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ttyw 发表于 2008-6-24 18:10

   小马同志拉着脸走出青年点儿,从青年点里传出的淡淡的笑声更是让他耿耿于怀,“看我将来怎么收拾你们!”
  
   知青点里,全坐不住了,女知青也都跑了过来。
  “高!实在是高!”方国庆学着伪军司令的样子对周建南竖起了大拇指;周建南倚在炕头上,眯缝着眼睛,不无得意地笑着。
  女知青刚才在东屋没听太清,强烈要求方国庆给演一遍。方国庆兴奋地又蹦到炕上,可还没等他表演呢,从知青点院子前面传来一声让人心寒的嚎叫“啊~~~~”,是小马同志。
  
   屋里人都愣了一下,随后谁也不说话呼噜呼噜地往外跑。
   出了院子没多远,就看见小马同志倒在地上,嘴里吐着白沫,像是个上了岸的大螃蟹。大家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徐荣光才说:“快,抬到小队部!”
  
   小马同志的“喊声”惊动了夜晚宁静的小山沟,小队的几位领导,还有一些年轻好事的社员都纷纷涌到小队部。
   杨学看了一眼,皱着眉说:“过度惊吓。掐人中吧? 我是不带碰他的。”
   秦队长一把按住小马同志的人中,连呼唤带掐的人也没醒。
  
   周建南挤过人群,一脸严肃地说:“秦队长,他吓的不轻,光掐人中恐怕还不行。”
   “那你说咋整?”毕竟小马同志是上头派下来的,秦队长恨是恨他,但也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
   “嗯,根据我家祖辈上行医的经验,”周建南煞有介事地说,“这种情况,除了掐人中,还得打他的脸,用力地打。”
   联红霞一听,很是纳闷:“建南,你说的不就是打嘴巴子吗?我光知道范进挨了一嘴巴被打晕了,没听说人已经晕了还要打嘴巴子的。”
  
   周建南狠狠瞪了联红霞一眼,“不信?你问杨学,他学医的。”
   杨学心领神会:“嗯,我在学校那会儿倒是听说有这么个法,可以刺激人的脑部神经,就是不知道好使不好使。要不,秦队长,咱试试?”
   两个人一唱一和配合的相当默契,表情也十分认真。
   “唉!那试试吧~~”
  
   杨学亲自动手。
  
  “啪啪。。。”杨学左右开弓,这好事上哪儿找去?一口气打了七八下,然后又装模作样地掐一会儿人中,然后周建南再打。。。。。
  
   小马同志终于被折腾醒了。第一句话就是:“鬼啊~~~!”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愣在那儿了。
   秦队长眼睛眨了眨,思索了片刻,对他说:“小马同志啊,你看见什么了就说出来,不然憋在心里一辈子都是个疙瘩呀。。。”
  
   小马同志战战兢兢,说了经过。

hettyw 发表于 2008-6-24 18:11

  刚才我去知青点看望知青,刚出院子没走几步我就看见前面有两个人影。我问:谁在那儿?那两个人没理我,我走上前去一看,是一个女人带个小男孩儿。他们都看着青年点的方向,穿的都是地主资本家的衣服,我以为他们是敌特,伸手就抓。哪知道啊,就在我眼前我却没抓着,像是空气一样啊。我吓坏了,又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女的,吓死我啦~~~鬼呀~~~那脸也太白了,她还对我笑~~~我都动不了地方了,可他们又笑着朝我走过来了。。。。我叫了一声就啥也不知道了。
   小队部里老少三四十口子,都静静地听着。
  
  
  秦队长很有耐心地听他讲完了,突然起身,左手叉腰,右手一指炕上的小马同志,牛吼道:“马繁茂!你作为贫宣队骨干,当众在这里宣扬封建迷信思想,毒害干部队伍,毒害知识青年,毒害广大的贫下中农!我看你是反动到底啦!——打倒马繁茂!!!打倒封建阶级的孝子贤孙!!!!!打倒!打倒!坚决打倒!!!”
  
   全小队部的人齐声高呼口号,气壮山河。文革中喊过无数次的口号,那天晚上喊的是最卖力气的。

hettyw 发表于 2008-6-24 18:48

   要说一开始人们还有点发蒙,但很快就都明白了秦队长的用意。
  
   赵队长一把就将躺在炕上惊慌失措的小马同志给拽到了地上,革命群众的大脚踩遍了小马同志的身躯。
   杨学找来麻绳,亲自动手把小马同志捆了个结结实实,连夜押往大队部。
  全小队像是过年一样,边往大队部走边喊口号,震天动地。“游斗”的人群越来越多,等到了大队部,足足能聚了一二百人,声势浩大。
  
   进了大队院里,秦队长示意人群站住,带头喊口号,也不进屋。贫宣队的大队长看见黑压压的人群,看见自己的心腹爱将被打的那个熊样儿,心里也没了底,怎么跟秦队长说话秦队长也不搭理——就是喊口号!
  
   周主任披着衣服,光着脚就从家里跑过来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秦队长一看是周主任,马上不喊口号了。
  “周主任啊,您看这事怎么办吧!”秦队长的声音洪亮,“他马繁茂在我的小队部,公开宣传封建迷信思想,毒害干部群众,毒害知识青年。张嘴闹鬼闭嘴闹鬼,我们共产党领导下的红色江山,哪来的鬼?!这是赤裸裸地攻击当前的大好形势!无耻地污蔑我们第六生产小队!他就是一个现行反革命!打倒现行反革命马繁茂!!!”
   底下群众喊成一片。
   “对!我们全体知青都能给打证明!”周建南冲在最前面。
   “我们也能,我们也能!”群众开始骚动。

hettyw 发表于 2008-6-24 18:48

   贫宣队的钱大队长,哭丧了脸,不得不表个态了。
   “我坚决地相信革命群众!坚决地拥护革命群众的壮举!坚决打倒封建阶级的孝子贤孙!打倒打倒。。。。。”
  
   秦队长虎着个脸,“我说钱大队长,你别光喊口号,我们革命群众可要看你的实际行动!马繁茂的问题这么严重,你作为他的直接领导,能脱得了干系?我不信!”
   “对,我们不信!~~~~~”黑压压的群众振臂一呼——真吓人哪!
  
   钱大队长哈着腰,一脸的革命忠诚:“秦大队长,你说,让我怎么个行动法,你说我就照办!坚决照办!”
   “那好。别的先不说。今天上午他把革命群众二犟子大爷给举报成了阶级异己分子,像他这么个反动透顶的家伙说的话,组织上还能相信吗?”
   “那是那是,不能相信。明天一早我就和公社的专政大军联系,马上放人!”
   “明天一早?马上现在就给我联系!你的问题一会儿再谈!”
  
   钱队长一脑门汗,跑回到大队部屋里去打电话。一会儿又回到院子里。
   “联系上了,我把情况都说清了,还让他们给二犟子大爷安排好住处,明天一早就把人送回来。”
  
   “钱队长,那你说,这个马繁茂该怎么处理呢?”
   “坚决打倒,好好改造。明天专政大军来送人,顺便就把他给押回去。。。我也得深刻反省,我马上就回屋给组织上写书面检查,深刻反省,深刻检查!”

吃不饱的秤 发表于 2008-6-25 10:52

好看,很真实$支持$ $支持$

hettyw 发表于 2008-6-25 18:49

  二十九、
  
   小马同志走了,钱队长来了,很好很好。这两件事情至少有一半是值得社员们庆祝的。
  从小马同志被执行无产阶级专政的当天起,贫宣队的钱队长就正式代理了小马同志以前的工作。
  正是“三铲三趟”的农忙时节,钱队长为了搞出“成绩”,三天两头的组织青年社员开大会,革命抓的紧;只剩下老弱病残在的田间地头促生产。青年人倒是不发愁,整天不用干活,聚在一起还挺热闹的;老贫下中农可是气的见天的骂。因为有上级的红头文件作为行动纲领,秦海农队长也无可奈何。
  
  六月的雨季到了。庄稼长,地里的野草也在疯长。稍有农业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地里的草如不及时清理,等草长大了再拔,难免会伤到庄稼的根。粮食也势必会因此而减产。生产队长赵得福找钱队长谈了一次,钱队长死搬硬套所谓的革命理论,摆出一副“宁可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革命姿态,说的头头是道,义正言辞。赵队长只好无奈地离开,在那个“红色恐怖万岁”的年代,因为说“错”一句话而永世不得翻身的例子太多了。
  
   第六小队的生产在贫宣队不断取得的突破性成绩中,遭到严重破坏。在上级大肆表彰了一通之后,贫宣队撤离了。
  
   在贫宣队撤离的当天,秦队长在小队部里请客,把知青们也都请去了。现在也没有外人了,大家说话也都放松多了。方国庆像模像样地还给小队领导表演了一段“周建南智斗小马同志”,把大家逗的哈哈大笑。 
  赵队长小脸喝的红扑扑的,拍着秦海农的肩膀,感叹地说:“老秦呐,我赵得福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没服过人,”说着,又看了看大伙,“啊,我没服过人。但是,我服你!你是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文武全才!最最主要的是,你心里想着大伙,拿大伙都当家里人。为了咱小队的人,你敢跟专政大军的头头瞪眼珠子,没有你,栓柱这孩子回不来,没有你,十个二犟子大爷也死了。我,我。。。。” 
   说着,赵队长把头一低,眼泪流了出来。 
  
   “老赵,你这是干啥呀?哈哈,他还哭上了。”秦队长赶忙上来安慰。
   杨学也很受感动:“这是高兴的眼泪,这是幸福的眼泪!咱小队要是没摊上秦队长和赵队长,像别的小队似的,天天窝里斗,搞的鸡飞狗跳的,那日子还有法过呀?来,我们一起敬两位队长一杯 ——不会喝的也得喝!”

hettyw 发表于 2008-6-25 18:51

   幸福的日子过了没几天,根据中央指示精神,“六二六卫生医疗宣传队”的大军风尘仆仆,又杀了过来。
   名字里带“卫生医疗”,可他们的任务并不是给贫下中农送医送药的,而是来落实“最高指示”——“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很快,各地纷纷都建起了“红医村”,还备有一套完整的形式主义的实施方案。
  
  全体社员群众集中在一起,脱产学习核战争知识。“平战结合”——平时和战争状态相结合,反复演习如何应对原子弹爆炸带来的冲击波、光辐射、贯穿辐射和放射性沾染。一切全按真的来:把全小队分成若干组,每组配有指挥员、战斗员、放炮员、卫生员,担架员、司号员,还有——伤员。
  
   首先,培训卫生员如何包扎伤口,弄的跟真事儿似的。每天一百多号劳动力在河套沙床上参加演习,另外二百多口子围成一圈儿观看,还有其他一些大队小队派来的代表参观学习。(为了深入普及,当时搞的是“以点代面”。)
  
   这么一弄,地里的庄稼彻底没人管了,“社会主义的草”开始茁壮成长起来。

hettyw 发表于 2008-6-25 18:53

   连着折腾了五六天,秦海农终于忍不住了。这天,他找到卫生宣传队的白队长。
   “白队长阿,这遍演习完了,我可要把人拉回去啦。”
   “嗯~?秦队长,我这可是在执行中央、执行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啊,只有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备战备荒为人民么!”
   “说的是,说的是。可咱社员群众的汗现在应该流在庄稼地里啊!地里不打粮,怎么备荒啊?我这也是在执行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啊!”
  
   社员算是都回到地里干活去了,生产队长赵得福苦笑着说:“看这荒草长的,得拿小锯儿拉(读la,二声)了。”
   秦队长也愁的够呛:“不用锯拉,也得拿镰刀割(读ga,三声)了。”
  
   大家正在地里忙着呢,松沟南坡上的谷子地冒起了浓烟——着火了。秦队长招呼着众社员奔向谷子地。
   因为扑救的及时,没造成多大的破坏。事情也很快查明了——原来是二犟子大爷舞舞扎扎(东北土话,形容人手脚笨拙、办事不力)地弄了几张包装纸给他爹妈上坟来了。
   秦海农气坏了,瞪着二犟子大爷便道:“又不是清明节又不是过年,你烧哪门子纸?你是不是闲大伙不够忙?”
   二犟子大爷自知理亏,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孩似的跟大家承认错误。
  
   那一天,直干到天黑,人们才从地里下了工。
  
  下工的路上,秦海农对赵得福说:“李山东家掉顿了,天天烀土豆子吃。今天中午找我,要跟小队借粮。我没借给他,还把他臭骂了一顿:我说李山东啊,谁家掉顿我都信,唯独你家不行。为啥?你家四个孩子,每个孩子的口粮都和大人一样,你咋那么能吃?他支支吾吾地说把口粮给卖了。后来,让我给他骂跑了。”
   赵得福听完一乐,说道:“哎呀,这个狗东西,肯定是看小牌输了,卖口粮还债。”
   “不能吧,他哪儿有工夫去耍啊?”
   “咋不能,这几天他娘的天天搞演习,少几个人根本看不出来。”
   “唉!可怜他那四个丫头啊,怎么生到了他家!那你看他借粮这个事儿?”
   “不管不管!他这种人,没心没肺的,开了头可就没完了。。。。”

hettyw 发表于 2008-6-25 18:55

   一夜的雨,雷声隆隆。
  第二天,雨没停,没法下地,社员和知青们就在队里组织学习。到了晚上,雨不下了,但天还是阴乎乎的,李山东拎着个破口袋来到了青年点。
  
   杨学也在青年点里,正和大家唠嗑。那个年月,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也就是聚在一起闲说话,侃侃大山。
   杨学说:“昨天早晨,二犟子大爷弄了几张包装纸,让我给上面写几个字——“四个月工钱”。写完了我就问他啥意思,他说你们小年轻的不懂,别瞎问。结果,上午就把谷子地给燎了!我即兴还赋诗一首,想不想听啊?”
  
   跟杨学在一起就是感觉轻松愉快,大家明明知道他在卖关子,也乐于买。
   “我们太想听啦!~~~”周建南语气极其夸张。
   “听好喽——不年不节大晴天,松沟南坡火熊熊;人为阴朝送钱款,鬼神收钱不显灵!”
  
   余抗修刚喝的一口水全喷出来了。杨学正坐在她对面。
  
  “就这个啊?! 我算是服了,杨大湿人!”方国庆乐的前仰后合。
   “没板、没眼、没腔、没调——形容不会唱戏的这八个字用在你身上正合适!”徐荣光也拿他打起了哈哈。
   杨学紧着拿手擦脸,皱着眉瞅着余抗修:“你是故意的吧?快给我拿手巾去呀!”然后,他就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问大家:“你们刚才都说啥了?”

hettyw 发表于 2008-6-25 18:56

   “就你那也能叫诗啊——还“我即兴还赋诗一首”,你咋好意思说的出口呦!”余抗修一边去拿毛巾,一边逗弄杨学。
   “哎,你那句“鬼神收钱不显灵”啥意思啊?”周建南不解地问。
   “显灵了还能把谷子地给烧了?笨!”
   周建南大彻大悟般地“哦”了一声,“原来这鬼也有拿钱不办事的呀?”
   大家又是一顿好笑。
  
   “那“四个月工钱”又是啥意思呢?”徐荣光问道。
   “这个嘛,尚未破解!”
  
   “我知道是啥意思!”——说话的是李山东,兴冲冲地看着大家。
   “把你脸上的鼻涕嘎巴扣了再说!”杨学很是看不上这个李山东。
  
   李山东也不生气,拿手抹了一下鼻子。
   “快说说,我们想听!”余抗修就是好奇心强。
   “嗯!”李山东往山墙上一靠,讲上了。
  
  二犟子大爷的小儿子,那个傻蛋,前天上山去打猪菜,结果一宿没回家。把个二犟子大爷急的,上山去找也没找着。结果第二天一早,傻蛋子自己回来了。二犟子大爷就问他在哪儿过的夜,傻蛋说,在他爷爷奶奶家。二犟子大爷扬手就给他一耳刮子,骂道:老子还没生你,你爷爷奶奶就全死啦!都死了有三十来年了,你他娘的见鬼啦?傻蛋子说:我昨晚上打完猪菜,天都黑了,走到松沟南坡,看见那儿有户人家开着门,屋里通亮。从里面出来个老太太,跟我说:哎呀,我小孙子来啦!说着就把我拽进了屋。炕上有个老头正喝酒,说是我爷爷。我就在那儿吃的饭,我奶给我做了一大碗面条;吃完我就在那儿睡着了。天还没亮我奶就把我给叫起来了。她让我赶紧走,临走我爷还跟我说:回去让你爹去李家大院,把歉我那四个月工钱给要回来!我就回来了。二犟子大爷一听就毛了,他爹活着那会儿,确实给李财主家扛过活,李财主歉他四个月的工钱没给!而且,松沟南坡正是他爹他娘的坟地!二犟子大爷昨天不就上坟去了嘛,还把谷子地给燎了。。。
  
   徐荣光听完,根本不当真,“山东大哥啊,我们男的一听一笑就拉倒了,这还有女知青啊,你别把她们吓着。”
   “我信!”说话的是余抗修,“我就爱听真事儿!再说,我们也不怕了,都千锤百炼啦!山东大哥,还有这样的事儿没?我还想听!”
  
   联红霞领着何艳丽回了东屋,余抗修不以为意。男知青们也听着有趣儿——要不闲着干嘛呀?当故事听呗!于是都纷纷要求李山东再讲一个。
   李山东见大家对自己讲的故事这么感兴趣,自热也来了情绪——他很少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嘿嘿,那我就再讲一个。不过,我今天过来,也是无事不登门儿啊,我想。。。。”
  
   “呔!你个李山东,跑青年点来宣扬封建迷信还敢提要求!信不信我把你捆上送到公社去,让专政大军给你来个无产阶级专政?”杨学虎着个脸说道。
  
   李山东吓坏了,真吓坏了,“哎呀,我可是天大的冤枉哪!你们大家伙可得给我打证明哪,杨大兄弟啊,你就饶了我吧!。。。。。”
  
   屋里人全被逗乐了,余抗修狠劲推了杨学一把,“李大哥,你别理他,他逗你呢。你有啥事说吧。”
   “啊?~~没,我没事儿了。。。”
   “你就赶紧说吧,说完好给我们讲故事!”

hettyw 发表于 2008-6-25 18:59

   李山东怯生生地望着杨学,杨学皱皱眉,“说吧说吧。”
   “哎!那我说啦。不怕大家伙笑话,我家掉顿了,我去找秦队长借粮食,他不借给我还把我给骂出来了。我一寻思,知青们心眼好使,你们肯定能帮我,我就来了,想跟你们借点口粮,秋后我就还上,指定还!”
   “你家口粮咋没的?”杨学问道。
   “我。。。。我看小牌输了。。。”
  
   杨学又瞪起了眼珠子,“气人不?啊,家里四个孩子等你养,你还有闲心看小牌?我真应该现在就把你送到专政大军那儿去,让他们用三角带好好改造改造你!”
   “哎别,可别啊,杨大兄弟啊,我知道错啦。。。。。”
  
   徐荣光找联红霞商量了一下,给李山东称了三十斤高粱米。李山东千恩万谢,拿着就要走,杨学把他给拦住了。
  
   “你上那儿去呀?”
   “我回家。”李山东都快哭了。
   “故事还没讲完呢,你就想走?”
   “哎呀,我的杨大兄弟啊,做人可得讲良心哪,我不是不讲,是你不让我讲啊!”
   “那我现在又想听了,让你讲。”
  
   这个李山东好像很怵(读chu,四声)杨学,被杨学给弄的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把口袋往地上一放,哭丧个脸,又讲了一个发生在梨树堡的事情。

hettyw 发表于 2008-6-25 19:14

  那个时候文革刚开始。梨树堡有个叫田良玉的是我的小学同学。他媳妇也是我的小学同学。那年,公社培训兽医,大队把他选上了。结果学了不到两个月,这小子就和外村的一个姑娘搞上了,还告诉人家他没结婚。在学习班请假回家就闹离婚。他媳妇气的问他为啥,他说是媳妇的成分不好,影响他的前途。他媳妇也不是善茬儿,跑到大队部告了他一状。大队部的领导一看,就这熊样的还能当兽医?给谁家的猪看病都能和人勾搭上。于是当即决定,取消了田良玉的学习资格。事情传到学习班,那个姑娘知道了也和他黄了。小田气急了,回家找他媳妇干仗,一个失手把媳妇给掐没气儿了。他也傻了眼,把媳妇藏在菜窖里,自己跑了。
  
  过了几个月,没什么动静。他就仗着胆子去了他大哥家。跟大哥说了事情的经过。他大哥听完哈哈哈笑了,说你媳妇什么事儿也没有啊,天天出工,也没提这档子事儿啊。田良玉心中纳闷,也觉着对不起媳妇,就让大哥陪着回了家。一进院子他就觉得不得劲,跟他哥说,哥,咱回去吧。他哥笑了,这是你家阿,你会哪儿去?他媳妇也乐呵呵地出来接他了。他大哥一看人家两口子挺好的,就走了。
   第二天,我这个同学就死了。是被掐死的。找他媳妇也找不着了,后来,在菜窖里发现他媳妇也死了,也是被掐死的,而且是刚死没多久。
  
   余抗修听完便问:“梨树堡在哪儿,怎么走?”
   杨学说:“你想干啥?拿个棒槌就当真(针),他的话你也信?”

还魂的小哈 发表于 2008-6-25 20:20

hettyw 发表于 2008-6-26 14:08

  三十、
  
   1969年初冬。
   在乡下,一年的变迁无非就体现在这“一青一黄”上了。虽说1969年也算得上是风调雨顺,可经过了贫宣队和卫生医疗宣传队的几番折腾过后,粮食反而较往年减产了。惟有地里的草籽颗粒饱满,待到来年春风吹又生,再与庄稼试比高。
  
  在集体化的高级社——人民公社,其所属的大队、及其下属的小队里,社员的收入都是工分制。出工劳动、兴修水利甚至参加政治学习都可以得到相应的工分。到了秋后,用全年全小队的总收入,除以全体社员的工分总数,得出的就是每个工分对应的钱数,叫做分值。那一年,第六小队的分值由往年的一角六分钱,降到了八分钱。这样折算一下,即便是壮劳力,一天干满15个工分,乘以这个分值也仅能得到一元两角钱。严重地挫伤了社员群众的积极性,也使得他们对各种名目繁多的政治活动怨声载道、拍桌子骂娘。
  
  冬季的征兵工作开始了前期的宣传。各大队小队的宣传板报上都写着“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的大字标语。在那个年月,能够成为一名人民军队的解放军战士,是无数青年的最大愿望——无论城里、乡下。和往年一样,上级要求必须选拔出最优秀的青年入伍。对于知识青年有个硬性的规定:凡未经过两年以上农村生活锻炼的,没有资格报名。
  
   杨学这个时候已经是在卫生部门拿工资的国家干部了,只是还没有最后确定具体单位。以他的条件,是有资格报名参军的。那几天,把杨学兴奋的跟打了鸡血似的,到哪儿都是昂首阔步,眼睛瞪的一边大,见人就热情地大声打招呼。
   经小队领导班子研究决定,再上报到大队部批准,杨学算是报完名了;联红霞暂时接替了杨学的小队会计一职,小队的征兵工作也由她来具体主抓。
  
   征兵工作具体分这么几个步骤:宣传、报名、填表、政审(出身哪,平时的表现哪等等)、体检。这些都通过了,最后就是发通知书了。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只有你登上了新兵专列,你才能真正地把心放到肚子里,小声对自己说:哎呦妈呀,我可算是当上兵啦!
  因为那个时候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通知书已经拿到手里了,全家正乐呵呢,突然来个人告诉你:小马同志,你的入伍资格已被取消!小马同志马上眼泪哗哗地问:为啥呀?来人回答:组织上刚刚查出你家有历史问题——你爷爷旧社会卖过针头线脑,属于剥削阶级;而且你们家故意对组织上隐瞒此事,等待处理吧!然后就是全家抱头痛哭、大骂爷爷不争气。。。。诸如此类吧,鉴于这种情况,每年的征兵工作还要有一、两个预备名额,以防万一。

hettyw 发表于 2008-6-26 14:08

  这天的上午,联红霞接到通知到公社武装部开会。到了那儿才知道,群众专政大军已经解散了(大快人心哪!),所有的地富反坏右分子,也就是那些被称作牛鬼蛇神的人都得到了解放,让他们从哪儿被抓来的就回哪儿去,在家乡继续接受改造。艾抵资又被借调到公社武装部搞起了征兵。
  
  联红霞来的早,很多人都没到呢;她随手翻开了放在会议桌上的征兵文件,一眼就认出那是艾抵资写的字。艾抵资的字好认,就跟用火柴棍儿摆的似的,内容条理性也不强。除了没有实际意义的政治套话外,就是口语大白话了——这也能叫“文件”?怪不得原来专政大军的王队长动不动就冒出几句让人匪夷所思的话来——谁让他爱看艾抵资写的材料呢?
  
   艾抵资进入会场。一眼就看见了联红霞,十分亲热地跑了过来。
   “哎呀,红霞姐,啥时候到的呀?”
   “刚到不一会儿。”
   “我还想去大门口接你去呢,可是太忙了,文件材料都要由我负责,你可别挑我的理啊!”
   “抵资啊,你咋这客气啊。咱们谁跟谁呀?”
  
  艾抵资表情一变,满脸的正气地转移了话题:“红霞姐,我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消息,余抗修的父亲给她弄了个女兵指标,后门儿都走到闻部长那儿去了。武装部的两位副部长意见很大呢!他们说要坚决堵住这个后门。另外,红霞姐你负责咱小队的征兵工作,可要坚持原则呀!咱们这批知青可是都不够条件的。”
  
  联红霞听完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但联红霞心里有数:走后门,什么年代没有呢?大人物公开走后门,小人物托人走后门;只要不侵害别人的利益,用得着你艾抵资跳出来伸张正义?女兵指标本来是没有的,人家余抗修的父亲有这个本事,能弄到,这关别人什么事?显然,你艾抵资是得了红眼病了。
  
   回到青年点,联红霞把余抗修拉到没人的地方,提醒她要把事儿办的稳妥一些,把可能出现的问题都摆一摆;余抗修呢,自觉父亲的关系硬,根本不在乎。这些天她一直没正经上工,不是返城回家就是找杨学畅想未来,呵呵,情绪特别好。
  
  寒冬刚到,她却感觉如沐春风。

hettyw 发表于 2008-6-26 14:09

  武装部的闻部长是个工作认真的人,也比较正直。如果不是余抗修的父亲给弄来了一个女兵指标,那,就是下八天八夜的大雨,这种好事也淋不到太阳升公社的头顶上。所以,明知道这是走后门,但也是一个能让全公社骄傲一把的后门,他很乐意开。但是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尽量办的名正言顺,尽量不露出破绽。于是,按照程序,公社的广播站开始宣传,动员适龄的女青年踊跃报名。(和现在一些地方的公务员招聘有点类似。)
  
  各大队小队沸腾了——这可是一辈子也盼不来的好事啊!报名工作又掀起了一个小高潮。与此同时,南山大队的周主任也接到了闻部长的电话通知:上级领导把一个女兵名额下到了你们大队的知青余抗修头上了,你一定要落实好,不要出现任何偏差。周主任表示:一定会配合好上级组织把事情办圆满!基于此,他也就没有让本大队的适龄女青年去充当这个分母,免得集体空欢喜一场。
  
   余抗修、杨学都顺利地报了名,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没有什么意外岔头儿。
  
   杨学天天躲到屋里背视力表,都到了滚瓜烂熟的地步了,自然,顺利通过了体检。他兴奋极了,“啊啊”地喊着,一路狂奔冲进了青年点,对着余抗修就张开了双臂——开始诗朗诵:
   “啊!是你给我指明了前进的方向!你就是我人生路上的一盏明灯!在你的指引下,我已经在党的怀抱里,选择了一个最伟大的事业——当兵!啊!让我做你的终身伴侣吧,让所有的姑娘都羡慕你吧,让“汉白玉”后悔去吧!。。。” 杨学一边朗诵一边扭动身躯配以各种造型。
  
   屋里人全傻了。

hettyw 发表于 2008-6-26 14:09

  方国庆反应最快,大喊一声:“受不了啦!”然后抱着脑袋就从屋里冲出去了——马上又回来了。 “唉呀妈呀,杨学,不带这么恶心人的啊!你向余抗修表白能不能找个没人的地儿?弄我一身鸡皮疙瘩!”
  黄为民也假装关切地问:“杨学,你没事儿吧?你是不是撞着啥啦?”
  
   余抗修一开始还抿着嘴乐呵呵地听着,一看他那样就知道是顺利通过体检了。谁知道杨学朗诵了半天,把“汉白玉”给整出来了,余抗修的小脸马上从晴空万里变成乌云朵朵。“呸!找你的汉白玉去终成眷属吧!”
  
   “完了,杨学,你白忙活了,你的终身伴侣生气了。”黄为民打趣道。
   杨学临危不乱,小脸一直绷的挺紧:“不!你错了,余抗修同志!汉白玉只能让我迷失方向,只有你,才能让我坚定抗击修正主义的决心,让我永葆无产阶级本色!”(他还是像朗诵诗歌那样拿腔拿调的。)
   方国庆又作了个夸张的表情:“我走,我必须走,再待会儿我非疯了不可。”
  
  韩彤辉叹了口气说:“真羡慕你们俩啊!前途一片光明,咱还不知道得在这待到猴年马月呢。” 
   杨学看了一眼愁苦的韩彤辉,马上变得正常起来, “年轻人咋那么悲观呢?我就是这个山沟里的穷孩子,等当完兵,我还要回这个山沟里,像你说的那样,我还活不活啦?你别看我和余抗修说的挺热闹,我哪忍心拖累人家啊!”
   其他人七嘴八舌:“唉呀,太感人啦!”
   余抗修听完激动了,大声说:“我不怕你拖累!。。。。。。。。。我刚才说啥了?。。。。”
  
   “嗡~~~”屋子里又闹起来了。

hettyw 发表于 2008-6-26 14:09

   徐荣光从外面回来了,听屋里这么热闹,就知道是杨学来了。
   徐荣光说:“杨学啊,你要走了,我们还真舍不得你啊!唉,你走的时候咱点里一定好好送送你。你是咱点儿最受欢迎、最风趣、最活跃的好朋友!”
   李旭东也说:“是啊,刚才方国庆他们还有心情闹,我这心里老难受了,真舍不得你走啊!临走前儿,咱一起再来个“半夜鸡叫”吧?”
  
   方国庆一听,不乐意了:“我说李旭东,你咋知道我心里不难受?我这心里。。。。杨学阿,等你要走的那天,我让王继红给你吹个曲子,就吹那首我最爱听的——“扬鞭催马送流氓” 吧!”(应该是“扬鞭催马送粮忙”) 
  
  

iwrhwfy 发表于 2008-6-26 1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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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ttyw 发表于 2008-6-27 08:09

原帖由 还魂的小哈 于 2008-6-22 10:53 发表 http://www.dolc.de/forum/images/common/back.gif
艾抵资苦苦涕涕地喊道:“把盆拿走啊!把盆全拿走啊!”
   从那儿以后,女知青的脸盆全放在堂屋了。$汗$ $汗$
地方不大或东西一乱,放在房间里容易被踢到……

hettyw 发表于 2008-6-27 10:27

   杨学假意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呀,等我到了军营啊,那清一色的都是兵罗汉,又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约束,我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啦。。。。”
   “杨学!你能不能正经点?”是他的终身伴侣不高兴了。
   杨学嘿嘿一乐,“你想哪儿去了?我不是学妇产科的吗,我是说这手艺没有用武之地啦。”
  
   何艳丽在堂屋喊了声:“开饭啦!”联红霞随即也进了屋,高兴地说:“聂排长来看兵苗来啦,你俩快去小队部!”
  
  小队部里很热闹。妇女队长王春兰乐呵呵地正在往饭桌上端菜;饭桌上还铺了两张《人民日报》,可能是怕桌子不卫生吧。我们那个时候看到的《人民日报》永远都是两三天以前的。两位队长都在热情地和聂排长说着闲话——那个时候人们对解放军的感情是非常非常真挚的。不像现在,遇到个天灾人祸才能想起解放军的好。
  小鸡炖蘑菇是硬菜,另外还有炒鸡蛋、炒花生、炒盐豆。
   杨学和余抗修走了进来。杨学紧走几步,来到聂排长跟前:“首长好!我叫杨学,非常想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子弟兵!希望部队接纳我!”
   聂排长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说:“欢迎欢迎!那你为啥子要当兵啊?”
   “保卫祖国!保卫人们!时刻准备着打击消灭侵略者!”
  
   秦队长赶忙开始替杨学说好话:“聂排长啊,杨学可是我们小队的人才啊。他现在都是拿工资的国家干部了,可一想到保家卫国,毅然决定了要当兵!”
   聂排长满意地点点头。

hettyw 发表于 2008-6-27 10:27

   “首长好!我叫余抗修!”
   “哦,看我,把你给忽略啦!聂排长啊,这位就是我们小队选送的女兵,余抗修。”
   聂排长看了看,感觉很满意:“好哇,看着就像是当兵的人,有股子英气。名字也好啊。这可真是千里挑一呦!”
   看得出,聂排长对他们俩都很满意。
  
   出了队部,杨学进了小卖部,买了两个面包。
   “给你一个。咱俩到河边往下走走。”
   “让人看见影响多不好啊。再说了都是枯枝干叶的,沙子上也都是冰。”
   “那怕啥呀?虽然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可还有红装素裹,分外妖娆呢!”
  
   “哎,要走了,真舍不得呀!”
   “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这个小队?”
   “都舍不得。咱们俩这一走,一个南征一个北战,不知道啥时候能再见着啊!”
   “有啥舍不得的,可以写信嘛!”
  
   “要不,你在新兵的登记表上,填上未婚妻——余抗修吧?”
   “唉呀,你可真有股子赵一曼的干脆劲儿啊!”杨学顿了顿,“我不能耽误你,我会给你一个很长的时间去考虑的。到了部队,女兵那么少,男兵那么多,优秀的多的是。哪个不是都为你们竞折腰啊?等到那个时候,我就成了早年的老照片——黄喽!”

hettyw 发表于 2008-6-27 19:11

   两个人边说边走。这时,姜立新从远处背着一个黄挎兜走来了。兜子上的红色刺绣“为人民服务”异常显眼。(这种兜子当时我们人手一个)
  杨学眼尖,推了一下余抗修:“看,姜立新左胳膊上戴着黑箍!”
   两个人马上迎了上去。
  
   余抗修很关切地问:“立新,家里还好吗?”
   姜立新一句话没说,哭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说自己的父亲去世了,家里只剩下了体弱的妈妈和小妹妹;弟弟下乡和自己又不在一起,自己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妈妈,可还是放心不下。。。。
   杨学马上从兜里掏出十二块八角钱硬塞进姜立新的衣兜,说自己还有钱,而且马上又要发工资了。 “以后有困难就给我和抗修写信!”
   “你们真的要当兵走了?”姜立新有些不舍地问。
   “嗯。但是我们可以通信哪!好妹妹,不哭了,有事你就找我或是杨学,能帮上忙的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姜立新很感激地点了点头。
  
   “唉~!”望着姜立新的背影,余抗修黯然地叹了口气。
   “姜立新从来到这儿就忧心忡忡的,一天到晚不说几句话,就是闷头干活儿。我们女知青还好点儿,男知青那儿,除了徐荣光和周建南对她能照顾点,其他人根本不拿她当一回事儿,还总是抓虎(欺负)她干活儿。”
   杨学也叹了口气,说道:“男孩多半喜欢无偿地帮助漂亮女孩儿,也喜欢抓虎不漂亮的女孩儿。”
   “那你是不是?”
   “我喜欢有头脑不受气的女孩;我从心里同情心地善良的丑女孩儿。”杨学说到这里,转移了话题,“等到了部队,我可得好好干,争取早日当上个营级干部。”
   “哈哈,哪有那么容易的?为啥这么说呢?”
   “当了营级干部就能带家属啦!亏你还是部队大院里长大的。”
  一憧憬到未来,杨学又高兴起来,“过不了多久,咱们都是解放军战士了,就是彻底的无产阶级啦!”
   余抗修显然听不懂他的话,“那我现在不是无产阶级吗?”
   “嗯,是倒也是,你们知青现在还属于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将来是工人阶级还是农民阶级,这还不一定呢,所以呀,你们知青现在属于过渡时期!等到实现了共产主义呀,全人类就没有阶级啦!你说那时候得啥样啊?”(这样的话,现在恐怕再也没有人能说出口了。)
  
   余抗修说:“杨学,我给你提个意见。你太爱发表观点了,很容易站在“左”与“右”的边界线上,这样不好。”
   杨学笑了笑,“好!我听你的,你的这句话我一定牢牢记在心里!”
  
   远处,聂排长从小队部里出来了。

hettyw 发表于 2008-6-27 19:11

  三十一、
  
  过了几天,杨学被调到了大队卫生所去上班,原来的徐铮大夫去了公社,要筹建卫生院。这个安排让杨学心里直发毛,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八成当兵的事儿要没戏了。他回到小队部去找秦海农商量,承认自己背视力表,蒙混过关,会不会是被人揭发了。秦队长像安慰杨学似地笑了笑,说那才能体现出咱要当兵的迫切心情啊,这不是本质上的觉悟问题。并建议他要是实在心里没底,就去找公社的艾抵资问问。
  
   杨学虽然聪明,虽然也了解艾抵资的为人,但他当兵的愿望太强烈了,竟采纳了秦队长的建议,第二天真的跑到了公社的武装部去找艾抵资。
   杨学蹲在公社食堂的门口,看艾抵资出来了,忙喊了一声:艾抵资!艾抵资一见是杨学,先愣了一下,随即换上了招牌式的微笑,扭动着身躯跑了过来。
  
   “哎呀杨学,听说你都调到大队部上班去啦?”
   “嗯。你消息可真灵通啊!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来找你的。”
   “说吧,啥事儿。”
   “我想问问你,我政审、体检都合格了,领兵的部队首长我也见了,你看这事儿能不能出啥岔头儿啊?”
   艾抵资很轻松地笑着,“那你还担心啥呀?目前没啥岔头。但问题是现在政审、体检都合格的人数要远远大于征兵的人数,临时有什么变动,那谁也说不准哪!”
  
   杨学心里更没底了,很是恳切地说:“要是有什么变动,希望你能提前告诉我一声;要是违反纪律就算了。”
   艾抵资也是一脸的诚恳:“就是违反纪律,我也会帮你这个小忙的!从抗修那儿讲,我更应该帮你了!”
   杨学怀着来时忐忑的心情又回去了。

hettyw 发表于 2008-6-27 19:12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境遇碰到让自己忐忑不安的事情:升学、就业、择偶、工作上的晋升。。。。。唯心一点说,如果你在这样的时候遇到一个 “贵人”,就可以眉头舒展;遇到“小人”,就只能如同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听从命运的安排了;而“贵人”、“小人”是谁,更多的时候是你难以预料到的。(随心的感言,与后文没有直接联系。)
  
  杨学的情绪一落千丈,天天像睡不醒似的,想起前些天和余抗修说的那些话,心里像针扎的一样。有的时候,又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天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余抗修走了大老远的路来找他,他也躲了起来,不想见。(其实男人比女人脆弱。)
  
   又过了几天,没有好消息,也没有坏消息,但没有消息未必是个好消息。杨学终于稳定好心神,找余抗修去了。
  
   到了青年点儿,杨学没进去。而是让联红霞把余抗修喊出来。联红霞笑了笑说:“这还是我们杨学吗?噢,改成单线联系啦?”
   杨学脸一红,“红霞姐,我有重要事情找她,我就不进去了。”
  
   余抗修乐颠颠地出来了。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那么一直往前走了一段。
  
   “这兵我恐怕是当不成了。”
   “你乐观一些嘛!”
   “但这段友情,我会永远珍惜,我希望你前程似锦。”杨学像是没听见她的话。
   “哎呀,行了行了!你不用说了,到时候我努力去当营长,我带家属行了吧?”
   “。。。你肯定会后悔的。。。你父母也不会同意的。。。”
   “我的事儿谁也管不了!我的话完了!”说完,余抗修气哄哄地走了。
  
   杨学呆呆地站在河沟旁,干枯的树枝随风拨弄着他的头发。

hettyw 发表于 2008-6-28 11:49

   夜深人静。
  杨学心情烦躁,余抗修的话还在他的心头回响,让他感到幸福,更让他感到不安、自卑和惶恐。他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无助。。。。杨学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悲观过。
  在痛苦的煎熬中,杨学睡着了。恍惚间,他看见蓝天白云下,一群人敲锣打鼓地给他送喜报来了!“啊,我得偿心愿啦!”周主任和秦队长两个人给他披红戴花;余抗修也披着红绸戴着红花,像个新娘子一样被联红霞扶到他跟前。幸福的血液在他体内流动,杨学振臂高呼:毛主席万岁!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惊醒。门外,秦海农队长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杨学下地开了门。
  
   “杨学,快!李山东的媳妇生孩子生不出来了,都折腾了大半宿了,你赶紧收拾一下跟我走!”
   杨学的脑袋一蹦一蹦地疼,他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拿起医箱跟着秦队长出了卫生所的门。
  
   “怎么才来找我?”杨学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问。
   “李山东这个狗日的东西,封建思想太浓了。他让八岁的大碗去东岭找了个接生婆。那个老婆子忙活了半宿,说了声“我接不了了”就走了。还是他们家大碗来找的我,我才知道的,他娘的!”
   “唉,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大碗真是懂事儿,怎么就托生到他家了呢?”
  
   “杨学,我来前儿咋听你在屋里喊毛主席万岁呢?做梦啦?”
   “嗯,做梦了。”
   “这政治觉悟,真是没的说了。。。”

hettyw 发表于 2008-6-28 11:49

   两个人一溜风似地到了李山东家。杨学进了屋又被李山东给推出来了,说啥不让杨学看。秦海农急眼了,“李山东,你媳妇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就是被你害死的!我他娘的天天开大会批斗你,用皮带抽死你,拿麻绳子吊死你。。。”
  
   一路酒宴接待一路宾朋,李山东看着秦海农暴跳如雷的样子,吓的也不敢拦了。
   杨学进了屋,很快就出来了。
   “不行了,必须马上送县医院,再等下去,大人孩子全保不住了!”
   李山东哇哇的开始痛哭,哭声中都透着让人厌恶的愚昧。
  
   “瞅你那个熊样!娘的,还不快去找你林大哥套车啊!!!”
  
   李山东边哭边跑出去了。秦海农在院子里找了两根粗大的杆子,用绳子绑好,做了个担架拿进屋里;杨学抱出一床被褥放到担架上,又把李大嫂抬到担架上用被遮挡好,两个人一前一后抬了出来。
  
   因为马、车套子都在小队部院里,秦海农和杨学直接先把人抬到了小队部。到了那儿一看,林敬儒已经把车套好了,于是,连人带担架都上了大车,一路颠簸着上了路。

hettyw 发表于 2008-6-28 16:34

   李山东家这么一折腾,好多热心肠的乡里乡亲也来了。秦队长让他们都回去,只留下赵得福、王春兰两位小队领导跟车。林敬儒赶车的手法好,道路也熟悉,抄了不少近路,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到了县医院。(大约三十里坑坑洼洼的路程) 
   到了县医院,没等办手续就先把人抬进了产房。说来也巧,值班的大夫正是杨学的一个女同学。熟人好办事,简单交待了几句,值班的女大夫马上把市医学院下放到县医院的孔老师给找来了,真是万幸!
  
   孔老师领着医护人员完成了抢救的全过程,出来宣布:大人没事儿,但是身体非常虚弱;孩子早已窒息死亡。
  李山东“呜呜”地哭着,上前问:“大夫,我那可怜的孩儿是丫还是小?”(女孩/男孩)
   “男婴。”
   李山东的哭声顿时改成了“哇哇”。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起来。
   “我地儿~~~啊!”
  
   整个县医院楼上楼下全能听见他的哭声,惊天动地;值班大夫不乐意了,告诉杨学快别让他哭了,但是任凭谁劝也劝不动。秦队长在一旁看了半天了,心里当然也不好受,但一看见李山东那个熊样子,火又串上来了。
   “你他娘的还有脸哭?!你儿就是让你害死的!****,你他娘的就知道哭,我叫你哭!”可能是觉得骂着不解气,秦队长又踹了李山东几脚。终于把李山东的音量给“调”下来了。
  
   “还不谢谢大夫们,要不你连媳妇都没了!你那四个孩子咋整?”妇女队长王春兰也对李山东恨的够呛。
   李山东被踢的老实了许多,一听王春兰的话觉得有道理,于是,就像牛犊子拜四方一样,给几个大夫磕起了头。
  
   天大亮了。李山东留在医院陪护,其他人都上了大车。临走时,秦队长他们又给李山东凑了点钱,这才离开。
  

hettyw 发表于 2008-6-28 16:35

  三十二、
  
   杨学回到卫生所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他什么也没吃,把火墙的炉火又给捅着了,蹲在地上烤火。这时,屋外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杨学站起身,看见窗外一辆披红挂花贴标语的大解放汽车缓缓驶进了大队部。
  
   全沟的老百姓都出来看热闹,一群小孩儿围着汽车跑。周主任事先通知过各小队社员到大队部门前集合,欢迎公社武装部送新兵入伍通知书。
  艾抵资得意洋洋地从大解放车上下来,把手里的一张红纸——新兵名单——贴在了大队部的墙上。围观的人群开始向前拥挤,尤其是那些报完名,政审体检都合格的人更是迫不及待,那种激动、那种悬念、那种期待,让我想起了奥斯卡颁奖典礼的那一刻——The Oscar goes to…。
  
   杨学迟愣了一会儿,走出卫生所。他感觉非常的沮丧,似乎已经知道结果了。他趴在大队部和卫生所之间的土墙上,在那张决定命运的大红纸上,寻找着余抗修和自己的名字。
   一遍、两遍、三遍。杨学看了三遍,也没有找到余抗修和自己的名字。没有自己,这似乎在预料中,可是没有余抗修,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儿——怎么可能?
  
   这些天来强大的精神压力,昨天晚上一夜的奔波,再加上刚刚受到的打击。。。杨学从土墙上滑落下来,昏了过去。

吃不饱的秤 发表于 2008-6-28 23:22

没了?没过瘾呢,那到底谁当兵去了呢?莫非李山东他家老大?$fr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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