验。在揍扁他们之前,这些东西把我的上衣扯得稀把烂,在身上留下了五六道伤痕。其中一头在我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个环形山一样的痕迹。我身上到处都是这种环形山状的疤痕,就像他妈皎洁的月亮。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10

  原以为这女人会吓得哭起来。倒不是疤痕的原因,而是胸口灰色的肉。一砣冰冷的怪肉像只巨型水蛭一样吸附在我的胸口,伸出八道隆起物,向四肢延伸,周围的皮肉都腐烂了,红得像腌肉。别人羡慕我,说这是最好的变异,只要穿上衣服就看不出来,但这个女人一定不是这样想。

  我已经作好打算,一旦她大声尖叫,就说些更加尖酸刻薄的话来吓唬她。但是没有料到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仔细地观察了一段时间,随后就乖乖地跟在后面走。我几次回头,她都像傻子一样看着我。这下可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最后,我把那支手枪给了她,虽然只剩一枚子弹,用来自杀还是绰绰有余。女人真是些奇怪的动物,她的态度一下子改变了,自我介绍说,她叫做叶茵,曾经是一名警察。

  警察,那就是像人狼一样的东西吧,怎么会到这里来了。她解释说,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他的父亲就是刚才和我对话的老头,是一所高中的历史教师,爱好研究二战史。半年前,他对珍珠港事件产生了怀疑,根据他的研究,当皇军开始进攻时,美军的航空母舰应该没有一艘停在港内,这和现今学术界的观点完全不同。沒有人肯接受他的观点,老头自己在网上论坛搞了个板块,上载自己的论文,结果在今年的“净化网络世界,共建精神文明”活动中被揪了出来。政府说,对于这种行为违法但还未构成犯罪的人,监狱是不适合的,就让他们来疫区帮助感染者,进行劳动改造。

  她说,警察这个行当,政治审核特别严格,摊上了这样一个父亲,公务员是不能再当了。她很有些心灰意冷,再加上就这么一个亲人,颇不放心,于是主动要求一起来。

  她又说,对于这里的情况实在不了解,疫情忽好忽坏。比方说,年前粮油都涨价时,政府就说:人民们,现在临州地区疫情严重,所有物资都要支援灾区建设,希望大家厉行节约。年后开新年晚会时,又说:在以榊原秀夫为核心的联盟领导下,我军民各界一齐努力,已经大大地控制了瘟疫,彻底粉碎了一小撮复辟分子的猖狂进攻。这种宣传使她以为临州只是一个爆发了鼠疫的地方,在这个连艾滋病都被征服的世界里,实在没什么好怕的。

  无论如何,她没有想到会有变异人这种东西,也没有想到自己差一点被变异人强奸,更没有想过自己马上会成为丧尸的口中餐。在还当着警察,用棍棒敲击上访者的脑袋时,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可能拖着一条尾巴,去吃两个头的老鼠。我给了她手枪,等于给了她一个希望。只要冲着自己的下巴开一枪,这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恶梦,就都见了分晓,所以她已经不再那么怕我了。现在她只想知道父亲是死是活,如果父亲死了,又要她变成丑陋的变异人,那还不如去死。

  我似乎知道什么是互联网,但又不很记得清楚,所以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令人分外高兴的是,下午两点钟左右,废墟的样子渐渐熟悉起来,而且看到了兄弟会的标记。路边用削尖的钢管竖在地上,上面插了一个硕大的变异鱼头,已经高度腐烂了。

  这个头是我们的界标,再往里都是兄弟会的狩猎范围,虽然离营地还有很远,里面却是安全的。

  “走吧。”我对女人说,她正端详着那枚头颅。

  “不对啊。”

  “什么不对?”

  “头在动。”

  她说的不错。鱼头腐烂得只剩下骨头,已经插得不太稳了,此刻正有节奏地微微颤动,像是不住点头。

  我俯下身观察地面上的一个浅水坑,水面泛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前方像是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地震。

  把耳朵贴近地面,更觉得震得厉害,隐隐还有嘈杂的枪声。

  前方的断墙后忽然发出“咔嚓”一声,我闪电般跃起,三两纵之间已经跳过高墙,夹住了一个身材矮小的变异人。

  这家伙长得皮包骨头,像具干尸,他叫灰皮,消息一向很灵通,靠这个来混饭吃。人很机灵,被我制住之后一声不吭。

  “灰皮,兄弟会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下,望见了站在路中间的女人,伸出两个手指道:“两只新鲜人手,这个价格不贵。”

  “平心而论,不错。”我抓住了他伸出的手指,用力往后一扳,随即便听到了“咔嚓”两声脆响。

  “哦——妈的!你这个王八蛋!哦,我饶不了你,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字,哦,妈的!”他缩成了一团。

  我用右手在他肋下搜寻,很快找到最底下的一根肋骨,利爪轻而易举地刺破了皮肉,捏住了骨头。

  灰皮倒吸一口冷气,冷汗不住乱流:“哦,不……”

  微微一动,这根骨头就被捏断,从身体里抽了出来。他的肋下像张开了第二张嘴巴,正在呕吐。

  灰皮好像触电一样打颤,拼命用手捏住伤口,血的流速虽然减缓,但疼痛却加剧了。这个可怜的人几乎要哭了出来。我把那根带血的肋骨摆到他面前让他仔细端详,同时说道:“别欺骗我,这可能是你这辈子最该严肃对待的一次谈话,如果不想这东西戳进眼球,就认真一点,真的。”

  “人狼!”他喊出了这两个字,“人狼在围剿兄弟会,妈的,我要止血,我会死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中午,哦……”

  “为什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11

  “不知道,不知道,谁知道人狼要干些什么,都是疯子,都他妈是一群疯子,哦,妈的!”

  “多少人?”

  “很多很多,哦,他们会杀了你,把你碾成肉酱,如果你不放了我的话。哦,不,我的意思是,请你放了我,求你了,天哪,血止不住了,我快死了,你这个疯子。哦,妈的,求求你,你是最好最好的变异人了,哦,血……”

  我还想问他些什么,但是叶茵跑上来打着手势说,后面赶上来两辆气垫摩托车。我只好捏住灰皮的脖子,把他和自己按在土里。只有人狼才有气垫摩托车,但愿他们不是来找我们的。

  两辆黑色的气垫摩托无声无息地行驶过来,在兄弟会的路标处停了一下,摩托的座位旁挂着一柄粗大的旋转机关枪。人狼双眼的红光闪过时,我简直要停止呼吸。

  哦,他们看见我了!举起枪射杀他们,杀光他们,否则你就会被打成肉酱,杂种!

  是的,他们停了下来,黑色水滴停了下来,枪要被举起来,人狼什么都能看见,红色的眼睛,杂种们……

  我缓缓地打开保险。

  摩托的前部忽然传出通讯声,人狼用通讯器说了几句,再次行驶起来。

  等他们全都走远了,我才长喘了一口气,手上稍稍松开,就听灰皮痛苦地呻吟起来。

  “一定要这样做吗?”叶茵怜悯地看着他,“我不明白,但我觉得……”

  “我不能说自己是被逼无奈。”我试着解释,“但这就是荒城的生活方式,不管喜不喜欢。也许这人不太乐意,但我没有违反规则,这一点他也明白,这就是我们的……妈的!”

  趁我说话的当儿,那家伙一下子窜了起来,我的手上只抓住他一块油皮。哦,他真够带种,我没想到有人能忍痛扯下自己的头皮,狗屎!

  “救命!”他冲到大路上,对远处的人狼大声喊叫,“救救我!”这很不明智,人狼不会救你的,可怜虫,而且在那之前我会卡断你的喉咙。

  我这么干了,在两头人狼折返回来之前。随后我把他的尸体抡了两圈,狠狠砸向一头人狼。他的摩托被撞得偏离了航道,朝地面俯冲下来。虽然最后他人狼控制住了方向,但我已经趁机跳上了他的后座,随后把一截带有铁钉的木板敲进了他的后脑。

  红眼睛黯淡下来。

  但这只是其中一头。趁着这当儿,另一头狠狠地撞击了这辆摩托,把我从上面撞了下来。人狼缓缓下降,举起了机关枪,他的双眼射出红色的射线,对准我的心脏。

  “砰!”

  人狼的额头忽然多出了一个小小的眼睛,从中间喷出些白色的浆汁,他把枪放平,缓缓栽倒下来。

  我很庆幸刚才把手枪交给了女人。她还有些发呆,我咧开嘴说:“看,这就是荒城的生活方式。”

  我们把两辆摩托全都推进即将倒塌的危楼里,连同尸体,这些东西马上会有用的。叶茵拿不动旋转机枪,只好凑活着使用人狼腰上挂着的手枪。这样就有了双倍的机枪子弹和两支大口径军用手枪。

  即使这样,我们还是不得不躲在土里,等待天黑。我把人狼身上搜出来的对讲机音量调节到最小,凑在耳朵旁边听。对讲机里传来了不间断的枪声,咒骂声,哭喊声,钢梁燃烧熔化和房屋倒塌的声音。人狼们一会儿用东瀛语,一会儿用汉语来操变异人的母亲。

  一直到月亮升起来,我才想起,今天是涨潮之夜。

  每到月圆之夜,变异水族生物就会顺着潮水涌进江河,然后爬上岸来。为了对付他们,兄弟会在营地周围搭建了围墙和碉堡,但现在,这些东西恐怕都被毁了。

  变异生物,还有丧尸,他们最喜欢鲜血和烤肉的味道。

  等了一会儿,对讲机里传出另一种恐怖的嘶吼,变异生物登陆了。

  啊哈。

  大路上跑过来四个人,一台武装吉普车在后面追赶。远远的,我看见最前面那个就是长耳朵,他的脸颊像青蛙一样一鼓一鼓,气都喘不上来,然后他的脑袋就整个儿炸了开来,原来是被吉普车上操纵机枪的人狼打了个正着。子弹弹头很钝,会在人体内翻跟头,进去时候是一个小孔,出来就变成碗大的伤口。谁的脑壳挨上了冲锋枪的一梭子子弹,那也非得稀烂不可。长耳朵靠着惯性又往前跑了几步,人狼在他的腰上又来了一下子,使他胸部以下胯部以上的部分全都变成烂泥,整个人分成两截摔倒下来。

  他不算什么好东西,但我仍旧有些生气,我在废墟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当时他戴着度数很深的眼睛,蛮有文化的模样,手里却提着一柄裁纸刀,正在割我的衣服。我的衣服被腐烂的伤口粘在一起,他们既然准备烤我的肉吃,就不得不把衣服弄下来。我原本昏迷的,就是因为把伤口和衣服撕裂的痛楚,才苏醒过来。

  老爹说不能吃我的肉,他很失望。但长耳朵是个乐观的人,断定我三天之内就会死掉,到时候吃也是一样,后来我没有死掉,他也并不特别懊恼,我送了他新鲜肉,他还回赠了一柄小刀,就是用来割我衣服和皮肉的那一把。

  长耳朵终究没有吃到我的肉,现在他的嘴巴和食道和胃和大肠和小肠都被炸得粉碎,再也吃不了东西了。我忽然觉得胸口憋闷得很,猛地从土堆里站起来,用旋转机枪向武装吉普扫射过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12

  吉普车装载了防弹装甲,子弹打上去,只留下一个个白色的坑。但强大的冲击力却使车子开始朝另一边偏转,终于倾斜过来,翻倒在地,露出了底盘。子弹穿过底盘,爆出一片刺激的火星,形成一朵蓝色的花,随后整个儿爆炸开来,就像抽水机的头一样。

  子弹全都射玩了,枪管仍旧不知疲倦地转动。一直到叶茵提醒,我才发觉自己双手的虎口全部震裂,开始流出黑色的血水。

  那三个还没有死的人在黑暗里躲了很久,直到火光把我的面容照了个清楚,他们才敢探出头来,全是黑不溜秋的面孔,没有一个人身上的伤口少于五处的,像是三只破面口袋。

  最显眼的那个就是大角,因为他人高马大,浑似一头公牛。但是现在,他额头右侧的一支角已经被折断,露出白生生的骨髓,除此之外,胸口还有一大片被火烧灼的痕迹。他全身都是灼伤口子,手上也包着一块布条,好像被烫伤了。

  第二个是一名精瘦的少年,他叫抽水机,是年前加入兄弟会的新伙伴。除了牙齿比常人稍微尖利些之外,他在外表上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变异。这个少年话很少,是个闷葫芦,即使叫大角来说,他也算是个危险人物。因为基因变异的缘故,他及其嗜好新鲜的血液。一般来说,我们不会吃变异人的肉,这是一切规则的底线。但是他不,他什么都吃,虽然没有人发现证据,可大家都这么说,而且他也并不否认。如果不是他在杀戮方面很有天赋的话,大伙儿就要赶他走了。

  第三个人,便是昨晚和我交谈的人类代表,也就是那女人的父亲。虽然刚刚从地狱里冲出来,但他好像随时可以回去再战一天一夜似的。

  他是唯一逃出来的人类。大角跟我说,其他人都吃了变异生物的肉,纷纷变成了丧尸和变异人,唯独他,老爹给了他新鲜罐头,因为他说他认得那面红色的旗帜。

  “他有一手,能左右开弓打枪。”大角小声解释为什么带出这个人类,“更何况下面几天,我们可能会很艰难,如果没有食物,也可以……”

  ※※※

  兄弟会已经被毁,出路只有逃亡,我们把长耳朵腰上的皮带抽出来,上面挂着手枪和一个铁罐,里面那面红旗还很完整。大角告诉我,老爹说:这面红旗多半就是人狼袭击我们的原因,所以他要长耳朵带着旗帜和认识旗帜的人类出逃。姓叶的那个人类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现在没有时间讲。

  于是我带大家往两名人狼躺着的地方去。抽水机这下可高兴坏了,他粗鲁地掼下人狼的头盔,一口咬在脖子上,那个人死了还没多久,血很新鲜。抽水机的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比牛睾丸还大的喉结上下滚动,一眨眼的功夫,就把那可怜的家伙给吸干了。

  与此同时,抽水机身上的伤口开始急促愈合,新的肉芽像虫子一样蠕动着交织在一起,他像个怀孕的妇人一样,肚子鼓鼓的。

  然后他开始吸下一个。

  在这期间,我们收拾了人狼遗留下来的东西。他们的摩托车里有全套急救设备,包括纱布和棉球,止血剂,激素,高能营养剂等等,这些东西我们都舍不得用,全包了起来。

  打包完毕,抽水机心满意足地走过来说,他从未享受过这样的美味。早知是如此可口,他必定夜夜都去偷袭那些落单的人狼。变异人也分两派,有一些体内人类的成分多一点,有一些体内变异的成分多一点。抽水机显然是后者,而形势逼得我们也成为了后者。

  血吸干之后,尸体就稍稍好处理一些。大角负责主刀,把两名剥光的人狼像猪仔一样砍成十来块。我用废材搭了一座无烟炉,熏烤这些东西。过程当中,特意添加了特别的草料,主要是为了破坏肉的香味,这样就不会引来丧尸。这些东西就是未来几天的口粮,这段时间不得不避避风头。

  老叶(我没心情打听他的名字,他也没心情说)和他女儿都有些害怕,不肯背这些食物。我告诉他们说,这主要是为他们考虑,因为人狼好歹是人,身上没有病毒,吃了之后不会变异,如果他们不想变成丧尸的话,就不得不吃。叶茵回答说,他们可以吃罐头和高能营养剂。

  我的回答是:第一,罐头和高能营养剂都不是你们的,一丁点都不能动;第二,即使是罐头和营养液,两三天也就吃完了;第三,除非你们想退出这个团队,否则就她妈照着我的话去做,因为现在我是头儿。

  是的,我是头儿。女人不再吭声,大角和抽水机都没有意见,事情就这么定了。

  大角是个机械修理高手,很有自己的一套法子。他朝气垫摩托踹了两脚,这两台玩意儿又能开动,我们准备到市中心去。

  这个主意是老叶提的。一半因为他聪明,一半因为他不晓得丧尸的利害。市中心是丧尸的地盘,在外围是我们猎杀丧尸,在市中心就是丧尸猎杀我们。

  但大家已经无路可走,人狼的子弹强过丧尸的牙齿,更何况今晚丧尸已经开始和人狼火并,中心区域反倒要比往常安全,我们打算穿过城区,去到荒城的另一边。老爹曾经我和说过,人狼的大本营就在那里。是的,我们要去人狼的大本营,既然所有的兵力都用在围剿变异人,我想那里的人狼一定少得多。也许我们可以抓到一个什么大官儿,用他来换回老爹。这是个很馊很危险的主意,也是我们所有人能想出来最好的主意之一。另一个最好的主意是,大家美美地饱餐一顿,然后互相射杀,结束这场恶梦。

  于是我们出发,气垫摩托十分宽大,足够坐三个人。刚走了没多久,丧尸的叫声就此起彼伏,队伍又停了下来,大家在另一幢破旧的大楼里过夜,反正城里有数不清的危楼。

  到了这里,大角才给我们讲兄弟会的事。他说,清早的时候,兄弟会收获颇丰,带着四十多名人类回家。弟兄们把人类全都分开,一个一个喂给肉食,有些人就变成了丧尸,马上被射杀,还有几个成为变异人的,就得到了最好的治疗。当然咯,人类们对此不会感到高兴,所以场面就有些混乱。

  人狼就是在这时候开始发动进攻。

  他们搞了这一手突然袭击,实在漂亮得很。我们的人看到穿黑风衣的人狼,还向他们招手,却被打成了马蜂窝。一共来了五百个人狼,全都乘坐着装甲车。他们在离营地很远的地方就下了车,步行前进。因为营地周围都是崎岖的障碍,唯一可以通车的小路被兄弟会死死把守住,就像处女把守她的阴道一样。

  幸好人狼全是步行来的,也幸好把守的一名弟兄运气好,没有死透。总之,当人狼还在羊肠小道中穿梭之时,兄弟会已经占据了两边的高台。他们把前后两边都堵塞住,将这些人全关在中间,全部杀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12

  这是第一次进攻,随后是第二次。人狼全发了疯,像是个个都磕了一公斤的大麻。这一次是强攻,主攻的武器是坦克和少量单兵装甲机械战士,其他人猫着腰在后面跟着冲锋。地形再一次帮了兄弟会的忙。坦克跌进壕沟和断层,机械人一脚踏空,在钢筋里动弹不得,人狼一个个跌进陷阱,被玻璃和铁管刺穿。

  尽管这样,战斗还是很艰苦,毕竟人狼的火力要强大得多。一个又一个障碍被推倒,一道又一道壕沟给填平,一个陷阱捕获了一名人狼,就不能再捕获第二名,一个兄弟被射杀了,就没有第二个人来接替他的岗位。

  老爹看出不妙,于是组织突围,用上了最好的人手,带上了所有重要的东西。没有人犹豫,被选中的战士立刻行动,大角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刚刚离开营地中心,武装直升机就嗡嗡地飞来,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大角他才知道原来兄弟会还有地对空导弹和高射机炮,老爹这人,神了!

  “老子轰掉了一架装甲机械人,射爆了五个杂种,亲手捏碎了两个畜生的卵子!”大角说得唾沫横飞,伸出手指指点着。在旁边睡觉的抽水机咕哝了几声,他立刻压低了嗓门。

  “让他睡吧,嘿,这小子一个人干掉的,比三个我干掉的还要多!”

  大角喃喃地说着,自己也渐渐沉入梦乡,斜靠着墙打起了呼噜。没有火堆的夜晚,即寒冷又阴暗,人需要说说话才能提起精神。老叶还没有睡觉,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道:“叶先生,大角说你知道那面红旗的?”

  黑暗里,很就没有声音,我以为老叶已经睡着了,他忽然说:“是啊,我知道的。”

  “哦?”

  “最早看到这面旗子,是在去年十月,好像很多事情都发生在去年十月……”

  “我很喜欢看书,特别是历史方面的,经常去旧书市场淘书,这样还不过瘾,总是想着法儿去搞不容易搞的书来看。那本书是偶然得来的,一部关于珍珠港事件的小说。那是一部汉语小说……你可能不知道,以东瀛语写的小说,都是安全的,经过有关部门审核,所以也就一文不值。看那种书,与种猪配种一样,能把人所有的兴头都磨平。但汉语书不一样,政府禁止除技术类书籍之外的一切非东瀛语作品出版,所以那本汉语书就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检查。这部书描写了一个华裔妓女在二次大战当中的故事,包括被当作东瀛人而隔离,终究获得爱情之类。文章本身很糟糕,但是小说的背景却耐人寻味。在这部小说的开头,作者描写了珍珠港事件的始末,但是非常令人吃惊,在作者笔下,美国所有的航空母舰都待在安全的地方,没有一艘被击沉,而在小说的末尾,盟军更是以航空母舰为基础,击败了皇军舰队,彻底粉碎了东瀛的军事力量,战争以轴心国失败告终。”

  我想起了日夜围绕的梦境,盟军航空母舰缓缓沉没的场面栩栩如生,不禁脱口而出:“那只是一部小说。”

  “是的,现在有不少无聊的年轻人,专门搞些乱七八糟的架空小说。但那部不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它并不特别以此为卖点。我的意思是,一部地下小说既然写出了迥然不同的历史,必然会对此大书特书,作为作者个性的象征,但是这部没有。作者把战争拿来当背景,完全没有假造的痕迹,一切都那么合乎逻辑。不管怎么说,我开始怀疑,于是就查找资料,翻阅典籍。从美军的舰队编制到训练条例,到珍珠港地形,到名人回忆录……有小半年都在干这事儿。越是调查,我越觉得那些航空母舰在那个日子就不该出现在珍珠港,这样不对,和所有的资料都矛盾了,于是我把疑点投递到当地大学,历史研究所。没有人理我,网络成为了唯一的发泄场所,然后我就被揪了出来。那些发布色情图片、提供色情电影下载的人被送进了精神纠正中心,我被送到了这儿。”

  “我不明白,那个什么珍珠港就这么重要吗?”

  “是的。因为在珍珠港,皇军一下子把美国佬给击垮了。这次长途跋涉的偷袭,把美国佬打得晕头转向。美国很强壮,只要给它一丝空间,他就能活过来。但是东瀛一点机会也没有留下,把它所有的大船都砸了个稀巴烂。从此太平洋就是东瀛的天下,美国人再也不敢在西海岸活动。东瀛得到了整片海洋的资源,最终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可是,如果那都是假的,事实上那些航空母舰都在大洋上游弋,你认为结论是什么?”

  “我不知道,是什么?”

  “我也一样。”

  我们沉默了一阵,我对他说:“讲讲那面红旗,讲讲吧,它很古怪,很有……力量。”

  “红旗”这个词拥有某种魔力,像一道黑色的幽灵盘旋在我们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个强壮的男人的喉咙像是生锈的管道,一字一顿道:“这面红旗,我曾在一些书中看到过,那都是些很奇怪的书,涉及到……一个消失的国度。”

  “我不明白。”

  “很难解释当中的关系,不妨这样理解,有一群疯子坚信在二次大战之后,原大汉民国被反政府武装推翻,建立了新的汉人国家大汉人民共和国,以红色旗帜为国旗,他们坚信这个国家一直存在,直到今天。这当然只是虚妄的幻想,因为统一政府已经成立一百年了,但是……”

  “但是你还相信这个传说,对吗?”

  “我不知道。”男人摇着头说,“只是一种感觉。儿子永远不会错认母亲,丈夫永远不会忘记妻子,有一些东西永远存在于我们的记忆当中,成为生命的一部分。我指的是那面红旗,老实说,本来我并没有调查珍珠港事件真相的兴趣和……勇气,但是当我在书本上看见了那面旗帜,一个声音无时无刻不对我说,嘿,你必须弄清楚一切,你必须让你的旗帜重新在天空中飘扬。那是第一次看见这面旗帜,但好像已经在记忆里飘荡了很久,很多事,很多片断和情感都喷涌出来,我意识到,如果自己没有搞清楚这面旗帜的来历,那么这辈子就白活了。是的,我很后悔在网络上发表了文章,但就算重来一次,并且明确告诉我后果,我还是会去进行调查,因为……一团火在我心里烧,那面旗帜把火给点着了。”

  当天夜里,最后一个值班的是抽水机。所谓值班的意思,并不是防范丧尸,而是在丧尸到来之际,把同伴都干掉,免得痛苦。所以当我醒来,发觉阳光照射在尚且完整的脸上,感觉十分高兴。

  我们趁着日头正毒时上路。市中心地区一直被丧尸牢牢把持,破坏并不激烈,还可以看出几分繁华都市的容貌。白天,丧尸是不会出来的,靠着气垫摩托和几分运气,大家在正午时分到达了城市的另一面。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13

  对于变异人来说,到了这里就好像到了世界尽头。一座高达三十米的钢墙将整座荒城围绕起来,看不到外面的世界,钢墙上通了数万伏的高压电,墙下满是误触电墙而死的生物,全都化为焦炭。

  在钢墙后面,不知还有多少高射炮阵地,任何靠近墙壁五十米之内的飞行物,都会被毫不留情地射杀。每隔两百米,都会有一座了望塔,监视变异生物的行动。

  我想任何一个人类在看到大海尽头的时候,都不会无动于衷,我也一样。那种想要出去看看的愿望,压倒了一切。

  在我们面前,是整座荒城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扇大门。人狼在门前布置了一个火力十分强悍的防御阵地,初步目测,已经看到了四具高射炮,五到六辆坦克装甲车辆,三具人形装甲以及若干重机枪。从最近的楼房到高墙要经过一片一百米左右的空地,这些火力足以射杀所有侵犯者。

  包括我们。

  两个小时的时间里,至少有一千名人狼和上百辆战车通过大门,进入市区,看来战斗仍然很激烈。

  而天已经黑了,街上三三两两地出现了丧尸。

  “好吧各位,想想下面该做什么?”

  五个人面面相觑,默默无语。

  “这里有一枚硬币。”我用手指夹住镍子说,“不如让它来选择,翻到花就冲出去叫机枪射爆;翻到字就留下来喂丧尸,怎么样?”

  还是没有人说话。

  “你们都不说话,这证明你们都觉得必死无疑,既然这样,我就要说话了。现在,抽水机把那套人狼的服装穿上,把头盔戴好;我也会把人狼的服装穿上,头盔破了,就不用戴了。接着我们会骑一辆摩托车出去,大角留下来保护——因为你的形象太引人注目,恐怕混不进去。我们只带走一挺机枪,所以你们的火力还是足够的。你们在这里,不要说话,不要移动和发出声音,尽量少吃东西,多睡觉,这就是你们唯一要做的。女人,你的眼睛开始眨了,你的嘴张开了,你肯定又要说什么屁话,但没有用,现在是我话事,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直到我回来。”

  “你们要去送死?计划是什么?”

  “冲出去,杀死所有能动的东西。”

  “可是我们总得干点儿什么。”她压低声音说,眼睛瞪得很大,“现在有五条性命,你不能就这么都攥在手心里,我们都是很有用的,一点儿不比你们差。”

  “你差的。”我靠近她的耳根,一字一顿地说,“你能面不改色地吞下丧尸的心肝吗,女孩儿?”

  “……”

  抽水机已经打扮停当,我脱下身上所有东西,将一柄手枪贴肉放在肋下,然后穿上生化服。在和抽水机走出隐蔽地点之时,我对女人道:“嗨,如果你真的养足了精神,还有一件事是要你帮我做的。”

  “做什么?”她抬起了头。

  “祈祷。”

  ※※※

  抽水机最大的好处就是沉默寡言,尤其是在吸食了充足的血液之后。在我把他带到满是丧尸的街上之后,他什么话也没说,什么问题也没问。

  我们向据点的反方向走了很久,希望能够将尽量多的丧尸引开。在这个区域,丧尸不能算太多,因为都被人狼打怕了,只是稀稀拉拉地站着一些。他们都很迟钝,没有发现我们。一直走到一家剧院门口,才遇到十来头聚集的家伙,他们正在攻击一头变异鳗鱼。那条像手臂一样粗细的东西一头扎进丧尸的胸膛,只剩下尾巴在外面摇晃。其余丧尸嗷嗷叫着,什么法子都没有。

  我割开自己手腕处的血管,让黑色的血缓缓流到地上。风把血的滋味传送到丧尸的鼻子里,他们茫然地转动头颅,四处搜寻。一直到我朝他们开了一枪,这些东西才反应过来,一步一摇地走过来。

  “上吧,你们这些没头没脑的畜生,腐烂的臭肉,如果你们还算个男人的话,就上来,吃我的口口,来!”

  我喃喃自语,一枪又一枪地打爆他们的头,抽水机看着满地的血浆,嘴里嘟嘟囔囔,但手下绝不停顿片刻。我们很快就干完了一票。

  四处的废墟和小巷里,传来了丧尸呼哧呼哧地喘息,大队人马稀稀拉拉地出现,越来越多。

  “不要射杀他们,注意节省子弹。”我摆着手说,“抽水机,你还有什么想干的事吗?现在不说就迟了。”

  他瞄准最近的几头丧尸,摇摇头说:“没有了。我杀了很多敌人,又痛快地吃了个饱,再没有什么想干的事了。”

  “真的吗?随便说一样,如果我们能够活着出去,一定帮你达成心愿。”

  抽水机想了想,慢慢道:“这样说的话,那还有的。刚才我吃饱了,浑身都在发烫,这时候我觉得那个女人很好看。她的骨架很美,血管也很丰富,她浑身上下都是很饱满的。我想她一定有一个也很饱满的口口,饱满得就像要炸开来的瓜果一样。这么一想,我的口口就直起来,就很想干她一下。”

  “那你实在应该早说。”我叹了口气道,“如果你早说,我一定让你干她一下,如果她爹反对,我们就杀了他,这样你就能再吃个痛快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4 00:13

  “我以为你不会同意的。”

  “我会的,抽水机,因为你他妈是我们逃出去的关键,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妈的,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也许到了外面,你可以找很多口口饱满的女孩子,干个够。”

  “也许吧。”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说,“看,那是潜行尸。”

  潜行尸是一种行动迅捷的怪物,站在荒城食物链的顶端,我等的就是它。

  “OK,上车!”

  潜行尸从高楼上一跃而下,跳到对面楼层的阳台上,再次蹦下来,如此在两边楼面上跳跃,很快朝我们扑来。

  旋转机关枪把它打成肉泥。

  摩托车开始轰鸣,路的两边出现了更加多的潜行尸,一个、两个……五个、十个。他们像狰狞地雕像一样看着我们。

  摩托缓缓升起到离地面五米——这是它的极限。寻常丧尸已经没有威胁我们的能力,但潜行尸不同。

  “呓哈!”我长啸一声,骤然加速,摩托绝尘而去,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数十头潜行尸紧追不舍。

  “杀光他们!揍扁他们!射爆他们!打烂他们! 把所有尸体都干掉!”

  机枪开始说话,当即就把我的声音全都掩盖,剧烈的震动叫人连车把都不太拿得稳。这是我这辈子经过最刺激的一个夜晚。一辆摩托在城市森林中没命地乱窜,后面还跟着几十头怪兽,酷!

  “快点儿!”抽水机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们上来了。”

  “干掉多少了?”

  “七八条!哦!”

  一条潜行尸从下面窜了上来,尽管抽水机已经及时把它射杀,但尸体仍然带着惯性撞了上来,把我们撞得偏离了航道,向一旁的大楼撞去。情急之下,我朝大楼的玻璃幕墙开了几枪,在玻璃上射出无数道裂痕。

  随后我们就连人带车撞了进去。

  这是一家大型商场的儿童部。我一边从脸上抠出玻璃渣子一边观察。这里有婴儿车、儿童床、儿童玩具、童衣、儿童故事书等等我一辈子都没有看到过的东西。许多儿童木偶在各色商品面前站着,露出无比满足的表情,好像他们真的喜欢一样。在商场的中央,从天花板坠下来一块大广告牌,上面有一只耳朵很大的老鼠。

  记忆告诉我,这叫作米老鼠。人们喜欢像人一样的老鼠、像人一样的狗、像人一样的兔子;但他们就不喜欢像老鼠、狗或者兔子的人,真奇怪。

  身后的玻璃幕墙再次碎裂,潜行尸们迫了上来。

  前方也出现几条丧尸,他们是这幢大楼的原住民。这些东西被潜行尸熏人的气息吓坏了,呆呆地站在童偶后面,不敢动弹。

  直到摩托碾过他们的身体。

  我和抽水机把武器交换,他使用手枪和自动步枪,我则将机关枪架在车把上朝前射击。挡在面前的东西,无论是木偶还是玩具还是丧尸,全都化为粉末。

  金属风暴为我们打通一条道路,摩托车头高高扬起,朝大楼另一边驶去。抽水机杀得嗷嗷直叫,不住催促我快一点。

  “我已经快得像条野狗了,小心!”

  子弹把玻璃幕墙射得像饼干一样脆,我们从这一头撞了出来,立刻来了个急速飙高。三四头丧尸控制不住脚步,跳将出来,他们差一个手指就能够到我们,但最终还是跌向地面去了。

  现在高兴还太早。两头潜行尸早就在上空等着我们,他们聪明得吓人,攀在高楼上,等我们一冲出来,就猛地扑过来。其中一头杂种扑在抽水机身上,另一头婊子则整个儿压住了我的头,它的舌头像剑一样扎进我的后背。

  猛然增加了重量,摩托开始朝地面掠去,在那里等待着的是数不清的丧尸。

  “好吧……”我强忍剧痛,摸索着抽出了手枪,这时候那婊子的爪子已经把胸口的烂肉都割开了,痛苦像潮水一样袭击我,“试试这个,伙计!”

  子弹从喉结处射入,一连开了四枪,把它整条脖子都打烂了。这畜生的双手乱挥,全靠舌头和牙齿咬住我的皮肉来支撑,稍一颠簸,身子竟然跌了下去,只留下头颅仍旧嵌在我的肩头。

  “快干掉你背后的家伙!”

  “我已经干掉了。”

  摩托猛地砸在丧尸群里,挤出一片肉酱。抽水机把另外一头潜行尸丢到街上,引得丧尸们你争我夺,我们趁机再次拉起高度,逃出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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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末日升龙》--作者:张大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