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37
白颖薇拍手道:“有那些就好办了,不但网络上,我还认识几位常驻大汉的外国记者,可以把他们都请来,将消息传到整个世界去!”
我们分头行动,一时倒也顾不上这样干的后果,估摸电话不安全,于是先向他们告别。自他们住宅的顶层,直接飞至榊原医疗中心。榊原秀夫还在研究,人都站不太稳了,我问他是否接到过上头要求将疫情保密的命令,他眯着眼想了一会儿,点头说有,然后又说:“所以没有办法,只能尽量在疫情蔓延开来之前研制出疫苗了。”
我顾不得解释,要求他将所有可以证实疫情的影像资料整理一遍,复制出来带在身边,出了医院。他这里果然也有数个尾巴吊着,被我施展飞车绝技,轻松摆脱。想了想,又顺道去接了莫桑,同样把他家附近呆着的监视者耍弄一番。
莫桑激动地不知怎么才好,一路上欢呼道:“去他妈的封锁吧,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
重新来到雷雄的家里,屋里已经坐了一黑一白两条大汉,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见到榊原秀夫进来,两人都有些吃惊,同时立起身来,用纯熟的汉语道:“您是榊原秀夫先生?”
榊原秀夫点点头,颤巍巍地鞠了个躬,道:“我是榊原秀夫,请多指教。”
这两人对视一眼,想来都知道榊原秀夫在国际医界的分量,同时颤声道:“这么说,本市真的发生了严重的疫情?”他们心急之下,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介绍。
榊原秀夫拧紧眉头,想了一会儿,慢吞吞说道:“嗯,如果不加控制的话,最快在两周之内,这个城市的两百万人口会全部因感染A病毒而死。”
两人不约而同吞了口口水,白颖薇插了一句口道:“榊原先生,里屋有放映设备,不如你先把资料给我们放映一遍吧。”
榊原秀夫点点头。我实在不想把这些恶心的录像再看第二遍,摇了摇头。
包括雷雄在内,所有人都进里屋去看视频了。
我在客厅稍稍坐了一会了,还未抽完一支烟,白颖薇已经捂着嘴奔了出来,一头冲进卫生间,大声吐了起来。
雷雄也跟着出来了,似乎无论什么变化都无法撼动他脸上的铁板。
“谁发明这种病毒,这辈子不得好死!”从卫生间奔出来后,白颖薇叫道。
她领我们来到电脑终端前,已经打开了一个叫做“大汉记者联盟”的网站,那名字下又有一条浮动的小字:“因系统不稳定,请熟记以下临时域名……”
“这是什么网站?”我道,“如果要传播消息的话,怎么都应该到大一些的门户网站去发布消息。”
白颖薇点开文字处理工具,运指如飞,开始撰写一篇题为《临州大瘟疫,死亡人数已达数万》的新闻稿,也不看我,道:“这个网上论坛最初的用户都是全国各地的记者。我们记者么,虽然说是政府的喉舌,可也总不满足当那条喉舌,只好到网络上找个空间,发发牢骚,把上不了报纸电视,有损国家体面的消息,在这里交流交流。这里的几个版主,都是全国资深的记者,很有路数的。刚才我已经和其中一个联系过了,他对这次的瘟疫很感兴趣,如果证实消息的话,可能有办法刊登出来。就算不能,多几个老手的帮忙,声势也搞得大一些。”
白颖薇写好了稿子,拿来给我们看。她不愧是搞文字工作的,三言两语间就描绘出整个严重的事态,同时就未来可能出现的恐怖局面作了一番切实的推论,同时突出了“榊原医疗中心”院长榊原秀夫的名头。
为了不使事态太过激化,我们没有讲明感染病毒的人有可能会变成丧尸,也没有说出幕后的主谋就是COV。
——等到整个世界都知道这个消息,那时候再说也不迟。
白颖薇把新闻发布到了记者联盟,忍着恶心在后面附了十几幅人体腐烂的照片,又将几段感染者濒死的视频拷入电脑,给远方的记者朋友传送过去。
“现在,只能等待了。”她捂住了双眼,似乎再不忍看充满辐射的屏幕。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篇帖子很快吸引了无数眼球。几乎每次刷新,都会有新的回帖产生。开始一些还带着调笑的口吻,或者以技术派的角度,询问楼主是怎么制作出如此逼真的图片,我们不厌其烦地一一回复,反复说明全部出自真实照片。逐渐有人的态度开始倾斜,提出一些合理的疑问,莫桑以医学的角度给予了回答。回帖很快增加到了第二十二页,论坛顶部出现一个版主置顶的精华帖子。
这个帖子是白颖薇所结识的那位资深记者发的,他已经为那段视频制作了下载源放到网络上,供网友下载,并在下面写明,白颖薇所发帖子的内容基本属实,希望记者同盟的各位会员行动起来,把消息传播到全国各地。
下方跟贴无数,诸会员一时间将稍稍有名一些的汉语论坛全部包了,也有外语水平高的将文章翻译成了各种语言,分别粘贴到整个世界互联网的各个角落。
我的喉头忽然有一些东西在滚动。原本以为这件事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没想到峰回路转,绝处逢生。而帮助我们的,不是那些衣冠楚楚的官员,而是普普通通的网友。想到几十年前,人们只能呆呆地坐在电视机前,听喉舌和代表们天花乱坠地描述着所谓的盛世美景;现在我们却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莫桑还有些不敢相信,瞪着眼问我:“这样就行?讯息能够传送出去?”
白颖薇微笑道:“这就是网络的力量,尽管并不总是有用的。无论如何,某个政权可以掌控一切舆论一切信息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榊原秀夫和那两个外国记者在房里谈妥了出来,我这才知道黑人叫做詹姆士,白人叫做史密斯,都是《邮报》的记者。这两人口中不停地叨念着:“独家大新闻,爆炸性的……”
我灵机一动,让白颖薇用家用摄像机拍摄了一段榊原秀夫讲解疫情状况的录像,放到网络上供网友下载。榊原秀夫自己也提了几个网络医学社区,把各种资料全部传播了上去。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37
网络的力量是强大的,只要有时间。
一天之后,全国不管专门性还是杂烩性质的论坛全部出现了关于临州大瘟疫的消息,开初当然没人相信,但是当各个论坛的前辈高人都站出来证实消息的可靠性,并且提供了图像和视频之后,相信的人越来越多。而这种相信又是具有雪球效应的,每个人都把这灾难向所结识的其他人诉说。
当然,在不少地方,有关临州疫情的帖子被删除——服务器在浙水省的论坛全军覆没,没有一个有关的帖子站得住脚,发布者立刻被删除ID。其他一些地方也是如此,甚至在某些地方,“临州瘟疫”成为了敏感词汇,网友根本没有办法向网络发送这四个字,只要发送了一次,往往便会被强制断开网络连接数分钟。
这更加证明了传闻的真实性。
网络的实质是自由而平等的。大汉发展数千年已经登峰造极的极权愚民之术,在这种兴起不到两百年的新型交流方式面前一败涂地。那些允许发布此类帖子的论坛从头至尾都只剩一个主题——“临州瘟疫”。
除了我们之外,不少临州网友也纷纷上网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诸如亲眼见过发病者或者看到政府悄悄采取隔离行动等等,大多数是胡编乱造,但也有少数以手机拍摄的照片作为证据。整个国家这一天坐在电脑前面的人数肯定超过了一亿。
晚上,白颖薇告訴我,她那两位老外朋友好说歹说,赌咒发誓,总算让《邮报》半信半疑地发布了关于瘟疫的简讯,并且派出精干的记者团队亲赴临州,众多要眼球不要命的外国媒体收到消息,亦出动大规模采访团,正在奔赴临州途中。
第三天,各国记者陆续来到,市政当局已经有些招架不住。网络上开始有人将这次信息传播定义为大汉普通民众对传统权力话语群的一次集体性颠覆。也有不少青年猜测,这是否是可恶的东瀛人或者美帝国主义又一次亡我之心不死的具体表现。然后人们照例分为愤怒青年和精英份子展开激烈的论战。
——他们猜测的倒是离事实不远。
第四天晚上,在国家电视一台的《新闻播报》节目中,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最近出现了以海外民运份子和国内独立势力相互勾结,恶意诬蔑我国临州地区出现大规模瘟疫的卑劣事件。在咒骂了一通各方反对势力,强调全国人民要以政府为核心、为代表等等等等之后,主持人仿佛随口带出了一句——为了给全国人民、全世界朋友一个满意的答复,国家疾病防治中心已经派出了一个专家小组赶赴临州,进行病疫检查……
我们胜利了!
我独自一人坐在自家的沙发上,一直坐到新闻全部播送完毕,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刚刚拿起手机想要打给雷雄和榊原秀夫,莫桑已经抢先打来了电话:“哈,你听新闻了吗?你听了吗?真痛快,调查团就要来啦!我真想去看看我们那个肥猪院长的面孔!痛快!这头肥猪今天已经把我开除了,可是这有什么?等到调查团一来,就该他走路啦!哈——”
门铃响了,是买菜回来的妙舞。我一把搂住她,趁她还莫名其妙时紧紧贴住了她的嘴唇。我抱着她从门口吻到窗台——在窗外楼下,监视人员已经增至八个,明目张胆地监视着。可是这有什么关系?我们胜利了!
洛贵之是另一个突破口。
我约他在一间小酒馆的包厢见面。他喜气洋洋地来到,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我关紧房门,将一叠照片甩到茶几上。
照片里的人血肉模糊。
洛贵之的笑容难堪地冻住了,冷冷道:“什么意思?”
“看新闻了吗,在临州地区流行的神秘瘟疫。我有确凿证据,引起这场瘟疫的,正是博士你制造出来的A病毒。”
“哦。”
“哦?博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每天——过去的十几天和未来的几十天,都有人死于A病毒感染,而这不是出于疏忽,是公司有意为之。他们正在利用无辜百姓的生命达到自己的目的!那是数百万条人命!”
他直愣愣地看了我一眼,裂开嘴无声地笑了。
“小方,这些话该留着去和警察说吧?我只是个研究员,负责研发产品,A病毒是重生实验的副产品,公司如果用来进行违法的事,我有什么办法?”
我道:“可是现在的关键就在你,只要你能够将研究A病毒的资料取出来,研制出疫苗,那便可以赶在病毒蔓延开来之前拯救大多数人!”
他又笑了:“小方,你道这病毒和疫苗是什么,说研究出来便可研究出来的么?本来A病毒的产生便是无心插柳的结果,更不要说疫苗了。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要研究一种抑制A病毒的药剂吗?可是按照现在的进度,起码还要努力一年以上,才有可能取得成果!”
什么?我脑中一阵发蒙。洛博士这个最了解A病毒的人,都要一年以上才能研究出疫苗,那么榊原秀夫和其他医生如同盲人摸象般从头摸索,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研究出来了。
也许到那个时候,A病毒已经在整个世界肆虐开来了吧?
我不敢再想下去,道:“不管怎么样,身为一个汉人,总不该再去帮旁人来干些伤害自己同胞的事!”
这句话似是戳到了痛处,他冷然道:“哼,不要拿这些大道理来压我,用得着的时候,倒想起我是个大汉人;我有要用得着国家的时候,这玩意儿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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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38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倘若公司利用了我的研究,给这个国家造成了什么损害,我对此全无愧疚!为什么我要去帮助这些素不相识的人?我小時候没钱读书,我爹每三个月就去卖一回血,那时候谁来帮助我?读完了书来找工作,没有城市户口的人家就是不招,那个时候这些人在哪里,谁为我说过话?好容易进了研究所,可是国家要我吗?看得上我的研究吗?研究所里都是些什么人——溜须拍马、趋炎附势,小算盘打得比谁都精明。就这帮家伙,一个个都窜上去了,当领导了,我还在那里拿每个月九百七十二块零三毛的死工资!这就是他妈的国家!”
他说得又急又快,我几乎没有插嘴的余地:“你——”
“还有我老婆,我的好老婆。我在研究所一待就是十八年,和她见面的时候不超过三个月的,连她生儿子我都不在场!可是有什么用呢?她是个农民,一辈子都是个农民。农民苦,她一个带着小孩的女人更苦。可是有什么办法?打了报告,要求把老婆调到基地,十多年啊,都不批准!我在西北吃了二十多年风沙,得到了什么?关节炎!”
我看着他,半点也没反驳。
他直起身子:“现在我想通了。前半辈子我都为这个国家活着,也算作了不小的贡献,我并不求国家回报什么。就算是国家生国家养,我也还够了,够了。十八年啊,什么都还清了。从国家辞退我的那一天起,我就不能为国家活了,我得为自己活,我得为我受苦受难的老婆活,我得为我到现在还叫不出‘爸爸’两个字的儿子活着。我得让他们活好,活得比谁都好,我要让他们享别人一辈子都享不尽的福!所以我拼命赚钱,谁给我钱我就给谁干活。管你是大汉人、东瀛人、美国人、俄国人。嘿嘿,你当我真的不知道公司要我干的实验是什么目的么?哪会有什么好事?但这是国家先放弃了我的研究,我给了COV,有什么错?我只要钱、要名气、要自由的研究空间!这一切COV都满足了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你现在叫我跟你走,去对抗COV。我的老婆儿子怎么办?不管这些,我真的能在这场对抗中起决定性作用?你觉得别人都会听我的?别傻了,我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就像你也是个无名小卒一样。我们什么都无法改变,除了我们自己。”
我只是瞪着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耻、卑鄙、人渣、败类、汉奸、认贼作父、卖国贼、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你说吧,尽管说吧,我认了。我不想再吹十八年的风沙,然后拿了四万两千块钱,灰溜溜的回家。我不会再这么愚蠢了。你若还想以国家为名,让我改变现在的生活,我告诉你,办!不!到!”
他霍地站了起来,转身便往外走。我的中指已经变异,成为一柄利刃……
他的手机响了。
“嗯,我就回来,没有,真的……你让小华早点睡,嗯……”
他挂上电话,转身道:“我最后和你说——你斗不过公司的。就算我不去告密,你也斗不过公司的。公司对你的一切了如指掌,多出你的想象之外。很快你就会发觉,自己所作出的一切努力,不过是大人物茶余饭后的笑料,很快。”
他疯了,疯得有理。如果我是他,或许也会带着国家机密投奔外国什么的……
但是不包括将数百万人变成丧尸。
刚才应该杀了他——在他和妻子通话之前。
可我他妈做不到!
我让服务生埋了单,郁郁地走了出去。
这间饭馆半设在地下,出口处是一道宽阔的台阶。拾阶而上,眼前是一个灯红酒绿五光十色的天堂。这时候刚过晚上八点,连空气中都漂浮着酒和胭脂的味道。
举目望去,四周都是霓虹灯牌子,花花绿绿闪着各色字样,有些干脆弄成女子搔首弄姿的模样;放耳听来,汽车的轰鸣、商家的招呼、行人或窃窃私语或哈哈大笑,凑成一个繁华的花花世界。
我不太喜欢吵闹,只拣僻静的小道走,忽而撞着了一伙流里流气的阿飞,也不跟他们顶撞。反正现在皮糙肉厚,被他们手脚齐下臭揍一顿,直到瞧见我腰间别着的两把手枪,这才一哄而散——那是雷雄搞来给我防身的。
身上衣衫有些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知怎么,晃到一家便利店,买了一瓶白酒,只管仰头灌下,虽是未醉,到底进了无欲无求、飘飘欲仙的境界,只觉眼前红绿交错,也不知是虚是实。
终究还有些力气,叫了辆出租车,给司机报了地名,便在后座呼呼大睡。窗外景色如鬼魅般一闪而逝,似乎只打了个小盹,已经到了。
我连滚带爬上了楼,几乎是撞开了自家大门,一头栽倒在地板上。恍惚当中,一双青葱玉手绞了一把热毛巾给我细心地擦拭。我握着这双手一路吻上去,半咬半舔地逗弄着怀中佳人的胸脯。她有些羞涩地躲避。
“哎呀,你这人真不老实!”
我有些清醒过来,发觉眼前立着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清纯女子,一片粉红正从颈子泛上来,却不是我的妙舞。
我不由握紧了她,沉声道:“你是谁?”
她咯咯一笑,挣开我的手,又用热毛巾在我脸上拭了两把,道:“我姓柳,桫椤嘶没有提到过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38
我脸色不变,心中却十分震惊——以我的握力,即使是粗壮的大汉都不一定挣得开来,她却轻松挣脱,显然不是常人。
心中一颤,想到一个名字,道:“柳璃?”
这女子睁大眼睛,笑道:“原来你也知道我的,真是再好也没有了。保安里就咱们两个汉人,以后可要互相照应才行。”
我软呼呼地靠在她肩上,含混地应了一句,脑中却如同被一盆冰水浇下。
那日桫椤嘶说过,柳璃亦是拥有原始力量的返祖者,拥有远古深海电鳗的能力,不但有一身光滑柔韧的皮肤,全身还可发出高压电流,很不好惹。
她绝不会独自出现,附近肯定还有公司的大批高手。
调查公司的事已经被发现了么?
妙舞——妙舞应该在家里的,难道已经被他们捉了去?
正想着,里屋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柔和的声音:“柳小姐,怎么还不进来。”
柳璃笑道:“荒木大哥,他醉哩……”
她把我搀扶着进了里屋客厅,却见荒木姿一和桫椤嘶两人大咧咧地对坐在沙发上,中间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小木盆,冰镇着一瓶红酒,周围还布着几道菜肴。
这三个不速之客,倒把我家当成他们的餐厅了。
荒木姿一瞧了我两眼,抿嘴笑道:“醉了好,醉了好!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来,喝酒,喝酒!”
他帮桫椤嘶斟了一杯酒,再给自己满上,浅浅干了一杯,又斟满了。
柳璃扶我坐到桫椤嘶身边,自己在荒木姿一边上坐下。他们三个也不管我,只顾自斟自饮。喝了一阵,我假意叫起来,要喝酒。荒木姿一笑了一阵,亲自斟了一杯递过来,却有半杯被我喝到沙发上去了。
他又挟了两口菜,却不吃,摇头晃脑道:“方兄,那天潜入公司的是你吧?身手很好,很好,倒把我搞了个灰头土脸。你也用不着急着否认,我不但知道是你潜入公司,盗取了红都女皇里的绝密资料,还知道幕后主使人便是榊原秀夫。这两天你们还搞出了不少事,对吧?”
我闭着眼睛,心中冰凉,含混道:“什么……女皇,我可,可不知道。”
他一口吃下了菜,用力咀嚼一番,道:“明人眼前不说暗话,咱们立场不同,自该费尽力气相斗一番,这是谁都怪罪不得的,却不用拿谎话来诓我。想必那天方兄也听到了,我们这些同志聚在一起,乃是为了建立一个开明进步的新国家,结束现在各国割据、纷争不休的局面。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唯有集合最强的人类才可做到。我们既然都属于拥有强横力量的人,自然责无旁贷。方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我翻了翻白眼,一把抓过酒瓶,对准嘴巴灌了起来。
桫椤嘶也在一旁道:“现在这个世界上,掌握返祖之力的,也就是我们几个,实在犯不着自相残杀,该拿这力量出来干一点事才行。”
荒木姿一亦点头道:“方兄,你还年青,前程似锦。年青人么,血总是热些,被榊原秀夫那种人一说,也就头脑发昏,却不管自己正在做什么了。你道榊原秀夫要你来盗窃公司内部的资料,会有什么目的?还不就是争权夺利的那一套?人类这种东西,如果仍旧保持在现行的国家体制之下,只会逐渐丧失生命力,必须有一种激烈而完全的解决方案,重新焕发人类的生气,才能使这个种族保持先进的精神。这当中当然要付出一些代价,可是倘若以此为理由来阻止的话,从几十几百年以后的历史来看,不能不说是一种不智的行为。”
我呆呆地看着他,忽然裂开嘴无声地笑了,弯起腰朝他凑过去,含混地说了一句话。他也立起身来,带着东瀛人独有的礼貌,问道:“方兄,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猪。”
话音未落,手中酒瓶已经甩了过去,右臂霎时膨胀,变做狰狞嶙峋的怪爪,整个人扑了出去。
不是扑向他,而是扑向厨房。
沙发上另外两人却不动,仍旧顾自喝酒吃菜,嘴角甚至都带着一抹笑意。
荒木姿一眼中寒光一闪。他的刀原本斜靠在沙发上,不知怎么便到了手上。我一直盯着他的右手,也没有看清那刀是怎么到他手上的。
刀光一亮。
一道凌厉的劲风已经扑面而来,好似海啸时席天卷地的怒潮,甚至还带着阵阵雷鸣。
这真的只是一刀?
右臂受这刀气激发,体内原始力量超负荷运行,衍生出层层鳞甲和尖刺。
“叮!”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39
右臂受他一刀,竟然发出了金石相交的声音,只觉一阵刺痛.好似这一刀,已经劈进了骨髓之中,将臂骨都劈断。人也被这刀的大力震飞三尺。看右臂上招架着刀的地方,鳞甲都被硬生生震碎,露出血肉模糊的一块。那血流个不停,一点也止不住。
不一时,整条手臂都动弹不得了。
荒木姿一“噫”了一声,大约是奇怪这一刀怎么没有把我的手臂斩断。他有些托大,倒也不来追赶,我趁机滚进了厨房。
从厨房的窗户可以跳下楼去,想了想,又把煤气罐搬上了窗台。
虽然厨房的门经过加固,仍被他一脚踹开,这时候我已经展开双翅,迎着夜风飞了出去。眼见他的身形出现在窗口,我取出手枪瞄准煤气罐。
干净利落一枪,煤气罐化作火球爆炸。火光像一头猛虎,从窗口窜出很远,终究不情不愿地后退,缩回屋里肆虐,一时间整个房间全都点燃,周围方圆三十米内的人家玻璃全部震碎,哗啦啦落了一地。
荒木姿一惨叫一声,一个火人从窗口跳了下来。
底下立刻有四五辆黑色轿车亮起大灯,都是公司安排的人手。
可惜他们却没有料到我会飞。
我振翅飞翔,正想四处寻找妙舞的下落,小腹却一阵疼痛,用手一摸,粘糊糊都是血。
那是一条细长的痛觉,在我的腰间慢慢延伸,好似古代受了铡刀之刑般疼痛,连内脏仿佛也要挤压出来。
该死,我虽用怪臂挡住了荒木姿一的真刀,却挡不住他的刀气。勉力飞了一段,终究挨不住,跌了下来,落到一条僻静的小路上。
拿上衣把腰扎住,伤口很深,虽然我的体质本就会使伤口自动愈合,一时半会儿却无法再作长途飞行了。
右手的伤口也疼得厉害,完全没有愈合的迹象,难道原始力量不灵了么?
公司的人却肯定还在找我!
跌跌撞撞朝前走了数十米,终于看到一名路人,是个跨着摩托车,大声讲电话的时髦青年。
“……真的好车!雅马哈今年最新款,使用太空飞船钢板,悬浮飞行能力一级棒!百米加速三秒七!原装东瀛售价三十五万,美元!整个大汉再找不出第二辆了。就知道你喜欢好车,我现在就开来给你看看,今晚咱可……哪儿来的?这不是废话吗?我爸这临州边防缉私队长当着,能连个摩托都搞不到手吗?哎……你等等,旁边有个乡巴佬在说话——”
他放下电话,像看一条狗一样带着厌恶看我:“哎,别把血往我这摩托上擦,你赔得起吗?我说你是谁啊?想怎么着?知道我是谁吗?”
我左右观察摩托,朝他一笑:“确实赔不起。”
这是一辆好车,全封闭的车体如同卧据着的黑豹,充满令人沸腾的速度感。车身下方喷涂着一圈烈焰火海,无数白生生的手臂自火海中扭曲着伸出,不少已经烧成枯骨。
这种悬浮式摩托,除了以车轮行驶之外,前后车底尚有数个喷气口,必要时可作短时的悬浮飞行,就像飞车的小型版。可是目前的科技,尚未先进到将整套悬浮装置完全装在摩托上的地步,这种摩托并不具实用价值,只有那些公子哥儿,才会搞来收藏。
经过人体工学设计的真皮座垫将我的身体严丝合缝贴紧。这车看来刚从东瀛运来,一点漆皮都没有碰掉。皮座的野兽气味还很浓烈。
我虽然接受过一些驾驶摩托的训练,但是对悬浮摩托这种高科技产品却一窍不通,在仪表版面上摸索了好一会,才估摸着按下两个按钮。头一个打开了车载音响,两个喇叭里传出了一阵诡异的架子鼓和贝斯声,正在播放的是滚石乐队的《不要停止》。
按下第个儿灯之后,整辆车的大灯、仪表版夜光灯、还有车体上镶嵌的数个用以飚车耍酷的眩光灯全都大放光明,在黑夜中分外显眼,同时也照亮了堵在路口的两辆黑色面包车——那是公司保安队的车辆,车前站着五名身穿黑色紧身衣的保安。
手中都有枪。
我深深吸了口气,关上大灯,使自己重新归入黑暗,轻轻抬起发动镫,估摸着到达最高位的时候,狠狠一脚蹬下。
六支排气管喷出大量黑烟,车身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动机低速运转,传出隆隆轰鸣,令人兴奋的电圈烧灼味也毫不例外地窜至鼻尖。
这是机械的力量,这是野兽的力量,这世界上最原始和最先进的力量汇聚在身上,使我爆炸爆炸爆炸!
一脚踹开头破血流倒地呻吟的倒霉蛋,扭动握把加油,摩托好似暴躁不安的战马,欢啸着奔腾起来。一时还掌握不好加油速度,轰得过猛,车头高高翘起,朝公司的杂碎们扑去!
那些人面色冷峻,好似不是活人,手中虽然有枪,却不射击。正疑惑间,他们一个个发出了嚎叫,扯碎身上的衣服。
在清冷的月光下,死灰色的皮肤裹着瘦骨嶙峋的身体,皮肤下却有什么东西在游走扭动,不时朝外突出。如同恶梦一般,这些人身形暴涨,长出两米多高,手脚好似蜘蛛般细长尖锐,拉长的脸上眼睛小得像黄豆一般,其余部分都被血盆大口占据,长满了杂乱无章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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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40
看着这些丑恶但凶猛的怪物,我的心被怒火涨满,没有半点慌乱。脑域好似超级电脑一般,浮现无数可以应付的方案。刚才荒木姿一雄浑无匹的一刀,仿佛砍开了我脑中某个神秘的区域,使战意飙至极限!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摩托已经飙到了一百五十码的时速,我忽然打开了远光灯。
即便是生化兵器,突然于黑暗中遭受到强烈灯光的照射,应该也会有一瞬间的不适吧?
要的就是这一刹那。
几乎是打开大灯的同时,右脚猛地踩下前轮刹车,左脚发动了悬浮装置,右手却还轰了一记油门。
野兽般的器官将外界信息毫无保留地接收,迅速作出反应,周围的人物车辆好似电影中的慢镜头一样活动,显得痴傻无比。
在这一瞬间,我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从未进入和想象过的世界。
一个比现实缓慢数十倍的世界。
一切都在一点三秒内结束。
在第十三个零点一秒,强大的惯性力使得摩托底朝天翻起了跟头,强劲的喷气式悬浮装置将这块燃烧的钢铁托上天去。我好似在银河间驾驶,整个人倒挂下来。
在第十二个零点一秒,腰间的两支军用强力手枪已经落入手中。这些丑陋的生化兵器缓慢转动躯体,瞳孔中逐渐浮现出惊愕和畏惧。
在第十一个零点一秒,摩托撞过十余米的距离和一百二十度车位,手枪的保险打开。
第十个零点一秒,四名保安举起了手中自动步枪,领头的怪物弯腰,作出深蹲的动作。
第九个零点一秒,已经瞄准。
第八个零点一秒,扣动扳机,左右开弓。
滴——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子弹缓慢钻出枪口,带来无数碎屑,随后很久火花和硝烟才冒出来,还未散去,第二颗子弹已经追了上来,此时弹壳才潇洒地跳出枪膛。这个时候,我头朝下在半空中作着高速移动,那些弹壳好像凝固在周围的死亡精灵。
第七个零点一秒,两支手枪里的所有子弹都已发射出去,全都准确地轰入了四名持枪者的大脑。这些子弹经过改装,破坏力惊人。那些丑恶的头颅几乎在同时爆开,红色白色的脑浆颅骨炸出很远,唯有空空的颈子奋力朝上喷洒鲜血。吱吱的声音,好似一群老鼠在叫。
他们唯一做的,就是在脑袋炸烂之前射出数颗子弹。
也是在这零点一秒,那名没有持枪的头领猛地扑了上来。他的速度快得离谱,和飞行中的子弹不相上下。
第六个零点一秒,子弹逼近。他们刺破空气之时,在身后留下一圈圈震动波,好似数道白色的螺旋尾气。
我忍痛张开翅膀,因为时间太短,背部的肌肉群全部撕裂,在高度的兴奋之下下,疼痛全部化为杀意。
子弹到了。
摩托翻过了一百八十度。
第五个零点一秒,我扇动翅膀跌下摩托,小心地调整方向,躲避袭来的子弹。子弹一颗一颗自身边缓缓划过,甚至可以感觉到弹头上的热量,一枚子弹在我的左脸上划破一道伤口。
血珠在虚空中凝固,一串盛开的腊梅。
领头的怪物高高跃起,张开了尖锐的右掌。
第四个零点一秒,我收紧小腹,插在腰间的两个新弹夹掉了出来,精确地插入弹舱,人已经翻身落到地面,单膝跪在地上,用拇指上了膛。
第三个零点一秒,保安扑面而来。我平举双手架起手枪,面露微笑。
“再见。”
第二个零点一秒,枪管近得已经凑到那怪物眼睛底下,迫不及待地发出怒吼,子弹连珠炮似的发射出去,没有一发落空。这怪物震开四五米远,整张脸搅作一团,眼珠鼻子耳朵舌头牙齿全都掉了下来。
这个时候,过于强横的生命力反而带来了无比的痛苦。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40
摩托完全翻过了身,即将落到地面。
最后一个零点一秒,我向后弹跳追上了摩托,重新跨回车座。摩托狠狠地撞击地面,车轮冒出大片火花。即使有避震器的防护,屁股仍旧一阵发麻。
一切结束。
身后的面包车里全无半点动静,黑漆漆的车窗里也不知还有人没有。除了地下的五具尸体还在发出哧哧的喷血声,四周再无一点声息。
我无来由打了个寒战,挂上档位,加快速度。
从舟山东路驶入沈半路,又拐过上塘路。虽然已是午夜,但这座永不休息的城市仍旧放射着无穷的活力。一排排明亮的街灯和璀璨的霓虹灯下是川流不息的车阵,感到自己仍旧和大多数人在一起,心里多少好受一些。
但我知道,这是错觉。尽管现在身处人群之中,危险却一点都没有削减。
我已经被公司发现,从他们的对话来看,榊原秀夫的立场也不再是秘密。我们原本在暗处的优势一下子化为乌有。
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我想应该和今晚劝说洛贵之无关,那么很有可能是李副市长李真告的密,至少公司也早就在政府布下了暗桩——以我国政府人员的风评和公司的财力来看,既便整个市政府班子都被收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正在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扭头一看,一辆十八轮大卡车横冲直撞扑了过来。
这是那种平日里用来运载黄沙和各种重型材料所使用的,载重达二十吨以上的超级巨无霸卡车,绝不允许在市区行驶的。现在这驾驶员却如同喝醉酒一般,歪歪扭扭撞过来,前方的小车为了躲闪,有的一头扎到了街边的护栏和树木,有的两三辆撞在一起,也有躲闪不及,被大卡车拦腰撞断的。有一辆出租车被撞成两截,后半部分撞飞出去,里面竟然还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这女孩穿着果绿色的裙子,已经不太会动了,好容易稍稍抬起头,招手向周围求救,身旁正在燃烧的一辆轿车却突然爆炸,炸飞出来的钢板一下子把她半截手臂削去,露出白花花的骨渣。
她还来不及喊痛,大卡车已经从后赶上,把整个人碾成肉酱。
我忽然看到,驾驶座上坐着的司机,不是别人,正是和荒木姿一同来的柳璃。
这个看来清纯无邪的少女,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她突然拉动车上的喇叭,上百分贝的巨响将周围车辆和商店的玻璃窗全部震碎,我脑中也一阵麻木。
她是冲着我来的!
此时身上再无武器,刚才的剧斗又耗尽了所有的体力,背后的血浆抑制不住,完全无法化出翅膀,只能轰上油门,加速逃离。
风从脸侧划过,留下一刀一刀刺痛的感觉,随着速度上升,引擎的轰鸣渐渐遮盖了其他声音,震动越来越剧烈,方向把在手中渐渐发飘,一不留神便要车毁人亡!
速度已经飙至极限,那种与风同行的快感在血管里凝聚。我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甘于冒死亡的威胁,沉迷于飚车中无法自拔。更何况身后还跟着一头体重数十吨的钢铁怪物,这比任何奖励都刺激人轰击时速表顶端!
她从后面追了上来,引擎发出的隆隆巨响好似大瀑布飞流直下撞击崖底的巨石。我微微往左打方向,没想到弯过了头。摩托尖叫着横移出去,几乎每个零件都在颤抖,终于在地上翻滚起来,我也飞了出去。
卡车险险从身边掠过,把一路上隔离车辆和自行车道的金属护栏卷飞出去。柳璃从驾驶室探出头来看了一看,随即一个大转弯,轧过道路中间的隔离绿化带,莽撞地发起二次冲锋。
我浑身上下好似开了三万六千个口子,全都往外泊泊流血,连骨头都断了几根。好在摩托十分皮实,除了外壳有些扭曲变形之外,还能开得起来。
在卡车再一次撞来之前,我窜进了一条小巷子。卡车的大灯在巷子外照射了好一阵,消失了。
她躲藏起来,在暗中窥视。
穿出这条胡同是上塘高架桥的一个路口。我在路口徘徊一阵,偷偷摸摸地朝高架路开上去,被埋伏在路口的一名交通警拦住。
他朝我敬了个礼,训斥道:“你是怎么回事?高架不许摩托上去的,不知道?”
我还想辩解,他腰间的对讲机响了,这警察说了几句,脸色大变,连招呼都不打,匆匆朝桥墩下赶去。
他是收到了附近有卡车疯狂驾驶的报告吧?我检查好从他腰间窃得的手枪,重新发动,驶上高架桥。
在所有的交通设施中,我最喜欢高架公路。不单是因为高架桥上车速较快,更因为它高出地面数十米,在上面行驶给人一种无往不利睥睨天下的气概。
现代的高架桥已经成为了上下三四层,连绵数十公里的巨型混凝土怪物。我在高出地面三十米的最高层行驶,好似行驶在城市的脊梁上。夜半这个时候,高架上车辆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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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41
周围的房屋低矮和黯淡的,但是随着一块一块的路标牌经过,建筑物渐渐高大明亮,我已经进入了这座流光飞舞、熊熊燃烧的城市核心,进入了水泥混凝土的无边森林。
高架上的车辆开始增多,有人摇下车窗朝我吹口哨。
身后的警笛此起彼伏地交织,无数警车正在追赶。
左右后视镜忽然被一个庞然大物挤满——那是阴魂不散的柳璃。她居然驾驶着那辆金属怪物驶上了脆弱的高架公路,高架没有坍塌倒,真算奇迹!
在卡车后方跟随着四五辆警车和十来辆摩托,却没有一辆敢于靠近。以那些警车的吨位,只怕轻轻一挤便会被挤下高架路。
她前方那些小车亦拼命前行,试图躲过无妄之灾。不断有车辆飞撞出去,跌下深渊。
她怎么可能找得到?我细细思量今晚发生的一切,又在身上乱摸,果然在外衣口袋里找到了一个粘呼呼的金属小球——追踪器!
定是刚才她在扶我时放置的!
将这玩意丢到高架路下,我掏出手枪,朝后轰出数枪,卡车车窗应声而碎,却并不影响柳璃的速度。
她又靠近了,前脸狠狠朝我撞了过来,幸好这时候及时加速,车身一震,没有被撞倒。刚和卡车离开一段距离,她又撞了上来。
这里已经是城市最为繁华的庆春路,周围都是数百米高的摩天大厦,好似金光闪闪的天兵天将。
逃不过了吧?
我决定搏一搏,咬牙朝路边冲去,同时猛踏悬浮装置。摩托短暂地飞了起来,跃过高架路边的护栏。
现在我置身于离地面四五十米的高空,直接冲下道路,底下是一片高速行驶的车流。
人几乎在半空中悬浮了十个钟头,离心力把睾丸都甩到胃里,下身空虚地难受。当我狠狠砸向地面之后,那玩意儿又被压得火辣辣疼。摩托支离破碎,彻底报废,我比它也好不了多少。
一辆出租车在面前半米的地方硬生生定住,司机的脸都要贴住玻璃;身后数辆轿车一一追尾撞了上来,好似一条不断前拱的金属毛毛虫。
这些面色发白的司机一一下车,向我围了上来。
“怎么回事?你不要命啦?”
我有气无力地看着他们头顶——十数吨的大卡车冲破高架的路壁,自三十米高处跌了下来,卡车装载的钢筋如天女散花般撒开。
“逃吧!”
卡车比摩托重得多,惯性也大,所以落点很远,这群司机可以幸免于难。但是前方同样有许多车辆,车里的人怎么料得到会有灾祸从天而降。
离地面大约还有十余米的时候,柳璃从车窗里钻了出来,灵巧地一跃而下。她好像没有骨头,全身缩成一个团,滴溜溜滚落在地,敏捷地朝前跃了几步。
卡车一头栽倒在公路上,好像被一只巨掌拍扁了,整个车身都皱了起来,像个沙皮狗模样。但这只持续了半秒不到,它猛烈地爆炸起来。
光是开头砸下时,便砸到了三四辆行驶中的轿车,随后的爆炸又毁掉了数十辆。在烈烈火光中,无数钢筋从天而降,毫不留情地插入正在高速行驶的汽车,使它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也有直接插进旁观者的天灵盖——那人正目瞪口呆地望着身后的车祸现场,没料到转眼间整个人都被扎了个对穿,一双眼珠子翻了过来,只剩下灰色的眼白,身下红的白的液体和屎尿顺着扎透的钢筋流了下来。
这里变成了地狱。
我呆呆地看着一切,对自己的弱小感到无比痛恨。假若拥有无时无刻都可以变身的力量,假若拥有取之不尽的原始力量让自己可以随时进入超高速的境界,那么我就可以——
杀了她。
她朝我走过来,浑身上下还是充满着清纯可人的气质,似乎刚刚只是完成了一桌美味佳肴的少女。但是在我眼里,这是一头比任何生物都要丑恶的母兽。
杀了她,杀了她!
“你伤了荒木大哥!”这女人不动声色地说,“所有伤害荒木大哥的人,都该死!”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心里忽有所感,一个声音在头脑中大叫道:“弯下腰、快弯下腰!”我的理智还未反应过来,肌肉和骨骼却不由自主地做出了弯腰的动作。
一辆军用吉普从背后擦过,无声地落地,撞向柳璃。这辆车如鬼魅般出现,柳璃大约也没有发现。于是血肉之躯毫无防备被彻底拥抱。她像纸扎的一般活生生给扯成碎片,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又被车轮碾过,连叫都来不及,完全成了一摊烂泥。
吉普兜了一个圈子,又回到身边,车窗摇下,露出妙舞说不出表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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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42
“我上街买菜,回来看到有好多人鬼鬼祟祟地蹲着,就不敢回家。里面有好几个看起来很厉害――”
吉普平稳地行驶,我坐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全身的细胞都活跃起来,不停地分裂增生,促使伤口超速愈合。妙舞的声音平抚了火辣的伤口:
“我就躲在周围看。他们进了家里,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后来你回来了,我也不敢声张,只是悄悄地扒在窗台上。你们开始不是还在喝酒聊天的么?怎么后来打起?砹耍课抑 雷约阂捕ゲ簧嫌茫 幌肴媚惴中模 砸恢倍阕牛 钡侥闾恿顺隼矗 也畔氲揭 飞侠础!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42
“我?”他咧开嘴,吐出前端开叉的舌头,“我没有想法。无论是死掉几百几千万人也好,或者使几百几千万人得到和平也好,都和我没有关系。记住一点,我不会再重复,我只是公司的雇员,只是拿公司的钱,为公司做事,如此而已。我绝对不是谁的奴仆。”
“现在你似乎想要违背公司的利益了。”
“是的。对于一个杀手来讲,除了收钱杀人之外,再没有别的道德准则。咝咝,我是一个杀手,你明白吗?妒忌、自卑、懦弱、矛盾、仇恨……这一切是杀手这个行业得以存在的土壤。假若整个世界真的被公司统一,形成了一个强大而和平的政权,杀手的日子会变得相当艰难,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正好我知道了你在进行反抗公司的事业——”
“你尽可以加入我们,一同对抗公司。”
“这违背杀手的职业道德。杀手不能站到天平的任何一边,除非另一边有足够沉重的金钱,这是我们的生存法则。我了解公司的强大。一切都已经预备妥当,计划已经发动,几乎没有机会阻止。我不会冒着被公司毁灭的风险干这件事,我宁愿承受未知的改变,甚至是无聊乏味沉闷的生活。但,假若只是暗地里帮你一把,这还是值得的。”
我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觉得他没有办法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利益,又问道:“出卖我和榊原秀夫的是李真吗?”
桫椤嘶似乎又在黑暗中笑了:“即使没有他,你们也早就被公司识破了。你们的计划漏洞百出,毫无水准,又没有真正可靠的人帮手。公司只不过看在榊原秀夫是总裁的亲生子,不想把事情闹大,也就由得他去。不过你说对了,直接向公司报告的确实是那位副市长。这个政府早就被公司养活的蛀虫蛀空了,而这位副市长是其中最为贪婪和卑劣的一尾。”
“你可以帮我什么?”
苍白的手递来一张名片:“打上面这个电话,有人会提供武器。我并不认为你会成功,但是可能会制造一些混乱。是的,混乱……混乱之后就是镇压、血洗、仇恨……那将是杀手最忙碌的时代。”
“嗯,你只是买了一张中奖几率近乎于零的彩票。”
“你说的没错,这样的彩票我只买一张。”
“明白了。”
后面再沒有人答话,他消失了。
※※※※
李真住在市政府附属社区的一幢豪华公寓里,楼下驻着一个警卫班,这种经济适用房的价格只是旁边楼房的四分之一,专门提供给廉洁得买不起商品房的官员居住。
当然,那些警卫没有发觉在空中飞翔的我。
今天有这个炎炎夏日里少见的凉爽夜晚,楼里大多数人都打开窗户通风,我从窗户无声无息钻进五楼的李宅。
今天不是周末,李真不会去他在郊区的豪华别墅,而是乖乖在家吃饭。
我坐在这间明显是女孩子的卧房里,等了半个钟头。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透过模糊的玻璃可以看见一具窈窕的肉体。
那位影坛新星秋秋小姐正在洗澡。
因为那部电影的问题,秋秋小姐前段时间不得不出逃澳洲。可是李市长能量惊人,很快摆平一切,于是公主风风光光回国了。
——如果她知道这里即将变成一座死城,恐怕就不会这么着急回来了吧?
水声停止,她开始淅淅梭梭披浴巾,我无声无息靠到门边,等这位香味浓郁的小姐踏出浴室,一把卡住了她的脖子,把她抵到墙边。
平心而论,这位小姐长得并不那么难看,可是现在被卡着脖子,一张脸憋得通红,连鼻涕眼泪都挂了下来;浑身上下能动的器官一起挣扎起来,那模样也不能说好看。我一手定住她,一手伸到腰后摸出手枪,抵住了她的太阳穴。
“把你爸叫上来,否则就死。”
她含泪点了点头,我微微松开手,这女孩儿立刻转身往门外跑,被我一个扫荡腿勾翻,跪在她身上,狠狠击打肋下。女孩把晚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身上披着的浴巾散了开来,露出凹凸有致的曲线。我在她肥硕丰腴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两掌,发出响亮的声音,那里立刻红肿起来。
她不知正在惨叫还是呻吟。
李真大概听到了响动,慢慢走近,等待他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他先是面色一变,随即顺从地举起了双手。
“朋友,有话好说,你想怎么样?”
我摸出一捆绳索扔过去,道:“进来,把你女儿捆上。我会检查,如果捆得不结实,她就脑袋开花。”
他照做了,把那女孩儿捆得像粽子一样棱角突出——自然,在这里突出的是另外一样东西。我单手提起女孩儿,满不在乎地丢到一边。
她像待宰的母鸡一样叫唤着,那对被绳索捆得耷拉下来的乳房颤动起来,一直到我警告她——如果再不停止,就叫她的父亲当场强奸她,女孩这才闭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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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43
“家里还有人吗?”
“没有,我老婆通常不住这儿,也没有雇小保姆。如果你是求财,旁边房间的保险箱里有些现金。看来你知道我是谁——我的意思是说,像我这样的政府官员,既便被盗取大量财物,通常也只能闷吃暗亏,毕竟我那些钱也不是好来的。所以你可以放心地拿走,不必担心我会报警。请不要伤害我们。”
我笑了:“李市长,请不要演戏了,你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你是谁,你这条COV的老狗!”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强装镇定道:“朋友,我和我女儿的性命现在完全操纵在你手中,你不必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
“COV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叫你能够丢掉自己的良心,来隐瞒疫情!你计算过自己将会害死多少人吗?”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他还没有说完,我已经冲上去揪住衣领,左右开弓给了他七八个爽快的耳光。他的脸像茄子一样变得紫红,口中顺着血水淌出几枚白森森的牙齿。
“我不是来质疑或者追查,副市长先生。我是?肀ǜ础⑹抢闯头!⑹抢捶⑿剐闹械呐气。也许在你这种人的帮助下,COV的阴谋将会得逞,但是在那之前,我至少可以轰掉你和你女儿的脑袋!”
随手操起床头柜上一把用来修指甲的锉刀,使劲一甩,锉刀擦过那位小姐的脸,深深扎进墙壁,发出“夺”一声响。
女孩儿拼命扭动身子,只敢发出“吱吱”的叫声。
“你觉得我看来像个遵纪守法的人?或者是那类会被你欺骗的人?”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目光在我的双手间游弋,颤声道:“你要干什么,你不能杀我。杀了我,更加沒有人能够控制瘟疫。”
“我只想知道,你和COV的关系,还有调查团的事,COV的鼻子到底有没有伸到调查团里。”
他摇摇头:“我,我和COV没有什么关系。开始只知道本市发生了瘟疫,是COV由于实验不当造成的泄漏。那时候COV派人来找我,给了我一大笔钱,又说他们完全可以控制住疫情,央我代为隐瞒,我想COV也没有道理会看疫情扩散,便答应了——”
“这么大的疫情,凭你一个人瞒得住?”
“当然不只我一个人,事实上我只是略略缩小疫情的规模,市长和省里的官员就决定一致隐瞒,独立解决这件事,否则传到外界,会对本省本市的经济发展造成严重打击。后来……后来我知道疫情渐渐扩大,逐渐蔓延,再也无法控制,可是COV的人又找到我,说可以把我全家都移民到国外,再给一大笔钱,只要我能够帮助他们在政府内部进行活动。否则,他们会把我以往一些事情向外界透露——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掌握那么多对我不利的证据。我没有选择。”
“现在疫情已经严重到了什么地步?”
他低头想了一阵,我抓住他肩膀的手逐渐加强了力量,市长痛苦不堪地叫了起来。
“很严重,每天增加几千名病人,疾病通过体液传播,病人存活的时间越来越长。通常除了伤口腐烂之外,只是神情呆滞,变得富有攻击性,所以也说不清还有多少没被发现的感染者。估计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只要半个月,事态就绝对没有办法控制,这个时间只会缩短,不会延长。”
我在心里暗暗咬牙,耐着性子问道:“COV准备对付调查团吗?还是任由政府发现这件事。”
“COV当然会对付调查团,不能让他们在这个时候出来坏事,只要措施处理得当,也许会死几十万人,但城市终将会保住的。”
“他们会用什么办法?收买那些人?”
“办法多得很,金钱收买是一个办法;也可以武力威胁;或者使用催眠术……COV在这方面很有办法。”
“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就是今晚,调查团下榻的雷顿酒店,据我所知,主要由本市最大的黑道帮派洪升泰来做这件事。”
“什么!”
我如置身冰窖,全身冻结起来,一时动弹不得。
“你是说,洪升泰,和COV,勾结?”
他点了点头,道:“是的,这段时间洪升泰的展定鸿和COV走得很近。我没有必要骗你。即使杀了我这样的小人物,也无济于事。”
“如果你骗我——”我走到秋秋身边,把小姑娘拉扯到市长面前,“我随时都可回来,把你和你的女儿剐成一堆碎肉,嗯?”
雷顿酒店是全市仅有的三家超五星级酒店之一,夜幕下的建筑群被五色灯光照射着,美好得不像这世界的造物。
住在这里的人,和居住在狭小拥挤、污染严重的城市里的人,也并不是同一种生物。
这次带队来临州检测疫情的调查团,由医界泰斗、大汉医学院院士,盛品清教授和马毅定教授领队,全体下榻在这里。
我把车停好,心里已经结起了冰——在车群中,发现了展教官的那辆汉皇轿车。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44
穿过一条矮林中的甬道,穿过拥着华丽喷泉的石头广场,穿过无数衣冠楚楚的各国外宾,我走进城堡。
头顶的吊灯耀目刺眼,脚下的地板反射着模糊的人影,那些英语法语东瀛语在四周盘旋,使人感受到了上流社会的压力。
我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也不知调查团究竟住在几层,主动去问的话,又害怕暴露了。
正踌躇时,忽然感觉有一道怀疑的眼神正在看着。
我轻轻咳嗽一声,装作泰然自若的模样,朝洗手间走去。
在那个拐角的地方,一只手从后面搭上了我的肩膀。
回头一看,那是一个西装男子,想了许久,才回忆起他是展教官的手下,名叫大牛的,人有些拙。
我意外道:“啊,大牛,会长早在三十三楼了吧?我路上堵车,真不好意思,是会长叫你下来等我的么?”
大牛先是一愣,随口道:“会长不是上五十二层了吗?方先生您……”
我抱歉地笑了一笑,道:“对不起了大牛!”随即一记手刀将他劈昏,拖进洗手间。那里面有一位慈眉善目的外国老先生,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解决了这位异国友人,我从紧急通道飞奔而上。一直跑得浑身直冒热气,皮肤如血液一般鲜红。五十二楼的标志正在面前。
我轻轻推开通道门。
走廊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两边一共有近二十间客房,也不知代表团住在哪间客房。
往走廊走了没几步,左手边的5211号房房门震动起来,有人正从里面开门。
我无处可躲,情急之下如壁虎游墙般窜了起来,以强韧的右臂钉住墙壁,整个人伏在走廊上方。
门里走出两名黑西装,都是认识的洪升泰帮众,所幸他们往另一边走去。在走到5207号房的时候,站定了,其中一个侧着耳朵附在门上听了一阵。
“……里面还没好?谈她娘的什么鸟蛋,真刀真枪干上一场才叫痛快呐!”
“咳,会长他们的事,你操什么心,到时候有你动手的机会,撒尿去吧。”
“嗯,自从注射了那个东西,浑身都是力气,一天不揍人就不舒服啊!”
他们渐渐走远了,这真是天赐良机,我一口气奔至走廊底部,从窗台跃了出去。沿着五十二层的窗户攀登爬行,很快找到5207房的两扇窗户,都拉着窗帘,其中一间亮着灯。
爬上布满了盆栽花草的小阳台,还有一个玻璃门和里屋连接。也许是因为楼高的缘故,那门没有关。
门里是装修奢侈的卧室。这套间是两进式的,外面便是客厅。从微微敞开的门缝,传来如雷般的咆哮。
我蹑手蹑脚摸过卧室,顺着门缝朝外望去,客厅里摆着一圈沙发,正对面的一排沙发上坐着两个须发全白的老者,其中一个粗脖红脸,怒气冲天的模样;另一个面色发青,惊惶不安。
展教官和阎真悠闲地坐在旁边一张沙发上。
在背靠卧室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矮个的男人——开初我并没有认出这人来,直到他发出声音。
“哼哼,你们真的不愿意和本公司合作吗?”
如同太监般尖细的嗓音,正是公司的横田博士!
“呸!”那红脸老者起身扑了上来,却被旁边闪出的几名喽啰按倒在地,兀自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班东瀛猪,老子盛品清岂是能受你们摆布的东西!展定鸿,你这条走狗,卖国贼!”
展教官老脸微红,却不答话。
剩下那个当然便是马毅定博士了,他亦叫道:“你们这样,是要引起国际纠纷,要受法律的制裁!”
横田干笑道:“既是这样,倒也省得我们费事,展先生,请动手吧。”
展教官点了点头,打了个响指,那几个按住盛教授的喽啰,立刻把他抬起架到茶几上,分别制住四肢和头颅,教授奋力挣扎,怎么会是这班凶徒的对手?
又有一帮徒捧着个小玻璃瓶走近,那瓶中装着团亮晶晶的金属。这帮众把瓶口举到盛博士脸上,按动开关,那团金属滑了下来,正好落到教授脸上。
我还以为他们是想要闷死教授,却见这金属忽然活动起来,不一时居然变做一只粘呼呼的蟑螂模样,在教授脸上爬来爬去,留下滩绿色的水渍,很快找到了教授的鼻孔,竟要硬生生往里钻进去。
盛教授发出刺破耳膜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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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44
人的鼻孔这么小,金属蟑螂起码要大上三分,怎么爬得进去?血好似喷泉一样从教授的鼻孔激射出来,喷得马教授满身都是。
这虫终究是钻进去了。
教授一阵癫痫,嘴角溢出白沫,再也动弹不得。
横田满意地拍了拍手:“唔,很不错啊,接下来是马教授了,请吧。”
马毅定面如死灰,呆了半晌,忽然跪倒下来,一面咚咚磕头,一面哭喊道:“横田先生,我愿意和贵公司合作,请不要这样折磨我,横田先生……”
“对不起,马教授啊,公司的规则,要出卖良心也请趁早,现在已经不收购了。”
刚才按住盛品清的那几人又照章办理,按住了已经瘫软的马毅定,这家伙忽然屎尿齐流,抽搐起来。
又一只机械蟑螂被拿来了……
“这样就完了。嗯,多谢展先生和您部属的帮忙啊,承蒙您的关照,约定的两箱最新型号人体强化剂,午夜之前就会送到贵会的,多谢!”横田站起身,深深鞠了个躬,也是逐客的表示。
展教官面无表情地朝他点点头,阎真在一旁道:“和COV这样的公司合作,是我们洪升泰的荣幸。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就不打扰横田先生了。”
“再见,日后也请多关照。”
展教官和七名部下鱼贯而出,横田一声不响地摸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原本已经昏厥的盛品清和马毅定居然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脸上露出痴呆的微笑。
横田立了一会儿,突然道:“总裁,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必须把洪升泰这样的低级帮会组织牵扯进计划呢?”
我本以为房间里沒有人了,不料墙角却有一个声音回答他说:“这只不过是争取时间的考虑。现在的我们只是在和时间竞赛,只要再过一个星期,让临州市的病毒感染者达到临界数量,那么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们的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任何能够把水搅浑的手段,都是可以用的。”
一条黑影突然堵住了门缝,这人身上激发出绝强的气势,使得一门之隔的我如坐针毡。
鹿毛繁太!
桫椤嘶说我拥有可以和他一拼的实力,真是太抬举我了。仅仅要躲着不被他探测到气感,就已经耗去了十之八九的力气,更不要说和他当面对敌!
横田点头道:“总裁说的很有道理,可总觉得送这些流氓两箱强化剂有些浪费啊。都是最新研究的产品,除了提升人体潜能之外,绝无副作用的,如果……”
鹿毛繁太笑着打断道:“横田,你的格局终究是太小了啊。我们要的是整个世界,不必太过在意一时一地的得失。大汉有句俗话,强龙不压地头蛇,可是蛇終究是蛇,只要许以小利,很容易便为龙所用了。只要能够拖延一周的时间,无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话说回来,横田君,帝国的兴亡成败可说就掌握在你的手中了,只要这个大脑机械人有效的话……”
他的笑声一阵阵透入卧室,好似惊涛骇浪般冲击,我几乎要叫出声来了。
横田一挺胸,骄傲地应道:“那个是当然的。这两人的大脑已经被全部破坏,现在全由机械人操纵。总裁可以通过专用电脑控制他们,也可说是巨大的扯线木偶,任人摆布了。这样,只要他们在后天的新闻发布会上说明临州市没有任何疫病,那么,即使大汉政府怀疑,派出二次调查团,中间总有数日拖延的。等他们到来的时候,临州应该已经变成一座死城了吧?嘻嘻嘻嘻……对了总裁,还有榊原秀夫和背叛的返祖者方平,他们两个……”
“那两个人不足为惧,再怎么也不过是孤军奋战而已。哼……榊原秀夫这家伙,以为自己是老总裁的儿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叫底下盯紧他们一些,过了这个星期,谁都阻挡不了我!”
“是,总裁,属下会尽力的!”
“嗯,在我麾下的研究者和幕僚里,能够同时拥有两者能力的,也就只有横田君你一人了,好好努力吧!”
“是!总裁慢走!”
鹿毛繁太走了,临出房门之前,有意无意地朝卧室方向望了一眼,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这一刻,我好像是和他关在一个狭小的笼子里,只有一个人能够出去。
——当然是活着的那一个。
慢慢地站起身来,双脚已经完全麻木了。
※※ ※
我乘着凉爽的夜风在城市上空飞翔,底下灯火通明一片辉煌。无数赤着上身的汉子端着大杯啤酒立在街头痛饮,百无聊赖斜眼盯着衣衫曝露的妙龄女郎昂首走过;最后一班公共汽车哐啷哐啷轧过路面;黑峻峻的屋顶上,有三五头野猫浪叫。
这是城市最后的一星期。
穿越蜿蜒盘绕城市的黑色河流,我被风吹痛了脑袋,产生幻觉——似乎身下正有无数小小的丧尸在行动,在吞噬城市。丧尸的哀嚎使人堕落,眼前一片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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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45
在这血红中,我找到目标:展教官缓缓蠕动的黑色轿车。
他驶进一处废弃的仓库,其他车辆继续前行。过了不多一会儿,这辆汉皇轿车再次驶了出来,消失了。
他的气息不在车上。
我慢慢降落在仓库残破的预制板顶棚上,通过只剩下一半玻璃的气窗朝里张望,正好望见他淡然的眼神。
“小方,下来吧,这里沒人阻着我们说话。”
声音不大,却在空洞的仓库中引起了回声:“我们说话说话说话说话说话话话话话……”
我一拳砸碎玻璃窗,在碎片粉碎的声音中鼓动翅膀,缓缓降下。
这里原本是堆放棉花的货仓。过道两边堆着数人高的棉包,地上满是轻飘飘的棉絮,被我扇动翅膀的风力卷起,缕缕飞舞在半空中。
教官站在阴暗处,头顶一只巨大的排风扇缓缓转动,每隔数秒便漏出月光,将教官照射得好似丧尸一般苍白。
黑暗中燃起一颗黯红色的烟头,忽明忽暗。
我虽然跟踪他来到这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小心吸进一口棉絮,不由咳嗽起来。
“小方,你——”
“教,教官。”
他忽然转过身去,哑哑地笑了两声,道:“刚才,你都听到了?”
“教官——”
“嗯,不单是我,就连当时角落里扮作横田小三郎手下的那个男人也察觉了,那人大概就是鹿毛繁太吧?如果刚才他出手,我真不知是帮哪边好。”
我的喉咙一阵哽咽,强忍着胸中翻腾的情绪,道:“教官,为什么你会和COV的人混在一起?那些不是好人!”
展教官愣了一愣,哈哈大笑起来,道:“不是好人?我这个黑道大佬,难道便可以算作什么好人么?狼狈为奸、一丘之貉,我和他们混在一起,那是理所当然的。”
我急道:“教官,我不是那个意思!COV正在进行一场阴谋,要把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全都变成丧尸!”
“丧尸?”
我跨前两步,靠近了和他的距离,道:“不错。COV正在城里散播一种病毒,凡是感染了这种病毒的人,都会变成只剩下食欲本能的活死人,而公司的真正目的,则是要用这些可以不断传染的活死人,组成一支病毒大军,侵占整个世界!”
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直直地盯着教官看。他听得我说到公司的阴谋,明显大吃一惊。我心中一宽,这证明教官对公司真正的阴谋?K不了解,定是被骗的!
他吃惊的表情只是一瞬,很快平静下来,道:“什么丧尸不丧尸的,我不信。”
“你不信?教官,你不信我?今天被你杀死的两名医生便是政府派下来调查此事的。你居然不信我!”
展教官道:“小方,若是我一人的事,那么展定鸿即便把性命交到你手上,又有什么关系?可是和COV合作是整个帮会决定的事,绝不会因为我个人的信任而改变的。”
“合作?”我冷笑道,“你所谓的合作,就是充作COV的走狗,为他们去杀人放火吗?”
“……是。”
“卑鄙!”
“卑鄙?也许吧。可是小方,你以为我是干什么的?我是黑社会,是人渣,是蛆虫。恃强凌弱、欺行霸市、坑蒙拐骗、持械斗殴、杀人灭门,什么都干过,什么都干过……”
“可是你总该有大汉人的血性!那些人正要屠杀你的同胞!”
“全是你的幻想!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承担责任的也该是政府和军队!妈的,我不过是个混混,你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还想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他的声音使高处的玻璃窗都震动起来,好像要掉下来一样。我们一时沉默了。
“教官——”我重新道,“这不像你,不像我认识的你。其实你是相信我的吧?”
他闷声道:“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假若说我不像你所认识的,那是因为我变了。每个人都会变,从前的我光棍一条,随时可以为兄弟拼掉这百八十斤;现在我有老婆,有女儿,还有上千个靠我吃饭的兄弟。我有什么资格代表他们相信你?有什么资格代表他们抛弃自己的性命,去和谁拼命?”
我张了张口,吞进一团棉絮:“你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可是刚才你还纵容自己的手下杀了两个无辜的人。这也是为了老婆女儿?”
他不易察觉地颤了颤,道:“你不明白,小方,你还年轻,不知道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以为我很强大,洪升泰很强大吗?我们不过是政府的一条狗!洪升泰之所以能够生存到今天,不是因为我们能打,而是因为我们路子广,在上头有人,每年每月每天都送上花花绿绿的钞票!哼,你以为是谁介绍我和COV合作的?政府!如果我敢说半个不字,我的上千帮众明天就会全部下到大牢,全部枪毙。而我老婆和女儿,绝对不会再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你根本无法想象这个国家会怎么对待不服从它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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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46
我沉默不语,听他呐喊。
“哈,哈哈。黑社会老大很风光吧?前呼后拥、横冲直撞,可是你没看到过我在那些个官员面前装孙子的模样!你说我不像从前,那是因为我看透了。我给你讲一个故事——那是我刚刚接手洪升泰的时候,正为帮众杂务烦恼,各方面关系都相处不好。有一天下午,我路过一条小巷,看见四五条野狗在争抢一团屎。即使对野狗来说,那也算不上什么美味,所以有几条并不怎么热心,终于没有争到,蹒跚着走了。看那争到的野狗吃得很开心的模样,我哑然失笑。只不过是一团屎,却要作出这么拼命抢夺的模样,不是太丢脸了吗?可是当我在这个世界不断碰壁之后,终于想通了,混黑道本来就好像野狗吃屎一样,根本没有什么尊严和面子可言,这个时候再不拼尽一切努力的话,连冷屎都吃不上了!从那以后,只要是为了生存下去,无论什么事情,我也都会去做的!”
他说完了,在黑暗中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忽而有穿堂风席卷而过,扬起?M世界的灰白。
“也许是那样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你她妈的是人,不是野狗,是人,是人!”
“……”
“无论外界的压力如何巨大,只要自己不想吃屎,就沒有人可以逼迫你吃的。你说了很多理由,那些无法绕过的理由。被这些理由压迫着,不得不犯罪,这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无论理由怎么充分,作恶就是作恶,被逼迫着也好,充满犯罪感也好,为了什么高尚的目的也好,为了亲人也好——被你杀死的人都是一样痛苦的。看来,你是对的。流氓始终是流氓,没有正义或者充满人性的品种。”
“这是理所当然!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庞大的战场,每个人都要像野兽一样互相残杀而生存,如果不明白这个规则,迟早有一天你会死!”
“你真的变了。我所认识的展教官,无论在怎么样的情况下,都不会放弃人的身份,在这个时候,他应该会和我一起并肩作战,对抗邪恶!”
“不用再说!昨日的展定鸿已经死了,今天的展定鸿就是他妈的一条人渣!”
他全身都发起抖来,也不知害怕或者惭愧。
我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剥下身上的坎肩,决然道:“话就说到这里,教官。这十几年来的教养之情,战场上的救命之恩,学生永世不敢忘!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您请尽管为您的家庭和部下努力吧,学生却要和您对抗了。学生这里给教官磕头,请恕学生无礼!”
我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直起身子大声喝道:“自此刻起,学生和教官的恩义,有如此衣,一刀两断!”
那坎肩抛到半空展了开来,被我的手刀自中间平平扯开,断作两片,随风舞动。好似一个没有重量的人,却被劈了一刀,挣扎着不肯落地。
展定鸿也像被人当头劈了一刀。
我收拢翅膀,转过身朝外走去。展定鸿在背后哈哈大笑道:“一刀两断,好一个一刀两断!方平,你以为凭你一人之力能够干些什么?你的力量确实惊人,可是公司里高手层出不穷,更有无数尖端科技开发的杀人利器,你以为你斗得过公司么?现在便让你看看公司的科技吧!”
我没有回头,只是听到身后有某种小型机械装置打开的声音,随后是滋溜滋溜的滑动声,骨节断裂生长发出的好似爆竹炸开的声音,皮肤撕裂的声音,以及发自人内心深处的嚎叫。
有一股极强的力量自身后爆炸开来!
四面八方的玻璃窗哗哗作响,纷纷龟裂;地面上的棉絮仿佛被旋风卷起,形成一个个漩涡;身后一座棉包堆轰然倒塌,扬起无数尘土。
一股怪力挟着腥风自背后袭来。
我停住脚步,慢慢转头。展定鸿浑身青筋暴出,变做了两米上下,筋肉纠结的巨汉,巨灵神掌中心居然另外生着一张血盆大口,呲出无数铁齿铜牙。
我纹丝不动,只是静静地立着。
巨掌在离太阳穴五厘米的地方停住了。展定鸿靛青色的脸绞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这……只不过是COV向我们输出的一点小玩意,公司内部的杀人兵器不是你可以抵挡的。方平,你还是算了吧!”
我没有说话,继续走我的路。
展定鸿浑身肌肉颤抖得如同抽搐,双手攥得掌心滴下血来。
※※※※
夜正黑着,身后的旧工厂已经消失在苍茫天幕中,看不见了。
这座城市也将消失。
后天的新闻发布会,已经完全被COV的人所控制,连两名调查团主持人都成为了尸偶。
如果那时他们不能揭开真相,一切都完了。
那时,那时……
我在黑暗中站定,反复思量脑中刚刚成型的念头——那时,全世界所有的新闻媒体都会聚焦在现场吧?
如果在这个时候我闯入会场,劫持两名主持,当着整个世界的镜头变出怪臂和翅膀,那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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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47
活 鬼 噬 城
旁边那桌吃客肆无忌惮地爆出一片喝彩。
他们都是十八九岁的学生,没有丝毫忧愁,即便坐在这般简陋的小餐馆,吃着油腻腻快餐便饭,也有办法让自己高兴起来。
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笑了一阵之后,其中一个青年拍着桌子叫道:“老板,换台!”
这小餐馆为了吸引吃客,厅堂的一角往下吊着台小电视。这时候正在播放“浙水新闻”,播音员满脸正派,充满使命感地读着讲稿:
“我外交部副部长沈兴图今日会见联合国卫生组织特派团成员一行时指出,大汉政府一贯重视提高医疗水平,重视人民健康问题,我们决不允许某些国家借所谓的瘟疫问题干涉大汉内政。同日早间消息,根据专家组的初步验定,在浙水省省会临州地区,并未发现任何异常病疫,专家组将在明日举行正式的记者发布会,届时将——”
端着饭铲的老板换了台,屏幕中出现十条人高马大的黑汉抢夺一枚皮球。那些学生轰然叫好。
我看了一会儿,瞧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把头重新转了回来。
转向不知该怎么面对的妙舞。
——我总不能对她说:“明天我将携带满身武器,去大闹一场世界级的新闻发布会,无论好坏,都不会再回来。所以——忘了我吧。”
“……妙舞。”
她就像某些母兽一样天然地拥有预知危险的能力,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黯淡而悲伤,
“嗯。”
“我得走,晚上我不会回来。”
“……”
“不只今晚,明天晚上,后天晚上,大后天晚上,我都不会回来。”
“……”
“从前我说,我会为你找回记忆,我会为你披上婚纱,我会每天都把你烧的菜吃得精光,我会帮你捶背揉脚,我会干你希望我干的每一件事——那,都落空了。”
“……”
“从今天开始,你将要一个人生活。我的银行卡里还有一些钱,够你支撑一段时间,昨天交给你的车票是后天上午十点半的,你得在那个时候离开临州。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去找雷雄队长,。”
“……。”
“对不起。”
“……”
“我得走了。”我甩下钱,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
离开餐馆一段路之后,她还跟在身后。女孩儿站在墙角,脸色白得好似失血过多。
“不要跟着,我们两清了!”
她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点头。
我转身就走,穿过大街小巷,只拣阴暗的小径奔跑,连自己也不知身在何方,甚至当我以为自己已经跑出城市,回过头来,依旧可以看到妙舞幽怨的神色。
心头,如同焊枪正炙着,想要滴血,却又凝固。
于是我展开双翅,竭尽所有力量,如标枪般投射,往灯火辉煌的城市一头扎下。忽然发觉早已置身人群,周围是一片喧闹的海洋,人声鼎沸,个个手中高举满杯晶莹剔透的酒精。我绝望地向人群高呼——“你们即将死去,即将变作吞噬同类的怪物,即将离开这美好的世界,离开最爱的人。”人们发出阵阵欢呼,道:“那就为我们的死去干杯!”
我只好举杯痛饮,那红色的好似鲜血,绿色的好似脓水,白色的好似脑浆,透明的好似魂灵。全都稀里糊涂不明所以一口吞下。人又朝我竖起大拇指,道:“是条汉子!”我似笑似哭,似睡似醒,似醉似梦,一一抱拳拱手。忽又稀里哗啦吐了一地,引得几声尖细的惊叫。诸人朝我笔出中指,纷纷冷嘲热讽,数个五大三粗的酒保扯着手脚把我抬起,甩到柏油马路上。那地被一整个白天的太阳晒化,臭烘烘的柏油将我包围,使人渐渐沉沦,陷入地心。
妙舞,在那儿,乖乖地坐着,忧郁地看着我。
不知何时,我已经坐在自家的席梦思上,身上沾满污物的衣裤都抛在一边,裸露出虾一般通红的皮肤。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不可拒绝的坚定。某种东西似乎在她体内觉醒,逐渐膨胀开来。
女孩儿抱着我的头颅,用乳房轻轻磨蹭:“你真的要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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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48
“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的喉咙口好似有一把干柴被烈火烧了起来。
她半跪着上了床,冰凉的手贴着我火烫的皮肤,使我心底最深处的火焰更加肆虐起来。
“就算明天你将要死去,至少留给我……一些记忆……”
她微微撑住我宽厚的肩膀,笨拙地摸索上来,用力咬着我的嘴唇,裸露在外的细长颈子,已经化作绯红的色彩。
该死,我不能!我这个明天生死未卜的人,没有权力给一个女子留下悲伤的记忆!
我想要拒绝,但触碰到她的双手,却扯开了她黑色的上衣,这具躯体洁白而美好,宛如一个蓬松温暖的梦,诱人深入。
我呆住了。
她是一块碧玉,是一眼清泉,是一束火焰,是天生就来诱惑我的魔童,是一道劈进脑海的闪电,是我永远要顶礼膜拜的女神!妙舞,我的妙舞……
“我爱你。”
“我知道……”
我狠狠地吻住她,从她的香舌中榨取汁液。她闷闷地呻吟了几声,化出猫形。那种气味使人大受刺激,体内的腺体疯狂分泌激素,亦现出怪臂。
我们好像两头远古的兽,干着自盘古开天起所有生灵便干着的那件事。
她尖锐的犬齿刺破我的嘴唇,流出鲜血;我的犬齿亦扎破她的唇,使我的血流入她的血,她的血流入我的血,现在,我们混为一体。
我喘息着,把她压在身下,暴虐地扯去了她的镂空胸衣——那玩意儿在我强壮的右臂拉扯下,彻底成了碎片。与此同时,也在妙舞美妙的口口之上,留下道道青紫的淤伤,像古时的牧场主那样,给在自己的私有物打上深深的烙印。她幸福地叫着,也不知是不是疼痛。短裙很快成为一堆碎布;丝袜紧贴着皮肤,很难剥下。隔着丝袜,她的双脚弓起,充满魅惑的美感,我忍不住轻轻吻了上去。
“啊……”
我像一步一跪前去朝圣的人那样虔诚,沿着她的双脚,一寸一寸吻了上去。她的皮肤绷得紧紧的,耸起无数小颗粒。我慢慢将整个身体覆上了她。
当眼睛正对着眼睛的时候,我们身体的每个器官一一重合,天衣无缝。我们的心跳、呼吸都以一个奇妙的频率和谐地发生,心绪灵魂同样共振着。
“准备好了吗?”
“不——”
我生硬粗暴地口口,突然闯入一片潮湿狭窄的温暖。她的利爪深深嵌进我的后背,更加激起凶残的兽性。我不顾一切地口口起来,她开始小声哭泣,却把我环得更紧——在这世界上,她别无依靠。
虽然还是会离开,可我已经将所有的爱,所有的力量都留在她的体内。我是那样用力,那样自私,在她身体里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直到她死时都不会忘记。
——因为在那之前,她早已在我的脑中,深深地烙上了爱的印记!
※ ※ ※
清晨三时五十五分二十三秒,我打开了门。
妙舞醒了,但闭着眼睛。我知道她在装睡,她也知道我知道她在装睡。可是她既沒有开口挽留我,我也没有说什么。我不知道她如果挽留,要求我立刻和她远走高飞,那么,我会不会回心转意,放弃这座城市。
可是她不会。
这该是最后一次见她吧?如果失败,我自然是被公司的人杀死;而就算成功,在大庭广众之下泄漏了秘密,恐怕也只能被当成怪物来研究。
再见了,我的爱人。
我最后一次吻了她的额头,出了门。夜正长,路也正长,身前还有灰蒙蒙的雾。但天边好歹亮着几颗星星,勉强可以辨认方向。
在路上走了一个多钟头,便看到了黑羊酒吧跳动闪烁的霓虹灯招牌。这个时候最后几名客人也已经离开,店门虚掩着。
我敲了敲门,探出一个胡须拉杂的男人,恶声恶气道:“干什么,关门了!”
我道:“和老板约好的。”
他打了个哈切,顾自转身走了。我推开门,里面黑咕隆咚,扑面滚来一阵酒气。那人大叫道:“老板,有人找——”里面传来一个生硬的汉语声音道:“进来!”
那人已经不见了,我摸索着前进,撞开一道木门。里面是一间储酒室,四周亮着暗红色的灯。一条黑人壮汉上身赤膊,浑身被汗汁浸得油黑发亮,正弯腰搬动地上的酒箱,头也不回道:“我是这里的老板保罗。”
我道:“我便是昨天打电话来的那人,桫椤嘶介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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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48
保罗伸出手来,我把桫椤斯给我的名片交过去,他揉成一团塞进裤兜,问道:“要什么。”
“枪。”
他点点头,道:“来搬箱子。”
那都是厚木板钉成的箱子,中间留有很宽的空隙,可以看到里面裹着一层稻草,整齐地码着酒瓶。箱子很重,保罗吃尽力气,浑身肌肉一块一块鼓胀起来。我亦上前幫手,搬开数十个箱子,地下原来铺着一张油毡,掀开以后,就看见一条铁链,一头连着一扇封住地窖的木门。
保罗将铁链在手臂上绕了两圈,使尽全身力气,低吼一声。木门和地面摩擦,扬起一团灰尘,往后掀开,里面现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他拿了一支手电筒朝里晃了晃,对我扬扬下巴,示意下去。
下面原来大约是个储酒的酒窖,却没有寻常酒窖潮湿,想来平日里通风一定很好。借着手电筒的光看过去,一条只容一人穿过的小道两旁,高低摆满了大肚酒桶和粗砺的酒箱。这些东西不声不响,隐隐透出一股杀气。
“要什么货色?”
“两支大汉人民军用二十五式手枪,一支俄制冰雹霰弹枪——要标准型,一管捷克MOB催泪弹发射器,两支德制秃鹫突击步枪;然后是S57型遥控液体炸弹四枚,HKE反步兵手雷八枚,最后来两支大汉军用三棱刺刀。”
“冰雹没货,美式K3系列行不行?最新型货色不比俄国佬差。”
“行,不要最新型,基本型就好。”
他点点头,不知哪里找来一根撬棍,敲了敲一个木箱,撬开钉头,对我道:“自己看吧。”
那箱子和上面的一样,也裹着稻草,可装的不是酒,而是黑沉沉的武器。我小心地抚去稻草,看见一管乌黑冷峻的杀人利器,把它拿在手上,大约有十来公斤重。自己虽然有七年没有碰这玩意儿,但那熟悉的感觉,却在一瞬间回到神经中枢,因为离别太久,大脑中的血管都在卜卜跳动。
保罗又撬开另外几个箱子,取出了我想要的家伙。这地窖旁边原来还有一个亮着灯的小室,我就在那里将武器一一拆卸检查,然后重新组装。经过自己亲手组装的武器,好似也染上了我的血液,黑色的枪体表面,隐隐流动着赤色的红。
“还要什么?”
“子弹,越多越好。”
早晨十点四十一分三十三秒。记者招待会已经开始十一分钟三十三秒。
我驾驶一辆破旧的二手面包车驶入“西子会议中心”。
在过去的几年里,临州城曾经有过一位王姓市长,他的夫人和儿子都是大建筑承包商。王市长在任期间,提出要以会展经济为中心,将临州建设成为东方日内瓦。三年过去之后,临州市的房价收入比率已经达到了日内瓦的五倍,正在全市人民欢欣鼓舞之时,却传来噩耗:王市长和夫人在家中休息之时,被及其罕见的球状闪电窜入屋中当场劈死,他们唯一的儿子被劈成了植物人。这并未吓倒临州人民,各种国际级别的会议园区、豪华酒店如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傲然耸立在巍巍大地之上。
西子会议中心正是其中规模最大的一个,主体是一栋海星状的五角扁平建筑,一半建造在那个使这城市闻名天下的著名湖泊上。秀丽的风光和高档的硬件设施,吸引国内不少高级别的会议在此召开。可是今天过后,这座建筑会不会还像过去那样完美,这就很难说了。
现在,我身着大一号的黑色风衣,背着个鼓鼓囊囊的皮质背包,会议中心的正门前,三三两两站着和我一样打扮的记者。记者证卡得很严,不少外国佬缩着脖子在热风里骂娘。
那些喉舌们想必正吹着冷气,问些不知所谓的屁话吧?他们想要得到新闻,很快便会如愿以偿。
我阔步迈上阶梯,跨进会议中心。
自动门在背后关紧,面前是一个如音乐厅般广阔的殿堂,地面用纯棕色和黄色地砖,组成各色繁复绚丽的图案,辽阔的穹顶裂成两半,露出更高处蓝色的玻璃屋顶。阳光透过玻璃,变作一种暧昧的液体,缓缓流动。
某处喇叭里,轻轻传来了《蓝色多瑙河》的旋律。
为了应付今天的大事件,厅里站了数十名头戴钢盔手持盾牌的防暴警察,靠进大门的地方还立着一扇测试金属反应的警报门,旁边尚有台检测包裹用的传送式X光透视机。
我平静地走到警报门前,旁边一名西装革履的职员站起身来笑道:“欢迎光临西子国际会议中心,先生。为了您的安全考虑,不得不进行一道例行检查手续,有所不便之处,还请海涵。请您将身上的金属物品放在这个筐里,和您的背包一起摆到传送带上,可以吗?
我点点头,取下手表放到他递过来的筐里,又脱下背包,放上传送带。自己走过那金属探测门。
毫无疑问,探测门上警铃大作。
那职员神色紧张起来,众防暴警察亦上前两步,直到见我又乖乖地退了回去,这才松一口气。那职员道:“先生,请确定自己的身上没有金属物品。比方您的皮带扣和领带夹,还有袖扣,又或者是您的墨镜的缘故,能暂时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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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49
他还没有说完,旁边负责操作透视机的职员已经掩口高呼起来:“天哪——警察!”
我面无表情地摘下墨镜,放入大衣口袋,又脱开衣扣露出皮带——那枚铸着一条红龙的皮带扣,确实是金属制品。
当然,所有人也都看见了挂在皮带和大衣内侧的手枪、手雷、刺刀以及缠绕身体的两圈弹夹。
那职员的五官全都扭在一起,一不留神跌坐在地上,忽然呐喊一声,不要命地跳了起来朝外面狂奔,滚下了台阶。
众警察很快反应过来,纷纷抽出手枪,倚着防弹盾牌不断射击。
在他们的枪口发出火光的时候,我已经运起体内的原始兽力。
和原来不同,现在我不再任由强大野蛮的力量随意冲入手臂,而是有意识地引导那力量轰击神经中枢。虽然力量沒有办法控制,可是只消微不足道的一点,便能大幅提升人体五感的敏锐程度,辅以强韧的身体能力,使我拥有了无与伦比的快速反应。
在原始化之后的返祖者看来,那些子弹组成的死亡之幕,不过是夏日里的习习凉风!
我抽出手枪,朝天连发四枪。那些来势汹汹的弹头夹杂着灼热的温度,从高低前后不同方向袭来,它们密集到只隔了一根头发丝的地步。
这就已经足够!
我从容不迫地在子弹群中穿梭,总是和死神差之毫厘,有时好像那子弹已经射中,可不知怎么便落了空。弹头们只好破开空气继续前行,最后在大厅的墙壁上发泄它们的满腔怒火。
与此同时,我射出的子弹也到达天穹,击碎了玻璃屋顶。大块小块的厚重玻璃骤然碎落,好似下了一场晶莹剔透的冰雨。
那些警察都戴着头盔,穿着防弹衣,又有盾牌,玻璃自然伤不到他们。可是趁手忙脚乱的当儿,我已经取回自己的皮包,抽出了催泪弹发射器,一连朝人群发射了十二枚神经性催眠眩晕弹。那些东西落到地上,马上释放出大量灰色的催眠气体,即阻碍了警察的视线,又使他们昏昏欲睡——至于我自己,早在体内注入原始力量的那一刻起,便对这些毒气免疫了。
枪声渐渐稀疏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警察们的咳嗽声。
丢开催泪发射器,我将皮包往半空中一丢,冲进烟雾。
对不起了,同胞们,你们有你们的职责,我也有我的坚持。为了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所有人,必须把你们打倒!
首先挡住路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小警察,他对敌人的袭来毫无反应——也许在他眼里,速度快他几十倍的妖怪,只是一团模糊的幻影吧?我下了狠心,一拳砸向他的防暴盾牌。那东西原本能够防备手枪子弹的射击,可是在原始怪力的死命轰砸之下,只一拳便裂成四瓣,随后我跨前一步,施展“骨术”,切向那警察的脸侧。他飞了起来。
这一招看来狠毒,其实还是留了手的,被我击中的人,虽然当场不复再有知觉,事后休息一两个月,完全可以恢复正常。
旁边数个警察似乎发觉了我的存在,动作缓慢地扑来。
对我而言,他们不过是一步一个定格的木偶而已。暗叫一声:“抱歉!”双拳运力砸去。
一时间,只见灰蒙蒙的催眠瓦斯之中,不断有蓝衣警员被打到飞起,痛苦呻吟。在我眼里,他们好似凝固在半空中,作出种种痛苦怪像的诡异怪像。
一切只用了两秒钟。
在打倒所有警察,站到他们身后之时,皮包才从空中掉落,被我从容地一把抄住。
抓起一个看来还有意识的警察,我道:“调查团的新闻发布会,在哪个会议厅召开?”
这人不答,我抓住他的头盔暗暗运力,自头盔上传来一阵金属扭曲的刺耳尖叫,这警察痛苦道:“第八会议厅,第八会议厅!”
“谢谢。”
从大厅到第八会议厅的距离不短。我认准引导标志发足狂奔,大约跑了五六分种,终于来到一处阴暗的长廊,根据引导牌的指示,会议厅就在这长廊的后面,却还需穿过一道露天的天井。
一路上却没有碰到半个人。狭长的走廊里,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不住回荡。
前方扑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肩膀上却忽感有些潮湿,心底一悚,向后退开两步。从走廊顶上的黑暗里,慢慢坠下几丝酸溜溜的黏液,眼前一花,已经有个东西跳了下来。
这东西好似是个大蜘蛛,却长着一颗秃顶的人头,嘴里呲出三颗獠牙,浑身上下都裹着绿色的液体,喷出一口恶臭气,对我笑道:“嘿……嘿嘿,总、总裁讲过,会有食物来,总裁没有,没有骗我。你记好了,记好,我叫——”
它还没有说完,霰弹枪已经对准那张丑恶的鬼脸,狠狠轰出了子弹!
“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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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50
火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这怪物痛呼一声,试图用爪子掩住脸面——它的脸上身上密密麻麻被霰弹射出了几十个弹坑,往外喷射出绿色的脓汁。
“啊——你,呼呼,你杀不死我的!我要,吃了你,呵呵——”
“咔吧”,我褪去空弹壳,再次对准。
“哗!”又是一枪,怪物面前飞出一道血雾,整个身子被硬生生轰出数米远。
“你杀不死——”
“哗!”再一枪。
枪里所有的子弹几乎都射了出去,怪物嗥叫着倒退了十来米,地上留下一条红绿夹杂的痕迹。最后,这玩意全身都变成了肉泥,只剩一颗完整的头颅,却也面目全非。它仍在兀自叫道:“你——杀不死——我是——公司的——最强兵器——”
我把枪管杵进它的左眼窝,眼珠子立刻被挤了出来,仅靠两条神经和里面连着,挂在脸上。枪管继续前行,破开无数绵软的血肉,最后碰到了某个硬梆梆的东西,也许是颅骨吧。
我开了枪。
它再不吭一声,整个头都不见了。子弹透过脑子,大约又射到了长廊里唯一一盏微亮的灯,灯光开始闪烁起来。
走廊忽明忽暗。
前方再次传来赫赫的喘息。当灯光暗下去的时候,眼前亮起一对对绿色的眼睛,逐渐叠满了整个空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灯光亮起时,整条走廊都被怪物占据了。
那是平常人一辈子都不会梦到的怪物。有些是和刚才那个一样,在巨大的蜘蛛躯体上长着扭曲的人头;有些浑身裹着绿色粘液,无数肉须自皮肤钻出,像海草般蠕蠕而动;有些肚子奇大无比,肚脐处却是一个黑洞,往外拖出一条粗大的肠子,肠头是个圆口,里面居然生着锋利的牙齿;有些双手长得拖到地下,手上布满一眨一眨的眼睛;还有一人生着两颗头的;还有浑身雪白的,头颅狭长的,浑身长刺海胆模样的……
所有怪物都吼得声嘶力竭:“阻止——进入——阻止——”
我心底好像有一只断手爬过,突击步枪握在手中,泛起一阵凉意。这些东西明明说着人话,可见总还有些智慧,难道原先也是如大可一般的人么?
看他们的样子,哪还有半点人样!
想到这里,又庆幸大可早已死去,如果变成这副模样,真是生不如死。
他们只是些可怜的东西,只有子弹能够拯救他们。
我举起步枪,开始射击。
子弹钉进几个怪物的脑壳,丑陋的头颅变成一堆血浆。周围的怪物俱是一惊,缓慢蠕动着身子,挥舞那些恶心透顶的武器朝我攻击。爆开的血肉在面前凝成一道红色的半圆形幕墙,子弹扯碎内脏的声音和怪物的嚎叫组成一曲低沉的哀乐。他们像等待收割的麦子一样温顺弱小,空有一副野蛮的身躯——这身躯正被子弹轰成肉渣。
我有些想要怜悯他们了。
步枪子弹消耗殆尽,手枪子弹也打光了,四枚手雷使整条走廊都震动起来。可是当硝烟散去,怪物却似乎没有减少。唯有地面留下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厚重粘稠的血液,才证明这场杀戮的存在。
“阻止——阻止——赫赫——”
我抽出三棱刺刀,反手攥着,冲了上去。
灯暗,面前臭气熏人,想也不想凭着感觉猛刺出去。
灯亮,我发觉站在面前的是个高壮大汉,两条手臂末端是粗直的触须,表面生着无数小口,每一张口都试图扯下人一块肉来。我的刺刀正好扎进了它的脑壳——这种刺刀三个棱面都开有血槽,我又在刺入的时候施加了振荡手法,震动的力量已经将脑浆完全捣碎,顺着血槽淌了出来。我把刺刀往回一收,怪物失去支撑,歪歪斜斜地瘫软下去。
在那一刻,似乎有一个黑色的灵魂从脑髓中幽幽地浮起,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声,冲上云霄去了。
灯暗。我左右开弓,双刺齐出。“杀——”
灯亮,又是两个怪物被扎中脑袋,浑身痉挛地躺倒。
原来这些怪物的致命弱点,便是大脑。
灯暗,杀!灯亮,杀!三眼怪,杀!肉须怪,杀!巨肚怪,杀!双头四足怪,杀! 人面蜘蛛怪,杀!突齿钢尾怪,杀杀杀杀杀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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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50
杀到兴起时,两根军刺早已刺折磨钝,我忍不住抛了军刺,大吼一声,右臂立刻膨胀骨化,变做无坚不摧的最强兵器,朝那群怪物排头扫去,将一排怪物抓得肠穿肚裂,分尸数块。数股鲜血激射出来,喷到半空,把灯管染得通红,发出赤色的光芒,使底下的一切都变作血色。此时身上已经沾满红的白的绿的灰的粘呼呼滑溜溜七零八落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三魂七魄,像有一万条水蛭在爬行。
怪物们仿佛争着解脱一般冲上前来,没有一个可以近得身前。我只顾低头纵横劈砍,忽然面前压力骤减, 抬头一看,原来所有怪物都在身后,变成一堆堆烂肉,再没有半个会动的了。
他们都死了,死前的惨叫却仍旧在耳际萦绕。无论怎样生猛的怪物,到了死的时候,那种恐惧的感觉,也和人别无二致吧?无论是我杀死这些怪物,还是放这些怪物出去,伤害无辜的市民,那都是一场悲剧。而导演这场悲剧,并且准备在全世界巡回演出的,才是真正的恶魔。
我这样想着,收回恐爪怪臂,一脚踹开了八号会议厅紧闭的大门。厚木门一下子朝前坍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 ※ ※
所有人——大约一百多文字记者,一百多摄象记者,二十多个保安,七八个疫情调查团成员——目瞪口呆地瞧着我。
除了前方主席台上的调查团团长盛品清教授,他被公司的机械虫控制了大脑,根本没有自己的思维,仍在滔滔不绝地讲话。后来大约是控制他的人也反应过来,一下子让他顿住了。
我这个满身血肉的野蛮人忽然闯入这群衣冠楚楚的社会精英当中,好似一支败军的逃兵,闯入首都某个上流聚会,带来不幸的战报。
人群当中,大汉官方的记者们满头冒汗,不知所措;小报记者满眼放光,抓耳挠腮;西方国家的记者面红耳赤,交头接耳。我大步走上主席台,一名大胆保安的想要上前阻止,只是被冷冷地瞪了一眼,便瘫倒在地。
主席台上坐着五个西装革履的人,除了盛品清,还有一个马毅定是识得的,另外几个,当然也是调查团的成员。他们全都目光呆滞,动作僵硬,好似机械人一般,显然都受了公司的控制。我一手拎起一个,把他们抛下台去,人群中发出一片惊呼。这几个人傻傻地团在地上,头顶流出血来,也不知觉。
底下数百记者,有高鼻深目、金发白肤的,也有黑肤厚唇、膀阔腰圆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外国人。有些摄像机上的标志,是我在电视镜头上常常可以看到的,没料到今天被摄入镜头的,却是自己。
一想到即将在全世界六十亿人面前,揭穿COV这个全球第一大公司的真面目,血管里的血液,全都烧灼起来。
“各位,我不是恐怖分子,也不打算对各位的人身安全造成危害。你们今天到这里来,是为了寻找真相;我今天到这里来,是为了说出真相,说出临州瘟疫情况的真相。”
这话一出口,底下立刻骚动起来,无数闪光灯噼里啪啦地跳动。
“刚才,这位疫情调查团团长盛品清教授,也许已经向各位发布了有关的消息,说明临州没有发生任何形式的瘟疫,和往常一样生气勃勃,充满希望。这是放屁!城市正处在悬崖边缘,瘟疫已经传播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只要时间,只要再有一点点的时间,城市就会跌下悬崖,就会粉身碎骨!也许,如果各位中的某些人流连这座城市的风光,打算在这里待上一两个礼拜,那么到時候就会变成活噬生人的行尸走肉!各位,情况已经恶劣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制造这场灾难的人控制了整个局势,也控制了调查团的各位,让他们撒了谎。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你们手中的笔和摄像机,能够将真相传送到世界各地,能够让这世界上每一分力量都凝聚起来,共同对抗这将会危害整个人类社会的瘟疫!”
这话一说,底下好似炸开了锅,冷笑的,惊恐的,怀疑的,什么样的都有。有些保安悄悄地走出了会议厅,但愿他们不会被外面的尸体吓倒。
说也奇怪,刚开始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紧张,双腿也有些打颤,可是既然已经横下心来,干出了这样的事,全身反倒松活起来,什么后果都不计较了。
“正在本市传播开来的,是一种定名为ARCM的新型病毒,感染了这种病毒的人,不但会在随后的二十四小时内变成毫无意识,只有食欲的活死人,也会将病毒通过血液和唾液传播。这是数位感染者的照片,拍摄于本市榊原医疗中心。”
我取出自榊原秀夫处复制而来的光碟,置入讲台上的电脑内,身后的投射银幕中立刻出现了数幅恐怖之极的照片。
随后是榊原秀夫本人的讲解,说明按照目前的发展速度,只需二十天左右,城市就将毁灭。
这卷录像,拍摄于三天前。
充满视觉冲击力的图片在人群中引起了爆炸性的后果,每个人的嘴都大得可以塞进一只西瓜。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记者,深知如何才能获取最多的信息,很快便安静下来。我本就不是个善于演说的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见这些人还是将信将疑,干脆抓起调查团副团长马毅定,将右手食指变做锋利的镰刀,在他天灵盖上环切,取下了他的头盖骨。
这就像在热油里浇了一瓢凉水。
马毅定的颅腔是空的,里面盘踞着那只机械蟑螂。这东西吱吱叫着跳了下来,被我一脚踩碎。
“诸位,这算证据吗?”
沒有人说话,后面有几名女记者小声啜泣起来。前面有个络腮胡子大着胆子问:“你是谁?”
“我叫方平,是COV生化电子有限公司的一名员工。之所以会了解事实,是因为故意释放这些病毒,妄图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目的的,正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商业集团,C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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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51
这话出口,听众一片哗然,好多人不约而同叫了起来:“假的,假的!”前排一名女记者站到了椅子上,想要吸引我的注意,她大声喊道:“证据,先生,请给我们更加直观的证据!”
我往下压手,示意他们稍安毋躁,平静地说道:“COV的最终目的,是想建立一个凌驾于世界各国之上的强大国度。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公司进行了各种制造生化战士的实验。其中一个,是能够使人呈现野兽特征的计划;另一个,便是使人变成活死人的计划。”
“证据!证据!证据!”
“我本人,非常不幸地参与了头一项实验,变成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如果你们要看证据,我可以让你们看一看,一个人是怎么变成一头兽的。”
放下话筒,底下静默无声。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向人们摊开了右手,竭力想象着头脑当中有什么东西破碎。力量刹那间便自大脑深处的神秘区域,汹涌澎湃地冲向每一条筋络,在体内掀起滔天巨浪。
右掌,好似放进一口炭窑,被闷灼的白炎炙烤着,原有的触觉片刻间化为乌有,整只手都似烧成了炭。
另一种感觉很快支配了这只手,它开始变化。
最先,指甲间横突出锋利的骨刺,随后,整只手臂疾速膨胀,外围开始长出油滑的鳞甲,鳞甲间,却爆出一支支小骨刀,组成狭长的骨锯。
在恐怖的外表下,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每一条肌肉和经络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似原本松垮的螺丝,被拧得死死的;一条条肌肉,给绷成比钢缆还强健的筋束。
我自如地活动手指,掌端足有一尺长的爪子在风中滑出猎猎破空之声。轻轻抚摸主席台,这东西却一下子裂成两半,从中倒下。
我走下主席台,众人在我面前分出一条整齐的通道,好似海水在龙王面前分开。只有那提问的女记者仍旧呆若木鸡地立着。我把爪子轻轻搭在她修长的颈子上,灵巧地提起她脖上的一挂钻石项链。
“你们要证据,我给了你们证据。小姐,你觉得这条手臂是真实的,亦或是障眼法?在这座城市里,还有无数像我这样强悍的怪物潜伏着,准备吃人。如果我们不做点什么,下次搭上肩膀的爪子,就会彻底撕烂你了。”
她呆呆地点了点头,颤抖着触了触锋利的鳞片,随即飞快地缩回了手,好似我身上也带着会传染的致命病毒。
我凄然一笑,身后展开宽达数丈的翅翼,在众人的惊叹声中飞上天空。
“在这里发生了不能想象的事,有一股势力正要施展绝对的丑恶,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它。各位,请用你们的笔、你们的摄像机、你们的眼睛,记录面前的一切。你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是无冕之王。唯有你们,唯有你们能够把正在这座城市发生的一切告诉世界,把COV的 正面目告诉世界,让全世界的力量团结起来,来和这个妄图毁灭人类社会的势力作战!既便我们阻止不了这场瘟疫,既便这座城市最终毁灭了,毁灭者,终将得到它应有的惩罚!”
底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张大了嘴,看着天空中的我。我的模样,想必已经通过卫星,出现在普通观众的电视机里了吧?
这时,从门外传来了一阵沉甸甸的鼓掌声。
那是个体形硕大的巨人,一双皮鞋在地砖上敲出清亮的响声,人还未进来,笑声已经传到了耳边:“方先生讲的真是激昂澎湃,连我都禁不住热血沸腾啊!”
这缓缓走进来的人,竟是鹿毛繁太!
我的心里突然扎进一根冰棱,又是不解,又是空虚。
鹿毛繁太穿着正式的礼服,络腮胡刮得干干净净,铁青的脸,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
“真是发人深省的好演说,可惜,却站错了讲台,发错了地方。”
“什么意思?”
底下的记者们,丝毫没有为鹿毛繁太的到来而惊异,反而一个个站起身来,队列整齐地从鹿毛繁太身边分作两排,鱼贯而出。我的心头浮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从鹿毛繁太身后窜出个矮小丑陋的瘦子,假笑道:“嘻嘻嘻嘻,真正的新闻发布会十分钟之前,已经在第二会议大厅结束了。刚才站在这里的,全是公司的人。方平,你被总裁骗了!”
横田博士的声音照例这般刺耳难听。浑身的血液,片刻间冰冻起来,好似运尽全身力气挥出一拳,却落到了空处,所有力量都反馈到心脏。
这是不可能的!记者会召开的确切时间都在各大报纸和电视台播出过,怎么会有错?难道……公司竟然已经控制了全城所有的报纸的电视?
哈,哈哈,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小丑拙劣的演出,不过供他们寻寻开心而已!
这不可能!
横田博士故意摇头,对鹿毛繁太道:“啧啧啧啧,总裁,原以为他是个多么厉害的角色,还耗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来布下这个局,没想到也不过是个只懂得横冲直撞的傻瓜,只不过杀了一些半成品的生化战士,还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得,没料到全落入了总裁的计算之中,哈哈,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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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52
我再也忍不住,猛扇翅膀,俯冲下去,全力击出一爪!
横田博士呐喊一声,弯下腰抱住了脑袋。
鹿毛繁太出手!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出手,也不见有多么强横的力量,可是我的右臂,已被死死扣住!
我自上而下,猛虎扑羊般轰击,他却只是站在原地,简简单单伸手一捞,甚至可以看清出手的全部动作,我的右爪却不由自主地往他虎口靠过去。我的手腕自然要比他的手掌粗得多,很不好拿。可无论怎么挣扎,就是没有办法挣开他的控制。
而他尚未施展原始能力!
我又羞又急,心神大乱,只听他沉声道:“你终究太嫩,放弃吧!”
随着这一声大喝,自右臂脉门传来一阵不可忍受的刺痛,整条胳臂好似被齿轮卡住,正在慢慢绞动。我竭力扇动翅膀想要逃离掌控,可是他却把我拎在半空中圆抡起来,人好似陷入海啸漩涡中的小船,不可阻止地沉没。
“去!”
他忽然低手猛甩,把我狠狠掼在地上。耳边立刻传来一阵爆响,好似什么东西爆炸了一般,随即眼前一黑,却怎么也感觉不到疼痛。
我再次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原来躺在一个浅浅的圆坑里,巨大的裂缝从这圆坑四周扩散到会议厅的四面八方,好似有只巨型蜘蛛在这里织就了黑色的蛛网,摆放着的椅子全都被冲击波撞得东倒西歪,不成样子。
这一摔之力,居然如此惊人?我只觉身上再没有什么东西是自己能够控制的,唯一的感觉就是头晕,脑浆好像正慢慢从耳孔里流出来。
鹿毛繁太的身躯遮挡了灯光,他正用一张白色纸巾擦拭自己的手。
“电影散场了,年轻人。新闻发布会已经圆满,公司的计划正在一步一步地朝前迈进,你没能够阻止公司。遗憾啊,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多的英雄。或者说,一个只知道热血冲头的人,除了感动自己之外,是成不了真正的英雄的。”
他顿了顿,目光中充满了怜悯:“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原以为你可以成为新人类的表率,没想到也只是空有一身蛮力的武夫,我放纵你和榊原秀夫,期望你们能够有所作为,可是你们的抵抗实在太过软弱。这样的人,没有资格生存在新世界的。”
我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啐了一口,他反而笑了:“想到死亡了吗?你是个战士,死亡或者是最好的结局。可是,你不该伤害姿一的,你真的不该伤害!我不会让你死,不会让你像个战士那样死掉。我要你活着,要你活着看,看这座城市里的人,是怎么一个一个变成丧尸,是怎么撕咬自己的父母、儿女,是怎么全身流出脓汁,痛苦万分却求死不能!我要你听,要你听婴孩的哭声,听丧尸的哀嚎,听幸存者的尖叫——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落入了我的圈套,在错误的时间闯进了错误的房间。这都怪你。”
白纸巾轻轻飘落,盖住了我的脸。我再看不到这个世界,只听到他吩咐横田博士道:“拿力量抑制装置来!”
横田应了声:“是。”不一会儿,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住了我的胸口。
“顺便说一句,榊原秀夫也留在临州。我不会杀他,可是如果你没有死的话,也许能够看到变成丧尸的榊原。现在,我的生化战士们将从这里出去,开始在城市的四面八方播撒病毒。我祝福你,衷心地祝愿你活着,健康地活到末日来临,活到这座城市最后一具尸体复活为止。所以,我为你准备了一些小东西,可能会有些疼痛,但是不会限制所有力量。你将在地狱里受到煎熬,杀死一些丧尸。五十头,一百头?是的,你会的,那个屠场很适合你这样的猪猡,尽情享受吧,男孩。”
一个蠕动着的金属物体扯开了胸口的皮肤,钻了进来,带来刻骨铭心的痛苦和无穷无尽的悔恨。
我在一间牢房醒来,看到满是裂缝的天花板。那里原本大约涂着白漆,干结之后又裂开,一块一块挂下来,地上也全是干油漆的碎片。空气里凝结着一股刺鼻的煤油味。
空荡荡的房间里别无他物,唯有边上铺着一张半米宽窄的凉席,好似给猴子用的,墙角倚靠着一个摇摇欲坠的铁皮痰盂,里面溢满前人留下来的秽物,早已干瘪了。大约两米高的地方,开着一个小小的气窗,窗外却是地面,这里显然是个地下室。
面前,黑黑地矗立着二十来根手腕粗细的栏杆,阻隔了出路。外面沉着一条阴冷的长廊,看不到半丝光亮。
我强撑起身子,脊椎骨好像被人锯开,一点也不听使唤,摇晃着来到铁栏杆前,勉力运起原始能力。
一个炮仗在脑中炸开!
我癫痫起来,一下子瘫倒在地,身子已经被冷汗浸得精湿。一千多支回形针从皮肤里钻出,扭动着勾起一块块血肉,他们欢快舞蹈,看不见的血液溢出身体。
黑暗里忽然响起一种恐怖而单调的敲击声,像是镰刀击打大门的声音,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这是上下两排牙齿正在搏斗。
用手轻按胸口,在原先长着死肉的地方,果然多了一个冰凉的圆饼,好似有个圆筒被硬生生塞进胸膛,却留了个尾巴在外面。鹿毛繁太说这是什么力量抑制装置,难道从此之后,都不能再使用原始能力了么?
他还说……今天不知是什么时候,外面怎么样了。
我忍痛敲起铁栏杆来,声音在长廊中回荡,干涩得很。不知过了多久,我已经迷迷糊糊在栏杆前睡着了,有人用脚尖踢我,抬眼一看,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警察。
“何事这么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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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52
他的声音没有一般警察的凶狠,也许比较好说话吧?我舔了舔嘴唇,道:“这是什么地方,今天是几号?”
老警察却不答我,慢慢踱了回去,我正失望,他却又回来了,手里捧着慢慢一盒饭,弥散出诱人的香气。这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早已饿得麻木了,道了声谢,接过饭来,三口并作两口地扒饭。菜是豆瓣烧咸肉和茄子,底下还有红烧肉捂鲞,烧得很入味。我这辈子从未吃过这么香甜的饭菜,吃得太急,冷不防噎住了,大声咳嗽起来。
老警察递过一个塑料杯来,不紧不慢道:“这里是市府旧大楼。”
我“啊”了一声,点头表示感谢,市政府旧大楼原是三战时期的东瀛军驻浙水司令本部,有这样的监禁设施自不奇怪。只是这样看来,市政府怕已经完全被公司渗透了。
我又道:“大叔,今天是几号?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个地方?这里也不是看守所吧?”
他看了我一眼,道:“我只是个小警察,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是六月十号。”
“什么!”
我一时呆住,连饭菜泼洒在身上都没有知觉。
自己竟然已经昏迷了二十天,那么公司的计划岂非已经得逞?城市,即将毁灭?
我“霍”地站了起来,大声道:“不行,必须阻止!你要放我出去!”
他给吓了一跳,退开两步,也不来整理饭盒,消失在黑暗中。无论怎么叫,再不现身。我心里烦乱得很,反复思量起鹿毛繁太的话。数百万人即将死去,那些孩子和老人……
我越想越气,坐立不安,大声喊叫,拼尽力气撞墙,直到精疲力竭伤痕累累,一头栽倒在地,很快沉沉睡去。
这是第一天。
到了第二天,脑子里的念头更加复杂。鹿毛繁太说,榊原秀夫已经被他捉住,那么,阿妈在东瀛的地址会不会泄漏?如果鹿毛繁太干伤害到她一根头发,我会——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再想什么也没有用了。
那老警察又来到,带来了一个盒饭。我趁着他给送饭的当儿,向他说了公司的阴谋以及城市目前的危急状况,他却漠然不语,转身离去。
这是第二天。
第三天,好像发起烧来,浑身烫得厉害。脑子里尽是不现实的想法:强行运用原始能力,说不定能冲破阻碍;再和老警察说一说,央他放我出去;出去之后……一定要找鹿毛繁太报仇。
晚上做了一个梦,也说不清到底是否真的是梦——这晚上有很好的月光,透进通气孔,在地上映出一个圆形的亮斑。我百无聊赖之际,脑中不免想到了妙舞。想起她和我之间奇妙的心电感应,回味我们做爱时完美的和谐,旧时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来覆去……
就在这半睡半醒之际,那个梦发生了:我的视角在虚空中飘荡,穿过整个城市,来到……来到展定鸿的别墅,妙舞和小铃正在玩耍,周围的洪升泰帮众正往卡车上搬运什么东西……
这个梦的结尾是一个女子绝望的呼喊:“救我!”
这呼喊像一枚楔子钉进颅骨。
第四天,我绝望了。心里空空荡荡,什么都不想。偶尔,倒也有几分后悔——当初安分地干我的司机,不是挺好么?何苦要牵扯到这件是非当中。可是想到死去的朋友们满是血污的眼睛,又有几分愧疚。两种情绪反复煎熬,眼角不由自主流下泪水。
老警察还是一如既往给我送饭,什么都不说。我跟他说些城市就要毁灭之类的话,自己也觉得像个疯子。
晚上又梦见了妙舞。我隐隐觉得这不是梦那么简单。妙舞拥有能够沟通心灵的能力,也许是她在对我呼唤?可是我现在身陷囹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头顶的天空被阴霾覆盖……
到了第五天,老警察没有来。第六天也是。
我吃不上饭,倒不怎么饿,只是浑身软绵绵没有力气,心里,也有些忐忑。
第六日晚上,我正在睡觉,突然被一阵剧烈的爆炸惊醒。从狭小的气窗里,透进来一片狰狞的猩红,蹦跳着朝外张望,只看到有什么东西猛烈燃烧。这一晚整夜没有睡,因为窗外一刻不间断地传来爆炸和尖叫。
第七日,空气沉寂地有些怕人。平日里虽然也沒什么响动,可从气窗里好歹还漏进些声音来:汽车奔驰而过的滚轮声;远远飘来行人高声说话的声音;似有似无的夏蝉鸣叫……今天,这些声音全都。
连昨晚响了一夜的惨叫声,也完全听不到。城市像死去数日的人,再发不出一点动静。
下午,我孤坐着,气窗里不知什么时候爬进来一条长长的蚯蚓,一直从窗口爬到地上。我道哪会有两米长的蚯蚓,定睛一看,原来是一道弯弯曲曲的血。
黑色的血。
第八日正午,太阳很猛。牢房里还是一样阴沉。我正发愁再这样下去,迟早得饿死。长廊外面,忽然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53
开始是一声急促的顿地短音,随后是一阵长长的拖地声,然后再是一声短音,反复交替。好像有个人,单脚跳了进来,身后还拖着什么东西。
黑暗如同粘稠的沼泽,慢慢浮现出老警察苍白的脸。
咋一看,什么都没两样,可是隐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他的脸虽然还是原先那张,可总感觉不像。感觉有人拿了老警察的照片做成个面具,套在头上,没有半点生气。
他靠近来,右腿从膝盖处断掉了,断裂的骨头刺出皮肉,裂口里都是碎骨。连我看了,都觉得膝盖疼痛起来,他却好似无知无觉,用左脚使劲往前一跳,再把右腿硬拖过来。伤口本来就大,被这么牵扯着,更加裂开来。血鼓足了劲头激射出来,满地都是。
老警察的身上,除了血渍,还有些泥巴的痕迹,头发中间也乱糟糟混着些干草,好似刚刚和谁搏斗过。
“大叔——”
他并不回话,双手握住栏杆,鼻尖一耸一耸,好似嗅到了我的味儿,忽然伸出手来想要抓我,那双手上,指甲却已经剥落了,指尖都变成灰色。
正如他瞳孔的颜色。
老警察变成了丧尸。
我心如死灰——城市,已经完了吧?
它摸索了一阵,却碰不到我,有些急躁地发出咆哮,过了不久却缩了回去,在走廊上徘徊一阵,消失了。
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墙壁里发出隆隆的绳索绞动声,铁栅栏竟然向上升去!
心中固然是喜,可是想到外面不知是怎么险恶的世界,也有些犹豫。
缓缓朝外走了两步,身侧忽然传来一阵尸臭。我不知哪里来得力气,朝前一扑。只觉得背后毒辣辣的疼,被什么东西抓着,回头一看,老警察呼哧呼哧地窜了过来。
它的速度比刚才不知快了多少,哪里来得及避?唯有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力挥出一拳。只听“咯嚓”一声,却不知击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老警察已经倒了下去。抽回拳头一看,手上除了三颗断裂的黑齿之外,还握着半截长满黑斑的舌头。
我急忙把这东西抛掉。
它还未死,又挣扎着站了起来,我心里着实有些害怕,后退着往外面跑去,一面观察四周,终于找到一个消防柜,里边装着一只灭火器和一柄消防斧。我用肘砸开玻璃,抽出斧子。灭火器“当啷”一声跌在地上,差一点砸伤了脚。
他已经过来了,我举起消防斧,狠狠砸了下去。可惜数日食水未进,头重脚轻,那斧子在手里,好似万钧。老警察往右一闪,斧子砍中它的左臂,把整条胳膊都卸了下来。我被惯性带着朝前一仆,它毫无痛楚之色,趁机扑了上来,把我压倒在地。
我们纠缠在一起,它浑身软绵绵、湿耷耷,我好似抱了一条大蚯蚓,鼻中全被尸臭塞满,根本没有呼吸的余地,又冷不防吞下一口它身上流出的死血,好似吞了一肚子生鱼卵。
这个时候我再没有多余的力气。所幸它到底也是个老者,又受了伤势所限,一时也奈何不了猎物,只是伸出右手来乱抓,同时把嘴凑上来,想咬我的脖子。
我用膝盖和左手顶着,右手在地上摸索,终于摸到了消防斧光滑的木柄,可却怎么也举不起来,身上渐渐失了力气,它的口越靠越紧,甚至都可以看清口中滴着黄蜒的牙齿。
右手忽然摸到了一个颇轻的东西。
拉到眼前,原来是灭火器的橡胶喷口。
丧尸张口咬来,我再无办法,把橡胶喷口狠狠插进它的嘴里。
橡胶管的头是硬的,支在它的嘴里,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我拉过灭火器来,暗叫一声:“老天保佑!”猛地压下了发射键。
这是个老式的气压式灭火器,从喷口立刻射出高压气体。喷口原就插进了它的喉咙,气体一下子灌进肠胃,把它的肚皮越撑越大,好像一只曝晒了两三天的癞蛤蟆。它的手脚好似通了电般拼命挣扎,模样十分可笑。
僵持了两三秒,丧尸的肚子炸开了。
一脚踹开这玩意儿,慢慢在地上喘气,也顾不得摘去粘在身上的肠子和碎裂的脏器,先双手拖过消防斧。老警察的肚子前后开了个大洞,几条肢体都散落在四处,嘴巴还一张一合,不住喷出黑血。
我举起斧子,换了平钝的那头,在半空抡一大圈,靠惯性砸了下去。
我惊呆了。
站在大楼出口,站在六月的阳光下,站在青天白日里,仍旧感觉到不可遏制的恐惧。
末日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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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53
脚下是一道宽大的台阶,自上而下,横着十来具尸体。也有仰面躺着的,也有趴着的,也有折在台阶上的大花盆里的;有浑身上下看不出伤痕的,有中了枪伤的,有手脚断了的,也有四分五裂,不成人形的;有穿着西装,有穿着便装,不过还是以警装和军服居多。台阶下横着两辆卡车,有个人似是想从车上跳下来,却没有落稳,头在地上砸出了脑浆。
台阶下面,是个大广场,市长原可以在这里发表演说,可是现在,除了横七竖八躺着四五辆翻转的汽车和它们遗留的爆炸残骸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地上,左一滩右一滩干涸的血,都是人形。可是原本该躺着的尸体,却全都不见了。
从这里望过去,市政府的围墙外面,远近横着一些楼房,楼房外面,不知哪里升起几道黑烟,除此之外,唯有一群麻雀在半空中掠过,他们也不声不响。
这是难言的感受,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唯有自己当作拐杖的斧子在地上磕出的响声。一阵轮胎烧焦的气味,多少让人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整个世界,只剩我一人。
整个世界,只剩我一人!
我怔了一会,往下走几步。那几个死去的士兵身上,倒有些武器是不错的。拣了一把手枪和一支还完好的自动步枪,心里多少有了些底。可是就算有了这些,士兵们不照样被杀死了么?枪械,也没什么大用的。
真正的好东西是在广场,一辆侧翻的汽车里找到的。那是辆白色的救护车,喷着红十字标志。我在车里一阵翻找,找到几个急救箱,里面有口服的葡萄糖和淀粉营养剂。把他们全都吞下去,胃部立刻感觉到一阵刺痛——它好似老旧的机器重新获得了燃料,慢慢发动起来。
此外,还有包“中南海”和一只zippo。不知是否车子的主人留下来的,这可真算救命仙丹!
肚中有了点东西,又深深吸了一口烟,脑子却还是麻木的。我差不多坐到关节都凝固了,直到——
“救我!”
这声音一下子劈进脑海,把我激得跳了起来。四处环顾却连半个会动的生灵都看不到。正当要重新坐下时,更加清晰的呼喊再次传来:
“我需要你,你在哪里?”
这是妙舞的声音,我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大叫一声:“我在这里!这里!”同时拼命挥舞手臂,四下寻找她的身影,直到脚下发软被死尸绊倒,才不得不沮丧地承认,那声音只是脑海里的幻想。
可是……也许这从某种层面上来说,是真的。妙舞可以影响我的脑波,这是她发出的,只有我能够接收到的讯息。我的女神正在城里某处受苦,期待她的奴仆能够前来,斩断一切邪恶。
“这是真的。”我对自己说,“相信吧,你这软蛋。若你不信妙舞还活着,那么又何必再战斗下去?无论如何,城市已经没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救自己,和妙舞。”
还活着的妙舞。
请稍等片刻,我会来,一定。
整个上午,我不敢出市政府,只在广场上乱转。如果要逃离城市,汽车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可恨我从未学过电影中的角色那样,随便找辆汽车,拉出电线一触便可发动的本事,更何况一旦出了市政府,路上难保不被丧尸袭击。
除此之外,食物和水都是大问题。如有可能,还需要换上干净利索的衣裳,丢掉身上这套破烂——还需要更加强力的武器,以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丧尸。虽然到目前为止,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可是我仿佛能听到,无数渴血的喉咙正在发出咕哝。
过了中午,还是一无所获,我决定冒险进入市政府大楼。
和上次来时相比,大楼旧得吓人,好似在另一个时空度过了数百年时光。扑面而来的蛛网,吱吱哑哑的大门,碎裂的玻璃,还有走廊里无风自动的漫天废纸,都叫人毛骨悚然。
毫无疑问,即便在楼梯地转角突然跳出一头丧尸,也不会让人感到有何奇怪。
可是没有。
我从一楼顺着楼梯爬到六楼,只看见一间间办公室里,摆放着杂乱的办公用品,还有喝了一半的茶和打印好的文件,都积着厚厚一层灰尘。好似原本正在工作的人,一瞬间被夺去了生命。
可是那些尸体,或者说丧尸在哪里?难道全离开了城市,向整个世界扩散?
叹了口气,正要离开面前的房间,无意之中却看见墙壁上有数个凌乱的手印。
这灰尘想来也是这两日结的,能够在这上面留下手印,可见不久之前也有人来过了。
或者,丧尸回来过。
窗帘呜呜地掀了起来,刮进一阵阴风。我吓了好一大跳,却听楼上传来了个尖细的声音——“救命呀!”
这是人的声音,丧尸决不会这样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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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54
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手心一下子冒出了热汗,攥了攥消防斧,好似掌握了无穷的力量。那人又叫了一声,这回却听不出是什么意思,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七楼。
七楼是市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特别宽敞豪华,所以也显得格外破落。走廊一边只有四个房间,中间就是市长办公室。此时,有个人正狼狈地从办公室里跑出来,看到我之后,一时愣住了。
这人正是前几日被我劫持过的李真副市长!
虽然不齿他的为人,可是在这个时候,只要是个活人,哪怕再怎么罪大恶极,也是好的。
他满头都是油汗,双手却被一副手铐反扣着,大约扣了很久,手腕上一圈皮已经擦破,变成两个红圈。他也认出了我,高声叫道:“方平救我!”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炸出一声枪响,李真应声倒地。
能够用枪的,自然也不是丧尸,我叫了声:“什么人?”小心地进去。只见宽敞的办公室里,有个衣衫肮脏、头发披散的人陷在办公桌后面的真皮沙发里,手上还握着一支正冒烟的枪。
我到的时候,他正试着把手枪塞进嘴里,一见到有人进来,又把手枪取出来,好似有些不好意思,颇具威严地问道:“你是哪位?”
他说这话的时候,口吻颇像电视上经常可以看到的本市市长高行周,可是高市长却绝不会这般颓废和苍老的,说他是高市长的父亲,大约还像些。
但这个时候,还坐在市长办公桌后面的,除了市长本人,大约也没有其他人了吧?
我道:“我叫方平,半个月前发现本市正在流行瘟疫,于是被你的人抓了起来,关在市府里。”
他吃了一惊的模样,昂起头来道:“我怎么不知道?”随即又颓丧地垂下头去,摇头道,“罢了,我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否则也不会搞得临州城变成这副模样。年轻人,趁现在日头还大,快逃吧。夜了,便来不及了。”
高市长这个人,在坊间的风评里,实在还不能算差。因他在就任期间,既没有爆出经济上的丑闻,也没有包二奶,反倒还为城市建设,做了不少有力的工作,这在当今的官员里,也算不多见的,很前任王市长比起来,更是天差地别。平日里如果见到他,我心里说不定还有些崇敬。
现在只剩下鄙夷。
说到底,他是这座城市的主官,无论公司再怎么势大,李真那样的人再怎么腐败,黑道再怎么强横,只要他在疫情初现的时候及时向上级汇报,那便不会酿成惨剧。这城中数百万生灵,岂非都是为了他这一个“保持和谐”的决策,枉送了性命。
我不动声色地问道:“您呢,市长?”
他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怔,抚摸着手中的枪,喃喃道:“我不走了,自从来到这座城市,就没有打算再离开,原想在这里退休的。我爱这座城市,我想她好,想她成为全国、全世界最美丽的城市……也许是错了吧?年轻人,也许你在恨我,恨我当时没有向上级汇报,反而把消息封锁起来,搞得现在不可收拾……也是没有办法……我会付出代价的,年轻人。”
他重新把枪管塞进了嘴里,正要开枪。我俯身上前,握住了他的枪。
“高市长,请听我说一句,好吗?”
他的手颤抖得很厉害,终究顺着力把枪再次抽了出来。
“除了死,没有办法赎罪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道:“高市长,我只是想和你说,无论你的出发点是什么,这场瘟疫是在你的默许下长成的。外面变成丧尸,正在游荡的人,那些把你当成父母官的人,每一个身上流出血,掉下肉,都有你的责任。那是几百万生命!”
他的呼吸粗重起来,却没有反驳。
“你也许以为,死,可以赎罪,就算付出了代价,可以获得死者的原谅。我告诉你,不。我不能代表别人,我只能代表我自己,我鄙视你,憎恨你,我想要一寸一寸剐下你的肉,可是那样也难消解心头的恨!即便你死一万次,我也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不会原谅你这个人渣。你比那些贪官污吏还要可耻百倍。”
“……你有理由憎恨。”
“高市长,你就要死了,可是一切没有结束。你不要以为死掉就可以逃避一切。如果这世界上有鬼魂,那么几百万惨死的幽魂正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如果这世界上有地狱,那么你必将堕入最深的牢笼,受尽一切苦楚,永世不得超生;如果這世界上有轮回,你将永堕畜道,变成最低贱的虫豸,绝没有再次成人的机会——这是我,一个临州市普通市民对你的诅咒!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我重新把枪插回他的嘴里,枪管擦过牙齿,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他的身后是一道落地玻璃,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清半个城市。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响,落地玻璃上出现一块红色的扇面。那些血和脑浆泼在玻璃上,又渐渐向下滑去,变做一条一条的栅栏模样。
好似一个血色的牢笼,死死困住了城市。
房间里不知为什么响起了一阵风声。仔细寻找,才发现原来是那颗射爆了高市长脑袋的子弹,击穿落地玻璃,留下一个弹孔。风,正从这个小孔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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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55
很冷。
窗外,城市有气无力地卧着,好似溶化了一半的冰淇淋。几条主干道被扭曲的汽车堆得严严实实,目力可及处的一座立交桥,坍塌了一大半。瞧了半天,没有看到一个活动着的生物,哪怕丧尸。
我忽然有些明白鹿毛繁太的意思了。他把我关在市府里面,大约就是想我在本市最高权利中心,亲眼看着城市毁灭吧?他大约以为,这样一来,我便将受到内心无限地折磨,来痛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会上他的当了。
他猜对了一半。我确实无比痛恨自己,可是首先,我会想办法活下去,然后找到这人,鹿毛繁太,轰爆他的头。
我把手枪从热气腾腾的脑浆里捞出来,甩去上面的残渣,枪里还剩四发子弹。这时候,背后传来了小声的呻吟——应该被打死的李真,居然慢慢蠕动起来!
他并非被丧尸传染了病毒的,难道也会复活么?我浑身一哆嗦,忙拾起靠在办公桌旁的斧子,斜步移了过去。李真一边痛呼,一边扭过头来,看到我已将斧子高高举起,吓得大叫起来:“别杀我,别杀我!”
他还会说话啊!我心里一颗大石落地,再细看他背后被击伤的地方,原来里面还套了一件防弹背心的。
这件背心制作极为轻薄精巧,难怪高行周没有发觉。李真把话重复了几遍,哭得连鼻涕都出来了,哪里还有大官儿的模样?我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极强的厌恶:这条狗腿子,终于也被他的主子抛弃,吞了苦果,到这里来哭又有什么用?那些被害死的市民,却再也活不过来了!
他一边哭一边道:“背后痛煞啦,站不起来,拉我一把,拉我一把!”
我揪起他的头发,这才发觉那一头浓密的黑发是假的,底下只有三两根枯萎发黄的鸡毛。只好拎着他的衣领,把人拽了起来,按到办公桌前,让他看着高市长已经四分五裂的脸,我道:“市长已经自杀了,你也一同去了吧?”
他双手被铐住,两条腿在半空中乱蹬,急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求求你老方,方先生!方老板!方爹爹!”
我按着他的脑袋,在办公桌上大力敲了几下,好似给整个城市磕头,也许是流了一点血吧,他忽然高声尖叫了起来,道:“我女儿也死了!我老婆也死了!”
我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住。
他的女儿,也就是那位名满全国的“女星”秋秋,虽说谈不上什么好印象,可到底是一条鲜活乱跳的人命,也便这么去了。
还有无数人也已死去,这个时候即使杀了李真,又有什么用?
我苦笑了一声,放开了他。他一下子窜到了墙角,显出十分害怕的模样,等看到我拿起斧子,缩得更加小,好似一头灰老鼠一般。
“别杀我,啊——”
我一脚踹翻他,把背后的手铐链砍断。虽然两个环子还套在手腕上,活动倒是没有大碍的。
他惊魂未定,脸色潮红,只是不住喘息。直到递了一根烟过去,他颤巍巍接过,吸了两口,脸色才松快几分。
“听着,李真,你和高行周一样是条人渣。既然你不愿意像他一样自杀,我会亲手把你送上法庭,但是在这之前,我们得逃出城市。规则只有一条,这边我说了算。如果不同意,现在就可宰了你。接受吗?”
他乖巧地点了点头。
“很好。”我拍拍他的肩膀,“告訴我这两天发生的事,特别是有关瘟疫的事。”
他吞了口唾沫,神色凄然道:“我被那老狗……高市长铐住,已经两天了,一直和他关在这里,实在不知道别的事情。我也没有料到瘟疫会这般厉害,难道我还会拿自己的乌纱帽开玩笑么?都是被COV骗了!那大概是十几天前吧,市府议定采用小规模的隔离法来对付瘟疫,可是没有料到瘟疫传播得如此之快,前几日每天还只有几百感染者,到后来简直上万了。直到三天前,再也收不到各处的讯息,市府门口大街上,那些……那些死人开始明目张胆地走来走去,咬人……”
我冷笑道:“你的主子没有来救你么?”
他老脸一红,道:“现在说这还有什么用?那些死人倒不十分厉害,只是人数众多。市政府里的警卫连都敌他们不过。老高又不知发什么疯,要把我铐在这里,说是我提议的不要向上级汇报,我得给全市人民赎罪。真是幼稚,死都死了,活着的人还不该好好活着么?嘿嘿,老方,我若不活着,将来谁来指控COV呢?是吧?活着,就算一辈子下到大牢里,可是只要活着!”
他的口气固然无耻,说的却是大实话。活着,才有一切的希望。
我在办公室里走了一圈,发觉衣架旁边还有面穿衣镜的。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只套着一件破了数个大洞的背心,已被血染成赤色,上边还有些可疑的白色污渍,不只是什么东西;须发长得遮住了面目,只露出两只闪着绿光的眼睛,好似个活鬼一样。
可是,只要活下去!
我对着镜子,把脑后的长发胡乱扎成一支辫子,又把胡须撸顺了,李真已经站了起来,找了个沙发又坐下喘气。我道:“一个连的警卫,那尸体呢?”
“尸体?白天还在的,可是过了一个晚上,到第二天再往下看,就全都不见了。”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些尸体,怕是全都尸变了。
我往喉咙深处吞了口唾沫,又道:“没有了警卫,你们是怎么撑过来的?大厦里又怎么会只剩下你们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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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55
李真打了个哈欠,似是许久没睡了,垂着眼皮道:“人?能逃的人,还不是全都逃光了?只剩这老东西还把我拴在身边。”
“逃掉了?底下的丧尸又去了哪里?”
他奇道:“你不知道?丧尸在白天就少得多了。开着车子的话,总是能逃出去的。可是,这也只是开出市府而已,真的到了大街上,四处都乱得很。车子万一停了下来,还不是死路一条!”
我大喜过望,上前一把纠住他的衣领,道:“怎么?白天街上没有丧尸?”
“怎么没有,只是比晚上少一些而已。”
“你来看,今天就没有!”
我把他拽到窗边来看,他呆了半晌,道:“奇怪……也许是今天阳光猛吧?电影里的那些僵尸,不都是怕阳光的?”
公司研制的生化武器,自然不同于电影里的僵尸,可是倒也未必没有相通的地方。至少,丧尸在白天活动减少,这是事实。今天看来是来不及了,那么,如果我們能够撑到明天白天,再想办法搞到一辆汽车,也许便可以逃出去吧?
可是,怎么撑过今晚呢?
我想着凌晨时和老警察的剧斗,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现在虽然已经吃饱喝足,假使来个十几二十头丧尸,又该怎么对付?
现在是下午三时五十分。夜,正一秒一秒逼近。
李真道:“平常时候,我们都躲在办公室里,把门锁好,丧尸倒也不爬上来的。今晚不如也这么办。”
“吃的呢?”
他呆了一呆,道:“今早已经把最后一点食物吃光了,可是……躲着,总比出去被丧尸吃掉来得好吧?”
我想了想,如果没有别的办法,也只有先在这里躲避了,可是到了明天,总要想办法出去,否则只怕要活活饿死了。
除非,救援的人能够及早发现我们。
临州发生了如此恐怖的灾难,政府方面绝不会袖手不管,也许,军队已经在开赴临州的途中了吧?
可是,等他们到达临州,和上百万丧尸展开激战,我们是否早就饿死了呢?
更何况公司方面既然定下这样的计策,必定早就安排好了对抗政府军的计划。公司的势力,难道便不会渗透到军中么?
我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一件事,问李真道:“这里没有通讯器材?你们的手机呢?”
他摇头苦笑道:“手机都没有讯号,电话全都断线,网络也全被切断了,最大的问题是,早就断电了。就算有通讯器材也没有电啊,除非是有自备发电机了。哈哈,这回想吃牢饭也没有脑袋吃了,哈!”
“真的全都没有?”
他低头思考一阵,道:“有倒是还有一个,不过不顶事。就放在市长办公桌左边第一个抽屉里,是警卫使用的对讲机,只接收得到警方专用的频道,范围是周围三公里之内。前两日,还有附近警局的消息,可是昨天开始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那些警察,怕是也死光了。”
我从办公桌里取出对讲机,这玩意儿有手榴弹那么沉,模样很古旧,看得出来是皮实的军用品,一共分了九个频道,无论扭到哪一个,都只是发出了沙沙的响声。
“喂,有人吗?这里是市政府,这里有幸存者!完了。”
沒有人回答,只是在某个频道,似乎听到了赫赫的喘气声,也许是死人在呼吸。
我把对讲机搁在桌上,心底微微有些失望。办公室的大门忽然“砰“地一声撞上,吓得李真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老……老方,再给颗烟吧。”
我看着他谄媚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可怜,不但给了他一根烟,还搭了一包营养剂。
我们对坐着默默抽烟,他吸着营养剂,僵笑道:“老方,你真是个好人。”
我哼了一声,没有搭话。
“假若咱们真能出去,嘿嘿,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不说假话!我在,我在外边还有些钱,足够顺顺安安地过一辈子了。现在啊,我也想通了,做人,哪里需要贪那么多东西呢?贪东贪西,到头来,小命也要不保!还不如到国外,舒舒服服地过了下半辈子……”
我心底十分鄙夷这人,他见我沉默不语,以为我是心动了,挤到身边坐下,道:“我跟你说老方,咱们现在可算是患难兄弟了。你这人有能力,有手腕,有胆子,这我是看得出来的。以后咱们去国外,我出本钱,交由你运作,一同赚大钱,岂不快活?唉,老天爷总不会待我如此坏的,总要留条路给人走走。”
我正要甩开他搭在肩上的手,对讲机里忽然传出一声清晰的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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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56
我和李真同时扑了上去,一同抢到对讲机。没料到两人的力道相反,对讲机在手里一滑,跌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声音,好似一柄铁锤在胸口狠狠砸了一记,五脏六腑都被砸裂。
四只眼睛死死盯住地上的对讲机,简直不敢呼吸。
可是对讲机里,又沒有声音了。
我抬头看看李真,以口形问道:“是有声音么?”
他的鼻尖挂着一粒豆大的汗珠,头一点,便滚了下来。
我们注视良久,对讲机里再不发出声音。
摔坏了么?
李真抹了抹脸上的油汗,又看了看我,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捡起对讲机。
他的手刚刚触到对讲机,里面却又有人道:“喂?”吓得他好似触电,把手缩了回去。
我一把抄起对讲机,道:“有人!”
那边的人也许没料到还有幸存者吧?沉默了好半天,又道:“你在哪里?多少人?哪个分局的?完毕。”
我道:“我们在市政府,有两个人,不是警察,沒有人受伤,不过没有食物和水了。你们是哪里?完毕。”
那边的人道:“我们是省部特种武装警察总队的, 你们还能支撑下去吗?完毕。”
我道:“现在没有危险,不过入了夜就难说了。完毕。”
那人道:“你们等着,过一个小时会有车。完毕。”
“明白,谢谢,谢谢。”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道:“到时再联系,请不要关闭对讲机,坚持下去!完毕。”
我把对讲机小心地塞进腰包,对李真笑了一笑,道:“你都听见了?”
他张大了嘴,笑得人都折起了来,也说不出话。
我虽然心里高兴,可是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即便有了特警的帮助,恐怕也难以逃出城市。更何况那警察说要过一个钟头才来,那时候,天该是已经黑下来了吧?
正想着,窗外忽然亮了一亮,豁下数道闪电,接着便传来一阵闷雷。踱到窗口看时,只见天边一片白云,已经被黑压压的乌云吞噬了。那乌云里好似藏着几万头野牛,卷着蹄子在天空中乱奔,不一会儿便踏过了大半个天空。雷一个接一个地炸下来,一直炸到人的心里。
太阳,早不知去了哪里。
这时候正是梅雨季节的尾巴,一连几天下雨,也是有的。不知什么时候,豆大的雨点已经打在玻璃窗上,留下无数道印迹。
混沌的大雨当中,我突然发现有个小黑点,在远处的街上蹒跚而行。
那是个人么?可是又不像,这个时候,会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在大街上游荡吗?
李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背后,压着声音道:“是僵尸。”
我心底泛起一阵寒意,好似雨气侵入了身体,浸透骨髓。
“太阳落山,僵尸也都出来活动了。”
我们只是说了这两句话,视野里已经出现了不少黑点,都在蠕蠕而动。就连市政府广场中,也不知从哪里钻出了十几头浑身腐烂的丧尸,没头没脑地游荡着。他们似是毫无知觉,偶尔碰在一起,立刻相互撕咬起来。
“什么时候了?”
“四点四十分。”
我犹豫了一会儿,抽出一柄装满子弹的手枪,反手递给李真。
“会使吗?”
“我也当过兵。”
他捏住了枪,我却还没放手,盯着他的眼睛,道:“听着,杂碎。我一直没有改变对你的看法,如有可能,我甚至想亲手宰了你。不要给我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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