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ttyw 发表于 2008-6-21 00:11

   九点钟的时候,男同学都上工去了,青年点里只剩下艾抵资和余抗修。
   余抗修早晨出去买了一斤饼干,没吃,也没去上工。这会儿,正趴在炕头烙肚子。
   艾抵资非常殷勤地给余抗修倒了一茶缸子热心,端到炕头。余抗修瞅了一眼,没言语。
   “早饭你也没吃,身体不舒服啦?”语气十分关切。
   余抗修头不抬眼不睁地“啊”了一声。
  
   艾抵资和风细雨地接着说:“你要是不愿意作饭,那我就天天做!”
   余抗修感到出乎意料,忙抬起头,来了句:“求之不得。”说完又把眼睛闭上,爬在那儿不动了。
   余抗修是直性子人,对艾抵资积怨很深;再者,由于自己的家庭背景,也根本不把艾抵资放在眼里。因此才会对她如此冷淡。
  
   艾抵资不气不恼:“哎呀,这不吃饭那儿行啊,我给你擀点面条吃吧!”
   余抗修有点感动,心想:这个人平时比阶级敌人都招人恨,可要是关心起人来,还真叫人心热乎阿。余抗修想到这儿,语气也柔和了起来:“谢谢你,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这就去做。”艾抵资春风满面地出了东屋。

hettyw 发表于 2008-6-21 00:11

全搬过来了,期待原作者更新$ok$ :)

还魂的小哈 发表于 2008-6-21 11:04

hettyw 发表于 2008-6-21 12:46

原帖由 还魂的小哈 于 2008-6-21 11:04 发表 http://www.dolc.de/forum/images/common/back.gif

比较让小哈吃惊和感动,为此,以后的系列里面,将引用这篇文章,再次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其实混帖子数而已……$害羞$
俺的积分还是0……$郁闷$

hettyw 发表于 2008-6-21 12:48

   余抗修吃完艾抵资的手擀面,脑门见了汗,肚子也舒服多了。艾抵资像亲姐妹似的趴在了余抗修旁边,跟她唠嗑。
   “我这个人呐,就是性子急。看到不合理的事儿就像说两句。我算是把何艳丽和联红霞给得罪苦啦!”
   余抗修也不吱声,就那么一个姿势趴着。
  
   “上次去县里开会,公社黄主任问我:听有些群众反应,联红霞和徐荣光的关系有点亲密,影响不好,有没有这回事啊?我连忙说:没有的事啊,说这种话的人太不负责任了!黄主任还是不太信,他说:可有些基础干部也这么反应啊,还反应联红霞让坏分子给怎么地了,是不是真的啊?我说我也不清楚啊,可能是吧。”
  
   余抗修一骨碌身坐了起来,“这是谁在领导面前造谣生事?缺德带冒烟儿!我告诉你吧,那天啊。。。。。”
   余抗修就把那天晚上联红霞的所遭所遇原原本本给艾抵资讲了一遍。
  
   艾抵资心中得意。联红霞出了事儿以后,她急不可耐地问这个问那个,可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点长那里她没敢去问,这个余抗修平时对自己又冷飕飕地,所以一直没问出来。今天略施小计,就套出了真话,怎能不得意?
  
   听完余抗修的讲述,艾抵资大失所望!冷冷地说了句:“没想到咱们点长也宣扬封建迷信啊!”
  
   下午两点多男知青都回来了,一个个饿的直哼哼。四点钟才开饭,大白菜顿粉条,玉米锅贴。方国庆高兴地说:“哎呀妈呀,可算是开了饭啦,早晨的粘豆包吃的我直烧心!”
   韩彤辉吃了几口菜,对艾抵资说:“没想到啊,你做菜这么好吃!以后大家伙就选你作饭得了。”
   艾抵资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儿,“哎呀,我可不愿意做温室里的幼苗,还是和你们一起经风雨见世面的好!晒黑了是咱劳动人民的本色!”
   大家交口称赞,夸艾抵资的觉悟高。这时,杨学进屋了。
   “哎呀,这是谁呀,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啊!”杨学很清楚艾抵资的为人。
  
   艾抵资的眼眉挑了一挑,随后马上换上笑脸,瞥了一眼杨学:“烦人!”
   杨学假装晕了一下,耍起了贫嘴:“我可是给个笑脸就当成是爱情啊,你这资产阶级情调的诱惑我可抵挡不住!”
   李旭东忙说:“杨会计啊,快来吃点吧,增加点抵抗力!”说完一阵坏笑。
   “吃过了,你们快吃吧。” 把大家逗的情绪正高,他却一本正经起来。

hettyw 发表于 2008-6-21 12:48

   杨学在屋子里东瞅瞅西看看,发现箱子上的那包饼干了。一把抓起来,很认真地问众人:“是给我留的吧?”
   余抗修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寻思来的?我买的,我还没吃呢,不许碰!”
   杨学笑嘻嘻地放下饼干:“好,不吃就不吃。你们大伙快点吃啊,我这儿可有个提议:吃完了咱们讲笑话,讲不出来的学鸡叫!咋样?”
  
   “哎~,这个主意好!好好好!”大家纷纷响应。
   黄为民感叹道:“哪里有杨学,哪里就是热闹啊!”
   方国庆说:“就怕韩彤辉说不上来呦,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还从没听他讲过笑话呢,弄不好就得当一宿的周扒皮啦!”
   韩彤辉很是不忿地说:“那可不一定,到时候可能是你雄鸡一唱天下白呢!”
  
   杨学从炕头上抓起一本红色封皮的《林海雪原》,坐在那儿闷头看。翻了几页便问:“这是谁的书啊,借给我吧!”
   “爱看就在这儿看,不外借!”余抗修语气坚决。
   “这书我百看不厌呐。”杨学像是没听见一样。
   “我也是!”余抗修答的也干脆。
  
   杨学一脸的无奈,长叹一声说道:“哎,将来就好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众人一阵起哄,余抗修的脸都成了大红布了。

hettyw 发表于 2008-6-22 10:16

   吃完饭大家围坐在一起,余抗修又增加了一个提法:除了讲笑话外,还可以讲吓人的故事。大家觉得不可乐的、不吓人的,就得学鸡叫——屋子里学三声,院子里学七声,还要保质保量。 
   韩彤辉让方国庆先讲、方国庆让韩彤辉先讲。还没开始,两个小孩儿就较上了劲儿,李旭东忙打圆场,“我先来一个,讲一个联营公司丢表的笑话。”
   那个笑话挺逗的,我这个年纪的老沈阳人应该还有人记得。艾抵资边笑边说:“明明以前听人讲过,可让你一讲,还是觉得好玩儿!”大家一致通过。
   韩彤辉接着讲了一个火车上的笑话——也是个老笑话了,屋里人听过的没听过竟没一个人笑出来。只好垂头丧气到院子里学了七声鸡叫——可能是学的太像了吧,全沟的公鸡也跟着响应了几声,引得大家好一顿笑。
   黄为民说:“到我了啊,我讲一个真事儿,我亲耳听到的,老招笑啦。。。。”
   杨学拦了他一句:“招不招笑那得我们说的算,你就快讲吧。”
  
  黄为民眉飞色舞,讲的是在有轨电车上,一个女青年踩了一个男青年一脚,男青年穿的是八块钱一双的高腰回力鞋,心疼不已。女青年不但不道歉,还说男青年耽误自己脚落地了。男青年很不高兴,说道——你这是什么逻辑阿?女青年不解其意,回骂道——你说谁是逻辑?你才是逻辑呢!
  
   “完了?”
   “啊,完啦!可乐死我了。。。”
   “出去!” 。。:)
  
   方国庆幸灾乐祸地往墙上一靠,等黄为民进屋才说道:“唉呀,就这选手,就这两下子啊?要是我啊,就直接出去叫两声得了,费那个事儿。”
   韩彤辉拉长了脸:“好啊,我倒想听听,你来怎么讲。”
  
  方国庆学着黄为民的腔调:“到我了啊,我也讲一个真事儿。我叔叔是开长途货车的,长年奔波在外。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他还不知道,回厂里的时候正赶上开批判刘少奇大会。一个职工正在台上批判,我叔没头没脑地听了句“。。。刘少奇,我告诉你。。。。”,他嘿嘿一乐,问旁边的人:“刘少奇来啦?”不等别人解释就乐颠颠地往前挤,还边挤边嚷嚷:“刘少奇在哪儿呢,啥时候调到咱厂的啊”当场就被专政大军给摁住了。军用皮带一顿抽啊,当场被打个半死,脸也胖了一圈。好在他以前带过的一个徒弟是造反派的小头头,给他打了证明,才算是了事,在炕上趴了半个多月。”
  
   没人笑。杨学叹了口气,别人谁也没说什么,算是通过了。
  
   余抗修说:“那我就接着方国庆这个,也讲个头两年发生的事儿。那是我作为学生代表参加的一次追悼会。”
  
   “去年武斗最凶的时候,中央文化小组江青提出“文攻武卫”,造反派去部队抢枪,打死了四个解放军战士。部队开追悼会,有学生代表和贫下中农代表参加。大家哭声一片,那么可爱的战士啊。。。。部队的番号我还记得,3227,一位首长是山东口音,拿着稿儿致悼词:
  
  无产阶级战士们,贫下中农社员同志们,全体官兵指战员同志们:我们的战士,为了人民的利益牺牲了,他们的死重于泰山!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踏着烈士的足迹前进!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
   那个首长应该是不认识“罴”字,站在那儿“熊、熊”地熊了半天。最后,他拉了个长音儿,把罴字给省了——“更无豪杰怕熊~~~啊!”
  
   余抗修的山东口音模仿的惟妙惟肖,知情们早就笑作一团了。
  
   余抗修接着讲:“全场的哭声立刻变了味儿,但也决不是笑声,说不清,参杂了各种混合音儿。如果当时没有坚定的无产阶级立场,没有深厚的无产阶级情感,没有人民群众专政铁拳的威胁,没有强大的克制力,可就得笑场了。”
  
   余抗修看众人笑的正欢,也忍不住笑道:“就你们一个一个这样儿啊,要是在现场,非把你们打成“现行反革命”不可,让你们陪着革命烈士一起去见马克思!”
  
   艾抵资也笑,但笑的不像别人那么自然;杨学笑了一会儿,对余抗修说:“别说了,啊,再说我可要抓辫子打棍子啦!”边说边给余抗修使眼色。
   余抗修心领神会,用眼角瞟了一眼艾抵资,“我怕啥呀,鬼我都不怕!”
  
  
   “哦,鬼你都不怕?那我现在就要讲太平间的故事啦!”杨学故弄玄虚地瞅着余抗修。
   大家的反应更热烈了,好像更喜欢听吓人的故事。余抗修挺直身子,正色道:“越吓人越好!”

hettyw 发表于 2008-6-22 10:17

   杨学的嘴头子厉害,讲故事绘声绘色。
   “我在医校念书那会儿,我们班统共就六个男生,女生个个都好看。那个时候啊,真有贾宝玉红楼梦的感觉。”
   “看不出来呀,你杨学还是个情种!”余抗修有点不高兴。
   杨学看出来了,故意气她:“嘿嘿,也没那么严重。”“班上最好看的有个外号——叫汉白玉。皮肤好啊,人也长的。。。。反正那会儿我一看见她就心动过速!”
   “杨学!你再这样我可不听啦!没一点正经的!”余抗修真是气的够呛。
  
   “好好好,我往下说。我当时就想要远离病源,离她远点。可老师非把我和她安排在了一个实习小组。我天天脸都发烧,能有四十多度吧。”
   方国庆也忍不住打趣儿:“咋没烧死你!别在这儿“掉瓷儿”啦,赶紧讲吧!”大家哈哈笑作一团。
  
   “严肃,大家都严肃啊,听我说。有天夜里,一个产妇产下一个死胎,科里让汉白玉和另一个小姑娘把死胎送到太平间,为的是锻炼她们的胆量。她俩害怕,央求我陪着去。换你你能拒绝啊?我晕晕糊糊地就跟着去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绅士的!”余抗修心里一阵阵地泛酸。
   “哎,不敢当啊不敢当!”杨学真会气人哪。
  
   “到了太平间,张大爷都睡着了,钥匙就放在桌上。我拿起钥匙开了门,为了让她俩炼胆儿,就没跟进去。汉白玉和那个小姑娘犹豫了一会,推门就进去了。你们猜怎么了?”关键时刻杨学又卖起了关子。
  
   “杨学啊,大家谁讲也不像你这么费劲啊,你能快点讲完不?烦死个人哪,不吓人,一点不吓人!”艾抵资不满地说。
   “好好好,我虚心接受群众的批评!她们俩刚一进去,太平间就穿出来“嗷嗷”的怪叫声,我马上冲了进去——当时都忘了害怕了——汉白玉坐在地上,扶都扶不起来。我抬头一看,也吓的够呛——好几个死倒儿都靠着墙站成一排!还有一个坐着的,身上批着白被单,坐在那儿晃脑袋!我手都抖上了,把两个同学连拉带拖弄出了太平间。那个小姑娘有点歇斯底里,嘴里喊着:活啦,都活啦!张大爷被吵醒了,披着衣服过来就问:谁活啦?好啊,明天我这屋就能挂上锦旗啦!说着,老头一把推开了太平间的门,上去一把就把那个晃脑掉的白布揭了下来。后来来了几个精神科的大夫,把那个病人领走了——原来是个精神病人,把死倒儿都给立了起来,自己蒙上块白布在哪儿玩!咋样,吓人不?”
  
   “既不吓人,又不好笑!”余抗修一点没害怕,众人也纷纷附和,杨学无奈学了三声鸡叫,又出屋“喔喔喔”去了。
  
   屋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正在这时,秦海农、赵得福两位队长都来了。
   秦队长进来就问:“你们这儿咋地了这是,怎么总有鸡叫,还一叫就是七声!”
   知青们听完了哈哈大笑,杨学说“没事儿,队长放心,我正领着大家伙搞文艺活动呢!”
  
   赵队长皱着眉瞅了一眼杨学,“杨学,你小子别老讲医院那点破事儿行不?”
   知青们听完很是吃惊,心说这赵队长真神了。
   杨学一脸的委屈:“没有啊?我讲了吗?”
  
   秦队长没理这茬儿,问道:“怎么样,大家都想家吧?”
   知青们纷纷表示,还有几天就能回家了,能挺住。秦队长又嘘寒问暖了几句,就和赵队长起身要走了。可刚出门口又回来了:“男知青都回西屋去,天都大黑了,还在女知青这屋呆啥呀?”

hettyw 发表于 2008-6-22 10:17

   男知青和杨学乖乖地回了西屋。余抗修和艾抵资开始洗漱,然后把盆像往常那样立在墙边,准备睡觉。
  艾抵资插上门划,开始脱外衣。就在这个时候,门划“咔”地一声自己打开了,门也嵌开了一道缝。灯还没关,炕上的余抗修、地上的艾抵资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都吓住了。突然,艾抵资像是被谁推了一下似的,一下子串上了炕,拿大被给全身一蒙,然后问余抗修:“你看见了吗?” “嗯~”余抗修抱着被也一动不动。两个人都死盯着门,好像是在等什么人进来。
   正在这时,靠墙放着的艾抵资的脸盆儿,像是被人拿着似的,在地上打起了转——越转越快。 (大家看完了别乐啊,绝对真实!)
   艾抵资和余抗修终于憋不住了,“啊啊”地乱叫——“快来人哪!”
   杨学一马当先,男知青都进了屋了,盆还没停!杨学真够胆大的,他看了一会,上前就是一个飞踹,那个盆应声飞出多远,撞在了东山墙上,落地不动了。
  
   艾抵资哭了,说道:“你们都别走了,就在这屋呆着吧,求你们啦~~~哇哇哇哇。”
   城里来的男知青一个个还没缓过神来,杨学气定神闲,好像一点也不怕:“唉呀,这个提议好倒是好,就是纪律不允许啊!没事,只要房子不转就不用害怕。再有什么事儿喊一声就行了,今晚上我就住这儿。”
   艾抵资苦苦涕涕地喊道:“把盆拿走啊!把盆全拿走啊!”
   从那儿以后,女知青的脸盆全放在堂屋了。
  
   事后余抗修问艾抵资:“看见封建迷信了吧?我一直都不相信红霞姐会说谎。”

还魂的小哈 发表于 2008-6-22 10:41

还魂的小哈 发表于 2008-6-22 10:53

hettyw 发表于 2008-6-22 11:56

  二十五、
  
   一周很快过去了,徐荣光他们几个都回来了。艾抵资等人回家探亲去了。
   何艳丽发现罐子里腌的熟肉竟然一点没剩!大米和精粉剩的也不多了,而且,吃的这些东西也没按数记帐,赶紧向联红霞和徐荣光作了汇报。(艾抵资确实作了七天的饭。)
   联红霞领着大家把帐物都清点了一遍,责任分清。何艳丽又继续着做饭的工作。
  
   队里正在做备耕的工作——往地里送粪。近一点的地方都送完了,远一点的地方用车拉。林敬儒也从县里回来了,徐荣光主动要求跟他的车。
  
   林敬儒把五斤粮票原封没动还给了徐荣光。徐荣光问:“怎么没用啊?”
   林敬儒说:“媳妇给带了十几个苞米面锅贴,到了那儿,光上火生气了,没怎么吃。”
   “证明信用上啦?”徐荣光很关心那个田大叔,追问起那件事儿。
   “用上了。我还带了《十六条》小册子,和群专的那个头头理论:我说,这是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要触及灵魂,不能触及皮肉。要文斗,不要武斗。那个头头说我:你可真是从山沟里出来的啊,现在正在执行中央文革小组的最新指示。他又说了一些话我就听不明白了。好歹算把人给抬回来了。”
   “那就好啊。”徐荣光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当天夜里人就死了。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都是用三角带抽的。。。。。”
  
  徐荣光心里很不是滋味,给林大叔也讲了个事儿:“我家有个邻居,苏大爷。就是个一般工人,解放前还参加过抗战。身经百战,会些拳脚功夫。在厂里教了二十几个徒弟,没事儿就舞枪弄棒的。不知道有什么证据,让群众专政队给定性为反革命集团了!可怜他一身的功夫,也不能反抗,最后也被活活打死了——就事去年过年前的事儿。我要下乡,我妈还挺高兴,说城里太乱了,走了也好。确实,还是农村平静啊。”
   林敬儒垂着头,说:“农村运动来的慢,可走的也慢,啥也不带拉(读la,四声)下的。”
   徐荣光很敏感地回头四下里望了望,这才说:“我真不知道,是该往前冲,还是该往后退,进退两难啊。”
   林敬儒给了他一条原则:动嘴批判可以,别诬陷;挥拳喊口号可以,别打人。
   徐荣光连连点头称是:“大叔放心,想让坏人做好事,不容易;想让我们这类人做坏事,也难!”

hettyw 发表于 2008-6-22 11:57

原帖由 还魂的小哈 于 2008-6-22 10:41 发表 http://www.dolc.de/forum/images/common/back.gif
嫩好认真,以后就等嫩更新了,不去天涯了,$送花$
我要歇会了,剩下的你自己接着转吧,8$送花$

还魂的小哈 发表于 2008-6-22 12:06

hettyw 发表于 2008-6-23 12:38

原帖由 还魂的小哈 于 2008-6-22 12:06 发表 http://www.dolc.de/forum/images/common/back.gif

没事,俺有耐心,等你回来,接着看$送花$
俺有时候嫩懒$害羞$
$NO$
看在今天是你满月的日子,就上来给你庆祝下吧$m12$

[ 本帖最后由 hettyw 于 2008-6-23 12:48 编辑 ]

hettyw 发表于 2008-6-23 12:41

   三点来钟,大车赶回了小队部。徐荣光正帮林敬儒卸套,秦队长从队部屋里出来了,对他说:“小徐啊,公社要调你去群众专政大军去脱产闹革命。你准备下,啊。”
   徐荣光皱了皱眉,“秦队长,您要是觉得我在队里还能顶个劳力,就别让我去了,我在这里闹革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也挺好。”
   秦队长连连摆手:“不行啊。我哪愿意让你去啊,可这是公社黄主任亲自点的将,你要是不去,怕说你革命不积极,阶级斗争的关键时刻冲不上去啊。”
   徐荣光听完低头无语。秦队长接着说:“另外,小徐啊,低下有个反映,领导让我跟你先谈谈。你可得认真对待呀。。。。”秦海农的语气有些犹豫,“就是要你和小联儿保持点距离。”
  
   徐荣光脑袋“嗡”地一声,感觉全身的血都往上涌,有点急了:“秦队长,这话我听不明白!保持什么距离?”
   秦队长也叹了口气,“你先别着急,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这样吧,你去找周主任谈谈,他了解的多一些,他是不会冤枉人的。”
  
   徐荣光扭头就走,直奔四里外的大队部。秦队长在后面喊:“别闹情绪啊,跟周主任好好说话,把事儿说清楚就好了,啊?”
  
   徐荣光到的时候周主任正准备回家吃饭,看徐荣光气色不对,就明白了个大概,忙把他让进了屋。

hettyw 发表于 2008-6-23 12:41

   周主任给他倒了一茶缸水,乐呵呵地说:“有什么话,慢慢说。”
   “主任!”徐荣光情绪很激动,“我和联红霞是正副点长,平时工作中难免要多接触一些,我不明白,要保持多大的距离领导才觉得合适?”语气有点像质问了。
  
   周主任明显不高兴了,语气挺冷淡:“这事儿我调查清楚了。你是先进青年点的点长,要带领全点知青好好劳动,改造好世界观,保持先进。回去和小联好好合作,什么距离你自己把握吧!”
   徐荣光听出了主任的话音儿,后悔不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回去跟秦队长说一声,明天让艾抵资去公社专政大军报到。你就不用去了。县里也有意要培养她到阶级斗争的风口浪尖去锻炼锻炼!”
  
   徐荣光被周主任一顿官腔给拍的有些不知所措,坐在炕上尴尬不已。
   “艾抵资刚走,回家探亲去了。”徐荣光小声提醒道。
   “那就等她回来再去报到!你还有事儿吗?”

hettyw 发表于 2008-6-23 12:41

   就这样,由于徐荣光一时没控制好情绪,事情没问明白不说,还把“好事”变成了“坏事”, 给领导留下了坏印象,又让艾抵资钻了空子。。。。
   十天后,艾抵资兴高采烈地参加了公社的群众专政大军,脱产闹革命,可谓如鱼得水。公社的黄主任见艾抵资来报到,知道她身份特殊,也没反对。
  
  
   一转眼春暖花开了,小队的耕牛不用再吃干草了;早晚都有专人负责把牛放到比较近的沟岔河边。
   一个新人物登场了——拴柱。拴柱当时十五、六岁,个子不高,初中没念完赶上了文革,他还挺高兴,因为读书对他来说是件挺痛苦的事儿。他的任务就是放牛。
  
   每天早晨三、四点钟,拴柱就得起来和饲养员赵大叔一起把牛群赶到青年点前头的河沟上游;然后到六点多钟的时候再把牛赶回去,套上犁就可以下地干活了。我们接下来的故事就是由这个平平常常的小小子引起的。

hettyw 发表于 2008-6-23 12:42

  二十六、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拴柱像往常一样拿把镰刀,和赵大叔一起赶着牛群,往青年点的河沟上游走。(镰刀是割草用的(废话),放牛人闲牛吃的慢,很多时候是自己一捆一捆地割完了草,直接扔到牛群的面前——想来,耕牛也就这点待遇了。)
   刚走到李家坟——现在的青年点,拴柱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女人。据目击者拴柱事后回忆,那个女人的头发像筐一样地梳在头顶,横插着一个簪子,身上是一套非常宽大的衣服(疑似为和服),手中拿着一把长刀,穿着木鞋——踢里塔拉地迎面走来。那双眼睛像是眯着,又像是闭着。
   牛群顿时不走了,闷闷地叫着往后躲。拴柱忙喊:“赵大叔,看仙女!”(真让人头晕!——这是赵大叔亲口回忆的。)
  
   走在后头的赵大叔定神一看,骂道:“娘的,又是那个日本娘们!拴柱啊,给我打鬼!”
   拴柱似乎才想起李家坟的故事,听赵大叔一说,也跟着一起检石头朝那个女人扔,可说什么也打不着。一老一少边打边往后退,那个女人不急不慢地向他们走来了,越走越近。
  
   拴柱害怕了,因为他能看清那女人的脸了——惨白惨白的,“看一眼就能吓死个人呐!” 慌了手脚的拴柱一把把镰刀飞了出去。镰刀在空中翻着个“扑”地一声,关进(扎进)一头牛的脖子上,牛血喷出多远。那个女人也不见了。
  
   那头中了镰刀的牛倒在河沟里,瞪着腿,血顺着河水流出多远。
   拴柱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地大哭起来。(应该有两层原因:一个是被女鬼吓的,这显而易见;再一个,这牛可不是随便能杀的。耕牛、马、骡子这些都是在公社大队登记注册了的,没有病不能宰杀。私自宰杀这事儿可大可小。后来发生的事情也验证了这一点。)
  
   赵大叔也慌了神了,对拴柱说:“你在这儿看着牛,我得赶紧找队长汇报去,你可捅了娄子啦!”
   拴柱哭哭唧唧不让赵大叔走,他是两头害怕啊。无奈,赵大叔叫来了徐荣光给他作伴,这才匆匆离开。
  

hettyw 发表于 2008-6-23 12:42

   这种事情非同小可,两位队长都被豁弄起来了。商量之后决定如下:先找杨学作个证明,就说这牛长了“牛骨眼”(学名我不知道,当时都这么叫。一种牛类疾病)报到公社;赶快套车,找几个男知青把牛抬回小队部,尽量不让消息扩散;马上把牛杀了分肉,按四角钱一斤卖给社员。
   事情处理的挺及时,按理说事没事了,可恰巧艾抵资这天回来取粮票和补助费,不知道是那个男知青嘴欠,把这件事告诉了她。
   艾抵资临走买了十斤牛肉,分成两份,不用问了,肯定是一份给专政大军的队长,一份给她姑姑。
  
   从这天开始,拴柱也不再放牛了,跟着大伙儿一块上工。
  
   打谷场春夏两季都不用,闲着也是闲着,队里就地栽上了西红柿,也算是多了个进项。
  这天栓柱正和社员一起给西红柿秧抓粪封根,公社里的专政大军突然之间从天而降,不由分说把拴柱捆了个五花大绑,带走了。
  
   拴柱的父母知道消息后就病倒了:大儿子牺牲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了,这是他们的光荣;小儿子连个牛都放不好,给他们摸了黑(这是当时人的想法);还不知道专政大军能怎么收拾儿子呢,老两口揪心的疼啊。
  
   都是乡里乡亲的,多半都先是一惊,而后也跟着着急。秦海农知道消息后马上就骑车去找周主任想办法,徐荣光也跟来了。 
  到了大队部周主任偏巧不在,急的秦海农满院子乱转,问谁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过了能有个把小时,周主任才回来。等周主任了解了事情经过以后,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心说:你们公社的专政大军也太霸道了,到我这一亩三分地抓人,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我这儿大队革委会也不是吃干饭的!
   周主任马上打电话找到了在公社的艾抵资,让她无论如何先把拴柱保护起来。艾抵资也在电话里下了保证:“我一定尽力而为!大队还是快派人来吧,拴柱在回公社的道上就什么都承认了。”
   “他都承认什么啦?”周主任对着电话就喊。
   “他承认自己是出于对社会主义的不满才杀耕牛的,就是要挖社会主义的墙脚。几经定性为现行反革命了!”艾抵资说话的声音很大,似乎挺兴奋的。
   在一旁陪着秦海农的徐荣光一听“现行反革命”,脑袋感觉“嗡”地一声,心想,这个孩子要交待(死)了。

hettyw 发表于 2008-6-23 12:43

   周主任又抓起电话打给公社的黄主任。结果对方告知,黄主任去县里开会去了,现在联系不上,两天后才能回来。站在一旁的秦队长听的清清楚楚,他有些急了,对黄主任说:“我这就回去组织百八十社员,咱到公社去要人,不给就抢!”
   “胡闹嘛!”周主任背着手在屋里溜了溜,“像你说的那么干,后果你想过没有?”
   秦队长也瞪起了眼珠子:“那你说,咋整?”
  
   “老秦!你先冷静冷静。咱队里的人被抓走了,我这个大队革委会主任能不急?可是也不能胡来嘛!公社的黄主任两天后回来,那个专政大军的头头,你认识还是我认识?再说了,咱们有艾抵资在那里,好歹有个照应,不能出啥大事儿。要是像你说的那样,带着百十来人直接过去,后果很严重,黄主任那里我们也交待不过去啊!”
   秦海农被周主任说的没了词儿,可还是心有不甘,气呼呼地带着徐荣光走了。
  
   别人等两天可以,拴柱的爹妈可等不起了,老两口成天的哭天喊地,水米不进。
   到了第三天,秦海农一大早堵被窝,把周主任给叫起来了,“不能再等啦,拴柱在那边就是不被打死,他爹妈在家也得急死了!”
   于是,天还没大亮,两位领导就骑着车子上路了。路上周主任一个劲儿地叮嘱秦海农:到那里要客客气气,不能耍脾气,我吃你这套,别人可不吃;见了黄主任就说他办事果断,雷厉风行,坚持原则,公正无私,敢挑担子。。。。

hettyw 发表于 2008-6-23 12:43

   到了公社,找到黄主任,周主任说明了来意。黄主任好像有急事要处理,让他们自己先到公社后院看看情况——“就说是我让你们去的。”
  
   二三十个“牛鬼蛇神”把后院挤的满满当当,每人胸前挂着一个大牌子,一个个大哈腰,都在那儿厥着。周主任和秦队长在人群里找了一圈儿也没看见拴柱,还以为是受了艾抵资的“特殊保护”。哪里知道,拴柱就在他们的面前厥着呢——人已经打的认不出来了。
   “哎哎哎,你们是干什么的?跑这儿鬼头鬼脑的!”一个公鸭嗓的男人出来了。
   “您是。。。。”周主任非常客气。
   “我是群众专政大军的王队长!”
   “哎呀,听说过听说过,您可是鼎鼎大名!”周主任说着递上了一根烟。
   “我是南山大队革委会的主任周奎民,他是六小队的政治队长秦海农,我们来这儿是黄主任安排的,让我们把拴柱,就是这个孩子,领回去批判,他爹病的快不行了。。。”
   “现行反革命的爹快不行了?大快人心呐,这就叫罪有应得!”
  
   秦海农憋不住火了:“你说话注意点,他爹是军烈属!他哥是抗美援朝牺牲的烈士!他这么小个孩子,无意中关死(扎死)一头牛,怎么就成了现行反革命了?这是无限上纲上线!”
  
   王队长平时被人恭维惯了,哪里听过这词儿,眼珠子一瞪:“你是那个?”
   周主任连忙解释:“刚跟您说的,他是六小队的政治队长秦海农,参加过解放战争,渡江战役可是冲在最前面,朝鲜战场上也立过战功。。。。”
   王队长听着听着不耐烦了:“谁能证明你说的这些?有证明材料吗?”
  
   “老子有复员证,有军功章”秦海农说着把上衣一扒,“还有这满身的伤疤!你还要什么?”
  
  (插句嘴:这个故事当中的很多经历都是事后当事人讲给我听的。我结合当时的背景和人物特征这样子给还原了一下,应该基本符合当时的情景。大家见仁见智,欢迎提出意见。)
  
   王队长的气焰被秦海农的义正言辞给压住了几分。一时竟没说出话来。周主任赶忙说:“王队长,黄主任可让我马上把人领走啊,您看?”
   “既然黄主任发了话了,我这里当然是没的说了。不过,领回去可得好好的批,过两天我还要过去!”说完他把拴柱脖子上挂的大牌子给摘了下来,又踹了拴柱一脚:“算你小子走运!”

hettyw 发表于 2008-6-23 12:44

   刚出公社的大门,迎面遇到了黄主任。周奎民赶忙陪上笑脸:“周主任哪,我可是打着你的旗号把人给领出来啦!你可得给我兜着点啊!”
   黄主任的心情似乎不错:“哎呀,没事儿。就这个孩子?打的不轻啊。”
   周队长叹了口气,说到:“可不咋地!这个孩子有点傻,被他们连打带吓的胡说八道,他可绝不是什么反革命啊,我给他担保!他爹是烈属金殿财,这是他小儿子。”
  
   “啊,他是老金的儿子?!老金我认识啊,大儿子去了朝鲜,作了烈士。当年县里开大会,还是我还给他挂的红花!哎呀这事儿。。。。。”
   黄主任又把三个人让进了屋。
  
   “你个死小子!还记得我不?”周主任笑眯眯地看着拴柱。
   “~~~”拴柱“乌拉乌拉”地说了半天,可能是嘴肿着说话费劲,那意思是不记得了。
  
  黄主任哈哈一笑,转向周主任,“去年冬天他还在中学念书呢,期末考试完了,中学校长跑来向我汇报,说学生中有个叫金拴柱的,在试卷上写反动标语。把试卷拿来我一看,都把我给气乐了,试题问:什么是三面红旗。你们猜这小子怎么答的?他在横线上面写:黑旗、白旗、兰旗——没一面红的!”
   秦队长、周主任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个校长跟我说,这是污蔑总路线,污蔑人民公社!专政大军都来了,要连他带教他的老师一块批斗,一块专政。当时就被我拦下了,我对他们说:个别学生出了问题,和老师有什么关系呀?”
   “哎呀黄主任哪,你可是太英明啦!”周奎民及时地插了一句。语气有些夸张,秦海农觉得刺耳。
   马屁拍的正是时候,黄主任很受用,情绪更高了,“可不敢这么说,毛主席他老人家才是英明,我是就事论事罢了。我看这孩子也小,批斗也不太合适,后来又知道他是金殿财的儿子,当场我就命令放人!”
  
   周主任又是一阵的感叹:“真得谢谢黄主任哪,注重调查实际,执行党的政策也是一贯的科学准确啊。。。。。”
   黄主任很是“谦逊”地摆了摆手:“那个王队长啊——咱是关上门说话——也是虎了吧叽的(东北土话,可以形容人鲁莽、缺心眼等等),有时候处理问题过“左”,但是眼下要想控制局面,没个这样的人也是不行,阶级斗争总得有人往上冲才行啊!”
   三个人好一顿千恩万谢,告别了黄主任。上了大道,秦海农驼着拴柱,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hettyw 发表于 2008-6-23 12:44

   一路上坑坑洼洼,每颠一下,拴柱就惨叫一声,听得人直心慌。
   眼看着快到家了,周主任让拴柱下车,到河沟边上把脸上的血迹洗一洗,免得被爹妈看见了难受。洗完了一看——还是挺吓人,整张脸都圆了,大眼睛就剩两条缝了。他笑嘻嘻地说:“三大爷(指周主任),他们那么打我,我都没说李家坟闹鬼的事儿,嘿嘿嘿”
   周主任和秦队长都被他给气乐了。秦队长问道:“你能说话呀?我还以为。。。那你刚才在公社怎么乌拉乌拉的?”
   “嘿嘿,我不敢多说话,怕说错点啥的,又回不来了。”
   “拴柱啊,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你为啥不说闹鬼的事儿呢?”
   “那天早晨青年点儿的徐大哥陪我的时候就告诉我了,看见的那些事儿不能往外说,不然就给队里抹黑啦!”
   “那你怎么就承认自己对社会主义不满呢?”
   “他们打我啊,还让我提高认识,要提到高度认识,我才提到了那个高度去认识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听着像绕口令?你个傻小子,你那么提高认识,不是给自己攒材料吗?有空啊,你多跟知青大哥大姐们学习学习,把他们的思想总结借来看看。”
   “我怕字认不全。我们上学那会儿,不是大批判,就是学农劳动啥的。”
  
   说话间,到了拴柱的家门口了,拴柱的爹妈哭着喊着就出来了。周主任又嘱咐了几句:在家好好歇着,公社的人再来你就躺在炕上别动,找人通知我们便是;还有,千万别睡热炕头。

hettyw 发表于 2008-6-23 12:47

  二十七、
  
   毛主席的书天天读,千遍万遍下功夫,即便是农忙时节也是不能停的,田间地头上的学习更是必不可少。
   拴柱回家的当晚,秦海农就领着社员知情搞起了学习。
  秦队长双手叉腰,先做了一段发言:“我们队儿这几天出了点事儿。是什么事儿呢?就是拴柱无意中关伤(扎伤)了一头牛,是一头不能干活的耕牛,只好宰了吃肉。拴柱这个事儿,客观上破坏了春耕生产,损害了集体的利益,可是,这是人民内部矛盾嘛!今天我们就要好好学习学习毛主席的书,弄清楚大是大非与人民内部矛盾的区别!拴柱被抓走了,老烈属两口子也病倒了,队里一下子少了三个劳动力!这难道就没有破坏春耕生产?就没有损害集体的利益?”
   秦海农情绪很激动,侃侃而谈,滔滔不断,看来事先作了准备。
   “我希望,咱们六小队,啊,出了问题自己先解决,不能把矛盾上交!不能给上级添麻烦!地富反坏右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其他人也别一天到晚有的也说、没有的也讲!我只希望,拴柱类似的事情不要再发生! 再有一个,贫宣队就要进驻咱们小队了,饭派到谁家,谁家都得热情接待!”
  
   秦队长一顿敲山震虎,也不知道大家能不能领会他的良苦用心。
   陈建军这几天心里非常难受。艾抵资回来那天随口问了句:这河沟里怎么这么多血阿?他也是随口答音儿地说是拴柱一镰刀把不走道的耕牛给关死了。没想到竟然发生了后面那么的乱子。
  
   过了两天,公社的群众专政大军王队长带着艾抵资一个人真的到小队检查来了。正赶上中午晌头儿,秦海农为了平息此事,很不情愿地在队部招待了他,却把艾抵资打发回点里去吃饭。
   王队长端着架子,像京剧当中的三花脸似的,先“啊哈”了几声,然后四平八稳地说:“你秦队长是抗美援朝的有功之臣,你六队的地主帽子就都能摘,现行反革命也能翻案,真是一团和气啊。想搞什么?搞阶级斗争熄灭论?”
   秦队长佯装笑脸:“哎呀,听出来了,你王队长也是个爽快人!咱俩是不打不相识,不打不成交!你能正确领悟公社领导的意思,对冤假错案能及时纠正,我们全队人都念你的好啊!来,我代表本队的基本群众,敬王队长一杯!”
  
   几盅酒下肚之后,飘飘乎乎的王队长开始猛吃小鸡炖蘑菇。。:)
   喝的高兴,吃的也高兴,“拴柱那个小兔崽子那儿我就不去了。还是你老兄搞的好啊,地富反坏右都摘了牌牌,也没有反革命。”
   “谁说不是啊,要都像我们六队这样,那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放心啦!铁打的江山万年红长啊!”
   “那个柳树堡就不行,阶级敌人经常兴风作浪,煽阴风,点鬼火。我太忙啦,不然真得和你老兄,大大的战斗英雄好好地唠一唠!对撇子(投缘),咱哥俩太**对撇子了!”

hettyw 发表于 2008-6-23 17:48

   艾抵资被秦队长打发回到点里,像是久别重逢一样和大家道了个开场白:“想死你们啦!哎呀,真是不爱在那个地方呆着,可是没办法啊,王队长必须看我给他整理的材料才满意!真是太忙了,恨不能天天回来看大家!”
   她的那个热情劲儿一般人无法抵抗,一双有神的小黑眼睛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有几个男知青都自以为她是专程回来看自己的。即使她说一百次谎话,他们都愿意相信。这就是生活中的演员的优势——比舞台上的演员更具持久魅力。
   大家有说有笑地吃过了午饭。
  我忍不住把艾抵资和杨学放在一起做一个小小的对比:两个人都是属于在人群中很能煽动情绪的人,这算是两个人共有的优点吧;可是两个人的为人处世哲学却又是那么的大相径庭。
   艾抵资准备回队部去找王队长了,余抗修跟大家说:“你们都回吧,我送艾抵资一道。”艾抵资听完笑的很灿烂,可能是对自己的群众基础感到得意吧。
  
   走出知青点的院子,艾抵资回头瞅了一眼说:“春节过后,我觉得咱俩的关系比别人都近多了!”
  余抗修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有些话想对你说。”
   “说吧!”
   “抵资啊,我真心希望你能很好地团结大家,尤其你现在去公社了,更应该很好地贯彻毛主席的革命路线,避免冤假错案,就像拴柱这事儿。。。。”
  
   艾抵资的脸由晴转阴,有些敏感,有些脸红,“抗修啊,你能对我说这话,说明你没拿我当外人。你是在真心地提醒我少犯错误、不犯错误,我很感动!可你要是怀疑我揭发了拴柱这事儿,那你可真屈枉我了,什么嘴儿都能系上就是人嘴儿系不上!”
  艾抵资说的有些动情,但很快语气一变,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话又说回来,拴柱关死(扎死)耕牛这件事儿也是事实,我们应该正确对待举报的人。举报的人做的没有错,有什么错呢?要说错,首先是秦队长错,他想掩盖事实真相;还有杨学,出示假证明想蒙混过关!抗修啊,你都不知道,我在公社为杨学说了多少好话,作了多少工作,专政大军那天来才没有把他揪走,我这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你!你知道吗?秦队长,哼,算他捡了个便宜!”
  
   余抗修被艾抵资说的一时有些困惑了:是啊,在一起单独生活的那七天,艾抵资对自己确实是百般照顾;杨学总是阴阳怪气地逗弄艾抵资,如果艾抵资不是看出了自己对杨学的那层意思,又怎么会保护杨学呢?和她无怨无仇的拴柱都能被她狠狠地捅上一刀,她又岂能放得过杨学呢?
   余抗修的心里一团乱麻,低头无语。
  
   艾抵资拉着余抗修的双手,深情地说:“我会常来看你的。”
   余抗修站在河床的沙子上,呆呆地看着艾抵资的背影,没有发觉河水早已打湿了她的鞋子。

hettyw 发表于 2008-6-24 08:41

  二十八、
  
   1969年五月下旬,贫宣队进驻各小队。
   贫宣队的大队长坐镇大队部,派到第六小队的男队员姓马,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个子不高,白净面皮,不笑不说话,一笑还没酒窝。我们姑且就叫他小马吧。(又一个重量级的“王八蛋”人物粉墨登场。)
  
  贫宣队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监督“抓革命、促生产”;社员群众不知道他们这帮人是干什么来的,只知道把饭派到谁家,谁家也不乐意接待。一顿饭就给四两粮票一角钱,而这位小马同志,别看成天什么体力活儿都不干,还贼能吃,少说一顿七八两,经常把负责接待的社员群众弄的“鸡皮甩脸”,(东北土话,可以解释为 “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用来形容人的态度不好或发脾气。)可咱们这位小马同志在吃饭的时候一向态度端正:你再怎么给我甩脸子我权当没看见,乐呵呵地吃饱再说。
   社员们没有不骂的:你监督不监督农活儿也得干,派什么贫宣队呀,纯粹是多此一举、劳民伤财。
  
   更令大家感到难以容忍的是:这个小马同志年纪不大,官架不小——当然,吃饭时间是乖宝宝;并且他也真不是什么官——整天吃饱了没事儿干东转转,西看看,横挑鼻子竖挑眼,把两位队长秦海农和赵得福弄的平常都躲着他走——因为一看见他就有一种打人的冲动。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了。一天早晨,生产队长赵得福把活儿刚分配完,二犟子大爷就口大舌敞地嚷嚷道:“赵队长,我先说一声啊,别往我家派饭,我家可没有多余的粮食给他吃——就是有,也不接待那个光吃饭不干活的!”
   赵得福没有接二犟子大爷的话茬,打了个岔就过去了。因为他知道,不远处正在饭后溜食的小马同志没准儿是能听到的。
  
  上午,小马同志手里掐着学习材料就跟着二犟子大爷这个小组,不动声色。到了“歇气儿”(每天上午十点左右有固定二十分钟集体休息时间)的时候了,小马同志马上迎上前去组织大家学习。人们都累的够呛,哪里有心情听他讲!听了半个月了,听来听去就是那一套;再加上那天有点变天,地里起了风,小马同志又是站在下风口,想听也听不清。二犟子大爷上来倔劲儿了,小声地发了一句牢骚:“挺大个风,也不让人好好歇歇,嘟囔、嘟囔、嘟囔个屁呀!”
  
   小马同志马上不读了,“啪”地一声合上学习材料,眼睛一眯:“你什么出身?”马上又问赵队长:“他什么出身?”
   赵队长忙说:“贫农。这老头就是有点倔,你可别。。。。”
   “他这是对学习毛泽东思想有抵触情绪!”小马同志的音量瞬间高了八度。
   “我抵触个屁,我抵触你奶奶个。。。。。”二犟子大爷真牛啊!
  
   “喔啊哪呢。。。”赵队长一顿乱吆喝,想把二犟子大爷的骂声压下去,但为时已晚。小马头也不回扭头就走。
   赵队长一路小跑撵了过去。
   “他一个大老粗,你可别生气啊,他就是那么个人儿,又臭又硬的,再说他也那么大岁数了,都能当你爷爷了。。。。”赵队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赵队长,你不要再说了。他的问题很严重,可以划为阶级异己分子了,我这就去大队部报告。”

hettyw 发表于 2008-6-24 16:00

   小马到大队部的时候,周主任正在和贫宣队的队长谈工作,看见小马一脸革命怒火,就知道出事了。小马把事情的经过给二位队长讲述一遍,难免会添油加醋。末了,要求马上请专政大军处理此事。
  贫宣队的队长听完小马同志的汇报,满怀革命激情地豁然站起:“好!我们来这么几天就大见成效!揪出了阶级异己分子,好啊,好的很!我马上就和公社的王队长联系!”边说边抓起了电话,“必须让王队长好好帮助他改造改造(就是打)。。。”
  那个年月,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比比皆是,到处乱抓人小辫子的人也比比皆是,一天不打上别人几棍子就魂不守舍的人也比比皆是。
  我相信周主任当时肯定会拦的,但肯定也是拦不下的!真是按下葫芦瓢又起——刚解决完拴柱的问题,二犟子大爷又出事了。
  
   公社专政大军司令部内,放下电话的王队长兴奋异常——又有活儿干了,岂能不高兴?又有了一个新的专政对象,岂能不高兴?照这样下去,革命大有希望啊!
  
   秦海农队长也在第一时间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便组织起一些社员群众和知青代表一起赶到大队部去讲情。怎奈贫宣队队长和小马同志的革命意志太坚定了,坚决地抵制住了这股“歪风邪气”。
  
   王队长带着人马一路杀来,刚一进前沟口,就看见秦海农带着十几名知青群众在河沟边那儿焦急地等候着。
   秦海农小跑着迎了过去,“王队长啊,你是来抓人哪?咱们可都是无产阶级兄弟,有了错误不怕,我们自己先批判嘛。如果他死不悔改,我一定亲手给你送过去!”
   王队长春风得意:“唉呀,老秦!我的战斗英雄!你现在讲这些有什么用啊?要是咱哥俩,那就好办了,可这是人家贫宣队队长老钱的成绩啊!你说人家都报到公社了,咱不抓、那不就是咱的问题啦。。。。”
  
  秦队长眼睁睁地看着二犟子大爷被专政大军给抓走了,心急如焚。虽然自己私下里跟王队长打过了招呼——人老了,不禁折腾,能不打就别打;可老话说的好啊: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就二犟子大爷这个脾气,还不得被打零碎啦? 秦队长把小队干部、知青全体都叫到了小队部,召开紧急会议。
  
   秦海农直截了当,开门见山:“二犟子大爷的事儿你们也都知道了,把大家伙儿都叫来的目的就是一起核计核计(商量):公社能给二犟子大爷定什么罪,咱们怎么能把二犟子大爷给救出来”
   杨学第一个发言:“这算啥事啊?还定罪?小马那个王八犊子,我他娘的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生产队长赵得福也说:“你看他不顺眼,我他娘的还想削(打)他呢!他妈**,我**他妈***************”
   屋里人都静静地听着赵队长骂大街,感觉很是解气。
  
  骂也骂完了,赵得福就像泄了气一样,重重地打了个“唉”声又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人先救出来,就他那张破嘴,两天半就得被人整死。。。。”

hettyw 发表于 2008-6-24 16:00

   妇女队长王春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哎~~,咱队的知青艾抵资不是在专政大军吗?让她给说说情,没准儿这事儿有缓。。。”
  
   “缓个屁!王大姐我可不是冲你啊,我杨学向来对事不对人。上回拴柱被揪斗是怎么回事儿?我就不信咱队上上下下几百口子,有谁能跑到公社去揭发!”
   知青周建南马上接过了杨学的话:“杨学说的有道理!这事儿啊,不找艾抵资可能还好点,找完她,那可真是难说喽。。。”
   不难想象,以艾抵资的为人,很有可能会把小队托人说情的事儿原原本本、或是添油加醋地汇报给公社,然后再摆出一幅不徇私情、革命意志坚的姿态来;没准儿她自己还会亲自上阵,亲手“改造” 二犟子大爷。
  
   秦队长咳嗽一声,“我们一起想想救人的法儿,别的事儿,过去了就别提了。”
   小队部里非常沉闷,谁也不说话了。
  
  “都想不出办法?”秦海农一脸的倦意,“那会就开到这儿吧,明天我自己去公社,找黄主任、找找队长!救不出二犟子大爷我他娘的也不回来了!我就不信。。。。。”

hettyw 发表于 2008-6-24 16:01

   作完“晚汇报”,知青们开始吃饭,谁都不说话。屋里人都坐过二犟子大爷赶的大车,都知道那是个心直性耿的好老头。唉呀,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晚上八点多了,知青们都准备要洗漱睡觉了,门一开,贫宣队的小马同志进来了。
  
   徐荣光礼貌性地接待了他,其他知青都躺在炕上,动也没动,假装睡着了。
   “荣光啊。。。”这个小马同志真会装老资格啊!
   “荣光啊,你可是先进青年点的点长,响应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号召,来到这山沟沟里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带领大家战天斗地,改造世界观,这很好嘛!可是在这革命的风口浪尖,你也要站稳立场,不然是很危险的!今天秦队长带着一帮人去拦专政大军的路,我看见你也在人群里,危险勒我的同志!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能显示出革命的彻底性,我这可是实实在在地关心革命战友,是在挽救你啊。。。。。”
  
   周建南猛地从炕头上坐起,挪着屁股到了窗台,很夸张地向外吐了口痰——“啊~呸!”
  
   小马同志万万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脸上顿时挂满阶级斗争,严肃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出,在东北白话中可以表示人的行为不得体,如:“瞅你那一出,丢人扒拉地。”也可以表示某种场景或是意外事情,如上文。)
  
   周建南是故意地不?是!但他也不傻,马上装作睡的迷迷糊糊的样子,“啊?~唉呀,马桶子来啦,我这儿都睡着了,吃饭没,没吃我这还有饼干呢,来两块?”
   “叫我马同志!”
   “我是叫你马同志啊?”
   “你刚才叫我马桶~志!”
  
  徐荣光赶紧很是亲热地把小马同志拉到了一边:“唉呀,马同志啊,您可别太敏感了。建南可是个好同志啊!天冷,他主动要求睡炕稍儿,天热,他主动要求睡炕头,这几天睡的火大,吐痰也正常啊!~音没发准,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又不是小孩了。。。您要是生气,那可就有失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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