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2:57
他点了点头,笑得比哭还难看。
“记得节省子弹,至少留给自己一颗。”
这时,对讲机里传来了声音:“我们还有两分钟路程,请报告你们的详细位置。完毕。”
他們不是要过一个钟头么?怎么这么快?我心中一喜,抓起对讲机,道:“我们在市政府主楼门口,这里有一个大广场,前面有十来头丧尸。完毕。”
“明白,注意隐蔽,我们就到。完毕。”
我左手抓起斧子,最后一次检查了身上的枪械,对李真道:“走啊!”
他拉开了办公室的门,我们冲了出去。
这座大厦活了。
首先使人察觉的是气味。在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奉命轰爆了一辆轿车,里面的乘客被烧得像个黑线团子,弥散出刺鼻的焦味,那味道令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现在,大厦的气味就是如此。
随着黑夜的降临,某种诡秘邪恶的力量复苏了。死亡的生命力被雨水浇灌,以惊人的速度生长着。
走廊上,自墙壁的缝隙和办公室门里钻出无数铁青的藤蔓,缓慢但坚定地交织蠕动着,一支藤蔓差一点便要卷到李真的脚,被我及时砍断,断头喷出黑色的浆汁。头顶上,一颗婴儿头颅大小的花骨朵忽然张开,露出满满一圈牙齿,发出嘶嘶的叫声。我用手枪指着它,它好似知道厉害,慢慢退去,阴险地蛰伏着。
“你看这地!”李真惊叫。
地面上原本铺着一层厚实的红色羊绒地毯。现在毯好似变成了柔嫩的草地,每一步踏下,都感觉脚下软绵绵水嫩嫩的,渗出水来。
当然是血水。
“走!”
我一马当先,从楼梯一步一步踏下。自回廊、旋梯、门后、窗外……也不知哪里,传来了无数死者爬行的声音。
走到三楼,走廊里正奔流着一股黑潮——那是无数巨大的老鼠,仓惶地向远处奔去,跟在后面的是遮天盖地的蟑螂蜈蚣臭虫,他们奔过的地方留下无数尸体。
心里忽有所感,回头一看,李真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他见我表情惊异地望着自己身后,也回头朝后望去,“哇呀”一声,跌下楼梯来。
那是个穿着职业套装的长发女子,却是背对着我们走路的,正奇怪间,只听“咯嚓”一声,她的头颅居然转动了一百八十度,露出血一般妖艳的脸庞。
我把李真揪起来:“杀了它。”
“可……不能!”他哭丧着脸说,“它是我的秘书,我们还……”
我用步枪抵住他的腰:“杀了它,或者轰烂你的屁眼。”
他哆哆嗦嗦地举起了枪,又放下,再次举起,已经哭出了声音,但终究开了枪。
“砰!”头一枪打中了天花板上的顶灯,溅落一地玻璃。第二枪也没有打中。直到那丧尸摇摇晃晃爬到李真身前两米处,他的子弹才打中了它的肩膀,轰去了大半块肩胛骨。随后的事情顺利多了,李真射出了所有十二发子弹,彻底轰烂了这美艳女子的脸蛋。
它在李真脚下一阵抽搐,李真本人也是如此。
我一边走一边给了他另外两个弹夹:“瞧,那些玩意不难对付,至少不会比你更加卑鄙。”
“老方,我,我尿裤子了……”
我们来到连接一楼的楼梯转角,已经可以闻到底下扑面而来的尸臭,探头一看,底层走廊上起码立着上百头丧尸。
两人都凝固住了。
那些丧尸还未发现我们,正在顾自游荡。看他们身上的服饰,多是原先市政府里的工作人员,也有几个是军警。早死一些的,已经开始腐烂,大多断手缺脚、肠穿肚烂;晚死几天的,和常人没两样,只是面色铁青,毫无表情。
我还硬撑,李真已经发声喊叫。那些丧尸的感觉倒不十分敏锐,只有楼梯口几个听到了声音,缓缓转过身,爬了上来,一边爬一边耸鼻嗅着,看来主要靠嗅觉搜寻猎物。
我举枪射击,边射边退。数条丧尸被凌空打爆脑袋,跌下尸群,立刻被其他丧尸将内脏一一取出,手脚撕裂斩断,分而食之。没有分到的丧尸,像是嗅到了楼上还有两条鲜肉,奋力跃了上来。
“二楼!走二楼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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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57
“哪边?走哪边?”
“左!左!”
“小心后面!”
“操!”
我大喝一声,往后踹倒两头跟进的丧尸,他们自楼梯翻下,立刻淹没在尸体大军之中,被撕扯得一丝不剩。
二楼走廊上倒没有什么异状,走廊到底,窗外风雨正急。
我们只顾狂奔,哪还敢回头看。只是听到身后脚步声渐近,间或夹杂着丧尸的嚎叫。待到李真从窗户窜出去,我也把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的时候,才敢回头来看一看。不觉打了个寒战。
阴惨惨的长廊里,黑压压全是丧尸的头颅,烂了眼睛腐了鼻子穿了喉咙缺了牙齿,一刻不休地从胸膛里发出低嚎,仿佛在叫:“饿,饿呀……”
最近的一头,已经死死抓住了我的左脚,正要凑下嘴去啃,我用力一踹,那脑袋掉了下来,滴溜溜在地下乱滚,腔子里露出黑色的颈椎。我使劲往里一缩,它的右臂跟着带了出来,只是抓在脚踝处。
雨点打下来好似硫酸,浑身都被灼痛。
这个窗户正对着一楼大门,所以中间有个遮雨的棚子。我和李真便跳在这棚子上,再顺着旁边的立柱滑下,终于站到实地,两人都有些头晕目眩,如同站在一条大海船之上。这地方正是大厦入口,一楼里尚有不少丧尸游荡,嗅到我俩出现,纷纷挤了过来。
“趴下!”
李真没有反应过来,道:“什么?”
我一把推倒他,取出背包里唯一一枚手雷,拉弦丢入大厦,自己刚刚趴下,手雷 “轰”一声炸了开来。强劲的冲击波将人掀出好几米远去,地上的水花亦被荡开。再看大厦,门厅整个塌了下来,却将大门堵住一小半。丧尸要从缝隙里爬出来,总要费些力气。
这时候雨下得紧,人的感觉都给干扰,丧尸想必也是一样。广场上三三两两还有十几头丧尸徘徊着,一时却嗅不到我们。可是如果救兵还不到,总会给他们发现;身后大厦里的丧尸,也有爬出来的时候。
前方,却是茫茫一片黑夜;耳边,只有哗哗的雨声。
“他们不会是骗咱们的吧?”李真凑上来小声道。
“不会。”
话是这么说,我的心里却没有底。那警察虽不至于骗我们,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也是可能的。现在这个处境,完全是任人宰割,如果他们真的不来,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自己留一颗子弹。
远处传来了发动机强劲的轰鸣,眼前眩出两道刺目的光亮。
“来了!”
那是一辆轿车,弯弯曲曲在雨中奔驰,也许是光线吸引了注意,数头丧尸朝轿车奔去,却被狠狠撞飞,四分五裂。
对讲机里,那警察大喊道:“你们是站在主楼门口的么?完毕。”
我道:“就是你们灯照着的那两个,我们现在把手举起来了!完毕。”
“小心,车快!完毕!”
救援者驾车直冲而来,待到左近时,才看清这车黑乎乎地沾满了泥,连雨都刷不下来。车在我们身前猛地甩尾转了个大圈,溅起一片水花,终于停了下来。自车顶的天窗探出个戴着头盔的人,对我们喊道:“上车!”
四周的丧尸见到车子停下,纷纷靠拢。身后大厦里,也有无数丧尸艰难地爬出。
车顶上这警察自下面抽出一杆自动步枪,几乎不用瞄准,嘴里嘟嘟囔囔。几乎每一次三发点射,都轰下一头丧尸的脑袋。
我们连滚带爬钻进后车座。车厢里满是血污,臭气熏天,可是这鲜活的臭气,却和那郁结的尸臭不同,令人放松心情。
救援者一共是两个:司机和那在车顶射击的人。司机是个光头,后脑勺上的肉很厚,身上穿的也不是警服,他回头打量了我们一眼,道:“我叫铁汉阳,坐稳了!”
我胡乱和他招呼一声,朝后望去。一大群丧尸蜂拥而出,追着汽车尾灯而来。铁汉阳已经挂上了档,车轮在泥水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座位抖动起来。车头上忽然“砰”一声响,李真在旁边尖叫起来。我抬眼一看,原来是一头丧尸扑到了车头上,露出牙龈腐烂的血盆大口。
铁汉阳回头对李真笑了一笑,道:“系好安全带吧!”
他这话刚落,我感到胸前好似有人猛地一推,整个人都给惯性压在座位上。铁汉阳行云流水般换档,待我看时,时速表上的时间已经指向了九十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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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58
可这时我们不过驶出百米!
“拉好!”
他一脚刹车踩下,我和李真都砸到前面的靠背上。那扒在前窗的丧尸来不及反应,朝前甩出数米,跌到地上。铁汉阳吹了一声口哨,再次加油,笔直从那丧尸身上碾了过去。
轮胎从丧尸身上碾过的声音,就好像拿砧板去压一只番茄,汁水淋漓。
“我开车有点心急。”铁汉阳道,“习惯就好。”
“我给撞出鼻血了。”李真捂着脸道,“我,我是——”
探在车窗上那人终于坐了下来,除下了头盔。这人的脸很长,左眼上有一条赤色的胎记。他能够在高速飞驰的情况下探身射击,果然也有些本事。
“十七个。”他转过头对我们道,“我是杨友一。”
“方平。”
“我是李真,你们没有认出来吗?我是临州市副市长!”
“副市长?”两名警官对视一眼,“就是强迫全市学生看自己女儿电影的那个混蛋?”
外面的气温很低,车窗上起了白霜。用手指慢慢揩出一条缝隙,透过雨幕,街道上一片凄然的景色:所有的店铺都给砸碎了,地上三三两两散落着人的肢体,车身不时颠簸,我也不敢去想碾着的究竟是什么。
不过一会儿,窗上重新结起了水汽,模糊了一切。
我忽然有些不切实际地想到:假若重新擦去水雾,外面还是那个充满活力的城市,那有多好。也许一切都是一场大梦,醒来时还在抱着妙舞睡觉哩!
车身一震,李真不由往我这边挤过来,低声道:“老方,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叹了一口气,这一切,終究是真实发生的,再也无法挽回。我的妙舞,也许竟已经……
这真是一场永不会醒的恶梦。
听到了李真的话,铁汉阳道:“我们现在还有二十多警察,都在朝晖消防局,武器还多,吃食却不剩多少了。我们准备往外冲一冲,顺利地话明早就可离开。你们真算是幸运,我们原本也不驻扎在那里,只是昨天收到了消防军警的求救信号,才到了那里。可惜消防官兵都已失踪,没料到却找到了你们。”
虽然说得轻描淡写,我却想象得到他们曾经和丧尸发生过的大战。这些警察也许早就有机会逃出城市,可是他们却留了下来。平日里,我从未对警察这个职业产生过什么好感,可是真到发生了事情,能够信任的,也没有别人了。
李真刚才被两名警员刺了一句,沉默了一阵。这时终于忍不住道:“怎么还没到?对讲机能联络得到,应该不远吧?”
铁汉阳哼了一声,道:“李市长,您倒是想得简单。直通的路都给车堵得严严实实,哪里过得去?别的路又有僵尸聚集的,撞也撞不散,须得绕道才行——”
他还没有说完,旁边的杨友一突然叫道:“跳尸!”
铁汉阳好似一下子打了兴奋剂,道:“几头?哪里?”
“两点方向,两头!”
铁汉阳欢呼一声,打了个呼哨,对我们道:“刺激的来了,坐稳当吧!”
刚才那么高车速下,依旧探出车顶射击的杨友一,此时亦系好了安全带。
他的眼睛很小,笑起来更是眯成了一条细缝,好似准备看笑话似的。我被他搞得莫名其妙,又不知那“跳尸”是个什么东西,于是用手臂揩去一大片白霜,朝外望去。
有条灰影从车旁一窜而过!
警车已经在高速行驶,那东西的速度居然丝毫不逊于车。我给吓出一头冷汗,细细望去,才发现那东西赫然是 “潜行尸”。这怪物没有眼睛和皮肤,却拥有极敏锐的嗅觉和强壮的肢体,实在是比行动迟缓的丧尸难缠百倍。
——洛博士说,潜行尸出现的几率是普通丧尸的五十分之一,虽不知这自然情况之下的比率,可是哪怕一千头丧尸里才有一头变做潜行尸,那也有数千怪兽在城里活动。枪弹或可对付一般的丧尸,对这敏捷至极的怪物,也有效么?
何况还有更加恐怖的“尸魔猎手”,虽说出现的几率更小,可是在如此庞大的变异基数下,数量也很可观。而我根本不知道那是怎样可怕的怪物!
“小心了!”铁汉阳暴喝一声,猛然加速。和现在相比,刚才的速度真如蜗牛爬一般。我几乎看不清窗外掠过的景色,假若手不扶住握把的话,保不准便要在车里翻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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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58
平日里总以为自己车技也算纯熟的,可是和这个貌不惊人的大汉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李真在一旁叫道:“停下!停下!我受不了,要吐啦!”我闷了他一拳,这家伙立刻老实了。
就听见铁汉阳兴奋地大声呼喊:“准备好了吗?咱们要死啦!哇吼!”
他居然驾车冲向一条窄巷。那巷子似乎窄得只能滚过一只轮胎,我以为这下车肯定要撞到两边的墙壁。他口中发出了怒吼:“妈的妈的妈的妈的你妈的给老子过去啊!”
“我们要撞死啦!”
“你疯了!”
“救命!”
车身在窄巷两边的墙壁上刮出一片火星,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好似暴躁的野牛颠簸跳动,令人连肠子都要呕吐出来。车前左边的大灯 “波”一声爆裂,变成了个独眼龙。
可是我们驶出了巷子!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妈了个巴子,我知道可以的!” 铁汉阳得意地欢呼起来,“甩掉他们了么?”
杨友一往后观察片刻,道:“甩掉了一头。”
“还有一头呢?”
“上面。”
他刚说完,车顶上 “咚”一声响,好似有个什么东西跳了上来。铁汉阳故技重施,猛然间踩下刹车,车子在半秒钟内顿住。我和李真都被抛了起来。
车顶上那潜行尸却没有跌下来——就在铁汉阳刹停的瞬间,一只怪手硬生生插入车顶钢板。随着刹车的巨力,只听“哗”一声,整块车顶竟然被它扯落!
坚硬的钢板在潜行尸看来,如腐肉般脆弱。
失去了天花板的遮掩,狂风卷着暴雨猛往身上招呼过来。“哧啦啦”一个闪电,照得潜行尸的面目分外狰狞。
它往下滴滴答答留着汁液,也不知是血是水,因为眼睛已经退化,只好用塌陷的鼻子嗅着。也许是雨大的缘故,一时分辨不出猎物,只是在车顶趴着,对着我们笑。那支长舌不时甩动出来,好似一柄软剑。
李真早已昏了过去;铁汉阳狠狠踩着油门;杨友一看也不看,抽出手枪回身开了三枪。子弹打中潜行尸的胸膛,爆出一个血洞,碎肉混合着内脏倒了下来,铺得满车都是。可这怪物似乎毫不受影响,鼻尖耸动,伸爪朝杨友一抓去。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手中的自动步枪枪管使劲朝潜行尸破裂的肚子里捅去,感觉大约是捅进两寸的样子,再也捅不进去。眼看它的利爪已经要抓到杨友一的肩膀,这才开了枪。
头两颗子弹在它腹中爆炸,把怪物从前到后炸了个透心凉。这玩意儿不知所以地直起身子,两只爪子在腹间乱摸,却无法阻止脏器滑出体外。它终于发怒了,对着我低声吼叫。我看见它嘴里的利齿,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害怕。步枪子弹已经打完,只好死死扣住消防斧的木柄。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潜行尸已经射出长舌,卷住我的脚踝,随即高高跃起。我被它硬生生拖离轿车,暴露在风雨之中。
被一具尸体倒提着在半空中跳跃,这实在不是什么太妙的感受。我想用力挣脱,只换来心口一阵刺痛。
所幸这怪物受伤实在已经很重,没走多远便把我抛到地上,想要回头来咬人。我跌在地上,也感觉不到什么疼痛,双脚只是乱蹬,不叫它下口。冷不防被一爪抓到,右腿外侧豁开一道狭长的口子,可是这一下来也叫我踩紧了它的舌头,随手一斧下去,半条舌头便抓在手中。
那东西好似长了肉刺的泥鳅,又冷又滑,恶心得很。失了舌头的潜行尸,却似斩断了命根,剩下的半截舌根如同开急了水的水管子,在嘴里不断乱蹦乱跳,喷洒出大量绿色的液体。我趁这个机会,把斧子舞得好似风车般急,一斧头砍在它的脖子上,拔出来的时候,带出如箭般标射的血柱。
它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还手了吧?我的心里逐渐升腾起一阵快意。自二龙死掉以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都是被公司牵着鼻子在走。既然没能阻止公司把临州变成一座死城,那么,我至少可在这里大、开、杀、戒!
潜行尸叫了起来,既凄厉又悲凉。它一只爪子去摸断舌,另一只却去捂喷血的脖子,当然什么用也没有。
又是一斧子,砍在它的脸上,整张脸都塌陷了下去;再一斧,砸得它牙齿乱飞;再一斧,砍断了喉咙。它终于倒在地上,四肢还在乱蹬。我一脚踏住它的胸膛,连续几斧下去,砸得整张脸血肉模糊,再看不出形状,只是一堆肉浆。
在那堆脑浆和神经之间,隐约可以看到两颗退化掉的眼球,好似破裂的汤圆,慢慢流出些黑色的液体。用皮鞋慢慢碾磨,感觉他们都磨烂了。
雨,渐渐小了一些。太阳穴却开始一鼓一鼓的疼痛,胸口被装了力量抑制装置的地方,好似一支电钻在钻下去,把全身的筋肉都旋得紧紧的。
看着地上的血肉,一切似乎都那样不真实。除了地狱,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正在上演这样的惨剧?
我终于支撑不住,斧子“当啷”一声跌在地上,自己也昏了过去。
今夜有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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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59
醒来的时候,头脑中不知为何浮现出这么一句话来。雨被紧闭的窗户隔着,依旧发出哗哗的响声,可见有多么暴虐。
自己是被救了啊。
我揭去盖在身上的薄毯,翻下沙发。只是这一动作,呼吸便急促起来,胸口的力量抑制器又开始嗡嗡运作,放射出牵扯不清的痛楚。全身上下无数伤口,亦是如火炙般疼痛。
身上虽痛,心里却颇松了一口气:刚才和潜行尸战斗,只怕全身骨骼内脏都受了伤。现在只是感到疼痛,倒没有其他不适。看来身体的修复力量仍旧运转,并没有被抑制。如果是这样,那未必没有和丧尸一拼之力。
这里是一间小办公室,两边摆满了木柜,把原本狭窄的房间挤得更加挪不开脚。窗前立着一张小办公桌,我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大半却被血水模糊了,只看清抬头是“临州市消防大队”。
这么说,已经到了特警们占据的消防局了么?
窗外,忽然炸下一道闪电,亮了一亮。透过迷离的雨幕,似乎可以看见在消防局附近的街道上,仍旧巡行着数不清的丧尸,一个个直瞪瞪地顶着我的方向。
“饿,饿呀……”
我打了个颤,抱紧胳膊。自己下身套了条破破烂烂的牛仔裤,上身却没有半点遮蔽。虽是夏天,可皮肤上冒出一层湿汗,被风一吹,便觉分外寒冷。
正想着,门把传来了旋转的声音。我心里一惊,回头看去,原来是那驾驶员铁汉阳。他看到我站在窗前,似是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举起了手中的步枪。
“你……醒了?”
我正想向他道谢,却听他又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胸口为何会有那样奇怪的装置?为什么你身上的伤口,那么短时间便可愈合?”
他们还是发现了啊……我心中不免一痛:无论怎么样,我和这些正常人,总是有些差别。嘴里,有说不出的苦涩。
“我……是COV生化公司的员工,被公司骗去进行了生化实验,提升了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此后,我发现了公司制造丧尸的计划,于是被公司在胸口植入了这个力量抑制装置,封闭了大部分力量。”
他吓了一跳,道:“什么?你说这里的人变成僵尸,都是COV公司惹的祸?”
我点了点头,又道:“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他好似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想了一会儿,道:“这事牵扯太大,你还是去和我们队长说吧。”
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忽然低声道:“一个人对付一头跳尸,那是从沒有人做到的。你很厉害。”
我笑了一笑,和他走出了房间。外面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墙根边上密密地靠着十来名警察,都扶着墙睡着了,一时鼾声大作。不知为什么,这鼾声比什么定心丸都管用,叫人慢慢沉静下来。
身后,有低沉幽然的口琴声回荡。一个黑影在墙角盘坐着,我看清那是刚才救我们的杨友一。他是个黑瘦的人,放下口琴,对我点了点头。
我跟随着铁汉阳,小心翼翼地跨过横着几十条腿的走廊,过了一个拐角,到了局长办公室。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过了很久才传来一个女声,问道:“什么事?”
铁汉阳道:“我是铁汉阳。刚才救回来两个市民,想叫队长看看。”
里面那女子道:“两个人?那早该叫我们醒的!”
铁汉阳道:“你们都两天两夜没有睡觉,应该多休息一会儿的。”
门开了,露出一张女子苍白的脸,她呆看了我一会儿,忽道:“方平?”
我亦呆了一呆,道:“是白颖薇么?”
她和雷雄在一起,又得了我的讯息,不该早就逃出城去了么?怎么还在这里!难道说里面的队长,便是雷雄?
那怎么可能!
她翘起中指,道:“嘘……老雷刚刚睡下。方平,你怎么到了这里?”
我还没答,铁汉阳抢着问道:“方先生是队长早认识的?”
“唔,方先生是老雷的朋友。”
“哈,这下才好!刚才我还疑心方先生是……是……哈,总之这样就放心了。你们先聊一聊,我去巡逻。”
他拍拍我的肩膀,摸着光头走开了。我道:“白小姐,你和老雷怎么会到了这里,他又怎么干上了特警队长?你们早该走的!”
白颖薇勉强笑了一笑,道:“方平,你不也留在这里么?还有什么好说的。老雷原先就干过一段时间特警队队长,和上下都有些交情。自从得了你的讯息之后,我们便联系到特警队现任罗队长,想要借助警方的力量,阻止COV的计划,可惜却没有成功。自从大规模尸变之后,我们遭遇了几次袭击,罗队长战死,老雷就被这些幸存的特警推选为新队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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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2:59
我望了房间里一眼,雷雄睡在硬梆梆的办公桌上,蜷缩成一团,身上只披了一件消防服。他的身体看上去很小,可是给人的感觉又很大,像一头卧着的狮子。
“那你呢?你实在该早一点离开的。这里,不是女人呆的地方。”
“我?”她捋顺了睡乱的短发,又摸了摸挂在胸前的照相机,虽然备显疲劳,却有着说不出的潇洒,“我……可能是城里最后一名记者,我要把发生在这里的所有灾难都记录下来。这是我的工作,我的责任。”
我的心里升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这,真的是那个浑然不知世事的实习记者么?在灾难面前,一个人居然可以发生這么大的转变,发出如此猛烈的光和热,这种转变,倘若在平时,恐怕十年二十年都不会发生。那就好像把矿石投入熊熊燃烧的烘炉中,有些石子在重压下,粉碎湮没了;有些,却脱胎换骨,凝成坚硬的钢铁。
洛博士、李真、展定鸿……这些人大约都是前者了,可只要还有雷雄、白颖薇、榊原秀夫这样的人在,希望就总还有的。
她已完成了她的转变。我却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究竟是什么材料。平常,我只是个浑浑噩噩度日的平庸之人,连自己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长处。可是在这场灾难面前,我究竟是会蜕变成李真那样的人,或者是成为一个真正的斗士?
——无论怎样,我都会尽最大努力活下去,战斗到底。
我们的说话声吵醒了雷雄。他披上消防衣,用双手搓搓脸,看到我站在门口,也是一愣,随即从办公桌上下来,整了整衣冠,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仍活着。”
虽只是短短的四个字,可听在耳里,却胜过无数感言。我只觉眼眶都有些湿润,点头道:“现在还是,明天却难说。”
雷雄道:“你会活下去,我也会活下去,我们都会活下去。”
他的眼里布满血丝,头发凌乱不堪,下巴上都是胡渣,可这句话说出,却是如此斩钉截铁,窗外数十万丧尸,好似蝼蚁一般,直叫我心底也生出一股莫名的信心。
白颖薇在一旁微笑,默默地看着这个男人。
我好似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可是一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都会活下去!
雷雄捋起袖口看了看手表,问白颖薇道:“十一点了,孙副还没有回来?”
白颖薇摇了摇头,道:“还没有,总不至于出什么岔子吧?”
我正想问他们,是否有什么困难,我或可帮得上忙,外面走廊上忽然传来了大声的呵斥声。过了不一会儿,一名警员匆匆奔进来说:“曾队,新救回来的一个人闹得厉害,他说自己是市长。”
那是李真吧?我和他是一道被救来的,旁人说不定以为我们有些什么关系,那可真算丢脸丢到家了。我对雷雄道:“那是李真,倒真是临州的副市长。”
“走,去看看。”
刚一出门,就听到李真在大喊大叫,走廊上的警员都吵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看他的笑话。他不停地叫着:“我是市长,你们怎可这样对我?叫你们局长出来!”
雷雄分开众人,挤进他的房间。李真的模样倒也颇有几分好笑,就像一头浑身都湿透了的鹦鹉,头发本来就少,被雨水一浇都软绵绵地搭在脑门上,说不出的狼狈。
见到我来,他好似看见了救星,蹦起来道:“小方,你来给我说说,我怎么不是市长呢?诸位救了我,这很好,当得一个大功的。可是我既然已经来了,自该有个上下从属吧?口指挥枪么……特别到了这个时候,环境这么恶劣,还是要坚持大汉前进口的领导,坚持……可不能胡来!”
他这一说,我只觉身后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自己看,好似我却是李真的手下,一时老脸烧得通红。正想解释,雷雄已经站到了身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浙水省特种武装警察总队临时大队长,雷雄。”
李真像是被他的威势吓怕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最后嚅嚅道:“雷队长,你救了我,功劳很大,等脱险之后,一定还会高升的。”
这李市长未免太不要脸,见我的时候,说什么一同赚大钱的话,见到雷雄,却又放“高升”的空头炮了。我只是想笑。
雷雄不动声色道:“那是我们的责任,李先生有什么不妥吗?”
他叫李真先生,自是不肯承认这人渣的市长身份。李真此时倒也不计较这些,道:“我们到了这里,怎么半点吃的都没有?连水都没喝上半口!方平,你说是吧?”
我没有答他,身后一名警员道:“什么东西都已经吃光了。”
李真惊慌起来,叫道:“那岂不是要饿死?雷队长,你要想想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可不能……我们可不能这样便死掉。”
雷雄咳了咳,道:“那也没有关系,我们现在有警员二十七名,加上你们也不过三十人。底下停着三辆消防车和一部面包车,还有一辆轿车,足够我们乘坐的。现在唯一缺的是汽油。我们副队长已经去搞汽油了,一切顺利的话,明天天一亮,便可以逃出去。”
这话一说出口,不单是李真,连我的心都放宽了一大半。驾车逃离的路上也许危险,可是在这么多持械警员的保护下,绝非没有机会。
只要有汽油。
狂风不知刮起了什么东西,“哐啷”一声,竟然将房里的窗户打破了一个大洞,风雨顿时灌了进来。众人俱是一惊。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3:00
这么大风雨,那去找汽油的孙副队长,真有如直闯龙潭虎穴般危险。听刚才雷雄的话,他也出去很久了吧?却不知能否成功呢?
铁汉阳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身边,低声道:“不用担心。去找汽油的孙副是队里最厉害的一个,无论格斗擒拿射击还是驾驶技术都是一等一的。嘿,他或者可以和你一样,独自格杀一头跳尸呢!只是这人有些好胜,等他回来了,听说你居然杀了一头跳尸,定要和你比上一比的。”
我还未答话,他忽然回头对众警员道:“弟兄们,你们说是孙副厉害,还是这位方平厉害?”
众警员一时热闹起来,有的道:“那还用说,孙哥的擒拿手有谁是对手?”有的道:“那也不一定,跳尸的厉害大家都见识过的,这位弟兄既然能搏杀一头跳尸,自然有些能耐了?兄弟,看你以前也该当过兵的,对吧?”只是十个里面,倒有八九个赌那孙副队长厉害的。
他们这么一闹,气氛倒不那么阴冷了。忽听外面有人大声叫道:“准备,孙副回来啦!”
众人轰然应诺,脸上都有了喜色,纷纷道:“嘿,这孙头儿!”铁汉阳用力拍了我的肩膀,喜道:“我说吧,放心!”
雷雄大声道:“全体都有了!行动位置准备,注意警戒!”警员在这里一天,早就操练过多次,各自到对着街道的窗口站定,架起枪械。有他们的火力保护,丧尸再多也难近身。
雷雄敲开一扇窗户,我们冒着风雨往外看去。底下,是一块不大的空地,远远的在街道上,三三两两趴着些丧尸,却不敢靠近,怕是早吃过子弹的苦头。
隐约中,消防局正对着的大路上传来轰鸣声,很快,一辆防暴卡车出现在视野之中。这车的模样比刚才来接我和李真的那辆还要惨,前面的引擎盖完全不见了,露出光秃秃的发动机;两侧的车壁都有些破碎,好似被什么东西高速撞击过,沾满了血肉;左前轮胎也完全瘪了,倘若不是驾驶员技术高超,早就车毁人亡。
车在消防局门口缓缓停下,旁边如潮水般涌出十几个丧尸,围了上来。雷雄叫道:“自由射击!”数十支步枪一同开火,那些尸体片刻间化为烂渣,好似在汽车周围洒了一圈粘稠的番茄浆。
剩下的丧尸在黑暗中蛰伏,不敢再上前来。
车门打开,一个小伙子灵巧地爬了下来,却又跃上引擎盖,从那里爬上了车顶,站在车厢之上。
惨白的月光下,可以看清这小伙子穿着一套肥厚的石棉防护衣,头上套着消防队员使用的防火头盔。等他摘下头盔,才发现原来他和我年纪不相上下,可却要俊美得多,有着好似西方人一般笔挺的鼻子。
“孙副——你在上面干什么?快进来,门拉开啦——”铁汉阳叫道,“汽油找到了么?”
那孙副队长点点头,在雨里喊道:“白小姐——白小姐——”
他自然是在叫白颖薇了,可是这个时候,丧失都在周围等待时机,却不知道他叫白颖薇干什么。白颖薇和雷雄对视一眼,站到窗前道:“孙队长,你要干什么!”
孙副队长笑得露出了雪白的牙齿,把手围拢了嘴,大声叫道:“汽油拿到啦!满满三桶,下来拿啊!白小姐,你给我来照张相!”
原来是为了这个!看他的样子,其实也是个少年吧?雷雄和众人又好气又好笑。他又在下面叫了几声,雷雄道:“你给他照一张,这兔崽子,也不分个时候!”铁汉阳在旁边笑道:“孙副立了大功,嘿,神气了!”
白颖薇举起相机,调好了焦距,孙副队长又叫道:“你等一等,我摆个姿势——”
“好,我数一二三。一……二……三……”
当她数到三的时候,天边正好闪出一道霹雳,孙副队长在这闪电下站得如一杆标枪般直,敬了个一丝不苟的礼。雨水打到他的身上,好似被一股无形的气罩挡开,在身边形成一层白蒙蒙的水幕。
白颖薇趁机按动了快门,闪光灯照亮了这年轻人的脸,他笑得无比灿烂。
“好啦?”
“好了!快上来吧。老杰和小山东呢?”
“你们快下来搬汽油吧!我就不上来了。老杰和小山东都死啦,我也被龟儿子在手背上抓了一道口子,不能上来啦!”
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拔出腰间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右太阳穴开了枪。雨声盖过了枪声,一股红色的东西从他的左太阳穴喷出来,身体摇摇晃晃地朝后走了几步,终于跌下卡车。
众人一时呆了。良久,铁汉阳像野兽般吼叫了一声:“孙副!”
倘若不是旁边的四位警员拖着他,恐怕他就要从两楼的窗户直接跳下去了。
雷雄很快反应过来,大声命令道:“黄宗仁、赵鹏,带你们的人下去搬汽油,其余人保持警戒!”
两名小组长领命,站出来道:“第二第三小组,行动!”一个小组是三个人,两个小组就是六个。
我只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胸口,低声对雷雄道:“我也去。”他看着楼下的局面,大声对身后道:“给这位弟兄一件石棉衣,他也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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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3:02
有人拿来一件石棉防护衣,这东西原本用来抵抗上千度的高温,现在用来抵挡丧尸的毒爪,倒也相宜。那警员问我要用什么武器。我道:“我的消防斧还在么,拿来就成。”
从消防队员用的钢管滑至一楼,车库里果然停着三辆消防车。开头下来的六名警员,已经拉下手工开门的铁链。大门咯吱咯吱地打开。
现在,我们面对的是铺天盖地的大雨和无数丧尸。
我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二楼的警员纷纷开火,为我们掩护。远处,传来丧尸的惨叫。
摸到卡车车厢后门时,两头丧尸正在啃噬孙副队长的尸体。他们被卡车挡住,形成一个死角,子弹一时打不到。两头怪物见又有食物到来,咆哮着站了起来,这一叫,原本塞得满满的口腔里立刻喷出碎肉,那都是孙副队长身上的东西。低头一看,孙副队长不但整张脸皮都被他们撕了下来,连右眼珠都被抠出来吃掉了。
当先那怪物伸出爪子卡向我的喉咙,我灵巧地闪到身侧,一斧子砸飞了它半个天灵盖,再一斧捣烂全部脑浆。它几乎连痉挛都没有,便不动弹了。
“斧子的滋味不错,嗯?”
后一头丧尸似是对它朋友的尸体更感兴趣,趴下来慢慢舔食那些被捣碎的脑髓,当它抬起头来的时候,还没有轮到我挥斧,无数愤怒的子弹已经轰碎了那丑陋的身体。
警员们来不及看孙副队长的尸体一眼,只顾朝四周扫射。我用斧子砸开了卡车扭曲变形的后车厢门。三人在外围护卫,两人上车抬汽油,两人在车下接应。
众丧尸似乎有所警觉,又或者血腥彻底激起了他们心中的兽性,嚎叫着朝我们冲来。妈的!早先他们不知都躲在什么地方,好似从地底冒出来似的源源不断。
汽油很重,两个人才可勉强抬着一桶走,一共三桶,怎么也得三分钟才可搬完。可是我们支撑得了三分钟么?
我不知道。虽然数十支自动步枪正在一起扫射,面前的丧尸也都变成肉渣,可是后续的怪物却越来越多。原本还可以看清街道对面的商店,可是到了后来,视野已经被丧尸挤满了。
火力圈越来越小,渐渐有退到卡车后面的趋势,越过界限的丧尸却越来越多。我只顾机械地挥动斧子,偶有越过火线的丧尸,全被一斧两断。那斧子似是都发钝了,砍下去的时候生涩得很,要费很大力气才可从人的身体中拔出来。
“妈的,卡壳啦!”我身后一名警员叫道,随后是一阵凄厉的惨叫——他的火力一时没有跟上,两头丧尸窜了上来,一头拉住他一条腿,把他抛到了尸群当中。他的落处,丧尸好似蚂蚁拥鲞头般一哄而上,从身子里掏出各色内脏,争夺着抛到空中。开始还可听到惨叫,很快便淹没在丧尸的进食声当中。
再看搬动汽油的警员,他们正搬第二桶。
其余警员的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两桶汽油,应该也可支撑数辆汽车驶出很远了吧?我们再没有时间耗了。我对领头那不知叫黄宗仁还是赵鹏的小组长叫道:“撤吧!”他点了点头,亦高声叫道:“撤!”
我们面对丧尸,倒走几步,一道灰影却从身后冲了上来。
那是铁汉阳!
他左右手均持着一支自动步枪,左右开弓朝丧尸扫射,口中大叫道:“孙副,我来啦!”
他的目标,难道是孙副队长的尸体?
我看了那小组长一眼,他一咬牙,挥手道:“上去掩护,掩护!”
我们重新冲了上去。看到铁汉阳的时候,他正抱着孙副队长的尸体发楞——那尸体只剩下腰部以上的一半了。
“走,走!”我砍翻围上来的两头丧尸,“想叫咱们都送命吗?走!”
他从喉咙深处答应一声,放下孙副的尸体,继续朝丧尸扫射。头顶的火力一时间也强劲不少,我们面前血肉横飞,好似砌起一道红色的墙。
“走吧!”我搡了他一把,想要捞起孙副队长的尸体,却捞了个空。低头一看,一头大约两三岁的童尸趴在地上,正用牙齿咬着孙副队长的尸体,费力地往外爬去。我一脚把这童尸踏得血肉四溅,外围却有两具成年丧尸已咬住了孙副队长的身子。我只来得及拉住他的右手,双方僵持片刻,只抢回一条手臂。
可是,自己已经被丧尸包围!
四面八方都是丧尸,都是黑色的利爪,都是喷吐臭气的口腔,都是腐烂的肉体。我的感觉好似跌进一个挤满蛆虫的粪坑,既恶心,又害怕。
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
我把那条手别在皮带上,闭上眼睛挥斧乱砍,几乎每斧都劈进肉体深处。那些丧尸多有早几日便死的,又被雨水泡了半天,不但长出了尸蛆,亦变得腐软无比。往往一斧下去,便可劈开两头丧尸,圆抡一圈,便有五六个头颅飞到天空。从上落下来的雨,全都变成了赤色。
你们要吃我的肉么?也得牙齿够硬才行!
杀了一阵,周围渐渐空出一小块空地。看来丧尸也并非全无智能,至少和野兽一般,拥有对危险的预感。可是他们总是围着我,怎也不肯放过这到口的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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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3:04
头顶的枪声渐疏,看来警员们是怕误伤啊!
我终究不是机器,这样下去怕是没有机会逃出去了。
正在精疲力竭、头脑昏昏沉沉之际,猛地只听头顶有人高声大叫:“方平,卧倒!”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相信那人,依言卧倒。丧尸见我不再挥斧,全都围了上来。
两道水柱忽然冲了过来,那力量好似两柄铁锤砸下!挤在外围的丧尸猝然不防,皆被吹散。
那高压水枪,除了灭火之外,原还有这样的用处!我这时才想起,原先多有用高压水枪驱散暴乱人群的新闻。人的身体比丧尸结实得多,都可被驱散,何况丧尸了。
消防局里,多得便是高压水枪啊!
这两柄水做的锤子,在尸群中乱砸,力道和范围都比我的斧子强得多。一时间身体脆弱些的丧尸皆被射得四分五裂,千疮百孔;强韧些的也不免弹开数十米远,变做一滩烂泥。
四周压力顿减。
“方平,跑啊!”
我摸摸怀里,那断手还在,这才直起身来。周围只剩一头十三四岁的少年尸,他穿着件印了根香蕉的T恤,茫然地四处摇头,双手好似得了疟疾般打摆子。
我劈断了它的脊椎。
“方平,跑啊!”
这次我不再犹豫,转身边跑。跑过卡车的时候,竟有恍若隔世之感,好似刚刚是去了地府的门口,打了个转。
铁汉阳还在那里,吃力地将最后一桶汽油搬下卡车,对二楼竖起了拇指。我问他这是干什么,他狠狠道:“给他们点厉害的!”
两名操纵高压水枪的警员且射且退,随着我们的后退,丧尸再次跳出来,刚才喷杀了那么多,似是根本没有减少他们的数量。
等到逃回消防局,大门缓缓从上落下的时候,丧尸已经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卡车,像是覆满蟑螂尸体的蚁群,再也看不出里面原来有辆车子。
“卧倒!”铁汉阳叫道:“老杨要打爆汽油桶!”
我们刚刚卧倒,外面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冲击波将铁闸门都吹得朝里鼓了起来,无数碎片“砰砰”击打着铁门。只觉耳中一阵嗡嗡作响,再看停在面前的三辆消防车,车玻璃居然全都炸裂了。
待到耳朵渐渐恢复正常,又听铁汉阳哑着喉咙在哭喊:“烧死这些怪物,烧死这些怪物的不是汽油,是孙副的血啊!”
墙上的挂钟“铛铛铛”敲了三下。从昨日早上被老警察放出来到现在,也有二十个钟头了。
可感觉却像过了二十年。
人大约都是这样吧?刚才身处危机之中,倒也顾不上想些什么。现在隐隐看到了逃出去的希望,脑子里却胡思乱想起来:这一天下来,也不知杀了多少丧尸。回想手持利斧砍开肉体的情景,不由打了个寒战——那疯子一般的人,真的是自己么?
明早之后,逃得出去当然是好,可是万一逃了出去,别的城市亦已受到了病毒污染,整个世界都成了丧尸的猎场,那该如何是好?这,绝非杞人忧天。
可恨的COV公司!
我狠狠一捶墙壁,掌心立刻感到一股针扎般的剧痛——刚刚一番剧斗下来,掌心都被斧头的木柄磨烂了。
透过被爆炸震碎的窗户望出去,雨已渐止,只是滴滴答答牵扯不清,好似快要结痂的伤口,又被扯裂了一些。底下被烧焦的尸体,正向楼里倾泻着浓重的尸臭。
走廊上,警员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低低地唱着:
“天山脚下是我可爱的故乡,当我离开它的时候,好象那哈密瓜断了瓜秧
白杨树下住着我心上的姑娘,当我和她分别后,好象那都他尔闲挂在墙上
瓜秧断了哈密瓜依然香甜,琴师回来都他尔还会再响
当我永别了战友的时候,好象那雪崩飞滚万丈
啊-----亲爱的战友,我再不能看到你雄伟的身影和蔼的脸庞
-----亲爱的战友,你也再不能听我弹琴听我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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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3:05
他们的嗓子都哑了,又没有伴奏,唱出来自然并不好听。可是这十几个铁打铜浇的汉子一同发自肺腑的悲呼,却凝成了一股极为坚硬的力量。这力量之大,将弥漫在四周的黑暗都驱散了。
铁汉阳撞进门来,对我笑了笑,道:“方哥,多谢你拿回了孙副的……他是我的老乡,平时很照顾我。”
他的眼睛好似烧红了的炭,看来是哭了一场。我的喉咙哽咽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闷闷道:“你不要太伤心了,孙副队长既然拿来了汽油,我们如果走不出去,便是对不起他了。”
他点头道:“一定可以出去的。明天我们有三辆消防车开路,上面都有高压水枪,又有这么多条枪。驶出临州不是问题。”
“嗯。”
我随便答应了一声,心里却乱如麻絮。所有的烦恼,皆指向了一个名字——妙舞。
早先危机四伏的时候,还拉不及想。可是只要一空下来,脑海中就被这个名字盈满。耳边,似是响起她曼妙的歌声;眼前,好像浮现她动人的身姿,鼻尖,仿佛嗅到了她发丝间若有若无的幽香。
她已死了。化作丧尸,吞噬着众尸的血肉,亦被众尸吞噬。
“不!”我歇斯底里地大喝一声,倒把面前铁汉阳吓了一跳。我只觉浑身的力量都消失了,额头好似烧红的铁块一般火烫。
妙舞不会死,绝不会!她亦是拥有神秘变身能力的超人,很有可能和公司的实验有关,如果是那样,她体内的血液,应该也带有对A病毒的免疫能力,她当然可以逃出去!
“方哥,没事吧?”铁汉阳拍了拍我的肩膀,“无论有什么事,等到逃出去再说。”
我苦笑道:“那也只有如此。”
他见我愁眉苦脸的模样,还想劝我,走廊上忽然传来了警员们的欢呼,铁汉阳侧耳听了一阵,喜道:“快别想了,和我去听广播!”
我一头雾水:“什么广播?这里还收得到外面的广播吗?”如果能够收得到外界的广播,那么,自然可以从中听出外界对临州瘟疫的反应。政府总不会什么都不知道的!
他摇头道:“收不到了。可是本市的电台节目还可以接收到的。”
我不禁苦笑道:“那有什么用?本市的电台,难道还会有人在么?”
他有些得意,道:“自然是有的。”
“什么!”我大吃一惊,和他奔出去看。走廊上,十来个警员围作一圈,中间的高脚凳上摆着一台便携式收音机,音量已经开到最大,发出沙沙的噪音,可是噪音中间,果然有一个男人在说话!
“大家好,这里是浙水文娱电台特别节目,我是主持人小刚。首先要告诉各位收音机前的听众一个坏消息和四个好消息。坏消息是:我们的导播李老师在三个小时前下楼寻找食物的过程中被僵尸发现了,他恐怕不能再为各位服务。四个好消息是:你们的主持人小刚依旧活着,编导可乐依旧活着,保洁员秦大姐依旧活着,此外,还听得到广播的诸位,大家都还活着。从大前天下午我们堵住楼层的出口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近六十个小时、三千六百分钟,这是一个奇迹,我们还将继续创造奇迹。现在,小刚先为大家的生存表示祝贺,播放一首张雨生的《大海》。”
那是一首老歌,曲调倒也并不十分轻快。恐怕这主持人也知道在这个时候倘若放些什么《今天是个好日子》之类的狗屁歌曲,根本是在自欺欺人。我低声问铁汉阳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铁汉阳道:“那几个人三天前就开始广播了,每天若没事,都要选定时段广播一阵,倘要去寻找食物,也会放些歌曲。昨晚他们却没有广播,我们都道是丧尸冲了进去,把他们全杀死了。还好没有,还好。”
“怎么不去救他们呢?”
“怎么没去?通往电台的道路,都被汽车堵塞了。我们强行冲卡,却被僵尸半路劫杀,损失了五个弟兄,实在冲不进去!”
“那里怎么有电?”
“那是政府电台下的分台,装有备用电源的,却不知能坚持多久了,唉……”
我们只是说了这两句话,前面的警员回过头来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我们不敢再说话,只是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听歌声悠扬。
一曲歌罢,四周才渐渐有了喘息声。众人闭着眼睛,似是沉浸在歌声中不愿醒来。铁汉阳亦低声叹道:“不知明天这个时候,还有没有命再听广播了。”
我干咳两声,没有说话。收音机中那主持人又道:“接下来播送的是是急救常识,今天要给各位朋友说一说外伤性出血的急救方法。出血虽然令人张惶失措,但只要马上救治,大多数不会致命。在伤口上加压通常可减少出血,让血液凝固。伤口内若有玻璃碎片和其他异物,可按压伤口外围5-15厘米处,把受伤部位垫高,也可减慢出血,加速凝血。若继续大量出血,可按压受伤部位的动脉,但这种方法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采用。方法步骤是:一,让伤者躺下,赶紧掀开伤口周围的衣服,但以不浪费时间、不使伤者痛苦为原则。假如伤口没有异物,立即用吸水的东西或直接用手紧压伤口止血……”
他这么说,恐怕也只是求个心安。谁都知道,凡是被丧尸抓出血的人,再怎么包扎都没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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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3:05
我正胡思乱想,收音机里的声音骤然停顿。大家脸色一时都僵住了,铁汉阳正要伸出手去调试,只听主持人在那边大叫一声:“火!”
我们都不明白,他又叫一声:“有火!”
电台大楼烧起来了么?我看看铁汉阳,他亦是满脸疑惑。
主持人第三遍结结巴巴地叫道:“火!火!银瑞大厦上燃起了火把,,还有灯光,那里有幸存者!”
雷雄把收音机贴住耳朵,里面正播放一首轻快的背景音乐。
“他说什么?”
“他说看到银瑞大厦上,一个接一个地亮起了火把,看样子不像火灾,倒像是有人故意点燃求救的。据他估计,火把起码有几十支。”
“那就是几十个人了。”
“下面一圈每个房间的灯光有规律地闪亮、熄灭,像是被人操纵的。”
“嗯……这说明他们还保有基本的电力,银瑞大厦下面确实有两台备用电机的,食物储备也很丰富。”
我点点头:“是啊。”
雷雄低着头,缓缓道:“小方,现在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我可以老实跟你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能够让这里这些人出去,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你告诉我,该不该去救这些人?”
我想了很久,摇头道:“我不知道。”
他站起来推开门,回头苦笑。
门外,除了守卫的几人之外,所有警员都聚在一起,盯着我们看。人都是一样的,在危难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寻找一名可以依靠的强者。雷雄,便是这样一名强者。
可惜,这时候他也不能创造什么奇迹。
“各小组,报告情况!”
铁汉阳第一个站起来,道:“第一小组队员三人,二五式半自动步枪三挺,弹夹八匣,手雷四枚,报告完毕!”
在他之后,其余各小组组长亦报告了各自情况。经过一夜的战斗,总共还残存警员二十二人,平民三人,弹药无几,食水皆无。
“大家已经了解了自己的情况,现在,要决定去不去救援困在银瑞大厦的市民。有什么意见,诸位可以直言。”
我们都还没来得及说话,李真已经干咳一声,道:“雷队长,我说两句?”
雷雄还未回答,他已站了起来,朗声道:“诸位且听我一言——大家都是人民警察,救助市民本是应当的,特别值此危难之际,更该有所作为。可那绝不是说,值得鲁莽冲撞一意孤行。刚才听了诸位报告,也知道弹药已经不多。我看早些对僵尸的攻击中,所耗弹药十分惊人,想来再战一个回合便要告罄。在这种情况之下,是否要冒這么大的风险,去救一些甚至并不存在的人,这一点值得我们考虑。毕竟,各位也都是活生生的人,也有父母妻儿、兄弟姐妹,能够在这危机四伏的城市将自己完好无损地带出去,这本身便是一大胜利,诸位也不枉‘英雄’的称号……”
他还没有说完,铁汉阳便骂道:“胆小鬼!说什么混话,明明就是有幸存者!老杨,你说是吧?”
杨友一抿紧了嘴,一言不发,铁汉阳再问一声,他才道:“我同意李副市长的意见,现在的我们,没有本事去救别人了。”
“你——杨友一,你——”
他平日里大约和杨友一交好,未料这次意见居然相左,只是“你、你”地叫了两声,气鼓鼓地说不出话来。
杨友一又道:“依我之见,还是要先冲出去,把这里的情况向外界说明,等外界救兵赶到,总好过和那些幸存者一同困死。”
“屁话,屁話!你个孬种!”铁汉阳低吼一声,一拳朝杨友一脸上砸过去。杨友一一时不防吃着这拳,沉沉地撞在墙上,口鼻间溢出鲜血。
铁汉阳亦未料到这一拳能够砸实,一时呆了。我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感觉到他全身都在颤抖。
“自己人,不要动手!”
他看了我一眼,额头上都是汗水,又望了雷雄一眼,闷头坐下了。
雷雄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望着被众人护住的杨友一,道:“别人还有什么想法,可以说说。”
众警员面面相觑,刚才和我一同下楼杀尸的那名叫黄宗仁的组长道:“能救,还是要去救的。如果实在困难,再退回来也不迟。横竖我们都要找个地方补充些给养。”
“好,赵鹏,你也说说。”
赵鹏便是那手下一名警员被丧尸拖走的组长,他抬起头道:“只怕等遇到困难,便退不回来了。李……副市长说得对,如果再有大批丧尸进攻,我们撑不了半个钟头。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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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3:06
这些警员中,倒也有不少是赞同李真的,只是碍于脸面,不好明说,一听组长都这么说,声音也大起来。其余那些警员,只是说要去救援幸存者,可是怎么去,怎么抵挡丧尸,怎么逃出去,却没有半点办法。众人乱哄哄的吵闹声,夹杂着窗外淅沥的雨声,更搅得人心里纷乱不已。
铁汉阳忽然问我道:“方哥,你觉得怎样?”
我怔了一怔——自己心里虽不齿李真的为人,却也明白他说的不错。这个时候,能够逃出去,便是胜利了。
只是,这话说出来,好似总有些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铁汉阳看了我半天,见我不答话,一咬牙对雷雄道:“队长,你说怎样便怎样吧!”
杨友一亦接口道:“队长,你下命令吧。”
其余警员同声道:“全听队长吩咐了!”
雷雄沉吟片刻,低声道:“既然是众弟兄的生死,大家自己决定。投票吧。”
票箱用两只意见箱充当,放在房间里,警员们一个个相互看着,谁也不好意思头一个进去。军人本来以服从为天职,没有投票决定自己命运的,一时有了机会,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我见李真猥猥琐琐地坐着,便走过去推推他。
“怎么?”
“你,先进去。”
“我——”他还想辩解,见我脸色吓人,无可奈何地头一个推开门进去。这样,他总没有办法弄假。
李真出来之后,铁汉阳首先站起来走到投票室门口,却不进去,而是回头环视众人一眼。也许是我的错觉吧,他的眼里似乎蕴藏着一道金光,可又不像错觉,因为被他目光扫到的人,全都把头低了下去。
夜,渐渐深了。投过票的人全都一言不发地或坐或站,盯着门。空气当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将被引爆。雷雄从投票室里出来,对我道:“方平,你还没投过吧?”
我点了点头,推开门进了投票室。
说是投票室,其实只是个连窗户都没有的杂物室,连空气里都散发着一股霉味。一张三条腿的破桌上摆着两只木头意见箱,贴着红色胶带的,是去救援;贴着绿色的,则是逃生。
两只箱子里,都盛满了黄澄澄的子弹。
匣子上的投信口很小,也看不清里面哪个子弹多哪个子弹少。我过去掂了一掂,两边几乎一样重。
我这一颗子弹,该放在哪里呢?
倘若放在红的,那么面对的也许便是一场恶斗乃至死亡;放入绿的,生存的几率会大得多吧?
李真那丑恶的脸浮现在我眼前,耳边亦响起了他的笑声:“活下去,只要活下去……”
手一颤,攥在掌心汗津津的子弹已经跌到了绿色的木盒上,滴溜溜地转着,发出极细微的碰撞声。
这声音,好似有个人在背后大声喝骂一样,几乎叫人跳了起来。我仿佛听到丧尸冲进大厦所发出的快意,幸存者们悲凉的惨叫,他们永远也等不到救援者了。
眼看子弹就要滚进投信口,我手疾眼快地把它重新抓回手里。
——可是我们去是没有用的,也许那里根本沒有人,也许那里的人都死了……
也许……
“救命——”
妙舞的声音又出现了,这次的声音清晰许多,也虚弱许多,像是风中摇曳的一小点烛光。
我手一抖——她还活着,我可肯定!
现在发怒是没有用的。我慢慢平静下来,试图让自己的脑波在想象中扩散出去,似乎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绝对宁静状态,在昏睡和苏醒的交界点,我发出了讯息。
“你在哪里?别怕。”
“我在火光升起的地方,我在城市中心,在高处,看着你,等待你。”
还想再问,讯息已经被切断,我回到现实中,感到脑子一阵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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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3:07
火光升起的地方……会不会就是银瑞大厦——他们刚刚在那里点燃火把。可是,也许这只是我病态的虚妄幻想,也许等我们到达那里,发现的只是一万头正在啃噬人肉的丧尸。
上天会这样厚待我,让我拯救我的女神吗?
也许——“去他妈的可能也许吧!”我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把子弹投入红色票箱。
我们会活下去,作为人而活下去!
出投票室的时候,我从未如此坚信这一点,亦从未为自己和李真那种人的不同,而感到如此骄傲。
“都投了,数票吧!”
雷雄打开房门,带了铁汉阳杨友一两人进去取出信箱。众人眼直直地盯着信箱,好似里面盛着的是两具婴孩。良久,雷雄道:“谁来唱票?”
我们还未发声,李真舔舔嘴唇道:“我来吧。”
他先把手伸向红盔,随即顿了一顿,又伸向绿盔,终于一把夺过来,抱在怀中,也顾不得体面,一屁股在地上坐了下来。他用一柄小斧砸开箱锁,在地上竖起,大声道:“一……”
他每数一个,就抬起头来看看我们,然后又看看地上排着的那些子弹,好似检阅自己的士兵,仿佛所有的希望全都藏在这小小的子弹中间。灯光照到他的脸上,映出满头油汗,目光里,有说不出的呆滞。
“九……十……十……十一……”他的面前,这时候已经摆了十一枚子弹,右手中亦擎着一枚,却僵着,不愿放下来。脸色,亦变得难看起来。我悄悄挪步到他身后,发觉箱子里空空荡荡,再没有什么东西了。
他尤不甘心,颤抖着放下第十二张选票,双手在信箱里边上细细摸索,好似在浑浊的河水里摸螺蛳,脸上什么颜色都有,良久,干脆把箱子整个翻转过来,用力摇晃,可却什么都没有摇晃出来。
这里一共十二枚子弹,那么支持救援幸存者的,便有十三人了。亦就是说,救援派占了上风。
我道:“李先生,数好了么?”
李真环顾周围众人,摇头道:“等等,我再数数那边的。”
铁汉阳在一旁道:“不用数了,我已经数过,红色里有十三枚。”
“总是再数数保险的……”
“你数,你数!”
铁汉阳将意见箱塞到李真怀里,双手叉着,眼中充满讥笑,道:“怎么样,数出十四颗来了么?”
李真也不理会他,顾自埋头数了两边,又看了我一眼,结结巴巴道:“十……十三颗,可是——”
“可是什么?还有什么好可是的!”铁汉阳瞪大了眼睛。
李真眼珠滚了两圈,说不出话来,看到身后站着的杨友一,便道:“杨组长,投票如此接近,怎能算数?命是自己的,怎可由别人做主?我看支持逃生的还有不少人,不如大家分作两队,愿意去救人的便去救人,愿意撤退的便先撤退,总好过全军覆没。你觉得怎么样?”
杨友一涨红了脸,只是不答。李真又问一边,他终于咆哮起来:“你算了吧!不要以为我支持撤离,便是和你一路货色!结果既已出来,还用多说什么?你问问这里的人,若再有半个愿意跟你去的,你们大可以自行逃命!”
我都被杨友一的激烈吓了一跳,李真更是僵在原地。他尤不死心,干笑了两声,朝其他警员望去。众警员看着他,好似看着一条癞皮狗。
看他的样子,倒也很有些可怜,我正想上前将他拉下来,雷雄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握住他的肩膀。
论个头,雷雄实在不比李真高出多少,可是这个时候看起来,两人却好似天神和小鬼一般。李真被雷雄捏住肩膀,忍不住痛叫起来:“放手,雷队长,雷队长!”
雷雄也不理会,只是对我们道:“结果已经出来,十三票对十二票,如果没有异议,明早即出发援救银瑞商厦中的幸存者,趁着还有时间,大家多睡一阵吧!”
听了他的声音,看着周围铁铸的汉子,我的血不知怎么也热了起来,和众人一同大喝道:“是!”
早晨七点二十分整,天已经很亮了。透过破碎的窗户望出去,太阳在薄雾后面挣扎,试图冲破一道裂口。天空流着血,翻出粉红的嫩肉,云朵好似被火撩起了水泡,慢慢淌出浆汁。
看样子,到了中午时候,也许会开出大太阳。丧尸最怕阳光,那个时候,我们应该已经接了银瑞商厦里的幸存者,正好冲出城去。
“方哥儿,醒了呵?”铁汉阳神采奕奕地走过来,眼里满是兴奋的火。他递过来一个黑乎乎的破陶瓷杯,道,“喝口水,上路吧!”
我接过那杯子朝里看去,是半杯黄澄澄的水,面上还浮着一尾孑孓。净水是早就没有了的,这,大约是昨晚接下来的雨水。可这个时候,不要说雨水,便是别人的尿,也求之不得了。我闭上眼睛把水和孑孓全都吞下肚去,听旁边的组长黄宗仁对铁汉阳道:“什么上路,多不吉利!咱们是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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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3:07
“对,回家,回家,哈哈哈……”铁汉阳摸着自己的光头,爽朗地笑起来。
我喝到最后,只留下一点,洒在消防斧上,又用一块破布,把粘在斧上已经干涸的脑浆和血块擦去。这斧子劈了太多肉体,已经有些发钝,倘若再用来作战,恐怕不宜劈砍。不过丧尸身体组织脆弱,即便砍不下去,砸也砸出他们的粪汁了。
一楼,十来位警员早已检查好了消防车,给车都加足了油,又在车内储水箱里灌了满满当当三大车水。那水是特别添加了化学物质的,特别有利于灭火,可是人却喝不得。倘若敢有丧尸冲上来,便叫他们尝尝厉害。
“一号车组,准备完毕!”一名警员立定,大声朝雷雄报告。雷雄一宿没有睡,好似根本没有什么影响,只是眼睛有些发红,喉咙里有些沙哑。
“明白,一号全体人员,上车!”
那车长领命,周围一共七名警员立刻爬上消防车。驾驶座里只坐了两人,其余五人分布在车后云梯旁,持着武器警戒。
“二号车组,准备完毕!”
“三号车组,准备完毕!”
“四号车组,准备完毕!”
“五号车组,准备完毕!”
我所在的,就是五号车。以二十五人的战力,要护卫这五辆车,实在有些困难。这时候也只好听天由命。除去我们之外,五辆车的限定荷载人数还剩了十来个,即便勉强超载,最多也只能搭救二三十名幸存者,超出了这个数目,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打起精神,套上石棉防护衣,戴好消防头盔,一手握着一支自动步枪,另一手自然是消防斧。只听雷雄在头车里通过广播命令道:“全体出发!”
五辆汽车一齐发动起来,在狭小的空间内,声势很是壮观。两名警员拉动开门的铁链,那门却被昨晚的爆炸震得扭曲变形了,怎么也拉不开来。雷雄道:“快上来,我们撞开!”
头车不顾一切冲了过去,像头蛮牛般将大门撞得四分五裂。车开到外面的时候,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开始我还不知是什么,等我们的车也来到大路上,我才意识到,那是车轮在碾压昨晚烧焦的活尸。
昨晚那场爆炸和大火,将四周方圆十来米都包围了。在这范围之内的丧尸,或者被冲击波撞得粉身碎骨,或者被汽油烧得焦黑。一个个直愣愣地粘在地上,仍旧保持着烧焦前的姿势,好似在消防局门口,立着百十枚黑棋子。焦尸的数目既多,怎么也无法避开的,只好从他们身上碾压过去。若是碰上彻底烧焦的尸体,轻轻一触也就化为炭粉;还有些丧尸,只是外表烧黑,结了一层焦壳,内里还是血肉。这种丧尸被轮胎压着,往往挤胀得裂开一道伤口,从中射出肉浆,好似一支红箭。平时看到的烤番薯,倘若不慎落在马路上被车子碾过,就是好像现在这般,挤出了屎黄色的浆子。
我看得有些发怵,铁汉阳忽然推推我道:“方哥儿,你看那僵尸,还在动的?”
我心里一惊,顺着他的指点望过去,果然看见一具丧尸,上身黑一块红一块,没有完全烧透,正慢慢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每一动作,身上的焦痂便纷纷往下落,露出带着血的脂肪。可惜它的右腿已经完全烧焦,缩得比手臂还要短,那怎么能保持平衡?是以一次又一次跌倒,却始终没有放弃。
我很有些可怜,对铁汉阳道:“结果了它吧?”
“嗯。”
他刚刚举起枪,那丧尸的头颅已经炸了开来,天灵盖在半空中旋转。我们朝车头望去,杨友一抱着步枪,冲我们一笑。
昨晚,他和铁汉阳之间起了些冲突,我本担心会不会有些尴尬,可看他们的模样,却没有什么不妥。在生存的压力之下,人实在连矛盾都顾不得了。
“方哥,上云梯吧?”
我应了铁汉阳一声,和他一同攀上了云梯。那上面有个框子,可供消防员站在框内,从高处浇水灭火以及搭救被困者,满打满算,可站三四个人,用来侦察最是相宜不过。我们站定之后,铁汉阳对车下叫了两声。驾驶室里的警员按动电钮,折叠式的云梯缓缓上升,不一会儿便完全撑直了,大约十米高,好似一根桅杆。
我到这个时候,终于看清了城市。
在遥远的灰色苍穹下,孤零零地立着四支摩天高楼,好似四条黑色剪影;剪影下方,密密麻麻排着无数灰色的住宅,看不到地面,只看见天线,那就像层层叠叠的一片海洋,却已冻结了,只露出一支支的桅杆;从这海洋中,忽然分出一条干涸的水道,便是我们如今在穿行的大路。路的两旁,店铺的玻璃是全打碎了,只留上下一点碎片骸,好似张大了黑洞洞的口,龇出利齿;也有汽车的残骸,仿佛被秃鹫啄去了身子,只留下弯曲的骨架,却似叠罗汉般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唉,城市曾经多么辉煌活泼,曾经多么生气勃勃。可是失去了霓虹灯,奔驰的汽车,欢笑的行人,她便恍若昨日红颜,香消玉殒不过片刻,便已败坏得不成样子。
现在……现在从大街小巷里涌出的,唯有臭不可闻的丧尸。他们动作僵硬地跟在车队后面,嘴里流着蜒水,就像一群豺狼。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进攻,也许是意识到这支车队的利害吧?可是丧尸能够有“意识”么?有了意识的丧尸,是否更加可怕了呢?
我望着那一片黑洞洞的眼睛,有些神经过敏,好似从里面看出了兴奋和渴望。和铁汉阳对视一眼,他的脸上也满是不安。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3:08
“没……没什么的。他们敢上来,就用高压水枪对付!”
从朝晖到银瑞大厦,最近有两条路。一是走高架桥,二是走中山路上的铁桥。高架桥是早就塌垮了的,我们奔到铁桥上去看时,桥面上亦被爆炸震裂数条裂缝,头一辆消防车开上去,整座桥便摇晃起来,咯吱作响。车队只好后退,绕过一个大弯。本来,直线距离不过三四公里的两个地方,走了两个多钟头,却越走越远了。
到九点多的时候,太阳还遮遮掩掩不肯出来,我们遭到第一次小规模袭击。因为桅杆升得很高,前方的路又堵得厉害,不时要人下去拖动阻碍物,所以行进很慢。可是人在高处侦察,到底有些用处。那一队四五十头丧尸组成的袭击群落,很早就被发觉。当他们从路边小巷中冲出来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无数子弹和高压水柱。战斗在三分钟之内便告结束,所有丧尸皆成碎肉。
这一仗干得很是顺利,大家的心情也活泛起来,信心一时大增。到了一处小型便利店,我们停车补充了些食物,简单吃了东西,前途似乎是光明的。
继续起程时,杨友一换下了铁汉阳,爬上瞭望台来和我作伴。我看他眉眼间满是愁色,便递过一支烟,给他上了火,道:“怎么,还在担心什么?我们干得不错。”
他浅浅地嘬了一口烟,关上对讲机,摇头道:“难啊,方先生。你知道,我原是不同意去救幸存者,便是你们,也不愿意救的。不是我懦弱,实在是没有余力。可既然兄弟们大多是这个意思,我自然不会拖后腿。只是……只是……后面的情形,恐怕不会这么顺利了。你知道么,我们开枪,即便是有时间瞄准,仍需两颗子弹才可击毙一头僵尸。我这里的子弹,大约还有四五十发,别的兄弟也是一样的。那就是说,再有几百头僵尸出现,我们便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他说的,全是事实。我靠在背后的栏杆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又道:“方先生,你有没有发觉,今天的僵尸,和昨晚有些不同。”
“不同?”
“是啊。以前那些僵尸,只要同伴被我们击倒,便会一拥而上,将同伴分食干净,也不管我们是否还在射击。今天这些僵尸,虽说还在吃同伴的肉,却没有以前那么贪婪。”
“你,是说——”
他往下把烟灰弹去,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那些东西也在数日的生存斗争中,学得了一点智慧吧?呵,有智慧的僵尸,真好笑!”
他的话叫我浑身发冷,往周围叉叉丫丫的小巷里望去,似乎哪儿都蛰伏着无数目光炯炯的丧尸。我道:“也许吧,可是还有一条,那些都是死物,身体无时无刻不在败坏,也许过不了多久,他们便全都腐烂光了,甚至用不着我们动手。”
他耸耸肩,道:“但愿能够支撑到那个时候。”
我们不愿再说这些,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些平常话题。原来他是鹿州城里子弟,父亲早就过世,母亲是一所小学的音乐教师,原本今年就要退伍的,已经在鹿州找好了新的工作。
正说着,铁汉阳在下面敲云梯。我探下头去,他叫道:“快把对讲机开开,队长讲话,我们进虎林门商圈啦!”
临州旧称虎林。有宋以来,围城共有清波,钱塘,清泰,虎林等十门。建国之后,政府在虎林门外修筑了一座大型广场,以供市民休闲之用。三十年代以来,围绕着虎林广场,连连绵绵建造了百十幢商厦,剧院,银行,写字楼,使得这一带渐渐成为临州中心区块。
银瑞商厦,正在虎林广场西侧的延宁路上。而我们从东侧的天牧山路一带进入,开至临州大剧院一带时,到那里的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五百米。
朝左手边望去便是虎林广场。广场中心原有一处花瓣形的水池,池中立了八位汉白玉雕成的古装女子,五位手捧古筝琵琶等等乐器,怡然自得,三位在中心围坐一圈,飘飘欲仙。若到晚间,有七彩灯光从池地打上来,四周鼓乐大作,也算一景。可是如今,两座雕像已经倒塌,剩下的也被烟熏得油黑。
雷雄在对讲机中道:“全队戒备,目的地临近,不可松懈。”
弯过最后一道弯,便是延宁路起头。两边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遮天蔽日,好似两条刀削斧砍般陡峭的悬崖。人走在中间,便似走在悬崖中间的山谷。延宁路本是一条双向六车道的大路,可是几乎全被废弃的车占据了,弯弯曲曲,不比山路好走。这地方凶险非常,若是打仗,必定是伏击战的好场所。
所幸,银瑞大厦就在路头。那是一座五十多层高的大厦,掩在众多大厦之中,也要高出一筹。特别是最顶层的旋转餐厅,好似一个放平的摩天轮,据说是临州城最高的餐厅。坐在其中,可将整座城市饱览无余。
也是因为这样,在这上头放火,才能被电台的那位主持看到吧?只可恨我们没有办法去救他,不知这个时候,他和他的同伴是否还活着呢?
杨友一眯着眼睛望了一阵,疑道:“那边好似没有人活动的痕迹,不过……”
他还没有说完,底下的铁汉阳又敲着云梯,叫道:“老杨,下来换我啦,我也看看!”
杨友一答应一声,又举目望了两眼,便扭身去了。可是过了很久,还没有听到往下爬的声音,反而听到他道:“方先生,你看那是什么?”
我回过头,他已经将手中的枪瞄准半空中。在阴霾的灰云下,好似有三四个黑点在盘旋。
“是乌鸦么?”
这话一说出口,我便知道自己错了。因为其中一头,居然绕了两圈,直直地朝我们的车队冲了过来。那模样,绝对比乌鸦要大上许多,可是说老鹰,却也不像。
“开枪!”
我话音未落,杨友一已经沉稳地放出一枪。他是警队内有数的神枪手,这一枪果然击中半空中那东西。那东西猛地一颤,凄厉地叫了一声,注出绿色的血水,来势却依然不减。不过眨眼间,便已冲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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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3:08
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那东西活像一具骷髅,只是在外面蒙了一层油皮,浑身上下瘦骨嶙峋,好似晒干的尸体,唯有占据了大半张脸的两颗绿色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显得还像个活物。它的背后支着两张巨翅,不时扇动,身下还拖着一条生满尖刺的长尾。
尸魔猎手!
我没有见过真正的尸魔猎手,可这个东西,只怕便是了。单是会飞,看来就比潜行尸难缠十倍!
它已冲到面前!
我什么都来不及想,手中的斧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高高扬起,正好劈在它的脑门中央。只听“咔嚓”一声,好似劈柴一样,斧头深深嵌进脑门,分开眼睛和鼻子,一直劈到嘴唇。它的两颗眼珠“波”一声,爆了出来,只靠两根神经挂在眼窝外面。那就好像突然拔出塞在喷泉上的塞子,两股血柱混着脑浆激射出来,撒了我满头满脸。
这怪物虽死,力道不减,仍旧朝下冲去。我被它的惯性一带,也从筐上跌了下去。幸好空中翻滚之时,这怪却可巧在我下方,为我作了缓冲。即便这样,却还跌了个七荤八素。
抬起头来,四五名警员都从车上探下头来看我。见我站了起来,铁汉阳失声叫道:“我的娘!这么高跌下来,你是铁打的么?”
“我没事。”活动活动四肢,除了疼痛之外,倒也没甚不妥。
“那是什么?”
我一脚踩住尸魔猎手的面门,使劲将斧头拔了出来,随即带出一滩灰色的流质。
“是个死人。”
铁汉阳舔了舔嘴唇,伸出手来拉我,顶上的杨友一忽然狂喊道:“戒备,僵尸来了,僵尸来了!全速前进!全速前进!”
他是个老练的人,这时候却也如此惊慌,看来袭来的僵尸倒真不算少。我心里一紧,手脚麻利地爬上消防车,朝后望去。只见一片阴影,从远处密密地拂来,把整片大地都占满了。
他们发出的声音,好似有一万多头蛆,正在咀嚼一条死尸。
那里大约有上千头丧尸吧?
再看前方,层叠的汽车残骸中,亦爬出数十丧尸,口中赫赫喘息,跳跃着逼近过来。
“四号五号坠后,品字形前进,使用高压水枪,随意射击!”
雷雄的声音从头车的喇叭里传来,也许是我听错了吧,那声音里,似是也包含着一丝慌张。
头车上的高压水枪,已经激射出剑一般的水柱,开始扫荡前方的阻碍。
“老铁,把水龙头给我!”
我抱着水枪龙头,单手爬上云梯。操作员在下面操纵云梯缓缓斜降,使我们尽量靠近丧尸。
那些怪物数量虽多,行动却极为缓慢,相互之间甚至磕磕绊绊,扑打撕咬。即便这样,很快也来到面前。
我看看杨友一,他把枪挂在背后,手捧着橡皮水管,对我道:“后坐力大,要小心些。”
我点点头,对下面喊道:“好了,放水!”
“好!”
干瘪的水管,一直从云梯拖到下方水箱,这时候,却忽然从底部开始鼓胀起来。有一股强横的力量,忽然贯穿一卷蛇皮,凭空里腾起一条怪蟒。
蟒头,就是我手中的水龙头。
开初,水不过是细细的一条,好似小孩撒尿般滴下来一点点。可是很快,力量已经大到就要控制不住。回头看去,杨友一几乎把整个人都扑在了水管上,这才勉强制住这条怪蟒。
“快射,快射啊!”
我咬咬牙,把水龙头朝下捅去。这东西本来是用来救火的,出水面自然不能太小。可是现在我们只求它能够喷出高压水流,是以连夜进行了改造,将出水口改得只剩一截尾指大小,喷出的水柱,真有如手术刀般锋利。
水刀打在丧尸身前的地面上,激出万千水花,却只将他们惊了一惊,抬起头来瞪我。我望着他们迷茫的眼睛,内心满是痛快,微微将水龙头朝上一抬。
这里一抬,底下的水刀却已前进了三四米,正好扫到一头老尸,在它的腹部钻出一个大洞,连带着后面两头丧尸,也给钻了个透心凉。三头丧尸跌在一起,被水刀反复切割,搅了稀烂的一团,哪里还分得出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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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3:09
他们虽死,其余丧尸却无知无觉,仍旧蹒跚着挪步上前。我杀到兴发,将一柄水龙头架在栏杆上,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细细扫来。当头一排丧尸被我扫到,七八颗斗大的头颅滴溜溜喷到半空;第二排丧尸左摇右晃,也有喷掉手的,也有射掉脚的,也有肠子给击出无数窟窿的,也有心肝跌落的,也有横飞二段的,也有斜斜劈开两截的,也有变做肉泥的,也有骨渣四溅的,也有死的,也有伤的,也有残的,不计其数。那些心肝肠儿在地上乱滚,又被踩成细密的一层酱子,滑溜无比。众尸本身平衡不易,如此一来,更是跌倒无数。中间有些身子腐败的,四肢只是勉强系着,跌下去的时候还在,爬起来时却只剩一个个血口子了。
面前的丧尸,都被扫清了,可是后续的丧尸,却源源不断地涌过来。举目望去,根本看不到尸群的边际。
手,却已经开始发麻了。这高压水枪威力如此之大,后坐力怕是有数十斤。以我现在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可是内心,却隐隐觉出一丝快意,好似有什么东西越烧越旺,耳边也是蒸汽喷发的轰鸣。
“方……你……”
“你说什么?”我回头大声问杨友一。
“我说,要不要换下你?”他亦大声答道。
“不用!”
他还想说什么,旁边的四号车上,却传来了一声惨叫。我心中一惊,朝那边看去,只见一道速度极快的灰影已经跃上车去,正扑在一名警员身上,伸手捞他的肠子吃。那警员还没有死,肚皮却敞开着,那灰影捏着他的一截肠子,里面连带着拖出半个胃来,放在嘴边咀嚼。胃中尚有些刚才吃下没有完全消化的食物,却也顾不得了。
潜行尸!
杨友一厉声喝道:“稳着水管!”一把抓下背后的步枪,闪电射出一发子弹,结果了那同伴的性命;又是几枪,打在潜行尸身上,爆出数个血洞。
两车之上,其余八九名警员亦将所有子弹朝这魔怪倾泻。潜行尸皮糙肉厚,一两发子弹可能伤它不着,仍旧上窜下跳。可是几十发子弹下去,打得好像个筛子一般,哪里还有活路?
我正要松一口气,另外数头潜行尸已从四号车的背后跳了上来,对警员展开攻击!
情势片刻逆转。丧尸行动缓慢,又不善于弹跳,自然无法跟住车队,或者跃上六七米高的救生台。而这一切,潜行尸却全都能够办到!
更何况,他们不是用高压水枪能够杀得死的。
我心神一颤,手中水柱击在栏杆之上,激起无数水花,颗颗寒入心髓。再看时,一头潜行尸正好凭空跃上四号车的云梯,只是一提一纵,便已爬至梯顶站台。那台上站的,我只认得一个赵鹏。他大吼一声,转头拿水枪对准潜行尸,后者高高冲出十几米远。我正要为他叫一声好,冷不防他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又窜上一头潜行尸,标枪般的长舌一下子便扎穿了他的胸膛!
这人不愧是条铁汉,到这时候还未死去,反而一把捏住潜行尸刺出胸口的长舌,自腰间拔出一柄匕首,一刀便削落下来。潜行尸剧痛无比,往后退了两步,正好被他转身抱住,一同跌下云梯!
底下,等待着他们的是逐渐逼近的丧尸。
我不忍再去看这汉子的结局,转过身来,只是拼力扫射。云梯一阵颤抖,底下有人大叫:“抓牢,抓牢,要冲过去啦!”
这人话还未说完,杨友一忽然叫了一声。回头看去,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一头尸魔猎手已经飞至云梯上方,伸出爪来抓他,被他拿枪挡着。这怪物力量极大,一柄工程塑料制造的步枪,在它手里,居然有些变形了。
我想着赵鹏的死状,心底燃起一股无名怒火,调转水龙头朝这尸魔猎手扫射。这东西竟是敏捷至极,未待我射到,“呱”地叫一声,扑腾着飞了起来,只被激流扫到尾巴,却在半空中翻了个身。它在半空停留片刻,拿一双鼓胀的眼来望我,随即重整旗鼓,飞扑下来。
此番,目标却是我了。
虽是料到它快,却未料到竟快到这地步。电光火石之间,尸魔猎手已卷着一股腥臭扑至面前。我只来得及举起水龙头勉强阻挡,却被一掌击飞,双手掌心,皆被摩擦力扯得稀烂了。
它收拢翅膀,从胯下伸出尾巴来。那尾巴的尖端居然是一团鼓胀的肉,忽然裂开一道口子,里面却弹出一条如蟒蛇般的口器,布满利齿,流淌脓汁。
在它眼里,我这手无寸铁的人,也只是可口的盘中餐了吧?
尸魔猎手高高扬起尾巴,口器正欲击下。可是刚才被它击飞的水龙头,仍旧在左甩右荡。水龙头本身喷射的高压水流,就像喷气式战机一样,使龙头达到了极高的速度。此刻,它已在外转了一个大圈,疾速回摆。
数公斤重的龙头狠狠地砸在尸魔猎手的太阳穴上!
这一记势大力沉,眼看都把它的额头砸凹下去一块。虽然不见得立时毙命,可等它会过神来的时候,我也已经将靠在旁边的消防斧举了起来。
劈!下!
这怪物发出的惨叫,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它的尾部喷出的绿血,好似比高压水枪还要厉害,那条口器落到地上,一下子便干瘪了,好似一条晒干的咸鱼。
我还来不及高兴,身子忽然一轻,原来已经被它抓了起来。它只是扇了两记翅膀,便已经升到二十来米的高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3:10
我自己也曾拥有过飞行的能力,可是受着别人的掌握,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内上升十数米,这也不是开玩笑的。我只觉好似给人开了膛,腔子里的东西一个劲儿地往下掉,睾丸都抽紧了。
在这刹那,我只浮光掠影地朝下一看。只见大街小巷中,好似无数条灰色的溪流,正在朝车队所处的大路汇聚过来。组成这溪流的当然是丧尸了。
心底一寒,忽然升起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
——这些怪物也许正是放着银瑞大厦里的人不杀,却是做了一个陷阱,再等其他救援者踏足进来吧?
这想法实在可怕,如果是这样,那么难道丧尸都是有智慧的了?
我忽然想起那日在公司蜂巢之内偷听到的谈话,横田博士似乎隐约说过,丧尸也是受人控制的。
可是和我们这些人为难,却又有什么好处呢?
耳边一声惨叫打断了思绪,我不由暗笑自己——连眼前这一关都不知是否能够过去,还说什么往后呢?我奋起精神,左手攀住了那怪物的右腿脚踝。
它的顶上,居然另有一头尸魔猎手正在攻击!
看来这些怪物也和丧尸一般,讲不来什么合作。也许平时还可互不侵犯,此时见这残废拎了我,哪里还忍得住,纷纷上来争食。他们的打斗和一般飞禽不同,是用尾巴当作主要攻击武器。可是我这边的怪物尾上口器早被我砍下,只好用双手乱抓,怎么敌得过人家粗长灵活的尾巴?战不过数合,血便好像落雨一般洒下来,飞行动作也逐渐笨拙起来。
倘使平时,我自然乐得看他们互相残杀。可是此时,倘若我这边的尸魔猎手落败,岂非连我也要跌得粉身碎骨?我正想着,头顶那怪果然已经将尾巴刺进捉着我这怪的脑门,咕噜咕噜吸了两口。我这怪物的翅膀勉力扇动,终于支撑不住,朝下坠去。
我也跌了下来!
头顶那怪见了,哪里肯放下到口美食?呼啸一声扑将过来,那爪也几乎要粘到我的身上,却被另一头赶来的尸魔猎手撞开。两怪立刻咬做一团,也来不顾我。我只道此番大限将至,第四头尸魔猎手及时赶到,叼着左手,将我拖了起来!
我的左手,好似被一支巨大的老虎钳夹得死紧。连厚实的石棉衣都被尸魔猎手的利爪刺穿,将里面的血肉扯得烂碎。
我这一百多斤的人从高空跌落,惯力之大可以想见,即便以它强悍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一时控制不住方向,斜斜地往地下栽去。趁着它控制方向的当儿,我一举翻身,反而骑上了它的背脊,抽出插在腰间的匕首。
它的背上,也生着些尖刺,我却顾不得这么多,趁它还未飞高之时,一刀插进了脊背。
尸魔猎手发出惊天动地的喊叫,尽力翻腾颠簸。我牢牢扯住它的翅膀,使出吃奶的劲头,怎么也不能放手。顺着颠簸的频率,又是一刀插下!
它背上的皮肉,还算坚韧,好似晒干拧紧的老牛皮,一束一束扎起来。可是两束肌腱之间,总有些空隙处填着脂肪。我就从这空隙处下刀,割开两道大口子。右手往里一掏,却摸着一条硬邦邦的东西——那是脊椎。
我用嘴咬着匕首,双手握着尸魔猎手的脊椎,两脚死力蹬在它背上,想将这脊椎拔起来。脊椎乃是哺乳动物运动的关键所在,这地方被人拿住,无论是脖子翅膀或者尾巴,全都没有办法活动了。
它开始笔直朝下坠落。
我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气来拉它的脊椎,只是到最后,已经被拉断了。
“轰!”
我们一起跌到地上。我完全感觉不到一丝痛意,昏睡潮水般将我淹没,在那宁静的大海深处,渐渐浮出一条微微闪光的道路,我在这条路上浑不知觉地行走,几乎行走了十年……
——我在这儿,就在身边,我需要你。
我一下子惊醒,发现时间只是过了半秒,自己跪在尸魔猎手的尸体上,头顶淌出的鲜血将面前的一切染成了红色,由于剧烈的震荡,我暂时性地失聪了。
我只能看。
在一片血红中,杨友一仍旧高踞云梯之上,沉着但徒劳地发射子弹。
在一片血红中,铁汉阳近乎疯狂地挥舞着已经干涸的水龙头,好似舞动一柄流星锤,却不能阻止丧尸渐渐靠近。
在一片血红中,无数丧尸已经围拢四号车,将整辆车都挪动起来。车上尚有数名警员,戮力射击。
在一片血红中,四号车上的警员将半桶汽油举了起来,另一位点燃了打火机。
在一片血红中,猛烈的爆炸震动大地。
在一片血红中,雷雄站在一号车的车尾,双手拢在嘴前,大声喊叫着什么。
在一片血红中,李真和白颖薇奔出了轿车,茫然四顾。他们忽然抬起头看天,随即也开始呐喊起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7-5-13 23:10
随着他们的呐喊,听觉渐渐恢复。现在我可以听见人的喉管被咬断时发出的嘶吼,听见子弹炸开肝脏,炸开黄色胆汁的声音,听见汽油烧灼脂肪的声音,听见血肉被病毒侵蚀的声音。
我听见白颖薇大喊:“小心!”
地面上,一个高壮的黑影已经完全掩盖了我。
尽管手里再没有半点武器,可我仍旧没有放弃一线希望,立刻扭身朝后猛力挥出一拳。
这一拳已经尽了全力,哪怕连砖块都可以击碎的。可是轻轻巧巧就被身后的尸魔猎手挡住,它朝我笑了一笑,微微一扭爪子,我的整条手臂就好似浸在油锅里那样疼痛,只听“咔嚓”一声,一段白生生的小臂骨刺破皮肉,钻了出来。
它放开右臂,兴奋地吼叫着,尾巴好似充血的口口,比原来粗壮了三四倍,那条口器里,亦展露出隐藏着的上百颗利齿。
我的小臂无力地垂着,和身体呈现一个怪异的角度。心里,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尾巴,猛地刺了过来。
说来奇怪,在我眼里,这条尾巴刺击的动作十分缓慢,简直好像过了整整一天,它才刺至面前。可是在这期间,身体却偏偏不能作任何动作,好似那时躺在病床上,连小指都不能微微动弹一下。
口器终于慢慢张开,好像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显露出巨大的花盘——长满了利齿,喷吐着臭气的花盘。
它遮挡住了所有阳光。
阳光?
我还道自己眼花,可是一道明晃晃热辣辣的阳光,确实刺进了眼睛,叫人忍不住闭上双眼,激出泪水。
我听到了尸魔猎手的惨叫。
那道阳光,正好照射到了它的尾巴。看似无坚不摧的尾巴,竟然如同被泼了一瓢沸腾的热油,冒出一个又一个的血泡,只是一眨眼工夫,尾巴外面的皮肉已经完全腐蚀,血肉来不及落到地上,便被阳光蒸发。
这头魔兽也开始恐慌起来,墨绿色的双眼绞成两条细缝,不甘心地凝视着我。最终却还是敌不过内心的恐惧,展开翅膀纵身跃起。
我心底一块大石落地。抬头看去,蔚蓝的天幕中央完全被那硕大无朋的太阳占据,满眼都是金灿灿的一片,残留的一些云朵正分解成一丝丝的云絮,朝四周散落。阳光充满了整个世界。
于我们,这是完全无害的光线,可是对丧尸们来讲,这大约是他们天生的克星。那头飞至半空的尸魔猎手,展开的双翅正好迎接阳光的拥抱,立刻千疮百孔。失去了飞动的动力,它笔直地坠落,还未等跌至地上,已经变成一摊烂泥。再过了半分多钟,就只剩下一堆白骨。
其余丧尸也开始撤退。
逃得最快的是尸魔猎手,片刻间便已化为一颗颗黑色的污点,好似没头的苍蝇,在空中乱飞。潜行尸亦不甘其后,蹦跳着逃离阳光的追逐。丧尸们尽管没有智商,还是凭着直觉知道自己应该离开阳光,可他们蠢笨的手脚,往往等到化为一注血水,仍旧没有挪动几步。
几千几万头丧尸,一起在阳光中惨叫、一起融解、一起发出恶臭,空气中溢满了脂肪燃烧所特有的臭烘烘的气味,熏得人头昏脑涨。
只是五分钟之后,视野之内已经再看不到一头活着的丧尸了。
可是,他们除了留下累累白骨之外,更留下了无数警员的尸体。我的心里,既有逃出升天的欣喜,亦为那些死去的警员而悲愤。五脏六腑,更好像受到了太多的刺激,已经麻木了。
躲在车辆和掩体后面的警员们,全都爬了出来,木木地立着。我数了一数,总共也不过十多个,也就是说,我们在这场遭遇战当中,已经损失了一大半战力。
雷雄从车上跃下,眯着眼看了一阵,叫道:“施忠福,清点人数,报告情况!施忠福!”
他身后一个面色黧黑的警员道:“队长,老施不行了!”
雷雄呆了一呆,不再说话。太阳照在数百万根白花花的骸骨上,反射出的光,比眼镜蛇的牙液还要毒。
我们全都焉了下去,唯有李真忽然冲着雷雄大喊道:“看看,你看看,都是说什么要来救人,才弄得这样下场!这算是怎么回事!要是早听我的——”
他见我摇摇晃晃走到身旁,又见我的右臂骨折,大惊小怪道:“呀,小方你的手这样了?唉,如果我們不走這条路,怎么会碰上这样的事情?还说有什么幸存者——这么多的僵尸,光是一座大厦,怎么可能抵挡得住?糊涂,糊涂!这真是深刻的教训,血的教训啊……”
“喂,李真——”
“嗯?”他一愣,对我笑道,“怎么?”
我扬起左拳,在狠狠砸下去之前,说了一句:“闭嘴!”
这一拳打掉了几颗牙齿,他还来不及捂住嘴巴便已经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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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3:11
可他也许是对的,那里,没有任何幸存者。我头一次感到如此疲倦,根本看不到前方的出路在哪里。
收拾好了队伍,总共还剩下九名全战力,三名平民,三名伤员。子弹却差不多耗尽,剩下的仅仅能供自杀。我们山穷水尽。
铁汉阳和杨友一倒是都活着,可这并未带来多少希望。
雷雄一挥手,意兴阑珊地说道:“所有人并为一队,上一号车。铁汉阳小组进入大厦侦察,随时准备撤离。”
铁汉阳应了一声,正准备离去。一号车上仍在云梯顶端侦察的警员忽然大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有,有动静!大厦里有动静!”
我们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银瑞大厦五楼的露天阳台边缘,闪出一面巨大的红色旗帜,正被人握在手中不住舞动,好似一团跳越的火。
——这也是我昏迷前看到的最后情景。
我从无穷无尽的黑暗中醒来,好似自幽暗无底的大海深处渐渐浮起。越是接近海面,波涛激荡拼搏,潮流涌动不息,海水中夹杂的石子沙砾和贝壳如枪弹般撞击我的身体,漩涡的强大吸力将躯壳扯成两半。
可是这一切,却无法掩盖身体从混沌回归清醒、由死复生的强烈快感。一股大力自四肢百骸中涌出,将浑身颓废一扫而尽,把附着在皮肤上的淤泥全部震开。
我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口淤血,慢慢睁开眼睛,发觉自己置身于一间全白的房间,鼻尖是刺激的消毒水味。
这里不是地狱。
揭开身上的被单下了床。这里大约是卫生所,却绝不是正规的大医院。我四处探索,却在一面全身镜前呆住了。
身上所受的伤,虽然经过强行恢复,到底留下了明显的伤痕,特别是双腕之上,当时被抓得皮开肉绽,现在留下两圈好似红色护臂般的伤痕。浑身上下刀疤纵横,如同无数蜈蚣缠绕。
好似一头被扯碎后重新缝合的野兽。
这并算不得什么,可是胸前鹿毛繁太安装的力量抑制装置,却不知被谁打开了。从镜子看去,在无数亮晶晶的机械装置笼罩下,心脏顽强地挑动着。
我大惊失色,心脏的跳动立刻加快,抑制装置“嗡”的一声开始运作,难言的痛楚立刻传来,我不由扶着镜子呻吟起来。公司的科技也未免太不可思议,居然还能维持我的生命!
也许是声音引起了外面的注意,门外进来三个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
“你们,什么人?”
我的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那三个人当中最矮小的一个走过来,扶着我的肩膀道:“不要担心,去躺下吧。”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好似一块纱拂在身上。我心中一动,不知为何感觉有些熟悉,浑身的肌肉立刻放松下来,依言回到病床上躺下。
“你们是谁?”我盯着这女医生的眼睛,再一次发问,她的眼睛很亮,好似透明的碧玉。
她把双手放在我的太阳穴两侧,轻轻地按摩起来,道:“别动,你还很虚弱。胸口那个东西正在遏制你的生命,一定很痛,对吧?”
“对……”
她似乎在口罩下面笑了,拍拍我的脸颊道:“那就再忍着些,我们想办法限制它。”
这时候,另外两位名医生提过来一台电脑,女医生轻声道:“我们已经研究过,这个装置主要通过测量血液的流速,当流速大到一定程度时,便会释放特殊的化学药剂,抑制心脏跳动;我们现在虽然没有办法去除这装置,却可以通过安装另一组微型电脑,以病毒程序欺骗装置,达到延缓抑制的目的。如果没有问题,我们现在就开始。很抱歉这里没有麻醉剂,可能会有一点点痛哦。”
她的声音像温润的春雨般刺激我的皮肤,哪里还用什么麻醉剂?我正迷迷糊糊间,也没有去想这些人怎么能够破解公司的科技,忽然胸口一阵麻痒难忍,原来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用一条数据传输线将抑制装置和电脑链接上了。
“保护装置已经完成,要激活了,准备——”
她的话音还未落地,我好似被起搏器在胸口电了一记,整个人都弹了起来,重重地跌回床上,胸腔像是被翻转过来,原本封闭的力量随着疼痛一波一波传递到全身各处,久违的膨胀感重新回到右臂。
我可以感觉到那澎湃的原始能力!
疼痛逐渐变成隐隐的鼓胀,像是刚刚缝合的伤口被新生的肉芽顶了起来。
他们把盖子重新盖上,用螺丝刀拧紧。那女医生道:“小心些,程序只能够欺骗装置一分钟,一分钟之后,你就会被打回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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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她笑道:“一分钟已经可以做很多事。”
她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毛,我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跳下床来,铁臂将女人紧紧箍在怀中,那玲珑的曲线完全贴合我的身体,同时摘去了她的帽子。
一头束缚已久的青丝柔顺地披泻下来,将女医生的俏脸衬托得愈加明丽。我大口呼吸着幽然的发香,那熟悉的感觉几乎叫人沉沦到醉死。
女医生浑身一颤,什么也没有说。
我的怪手在她细腻的后颈处游移,慢慢滑到耳侧,轻柔地提起口罩后面的系带,将口罩缓缓揭下。她的呼吸亦渐渐粗重起来。
“别……”
她还没有说完,我已经几乎粗暴地堵住她的红唇。我像熊熊野火掠过山林,像隆隆暴风奔袭草原,像滚滚浪潮冲击水坝,我尽情吮吸这娇艳花朵中的甜蜜,再也不愿放开。
“你,弄疼我了……”她终于稍稍脱开我的怀抱,涨红了脸道,“别人,别人在看——”
我回头看去,那两个医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再看怀中女子,双眼迷离,两鬓散乱,正有着说不出的羞涩可人。我失神道:“这,这是在做梦么?”
她低头轻轻在我胸膛上咬了一口,道:“你看这像做梦吗?”
我托起她的下颚,深情道:“无论是不是做梦,我都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妙舞!”
她娇喘一声,闭上眼睛,我再次温柔地吻上了她的唇。
唯有她口中的芬芳,才可使我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我们两个人,居然能够在危机四伏的城市中,再次相遇。无论外界的环境是怎样险恶,至少这一刻我可以和我爱的人相拥在一起,这给了我无限的鼓励,使我有信心战胜一切敌人。
“你,为何你会在这里?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喃喃地问道,不敢再看她——否则我可能当场要了她。
她又在我的脖子上咬了一口,道:“是我召唤你到这里来的,不是吗?”
“我,我还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觉,你知道——我——”我说不出话来。
“我是召唤着你,可是假若你没有想起,只怕也没有办法感应到我的呼唤……你知道吗,当我在大楼里看到你出现在大楼下面, 看到你被那些怪物抓上天去,我、我的心里既高兴,又后悔——我宁愿你从未接到我的讯息,而是安全地逃出去。可是,可是我又,又喜欢你的出现,喜欢你奋勇杀敌的样子。我感到,我感到,很幸福……”
她似乎是痴了,我也痴了,我拢着她的腰,道:“总有办法出去的。这里还是银瑞大厦么?你为何会在这里,还有多少人?和我来的雷队长怎么样了?”
妙舞勉强笑了一笑,从一边取出一套衣裤给我,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还是赤身裸体的。她道:“这里是银瑞大厦,我们已经被围三天了,只有你们一班人来过。雷队长他们,还有……还有十一人逃进来了。”
我呆了一呆,当时出发的时候,我们还有二十多人,只是这一战,便已经损失了一半还多,丧尸如此犀利,却不知妙舞他们是怎么守卫下来的。
妙舞轻抚我肩膀上的伤痕,道:“我们大厦里,原来一共有一百二十四人,其中八十多个是能战斗的。只怕……只怕……”
“怕什么?”
“这些人里,真正能打的,只有洪升泰的几十个兄弟而已,他们——”
我不由自主攥紧手,直到妙舞痛呼一声,才清醒过来:“你,你说什么,洪升泰——展,展定鸿的人也在?”
妙舞并不知展定鸿暗中帮助公司的事,她道:“是啊,我就是和展先生来的。当时你叫我去找雷队长,可是我却联系不到他。我想在临州城里也只有展先生是熟人,所以就去找展先生了。我们说好当日就出城,可是不知展先生怎么想的,延误了半天,路上又救了许多群众,结果一道被困在这里了。怎么,你不高兴吗?”
我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一边想到,展定鸿与虎谋皮、为虎作伥,却终于被公司抛弃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痛痛快快拼了一场,好过当什么吃屎的狗!
只是现在,他这几十个受过半军事化训练的黑帮成员,却是不可忽视的一股战力。我又該以什么立场来面对他呢?
再加上雷雄的警员,必定不齿和展定鸿的黑帮分子为伍,说不定两厢火并起来,也未可知。
乱,乱,真是乱作一团。
见我眉头紧锁,妙舞又道:“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大厦里还有一个你的朋友——”
“谁?”
“榊原院长。”
“榊原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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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她兴奋地点头,“榊原院长当时也在展先生那里做客,我们一起逃出来的。他说他和你是很好的朋友,刚才那个医生就是他。”
我细细一想,恐怕是这么回事——鹿毛繁太他们没有胆量光明正大地杀死榊原秀夫,所以把他交给洪升泰看管,想要借刀杀人,或者直接叫所有人都死在丧尸口中。展定鸿却也并不愚蠢,没有贸然杀死榊原秀夫,等到这个时候,大家却不得不共同求存了。
我叹了一口气,道:“榊原院长却也好本事,能够解开公司加在我身上的禁制。”
“……是,是啊,说起来我好像以前见过榊源院长一样。那时候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他就好像对我很熟悉了呢。”
“有我这么熟悉吗?”
妙舞忽然咬着嘴唇,满脸羞红,只是拿起衬衫给我披上。
我纵有千言万语还要问,看她这副模样,却是全都哽在喉咙口,一时间化作蜜水,暖烘烘灌到四肢百骸,心里有说不出的欢愉。
心中一动,慢慢踱到门口,将门上的锁轻轻锁死。
妙舞似乎知道了我要做什么,羞答答地低下了头,背了过去。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颤抖着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好像初临阵仗的小伙子般紧张。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声沉闷的枪响。
我企盼这是自己的幻听,可是妙舞也转过身来道:“有枪声?”
我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在心中发狠道:假若丧尸挑选这个时候来进攻,我绝对会把他们一个个撕成碎片!
“跟我来吧。”
出了医务室,我才知道这里是在大厦八楼。银瑞大厦商场主体部分只有八层,再上去是装饰豪华的银瑞大酒店。第八层是室内体育中心,除了各式健身器材,还有一座完整的篮球场。
银瑞大厦整体采用全封闭构建,只有在七层以上才有窗户,八楼只有为数不多的几面窗。
此时,篮球场上聚了一大批人,正在对峙。
我们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铁汉阳的手枪抵在展定鸿的脑门上,展定鸿双手背在身后,动也不动。
他的身后却有十余名洪升泰会众,手持长短枪支,正对着铁汉阳和余下所有警员。叶静,王管家,阎真等等帮会主干全都在场,可见洪升泰的实力并未在战斗中完全丧失。
警员手中虽然也有武器,我却知道,他们绝没有多少弹药。说不定其中一些,根本只是拿着个空壳。
展定鸿平日素有大志,早就从各渠道引进精良火器,甚至反坦克导弹等重型武器都可搞到,装备比警察方面只好不差,弹药想来也是充足的。
这时候哪怕有人只是咳嗽一声,都会引发一场全面的火并。
只听铁汉阳吼叫道:“展定鸿!你放不放人?你放不放人?你他妈再不放人,老子压得住火,手里这一斤半可压不住火。大不了一拍两散,谁都别尿谁!”
尽管他暴跳如雷,展定鸿却丝毫不受影响,淡淡道:“你尽可以一枪把我的头打爆,然后我这里剩下的人会把你的人打成筛子。假若运气好,你们或可以杀掉我们几个,最后让剩下的人被僵尸一口一口咬死。来吧,警官,假若这就是你要的。”
他的表情突然僵住——他看到了我。我假装咳嗽一声,转开视线。
“老子管不了那么多啦!那些都是老子的兄弟!”
“容我提醒你,警官——”展定鸿很快回过头去,不再看我,“也许现在他们还是你的兄弟,可是再过最多几个小时,他们就会变成毫无人性的僵尸,也许你喜欢到那個时候再把他们杀死,嗯?”
“這都是因为你们!都是你们这票孬种!倘若你们早些出来接应,那就不会有那么大的伤亡。我们拼死拼活,却是为了来救你们这班人渣!”
“是吗?警官。你觉得倘若不是正巧开出太阳,加上我们这班人渣,便有可能战胜上万的僵尸?你们能够来,我们欢迎,可是那两个感染了病毒的伤员必须死!”
“你——”
他们一来一去,争得不亦乐乎,我渐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却升起了不安。
展定鸿绝不是那么一个被人用枪指着脑袋还乖乖答话的人!
这念头刚刚浮现出来,展定鸿动了。只是电光火石之间,他左手已经提住手枪的枪管,使得子弹无法发射;右指间却不知何时闪出一片锋利的剃须刀片,正抵在铁汉阳的颈动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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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3:13
铁汉阳却似惊得呆住了,半点反应都做不出来。两边人马都没有反应过来,也幸好他们没有反应过来。
展定鸿也不动,场面再次僵持。
铁汉阳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雷雄的枪抵住铁汉阳的后脑勺,淡然道:“展会长难道愿意赌这颗子弹能否穿透两个人的脑袋?”
展定鸿眼中寒光一闪,道:“我宁愿在僵尸嘴里死一百次,也不愿死在雷警官你手里。”
雷雄道:“私藏军火,胁持人质,袭击警员——你死一百次也是绰绰有余。可惜我也不愿意把子弹浪费在你身上,等我们逃出生天,自有国法制裁你。”
展定鸿微微一笑,道:“只怕雷警官的手下不是这么想。”
雷雄道:“我的人自是不会不识大体,有什么恩怨,等出去之后咱们再解决不迟!”
他们又小声嘀咕几句,双方慢慢退了开去。铁汉阳到底也算条硬汉,被一刀一枪抵着那么久,也挺得过来。他只是狠狠地望着展定鸿,对雷雄道:“队长,弟兄们——”
雷雄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铁汉阳,你现在去帮那两个兄弟,至少他们还走得像个人样;等到半天之后再去结果他们,他们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铁汉阳一下子定住不动,好像一口生锈的大铁钟。我走过去,见到他的眼里流出两条热泪,冲破了脸上的黑泥。
展定鸿亦再次走过来。我纵然不耻他的为人,这时候却说不出口,现在大家同舟共济,再说什么也没有用的。
展定鸿从上到下看了我一阵,道:“没事就好,小……过去的我不想多说,先把这关挺过去再说。”
我点点头,没有答他的话。
他扭头对雷雄道:“雷警官,那两位兄弟就交由你们处置。缺些什么枪支弹药尽管开口,洪升泰做不出那种忘恩负义的事。”
尖锐的矛盾暂时算是缓和了,只怕不知什么时候又会炸出刺来。我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下来,这时候才觉得自己又累又饿,肚子里不自觉地发出声音。
“饿了?这里只有面包。”妙舞挽住了我的手臂。
“不忙。”我道,“先陪我去窗边看看。”
两边的武装人员都在准备火器弹药,谁也没来注意我们。我靠近窗口,窗外一片阴霾。天空中不时有尸魔猎手掠过,绕着大厦打转,他们似乎发现了我,又不知在害怕些什么,不敢冲击;地面上,三三两两的丧尸徘徊着,伸出双手探索,发出单调的吼叫。
虽然看不到丧尸的大部队,我却可以肯定他们正在周围蛰伏,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我们被彻底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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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3:13
困 兽 犹 斗
大厦内幸存的人类内部,正在准备一场小小的政变。
原本富丽堂皇的大厦,摆满琳琅满目价格不菲的名牌商品,是购物者心中的圣殿,现在却破败、干瘪、腐烂了。在昏暗的灯光闪烁下,支离破碎的塑料模特摆出各种动作,显得鬼气森森;脚踩在破碎的玻璃上发出的响声,好似丧尸正在磨牙。
我们从八楼沿停滞的电梯走下,一路上只见幸存者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大多都不认识,大概都是展定鸿救进来的平民。
人群里只有诡异的寂静,好像一个个被抽去了魂灵,只剩下残破的躯壳。连孩子们都哭不出来了。
“真可怕。”妙舞低声对我说,“看看那些孩子……小铃也和他们一样。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忘了这场灾难,哪怕到八十岁也会从噩梦中惊叫着醒来,真可怕。”
我想起小铃明亮的双眼和苹果一样红的脸蛋,实在无法想象这小姑娘恐惧起来是什么模样。
这真,可怕……
李真不知从哪里像幽灵一样冒了出来,笑容可掬地拍着我的肩膀,道:“小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缺了几颗牙齿,说话有些漏风,谈笑间似乎忘却了自己的牙齿就是被我打掉的,这份功夫真叫人自愧弗如。
我没奈何,勉强道:“你好。”
别人都满面凄然,他看起来却并不怎么憔悴,反而精神十足——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就算坏事干尽,也并非全无是处。至少在习惯了丧尸出现的场面之后,他还扛得住,没露怯,还有本事安抚人心。他抚摸孩子的脑袋,和不安的中年人拥抱,镇定自若地接过一些小事的指挥权,很快取得了人们的信任。当然,这也可能是出于这个国家的国民对于官员天生的崇拜。至少,当人们知道有一位副市长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稳当了。他们多半在想:就算政府顾不上咱们,总不能不顾市长吧?
这些琐碎事都是妙舞告诉我的,她摸着我的胡渣,有些懊恼地下结论道:“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
“他的眼里没有诚意,好像在对着一群木头说话。你知道他在刚进大厦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什么?”
“同志们,口和国家没有忘记大伙儿……” 她鼓起肚皮,拖长声音喉咙模仿李真的声音,我哑然失笑。此刻见到李真本人,想到他那番宣言,更加觉得滑稽。
他身后站着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李真给我介绍道:“这位是高策,浙水大学的学生会主席,那是兰秋,都是很有前途的青年!”
又对两人介绍道:“这是方平,我们的战斗英雄。”
我现在蓬头垢面的模样,实在算不得什么英雄,兰秋爽快地伸出手来道:“你好,谢谢你们来援助。”
这是个乐观的姑娘,尽管到了这个地步,苦难也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你好。”
我对她说着,眼睛却注视着那叫高策的青年。他有些黑瘦,把两只袖管撸起一半,显得颇为干练。他目光炯炯地和我对视半天,伸过手来道:“高策。”
我感受了一阵莫名的敌意,他的手劲很大。
李真笑着递过来面包和纯净水,隔开我和高策,道:“先吃点。这里条件是艰苦点,不过也不算什么,至少商厦里的食物还够坚持几天的。咱们运气不好,来得太晚,新鲜的都吃光了,只好委屈委屈我们的大英雄了,哈哈哈……”
他似乎变了个人——这一类人,当独处或无法掌握权力的时候,他们是一副模样;当有人承认他们的权力时,他们便如鱼得水,可以施展浑身解数,像爬山虎一样努力攀登。
希望他不要再使坏了,如果这人还为自己的性命考虑的话。
我已经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实在饿得慌,也不管他们几个看着,三两口把面包吞落肚去。这面包放了几天,有些干硬,不过对我来说,只要有命来吃这面包,便算幸运。
“李市长有什么指教?”我心知他来找我绝没有什么好事,不动声色地问道。
李真引我们来到一处吸烟室,除了我们之外,另外还坐了十几个男人,看来都是幸存者的代表。
打过招呼之后,李真道:“也没有别的事,只是想就咱们接下来的行动,做一个讨论。这么困下去,总不是办法,对吧?”
“哦,有办法逃出去?”
“事在人为。”他身后的高策冷冷道,“哪怕出去拼杀一场,好过坐在这里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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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3:14
李真温和地点了点头,像是鼓励这青年的勇气,接着道:“外部的困难确实很大,不过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拼死向前,总有战胜的时候。只不过……我来这里虽然只有一天,却看出一些问题。”
我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他高深莫测地笑着:“咱们这里缺乏一种气氛,缺乏一股气。大家似乎对逃出去没有一点信心,悲观失望的情绪很重。能拖延一天是一天,能拖半天是半天,这怎么能行?当然了,原因是多方面的,形势空前危急,咱们这里的大多数又是妇女和孩子,可是有一条——这里是不是也有领导人的一些问题呢?”
我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真继续道:“可能你还不太了解,小方。咱们大厦里的这些人,能够抵抗外面的僵尸,洪升泰的朋友们是帮了大忙的。当然了,事有轻重缓急,这个时候咱们就不要去计较洪升泰的出身和武器来源了。事出突然,猝然不防之下,洪升泰能够挺身而出,这很好,很好!可是到了现在,相对安全的地步,是不是应该重新明确一下大家的关系和责任,才能更加有利于发挥群众的主观能动性呢?”
“那应该是怎么一个‘关系和责任’呢?”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眼睛。
“啊,该这么说——洪升泰的朋友们身手好,干起仗来很有一套,可是也存在着不少缺点。行事蛮横,作风粗鲁,主观主义……当然了,作为普通同志,这些缺点都是可以容忍的。但是要把这么百八十人的性命全都交到他们手上,这是不是有些草率,是不是有些不负责任呢?这既是对咱们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他们的不负责任嘛!我们是不是应该有一个新的,民主的临时领导小组,来指挥今后的行动呢?”
“他们还有趁火打劫的行为。”高策道,“大厦里的珠宝,已经少了许多。”
我的手忽然被扯了一下,妙舞瞪大了眼睛,一副好似不认识高策的模样。我想在过去的几天,高策这个青年一定给了她不少好感。我也看得出这是个能够办事的人。
只可惜人们心中的妒嫉,往往会叫人不顾环境,干出一些卑鄙的事来。即便洪升泰的人真有偷窃行为,也绝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
我看了看周围一圈人,心里暗暗咬牙。都是已经到了什么时候,这班人却还在想着争权夺利。难道李真真的以为自己能够带领这一百多号人逃出城市,又或者只是他对权力与生俱来的掠夺感作祟?
周围这些人,恐怕也都已经同意他了吧?这也难怪。大汉几千年的官本位式教育,早就在国民的基因中植入了官员崇拜的片断,更何况是在副市长和黑社会头目之间作选择,当然是选择前者。
即使那个黑社会头目救了他们的性命,又带领他们在这座大厦当中,抵御可怖的丧尸长达三天之久。
人类总是以身份而不是行动来判断人的价值。
“这个临时指挥小组的最高领导,自然就是李先生您了?”
他像是没有理会我话里的挑衅,摆摆手道:“我不行,老了,做做行政工作还成。这里有几个年轻人,像高策,就是很不错的。当然了,我最后的意思不是一定要指定谁,只是大家群策群力,总比某一个人说了算要好,是不是这样?”
他话还没有说完,高策已经抢着道:“给我七八个人指挥指挥还成,这么大的事,还是请李市长来才成。大伙儿说是不是?”
他这样说了,人群中爆出几声应和。开始时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赞同,到后来大多数人都同意了。
人是群居的动物,也是从众的动物。群众可以在强者的带领下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也可由盲者带领着一同走向深渊,并且感觉自足。
我握着妙舞的手已经变得冰凉,怒火简直把喉咙都烧焦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由李真来指挥固然不好,这个时候内部再起争端,更加是死路一条。
见我还不答话,李真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诚恳地说道:“小方,我知道咱们过去有些误会,我也知道自己并非是个十分合格的市长。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你觉得我还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还会拿我们大家的性命开玩笑吗?以前的事不管怎样,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要活下去,就必须抛开成见,用尽一切办法。说到作战的经验,你们自然比我足些,可是说到组织的经验,我却比你们要多些了。”
我勉强笑了笑,道:“雷队长怎么说?”
“雷队长说他自己不会来争这个领导,可是他服从调配。”
雷雄会那么说,自然也是不想内部起矛盾了。只可惜展定鸿绝对不会似他这般好说话的。我脑子里有些乱,还未理清思路,展定鸿已经带着阎真推开大门进来了。
人群一下子寂静下来。刚才的窃窃私语,豪言壮志,满盘计划,似乎从未存在过。每一只眼睛都不由自主地望着展定鸿,期待着展定鸿所发出的下一道命令。
他的满身血腥和在战火中打磨出来的领导气质,混合着淡淡硝烟,一同形成强烈不容抗拒的存在感,好似一柄大斧砍进污浊得近乎凝固的空气,劈开所有犹豫和怀疑。
几秒钟之前还在吸烟室里回荡的对展定鸿的怀疑和诋毁,片刻间便被粉碎。他似乎摇摇欲坠岌岌可危的领导地位,仅仅凭着淡然扫视众人的一道目光,便重新稳固不可动摇了。
被他的眼神扎到的人,都不自然地晃了晃,一个个低下头去。众人当中,唯有两个人没有低头,李真和高策。
“钢炮,给你两根铁管,去把三楼的破窗户焊死。”展定鸿若无其事地指挥,“省得不知死活的畜牲爬进来。”
人群当中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答应一声,站了起来,这才发觉别人都在看着他,又不敢再坐下,有些尴尬地站着。
展定鸿的权威已经在无形中焊进了人们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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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3:15
“高策,你的小组就快站岗了,先去吃饭吧。”
“先等等吧。”李真笑眯眯地打岔道,“展会长,先来坐,坐下说,正好大家都在,我们大家碰个头,定一下今后行动的基调。”
展定鸿有些阴郁地望着李真,又邪邪地笑了:“怎么,李市长有什么高见。”
“我个人没什么意见。”李真回头望了望身后沉默的支持者们,“俗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何况我们这里不但有臭皮匠,还有工程师,教师,大学生,经理,公务员……这么多人想办法,总能想出法子逃出去的。”
高策咳嗽一声,单刀直入道:“我们准备搞一个民主的选举,组织一个新的指挥层,我们觉得现在这样不合适。”
“不合适?”展定鸿满不在乎地盯着那叫钢炮的汉子,“你还不去,待会儿飞尸撞进来老子就拿你喂它!”
钢炮答应一声,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出去。展定鸿的脸色这才舒展下来,道:“大家都觉得现在这样不合适吗?”
群众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或者说不愿答话。
“还不合适?”展定鸿再次盯住高策。
“是不合适。”高策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表面上看,咱们能在这场瘟疫当中活下来,看样子还能再坚持几天,已经很不错了。可是事实上我们能够存活下来的基础是什么?一是有枪支弹药可以阻挡僵尸的进攻,一是有食物和水供应我们日常的需要。说的好听些,这叫坚守阵地,固守待援;说的难听些,不就是等死?我们的弹药到底还可以坚持多久,我们的食物和水还可以坚持多久?子弹打光了,东西吃完了,我们该怎么办?这一切,展会长觉得应该怎么办?总要告诉我们的目标,大伙儿也有个劲头儿。”
“我插一句——”李真温和地说道:“老展,咱们也都是熟人了。有些事情,我是支持你的,比方食物的配给制度。可是你总该告诉大伙儿,咱们到底还有多少吃的喝的,还有多少子弹吧?”
展定鸿深深吸了口气,道:“知道了又怎样?”
“知道了有知道的应对方法,总不至于到时候措手不及。”
“吃喝还可以维持四五天,子弹最多只够再撑三天了。”
他说的很是平静,却仍旧在人群中掀起一阵波澜。我心里也有些慌乱,知道弹药不会太多是一回事,听展定鸿亲口说出来这是另一回事。三天之后,倘若再无援军,便是我们的死期了。
“到时候怎么办?”高策逼问道。
“怎么办?运气好些,说不定还等得到救援;运气不好,体育用品那层有些刀剑,可以开锋;还有些球棍铁棒也堪用的。什么都没有人,用拳击,用脚踢,拼死一个算一个,或者干脆自杀,还可死得像个人样。”
高策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目光转向李真。后者朝他点点头,道:“只要搞到几辆车,再选一个好天气,也许便可以逃出去。我记得银瑞大厦顶上应该有一个悬浮飞车的停车场,地下应该也有一个停车场。你们来的时候,应该也有车吧?”
展定鸿道:“顶上的停车场我们已经上去看过,确实有两部飞车,可惜已经被飞尸破坏了。地下的停车场里有多少车,那是谁都不知道的,里面有没有僵尸,也没有人知道。更何况若从大厦里没有到停车场的路,只有一架货运电梯,却也已经毁损了——那时候有大量僵尸通过电梯井爬上来,我们只好炸掉整个电梯井,这是大家都知道的。至于我们的车,全都在马路上摆着,现在上面都是僵尸,谁若不怕死的,便去试试还能不能开吧。”
众人再一次陷入沉默,我暗自想到:大厦到地下车库的路,绝决不会只有这么一条的,正因为是地下室,更加少不了通气设备,可是那里盘踞的丧尸确实是大问题。因为既然是通气管道,那就绝对不会太宽,能够容纳一人爬过已经很好,只要外面有丧尸的话,爬出去的人岂非是送死。
就算取得了汽车,又该由谁乘坐,由谁留下来等死呢?
我的脑子里尽是这些念头,只听见身边有个女声道:“也许还有通气管道和地下车库连接呢!”
是妙舞?
我一呆,只听展定鸿皱眉道:“可惜大厦的结构太复杂,我们没有办法找出通气管道的位置。不然或许倒可以一试。”
妙舞红着脸道:“如果给我一点时间,或者可以找出位置。”
“你?”展定鸿扬了扬眉毛。这同样也是我的质疑,我的妙舞,她?
妙舞还未答话,一直没有发言的兰秋笑道,“怎么,你们不相信我们的女工程师?别忘了大厦里的自备发电系统也是妙舞修好的呢!”
※※※
日头渐渐堕下去了,沉闷的嚎叫声从四面响起来。
新的指挥部还是正式成立了,李真不出所料地升任总指挥,展定鸿和高策担任副指挥,雷雄任突击队长。
也许真要发狠起来,展定鸿未必争不过李真,可是他恐怕没有心思在这个时候再闹内乱,于是只好忍让。比起李真这种鼠目寸光的小人,他不知要聪明多少。
——可是也许李真早就料到展定鸿和雷雄不会和他争夺这个位置,是以才会发难,那么,他们之间到底谁是最聪明的,谁又吃了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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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3:15
不去想它。
脑子很乱,倒不是烦心这件事,而是妙舞。我的妙舞。
我知道她很聪明,可是从未料到她会能干到这个地步。他们说,她修好并启动了备用发电机,维持了这座迷宫般的大厦的正常运作,有条不紊地制定出了食物配给计划,并且亲自分发到每一个人手里。她甚至还帮着榊原秀夫完成了六台手术,其中两台是由她亲自主刀。
“她是无所不能的天使!”他们这样兴奋地对我说,而妙舞只是红着脸痴痴地望着我。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是我的天使,不是他们的……我不知道这能够维持多久,也许危难刺激了妙舞的脑部,使她显现出更多从前的才能,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和我说她想起了一切,她想起她是一名医生或者护士或者工程师,她想起了远方的家庭。她想起了过去的生活,于是微笑着向我道谢,回去找她的—— 爱人?
去他妈的。
但是我又能够如何?我难道愿意自私地期望妙舞一辈子不要恢复记忆,期望她永远都是一只柔弱无助的小猫。就算我他妈真是这般自私,又该如何阻止妙舞回想起属于她的一切?
没有任何办法。
我下到商厦底层,这里是幸存者和丧尸正面交锋的第一线,所有柜台已经被掀翻重新布置,成为一座座碉堡和掩体。昏暗的角落里有疲惫的战士在抽烟,有些烟卷还挂在嘴角,人却已经沉沉睡去,留下半截苍白的烟灰。
整座商厦一共有两座侧门,一面正门和一个货运通道。侧门和货运通道都已经用钢管和柜台焊牢封死。唯有一面正门几乎有十来米长,勉强封堵也只封了一半,剩下的口子只好用人来挡。
据洪升泰当中相熟的帮众说,每当天气阴冷或者到了夜晚,丧尸特别活跃,闻到大厦里的肉香,便成群结队地朝大门冲过来。射杀这些丧尸并不困难,但是那种血肉横飞脑浆爆绽内脏稀烂的场面,着实叫每一个经历过的人永世不忘。
每次连续射击半分钟之后,可以停两分钟。这时候上来的丧尸,会先把完全死去的同伴啃个精光。看丧尸进食是一件很不开胃的事,因为有些丧尸的腹部已经非常脆弱,在吞噬了过多的尸肉之后,只消走两步便炸开来。有些愚蠢的丧尸不知道炸出来的那些肠子原来是自己的一部分,呆呆地抽出一段来继续啃,直到把自己的肠子全都吃下去,又重新从肚子上的破口流出来。
这些愚蠢的东西,往往要经过一个小时的屠戮,才会明白这座大厦里的食物并非唾手可得,于是郁郁地爬走;可是往往只有一两个小时的平静,新爬来的丧尸又开始了进攻……
正门前堆了一座白骨山,因为啃噬不干净的缘故,已经散发出灼人的恶臭,流下黄绿交加的尸液。
如果说哪里是地狱,这里便是了。
作战人员一般在正门配置六个人为一班组,其中两人为洪升泰成员,四人为获救群众。在死亡的威胁下,人学会屠杀的过程比想象当中要简单得多,必要时刻,女性也得补充到第一线。
越过第一线的战士,后面掩体中的人不但要射杀可能漏网跳进来的丧尸,还必须杀死前面的战友——如果他们被丧尸咬伤,感染了病毒。
除此之外,在一楼连接二楼的电梯里已经安装了高能炸药,如果情况不对,可以马上炸毁,隔绝楼层之间的关系。
同时断绝楼下战士的生路。
今晚前半夜守卫的是阎真和高策,我本来已经被编入雷雄的小组,准备明天下午守卫,可是这个时候,却很有一股冲动,想要,想要杀人。
我走近阎真身边,对他道:“阎大哥,给我一支枪。”
他很有些吃了一惊,似乎没想到我会和他主动搭话,看来他也隐约知道我和展定鸿决裂的事。不过到了这地步,再计较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他亲自压上弹夹,爽快地递过来一支步枪。这是德制苏洛二型半自动步枪,在德国也只装配第一线部队,性能比我国军用品要好得多。看来展定鸿为了武装洪升泰,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现在正是丧尸们两次进攻之间的休憩期,困倦的战士们背靠掩体,怎么也不愿看战场一眼。
原本开阔的马路被汽车和人类的残骸占满,一派末日景象。在大厦的霓虹灯照映下,丧尸们在远处徘徊,在扭曲的车辆和白骨堆之间爬行,他们的呼嚎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首先瞄准的是一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小姑娘,身上的衣服已经很脏,头顶系着一只很大很漂亮的紫色蝴蝶结。它摇摇晃晃地在汽车堆里玩耍,寻找可以吃的东西,终于从垃圾中摸索着拉出一只方向盘,好奇地放到嘴里咬着,展开笑颜。
我扣下扳机。
小姑娘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突然站立不稳——它的左腿自膝盖以下已经被整个儿炸飞了。血流下来,像一株倒挂的含羞草。
她摔倒了。
血腥味渐渐传开,周围的丧尸们被吸引过来。首先赶到的是一具老年女尸,它打扮得像个很有教养的贵妇人,可是现在却贪婪地抓住小姑娘的断腿,凑到伤口下面去喝喷出来的血。只是它还未过瘾,已经被一头青年些的男尸赶开。那男尸明显粗暴得多,直接去撕咬小姑娘的伤口。小姑娘拼命挣扎,却也只是扯下了男尸的一只耳朵。
另外两头丧尸在小姑娘背后慢慢升起,还有许多瞪着那头正吃得畅快的家伙流血的耳朵,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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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3:16
原来丧尸惨叫起来,和人类也相差不多啊。
现在,一共有十几头丧尸围拢过来了。也许是大厦里的人从不主动攻击,致使他们缺乏足够的警觉,或者他们根本没有智商来知道自己已经大祸临头。
我从容不迫地射击,开始享受。射速并不快,只是恰好比丧尸爬行逃跑的速度快上一点点,哪头丧尸流露出要逃跑的意思,我就先射哪一头。随着一枚枚子弹出膛,所有忧愁烦恼好似也全被带了出去,硝烟从鼻腔刺进大脑,使人渐渐产生吸毒般的快感。我感觉自己仿佛站在群山之巅,掌管一切人的生死,耳边亦幻起阵阵仙乐。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口口将牛仔裤顶得很高,龟头被拉链硌得生疼。
与此同时,大厦里响起了《蓝色多瑙河》的动人旋律,那是为了安抚幸存者的情绪而特别播放的。在这幽远的旋律中射出子弹,使人忘记了一切不快。
我并不直接射击丧尸的头部,因为这样只有从脖子里喷出一株血树,实在没有看头,更会造成一击毙命。如果是女性丧尸,我就射击胸部;如果是男性丧尸,我就射击胯部。被射中的丧尸除了爆出大量内脏之外,基本都丧失了行动的能力,却还并未完全死透,手脚像螃蟹一样乱舞。
我射爆了十四头丧尸中的十三头,只赦免了开始那头小姑娘——它已经被咬得支离破碎,连头颅都只剩下半片。枪声完全过去之后,它摸索着靠一条腿站了起来,很快便被周围的美食吸引。在食欲本能的操控下,她开始慢慢吞吃那些僵死者。
食人者终被人食。我近乎着迷地看着这小姑娘缓慢但坚定地复仇,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抛开了。
“砰——”冷不防从后面射出一枚子弹,将它的头颅完全打爆。它几乎没怎么挣扎,便跌落到汽车山下面去了。我回头看去,高策冷静地放下枪。
“我们的子弹不多,不能这么浪费的,战斗英雄。”
我还没有说话,阎真已经搭上我的肩膀。他往我嘴边凑上一根烟,小声道:“先去休息吧,小方,明天还要值班。”
“你真变态。”高策毫不掩饰内心的厌恶。
是啊,我真他妈够变态的。可是你期待一个砍杀了几百具尸体的人怎样?你觉得我可以在见识到一千副内脏之后保持理智吗?你觉得哪怕突出重围之后,我能够把这经历当作一场恐怖电影,然后忘掉吗?我真变态!
“方平先生。”
我刚刚擦洗去身上的血迹,便听到到门外有人生硬地呼喊我的名字,用浴巾稍稍将伤口遮掩,开门一看,榊原秀夫笑吟吟地站在门外。
他扬起手中的包装袋,有些神秘地说道:“进去说,我带来些好东西。”
他大约刚刚从下面作完手术上来,白衬衫上残留着斑斑血迹,还来不及擦去。把那东西递给我,他又举起袖子嗅了嗅,道:“要不我去洗洗再来,身上有些脏了。”
“不用,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我道。说来,和他相识的时间也不算长,可是对这个人,却是极敬佩的。
那个袋子里,装的是半只冷冻烤鸡和一瓶葡萄酒。大厦里的食物都是定量供应,难得看到一些肉食,为了怕误事,连酒也不让喝。他见我一脸疑惑,微笑道:“这些原来只供伤员吃的,展会长见我动手术辛苦,特别拨发下来。其实手术倒不算很苦,原来一连三十六个小时没有下手术台,也是有过的。只是我对外伤实在不很精通,说不定倒耽误了不少病人,多亏有妙舞小姐帮忙……”
我找来两只酒杯,又用开瓶器将瓶塞拔下,满满斟了两杯酒,和他一同举杯道:“为我们仍旧活着,干杯!”
“干杯!”
这酒并不太差,如果是平时,我也不会舍得买来喝。一杯酒落肚,身体顿时爽利起来。我对榊原秀夫道:“榊原院长,真没想到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我以为那时你已经被鹿毛繁太抓起来了。”
他点头道:“是啊,那时候我确实被抓住。不过公司并未直接派出人员来抓我,而是指示洪升泰的人动手。我想鹿毛繁太是害怕公司的人见到我下不了手,事后又有可能败露吧。无论怎样,我到底还是榊原慎太郎的亲生子,鹿毛繁太自己,是不敢动我的。”
“哦?”我先前还道鹿毛繁太有心耍弄榊原秀夫,却未料到还有这番计较,“展定鸿抓住了你,难道没有去向鹿毛繁太邀功吗?”
榊原秀夫摇了摇头,道:“展会长虽然与公司合作,未必没有自己的盘算。你知道,他原先和我也相熟的,并不想把事情做绝,所以只扣留了我,并未交给鹿毛繁太。那时候他也看出鹿毛繁太不很牢靠,颇有找我寻求帮助的意思。鹿毛这家伙那时大约正急着释放A病毒,或者以为丧尸可以将我们全都杀死,所以也没有和展会长翻脸。”
他又呷了一口酒,眼神中透露出几缕迷茫,道:“我原来早一天已经准备秘密回东瀛,那个时候走的话,未必会被捉住。可是那天下午,病毒破译方面正好有一个新的进展,于是又拖了一天,就是这一天……可是方平,我到现在也说不上来,留在临州对我来说是幸运或者不幸。说不幸,那当然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假若我不留在临州,也许永远都想象不出,人类居然可以对自己的同类做出如此残忍的事,居然可以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乌托邦,将同类变成这般可怜的东西。我对公司,对鹿毛繁太,甚至对榊原慎太郎,从未这样恨过! 我从未和什么人犯过矛盾,可是只要能够活着走出临州城,我绝对要让这些人一个一个付出代价!”
他的脸渐渐红起来,声音里也透出一股坚决,又道:“从前我从未觉得和平是如此宝贵,甚至觉得日子太过无趣,人类渐渐在灯红酒绿中腐蚀了意志,变得软弱。直到灾难降临,我才认识到,即便是死寂的和平,也要比激情四射的战争好上一万倍。哪怕人类像猪猡一样吃饱就睡,总好过用牙齿互相撕扯对方的皮肉。现在的我,愿意为建立一个绝对和平的世界,付出所有力量!”
我叹了口气,用一柄水果刀将鸡肉和骨头细细分离。人吃人的悲剧,从几十万年前猿人刚刚褪毛开始,恐怕就有,一直延续到现在。只怕再过几十万年,只要人类没有消亡,那就总会周而复始地发生,却不是一个白面书生能够阻止得了的。我道:“院长,你也不必太过在意,至少你已尽了最大的努力。倘若现在我母亲仍旧滞留在城里,我只怕已经发疯了。”
想起万里之外的母亲,心里稍稍有些宽慰,又增了几分对榊原秀夫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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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3:16
“那是不够的。”他拈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道:“我就好像看着一个病人在病床上慢慢消瘦,衰弱直到死亡。他张嘴向我求救,我却没有一点办法……不,我本来有办法的,只要那时候坚决一些!”
我不知该怎么搭话,一时间沉默不语。榊原秀夫也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转开话题道:“对了,方平,你……你是否和展会长有些不快?”
我闷头道:“快或不快,好人或坏人,死或生,哪里分得清楚。”
他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说是说不清的。只是现在大家同舟共济,能够团结一些,逃出去的希望也就大些。我想展会长现在的心里,一定也十分痛苦的。我甚至曾看到他在暗处,拼命地用拳砸墙,一直到把整面墙都砸成红色的……没有他和洪升泰,这一百多人逃不进来,就算逃进来了,也一定抵不住丧尸的进攻。”
我有些发楞,吐出一口闷气,道:“我没有资格审判他,大家都只是想生存下去而已……”
不知不觉中,半只烧鸡已经吃完了。他站起来向我告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有些犹豫地说道:“方平,能帮我个忙吗?”
“当然。”
“帮我捉一头活的丧尸!”
“什么?”我给他吓了一大跳,“你要活的丧尸干什么?”
他不答话,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丧尸会害怕阳光呢?”
我一愣,这个问题,那时候自然也觉得有些奇怪。只是一路厮杀,倒给抛在脑后了。我道:“这里的道理,一时半会儿只怕也找不出来。就算知道丧尸害怕阳光,那又怎样?六月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谁知道什么时候有阳光?”
榊原秀夫扶了扶眼镜,道:“总有道理可说的。大汉民间有僵尸的传说,西方也有吸血鬼的故事。在故事里,僵尸和吸血鬼总是害怕一些东西。怕十字架或者可说是宗教影响,害怕阳光也有道理。可是为什么会害怕大蒜,桃木,狗血呢?我想,这也许是他们对这些东西过敏的缘故……”
我苦笑道:“那都是传说,院长。”
“可是丧尸害怕阳光却是事实。如果能找到这种阳光令丧尸害怕的原因,也许我们就掌握了逃生的法宝,所以我需要一头丧尸来实验。”
“那太危险了,院长。你不像我对病毒有免疫能力,只消被丧尸咬上一口,性命便保不住了。再说,你把这东西关在哪里呢?”
“所以需要你的帮助。展会长已经帮我在十二层清理出一间房间作为实验室,我准备在墙壁上装上铁链。到时候只消拔去丧尸的爪子,再给它装上牙套,这就安全了。”
“大家不会同意的,无论对你还是对别人,都太危险了!”
他抿着嘴站了很久,最後轻声道:“我们还在乎这些吗?”
睡到不知是梦是醒的时候,鼻间似乎飘进一阵幽香。一个软乎乎地的东西往怀里凑过来,我习惯地抱住她,享受着皮肤上细腻滑润的异样。那仿佛是一场旖旎的春梦,开始只是涓涓细流,润物无声;可是我们全都控制不住自己。我好像被情欲带到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一会儿给浪头掀到几十米的高空,一会儿却又跌到海底,嘴里满是咸味,连脊椎骨都开始疼痛。
我在疼痛的最高峰把自己发射出去。
那感觉是如此美妙,足以刺激人勇敢地活下去。我竭力想要抓住怀中的感觉,不自觉打了个冷战,睁开眼睛,白光已经从窗外透了进来。
床上却没有第二个人,被褥凌乱不堪,还残留着一丝芳香。
就像我此刻的心情一样难以捉摸。
我的窗户,已经被木板和铁条封死,可是木板之间多少有些缝隙。光就从缝隙间刺进来,在床上留下一条条白色的痕迹,和黑色的阴影一同组成斑斓的图案,把身体截成数段。
被光照到的地方,可以看到空气中有许多悬浮颗粒,四下翻腾。
现在是清晨六点零一分。
我从床头柜里取出一支烟,才吸了半口,就听到楼上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枪响,稍微一愣神,又是一声。
这两声枪响不徐不急,不像有什么突发事件的样子。侧耳仔细听去,甚至还隐约有音乐传来。
我左右无事,顺着音乐来到十三层。昨夜那里被尸魔猎手破坏,巡逻队连夜抢修,到现在走廊底端仍有一个大口子没有补好,只能派人专门把守,防备尸魔猎手。
这个时候,负责把守的正是铁汉阳和杨友一,杨友一抱着狙击步枪站定,铁汉阳正在脚边的一只纸箱子里往外掏什么东西。墙边立着半打啤酒,还有一台卡式收音机,声音正是从这里面发出的。听了一阵,我才听出里面正在播放的是一部电影的插曲,名叫《圣帆市》。
如果你将去圣帆市,请在头发里插上花;
在你将要去的圣帆市,那些温和的人会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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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13 23:17
这首歌的曲调很轻快,让听者的心情也不觉好起来。我和他们打了招呼,走到断口前朝外望去。天空好像被一抹油彩划分成两边。西边的天空还被墨蓝色的夜幕笼罩着,甚至可以看到明亮的群星;东边地平线上的云朵却红得像烧滚的炭块,一块一块朝这边滚过来,如同火焰山发生了崩塌。墨蓝和赤红两种色彩在头顶胶着,互相碰撞,渗透,吞噬,转化,混合成一片粉红色的天空。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天。
古老的城市一片寂静。在这天色的浸润下,她不像已经死亡腐朽的尸体,反倒好似沉睡的美人。恍恍惚惚间,我竟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只要再过几十分钟,每扇窗户都会被睡眼朦胧的市民打开,每条马路上都会出现扫街的清洁员,倚靠在三轮车上的馄饨摊油条铺,用煤炉生火的老人,蹦蹦跳跳上学的孩子,拥堵的汽车长龙;似乎只要再过几十分钟,每一只鸟和昆虫都会歌唱,每一张嘴都会打哈欠,每一家店铺门口的卷闸门都会哗啦哗啦地卷起。
城市就会恢复往日的生气。
“呱——”远处传来尸魔猎手的尖叫,打碎了幻象。三个黑点在远处浮现出来,小心翼翼地躲在被黑暗笼罩的一半天空下,好像三只离群的小鸟。他们很快飞近,露出显出不同于鸟类的红色眼珠,肆无忌惮地相互嬉戏打闹,绕着周围的大楼转圈,离我们越来越近。
“来了,准备!”杨友一将枪举起,又对我道:“方兄弟,站后些!”
铁汉阳答应一声,从纸箱里取出一罐东西攥在手上,又仰起脖子吞了一口啤酒,将啤酒罐从缺口丢了出去。
罐子叮叮咚咚跌落,引起了尸魔猎手的注意,他们咆哮着围绕缺口侦查了好一阵子,很快便发觉三个猎物。被他们那近乎冰冷的眼神上下打量,我的心里不由一阵紧张。只是看杨友一他们的模样,似乎成竹在胸。
一头尸魔猎手打熬不住,甩了甩尾巴抢先冲过来,翅膀将整片天空都遮挡住了。我往后退了一步,却见铁汉阳将手里的圆罐猛地往外一掷,正朝那尸魔猎手的方向抛去。尸魔猎手见这玩意来得蹊跷,一口将它咬在嘴里。
杨友一就趁这个时候开了枪,子弹正好击中圆罐,那罐子“轰”得一声爆炸,将尸魔猎手的整个脑袋都炸飞了。缺了脑袋的尸魔猎手仍旧依着惯性朝大厦撞过来,却再也没有方向,一头栽在水泥墙面上,溅出好大一团血花。等最后跌到几十米以下的地面,已经变得像一枚稀烂的番茄。
我从纸盒里抽出一罐东西看去,原来是用来给打火机充气的液化气罐,怪不得有这样的威力,也多亏他们能够想出这样的办法!不禁脱口而出:“你们可真够精明的!”
杨友一退下弹壳,叹道:“我们精明?怎么比得上他们精明。你看,只是死了两头飞尸,其余的已经不肯再飞过来了。”
我瞪了外面一阵,剩下两头尸魔猎手只是在远处低低地盘旋,果然不敢靠近。铁汉阳怪叫一声,用尽吃奶的力气掷出一枚液化气罐,远远落到一头尸魔猎手上空,杨友一趁机射击。那罐子凌空爆炸,射出无数碎片,扎进尸魔猎手的背脊。这怪物凄厉地惨叫起来,阴狠地注视着我们,眼珠子竟似要爆出眼窝。只是不管如何都不肯再靠近,反而又再次后退数米。
他们果然不再中计!
几分钟之后,远近又过来四五头尸魔猎手,正要朝大厦冲锋,却听原来两头尸魔猎手呱呱地大叫一气,叫声隐隐含着某种规律,如此叫了一通,后来的居然也乖乖地打了个回旋,只在远处不甘心地望着我们。
我琢磨片刻,不由遍体生寒,失声叫到:“他们居然会交流的!”
“岂止,他们的智慧,比我们想象地要高得多。”
“怎么见得?”
“你以为那些跳尸为何不冲进来呢?我们的防守实在不算严密,只是勉强防得住普通僵尸。那些跳尸却是无论如何防不住的。可是他们为何不冲进来?”
这个问题我也曾想过,却没有一点头绪。我摇头道:“我不知道。”
“我想,也许他们知道我们的子弹总要消耗光,不愿头一个冲进来送死吧。”
杨友一说得我心里一阵迷茫。怕死的丧尸,还算丧尸么?这些东西只是公司的兵器,怎么会有智慧?有了智慧的丧尸,究竟是更难对付,还是相反?
铁汉阳在一边恶狠狠叫到:“管他妈的有没有智慧,来一个老子砍一个,来十个砍五双。总叫它爬的跳的飞的,一个个有来没回!再者说了,临州变作这番模样,政府总不会无知无觉。等大军一到,嘿嘿,那时候想要爽爽快快厮杀,只怕没这个机会了!”
他说的也有道理,大厦里一多半的人,都在等待政府军救援。杨友一长叹一声,道:“若是旁人,这话我也不说了。却是你们,倒有几句心里话好讲。以我之见,这次瘟疫爆发,绝非那么简单,政府方面的立场,也很不明朗。你们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我们这里无法接收到外界的信息,外界未必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就算两边的消息都隔绝了,像临州这样一个国际化大都市,每天火车,船运,空运,邮电,网络……不知多少,哪怕只是停滞一个钟头呢,整个浙水就得闹大地震。可是这四五天过去,不但没有大部队来到,连侦察机都没有一架,这正常么?”
他说的,正是我一直不愿去想的问题。公司势力再大,A病毒传播再快,没道理会将整个国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毁灭的。难道政府故意弃我们不顾?这也说不过去,因为瘟疫传染性很大,丧尸们也有可能向四邻八乡移动。外界当然已经知道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也许军队已经开拔,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个晚上,明天就可见到军旗了。”
这话说得很空洞,可他们也不愿揭穿。铁汉阳用手指弹了弹收音机,笑骂道:“他娘的那个小白脸躲在电台里,没水没米都可坚持那么久,咱们这里有吃有喝又有枪,还怕个鸟!”
他说得气发起来,朝尸魔猎手虚挥一拳,又运力吐出一口浓痰,这才算解了恨,呵呵笑起来。说也奇怪,他这番豪言刚放下,老天好似突然给撕开道口子,天地间一时透亮起来。我们全都眯起眼睛朝外望去,但见一轮白生生的太阳从高楼大厦后面猛地纵了起来,恨不得一下子把积攒的光亮全炸出来似的,把我们晃了个眼花缭乱,只得闭上眼睛。耳边只听尸魔猎手吱吱乱叫,睁眼看时,却全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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