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ttyw 发表于 2008-6-29 07:22

原帖由 吃不饱的秤 于 2008-6-28 23:22 发表 http://www.dolc.de/forum/images/common/back.gif
没了?没过瘾呢,那到底谁当兵去了呢?莫非李山东他家老大?$fr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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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ttyw 发表于 2008-6-29 09:57

   知青点里,余抗修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停当,就等着出发了。她没有自己去取通知书,而是让联红霞给她捎回来,因为她不想披红戴花地出现在人群里,让人指指点点说她走后门。
   联红霞带着几个知青一早就去了大队部。她没有在队部院子里看大红榜,而是把艾抵资叫到屋里,直接管她要入伍通知书。
   “抵资啊,快把抗修的入伍通知书给我,她全准备好了,在知青点等着呢!”
   “哎呀,这事儿我。。。你还是问问武装部的尚助理吧。我去给你找。”
  
   大家在屋子里面面相觑;不知道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艾抵资拉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长着一张扑克牌的脸。
  “这就是武装部的尚助理,你们问他吧。”说完,艾抵资又出去了。
  
   “你好,尚助理!一路辛苦啦!我是第六小队知青点的副点长联红霞,我来是帮知青余抗修取入伍通知书的,她现在忙着收拾,所以没过来。。。”
   “你们没去看外面的的红榜吗?没有她。”扑克牌说。
   “不可能!”联红霞也没有思想准备,反应有些激烈,声音也很高。
  
   “你这个小同志说话可真有趣。各小队通过女兵政审、体检的有十几个,我们是优中选优。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可是闻部长亲口对我说这个女兵指标就是给余抗修的,这是上级指示带笼头下来的,不能有偏差。现在这样,我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好,我告诉你,全公社的干部群众异口同声,要求这个女兵指标不能有后门,必须留给真正的贫下中农子女。我们武装部倾听群众的呼声,就是要堵这个后门,难道这还有错吗?在招兵的问题上走群众路线,难道这还有错吗?”
  联红霞刚才情急之下,把闻部长的话当众说了出来,现在后悔不迭。 
  
   扑克脸似乎也开始激动了,“你们第六小队还真是出人才啊!一个后门兵,还有一个弄虚作假的,叫杨学,有这个人吧?组织上早就了解了他的情况了!这种人坚决不能要!”

hettyw 发表于 2008-6-29 09:57

   杨学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像是睡着了。睁开眼一看,发现自己正躺在卫生所的围子炕上,联红霞、何艳丽、方国庆。。。都在自己的身边站着。
  
   “红霞姐,为什么没有抗修?”这是杨学醒来的第一句话。
   “被人顶了。。。算了,别说这事儿了,都过去了。”
   “那她人呢?”
   “暂时她还不知道这事儿。。。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青年点儿吧?”
  
   屋外还是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hettyw 发表于 2008-6-29 13:10

   几个人走出卫生所没多远,艾抵资竟然从后面追了上来。
   “红霞姐,刚才你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唉!这次征兵工作很特殊,斗争太激烈了。。。我也没给她们帮上什么忙,真是对不起了。。。”
   大家谁也没说话,联红霞只是点了点头。
  
   回到青年点儿,每个人都很沮丧。余抗修一开始还以为大家是合伙在骗她,等她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一时间感觉昏天黑地,月缺花飞,拿被子把头一蒙,痛哭失声。
  
   余抗修在炕上一趴就是三天,不吃不喝。最让她感到难过的是觉得自己颜面扫地。几乎全大队的人都知道她要当兵走了,公社的女兵指标就是给她准备的;自己兴高彩烈地乐呵了半个多月,别人会怎么看自己?一想到别人带着问号的眼神,她几乎要疯掉了。

hettyw 发表于 2008-6-29 13:11

  三十三、
  
   征兵工作结束后,艾抵资回到南山大队大队部,向周奎民主任汇报自己在公社征用期间的各种成绩。周主任对她大加赞赏一番之后,让她抓紧时间回第六小队报道。到了小队部,秦队长几句话就把她又打发回了青年点儿。
   何艳丽眼见着艾抵资回来了,心里直发慌;她从心眼里希望艾抵资能够在公社功德圆满再也不要回来了。可惜,风闻公社武装部的闻部长对艾抵资非常不满,据说艾抵资在武装部的几位领导之间来回扯谎,还特别会自圆其说;艾抵资确实很聪明,但聪明总被聪明误。
   艾抵资的命真是不赖,开春农忙之前被借调到公社,年根儿底下又是农闲时节她回来了。工分不少拿,活儿却一点也没干。
  
   1970年元旦过后,太阳升公社武装部准备在第六生产小队的地头上要搞一次全公社民兵排职以上干部参加的军事训练,为期五天。文件下发,一百多人涌入第六生产小队。一时间,小队部、青年点儿、很多社员家里都住满了。这可能是小山沟开天辟地最热闹的一回了。民兵排长李长胜前后张罗,秦海农和赵得福帮他忙前忙后。安排接待工作很圆满,闻部长大加褒奖。
  
   联红霞和徐荣光都到县里开知青工作年终总结大会去了,青年点儿里的很多事情都是由周建南负责;周建南和大家说,公社武装部在咱小队搞训练,这百年不遇的机会,咱要是连枪都摸不着可就太遗憾了,咱们也申请参加训练,不给工分也行啊。
   大家听完纷纷赞同,要求周建南代表大家去秦队长那儿说说。
   艾抵资说:“不太可能吧!你们连武装基干民兵都不是,能让你们打枪?”
  
   周建南找到秦队长,说明来意,出乎他的意料,秦队长非常干脆地答应了,“行啊,确实是机会难得!既然你们知青都想参加训练,我当然大力支持啦!没事儿,工分照给!”正说着呢,武装部的闻部长迈步进了屋。
  
  “哎呀,闻部长阿,我正好有事儿想跟你请示呢,你就回来了,呵呵”
   “啥请示不请示的,你就说吧老秦!”
   “我们这儿的知青也想参加军事训练,主要是想摸摸枪,呵呵。我就这点小要求,饭也不用你供,补助我们队里掏,你闻部长不能驳我吧?”
   “哈哈哈哈,那还说啥了。只是政审必须合格。”
   “好!一言为定!出了篓子我顶着!”

hettyw 发表于 2008-6-30 17:37

   第二天,太阳升公社民兵干部军事训练誓师大会隆重召开。小队部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队部的正门上贴着大字横幅——军民团结如一人 试看天下谁能敌。
  市军分区驻军首长也到场了,还支援了一千发子弹供训练使用;解放军记者紧紧地跟随在首长的身旁左右,拿着相机,不时地“咔咔”照几张;
  小山沟里的很多社员平生第一次看到了吉普车,而且还是七、八台;大人小孩儿都远远地瞧着,不敢靠近。
  
  誓师大会当天,有这样一个小插曲:闻部长找到秦海农,点名取消了何艳丽的训练资格;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秦队长也不便多问,又不敢不听,很温婉地通知了何艳丽。在那个时候,取消一个人的“政治待遇”可以说是对一个人人格上的巨大侮辱。(不敢用“最大”,因为当时侮辱人格的事情有很多。)
  
   第二天,凌晨两点,随着三声清脆的枪声,所有参加训练的民兵干部都起来了,五分钟时间内赶到打谷场紧急集合。满天星斗,没有月亮,这支百十来人的队伍在武装部领导和三名解放军教官的带领下出发了。
  山路崎岖,个别地方还很陡,看来是哪里难走就走哪里了。女知青跑出去没有半小时就受不了了,艾抵资想出一个好主意——让韩彤辉帮她抗枪。其他男知青见状,也纷纷主动要求为余抗修、姜立新扛枪。好不容易爬到岭上,才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虽然小道上没有积雪,但个别地方有冰,一脚滑下去让人都收不住步。那一天的急行军真是永生难忘。

hettyw 发表于 2008-6-30 17:37

   点里只剩下何艳丽一个人,她目送大家兴奋地离开,插好门,把点儿里所有的灯都打开,神情木然地上了炕,然后用大棉被把头一蒙,靠在火炕墙上——她没有哭,她睡不着。她是要等大家回来?还是。。。。
  
  远处,参加军事训练的人们发出的声音已经渐渐消失,四周回归一片宁静。何艳丽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夜是这样的静。她的心绪突然开始感到烦乱,她蜷缩着身体,摆出一个婴儿出生前的姿势。就在这时,屋外,似乎就在窗户旁,突然响了轻微的“吱吱嘎嘎”的声响,就像是挂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在随风摇曳。
  
  在深夜人静的时候,睡不着觉的人们大多都会胡思乱想,而且通常都是去想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何艳丽很清楚,屋外,房檐下,没有挂任何东西。她努力地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为了转移情绪,不让自己这样吓唬自己,她很“聪明”地开始回忆——回忆起自己家庭遭受的不幸,回忆起自己在青年点儿里遭受的不公和欺辱,回忆起艾抵资几次三番地为难自己,回忆起艾抵资那张令她害怕更令她厌恶的嘴脸。。。。慢慢地,被窝里的她攥起了拳头,愤怒冲散了恐惧充满了她的心头。她突然一把把大被从头上扯下,大声喊道:吵死了!离我远点儿!
  
   是谁吵死了?她想让谁离她远点儿?是艾抵资?是抄家的造反派?是这不公的命运?还是窗外那“吱吱嘎嘎”的声响?
  
  窗外的声音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叫吓住了,声音戛然而止——但很快又再次响起,而且,是变本加厉地声音更大了。。。 
   何艳丽坐在炕上大叫一声——她没有拿被蒙头,而是一下子串到地上,蹬上棉鞋,开门出了东屋,走进堂屋,又打开大门,跑到院子里——
   冬夜的寒风迎面扑来,她打了一个激灵,愤怒化成的勇气随之荡然无存,她一屁股坐在门口,双手抱头,“呜呜”地哭了起来。耳畔,伴随着那有节奏的“吱吱嘎嘎”。。。。。

hettyw 发表于 2008-6-30 17:38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十分钟,何艳丽抬起了头,看着满天的繁星。风吹在她那挂满泪痕的脸上,很疼。夜很静。
  何艳丽突然意识到那“吱吱嘎嘎”的声音消失了,她越是害怕,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脖子——她扭头向屋檐看去——什么也没有。她环顾四周,似乎大地都在沉睡了。此时的她,竟然不敢回屋了,似乎屋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等她一样,也许是那衣着华丽的带着一个小男孩儿的女人,也许是菜刀独自在空中飞舞。。。。那个时候的她,感觉自己精神要崩溃了。
  
  
   急行军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凌晨五点,知情们,以及住宿在青年点的其他大队的民兵干部们都回来了。大家一进院,就看见了脸色发紫浑身发抖的何艳丽。
   大家忙问她怎么了,何艳丽不敢如实说,只是说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害怕,就“躲”到外面来了。由于人们太累了,没说几句话就都回屋睡去了,何艳丽不能睡了,她该准备早饭了。
  
  
   周建南起来的最早,走出西屋,伸个懒腰——他看见了倒在灶台前的何艳丽。周建南慌乱地去砸东屋女寝的房门,余抗修第一个出来了,和周建南一个抱头一个抱脚把何艳丽抬到了炕上。
  何艳丽因为受到惊吓,再加上后半夜冻着了,发烧说胡话。余抗修自动放弃了训练打靶的机会,留下来照顾何艳丽。上午给何艳丽煮了面片——本来是想做面条的。然后就陪着何艳丽躺在炕头上;何艳丽昏昏沉沉,说话都有点费劲儿,但还是断断续续地讲了昨晚听到的声音;余抗修听完心中一惊,想起了联红霞的遭遇;但是又不敢告诉她,只是安慰何艳丽,你肯定听错了,别自己吓唬自己。大白天,余抗修看着睡去的何艳丽,自己也害怕上了。
  
  午饭由余抗修操刀。男知青们在西屋,大伙儿边吃边抱怨,菜做的又是难吃又是没炖熟的。要是换成何艳丽,肯定又是一个劲儿地道歉了;余抗修可不是窝窝囊囊的主儿,她在西屋听见了,把碗往桌上一礅,叉着腰,站在东屋门口对着西屋说道:“谁闲难吃可以不吃,要不你自己做去!”(民兵训练那几天,由于外队来了一些民兵排长、连长,人多,又不熟悉,男女是分开吃的。)
   艾抵资在一旁也打起了所谓的圆场:“就是嘛,谁说难吃自己做去。谁要有些人病了呢?本职工作都干不好,还能干啥呀?”
  
   余抗修听完艾抵资的话,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了;前半句是帮自己,后半句又是挤兑何艳丽!余抗修压低了声音:“你小点声,艳丽刚睡着。你别总是刁难她了。”
   艾抵资撇了撇嘴,“唉呀,好人难做啊!”说着,端起碗跑到西屋去了。
  
   炕头上,何艳丽盖着大被,身体开始抖动。余抗修见状也不吃了,躺在何艳丽的旁边,小声安慰着。

hettyw 发表于 2008-7-1 21:58

  三十四、
  
  民兵干部军事训练期间,住在知青点儿的民兵干部有6人,都睡在西屋男寝的北炕上,这里面有一个人我们需要好好交代一下。他叫张庆连,是张堡的民兵连长;每天训练完回来就属他最能言善讲,动不动就像个决胜千里的军事家一样,说一大堆军事术语,把男知青们唬的一愣一愣的;而且在那个时候,连职干部手中都有子弹,这位张连长有时候说的高兴,就掏出几粒子弹“咔咔”地给枪压上,然后再卸下,把大家看的羡慕不已。余抗修打心眼里烦这个人,用东北话讲,觉得这个人 “虎抄抄”的,他只要手里拿着枪,余抗修都要躲的远远的。
   训练第三天中午,午饭过后,像前几天一样,男知青围着张连长闲聊。可能是聊的又高兴了,张连长说,“等你们几个有时间就去我们张堡,我们那儿有专门的靶场,子弹管够,让你们好好过过瘾!”
   男知青欢呼雀跃,张连长乐呵呵地又把枪抄起来,很熟练地掰枪,往仓里压子弹。民兵排长李长胜恰好进来,看见了忙问:“你压的是教练弹?”
  “不,实弹。”
   “那你可得加小心了,这一屋子人的。。。”
   “唉呀,老李,你就放心得了,就我这枪法你又不是不知道!”
   “反正闻部长有话,你自己注意点吧。”
  
   说完,李长胜就要往外走,与此同时,艾抵资从东屋进来了,看见张连长手里拿着枪,她突然来了兴致,非要拿过来摆弄摆弄——刹那间枪走火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屋里人全吓傻了,李长胜“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张连长吓的脸都白了,把枪往墙角一丢就跑了过去。 
   “老李~!”
  
   李长胜倒地不假,却没被打中——皮外伤。子弹从他的左腋下穿过,把里外三层衣服打出六个眼儿,左肋表皮被擦伤,子弹最后牢牢地钉在了东屋女寝火炕墙的砖缝里。
  李排长躺在地上,双手在左肋下紧着摸索,然后,他高声叫骂道,“张庆连,我***!”骂完起身把张连长按在身下,不由分说一顿暴打。大家伙赶紧把李长胜拉开。李长胜真是气急了,骂声不绝于耳。屋里乱作一团,这时,小队部院里响起了集合号。

hettyw 发表于 2008-7-1 21:59

   闻部长表情严肃地问:“刚才是谁打枪?”
   张连长——成大熊猫了——马上出列,“闻部长,是我。”
   闻部长瞅着他,皱皱眉,“什么情况下你开枪?。。。。你的脸是咋回事?”
   “报告!张连长是被我打的!”
  李长胜余怒未消地出列了,“他午饭后在青年点给枪里压实弹,正被我赶上,我劝他,他不听;一转身的功夫他就给我来了一枪,你看!”说着,李长胜把左腋下的衣服给揪了起来,“这要是叫他把我给打死了,我他妈死的也太冤啦!”
   闻部长的眉头紧锁,“还伤到其他人没有?”
   “没有了!”
  
   “那那那,那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呀。。。”张连长一肚子委屈。
   “你***,不怪你怪谁?”李长胜说着又要动手。
  
   “李长胜!你给我归队!还有没有点组织性纪律性啦?不像话!张庆连,枪是你打的,咋就不怪你?”
   “闻部长,我没说不怪我,我是说这事儿不能全怪我。。。。”
   “哦,那还怪谁?”
   “刚才知青点里的一个女知青非要拿我的枪摆弄,因为压了实弹,我不想给她,这么一争抢,就走火了。。。。”
   闻部长扭头看了看秦海农,没说话。扭过头来喊道: “是哪个?!出列!”
  
   艾抵资没有出列,而是站在列队里吓哭了。
   闻部长当场撤了张连长的职,收缴其枪支、子弹;命令张庆连、艾抵资早、中、晚三次到各民兵干部临时驻地(小队部、青年点儿、社员家),做深刻检讨,以儆效尤。
   经过那次事件之后,艾抵资一连好几天都低眉顺目,不再那么“欠儿欠儿”的了。她的话少了,青年点里的和谐气氛就多了。哦,差点忘了,联红霞和徐荣光已经开完会回来了。
  
  
  “欠儿欠儿”表示一个人对事情过分热心,咋咋唬唬,爱出风头,贬义,也可叫做“欠儿蹬”;和“得瑟”一词有相似含义,但后者应用的场合更广一些。

hettyw 发表于 2008-7-1 21:59

   联红霞和徐荣光捧着先进集体的奖状,载誉归来。照例,先要到小队去汇报,再回青年点儿传达几天来的会议精神。走完这些程序后,徐荣光说:“这么些天我和联红霞都没在点里,大家辛苦了!”
   周建南马上搭腔:“不辛苦,点长们辛苦!一走就是这老些天,想我们大伙没啊?”
   联红霞和徐荣光都点着头,嘿嘿地乐了。
  
   余抗修说:“没啥辛苦的,正农闲着呢,公社在咱小队搞的军事训练,红红火火,真枪实弹的,可把他们男知青都高兴坏了。”
   “可不咋地,”周建南靠在被褥垛上懒洋洋地说,“女知青也有高兴的啊!这一高兴啊,民兵排长李大哥,差点儿把命都混没了。”
   “咋回事儿?!”徐荣光吃惊地问。
  
   艾抵资表情极不自然,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屋里显得有些尴尬。
   余抗修像是刚缓过神来,“啊,是这么回事。住在咱青年点儿有个张堡的民兵连长,虎了吧叽的,成天摆弄枪,在屋里就给枪压真子弹,那天抵资也是好奇,要借枪,结果就走火了,没伤着人,没啥大事儿。”
  
   “唉呀,说的可真轻巧啊!李大哥到现在还后怕呢,一看见枪就得瑟。训练结束那天打靶比赛,他都没去(其实去了)。”周建南可能是青年点里唯一敢对艾抵资冷潮热讽的人了。
   艾抵资低头无语。余抗修又替她解围:“过去了,就别提了。再说,抵资也都挨个驻地去认错了,跟个四类分子似的。。。。”

hettyw 发表于 2008-7-1 21:59

   周建南皱着眉,把眼闭上了。
  
   联红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艾抵资说:“抵资,我开会回来前儿,公社的黄主任说县里要搞文艺晚会,你姑妈不是在县里工作嘛,她推荐你去做晚会的主持人。明天上午十点去公社先报道。”
   “啊?是吗?”艾抵资似乎又恢复了几分精气神儿。
  
   王继红不解地问:“那怎么没听说啊?咱大队也没通知准备节目啊?”
   联红霞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
   “唉呀,那可真是埋没人才了。”王继红感叹地说,“我就不说我自己了,何艳丽能歌善舞的,又会唱朝鲜歌,肯定行啊!”
  
   “明天我到了公社问问,向上级推荐推荐咱小队的节目,”艾抵资的嘴又合不上了,“去年过革命化春节,演的多好啊,就数咱小队最受欢迎!再说了,也不能埋没了咱艳丽妹妹的才干啊!”
  
   何艳丽身子一抖,似乎很难受,又像是很害怕的样子,忙说:“别,可别,我的本职工作就是做饭,而且也没干好,”何艳丽说着,把目光投向余抗修,“前几天还是余姐帮我做的。。。”
   方国庆把眼珠子一瞪,“哎呀妈呀,你能不能不提那事儿啊?那两天把我给吃的呀。。。。”
   余抗修上去就掐住了方国庆的大脸蛋子,“我叫你说,我叫你说。。。。”
   “哎呀妈呀,疼、疼,杨学救命啊~!”

hettyw 发表于 2008-7-1 22:00

  三十五、
  
   第二天一早,天公不作美,阴沉的天空不紧不慢地飘着雪花。公社的拖拉机到六小队拉木材,艾抵资正好搭车。
   经过大队部的时候,在一个转弯处,可能是由于路面太滑,艾抵资从车上甩了下来,旁边恰巧有个大坑,着实把她摔的不轻。右边脸、右手都出血了,艾抵资躺在坑里,痛苦不已。在大队院里溜达的周主任看见了,忙叫人把她抬进了隔壁的卫生所。
  杨学正在屋里看书,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见艾抵资脸上是血,被人抬进来。他先是吓了一跳,继而马上恢复平静,开始处理伤口。脸上只是破了点皮,但面积不小;手上就没那么幸运了,一条大口子,很深。 杨学熟练地消毒、包扎、打破伤风针,又喂了她止疼药和消炎药。忙活完了一看,杨学忍不住乐了——不知道内情的,这整个就是个重伤员。看样子,没个十天半月的很难好了。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闲着无聊,杨学和艾抵资聊起了天。
   “县里要开晚会,我是报幕员,我今天到公社报到。”
   “唉呀,那一会儿你可得赶紧走啊,别耽误了大事儿啊!”杨学看着艾抵资的狼狈相,有点幸灾乐祸。
   “你个缺德玩意,是不是故意气我?”艾抵资瞪着一只左眼生气地问。
   “我可没那意思啊,这是组织上对你的信任啊,多么光荣的政治任务!”
  
   艾抵资没理杨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低头哭了起来。
   “别哭,千万别哭。眼泪一出来你的伤口就该疼了——要不你光左眼哭,右眼别哭也行。”
   “杨学,我能不能毁容啊?!”
   “嗯,看情况是不能。但是你别哭了,听见没?”
   艾抵资扬起了头,尽量不让眼泪出来。

hettyw 发表于 2008-7-1 22:00

   “唉,杨学,你真好。人又幽默,又是国家干部,抗修可真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艾抵资转移了话题。
   “哦,是吗?我怎么没发现我这么优秀?你说抗修身在福中不知福是啥意思,是不是说她吃水忘了打井人,幸福忘了毛主席啦?”
   “你呀,没一句正经的!”
   “艾抵资同志,你可不要乱讲话呀,这虽说是大白天的,可这小屋里就咱俩,我可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牢记心间哪!”
  
   艾抵资白了杨学一眼,明知贫不过他,索性又叉开了话题。
   “我可给你提个醒,周建南可比你潇洒,而且,他好像对抗修也有那个意思。”
   “是吗?”杨学说着,又从炕上抓起了书,在手里摆弄。
   “可不是吗!前几天军事训练,他还主动帮抗修抗枪,可照顾她了!。。。”
  
   无论艾抵资说的真也好,假也好,杨学不想听她在这搬弄是非。刚才还为自己的脸蛋问题吓的要哭,这么一会儿工夫又“关心”起别人的事情来了,从医学上讲,她这种状态应该是一种病态。杨学想了一会儿打断了她的话。
   “听说你怎么犯错误啦?”杨学的脸上又挂上了招牌式的坏笑。
   艾抵资没吭声,卫生所里很静。
  杨学翻着手中的书,一页也看不进去。去年因为联红霞的事儿,在这住了一夜,没想到自己现在成了这里的主人,只是没有了当时那种轻松愉悦的心情。明年又会是什么样呢?
  
   屋外,雪越下越大。 

hettyw 发表于 2008-7-2 15:18

我忽然有个想法,说不定 艾抵资 的原型也是个朝鲜族人,和当代的韩国人同源。。。$x5$

hettyw 发表于 2008-7-2 15:18

   林敬儒套上大车,载着知青们去大队卫生所看艾抵资。临出小队部的时候,秦海农和赵得福两位队长也上了车,他们要去找周主任谈春耕生产工作。
  
  路上遇见了二、三、四小队的社员正在顶风冒雪地挖沟渠,兴修水利。秦海农大发感慨:“去年咱们队出了那么多劳动力,发扬龙江精神,帮人家挖大干渠。人家大米干饭红焖鱼的,咱是米汤没喝着,鱼刺没见着。今年咱们小队计划自己也挖,今天我和赵队长去找周主任,主要就为这事儿,你们知青觉得咋样?”
  
   看着其他小队的社员们干的热火朝天的情景,听完秦队长的话,知青们也都干劲儿十足,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好!
   生产队长赵得福说:“大家伙都知道咱小队那块黄泥坡吧?种高粱有点可惜了。那个地方修渠改水田指定行!可惜现在地冻的厉害,不太好刨。”
   秦海农说:“不太好刨也得刨啊,别的小队能干的,咱小队差啥?要是等天暖了再干,那还不得耽误半季庄稼?现在干,地皮顶多冻半尺厚,把冻土刨下去,拿锹就能挖啦!开春前儿,咱再把山泉给引过去,嘿嘿,明年冬天咱就能吃上黄土地种出的大米啦!”
  
   徐荣光问:“那咱整几亩地的?”
   赵队长说:“我和你们秦队长商量过了,先整五亩地试试,看看咋样。咱也要学大寨,赶大寨,也弄它个层层水田平展展!”

hettyw 发表于 2008-7-2 15:18

  到了卫生所,大家伙边掸身上的雪边进了屋;除了何艳丽和姜立新之外,其余都来了。大家还齐钱给艾抵资买了两瓶水果罐头,一斤饼干——这是当时小卖部仅有的好东西了。艾抵资也不知是受了感动还是伤口疼的,又哭了起来。大家看她仰着头,抽抽嗒嗒的样子,不由得都笑了起来。
  
   杨学笑着对艾抵资说:“看艾抵资这群众基础,真是没的说了。这北风烟雪的,全体出动啦!咋地,艾抵资同志,你不整几句啊?”
   艾抵资边抹眼泪边说:“谢谢。。大家。。对我的。。关心!”几乎一字一顿,边说边抽搭,把大家全逗乐了。
   “我现在。。这样,不能。。面对观众了,我。。。对不起。。组织对我的。。。信任!”
  
   杨学边笑边说:“你咋还想着去县里报幕的事儿呢?我都服了你了!”
   周建南和杨学向来比较有默契,也说:“就是,这里又没有领导,什么信任不信任的,还不是你大姑推荐的你,你跟谁说呢?”
  
   联红霞推了周建南一把,“行了,抵资都这样了,你们就别逗她了,啊!”
  
  余抗修这次跟来,更主要的是想杨学了,想跟杨学多说几句话,可一直插不上嘴,急的够呛。这时,秦、赵两位队长进屋了,问了问艾抵资的情况,然后就要赶大车回去了。余抗修急中生智,忙说:“让艾抵资回去养着吧,就她一个人在卫生所也不方便哪,大家伙说是不是?抵资,你的意思呢?”
   “可我得换药啊?”
   “没事儿,就四里多的路,让杨学来回跑跑。”说着,余抗修向杨学望去,眼神中带着恳求。
   大伙儿谁都能明白余抗修的意思,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杨学口打唉声,很不情愿地说:“那好吧,干什么不是为人民服务啊!”

hettyw 发表于 2008-7-2 18:13

  三十六、
  
   秦海农、赵得福两位队长都是急脾气,回去的当天晚上就召开了社员大会,说出了小队的想法,鼓动大家的士气。杨学当天晚上也背着红医箱赶到了,他是被周主任派过来的,当了第六小队的随队医生。
  
  第二天,青壮社员、知青统统出动了。大家带着镐头、铁锹、扁担抬筐,一路有说有笑地到了黄泥坡。蓝天下,是一片银白的北国冬色,树上挂着洁白的冰棱,在阳光下闪烁着光亮;王继红韵味十足地唱了一句少剑波的段子:好一派北国风光! 众人连声称赞。杨学背个药箱子也来了兴致,“真美啊!我要赋诗一首!”
   方国庆打趣地问:“还是那个鬼神收钱不显灵啊?你歇着吧!”
   杨学一本正经,很不屑地瞅了方国庆一眼:“跟你这种人就没法交流!什么鬼神收钱不显灵啊?哪辈子的事啊?!给我听好喽——一宿树如白玉雕,寒夜飞霜挂枝条。蓝天碧透如雪洗,辉映冰棱子分外娇!”
   “好~!”大家叫好声一片,杨学得意洋洋。
   余抗修幸福的不行,对杨学说:“真好!真押韵!”
   方国庆也感叹着说,“唉呀,好哪儿啦?我没听出来!古人现成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就你个大饭桶也就能背个古诗!”余抗修开始抗议。
   “哟哟哟,这把你给急的,我说杨学碰了你心窝窝啦?”
   大家又开始起哄,余抗修气的,拎着铁锹就去追方国庆。
  
   秦海农队长乐呵呵的听着,说道,“啥也别说了,还是毛主席的诗词好!说啥来地?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眼睛是懒蛋子,手是好汉子——来,开干!”

hettyw 发表于 2008-7-2 18:13

   火热的劳动开始了。先是刨地,把高坡上的土刨出来垫到低坡去,挖出来的石头垒在一边,用来砌梯田墙;大家刨的刨,装的装,抬的抬。毛主席说人多力量大,对于田间的劳动来说,确实如此。杨学背着药箱子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也换班抡起了大镐。
   李山东背起一块大石头往坡下走,地上有雪很滑,徐荣光忙上前帮忙。李山东呲牙咧嘴地说,“太他妈沉啦,赶上王八驮石碑了。”大伙一听全乐了,赵队长笑着说:“李山东,我可没见过大老爷们这么埋汰自己的啊!”
  
   李山东也意识到自己口误了,也没去理众人,若无其事地对徐荣光说:“唉呀,这黄泥坡可是块好地啊,要是当坟茔圈子就好了。”
   “怎么呢?”徐荣光不解地问。
   “你看哪,这地方是两沟夹一岗,辈辈出皇上啊!”
   徐荣光又被他给逗乐了,“李大哥呀,你就是个阶级敌人!现在全沟人均二亩来地,你还宣传占地盖坟?还皇上什么的,你小心点吧,再清理阶级队伍啊,没准就把你揪出来!”

hettyw 发表于 2008-7-3 15:26

   李山东嘿嘿一笑,“徐大兄弟,咱小队就数你最仁义了,对我也最好,我心里记着呢,嘿嘿!咱哪,就想有个小子,到老了,要蹬腿了,也有个人给咱养老送终不是?我们老李家也不至于绝户啊!”
   “李大哥呀,你现在都四个丫头了,你想再生出个小子跟你去要饭哪?”
   李山东憨厚地笑着,没有回答。但他闪烁的目光表明了他内心的“坚定”,他显然对这个念头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干到快中午了,已经平整出一大块地了;有人开始吵吵(读chao,一声) 饿了。赵队长把铁锹往地上一戳,嚷嚷道:“吵吵啥呀,这才几点哪?李山东,你给我起来!吃的贼多,一干活就拉稀!”(不是指他闹肚子,而是说他干活不出力。)
  
  秦海农把赵得福拉到一边,秦队长的意思是打算从明天起每人每天发一斤饼干;让联红霞给算一下,每斤饼干四角六分钱,一共七十六人,每天得花三十四元九角六分;要是干十天就是三百四十多块钱!联红霞把数一报,吓得两位队长直瞪眼珠子!乖乖,就这工作量,没个二十几天干不完哪,拉到吧,这个提议“怕死”了;
  
  “还是整点苞米面大饼子实在啊,整啥饼干的?”赵队长皱着眉说道。
  “就是就是,欠考虑啊!再说了,队里小卖店也没那么多存货啊,小联,你说是不?”秦海农意识到了自己这个提议有多愚蠢,给自己紧找台阶。联红霞看着平时严肃认真的政治队长一脸的憨态,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秦海农语重心长地对联红霞说:“这事儿要保密啊!”

hettyw 发表于 2008-7-3 15:26

  青年点儿里,艾抵资一上午手就没离开过镜子。尽管脸上的伤口被纱布包着,但她还是左照右照,生怕脸上留下疤痕。点里只有她和何艳丽,何艳丽心慌意乱,一会出去扫扫院子,一会出去挑水,实在没事儿干了,再去整理整理材烧垛子,一捆一捆地来回码着——她就是不想在屋里呆着,就像屋里有鬼一样。
   艾抵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站在堂屋门口喊何艳丽。何艳丽很不情愿地低着头进了屋。
  
   “艳丽妹妹,我这几天要给你添麻烦了,我心里可过意不去了!以后我肯定会好好待你,拿你当我的亲妹妹一样看!以前甭管发生过啥事儿,都是姐姐我不对,我就是这样,有嘴无心的,妹妹你可别和我计较——我向你道歉!你说咋样?”
  艾抵资说的很“真诚”,一边说还一边忽闪着不大的眼睛瞅着何艳丽。她确实有这个本事——不管她曾经是怎样的对待别人,当她想和对方和好的时候,她要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要么就会毫不隐讳地直接说出自己以前的过错。。。总之,那种“真诚”和“亲切”是普通人难以抵挡的。
   何艳丽仍然低着头,说:“过去了就别提了。。。。我干活去了。”
  
   下午四点,同学们都回来了。杨学因为要暂时住在青年点儿,所以也跟回来了。刚一进屋,艾抵资就病殃殃地迎了上来,说自己的伤口又疼了,赶紧给我换药吧!
   杨学很有风度地给艾抵资换了药,并嘱咐她不能哭、不能笑,伤口不能被冻到......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水田工程比预期的提前完成,而且足足修了有十亩地;现在就差开春儿的时候往泥鳅沟小水库里放上几百尾鱼苗,大米干饭红焖鱼的前景就在望了。

hettyw 发表于 2008-7-4 12:11

  三十七、
  
   1970年农历正月初十,知青们先后都从城里返回来了,青年点儿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回城会了我几个老同学才知道,咱点里的人太傻啦!”方国庆一进屋就嚷嚷上了。
   “咋傻了?你又取到什么真经啦?”余抗修乐呵呵地问。
   “我那几个到XX下乡的同学跟我说,他们回家坐火车从来不买票。”
   “啊?”
   “我当时也“啊”来着,你猜我同学怎么说?人家用手一指车座上的标牌——你这车不是写着硬座吗?我们就是“硬座”!爱咋咋地!”
  
   黄为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吹吧,你就吹吧。那你得看查票的多大岁数,要是四十岁以上的还差不多——谁家没两个下乡的孩子?都能体谅。就像你说的那样,跟人来硬的,下车非把你关在铁路局的小屋里不可!”
  
   方国庆被“撅”了一下,心里不高兴,但黄为民说的有道理,也就不吭声了。就听韩彤辉说:“哎呀,这先进经验咱可得学啊!要不一年到头在地里干活挣的那点钱,不都捐给铁道部啦?”
   徐荣光批评韩彤辉道:“这也叫先进经验?上纲上线地讲,这不也是挖社会主义墙脚?做人呐,就该本本分分的,不能去琢磨这些歪的邪的东西。”
  
   大家在屋里闲聊的时候,联红霞和何艳丽已经在烧火做饭了。屋外北风很呼啸,灶坑里燃烧的烧柴噼啪地响着。艾抵资独自一个人,一手拿着小镜子左照右照,一手拿着秋茄子(据说吃茄子有助于消除疤痕),不时往嘴里塞上一口。

hettyw 发表于 2008-7-4 12:12

   1970年的春天,似乎比以往年头来的更早了一些。久违的东南风带着泥土的芳香吹散了冰雪。黄泥坡改造的水田地,也不枉社员知青们的顶恶风、战严寒,后又经过几位从外小队请来的有经验的老农民的雕琢,随时可以放水了。而前文我们提到的泥鳅沟小水库,其实就是借助当地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将泥鳅沟——一条小河——筑坝截上;工程不大,却也像模像样。生产队长赵得福高兴的直拍大腿:高峡出平湖,高峡出平湖啦!
  
  第一场春雨过后,社员知青们扛着锹镐上山了,任务是在小泥鳅沟的两坡和小堤坝下栽植刺槐树。这树的品种,不挑地,成活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固土防洪;而且生长的也快,两年倒一次杈,割下来还能当烧柴——可以说是一举多得;山坡的上半部准备栽落叶松,所用的树苗都出自小队苗圃园。
  
  男的挖坑,女的放树苗,自愿结合。“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是集体化以来积累的宝贵经验。赵队长高兴地说:“这地透轩(地软),跟发了的玉米面儿似的。”确实,一开始人们还一个一个地挖小坑,后来干脆就是把铁锹往地里一插,树苗顺着缝放进去,两脚一踩,就完了。行距、株距都按一锹把的长度,大致差不多就行。这是很轻松的活儿,没什么技术含量,又不用弯大腰流大汗,大家一边干着,一边唱起了革命歌曲。

hettyw 发表于 2008-7-4 12:12

   艾抵资主动和赵队长搭伙干活儿,小嘴“吧吧”地捧着赵队长说话;赵队长虽然因为去年“夺枪走火”事件对艾抵资有一些想法,但是,也没架得住艾抵资的巧舌,被哄的哈哈直乐。
   “小艾啊,以前你也是文艺队的,咋不跟大伙也唱唱歌?”
   “大队长,你让我动笔写写材料,动嘴讲讲革命理论都行,我就是不会唱歌。”艾抵资说完,不失时机地忽闪着眼睛看着赵得福。
   “哦,这样啊。公社前几天通知各小队都要选一个报导员。。。。”
   “哎呀,这个我行!”不等赵队长说完,艾抵资赶忙搭腔。
  
   “那就你了吧,”赵队长心情很好,“回头我跟秦队长说一声。去年你又在公社里锻炼了一大年,肯定能胜任!”
   “太谢谢大队长啦!”艾抵资的笑脸是很有亲和力,也很真,就像是发自心底的笑,让人看了就喜欢,想关心她。
  
   赵队长说:“谢啥,都是革命工作嘛!明天你带着笔,去小联儿哪儿领本信纸,就不用干农活了,到田间地头随时写写劳动场面,然后再辛苦辛苦,把稿子送到大队广播室,找老侯头,让他给播一下。。。。”
  
   “大队长,我可以直接送到公社广播站,向全公社广播,向全公社展示咱小队社员的劳动热情!”
   “嗯,好倒是好,可秦队长不会同意。真要在公社广播完了,来个参观的学习的啥的,肯定就得耽误农活儿了。”
  
   “赵队长,你比秦队长年轻,总不会像他那么保守吧?”
   赵队长没说话,却也点了点头。

hettyw 发表于 2008-7-5 06:16

  第二天公社召开全体社员大会,批判市里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浩浩荡荡的农民大军从四面八方涌向公社中学的操场。
  操场前面有个土台,土台的四周垒着一圈石块,台上站着几个老人,每人胸前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他们的罪名和名字;有人在他们的名字上还画了大大的叉,似乎开完会拉出去就要枪毙一样;考虑到参加大会的群众太多,担心后面的人看不清,又从教室里拿出两个条凳,让这些当权派站到上面,抱着牌子低头站好。
  
  好了,打住!上面这段描写或许和一些朋友对于文革当中批斗大会的认识是一样的,但,还有一点出入。在1966年文革刚刚开始的时候,那个时候的群众运动风起云涌,确实符合所谓的“红色恐怖”,夺权、武斗、菜刀铁棒、当街惨死。。。。那个时候的批斗会也往往都是符合上段的描述的,但,还有出入:因为文革刚开始的时候我所在的城市还并没有揪出领导干部,只是群众玩群众,而且多数情况还会有群众被玩死。同是文革当中的批斗,年代不同,被批的对象不同,遭遇也是迥异的。我这里要描写的是1970的一场批斗会。
  
  好了,继续啦。
  走进会场的群众看到操场前面的土台上,几个等待挨批的老干部身体挺直,略微昂着头,胸前没有木牌,更没有人让他们屈辱性地站在板凳上;事实上,如果他们把手都背到身后,再来回踱几步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参加会议的领导,等待群众集合完毕准备在台上发言呢。
   土台的另一侧,站着两个臂佩红袖标、一身绿军装的革命小将,一男一女,他们是负责领喊口号的;挑选这样的人不难,只要形象过的去,嗓门大就够了!

hettyw 发表于 2008-7-5 06:16

  知青们随着人流往里涌。因为来的比较早,所以第六小队的社员知青都比较靠前。联红霞一眼就看见了原来“群众专政大军”的王队长,此时的他正表情严肃地在场边转悠,目光炯炯,似乎自己长着一双“捷尔任斯基”的眼睛,要在人群中发现敌特分子。操场的四周都有民兵把守,他们的表情如同是从王队长脸上摹下来的一样,让人很不舒服。
  
  那个时候的批斗大会,一般持续时间两个小时,内容和过程无非就是喊口号,各地代表、贫农代表、学生代表登台宣读批判稿,情绪上来了,还会有人去按下、使劲按下“走资派”的头,再有几个倒霉陪绑的,差不多就是这样。有的时候还会出现一些小插曲,让人忍俊不禁,这个以后有机会再写。大会结束后,群众散去,“走资派”关起来,该吃吃,该喝喝,“各安生业”。这样的批斗会,没有很多人想象中的那么狂热和恐怖。
  
  这次的批判大会因为是公社搞的,所以是以大队为单位派代表上来发言。南山大队的代表资格毫无悬念——艾抵资。轮到她的时候,我们六小队的知青们都注目观望。只见艾抵资表情凝重,大步流星上了土台(气势很足),左手拿稿,响亮有力地读着,右手握拳挥舞,做出各种坚定的动作。可是读着读着,她突然“卡了壳”,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辆疾驶的自行车突然地被捏了闸,不知道她是遇到了不熟悉的字还是被唾沫给呛着了。到底是艾抵资阿,临慌不乱,作义愤填膺状、作欲言又止状,最后索性走到几位老人的面前,用手狠狠地压了压他们的头,边压边喊:你们要老老实实向人民低头认罪! 接着又回到麦克风的前面,继续把稿子念完。

hettyw 发表于 2008-7-5 13:25

  李山东的媳妇又怀上了,这让他兴奋不已;台上千篇一律的批判发言终于让他按耐不住,和社员张宝仓唠起了闲磕。杨学在不远处可以看到摇头晃脑“白白花花” (东北土话,就是说话的意思)的李山东;突然,不知何故,李山东周围几个人笑了,还把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两个执勤民兵,不容分说挤进人群,拧胳膊把李山东押上了台。
   李山东一边上台一边嚷嚷: 我八辈贫农!凭啥揪我!我又没乐!。。。。。上了土台子,李山东往下面一瞅——黑压压的人群,他居然还跟大家点了下头。这时,一个民兵狠狠地把他的头按下,喝道:你给我老实点!旁边的革命小将对着麦克高声喊道:打dao保皇派!!台下瞬间跟着响起震天撼地的群众呐喊声:打dao保皇派!!!打dao保皇派!!! 就这样,李山东连保皇派是啥都说不明白,却也当了一把保皇派。
  其实,李山东的想法很简单,他只想要个儿子。对李山东来说,爱批斗谁批斗谁,只要没批到他,没人咒他生不了儿子就好;即使是被揪到台上作了“陪绑”,他心里想的也一定是他的儿子。

hettyw 发表于 2008-7-5 13:26

   杨学紧忙去找秦赵两位队长,碰上徐荣光、周建南一帮知青也在找。可谁也没找着。
   与此同时,秦赵两位队长正在和二小队的政治队长国八爷在学校后身。
  
   国八爷问:侄小子,有啥事儿啊还非得现在说阿?
   秦海农说:八叔,我们是有事儿要求你啊!
   国八爷说:只要八叔我能办到的,说吧!
   秦海农如实相告:六小队今年开了十亩地想种水稻,因为自己没经验,山上的气温也比较低,最主要的,是眼下缺稻种。求国八爷借给六小队一些稻种,再提供些技术支持啥的。秋后,连稻种带工夫钱一起结清。
   国八爷是个很精明的人,钱物不能打水漂,就问是在哪里改的水田。秦海农详细讲了怎么把黄泥坡改了水田,怎么截的泥鳅沟的水。国八爷听完点头同意。

hettyw 发表于 2008-7-5 13:26

  批斗大会不到两个小时就结束了,执勤的民兵把“走资派”押到公社食堂去吃饭(你没看错,呵呵)。原来“群众专政大军”的王队长现在成了“毛泽东思想学习班”的头头,他也跟着溜达进了食堂,坐在李山东的旁边就问:你怎么回事? 李山东满脸堆笑:嘿嘿,误会了误会了。王队长照例让李山东放老实点儿,李山东委屈地说:比我还老实的人我们六小队还没有呢!
   王队长一听他是六小队的,语气稍稍和缓了一点,一点点。李山东接着说:王队长你还记得我不?上回你去我们小队吃小鸡炖蘑菇,那只鸡还是我给“秃噜”(指杀鸡拔毛)的呢!后来我也想上桌吃饭,让赵队长一脚给我踢出来了,你还笑来地。
  
   王队长似乎想起来了,也乐了。哦,你啊!我想起来啦!你到底是咋回事么?李山东所有的聪明才智都在瞬间爆发出来了:唉!我刚才在人堆里放了个屁,别人就都瞅着我乐,咱没乐啊,结果就把我给抓来了,我真是冤枉啊。我们小队秦队长跟我说过,在公社里,甭管遇到啥事儿,就去找你王大队长,说你好使(有权威的意思),人仗义啊!
   王队长听着很是受用,拍拍李山东的肩膀说,行了,在这吃完晌饭就走吧。一转身他又和执勤的民兵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hettyw 发表于 2008-7-5 13:27

   李山东得意洋洋,打着饱嗝出了公社的食堂,刚出来就看见大道边儿上焦急等待的杨学、徐荣光等人。
   “山东大哥,你没事啦?”周建南看着李山东的表情,有点吃惊地问。
   “没事,咱能有啥事?咱是八辈贫农,怕他个球!”李山东少见的扬眉吐气。
  
   杨学一看李山东那个样儿,气儿又上来了。
  “瞅你那个熊色(读shai 三声),就应该关你几天!大家伙为你急的够呛,你倒好,还打上饱嗝了!我们可谁都没吃呢,一会儿就去你家吃,吃死你!”
   徐荣光说:“没事就好了。咱都回吧,遍走遍唠。”
  
  一路上,李山东讲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李山东在人群中听的不耐烦,就和社员张宝仓唠起了自己媳妇怀孕的事儿。李山东说他找人掐算了,这把肯定是小子,还说他三十岁之前能得俩小子!结果张宝仓开他的玩笑,说他要是想生儿子,除非先生出一窝猪崽子(指生出12个丫头,一窝猪崽往往都是12个左右)。李山东被气的说不出话了,结果却憋出了一个响屁!
  
   “他娘的,张宝仓不够爷们儿意思!他说我能生出一窝猪崽子的数,把别人逗乐了,把我平白无故地拉去陪绑。可我李山东是饶人的人吗?刚才我在食堂,三句话两句话就把那个王队长给说服了,他还让我吃完饭再走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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